《我来成全未婚妻》
1. 第一章
寒风呼啸,只是一夜天地便被冰雪覆盖。
桥洞下一名瘦骨如柴、衣衫褴褛的流浪者静静地缩在一个由纸板和旧棉被搭建起的简陋窝棚里,不知是死是活。
天空仍飘着鹅毛大雪,冰天雪地中隐约可见一把黑色的大伞正缓缓靠近这里。
伞下是一名身穿白色华贵大衣的美丽女性,她挽着一头乌黑的秀发,化着艳丽的妆容,琥珀色双眼温润中透着几分淡漠,温婉秀丽的脸庞平静无波。
她修长的脖颈被雪白的皮绒覆盖,纤细的身躯被笼罩在厚实的大衣下,整个人看起来成熟又冷艳。
女人遣退了身边打伞的黑衣保镖慢慢走到窝棚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流浪者。
“姜愈白。”
温柔的声线中透出一股清冷,美貌女性面无表情地望着窝棚里的身躯,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祇。只是那双看似平静无波的瞳眸,在看到流浪者时还是泄露出一丝波动。
那名流浪者听到声音艰难地动了动身体,最后只无力地仰起面庞。
姜愈白蓬头垢面,几近灰败的长发凌乱干枯,本有帝都明珠之称的明艳脸庞此时消瘦得如同骷髅一般,眼角大片伤疤更是为她添上了可憎与可怖。
“庄……”当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她灰色的眼珠动了,缓缓张开了干裂的双唇,“庄晏合……”
姜愈白的身体已被冻得麻木,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快速流失。
再次遇到庄晏合,她有许多话想说,也有许多问题想问。可是想到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想到两人的恩怨纠葛,想到自己即将死亡,她又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我送你去医院。”
听到对方的话语,姜愈白的嘴角不禁扯出了一丝笑容——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
“来不及了……”
她的身体早已没了知觉,撑着这一口气似乎就是为了等庄晏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想自己还是要向庄晏合道一次歉的,为自己的任性,为自己的过错,也为自己曾经对庄晏合的伤害。
“对不起……”
庄晏合的神色陡得温柔了一些,蹲下身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你还有什么心愿?”
啊,心愿。
如果可以,姜愈白多希望能重活一世去纠正自己曾经的那些错误。
“……请你把我和……和爸爸妈妈葬在一起……”
“……好。”
姜愈白最后一次努力对庄晏合露出笑容,而后彻底闭上了双眼。
*
“滴——滴——滴——”
安静的ICU病房中,只有体征监测仪器有节奏地发出工作音。
病床上躺着的少女戴着氧气面罩,原本青春姣好的面容此时苍白消瘦,因做手术而剃掉头发的脑袋只覆盖着一层灰白的寸发。她的额角还有一道显眼的疤痕,正是一个多月前出了车祸的姜家独女姜愈白。
昏迷一月有余,姜愈白生命体征稳定却迟迟无法苏醒。医生们对此都束手无策,院方只能决定在今天将她转入到植物人专用病房,以便后续的护理与治疗。
庄晏合和父母一起来到医院,与姜愈白的父母汇合后等待姜愈白的转移。四个长辈脸上都是愁云惨淡,而庄晏合只是乖巧地跟在一旁,恰当地露出一丝伤感的表情。
姜愈白的父母与她的父母算是好友,但因为姜家先前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国外,所以她和姜愈白并不熟悉,只在社交场合偶尔说过几句话。
联姻这种事在他们这样的圈子里很常见,庄晏合说不上讨厌,当然更称不上喜欢。
亲是姜家提的,父母征询过她的意见,她权衡过后答应下来,所以也算是自己挑的一门亲事。
倒不是说喜欢姜愈白,而是姜家的条件确实是她结婚可选对象中独一档的存在。姜愈白虽然总被人说幼稚、傲慢、任性,但相比较而言也没什么不良嗜好。
最重要的是,姜愈白是个女生而且还有一具非常漂亮的皮囊。
虽然一直没说过,但她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脸好看的话她其实并不介意忍受对方的脑袋空空——或者不如说,这样的人更好掌控。
而且就她所知,自己是姜愈白亲自挑的对象,也就是说姜愈白对她有好感。没有什么比拿捏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更轻松的事,而且她也很好奇姜愈白喜欢自己的理由。
征得她的同意后,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订婚宴挑在了姜愈白高中毕业的这个暑假。
庄晏合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在订婚当天两人会遭遇车祸。
订婚宴后她和姜愈白坐了同一辆车,两人都坐在后排,却只有姜愈白受了重伤,她身上连点轻伤都没有,宛如奇迹。
她相信姜家父母面对这种情景心中一定五味杂陈,不过她实在无法不为自己的幸运感到庆幸。
当时事故车辆从姜愈白侧撞击而来,从客观角度来说,姜愈白为她抵挡了大部分的伤害,她回过神时,看到的是姜愈白满是鲜血的脸。
少女拥有无比精致的脸,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黑得仿佛墨染的长发,以及尤其惹人瞩目的灰色瞳眸。
她的五官比例优越得犹如精心设计过一般,身形也是颀长纤细,在不说话的情况下宛如一尊完美漂亮的人偶——当然,是不说话的情况下。
因为只要她一开口所有人都会知道,这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大小姐,既幼稚又自我为中心。
只是在感受到姜愈白身上粘稠的血液浸透自己的身体时,在听到她不断喊疼,不断呼唤父母时,在感觉到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生命正在流失时,庄晏合难免还是生出了几分怜悯与同情。
两人被困在变形的车里许久,身体几乎密不可分,她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为姜愈白做了一次人工呼吸,尝到了一嘴的血腥味。
从人性角度以及家族利益角度考虑,她还是希望姜愈白能活下来的。
可如果姜愈白真的成了植物人,她相信父母会想办法帮自己解除婚约。
五人站在ICU病房外,等待着医生护士为姜愈白做最后一次检查。
庄晏合看着病床上瘦骨嶙峋,形容憔悴的少女,心底也难免泛起了一丝唏嘘。那张脸原本的美貌可是足以掩盖任何内在瑕疵的,没想到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真可怜。
她无比冷静又无比客观地这样想,并未生出多余的恻隐之心。
毕竟姜愈白对她来说只是比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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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一些的程度,实在没什么值得她心痛的感情基础。
“呜……”
看着女儿这副模样,想到她可能永远无法苏醒,姜愈白的母亲游慧敏扑进丈夫怀中泣不成声。
姜先涛也是眼中含泪,一边拍着妻子的背一边看向了庄晏合的父母。
“老庄啊,看来我们两家没有缘分。”
庄臣连忙道:“姜老弟你别这么说,愈白会好起来的。”
庄晏合的母亲周莲杏也劝慰道:“医生说愈白随时都可能醒过来,没准现在还能听到我们说话呢,所以咱们要怀抱希望,好好鼓励她。”
姜先涛摇了摇头:“随时也意味着她可能永远醒不过来,我们不能耽误了晏合,让她一直这么等下去。”
“这……”
庄臣和周莲杏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看向女儿,都没立即否定这个提议。
虽说订婚才一个多月就因为对方出车祸而取消婚约,名声有点不好听,但总比让女儿被栓在一个植物人身上好。
“姜叔叔,这件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没必要那么着急,”庄晏合见父母俩拿不定主意,主动开口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帮愈白度过难关。”
庄家父母连忙附和:“没错没错,其他都是次要的,咱们可以将来再说。”
几人说话间,医护人员已经准备好了转移工作。就在护工推动病床经过庄晏合身边时,姜愈白的一只手突的从床边落了下去。
其他人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件事,庄晏合下意识握住这只手想将它塞回被子里,然而就在这时,姜愈白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在场的人顿时乱作了一团,而庄晏合看着那只死死抓着自己的手,只觉得手腕灼热滚烫。
姜愈白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反而像是电影倒带般看着这十六年来的经历,身体也如幽灵般游走在这些时间场景中。她最后看到的是年轻的自己伤痕累累地躺在病床上,身边围绕着爸爸妈妈,还有庄晏合以及庄晏合的父母。
她记得发生了什么,记得这是一切灾难的开始,记得自己恶劣的行径。
她好想好想告诉这个时候的自己,不要犯同样的错误,好想好想和爸爸妈妈,还有庄晏合与叔叔阿姨们说对不起。
她这样想,下意识想要抓住庄晏合的手,然后……然后她就真的抓住了那只手。
“……晏、晏合……”姜愈白一边努力睁开双眼,一边发出虚弱干哑的声音,“晏合……对、对不起……”
再次感受到真实,再次感受到疼痛,姜愈白唯一的想法就是道歉。
“对、对不起……”
姜愈白紧紧地抓着庄晏合的手,望着她模糊的脸泪如泉涌。
庄晏合心中有几分惊讶,脸上却没有显现出来,只是关心道:“你醒了?不要说话,你现在还太虚弱……”
“呜呜呜……”姜愈白已经好多好多年没见过这样温柔的庄晏合,泪水愈发汹涌,“你、你能原谅我吗?晏合你……你说你原谅我……”
几个长辈面面相觑,就连医护人员一时也有些怔愣,只有庄晏合看起来还算从容。
她伸手擦去了姜愈白眼角的泪水,朱唇轻启:“好,我原谅你了。”
2. 第二章
“砰——”
打开的保温盒被重重掀翻在地,前不久才从昏迷中醒来的少女一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一边嘶哑着嗓音咆哮:“滚,你们都给我滚!我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庄晏合!”
脸上车祸留下的伤疤因她激动的情绪而越显狰狞,曾被誉为帝都明珠的姜家大小姐此时身上没有半分明艳的色彩。
“采采!”
游慧敏和姜先涛扑到女儿身边,生怕她伤害自己,姜愈白却仍然不管不顾地挥舞着双手。
“让她走,让庄晏合滚!我不要见她!”
温柔娴静的女子低眉顺目地站在病床旁边,脚边是一地狼藉。
“那我先不打扰愈白——”
她态度温顺地向后退去,姜愈白却越发歇斯底里起来,作势便要扑下床。
“庄晏合,你果然不想看到我!你其实早就恶心我、厌恶我了对不对!”
姜先涛艰难地拦住女儿,对着妻子叫道:“慧敏,叫医生,快叫医生!”
游慧敏忙不迭去按床头铃,却一个不查被姜愈白伸手勾到了床头柜上的花瓶。
“庄晏合,我不会允许、我不会允许你——”
离开我。
“啊——”
“晏合!”
伴随着尖叫与呼喊,姜愈白眼睁睁地看着花瓶砸向庄晏合。
一切又再次上演。
不——
姜愈白眼角泪水四溢,纤细苍白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想要与什么抗争。
就在这时,一双白皙的柔荑稳稳地握住了她挥舞的手臂,温暖的触感自肌肤传来,姜愈白猛的睁开了双眼。
“姜愈白,你醒了?身体有没有哪里难受?”
熟悉的声音,关心的话语钻入姜愈白的大脑,她只能从模糊的视线中隐约辨认出握着自己双手的人是庄晏合——非常年轻的庄晏合。
她的脑子还十分混乱,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只是本能地用尽了全身力气回握住那双手,从久未说话的口中艰涩地吐出了那个名字。
“晏合……”
庄晏合对她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我在。”
泪水愈发汹涌,姜愈白已经顾不上这究竟是梦还是死后天堂,她只知道庄晏合终于又对她这样笑了。
懊悔、开心以及后怕充斥她的胸腔,激动的心绪让她无法言语,只能哽咽着不断地流出泪水。
“呜……呜呜……”
庄晏合的内心是有一丝困惑的,老实说,她不是很懂姜愈白此时所表现出的情绪。
她的神情比起身体的疼痛更像是承受着心灵上的痛苦,灰色的瞳谋里似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却又包含了更多让她无法理解的复杂感情。
痛苦、悲戚、害怕,庆幸、开心以及……眷恋。
对她的眷恋?
在庄晏合的认知里,两人似乎没有熟悉到这种程度,但如果说这是姜愈白刚从长久的昏迷中醒来还不够清醒造成的,对方却又清清楚楚地叫着她的名字。
那双含泪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庄晏合从小到大被夸得最多的就是端庄稳重,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件事让她惊慌失措过,就连车祸也没有。
所以她很恰当地露出了笑容,很自然很亲昵地说出了安慰的话语。
“没事了姜愈白,一切都过去了。”
“呜、呜呜……晏、晏合……”姜愈白仍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口齿不清地抽泣道,“对、对不起……不要离、离开我……我会、会改的……”
她紧紧抓着庄晏合的手,展现出了一个虚弱伤患不该有的力量,似乎是害怕眼前的人突然消失。
庄晏合一时空不出手来按铃,又怕姜愈白情绪激动有个什么好歹,只得先柔声安抚她。
“你不用抓得那么紧,我不会离开的。”
“呜呜不、不,你骗人……你骗我……你之前也那、那么答应过我……”
醒了又仿佛没醒的少女胡言乱语着一些毫无道理可言的话,庄晏合有几分无奈,却还是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话语。
“那要怎样你才能放心呢?”她俯身贴近姜愈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低更柔——她很擅长这点,“靠这么近你能放心了吗?还是说要更近一些?”
突然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庞让姜愈白微微睁大了双眼,她的泪水陡得收住了势头,只喉咙里还有一些哽咽。
这里果然是天堂吧?
这样的庄晏合她从来都没见过,温柔和煦,亲昵宠爱之中还带着几分诱人——就连她们最亲密的时候,庄晏合也从来没这样对待过她。
“唔嗯……你、你抱抱我……”
她试探着提出诉求,虽然还完全搞不清状况,但及时行乐的本性让她做出了最想要的选择。
照理说,像她这样的恶人死后该下地狱才对,或许不一会儿这个美梦就会消失,所以她一定要抓紧时间尽情地享受这一刻。
庄晏合扯了下嘴角有点想笑,这个未婚妻对她的喜爱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虽然娇艳的容颜有所损毁,形容也十分消瘦憔悴,但那双充盈着泪水的灰色瞳眸明亮而专注,除了少女的倾慕外似乎还有一些别样深邃复杂的情感,足以让人怦然心动——她是指,感性意味上的身体反应。
“这样吗?”
庄晏合又压低了一些身体,将脸轻轻贴到姜愈白的脸侧,让两人的身体亲密无间。
姜愈白抽泣了一声却没有回应,带着泪水的睫毛随着眼睑的眨动微微颤抖着。
好长啊。
庄晏合顺着她的侧脸看到了泪珠的轻颤,看到了少女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秀气的鼻翼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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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没有血色的唇瓣。
嗯,脸上虽然留了些疤痕,但依然很好看,不愧是帝都明珠。
“这样你能放开我了吗?一只手也可以,我帮你叫医生过来好不好?”
除了欣赏未婚妻的美貌,庄晏合当然也没忘记正事——她可不能让这个未婚妻在自己的看护下出点什么事。
距离姜愈白的第一次苏醒已经过去了两天,当时那个兵荒马乱的场景她记忆犹新。
一个月昏迷,几乎要被判定为植物人的少女在转移时突然醒来,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却拉着她的手说了一番情深意切又意义不明的话语。
别说姜愈白的父母,就连她的父母都以为她和姜愈白有点什么了。
在四位长辈没有言明的期盼下,她主动请缨看护姜愈白。反正大学放暑假,她也没什么事,没想到姜愈白还真在她独自陪护时又醒了过来。
这下可更说不清了。
“愈白,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庄晏合笑眯眯地看着姜愈白有些茫然的侧脸,语调柔和地询问。
姜愈白又眨了眨眼,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喉咙里轻轻“嗯”了一声,慢慢放开了她的一只手。
只是当庄晏合想起身去按床头铃时,她又搂住了庄晏合的肩膀,有些委屈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晏合,我、我现在是不是在天堂?呜……我死后竟然能上天堂……不、不对,那你怎么也在这里?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一定是假的吧?就算是假的也没关系……呜呜呜你和我不一样,你还不能死……”
庄晏合听着她这些毫无逻辑的胡话好气好笑,转念一想又有些感动。
或许姜愈白的思维还停留在车祸的那一天,以为自己也和她一样受了重伤。
难道说为人着想才是这位大小姐的本性,而外面那些自我为中心的不良风评都是谣言?
不,她又不是没见过姜愈白目中无人的做派,怎么想都不像装的。
还是说,姜愈白只是对她特别?
“你昏迷了很久,叔叔阿姨都很担心你。这里不是天堂,你没死,我当然也是真的。”
庄晏合轻柔地抚摸着姜愈白的脸颊,像是在确定眼前早被自己定性的未婚妻究竟有怎样的本性。
刚刚高中毕业的少女有着吹弹可破的光滑肌肤,就连这一月的昏迷都丝毫没减损其丝绒般的手感,就是瘦得有些硌手了。
仔细想想,偶然说话的那几次,姜愈白对她确实和对别人不太一样,很礼貌、很得体,甚至有那么一点儿羞涩?
庄晏合一边摸一边思考着,而姜愈白似乎也终于缓过了神。
“嗯?”她发出了有些疑惑的声音,扭头看向庄晏合的脸,迷惑呢喃道,“你是……真的?”
“当然,“察觉到姜愈白放松了力道,庄晏合一边起身按铃,一边对她笑道,“欢迎回来,愈白。”
3. 第三章
医生给姜愈白做完检查时,姜父姜母也抵达了医院。两人原本正一起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只是听到女儿苏醒,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
“太好了,采采你终于醒过来了!”
“乖宝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难受?”
“身体是不是还很痛?”
“你还认得出爸爸妈妈吗?”
游慧敏和姜先涛关切地问个不停,虽然医生说姜愈白的状况良好,但看着女儿憔悴凄惨的病容两人仍忍不住心疼担忧,眼中也是泪光闪烁。
病床摇高了一些,姜愈白靠在床铺上看起来还很虚弱,神情也是迷茫又困惑,也难怪父母会以为她失忆了。
“妈妈……爸爸?”
姜愈白嗓音干哑地叫了两人,语气难以置信。
“对对,我是你妈妈游慧敏,这是你爸爸姜先涛,你还记得我们吗?”
姜愈白看起来更茫然了,灰色眼珠转了转,看了眼庄晏合后又看向了父母。
“你、你们没事吗?”
听到女儿的这句话,两人更是热泪盈眶,心疼不已。
“没事没事,我们都没事,只有你……”
姜先涛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如果可以他宁愿出车祸受伤的人是自己。
游慧敏哽咽道:“采采,你受苦了,都怪爸爸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姜愈白轻轻抽了口气,脸上似有欣喜又似有悲伤,泪水再一次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太好了……爸爸……妈妈……”
庄晏合见她又是泪如泉涌,很自然地弯腰用手帕擦拭起她的泪水。
“好了,不哭了,我就说大家都没事,你现在应该多关心一下自己。”
“我、我真的……真的可以吗?”姜愈白泪眼汪汪地握住她的手,不安无措地问道,“我没有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都见到叔叔阿姨了你还不放心吗?”庄晏合的语气有一丝无奈又充满了耐心,对着疑惑的姜父姜母解释道,“愈白好像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什么噩梦,一直不相信这是现实呢。”
姜先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没关系采采,爸爸妈妈都在,你不用害怕,醒过来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游慧敏握住姜愈白的另一只手,也安慰道:“没错,你摸摸妈妈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噩梦已经结束了。”
噩梦……已经结束了?
姜愈白来回看着满脸关心的父母和温婉亲和的庄晏合,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不,或许并不是错觉。
眼前的人是那么鲜活,一直没有放开的手掌是那么真实,难道说那些经历真的只是她的一场噩梦吗?
“呜……”
姜愈白努力想要思考,头却痛了起来。她下意识抚摸额角,却碰到了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
熟悉的感觉立时涌上心头,这疤痕的形状她太熟悉了,因为她曾带着这个伤疤生活了十六年,无法面对却又日日抚摸。
这份瑕疵和腿上的残疾成为她的心魔,她因此变得自卑阴翳、孤僻偏激,并且不断地、不断地伤害周围的人。
“我脸上……”
那些被称之为噩梦的记忆太过清晰了,就仿佛高清电影般储存在她的脑海中,努力回忆的话她甚至能清楚地记起每一个细节。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甚至已经忘了订婚时喝的人生第一杯酒是什么牌子,可那场“噩梦”里的一切她都记得。
“采采……”
看到女儿抚摸脸上的伤疤,游慧敏和蒋先涛都是一阵紧张。两人都太了解女儿的性子了,那么爱美、那么骄傲的孩子如何能接受这几近于毁容的事?
姜愈白吸了口气,想要掀开被子,一旁的庄晏合却在这时摁住了她的手。
“不要乱动。”
游慧敏连忙一同劝说:“对对,你才刚醒,可不能有太激烈的动作。”
“我的腿……”姜愈白咽了咽口水,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地问道,“是不是不能动了?”
姜父姜母脸上都是一僵,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是庄晏合握紧了她的手,温和道:“这只是暂时的,医生说只要之后努力复健就能康复。”
她没说的是,这个彻底康复的概率不到30%,而且很可能无法再像正常人那样行走。
姜愈白唇瓣颤抖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晏合说得对,乖宝不要担心,爸爸妈妈会找最好的医生帮你医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没错,现在医疗很发达,整容修复也很厉害,采采你不要担心……”
姜愈白没有听到两人之后的安慰,因为她的耳边嗡嗡作响。
车祸毁容,腿部残疾,她曾把这当作人生的至暗时刻,后来才知道,与人世间真正的黑暗相比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在父母去世,家产被夺,朋友背刺,锒铛入狱等等一系列遭遇之后,她几乎品尝了世间所有的辛酸苦楚。
只是当她后悔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她曾无数次幻想,时间能够倒流,错误能被纠正,自己能够从头再来。
难道她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不,这些都不重要了,就算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境,她这一次也想认真努力地生活,弥补所有的遗憾。
“我……我没事……”
姜愈白的大脑还有些混乱,因为她还无法理清所有头绪,无法确定自身的处境,但作为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人,她毫无疑问会选择与当初截然不同的道路。
想清楚了这一点,姜愈白抬起了头,努力向父母露出笑容。
“爸爸妈妈,你们不用担心我,这么严重的车祸,我能拣回一条命就已经很好了。”
这是她的真心话,与后来的那些经历相比,只是毁容和残疾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还有爱她的父母,还有优渥的生活,如果不是每一步都走错,她仍然可以拥有幸福的人生。
游慧敏和姜先涛正绞尽脑汁地想要安慰女儿,听到她的话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脸上不仅没有欣喜,还流露出了惊慌和不安。
“采采,你、你……”
游慧敏宁愿女儿哭出来,或者发脾气,歇斯底里地闹一场也没关系。姜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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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这样平静淡然地接受,反而让她害怕对方会做出傻事。
“对、对了,乖宝之前不是很喜欢那什么游戏里的联名跑车吗?爸爸帮你买下来了,只要你拿到驾——”
姜先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妻子狠狠撞了一下,这份小惊喜两人早在女儿订婚前就为她准备好了,可现在姜愈白别说考驾照开车了,连能不能走路都是问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先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猛的闭上了嘴巴。
姜愈白看到两人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更自然柔和了一些。
“爸,妈,我真的没事,我会努力复健,也不会因为脸上的疤痕自卑……我还有你们,不会想不开的。”
听她说得这么明白,也没有自怨自艾的表现,游慧敏又是惊讶又是抑制不住地喜悦。
“真的吗?采采你真的……真的没事吗?”
“嗯……虽然还有很多事要考虑,但我不会做傻事的。”
姜先涛狠狠松了口气,一边擦拭着眼角的泪花一边欣慰道:“乖宝真的长大了,呜……”
游慧敏的神情松弛了很多。
“这不是当然的吗?采采和晏合订了婚,也算是大人了。这次采采能醒来真是多亏了晏合的看护,”她说着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了姜愈白和庄晏合交握的手上,“采采,你要好好谢谢晏合。”
姜先涛连忙附和:“慧敏说的对,哎呀,这一定就是爱情的力量。”
察觉到母亲的视线,听到父亲口中的爱情,姜愈白猛然回过神来,注意到了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抓着庄晏合不放这个事实。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那她……
姜愈白突的松开了手,苍白的脸色红了一阵,又很快变作了惨白。
庄晏合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松开的手,而后视线落到了姜愈白的脸上。
与方才的眷恋依赖不同,此时姜愈白像是无法面对她般偏着脸,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仓皇不定。
庄晏合的眉心微蹙了一下,脸上却仍挂着笑容,得体又谦逊地对姜父姜母道:“叔叔阿姨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不是吗?”
“哈哈哈,你说得对!”姜先涛笑得爽朗,喜悦也渐渐压过了担忧,“采采醒来是大喜事,我们一家人得找个时间好好庆祝一下。”
庄晏合明白姜先涛是想再确定一下庄家对这个婚约的意愿,毕竟姜愈白还有残疾的风险,这并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我爸妈应该很快就到了,这件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帮助愈白尽快康复,我也会帮忙的。”
“晏合你真是有心了。”
姜先涛和游慧敏对庄晏合是十二万分的满意,不仅因为她是好友的女儿,也不仅因为她是女儿的心上人,更是因为她大方得体,端庄成熟。
两人虽然疼爱姜愈白,但也很知道她的缺点,所以能找到像庄晏合这样知根知底又性格互补的另一半,实在是帮他们省了不少心。
三人其乐融融,只有姜愈白心神不宁。
如果这不是梦……那她是不是应该和庄晏合解除婚约?
4. 第四章
姜愈白醒来至今已有一周时间,期间虽然还昏昏沉沉地梦到过那些不好的经历,但已经彻底确定这是现实。
她刚满十八周岁,在高中毕业的这个暑假与庄晏合订了婚,却在订婚当天遭遇了车祸。
姜愈白想了无数种可能,什么濒死体验,什么缸中之脑的幻觉,什么重生,什么穿越平行宇宙,到最后的最后,她选择了最能让自己接受的那一种。
或许,她真的只是在昏迷的一个月中做了一场梦,一场带有预言性质和教育意义的噩梦。
反正不管是哪种可能都无法证实或证伪,这样想会让她觉得更轻松一些。
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她还没有变成那个让自己都讨厌的恶毒女人,她还没有和庄晏合反目成仇,爸爸妈妈也还没有因她而死。
这个预知梦让她不会再重蹈覆辙,因为只要闭上眼,她就能清晰地回忆起身处冰天雪地的寒冷,那是刻入骨髓的教训。
“还想喝吗?”
姜愈白今天的精神好了一些,不再那么想睡觉,食谱也不用再局限于医院提供的流质食品,庄晏合因此给她带了午餐和额外补充营养的炖汤。
“不、不用了……”
姜愈白灰白的寸发底下隐约能看到手术的痕迹,额头蔓延至右眼角的疤痕更是显眼。
她有些畏缩地看着庄晏合,瘦伶伶的下巴可怜地缩着,像只受惊过度的小鹿,与庄晏合印象中的那个盛气凌人的娇艳大小姐判若两人。
“感觉你今天精神又好了些,医生说可以晒晒太阳,你想出去吗?”
姜愈白现在对庄宴合的感觉非常复杂,当初会选择庄晏合结婚是因为觉得庄晏合温柔又善解人意,身上散发着母性的光辉,有着自己所向往的温婉成熟气质。
但经过了那场“噩梦”后,她一下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庄晏合了。
自己刚醒来时的反应,肯定让庄晏合觉得非常奇怪吧?
“不用了,我、我这样就挺好的。”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看的节目?我帮你调出来。”
“没、我没有想看的,”姜愈白拉着被子遮住了脸,“我就想睡觉,你忙自己的去吧,不用管我。”
这一周庄晏合天天来看她,就像“梦境”里一样,她却越来越有种承受不住的感觉。
她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己对庄晏合的伤害,总是忍不住想起两人的亲密相处,也总是忍不住想起庄晏合最终投入了他人的怀抱。
她经历过的那些恩怨纠葛、爱恨情仇只是一场无人知晓的大梦,她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自己的心情。
果然……还是应该解除婚约吧?
姜愈白正窝在被子里胡思乱想,突然听到椅子移动的声音,然后就感觉到有一只手掀开了被角。
庄晏合眉眼温和地看着她,表情关心中甚至带着几分慈爱:“愈白,你是不是因为伤到脸才不想见我?”
“啊?”
姜愈白因她的问题而有些怔愣,更主要的是那张比梦境里更年轻也更温柔的脸靠得太近了,让她心脏狂跳,无法动弹。
“你脸上的伤疤,”庄晏合修长纤细的手指轻柔地抚上了她眼角的疤痕,柔声安慰道,“只是现在明显一些,以后会好起来的。”
不,姜愈白知道这伤好不了,即使后来她做了医美和整形也没找回自己的脸。
可是这对现在的她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好吧,偶尔还是有些失落的,但只要想到后来的遭遇,她现在就非常满足,非常自洽,也非常心平气和。
她烦恼的问题,可远比毁容复杂得多。
“庄晏合,其实我——”
就在她思考着该如何提出解除婚约这件事时,门口方向突然传来了开门声。
“采采对不起,妈妈今天来——”
进来的是游慧敏,女儿醒来后她的精气神明显好了不少。她的相貌温柔中带着知性,气质上与庄晏合有些相近。
姜愈白在眉眼上与她长得有几分相像,但五官更为精致立体,气质也截然不同。
总的来说,姜愈白投胎技术了得,在外貌上几乎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也难怪会被誉为帝都明珠。
听到游慧敏的声音,姜愈白和庄晏合几乎同时扭头看向了门外,直直地与站在门口的游慧敏对上了视线。
游慧敏与两人对视片刻,而后一边往外退一边带上门,嘴上还不忘道:“哎哟,妈妈也真是的,不敲门就进来了……”
再后面的话被关上的房门阻隔,姜愈白听得不是很清楚,可这时她终于察觉到庄晏合不止在摸自己的伤疤,两人的脸也近在咫尺。
等等,她现在和庄晏合好像没有那么亲近吧?
“妈妈!”
意识到母亲误会了什么,姜愈白本能地想要坐起身,一用力登时疼得龇牙咧嘴。
“妈……”
不要走妈妈!快来救救她!
庄晏合连忙按住了她,有些好笑又带了点埋怨道:“干吗那么着急?你可还是个伤患。”
“我妈妈她……”
姜愈白捂着肚子呻·吟,庄晏合扶她躺好。
“阿姨又没走,我去叫她就行,你好好躺着。”
“谢、谢谢……”
看着庄晏合温柔的表情和态度,姜愈白有些心虚又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也染上了绯红。
庄晏合笑着看她:“怎么感觉你越来越生疏了?”
姜愈白心里一紧,很想解释些什么,庄晏合却已经起身去开门了。
游慧敏很快回到了病房中,手里还提着一篮水果,对着女儿愧疚道:“妈妈来晚了真是对不起,乖宝今天好点了吗?”
姜愈白小名采采,但父母更爱用乖宝当昵称,喊起来像心肝宝贝似的。
姜愈白过去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听实在有些羞耻,尤其还当着庄晏合的面。
“妈妈……”她看了眼庄晏合,小声道,“你别叫乖宝了,我都三……都十八岁了。”
游慧敏坐到床边,来回打量了一下女儿和庄晏合,慈爱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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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你长大了,妈妈以后不那么叫了。”
“咳咳,”姜愈白有些尴尬,不敢再看庄晏合,“庄晏合,我妈妈来了,你回家休息吧。”
退婚和庄晏合说不出口,那就先和妈妈商量好了。
庄晏合下意识看向游慧敏,游慧敏虽有一些惊讶,但也连忙道:“对,晏合你回去休息吧。每天都来陪采采,真是辛苦你了。”
“没关系,大学还在放暑假,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但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姜愈白听她这样说突的有些激动,“不要把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我身上,我、我不值得……”
即使想要认定那只是一场梦,即便如今已经改变了态度,姜愈白还是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庄晏合这般全心全意的照料。
最最重要的是,她害怕长久的相处会让自己回忆起梦中那份扭曲刻骨的情感,害怕和庄晏合维持着婚约,自己会重走老路。
她在“梦里”因为妒忌和占有欲做出了很多丧心病狂的事,尤其是被告知庄晏合早已爱上别人之后,照料自己只是出于责任时。
这一周面对庄晏合的心绪起伏让她意识到,要根除这种可能最好的办法或许只有解除婚约。
只要两人早点分开,不用每天面对庄晏合,她一定就不会再时时回忆梦中的场景,心中那份复杂的感情也一定能慢慢消散。
两人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趁着现在互相没有亏欠,将来还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嗯?”庄晏合听到姜愈白这一连串的话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琥珀色双眸似带着探究,“我不认为照顾你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也不认为你不值得。”
“是啊,采采你胡说什么呢,搞得那么生疏?”游慧敏有些惊讶于女儿的态度,“都是一家人了,晏合照顾你,你以后就对她更好一点儿嘛,说什么值不值得。”
姜愈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含糊道:“嗯嗯……不过现在、现在我想和妈妈单独说说话。”
庄晏合面露了然:“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先不打扰你和阿姨了。”
姜愈白心里一紧,生怕庄晏合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我不是嫌弃你……我的意思是那个、那个有一个人照顾我就好了,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你之前每次一陪就是一整天,肯定很累,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
庄晏合失笑:“我知道了,那我明天再来。”
姜愈白连忙点头:“再见,你路上小心。”
游慧敏看着女儿奇怪的态度有些疑惑,直到庄晏合离开,她才不解道:“采采,晏合愿意照顾你不是挺好的吗?你俩趁现在正好多培养培养感情。”
姜愈白一听培养感情,顿时浑身一颤,抓住母亲的手激动道:“妈妈,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我……我想和庄晏合解除婚约!”
病房里突的一阵安静,姜愈白的话却又似在这空间中不断回荡。
走廊里,庄晏合背靠着墙壁站在敞开的病房门边,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5. 第五章
“嗯?”
游慧敏的表情僵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我要退婚!”
姜愈白语气坚定,神情也一点儿都不像开玩笑。
“为什么?你讨厌晏合吗?”
“这……我没有讨厌庄晏合……”
“就是说啊,晏合可是你自己选的,妈妈看你明明很喜欢她!”
也、也没有很喜欢吧?
她只是有点好感,然后受了……受了一些梦境的影响。
“妈妈,我是、是不想耽误庄晏合,你看我脸毁了,腿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和我在一起,庄晏合肯定会被人笑话的,我不想那样。”
她在圈子里本就风评不好,出了车祸后脾气更是糟糕,庄晏合因为和她订婚的事没少被人嘲笑。而她因为这种嘲笑内心更加扭曲,整日疑神疑鬼不说,还对庄晏合充满了控制欲。
现在的她当然不会再那么做,但这无法转变他人的看法和观念,庄晏合一定还会被人笑话,所以用这个当借口应该不错。
虽然不是没想过任性地、强硬地要求退婚,但她既不想再当恶人,也不想因此得罪庄晏合——生气的庄晏合还是很可怕的。
“采采……”游慧敏没想到女儿如此为庄晏合着想,还想得那么深远,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只要咱们坚持复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现在的整形修复那么发达,祛除疤痕也不算什么难事。你不要去理会别人的看法,我想晏合也一定不会在意。再说了,你是我的女儿,我倒要看谁敢嘲笑你和晏合!”
“妈妈,你是站在我的立场上考虑,又不知道庄晏合和她爸妈是怎么想的。庄家没主动提出退婚或许是不在意,也或许是不好意思,但我们不能当作理所当然,对不对?”
“这……”游慧敏还从没见女儿如此成熟理性地分析过一件事,有些惊讶也有些迟疑,“订婚和退婚都是大事,也不能由一家说了算,你如果真的想好了,之后可以找个机会两家商量一下。不过还是那句话,你要先养好身体,其他事之后再说。”
姜愈白见母亲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劝说,这确实不是一件可以草率决定的事。反正来日方长,先让父母有个准备就好。
“我知道了。”
“好了好了,你好不容易醒过来还这样殚精竭虑,难怪头发都白了。”她说着笑了一下,摸着女儿的手感叹,“不过你是真的长大了,之前订婚妈妈还没有真实感。现在看到你能那么勇敢成熟地面对挫折和伤痛,妈妈真的很欣慰。”
姜愈白口中有几分苦涩:“是我过去太幼稚太任性了,还总是让你和爸爸担心。”
这些是她的番肺腑之言,那个梦中除了自己的凄惨境遇以外,最让她心痛的就是父母的遭遇。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的爸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不止是对她好,对待别人也很厚道——一定要说的话,过分溺爱她大概是两人身上唯一的缺点。
“哪有这回事,你已经很乖啦。”
姜愈白眼眶里不知不觉蓄满了泪水:“我哪有很乖?我念书不用功,花钱大手大脚,对待别人的态度也很不好。”
她过去从来不知道自己吃一顿饭,买一个包花的钱是普通人大半年的工资,不知道没有学历根本找不到好的工作,不知道自己习以为常的态度对他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把别人的关心和追捧当作理所当然。
她太自我为中心了,觉得全世界都应该围着自己转。
“念书不好怎么了?你又不用出去找工作。你只是不爱念书嘛,其他方面有很多特长啊。还有花钱,你从没超支过零花钱,哪有大手大脚?至于态度嘛……”游慧敏顿了一下,点头道,“有时候确实任性了点,不过你还小,慢慢改过来就好了。”
好吧……溺爱她确实是她爸妈最大的问题,慈母多败儿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那我现在开始改,妈妈以后不要那么纵容溺爱我了,好不好?”
姜愈白很害怕,害怕过些时间就忘了梦里的教训,害怕自己会旧态重萌,走回一个无能任性二世祖的老路。
“好啦,爸妈以后会对你严格一些的,不过现在你还在养伤呢,就先不要想这些了。”游慧敏摸着她的手,感叹道,“我们本来还害怕你会一蹶不振,没想到你是过度反思。采采,你不用管他人的看法,无论如何爸爸和妈妈都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姜愈白泪眼汪汪地看着母亲:“妈妈……”
明明在梦里多度过了十六年的光阴,可或许是因为有父母在身边,或许是因为这具年轻身体的荷尔蒙影响,也或许是因为已经决心把那些经历仅仅当作梦境来看待,姜愈白的情绪和反应都更接近十八岁少女。
“不哭了,”游慧敏伸手帮女儿擦泪,“妈妈给你弄点水果,你想先吃什么?”
“嗯……我想吃樱桃……”
“好,吃完刚好医生来给你做检查。”
游慧敏起身准备为女儿拿樱桃,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了庄晏合的声音。
“阿姨,愈白。”
听到庄晏合的声音,姜愈白的心跳陡的漏了一拍。她下意识看向门口,只见对方不知怎么去而复返,纤细窈窕的身姿亭亭立在门外,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
“晏合怎么回来了?是落东西了吗?”
“不是,我在路上遇到了愈白的同学,他们说来看望愈白,我就顺带为他们引路了……愈白现在方便吗?”
庄晏合说得像是自己将姜愈白的同学领到了这里一样,然而事实上,她是没走出几步就在走廊上和他们相遇了。
两人订婚的事整个圈子都知道,姜家更是邀请了一众姜愈白的朋友同学参加订婚宴,所以这些人都认出了她,她顺势也就折返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帮同学来者不善。
照理说,朋友来探望应该会提前打个招呼,可她没有从游慧敏那里听到任何消息,姜愈白显然也没为见朋友做任何准备。
假如真的是在半道上遇见,她一定会先给游慧敏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可现在人家都到了病房门口,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愈白的同学?”
游慧敏果然一脸惊讶地看向了女儿,姜愈白也是一头雾水。但很快她就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的沉了下来。
姜愈白记起来了,在这个时间确实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只不过当时她心情极度抑郁,根本没见这群人。
同学探望?
这群喜欢背刺的狐朋狗友怕不是来嘲笑她的吧?
回忆起那几人的丑恶嘴脸,姜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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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额头上已是青筋暴跳。
游慧敏和庄晏合都没有忽略她的神情变化,只以为她不想用这副狼狈的姿态见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道。
“愈白现在有点——”
“如果愈白不方便——”
但两人的话都被姜愈白中途打断了:“让他们进来吧,刚好离医生检查还有一些时间。”
姜愈白第一反应确实不想见他们,但几息之间就改变了主意,因为她还有很多事想要确认。
自从醒来后,她除了医生护士以外就只见过庄晏合以及双方的父母,也因此无法更多地验证那个梦的预言性质。
毕竟在改变态度后,她和庄晏合以及父母的相处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至于用新闻来确定……那时候的她根本没心情关注新闻。
这件事其实没有那么迫切,但既然有机会她也不介意确认一番。
她倒要看看这些朋友是不是真如梦中一样,其实从来都看不起她,只是因为利益才和她做朋友。
“愈白!”
“愈白!”
“采采,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啦!”
随着庄晏合的点头,一群十七八岁左右的少男少女越过她涌入了病房,不一会儿就把病床团团围住。
来的一共有八人,三男五女,领头的男生看起来帅气爽朗,并且相当有教养,在其他同学叽叽喳喳和姜愈白说话时,只有他在和游慧敏说明情况,并代表大家送上了礼物。
庄晏合记得这人叫严成,因为经常和姜愈白出双入对,曾一度被传和姜愈白是情侣关系。
其他六人她也有些印象,都参加过她们的订婚宴——除了那个站在角落的小个子女生。
单论那看起来有些内向的表现,这个女孩就与这群人格格不入。
庄晏合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当游慧敏准备给客人弄些水果时主动上前帮忙:“阿姨,我来吧。”
“不用不用,你们年轻人有话聊,你帮我招待一下愈白的朋友,我来弄就行。”
游慧敏曾是有名的舞台剧演员,不过出身于普通家庭,不仅没什么架子,在很多事上也更习惯亲力亲为。
她这样安排庄晏合也不好说什么,见其他人都众星捧月般把严成推到前面和姜愈白说话,她默默走到角落那个女孩身边,温和问道:“你也是愈白的朋友吗?怎么不去和愈白说说话?”
女孩比庄晏合还矮半个头,不到一米六的样子,长相可爱,表情却有些拘谨。
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她反而把脸垂得更低了,口中细如蚊喃般回答道:“我是姜学姐社团的后辈,学姐……学姐应该不认识我……”
“社团的后辈?”
“嗯,电子竞技社团……”
庄晏合只知道姜愈白曾因为玩游戏打榜花钱什么的被群嘲过很多次,没想到她还参加了什么电子竞技社团。
“原来是这样……那愈白技术好吗?”
女孩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有点难以言喻:“学姐她……负责花钱。”
“……”
庄晏合没想到自己也有把天聊死的一日,正准备说点什么给未婚妻挽回面子,扫到病床的目光却突然凝固了。
她看到严成弯腰专注地看着姜愈白,此时正抬手准备抚摸她的脸。
6. 第六章
“采采,你没事吧?”严成满脸担忧地看着姜愈白,伸手想要拉开她盖着脸的被子,“让我看看你……”
姜愈白狠狠挥开他的手,低声嘶吼道:“你给我滚!是谁让你来的?我说过了,我不要见任何人!”
“叔叔和阿姨说你不吃不喝,他们很担心你。”
“呜呜呜,担心我做什么?让我死了算了。我已经是个残废了严成,还有这张脸……你知道别人现在是怎么笑话我的吗?”
“我不会笑话你!”严成抓住她的手腕,动情道,“采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笑话你。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漂亮的。”
“在你眼里有什么用?”姜愈白挣着手臂,哭泣道,“他们说庄晏合和我是鲜花插在了牛……呜……庄晏合是不是也这样看待我?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遭遇这些……”
严成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面色显出了几分阴沉:“其实你不需要那么在意庄晏合的看法……在我看来,是她配不上你。”
姜愈白的动作僵了一下,突然掀开被子愤怒地看向严成:“庄晏合怎么会配不上我?你是不是也认为我们结不了婚,所以故意用这种话安慰我?”
严成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温柔:“不是安慰,我是真的这样认为的。你难道以为外面的这些传言都是凭空出现的吗?我听说是庄家想要悔婚又碍于面子,所以到处破坏你的名声,企图用舆论裹挟姜家主动解除婚约。这样的人,你有什么必要为她伤心?”
“你说什么?”
严成满目深情地看着她,企图抚摸她脸上的伤疤:“愈白,你一定会遇到更爱你,更珍惜你的——”
姜愈白却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神情因愤怒和痛苦而有一丝扭曲:“告诉我,你是在哪里听说的?庄晏合真的想和我解除婚约?”
——
耳朵被吵了两分钟后,姜愈白有些后悔了。
看着眼前各个面露关心与担忧的“好友们”,她既没觉得感动也丝毫不感到暖心,脑海中浮现出的都是梦里他们丑恶的嘴脸。
可如果撇开这些已经刻入脑海的印象不谈,她此时又没办法在这些“朋友”脸上找出丝毫的破绽。
她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也太高估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了。
即使在梦里多生活了十六年,不擅长的事她依然不擅长,坏人也不会把“我是坏人”几个字刻在脑门上。
而且就算真的确认了这些人没有把自己当朋友又能怎么样呢?
她归根结底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连梦里的未来会不会全部实现也不确定,难道还要拿别人从没做过的坏事去报复吗?
而且她过去的所作所为确实不讨喜,会被怨恨也在情理之中吧?
“采采,你……真的没事吗?”或许是因为她太久没有做出回应,严成满脸担忧地看着她,一边关心地询问一边甚至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脸,“你不用为脸上的疤痕感到自卑,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漂亮的。”
呕——
听到严成的话,看到严成突然放大的脸,姜愈白一个激灵回过神,下意识地挥开了对方伸来的手。
要说这群“朋友”现在最让她不适,最让她毛骨悚然的人是谁,那一定就是眼前这个曾和她“姐妹”相称的严成了。
因为自称喜欢同性,所以她从没有怀疑过严成对自己有所图谋,平日相处也比较随性,给人留下了两人十分亲密的印象。
一想到严成后来的所作所为,姜愈白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只有这个人,她无法用那只是一场梦来说服自己不怨恨对方,因为如果她梦到的都是事实,那么严成早在这时就算计她很久了。
“采采……”因为手被挥开,严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被担忧掩盖了过去,“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姜愈白捂着胃部,眼神凶狠地看着他,直把严成看得脊背发毛才阴恻恻地问道:“严成,你曾经和我说你喜欢男生,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哗——
此话一出,其他六人顿时齐刷刷地看向了严成,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严成脸色微微一变,嘴角却努力挤出笑容:“这……愈白你、你不是说会帮我保密的吗?”
姜愈白冷笑了一声:“我帮你保密,可你私底下又做了什么?你造谣我们是地下情人关系,让别人以为我脚踏两只船,有没有这回事?”
病房内突然鸦雀无声,围在严成身边的几名同学悄无声息地退后了一步,神色各异。
姜愈白看着眼前这幕,差点儿气急反笑。
难怪这些人总是以严成马首是瞻,可见是信了他那套鬼话。
真是太可悲了,她身边围绕的竟然一直是这么一群“朋友”。
严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话的底气也有些不足:“我……我从没有和别人这样说过,到底是谁在你面前污蔑我?”
他说着,目光瞟向了庄晏合。
庄晏合惊讶于姜愈白会在这时对这个绯闻好友发难,正考虑要不要插手帮衬一下未婚妻,没想到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把火往她身上引。
她和严成对上视线后不再犹豫,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向姜愈白。
“污蔑你?正好现在大家都在,让我来问问他们你究竟有没有说过这类话!”姜愈白看着其他人躲闪的目光,心里那叫一个气,“这么荒唐下作的谎言你们也信,在你们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对不对?”
“愈白,”就在姜愈白激动愤恨之际,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肩头,“先冷静一点儿。”
姜愈白因为庄晏合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而有些走神:“庄……”
庄晏合安抚地笑了笑,而后视线扫了一圈,目光重点落在了几人的脸上:“我还真有听到过这个谣言,你们都是愈白的朋友,平日如果听到这类风言风语一定会帮她澄清的对不对?”
其余人有些心虚地撇开了视线,只有严成皱眉盯着她,像是找到了罪魁祸首。
“庄晏合,果然是你在挑拨离间!”
“嗯?”庄晏合面露疑惑,“我挑拨离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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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愈白吗?”
“不然呢?”
庄晏合轻笑出声:“对不起,我不是很明白你的逻辑,请问我为什么要挑拨你和愈白的关系?”
严成看着她咬牙切齿道:“还能为什么?你妒忌我和愈白感情深厚!”
“哈——深厚是指你自己编的感情吗?”庄严的神情冷了几分,指尖一勾挑起姜愈白的下巴,看着她的双眼问道,“愈白你听到了吗?严成说我妒忌他和你感情深厚,挑拨你们的关系。”
姜愈白原本还因庄晏合的摆布而有些不自在,一听这话忍不住当场爆粗:“严成,放你妈的狗屁!老子什么时候和你感情深厚了?”
她落魄后认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不知不觉就习惯了“出口成脏”。某些环境中如果不把自己伪装得强悍粗俗一些,可是会被欺负的。
在场所有人都被她的粗口震惊了,就连严成也愣了几秒。
“姜愈白,”庄晏合拧了下眉头,挑勾的指尖也变成了抓捏,“不准说粗口。”
姜愈白因她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顾不上被捏住的下巴,可怜巴巴地含糊道歉:“对、对不起……”
她还记得,生气的庄晏合很可怕。
姜愈白有一张很漂亮的脸蛋,虽然现在有了疤,但还是难掩五官的优越精致。
庄晏合之前只看过她盛气凌人的样子,没想到这张脸还这么适合撒娇卖乖,莫名有种被取悦到的感觉。
“乖,我知道你很生气,但绝对不能说脏话哦。”她很顺手地摸了摸姜愈白的脸,转眼再看向严成时眼神已化作了冷淡,“你听到了,感情深厚只是你单方面的臆测。而且请你搞清楚状况,我是愈白的未婚妻,有什么必要妒忌你吗?你只是靠隐瞒自己性向骗取愈白信任的骗子,我看大家应该很明白外面的谣言是谁放出去的吧?”
“就是就是,严成,把你当朋友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事,我不会再被你欺骗了!”
姜愈白的断交宣言让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就在这时,游慧敏捧着一篮水果走出了盥洗室。
她笑容温和地看向众人,亲切道:“大家吃点水果吧。”
众人仍是沉默,气氛一时十分尴尬。
游慧敏的笑容淡了一些,双眼锁定了严成:“看来你们的话都说完了,正好医生要给愈白做检查,我送送你们吧。”
“妈妈,你不用——”
姜愈白本想让母亲不用那么客气,却感觉庄晏合握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晏合,麻烦你照顾一下愈白。”游慧敏把果篮放到床头,笑着对这帮少年道,“谢谢你们来看愈白,失礼了。”
严成面色铁青地瞥了庄晏合和姜愈白一眼,闷声不吭地调头离开。
其他人见状不好意思再逗留,又不想和严成有什么瓜葛,放慢脚步一边装模作样地和游慧敏寒暄一边向外走。
站在角落里的女孩落在了最后,走得一步三回头,姜愈白此时终于注意到了她,脸上惊喜乍现。
“小言,你是小言对不对!”
7. 第七章
被叫作小言的少女停下脚步,有些惊讶地看着姜愈白:“学姐认识我?”
姜愈白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薄言,心中那份激动真是无以言表。
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曾经的这帮朋友没有一个愿意帮她,反而是她不熟悉甚至是有过节的人对她伸出过援手——薄言就是其中之一。
要不是她自尊心作祟,不肯接受他人的怜悯,最后或许也不会落得那个下场……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既然确定那真的是个预知梦,那么就说明眼前的薄言是值得交往的人!
“认识、认识,我怎么会不——”
姜愈白的话没有说完就感觉到后脖子一凉,一只手不知何时抓住了她的后颈,耳边同时响起庄晏合的声音。
“愈白,你不为我们介绍一下吗?”
“呃……”
姜愈白终于想起自己这个时间点不认识薄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还是薄言自己开了口。
“我刚才和你介绍过自己了,我是姜学姐同社团的学妹。”
庄晏合保持笑容不变:“但你没说自己叫什么。”
“她叫薄言,薄幸的薄,言语的言,”姜愈白顺坡介绍了一下这位学妹,笑容满面地对她道,“你今天怎么也来了?”
薄言比她低两届,在社团里几乎没说过话,平时也不是一个圈子的。而且他们这群人都毕业了,不管怎么想薄言今天的到来都很奇怪。
要不是她做了那个梦,现在肯定不认得这个学妹。
薄言看着姜愈白带着伤疤的温和笑脸,显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没关系,你有什么事直说就行。”
薄言吸了口气,把原先想好的那一套说辞都甩到了脑后,一脸认真地道:“姜学姐,社长想要卖掉你留给社团的账号和设备,我希望你能阻止他。”
“啊?”
这下不止姜愈白满脸错愕,就连庄晏合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薄言你……”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用这种事打扰学姐非常过分,但自从你毕业后社团成员纷纷退社,就连社长也……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
姜愈白眨了眨眼,有些回过味儿来:“原来是这样……”
她当初是为了攀比才拉扯起那个社团,打着电子竞技的名号,其实除了在游戏里砸钱和人电子斗蛐蛐之外什么正事都没干过,她那群“朋友”也差不多。
她这个金主一走,社团自然也就散了,只有这个真心热爱游戏的薄言为社团着想——她记得,薄言后来成为非常有名的电子竞技选手。
“对不起……”
薄言深深低下了头。
姜愈白看着她的头顶思考了一会儿:“账号和设备我说好留给社团了,现在社长要卖,我也无能为力。”
薄言的肩膀耷拉了下来。
“但你如果愿意成立一个真正以电子竞技为目标的社团,并且能找到和你志同道合的伙伴,我另外给你赞助怎么样?”
薄言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真的吗?”
姜愈白点了点头:“当然,就当是我对你的投资了。你先记下我的电话,具体的事以后有时间了我们慢慢商量,可以吗?”
“可以可以,谢谢学姐!”
薄言拿到姜愈白的电话后就开心地离开了,走的时候还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庄晏合全程没有插嘴,直到薄言离开才幽幽道:“看来你对薄言的印象很好……她之前还说你不认识她呢。”
姜愈白自觉做了一件好事,正心情舒畅得不得了,突然听到庄晏合有些不妙的语气,背脊不知道怎么升起了一阵寒意。
“呃……她、她是我社团的后辈,我怎么会不认识她呢?”
“只是认识的程度就要给人家赞助?”
她心虚得不敢看庄晏合:“咳,那个社团本来就是我心血来潮搞的啦,没想到真的能招到这么热爱游戏的社员,我……我应该为此负责到底。”
这并不是姜愈白单纯的胡扯,虽然她的主要目的是报一场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恩情,但在看到薄言那认真的表情时,她真的受到了感染。
回看自己一生——即使撇除梦里那十六年经历,她也没认真地干过什么正经事。
仗着家庭富裕,她随心所欲地生活,毫无心理负担地花钱,爱吃爱玩爱奢侈品,不好好念书,只知道享受周遭人的追捧,还事事喜欢与人攀比。
她什么都干就是不干正事,一定要说有什么特长的话,那就只有花钱这一项了吧?
越是回想,她就越忍不住心生羞愧。
现在如果还要花钱,她想把这些钱花到更有意义的地方,想用钱去帮助更值得帮助的人。
“只是为社团负责到底倒没什么,”庄晏合看着姜愈白那张平和得像是在散发圣光的脸,低声道,“别是想把人也负责了就行。”
“啊?”
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姜愈白有些没听清她的话。
庄晏合轻柔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薄言之前的表现让我以为……她暗恋你。”
这并不是吃醋,只是作为一位未婚妻应该有的警惕心。
薄言暂且不提,就说对严成,姜愈白是不是就太好骗也太没边界感了?
别人说自己性取向为男她不求证就信以为真,把人当姐妹相处,还对外界那些谣言毫无所觉。
作为已经有婚约的人,这难道不算是一种失格吗?
她个人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啦,但为了姜庄两家的声誉着想,她认为很有必要培养一下姜愈白婚约者的自觉。
这也是她作为未婚妻的责任,不是吗?
“哈,怎么可能,薄言眼里只有游戏。”
“你很了解她?”
“说不上了解,但是你也看到了,我这个学姐受了那么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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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结果她跑来说社团的事,怎么也不像暗恋我吧?”
“也是,”庄晏合收敛了笑容,抬手摸向姜愈白额角的伤疤,“暗恋你的人应该会一边摸你的伤疤,一边说‘你不用为脸上的疤痕感到自卑,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漂亮的’,是吧?”
姜愈白吸了一口凉气,庄晏合指尖轻柔的触摸让她觉得伤疤发痒。
“庄、庄晏合……”
“好奇怪,你之前明明叫我晏合的,怎么现在不叫了?”
“呃、呃……”
随着庄晏合的脸越来越近,姜愈白的大脑一片空白,张口结舌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张美丽的脸庞比她记忆中的更年轻也更温柔,那上面有她熟悉又陌生的亲昵感,让她一时竟分不清自己是睡是醒。
“晏……”
她无法忘记,两人也有过和谐甜蜜的回忆。
只是无论是美好还是痛苦,那都只是她一个人的梦,就像她无法告诉庄晏合自己会那么亲密地呼唤她,是因为在她的记忆中两人真的亲密过。
姜愈白终究还是没能叫出口。
庄晏合发现自己又一次看不懂这个未婚妻了,明明就在刚才,她还觉得对方的所作所为清澈得愚蠢,可此时此刻,那饱含泪水的灰色眼眸里全是她看不懂她的复杂情感。
真那么喜欢她的话,就更守身如玉一些啊,不要搞得好像和谁都很亲密一样。
“你刚才叫你学妹小言了,对吧?”
“因、因为她年纪比我小。”
“哦?那我年纪比你大,你是不是应该叫我姐姐?”庄晏合慢条斯理地抚摸着她的脸,“晏合姐姐,你如果想这么叫我也不介意。”
姜愈白满脸通红,苦不堪言,却又不敢动弹。
或许是因为愧疚,也或许是因为见识过庄晏合反击时冷酷的模样,她的身体似乎完全无法做出反抗庄晏合的举动。
“叫姐姐是不是有点儿……”
她努力地为自己争取一线权益,虽然身体年龄上确实比庄晏合小了两岁,但她好歹有十六年的做梦经历啊!
“也是呢,毕竟我们是婚约关系,叫姐姐是有点儿奇怪。”
啊不,她不是这个意思。
“对啊……”
“所以果然还是叫晏合吧,你看我都叫你愈白了。”
“这……”
“有那么难叫出口吗?”
“不是……”
她只是怕……自己会忘不掉。
庄晏合因她的迟疑想起了门外听到的那些话,眉尾一挑,语气强硬了一些,“叫。”
姜愈白瞬间投降:“晏合。”
“很好,”庄晏合终于满意地放开了她的脸,“这件事解决了,那么我们来谈一谈另外一件事吧。”
姜愈白捂着自己被蹂躏到通红的脸,可怜兮兮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严成的事。”
8. 第八章
“他?”姜愈白还以为庄晏合是嫌自己对严成态度恶劣,忿忿不平道,“晏合你是不知道,严成他不值得同情,我说的都是事实!”
她愿意见这些“朋友”的最大一个原因就是想当面戳穿严成,看看其他人是什么反应。
结果正如她所预料,她周边的“朋友”全都相信了……或者说愿意去相信严成的说辞。
既然把她当作是那样的人,既然在心底唾弃她的行为,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和她做朋友?
就为了钱吗?
“我没有怀疑你的话,”庄晏合理了理姜愈白那被自己抓了几把而有些敞开的衣襟,“只是觉得时机不合适,你还在养伤,没必要为那种人生气动怒。”
“可我忍不了!一想到和那种人是朋友,一想到别人是那样看待我和他的关系,一想到他在外面还要打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我就觉得恶心!”
她只是蠢又不是瞎,当朋友可以不在乎脸,找对象她可是很在乎的好吗?
她不介意朋友打着自己的旗号享受一些福利,不介意给朋友花钱,但她无法忍受这帮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也就是她现在立志当一个好人,不想和人追究,要是换成梦里她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多少得来点“天凉王破”的剧情。
啊不行不行,不能想起那个自己!
姜愈白用手在脑袋旁扇了扇,努力把刚回忆起的那种感觉赶出脑海。
“那么生气?”庄晏合看着她无厘头的举动,有点想笑,“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咦?”
“我们的订婚宴……你还邀请了严成他们吧?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在背后造谣你的?”
糟糕,她忘了这一点!
姜愈白没想到庄晏合的心思竟然那么缜密,一下就发现了盲点——不,她不是没想到,她只是不长记性,只是一上头就冲动,只是就算做了预知梦也还是没脑子。
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只有她才想不到。
天哪,她在梦里是多有勇气才敢去当恶女的啊?
“这、这个是……”
“是那通电话吗?你接完电话后脸色就不太好。”
“电……对对,是那通电话!”姜愈白回想起自己出车祸前接到的那通电话,随口胡扯起来,“就是那时候有人和我说了这件事,我才知道的!”
“谁和你说的?”
“谁、谁说的,那个……晏合你不认识啦。”
不是的,那只是代拍没拍帮她拍到想要的藏品她才那么生气——她竟然在订婚当天还惦记着这种事,简直是不可理喻!
庄晏合看着她一脸心虚也不再继续追问,只轻轻叹了口气:“如果这样做你能开心点,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经过这一周的相处,庄晏合发现自己这个未婚妻和之前给人的印象有很大不同。
她不知道是因为近距离接触破除了偏见,还是这场车祸给姜愈白带来了改变,但有一点倒是和传闻中的一样。
姜愈白做事有种不顾后果的直愣劲,这种随心所欲的松弛感大概就是雄厚家庭背景给她的底气吧。
作为未婚妻,庄晏合原本想要提醒一下她,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她今天的所作所为传出去肯定又会被人添油加醋地造谣一番,但思考片刻后她放弃了。
姜愈白本就我行我素不怎么在意名声,她又何必用自己的理念去教育对方呢?
以姜家的背景,严成就算是想搞些小动作也掀不起什么大浪。而且相较于真相,大多数人更在乎姜愈白公开和严成绝交这个事实。
虽然庄晏合并不欣赏这种简单粗暴的解决方式,但不得不承认姜愈白确实有不在乎证据,也不瞻前顾后的底气。
“不用再当冤大头了,我很开心!”
姜愈白暂时没庄晏合想得那么多,露出了自醒来后最为灿烂的一次笑容。
老实说,这一周来她心里一直憋着一股莫名的气。
把那些过于残酷阴暗的记忆当作梦境,下定决心当个好人,善待庄晏合以及周围的所有人,她不认为这些是错误的决定。
可是一想到那些经历永远只有自己知晓,一想到那些刻骨的伤痛和委屈只能埋藏心底,她心中的某个角落又不可避免地存在失落与抑郁。
她依然毁容了,也依然存在残疾的风险,这与梦中没有丝毫改变,心态的变化并不足以完全抵消这份伤痛。
倒是今天发生的事给了她一个宣泄的出口,也给了她一种真正与梦境分道扬镳的真实感。
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只要不得罪庄晏合,只要不给严成搞事的机会,她相信梦中那个可怕的未来一定不会到来。
“愈白,”看着她喜滋滋的模样,庄晏合突然产生了一股冲动,“你之前和阿姨……”
“采采,医生来了。”
庄晏合的话被和医生一起回来的游慧敏打断,这一周姜愈白每天都要做很多检查,养身体的同时为接下来漫长的复健做准备。
“妈妈你回来啦,医生您好,今天也麻烦您了。”
姜愈白笑脸相迎,十分礼貌地向医生问好。
庄晏合咽下到了嘴边的话,默默地看着开朗过头的未婚妻,心中那份异样感越发强烈。
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人要乐天派到什么程度,才能在遭遇了这么重大的事故之后还保持着如此乐观积极的态度。
这一周来,庄晏合没听姜愈白抱怨哭诉过一句,虽然有无意识遮掩脸部疤痕的动作,但也确实没见她因此自卑。
这真的是那个性情娇蛮又自我为中心的大小姐吗?
庄晏合不是没考虑过姜愈白是在假装开朗,就连游慧敏和姜先涛都害怕这个女儿哪天装不下去了会想不开自寻短见。
她相信,游慧敏在听到姜愈白想要解除婚约时心里肯定和自己一个想法——姜愈白不会是在安排后事吧?
可是经过刚才那两件事,她确定自己想错了。
与其说姜愈白在安排后事,不如说更像是重获新生后火急火燎地与过去做切割。
想到这里,庄晏合的眉心不禁皱了一下。
难道姜愈白想和她解除婚约,也是为了做某种切割吗?
“那个晏合,”就在庄晏合凝神思考之际,姜愈白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医生要帮我做检查了,你……”
姜愈白的瞳仁很淡,带了点儿灰色,据说是因为祖上有几国混血,到她这代又显现了出来。
一般情况下这种瞳色并不怎么明显,只有当她迎着阳光或者灯光时,这份浅灰才特别显眼。
恰好姜愈白这段时间都只能躺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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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所以她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对方用一双干净、无辜又可怜的眼睛看自己。
“嗯?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不、不是啦,”姜愈白拉紧了被子,“你刚刚……不是要走了吗?”
庄晏合笑了一下:“确实,那我就先走了。”
姜愈白真的喜欢她吗?
为什么喜欢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多喜欢?
其实比起探究自己不知道的答案,庄晏合向来更喜欢让人在自己框定的范围里解题。
她明明已经想好要怎么让姜愈白喜欢上自己了,现在却有种没有用武之地的感觉。
她素来理性,最擅长计算得失,感情这种问题在她这里从来就不存在。
从答应这门婚事起,她就没考虑过自己的喜好——姜愈白脸好这点只能算是意外收获——所以她既不在乎姜愈白毁容残疾,更不在乎她吃喝玩乐脑袋空空。
只要姜愈白喜欢她,愿意听她的话,一切都好说。
那现在呢?
“晏合,我送送你。”
庄晏合没有推拒,她知道游慧敏有话想和自己说。
“谢谢阿姨。”
两人不疾不徐地走出病房,直到坐电梯下了楼,游慧敏才终于开口道:“对不起晏合,没想到采采身边竟然潜伏着这种居心叵测的人,很抱歉让你听到了那些流言蜚语。”
“没关系的阿姨,我从来没相信过这些谣传。”
她知道游慧敏听到了,那个盥洗室的隔音可没那么好。
游慧敏看着她,眼中尽显满意与欣赏:“都说近朱者赤,采采能喜欢上你是她的福气。她醒来后的变化本来让我和她爸爸很担心,但现在我们知道她不是在自暴自弃,而是真的想要变好,这一定都是因为有你陪伴在她的身边。”
庄晏合神情未变,谦虚道:“是愈白原本就坚韧乐观,我没做什么。”
这是她的真心话,事实上她除了每天陪护以外真的什么都没做,两人甚至都不怎么说话,因为姜愈白有时候看起来有点怕她。
但她也知道,游慧敏这时候给她戴高帽是有别的目的。
游慧敏笑了一下:“但采采真的、真的很喜欢你,这点我这个当妈妈的可以向你保证。”
她说着叹了口气:“采采是个早产儿,小时候身体非常弱,所以我和她爸爸确实有些过分溺爱她,导致她的性格不太健全。”
庄晏合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但她本性善良,你也看到了,如今她成长了很多,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就是她的腿……”
“阿姨你放心,我不会解除婚约的,”庄晏合知道游慧敏想说什么,“就算愈白的腿真的无法恢复,我也不会反悔。”
她并不是没考虑过解除婚约这件事,倒不是因为姜愈白可能残疾,而是担心这个本就心性不健全的大小姐在意识到自己的窘境后会更加扭曲。
比起残疾人,她更讨厌伺候精神病人,但现在看来这些担忧都是多余的。
确定姜愈白是个乐观到异常的“普通”女孩后她就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当初答应提亲是她思考规划了一生后做出的决定,并不想那么草率地更改。
而且她真的很想弄清,姜愈白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又究竟有多喜欢她。
9. 第九章
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只是恢复的第一步,姜愈白接下来还要进行长时间的康复治疗。
一想到还要再经历一遍梦里的折磨,姜愈白就觉得生无可恋。
“来,一二——走!”
在护工阿姨的帮助下,姜愈白艰难地坐上了轮椅,准备开始今天的复健。
庄晏合已经开学,所以这几天都没有来看她,这让姜愈白轻松了不少。
在梦里,她任性地让庄晏合休学陪护自己,几乎完全剥夺了对方的个人生活,任性得令人发指!
“爸爸,其实复健只要有医生陪同就够了,还有阿姨帮忙呢,你们不用每天都来的。”
不止是庄晏合,如今她连让父母整日陪同都觉得不好意思。
爸爸妈妈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却轮流来照顾她,奔波在家庭、公司和医院之间,这段时间两人都憔悴了很多。
“你在说什么呢?这么重要的事,爸爸妈妈怎么能不陪着你?”姜先涛英俊的脸上满是慈爱和心疼,“乖宝最近受苦了,爸爸给你买了好多礼物,都等你回去拆呢,你要快快好起来。”
姜愈白面露无奈:“都说了不要再叫乖宝,我已经长大了。”
“就是,你怎么老记不住。”
游慧敏埋怨。
老父亲满脸讨好:“好好,爸爸以后注意,采采乖。”
姜愈白叹了口气,眼角的伤疤微微扯动了一下,勾出了一点儿疼痛。
其实这些都是小事,她只是怕父母还像过去那样对待自己,减弱自己的意志力。
她在梦里会留下残疾的最重要一个原因是复健时不肯吃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说,还不听医生的话,结果花了半年时间都没恢复好,左腿最后才彻底跛了。
现在不想吃的苦,将来只会十倍百倍地还回来,她已经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今天你们可别哭昂,我真的不疼。”
姜愈白不想两人陪自己复健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两人看她受苦哭得比她还厉害,弄得她也有点绷不住,本来想只流汗不流泪的,结果每次复健完都两眼通红。
“今天我们一定不哭。”
两人和护工一块儿把她送到复健室,医生已经在里面等她。
“加油采采,你可以的!”
游慧敏和姜姜涛为女儿加油鼓劲,而姜愈白犹如即将上战场般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
庄晏合走到复健室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姜愈白紧咬着牙关,白皙的脸已经憋得通红,汗水自她额角不断流下,那双细得竹枝似的双臂艰难地扶着撑杆,两条软得像是棉花般的长腿缓慢地移动着脚步。
而她的双亲站在不远处,双双老泪纵横,抱头痛哭。
“……”
姜家宠女儿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同样出名的是姜愈白三天两头招猫逗狗,惹是生非的骄横幼稚言行。
什么为了买到最新款的包包连夜打飞的去国外血拼啊,什么为了显摆包下一整栋商业中心过生日啊,什么为了与人攀比在一些无聊游戏里一掷千金啊。
她甚至亲眼见到过一回,姜愈白给某位小姐送了一条真鳄鱼当生日礼物,搞得生日会现场大乱,宴会被迫终止。
而起因只是那位小姐在某个游戏里和她竞价,率先买下了限定款鳄鱼宝宝。
总之,姜愈白的“丰功伟绩”一件件都只能用离谱和夸张来形容,也不怪外界说她骄纵任性,蛮横无理。
姜父姜母的风评也没少被这个女儿拖累。
老实说,一开始姜家上门提亲的时候她很疑惑也有些犹豫。
庄家说好听些是书香门第,祖上有过贵族头衔,但到了她父母这一代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她父母算是比较有名望的大学教授,社交圈子里也有一些达官显贵,可论起地位根本无法和真正的贵族以及姜家那批新兴资本家相提并论。
所以她虽然认识姜愈白,但一直都不怎么熟悉,因为两人混的圈子有一层厚壁。
除了两人的父亲是老友以外,她真的找不到自己和姜愈白有什么交集和共同点,但最后她还是答应了这门婚事。
当初她主要考虑的是三点,第一点自然是姜家的家世。
姜愈白的祖父靠地产发家,父辈又赶了一波互联网的风口,现在正如日中天。
姜家答应她婚后不会干涉她的自由,并明确会给予事业上的帮助,而她恰好有许多想法需要资金的支持。
第二是因为姜愈白是女生,这在她的候选名单里可以说是独一份。虽然她从来没有恋爱过,但漂亮女孩向来比男性更让她觉得赏心悦目。
拜某位太子女所赐,近些年帝都的上层圈子兴起了贵族与资本间的女性联姻风潮,不过父母开明又有钱的独生女还是可遇不可求。
事实上,像姜愈白这样的身份,就算自己不事生产,想找个有贵族头衔的小姐结婚也不是难事,找她倒真有几分自降身份了。
第三点则是因为姜家的家庭关系比较简单也比较和睦,她可不想结婚后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家族成员间的勾心斗角上。
以上的三点可以说完全没有因为姜愈白的事故发生改变,这也是她比父母更坚持婚约的原因。
至于姜愈白的变化,是不是意外之喜还需要更多的观察。
就在庄晏合思考着这一切的时候,姜愈白终于走到了终点,在护工和医生的帮助下艰难地坐上了轮椅。
姜父姜母连忙擦了泪水,来到她身边安慰鼓励。
“我真的不疼,”姜愈白仰着头,细细的脖颈喉骨分明,“你们都答应过我不哭的,说话不算话。”
她白皙的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牵扯得眼角的伤疤微微有些变形,她看起来却全然没有在意。
姜先涛捂着心口:“哎哟,看到乖……采采你受苦,爸爸心里不好受啊。”
游慧敏一边帮女儿擦汗,一边心疼道:“流了那么多汗,一定很疼,你要是受不住了就叫出来,爸爸妈妈不会笑话你的。”
庄晏合的目光一直落在姜愈白的脸上,看着她反过来安慰父母,看着她礼貌地对医生和护工道谢,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事。
太有礼貌、太阳光也太为人着想了,不是吗?
帮助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学妹,为了不拖累她而想要解除婚约,除了在和朋友翻脸时有些莽撞和欠缺考虑以外,姜愈白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圣母。
越是接触,她就越是无法将对方和传闻中的那个恶劣大小姐联系上。
有趣。
这是她现在对这位未婚妻最大的感受。
“采采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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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点水。”
游慧敏打开水瓶亲手喂到姜愈白嘴边,而姜先涛也终于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庄晏合。
“晏合,你怎么来了?来多久了?怎么不说一声啊?”
“才来一会儿,今天课结束得早,我就想来看看愈白。”
姜愈白正享受着母亲无微不至的照料,突然看到庄晏合,喉咙一滑,顿时呛得咳了出来。
“咳咳咳……”
“你慢一点儿!”游慧敏帮她又是拍背又是擦嘴,“没事吧?”
“没,咳咳,我没事,”姜愈白一张脸涨得通红,“妈妈,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可不想让庄晏合觉得自己是个妈宝女!
“你伤还没好呢,妈妈喂你怎么了?”
“因为没好所以更要锻炼,”姜愈白从游慧敏手中接过水瓶,又看向不远处正冲她微笑的庄晏合,“庄……晏、晏合,你来啦。”
好危险,差点就叫错了!
“辛苦了,愈白。”
庄晏合一边走向姜愈白,一边露出了一个温婉和煦,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姜愈白捏紧了手里的水瓶,因庄晏合的靠近一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
“不辛苦、不辛苦。”
姜先涛和游慧敏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采采啊,爸爸和妈妈公司还有点事,今天就让晏合陪你吧。”
“欸?”看着父母打算做甩手掌柜的模样,姜愈白顿时有些心慌,“等等,爸爸你——”
不要这样自作主张啊!不要把麻烦别人的事当作理所应当!不要以为庄晏合脾气好就不会困扰啊!
要是惹她生气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对不起啦采采,要和晏合好好相处哦~”
姜先涛显然没明白女儿的心声,冲她眨了眨眼。
“妈妈——”
姜愈白求助地看向母亲,游慧敏却顾左右而言他地道:“对了,之前定做的东西已经到了,让晏合陪你试试吧。”
“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在。”
“那就麻烦你了。”
“呃。”
姜愈白下意识看向庄晏合,不期然地与她对上了视线。
庄晏合的脸上似乎永远都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浅笑,不生疏冷淡也不轻佻狭腻,一双琥珀色瞳眸温润柔和,身形站姿更是优雅端庄,浑身上下都叫人挑不出错处,完美地诠释着大家闺秀的形象。
虽然只比她大两岁,但二十岁的庄晏合身上有着她所完全没有的成熟气质——即使有着那平白多出来的十六年经历,姜愈白自觉在心性上也没有对方那么沉稳持重。
哎,不然她怎么会在妈妈问她结婚意愿时那么自然地脱口而出庄晏合的名字呢?
做了十六年的梦她都差点忘了,自己曾经有多向往庄晏合。
想到这里,姜愈白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庄晏合却两步走到她身后,接替护工握上了轮椅的把手。
“我推你回病房吧。”
“这……”姜愈白总觉得现在这个发展有点不太对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磕巴了一会儿才扭捏道,“那、那就麻烦你了。”
庄晏合低头看她,瞳色似深了一些:“你再和我那么客气,我可就生气咯?”
10. 第十章
说不出口。
明明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一看到庄晏合的这张脸,她就说不出拒绝忤逆的话语,更不要说提退婚的事了。
姜愈白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在梦中,她并不是没想过放庄晏合自由,可这种念头总是一次次被她的懦弱和自私打败。
为什么呢?
明明知道庄晏合会爱上别人,却还是会忍不住产生侥幸的心理:既然未来可以改变,她也正努力地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那庄晏合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喜欢上她?
“愈白,你在想什么?”
姜愈白听到庄晏合的声音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病房中,而母亲所说的那件东西也已拆好放在了病床边——那是父母专门找人为她量身定做的电动轮椅。
在梦里她也有一台,只不过一开始她不愿意用,好像这样就可以否认自己残疾这个事实。
“我……我是在想现在可真方便啊,这种轮椅三天就做好了。”
“要不要试试?”
“好啊。”
在梦里,她花了一年才能在不借助拐杖的情况勉强行走,即使现在努力配合复健恐怕也需要在轮椅上坐很久,所以尽快熟悉轮椅的操作没有坏处。
在生命在最后阶段,她无时无刻不在怀念这件便利的代步工具,老实说,现在就算腿好了她也很愿意用这辆座驾。
电动轮椅通体全黑,人体工学椅身在静止状态下可以做到最大160°倾斜,不管哪种状态下都能和姜愈白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合。
椅背、头枕和坐垫全都可更换,适应各种气候和温度,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使用者的舒适。
轮椅的行进转向使用右扶手上的遥感就可以简单操作,两侧的真皮扶手内还收纳了小桌板和智能操作平板——其智能操作系统可以应对很多使用场景。
座椅底下是最新型的高密度快充电池和电机,可供轮椅以60KM/h的速度行驶12小时,日常使用一周。
其他还有各类可更换的配件,几乎考虑到了所有的生活场景。
姜父姜母不计成本地将一辆最先进的电动车和最全套的智能操作系统浓缩到了一辆电动轮椅上,其造价不亚于任何一辆顶级跑车。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它简直酷极了。
姜愈白在护工和庄晏合的帮助下顺利地坐上了轮椅,并且仗着梦中的经历,只花了不到五分钟就熟练地掌控了它。
不再有害怕自己会在轮椅上坐一辈子的悲戚,她就像得到了一个大玩具般在病房里快乐地驾驶着自己的轮椅。
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庄晏合承认自己确实有些惊讶。
虽然这辆电动轮椅很拉风,但她不觉得足以抵消之前复健的艰辛和痛苦。
姜愈白对无法走路这件事适应得那么快也就算了,怎么连快乐阈值也那么低?
“好了愈白,”在姜愈白玩了将近二十分钟的轮椅后,庄晏合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轮椅可以慢慢熟悉,你刚流了很多汗,还是先洗个澡休息一下吧。”
未婚妻在旁陪护,注意力却都在一辆轮椅上,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姜愈白正在操作平板,头也没回:“可是我想先把网课看了。”
“网课?你不是办了休学手续吗?”
“不,我让妈妈帮我办理退学了,”姜愈白点开了网课,指着课程标题道,“我准备复读高中的课程,明年再考。”
“你要复读?”
“对。”
姜愈白考虑了半个月,最终下定了复读的决心。
虽然她高中的成绩不算很差,但她很讨厌学习,所以这真的很需要勇气。
只是她不想再荒废人生,靠着父母捐款,老师推荐进入名牌私立大学,就算拿到了文凭又能怎么样呢?她仍然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姜愈白。
这一次,她想凭借自己的能力考上大学,选择一门自己真心喜欢的专业,不再浑浑噩噩度日。
庄晏合看着她微抬的侧脸和嘴角的笑容,心中有一种微酸的滋味在发酵:“如果你是怕赶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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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度,我可以帮你补习,你不需要——”
“不,我不止是怕赶不上进度,我还想换一个学校,换一个专业,我想用这一年的时间好好思考。”
她现在的大学就是庄晏合就读的燕京大学,庄晏合的父母也在里面任教。因为是以皇室的名义创办的,燕京大学从各方面来说都是顶尖的学府,也因此很多贵族和有钱人都喜欢把孩子往这里塞。
据说在燕京大学校区里掉块石头,随便砸一个同学都是家资千万的级别。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为了保证生源质量,每年至少有七成学生是靠真正的实力考进去的——譬如庄晏合,所以并不全是富家子弟。
“你不喜欢燕京大学?”
姜愈白终于转头看向庄晏合:“我没有不喜欢燕京大学,我只是……想去一个没什么人认识我的地方。”
也是一个暂时能远离庄晏合的地方。
或许分开一段时间能让她摆脱梦的影响。
再过两年庄晏合就会遇到那个她喜欢的人,她可不想再品尝一次那种被背叛的滋味。
庄晏合咀嚼着这句话,总觉得有言外之意。
“那这一年……”
“我已经让爸爸帮我办理实验六中的入学手续了,我高中时成绩一般,只是上网课果然还是不够的。”
实验六中是六区的一所升学率不错的公立高中,离市中心有至少两小时的车程。
“为什么去那么远的高中?”
“我说了,想去一个没什么人认识我的地方。”
如果可以,姜愈白本来想去省外或者国外的,只是最终没能说服父母。
庄晏合的脸色有些难看:“那复健怎么办?”
“你放心,那边也有很好的医院,我爸妈都安排好了,有专门的人照顾我。”
庄晏合不是不能理解姜愈白遭遇事故以及和曾经的朋友决裂后想远离这个圈子的想法,但连未婚妻也远离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还是说,远离她才是姜愈白真正的目的?
11. 第十一章
“愈白,你要哪个套餐?”
“A套餐就可以了,谢谢班长。”
“客气啥,你先去占座,我待会儿去找你。”
“好的。”
姜愈白来实验六中已经有将近两周的时间,班长梁思雨因为班主任的嘱咐而特别关照她,也成为了她进入六中后的第一个朋友。
六中的食堂一到午餐和晚餐时间就妥妥地成了一个战场,一开始姜愈白坐着轮椅还引起了一些围观,但短短一周时间大部分学生就差不多习以为常了。
和吃饭相比,和吃完饭赶紧回去学习相比,一个坐轮椅的同学实在不值得浪费太多的时间。
当然啦,还是有一些学生会对她感到好奇,并偷偷议论她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学期已经过半的情况下坐着轮椅空降进高三重点班,不管怎么看都很显眼。
所以只是这种程度的关注,姜愈白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她还是戴了一顶鸭舌帽和一副眼镜来遮掩一头短发以及额角的伤痕,不说自卑不自卑吧,她也挺怕吓到胆小的学弟学妹的。
“给,A套餐还有冬瓜汤……”班长梁思雨将A套餐和一碗淡白色的汤放到姜愈白面前,忍不住吐槽道,“一点儿冬瓜都没有就是了。”
“毕竟免费的嘛,至少汤的味道都还不错。”姜愈白仰头对她露出大大的笑容,“班长中午吃什么?”
梁思雨因她的笑愣了一下,片刻后才道:“套餐C,大排,青菜,土豆丝,呕,我都快吃吐了。”
“可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实验六中和大部分公立重点高中一样效率至上,食堂的食物基本以套餐形式出售。
不知道是因为梦里饿过,还是昏迷那一个月身体真饿过,姜愈白现在很不挑食,但作为已经在六中读了两年书的学生,梁思雨早就觉得腻味了。
平日不少学生会一起订外卖,去学校后门或围栏边偷拿,校方大部分时候也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但前不久因为发现有学生借此夹带违禁品,所以这段时间校规严格了许多,导致食堂都拥挤了。
“你是吃少了,”梁思雨举起筷子正要扒饭,看到姜愈白动作优雅细嚼慢咽的模样,又下意识放慢了动作,“等学校管得不那么严了,你可以跟着我们定外卖。”
姜愈白看着她笑了一下:“好。”
梁思雨又被她的笑晃了下神,筷子上的米饭落回了碗里。
“我说愈白……”
“嗯?”
“其实你不用戴帽子的。”梁思雨干脆放下筷子,特别认真地道,“就算你脸上有疤,也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没必要遮遮掩掩啦。”
姜愈白嘴角的笑容浓了一些——本性难移,她那爱被人夸的虚荣心短时间内实在是改不了。
“我只是不想太显眼。”
梁思雨很想说在校园里坐轮椅已经够显眼,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好吧,不过大家都没有恶意的,只是好奇……因为你的轮椅真的很帅。”
虽然已经尽量减少了配置,让轮椅看起来朴素轻便了不少,但其功能的多样性还是让不少同学叹为观止。
班里有几个特别感兴趣的同学甚至愿意给姜愈白带一个月早饭,只求给他们一个体验轮椅的机会,最后当然是被梁思雨告到了班主任那儿,狠狠挨了一顿批。
不过梁思雨在姜愈白的允许下偷偷站过轮椅后面的站板,就是没有理由地很好玩。
“我知道。”
姜愈白当然不相信所有人都没有恶意,却也相信大部分同学只是出于好奇。
与她之前所在的私立贵族高中不同,这里的学生基本都一心扑在学习上,尤其是高三重点班。
虽说也不是没有学生间的一点儿矛盾和小小的较劲,但至少这里的大部分学生交友不看家世和身份,没有人会一上来就说你是谁谁谁家的谁谁谁吧,这让姜愈白觉得很轻松。
唯一让她有些烦恼的是六中的学习强度太大,她晚上和放假的时候还要复健锻炼,学习有点跟不上。
幸好她只昏迷了一个月,没把高中的知识忘完,而且做完预知梦后记性好像还好了一些——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有在认真学习。
她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爸妈能帮她找个靠谱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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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
“思雨,再见。”
“再见愈白,路上小心。”
因为今天是周五,所以上完下午的课就可以放学了。不过高三重点班的学生并没有因此蠢蠢欲动,最后一堂课后甚至还有不少人拉着老师问题目,梁思雨就在其中。
姜愈白来六中后才知道什么是卷王,回想起自己那十八年的松弛生活,又惭愧了许久。
但她因为要理疗复健,还是一下课就闪人了。
“吴叔,我马上就到校门口了。”
姜愈白一边联系司机兼保镖,一边操作轮椅往校门口驶去。
电动轮椅所使用的电机本身十分强劲,但考虑到安全隐患和法律法规,分别在硬件层面和软件层面做了60KM/h和20KM/h的速度限制。
至于在校园以及更密闭的空间里,智能系统会自动切换到室内模式,姜愈白就算是想开快也开不快。
老实说,有时候还挺让人着急的。
“小——”
她一出学校大门就看到了身形高大壮硕的吴雄起,黑色的小型保姆车也已在指定区域停靠就位。
六中实行错峰放学制度,所以此时的学生不算很多,但姜愈白还是被对方差点叫出口的“小姐”吓了一跳。
“叔叔!你久等了。”
吴雄起听到她的称呼反应了过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我帮您……你上车。”
姜先涛给女儿配的这辆保姆车外形相当低调,不过安全性以及无障碍适配功能非常全面,可以直接装载轮椅。
然而当她在车门边停靠好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车内传了出来。
“愈白。”
随着吴雄起打开车门,一道优雅端庄的身姿出现在了姜愈白的眼前,让她不禁睁大了双眼。
“庄、庄……”
身体像被雷劈了一般,姜愈白只觉得舌头都麻得捋不直了。
为什么庄晏合会在这里?
“小姐,”吴雄起似是看出了她的惊讶,高兴道,“少夫人是来看您的。”
个鬼的少夫人,她们只是订婚,还没有结婚好吗?
12.第十二章
乍一看到姜愈白,庄晏合还真有点没认出来。
压得有点低的鸭舌帽,略显老气的玳瑁色眼镜,还有宽大的校服,让姜愈白看起来朴素又有点青春,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那个光鲜亮丽又花枝招展的姜家大小姐。
“你、你怎么来了?”
只是听到庄晏合轻柔的声音,姜愈白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明白自己只是换了个学校,不是不和庄晏合见面,但她还是觉得这重逢之日来得有点太快了。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庄晏合没有因她失礼的态度而不满,轻笑道:“有话上车再说吧。”
“哦……”
轮椅被装载机缓缓抬起,姜愈白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落座、固定、关门,吴雄起坐进驾驶室,后面的车厢中便只剩下了两人。
11月份帝都的天气已经相当凉了,姜愈白在车外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冷,现在身上却开始微微冒汗——一定是车里空调开得太高了吧?
“你今天怎么有空?”
她胡乱地找着话题,庄晏合却突然靠了过来,手伸向了她的肩膀方向。
姜愈白下意识缩了一下,却听对方在耳边道:“你安全带没系。”
随着庄晏合的靠近,姜愈白只觉得有股淡淡的玫瑰花香萦绕在鼻尖。她这才发现车厢里全是庄晏合身上的香气,不浓郁、不张扬却早就不知不觉中渗透到每个角落。
姜愈白的脸一下更红了。
“我自己来——”
“已经好了,”庄晏合按住她的手,“安全第一,这个可不能忘了。”
当初车祸,姜愈白会受那么严重的伤就是因为没系安全带。
“我、我没忘……平时都是吴叔帮我系的……”
“我知道,”庄晏合笑了一下,“是我说今天让我帮你系的。”
姜愈白双唇微张,有些呆地看着她,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看什么?我今天有哪里不一样吗?”
当然有啊,好不一样!
庄晏合今天打扮得比平日更知性成熟一些,齐肩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个髻,脸上甚至还戴了一副金丝眼镜,很有点家庭教师那味儿。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表现出的这股亲昵,就好像……好像两人真的是感情很好的伴侣一样。
“你原来戴眼镜啊……”
姜愈白好不容易接上了话,幸好车辆启动,庄晏合也坐回自己的位置系上了安全带。
“只是想戴戴看罢了,有点仪式感。”
“仪式感?”
“好看吗?”
这不废话吗?好看的人戴什么都好看。
“嗯……”
庄晏合美得很古典,鹅蛋脸,柳叶眉,桃花眼,琼瑶鼻,含珠唇,每一个五官都标准得像古代的美人图,美得突出却又一点儿也不张扬。
圈子里夸她最多的是温婉端庄,大家闺秀,很少有人对庄晏合的外貌评头论足。
大概也就只有像她这种没什么其他优点的人,才会被冠以“帝都明珠”这种明褒实贬的称呼吧。
姜愈白想到这里又有点心酸:她现在可是连这张脸都没有了。
嘴上说不在意,心里也想让自己不在意,但果然还是有点在意,尤其是面对庄晏合的时候。
“高中生活怎么样?还习惯吗?”庄晏合侧头看着她,语带关心,“我听叔叔阿姨说你白天上课,晚上和节假日还要理疗复健,一定很辛苦吧?”
“其实还好……”
辛苦当然是辛苦的,但也很充实,可以让她不去胡思乱想。
“但学习有些跟不上吧?阿姨说你想找家教。”
姜愈白卡了一下,有些难堪:“我、我入学本来就晚了……重点班的进度也有点快……”
她本来还想狡辩几句,可是想到自己已经读过一回高三,想到对面坐的是凭自己的能力考入燕京大学的学霸,又说不出话来。
她的基础其实还可以,就是文科懒得记,理科一遇上高难题就没耐心。在私立高中时她这个成绩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放到卷王云集的公立重点班里就是妥妥的垫底。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跟不上老师的讲课和解题思路,所以想找个家教重点辅导一下思维方式。
“我明白,”庄晏合神情了然,“我只是在想,反正要找家庭教师,为什么不干脆全部一对一辅导呢?”
在她看来,姜愈白实在有点没苦硬吃。
以姜家的条件,想远离圈子复读完全可以找一个团队的家教专门辅导,根本没必要来上公立高中。
姜愈白会这么做的原因她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一个:姜愈白想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躲她。
她原本以为姜父和姜母会否决这个荒唐的提议,却还是低估了那两人宠爱女儿的程度。
老实说,姜愈白做到这个地步还真让她有点生气了。
提亲的是姜愈白,表现出喜欢的也是姜愈白,结果给她演什么为爱远离的戏码,真是好笑。
庄晏合不仅不感动,而且还觉得很蠢。
拜托,她愿意订这个婚从来都不是想和姜愈白搞什么情情爱爱,能不能不要给她整幺蛾子?
“可我想上学……”
虽然知道庄晏合没有其他意思,但听她那么说姜愈白的自尊心还是有点受伤。
是,她跑公立学校来上学,大言不惭地说要奋发图强结果还要额外找家庭教师的行为很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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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真的有在努力改变啊!
而且她这么做是因为谁?
“但你这样让叔叔阿姨很担心,他们一定不希望你那么辛苦。”
姜愈白莫名有些烦躁:“所以是我爸妈让你来劝我的?”
“……不是。”
“既然我爸妈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来管我?”
她的语气有些冲,一说完车里就安静了下来。
庄晏合嘴角笑容隐去,抿唇盯着她一言不发。
氛围尴尬而僵硬,而姜愈白发热的头脑也冷却了一些,后悔懊恼顿时涌上心头,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怨气。
她怎么就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呢?这样下去,她是不是又要走梦里的老路了?
但是……但是这能怪她吗?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地约束自己,很努力地修正未来,也很努力地说服自己放庄晏合自由。
是庄晏合不好,明明不会喜欢女生还答应她的提亲,明明未来会爱上别人还用未婚妻的态度对待她。
姜愈白有些懊悔又不想就这么低头,甚至想着干脆现在说清楚,把这个鬼婚约给退了,免得两人一直这么纠缠不清。
“小姐,少夫人,到家了。”
沉默一直持续到了停车库,而吴雄起再次提起的称呼像是一撮火苗,点燃了姜愈白心中那憋了许久的炸药桶。
“你不要乱叫,我和庄晏合没有结婚。”
“可是……”
吴雄起有些迟疑。
“吴叔,你叫我晏合就好。”
“那怎么行呢?老爷和夫人嘱咐过我了,要把您当作小姐一样对待。”
姜愈白干脆借题发挥起来:“吴叔,我现在在普通高中上学,小姐这种称呼也快点改过来吧!”
吴雄起想起刚才差点说漏嘴,有些难为情:“对不起小姐,下次我会注意的。”
姜愈白只觉得额角血管突突直跳:“算了,你快点让我下车!”
她一边催促一边想要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却因为着急一直打不开。
“我来吧。”
庄晏合见状想要帮忙,姜愈白条件反射地挥开了她的手。
“不需要。”
带着情绪的话语总是会让气氛越变越糟,看到庄晏合微僵的表情,姜愈白又想起了梦中的情景。
未来真的可以改变吗?
那为什么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控制不好自己的心?
她明明不想这样恶劣地对待庄晏合,却又再一次变成了那个任性的,不知好歹的姜愈白。
她此时此刻只想逃离这里,逃离庄晏合。
然而就在吴雄起打开车门时,她听到庄晏合用有点冷淡的声音道:“吴叔,把门关上。”
13.第十三章
姜愈白愕然地看着庄晏合,吴雄起只是迟疑了片刻就拉上了车门。
“吴叔你干吗!我说让我下车!”
吴雄起隔着车窗的脸上显露出为难:“可是少夫人说……”
“你听她的不听我的?”
“我听老爷和夫人的,他们说家里少夫人做主。”
家里?
哪个家里?
“等等,不要走,”看着吴雄起退开,姜愈白真的有些急了,不禁带出了点以前的蛮横做派,“你不听我的话,我要让爸爸开除你!”
“够了姜愈白,你有什么不满可以和我说清楚,不要为难别人。”
姜愈白回头怒视着她,自暴自弃地道:“你想怎么样?”
“应该是我问你,你想怎么样?”相较于姜愈白的急躁,庄晏合表现得十分心平气和,“你是想解除婚约吗?”
姜愈白没想到庄晏合会猜到,但既然话头赶到了这,干脆心一横:“是……我要退婚!”
她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坚定一些,短短四个字却像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尾音甚至带上了一些哭腔。
她是真的不想庄晏合再来管自己,不想再看到庄晏合温柔的脸,不想再沉溺进这种温情的假象。
明明她都主动躲得那么远了,为什么不放过她呢?
庄晏合琥珀色的双眼静静地看着她:“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我——”
姜愈白很想说“是的,我就是那么讨厌你”,她讨厌庄晏合,讨厌庄晏合对她那么温柔又不爱她,讨厌庄晏合在她做了那么多错事后还愿意原谅她,讨厌庄晏合对她的怜悯,对她的轻视,对她的不在意。
她讨厌庄晏合那么完美,讨厌这个自己注定配不上的庄晏合。
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喉咙里只剩下哽咽。
那已经被她认定为梦的,需要遗忘的记忆再次涌现在脑海中,那种刻入骨髓般的情绪就像是真实发生过一般,让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越想逃离就越是清晰。
或许还是不做那个梦比较好,因为就算知道了那个糟糕的未来而选择了不同的道路,生活依然不会一帆风顺。
一边复健一边上学真的很辛苦,学习跟不上同学真的很挫败,同学的围观议论也真的让她很不自在。
她远离过去圈子似乎远离了勾心斗角,但在身有残缺的情况下,校园生活也并不如何轻松。
庄晏合说的那些她都懂,很多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是在没事找事。
可她害怕自己如果不这样坚持,不从表面开始改变和适应,心灵终归还会变得像梦里那样软弱。
她讨厌那个无能阴暗又歇斯底里的自己,更讨厌这样的自己被庄晏合看到。
泪水不断地涌出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
“只是问你有多讨厌我,”就在姜愈白哭得不能自已时,叹息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然后有一双手摘了她的帽子,她的眼镜,最后抬起了她的脸,“你为什么要哭?”
“讨厌……”
姜愈白想要推开她,手上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带着哭腔的嗓音黏黏糊糊的,说讨厌的语气更像是在撒娇。
是喜欢吧。
庄晏合看着她哭红的双眼,满是泪痕的脸以及因哽咽而微张的粉红唇瓣,有种欺负了人的罪恶感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好奇怪啊,这种自我为中心的大小姐究竟是怎么喜欢上她,还喜欢得那么真情实感?
她之前以为姜愈白性情大变,现在看来并不准确,这不还是很任性吗?
但对方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庄晏合当然不是没被人喜欢过,不如说,她有相当丰富的被追求经验。
只不过那种喜欢总是热烈有余纯粹不足,所以显得又轻佻又浅薄,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悸动。
啊,她不是说姜愈白的喜欢让她心动了,只是这份反差确实比别人的更让她感受到真心。
原来有时候说情话,“讨厌”比“喜欢”更动听。
“好了,不要哭了,”庄晏合笑着抹去姜愈白眼角的泪水——没什么作用就是了,“明明是被你说讨厌退婚的我才应该哭吧?”
“你、你哭什么……”
反正又不喜欢她。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未婚妻想要退婚,我还应该高兴吗?”
“我现在就是个残废,主动退婚你应该高兴,”姜愈白哭得梨花带雨,破罐子破摔道,“反正你又不喜欢我!”
哟,还说上真心话了?
庄晏合有些好笑:“我们现在确实没什么感情基础,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因为你想退婚而高兴。婚约不只是两人的事,也是两个家庭的事。我当初答应提亲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订婚宴也已经办了,哪有你说解除婚约就解除婚约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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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说没有感情基础,姜愈白只觉得更难过了。
“又不是结婚了,有什么不行的?聘礼我们也不会要回来的!”
庄晏合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语重心长道:“当然是因为名声不好听,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想法,但对于目前的庄家来说,解除婚约就等于背信弃义。同一场车祸,你身受重伤而我毫发无损,这种情况下我要是退婚,你别人会怎么看我,怎么看我们庄家?”
姜愈白听明白她的意思,嘴唇几度张合,最终喃喃道:“可以姜家来退……”
“哪家退有差别吗?婚是你提的,伤是你受的,就算你对外界说是你想退婚,那也不过是保全了你为我着想的名声……你不会就是这么想的吧?”
姜愈白连忙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我没——”
庄晏合固定住她的脑袋:“别晃得那么用力,你之前脑震荡过。”
“庄晏合……”
“晏合。”
姜愈白苦着一张脸:“晏合,对不起,我没考虑那么多……”
这是不是也是梦里庄家一开始没选择强硬退婚的原因?
姜愈白觉得自己真傻,又傻又幼稚,自以为是却差点陷庄晏合于不义。
她这个脑子连好人都当不了,是怎么有勇气去当坏人的?
难怪死得那么惨。
“不如说是你考虑得太多了,”庄晏合用手背轻轻擦去姜愈白眼角的泪水,“我们才刚订婚,离结婚还早着呢。到时候事情过去,就算你真不喜欢我想要解除婚约也没关系,干吗要急在这一时?”
“我、我……”
她当然是怕自己越陷越深,可这话不能和庄晏合说。
庄晏合看着她张嘴结舌的样子,觉得很有趣。
“所以你讨厌我也没办法,至少现在我们得和平相处。”
外界对于姜愈白的传闻显然不是无风起浪,稍微相处得久一些就能看出她暴露出的那一些陋习。
但庄晏合也因此更好奇了,这种性格的女孩会怎么喜欢人呢?
她的所作所为是真的因为无私,还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这种口是心非的性格算是传说中的傲娇吗?
她现在倒不难理解有人喜欢这种属性了,毕竟真的很有趣。
在她刚刚说“你讨厌我”的时候,姜愈白脸上闪过的那一丝纠结和疼痛十分……美味?
14.第十四章
在庄晏合的这番解释下,姜愈白彻底认清两人在短时间内无法解除婚约这个事实。
她有点惆怅和彷徨,心底某个角落却又有一丝窃喜。
“我、我不是讨厌你……”
不对不对,她这是在解释什么?
不讨厌不是喜欢的意思,希望庄晏合不要误会。
她解释是因为不想和庄晏合交恶,她明白的,就算暂时无法退婚两人也不可能在一起。
因为庄晏合喜欢男的,是个超级直的直女!
“真的吗?”庄晏合笑盈盈地望着她,“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我没有!”
对的对的,她必须得解释清楚——因为庄晏合将来会很厉害,她不能得罪庄晏合。
“这么说我们现在可以好好相处了?”
“当、当然……”她可从没想过要和庄晏合吵架,“不过我们现在有各自的学习和生活,也不用怎么相处,等将来……”
等将来事情过去,等庄晏合遇到喜欢的人,两人再解除婚约也不迟。
只要不朝夕相处,那和她的打算也没什么不同,对吧?
庄晏合挑了下眉:“这恐怕不行。”
“为什么?”
“你不是让叔叔阿姨帮你找家教吗?我就是你的家教,每周两天的课,所以我周末会留宿在这里。”
姜愈白震惊地看着她,眼角泪水还在淌。
“怎、怎么会这样?”她吸了口气,带着点抽噎,“我要打电、电话给——”
“你打谁的电话都没用,这件事已经决定了,”庄晏合严肃地看着她,“你不会真以为叔叔阿姨放心你在复健期间一个人在外求学吧?”
“我不是一个人……”
“我们争论这一点没有意义,事实就是叔叔阿姨认为我看着你会更放心。正好你需要家教,这也算一举两得。”
姜愈白有些慌张地摇着头,哭腔更重了:“不、不行的,你不能……我明明就是不想让你……这样我做的还有、有什么意义……”
“不想什么?麻烦我吗?”
姜愈白似乎想要点头,又迟疑地没有动。
“好了,争论结束,”庄晏合利索地解开了她的安全带,越过她打开车门,冲不远处的吴雄起招呼道,“吴叔,麻烦你把愈白放下车吧。”
庄晏合倾斜的上身就在姜愈白面前,玫瑰的香气似乎更浓了一些。
姜愈白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嗅闻之下还察觉到了一丝树莓花和粉红胡椒的香气。
“嗯?”庄晏合察觉到她的行为,扭头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在闻什么?”
是明知故问吗?
姜愈白面色微红,磕绊道:“你用香水……”
“很奇怪吗?你应该也用吧,我记得订婚那天你用的是一款鼠尾草和玫瑰木尾调的香水。”
姜愈白有些惊讶:“你记得?”
“我们当时坐了一辆车……现在不用了吗?”
姜愈白摇了摇头:“在学校太明显了……”
衣服、包包、首饰、化妆品还有香水,姜愈白是一样没带。
以前她确实很追求这些东西,但经历过那场梦后她已经有点无欲无求了。
不过她记得庄晏合一般不用香水,为什么现在突然……
“好乖。”
庄晏合笑着摸了摸她的短发,而后下了车,留下姜愈白有些凌乱地坐在原地。
这是夸奖吗?
但语气怎么那么像夸幼儿园的小朋友?
直到吴雄起将轮椅放到了地上,姜愈白还有些回不过神。
明明是想远离庄晏合的,怎么反而弄巧成拙了呢?
“我陪愈白上去就可以了,吴叔你回去吧。”
这是独门独栋的地下车库,所以没有安全问题。
“好的少夫人,那我就先走了。”
听到少夫人三个字,姜愈白还是一阵不自在,不过这次她没再纠正吴雄起,只是偏着哭得有些狼狈的脸,看起来像是在闹别扭。
“不要绷着一张脸,我们上去吧。”
考虑到姜愈白行动不便,也考虑到与学校的距离,姜先涛只给女儿挑了一套三百多平米的大平层,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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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的地下车库和电梯。
除了日常生活区域以外,房子最大的一块面积是康复理疗区。
他还聘请了一队最专业的理疗康复专家,就住在姜愈白的楼下,几乎全天候为她单独服务。
姜愈白遭遇车祸后曾在车里困了一段时间,脊椎受到持续性的压迫。比较幸运的是她的脊髓并未横断,送医后也及时手术取出了血肿,理论上是有康复可能的。
当然,这个可能对现在的姜愈白来说是一件百分百确定的事。
她在梦里确实恢复了行走的能力,跛脚的主要原因是自暴自弃不遵医嘱,导致腿部的骨折愈合不良。
两人坐电梯一路无话,到达楼层后姜愈白又满脸纠结地僵住了。
“怎么不开门?”
“我还是觉得……”
姜愈白总觉得现在让庄晏合进门有些事情就会失控,可人都已经到了门口,不让她进去又好像不太礼貌。
但周末补习和留宿也太过头了吧?
爸爸妈妈明明都是挺厚道的人,怎么就不怕麻烦庄晏合呢?
庄晏合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抬手在电子锁上输入了密码。
让姜愈白目瞪口呆:“你怎么会——”
“是阿姨告诉我的,”庄晏合推开门,示意道,“进来吧。”
知道妈妈已经把自己出卖完,姜愈白只得驾驶轮椅慢吞吞进了房间。
“小姐,您回来啦。”一直照顾姜愈白的住家阿姨刘婶听到声音迎到了玄关,看到一同进来的庄晏合一点儿也不惊讶,恭敬道,“少夫人,您的房间已经整理好了。”
刘婶在姜家服务多年,算是看着姜愈白长大的,被姜先涛派来照顾她的衣食起居。
“好的,谢谢刘婶。”
姜愈白听到两人自然的对话,终于确信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难道说,爸爸妈妈会同意她任性的要求就是为了安排庄晏合与她培养感情?
妈妈是不是从来都没考虑过退婚的事,当初顺着她的话说只是为了安慰她?
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15.第十五章
姜愈白趁着吃饭前的间隙火速联系了父母,然而一向宠爱她的两人这次的态度十分坚决。
要么让庄晏合帮她补习,要么退学让专业的家庭教师进行辅导。
他们同意让姜愈白单独出来上学的很大一个原因是两人工作繁忙,尤其是还要补上之前的工作进度,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要满世界飞,就算姜愈白住家也无法经常陪伴她。
生活和复健方面两人都不怎么担心,姜愈白一直都是刘婶照顾的,而理疗团队也非常专业。
除了人身安全以外,他们最担心的其实是姜愈白的心理健康。
想要去上学其实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信号,可女儿与过往大相径庭的性格又难免让他们不安。
在从妻子口中得知女儿有退婚的打算后,姜先涛更加坚信女儿对庄晏合的感情,两人不惜拉下脸请庄晏合多关照一下女儿。
当家教其实不过就是个由头,就算姜愈白没打算找老师,庄晏合依然会来。
姜愈白坐在阳台上,有些茫然地看着手里已经挂了的手机。
“打完电话了?”
“啊——”
姜愈白因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只见庄晏合在门边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此时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快进来吧,屋外挺冷的。”
姜愈白心跳漏了一拍,一边进屋一边心虚道:“你干吗偷听我讲电话?”
“我没有偷听,只是来叫你吃饭看到你打电话没有打扰你而已。”庄晏合关上门,淡定道,“而且我不用偷听也知道结果。”
姜愈白不久前哭过的眼睛还有点红,抬头望着她的模样看起来尤其楚楚可怜。
“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这种有点中二的发言在庄晏合看来实在有点好笑,不过配上姜大小姐美丽的脸,倒也有几分可爱。
“是是,是我不识好人心,辜负了你的一片好意。”
又是哄孩子的语气。
姜愈白心口发酸:“算了,反正辛苦的是你。”
她说完操作轮椅驶向了饭厅,心里暗暗决定要以最大的意志力忽视庄晏合。
有过梦里的经验,她现在已经不会愚蠢地认为庄晏合愿意为她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是因为喜欢她,因为庄晏合是一个责任心深重又本性温柔的人。
包括当初答应她的提亲,庄晏合也不是从感情角度出发,而是从姜庄两家的关系与纽带考虑。
是啊,联姻在她们这个圈子的大部分人眼中就是如此。
晚餐气氛不算融洽,但姜愈白不再和庄晏合争执,吃完晚饭就去了理疗室。
经过将近三个月左右的锻炼和治疗,姜愈白的双腿已基本恢复了知觉,但距离能站立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
除了在康复师的指导下进行力量锻炼和行走训练以外,她每天还要接受推拿按摩,周末还有针灸电击治疗。
一开始她也觉得辛苦,但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一边复健一边学习了。
“腿部再热敷半个小时就可以结束了,姜小姐需要把靠背调高吗?”
“麻烦你调高吧,我做题方便点。”
“姜小姐真是热爱学习。”
听到理疗师的夸奖,姜愈白很有些不好意思:“咳,反正没事做,还可以分散一下注意力,感觉不那么疼。”
“些微疼痛是正常的,姜小姐腿部肌肉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理疗师调整好靠背,微笑道,“那我就先走了,需不需要现在把护工叫进来?”
“不用了,待会儿我会自己叫她,谢谢你。”
家里除了照顾姜愈白衣食起居的刘婶以外还有一名护工,主要负责一些重体力的活,譬如扶姜愈白上下轮椅以及如厕洗澡。
在梦里时,她最无法忍受的其实是这一点,尤其是一开始无法下床,她从擦身到大小便都需要人伺候,自尊狠狠碎了一地。
至于现在嘛,她只能说自己真的很幸福。
有专门的医疗团队服务,有私人的康复治疗室,还有贴身的护工照顾。
她曾经把这全部当作理所当然,后来才知道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根本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只是因为她是姜家的女儿才有这样优渥的生活。
理疗师离开后理疗室里只剩热敷仪工作以及笔尖碰触平板屏幕的轻微声响,姜愈白努力把注意力放到学习上。。
得益于小时候在国外生活,加上题目都不太难,姜愈白的外语成绩很不错。
与此相反的是国语成绩,虽然理解和写作能力还行,但她又不爱背书又没有耐心,看到超过三行的文字就着急,题目里但凡有点陷阱一定往里跳,能考个及格分就算不错了。
理科综合她一直不算差,但考试的时候丢分不少,主要也是没耐心,主打一个马虎不认真,审题不仔细。
没办法,她当初就是那样一个人。
进入六中后她努力地改正着这些坏习惯,倒是初有成效,只有面对数学的时候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姜愈白看着平板中超过六行文字的数学题以及有点抽象的图形,脑袋里冒出的几个公式开始狠狠打结。
和学习相比,和解数学题相比,什么复健,什么感情问题好像都不是难事了!
姜愈白有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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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但还是开始试着打草稿——梁思雨说过,做题的时候不能光想,写出来思路会清晰很多。
“呜……”
但那好像只是对于学霸来说,像她这种不会融会贯通的学渣,就算都列出来该懵逼还是懵逼。
还是把数学放到最后做吧。
就在她想要放弃时,身后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嗯?进来。”
姜愈白下意识应了门,仔细一想不对,回头果然看到了开门进来的庄晏合。
与之前不同的是她已经洗过澡,身上换成了白色丝绸的睡裙套装,盘起的长发似乎还有一些水汽。
姜愈白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庄晏合已经走到她身边。
“理疗师说你今天的治疗结束了。”
她身上的玫瑰香味已经几不可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野百合和檀香味。
姜愈白对香水有些研究,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这款侍寝香的名称,白皙的脸刷就红了。
好奇怪,她明明记得庄晏合之前是不用……啊,后来倒是有用,但都有点性冷淡风。
“还要做一会儿热敷……”
庄晏合是刚开始用香水吧,肯定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而且侍寝香不侍寝香也都是说的人多了才这么评价,又不是说其他时候不能用!
姜愈白觉得自己好龌龊,十八岁的脑子想着三十岁的事。
“我听说你理疗时也在学习?”庄晏合微微弯下腰,看向架子上固定的学习平板,“嗯……遇到难题了吗?”
香气越发清晰,麝香与乳香也逐渐凸显。
姜愈白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完美的侧脸——她看到了光洁的额头,看到了秀挺的鼻梁,看到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看到了几乎能碰触到镜片的睫毛,看到了镜腿旁散落的鬓发,看到了鬓发下秀美的颌线,看到了下颌上方那张正在开合的丰润唇瓣。
好近、好近、好近!
姜愈白因这突如其来的美貌攻击不知所措地低下了视线。
丝绸面料柔顺而修身,庄晏合弯腰时外面没有纽扣的披衣自然地垂落散开,露出里头的小V领吊带裙。
和姜愈白略显瘦削单薄的少女体型不同,庄晏合的身躯窈窕婀娜、玲珑有致,已初现成熟风韵。
好白、好白、好白!
不是,她在看什么?
姜愈白倏地闭上了双眼,察觉到这样太过做贼心虚又立即睁了开,一边强迫自己撇开视线,一边含糊道:“嗯嗯,有点难……”
庄晏合握住她拿笔的手,看着她轻笑道:“看来我的家教工作可以开始了。”
16.第十六章
啊是的,庄晏合承认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故意的成分,但谁让姜愈白一直口是心非,欲拒还迎呢?
明明那么不善于掩饰,明明那丰富的感情都快溢出来了,却还在那装模作样。
姜愈白明明不是这种人设。
传闻里的姜家大小姐任性骄横、行事离谱,自我为中心从不顾忌他人。
庄晏合其实并不讨厌能直面自身欲望的人,娇蛮的大小姐很多时候也比她们这种装腔作势的大家闺秀更可爱无害。
这也是她当初答应提亲的其中一个理由。
只是现实与她之前的设想有点差别,一场意外的到来让那个大小姐突然转了性,变成了一个为人着想的“小圣母”——任性这点倒是没变。
她倒不是讨厌圣母,只是讨厌圣母们打着为他人好的旗号反而给人添更多麻烦,就像现在姜愈白一直躲着她,还要解除婚约一样。
一方面,她实在很难相信一个人在短时间内会有那么大的变化,所以很想揭露对方的真心。
另一方面,她也很想知道,姜愈白的这种圣母表现究竟是源于爱还是源于自卑。
如果是因为爱,那姜愈白究竟有多爱她?
啊,她也并不是想要逼姜愈白表现出对她的喜欢,而是出自一种更……更奇妙扭曲的想法——她想看姜愈白纠结无措,苦苦忍耐却又抵御不了诱惑的样子。
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呢?
到底是什么在支持她执意隐忍呢?
要把诱惑加码到哪种程度,这个大小姐才会放弃挣扎呢?
她确实有些感兴趣。
这应该算不上是什么恶趣味……吧?
反正姜愈白是她的未婚妻,只是这种程度的调戏一定无伤大雅。
更何况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帮未来的妻子更好地面对内心,这是她作为未婚妻的责任,不是吗?
“庄、庄……”
“晏合。”庄晏合再次纠正了姜愈白对自己的称呼,“下次再叫错,我可要生气了。”
“晏合——”姜愈白满脸通红地偏着脑袋,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我还没洗澡,所以……”
没洗澡都说出来了,该说是纯情宝宝呢还是小色鬼?
庄晏合很想听听她接下来还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所以?”
“所以你不要靠我那么近!”姜愈白一边抽出手,一边急促道,“我刚刚出了好多汗,现在肯定很臭,别沾到你身上!”
啊啊,太没自觉了庄晏合,别看她现在这样,她在梦里可是很猛的!
所以说,直女真是太讨厌了!明明都是未婚妻,是可以当作结婚和发生关系的存在了,为什么还是这么没有防备啊!
就因为她是女孩子吗?
还是因为她现在行动不便?
她只是腿不好使,又不是眼睛不好使!
“嗯?”庄晏合没有退开,反而凑到她的颈边轻轻闻了一下,“不臭啊,你又不是男生,就算流汗也没那么容易有味道的。”
哈……
姜愈白觉得自己的心脏快爆炸了。
“但我觉得不、不太舒服,我想先去洗澡!”
庄晏合这才微微抬起了上身:“这样啊,那等你洗完澡我再帮你辅导?现在八点半,你应该没那么早睡觉吧?”
“呃,晚上要不还是……”
“你想要休息当然没问题,但如果你真的打算好好学习,就不要逃避我帮你补课这件事,我相信阿姨叔叔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知道,”姜愈白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道,“等我洗完澡,我们就开始吧。”
从之前那通电话里她已经明确知道了爸妈的意图,两人从来都不在意她的成绩,创造这个机会纯粹就是为了给她和庄晏合培养感情。
或许她耍无赖地大哭大闹可以让爸妈改变主意,但是她现在已经不想用那么幼稚任性的方式来撒娇,也不想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
她要用更成熟的方式证明自己,也要趁这个机会锻炼自己的心。
她会认真地向庄晏合学习,会和庄晏合和平相处,会撇除一切邪念,成为一个纯净善良的好人!
她不会认输,更不会向命运低头!
热敷仪适时响起了停止工作的声音,姜愈白忙不迭摁响了呼叫铃。
“李阿姨,我热敷结束了,麻烦你来帮我一下,我要去洗澡。”
护工叫李铃兰,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一些,给人一种很朴实和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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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感觉。
她的身形并不高大但很有力气,工作经验丰富也非常负责,在医院的时候就一直是她照顾姜愈白。
虽然因为姜愈白要上学,她非节假日的白天几乎没什么工作,但晚上需要随时待命。
庄晏合当然也认识这位护工,看着她把姜愈白抱到轮椅上,很干脆地打消了帮忙的念头——专业的事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干。
“等你洗完澡是在你房间,还是在书房学习?”
“书房!你在书房等我就好了。”有第三人在,姜愈白的紧张缓解了一些,“书房里有电脑,客厅也有游戏机和电视,你可以随便用。”
她说完问李玲兰:“李阿姨,你和刘婶说过了吗?”
“我刚刚和刘姐说了,她已经去帮您准备衣服和热水。”
“好的,谢谢。”
庄晏合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连吃饭都需要刘婶帮忙夹菜剥虾的大小姐,要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解决麻烦的洗澡问题呢?
“愈白,你现在怎么洗澡?”
“啊?”
姜愈白有点茫然。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洗澡很不方便吧?如果会弄到很晚,要不晚上早点休息?”
“哦……没关系,有刘婶和李阿姨帮我,最多半个小时,我没那么早睡。”
姜愈白大多时候是泡浴,可以坐着洗,泡热水澡还能促进血液循环。想要淋浴也有专门的椅子,除了脱衣穿衣以外的大部分场景她都可以自己应付。
不过为了防止她在浴室摔跤,刘婶一般都会守在一边,偶尔还会帮她洗。
因为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姜愈白也不觉得羞耻。
“这样啊……那我在书房等你。”
“……好。”
庄晏合目送两人离开,很有几分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理疗的事她插不上手,重体力的活轮不到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做,但帮忙洗澡……好像没什么难度。
虽然很希望姜愈白能够痊愈,但也不是没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永远坐在轮椅上,就算装装样子她也得学习一下怎么照顾这个未来的妻子吧?
有未婚妻在还让别人帮忙洗澡,这听起来就很失职,对不对?
17.第十七章
洗完澡出来,姜愈白感觉自己冷静了很多。
在洗澡期间,她放空大脑彻底思考清楚了。
既然爸妈想要她和庄晏合培养感情,那她就算退学接受家庭教师的辅导,庄晏合也肯定会时常来看她,所以不如就接受现在的安排,起码两人只有周末可以相处。
只要她在这相处的过程中认认真真地学习,将数学公式塞满大脑,就一定能够抵抗那些不该存在的感情的侵蚀。
她甚至有一种非常莫名又非常确定的信念,这一定是上天对她的考验。
因为只会逃避绝不代表她战胜了欲念,只有真正面对庄晏合,真正面对自己的内心,做到彻底的释然和放下,她才能真正地改变未来,完成自我的救赎和升华。
是的,事情一定是这样!
她要把庄晏合当作老师来看待,要尊敬爱戴她,绝对不会生出一丝亵渎的念头!
姜愈白一进书房就看到了坐在书桌前的庄晏合,她没有玩电脑,而是坐在护眼灯下安静地看着一本古典精装风格的书。
灯光从她头顶散下,让她看起来像沐浴在圣辉中一般。
姜愈白以前很不喜欢看书,比起文字她更喜欢电影、视频以及游戏这类更直观的内容载体,相较于一个人看书,她也更喜欢呼朋唤友,聚众开趴。
每次听到那些贵族小姐举办什么读书沙龙,她都很不屑,觉得她们矫揉造作,附庸风雅。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
互联网如此发达,电子设备如此先进,就算要看书,难道就不能用手机或者墨水屏类的设备看吗?
她觉得这些没落贵族们是无法接受自身地位的下降,无法顺应时代的潮流,所以只能用这些小众又无趣的,放在当代已经称得上是行为艺术的爱好来营造那份“高雅”。
他们只是想借此在自身与“暴发户”中间竖起一堵高墙,并在这墙内自命清高,孤芳自赏。
她知道这些人看不起自己,她也一样看不起他们,所以爸爸一开始让她去和庄晏合交朋友的时候,她是很不屑的。
庄晏合就是她眼中最典型,最做作的大家闺秀,爸爸越是让她来往她就越是避着庄晏合走,直到那一场混乱的生日会。
她发誓当时自己送鳄鱼只是想吓一下虞秀凝,根本没打算把鳄鱼放出笼子。但搬运的过程中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笼子的锁竟然坏了。
鳄鱼出笼时她是离得最近的那一个,面对那张血盆大口,她全身的血液就像被抽干了一样,身体也被恐惧支配得无法动弹。
在场的其他人一开始也愣住了,紧接着就是尖叫和疯狂逃窜,没有人意识到她这个离得最近的始作俑者已经吓呆。
那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至少在车祸前是这样,直到有一只手拉住了她。
“跑。”
她只听到了这一个字,然后双腿就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般疯狂迈动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眼里能看到的只有那个拉着自己的女生的背影。
那是她第一次离庄晏合那么近,也是第一次知道庄晏合的声音那么好听,手心那么柔软。
因为惊吓过度有些迷迷糊糊的,所以后来的事她稍微有些记不清了,只大约记得庄晏合抱着她安慰了很久,非常、非常温柔。
她突然就想和庄晏合交朋友了。
她想接近庄晏合,想感谢庄晏合,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庄晏合的面前她就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而且两个人的圈子太不同了,就算爸爸是好友,她们还是没什么接触的机会。
她甚至为此参加了几次无聊的读书沙龙,就为了能和庄晏合说上话。
但庄晏合即使是在那帮淑女里也是尤为内敛安静的,她多数时候只是拿一本书安静地在角落阅读,那股氛围让她不敢去打扰。
就像现在一样。
到底怎么才能靠近庄晏合呢?
到底怎么才能让庄晏合注意到她?
姜愈白现在都还记得过年时,爸爸妈妈在餐桌上提到尹姐姐的孩子出世,提到她和那位伯爵小姐的婚姻时,自己脑袋一热说出的话:如果要联姻,我想和庄晏合结婚。
她爸妈是自由恋爱,也完全没有要她联姻的想法,但就因为她的那句话,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爸爸妈妈真的很宠爱她,可是她呢?
回想起梦中的境遇,姜愈白只觉得一阵心痛。
这些明明就是年初左右发生的事,却因为做了场黄粱一梦,她竟需要像前尘往事般遥想。
仔细一想,撇开梦境里的那些恩怨情仇不谈,在订婚前她对庄晏合好像也就止于好奇、憧憬、向往以及想要亲近这种程度的好感。
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对待什么都随心所欲,所以连自己的婚姻也草草决定,还把庄晏合拖下了水。
果然应该退婚吧?
即使不是现在,她也要在将来,在庄晏合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后放她自由!
“愈白?你洗完澡啦?”
就在姜愈白心思百转千回之际,庄晏合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嗯……”
刚洗完澡的少女换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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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蓝色的丝制睡衣,长袖长裤包裹得相当严实,露在外面的白皙皮肤因热气的熏染,此时还有些微微发红。
虽然不少人称姜愈白为帝都明珠是因为她喜欢摆排场,搞什么都特别抢风头,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突出的冷白皮,到哪儿都很显眼。
你可以不喜欢她,但绝对无法忽视她。
庄晏合有点可惜没能在浴室里见见她最坦诚原初的姿态,但考虑到是第一天同居,姜愈白又还有戒备,只能将那份为人服务的心暂且按下。
而且,她也需要时间向刘婶学习一下。
庄晏合一边合上手中的书,一边起身迎接姜愈白。
“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对不起,我看书注意力比较集中,刚没看到你。”
姜愈白知道她看书的时候很专注,就像逃进了自己的世界一样,所以在梦里她最讨厌庄晏合看书。
但现在……包括之前,她其实一直都很喜欢庄晏合看书的样子,美丽、安静、优雅,看起来特别聪慧有内涵。
“没关系,我知道的。”
不,你不知道。
其实从姜愈白进入房间时庄晏合就察觉到了,毕竟就算再怎么全神贯注也不可能注意不到一辆电动轮椅进了门,更何况其实她根本没有在看书。
或者说,她只是在看这些有古董属性的精装绝版书值多少钱,能被用来装饰姜愈白的书房。
真要看书的话,谁会傻到拿一本快一斤重的精装书在手里?
她又不是没有电子书阅读器。
不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只是她想观察一下姜愈白,没想到姜愈白这么耐得住性子,一直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光也是可以看人的,但姜小姐显然不明白。
“咦,你知道?”
“嗯……”姜愈白操作着轮椅来到书桌旁,“你在读书沙龙看书的时候也很专注,不怎么参与讨论。”
啊,那是因为她不想参与讨论才假装很专注的。
不过读书沙龙?
她记得姜愈白并不怎么喜欢参与这类活动,啊……难道说那几次会去是因为她?
庄晏合脸上的笑意浓了一些:“你观察过我?”
姜愈白后知后觉说漏了嘴,有些慌乱和无措:“我、我是觉得无聊才观察的……因为我不爱看书!”
庄晏合笑出了一点儿声音:“好吧,不过课外书可以不看,高中课本可不能不看哦~”
她说着举起了放在桌上的学习平板。
“对不起,当老师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你做好觉悟吧。”
18.第十八章
“今晚主要辅导你做刚才那份数学试卷,还有我希望你能提供一下之前的作业,测试卷以及课堂笔记,让我能对你的情况有个底。”
“牢记并理解概念与公式是学好数学的前提,但最难的往往是如何融会贯通,之后我会选一些典型的题目来检测一下你基础知识的掌握情况。”
“当然,做题也有技巧,抓住出题者的意图能帮你快速地理清思路,譬如这里……”
“怎么知道出题者意图?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当然是大量做题,熟能生巧……学习没有捷径可走。”
“我知道现在用学习平板找公式很方便,但它没办法代替你思考,你考试也不能带平板去查……”
“错了……不止算错了,公式也错了……”
“又偷懒,你要不干脆就写个解算了?”
别说了、别说了!
“滴滴滴——滴滴滴——”
“停!”
姜愈白猛的睁开了双眼,闹钟声也在语音操作下停止了声响。
厚实的遮光窗帘让姜愈白的卧室在白天也能漆黑一片,她有些茫然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耳朵里似乎还回响着庄晏合的“谆谆教导”。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像是刚做完了激烈运动。
是梦?
好恐怖的梦,就像是把她空空的脑袋剖开了给庄晏合看一样。
还好是……
“笃笃——”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姜愈白的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响起的声音更是让她有种想死的冲动。
“愈白,你醒了吗?”
不是梦!
姜愈白捂住了脸。
呜呜呜,她真的在庄晏合面前丢脸丢得一塌糊涂!
明明一个人做作业的时候没那么差劲,为什么和庄晏合在一起的时候脑子就卡壳了呢?
庄晏合肯定觉得她很笨吧?
“愈白?”
姜愈白吸了口气:“我醒了——”
这是她的起床时间,吃完早饭还要去医院检查,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起床了。
“那我进来了。”
“啊、等——”
由于行动不便需要照料,姜愈白的卧室是不锁门的。
庄晏合开门而入,顺手开了灯。
“昨晚睡得还好吗?”
姜愈白因有些刺眼的灯光眯起双眼,看着已经梳洗打扮完,光鲜亮丽到不行的庄晏合,有点可怜地缩进了被子里。
“刘婶她们呢?”
平时都是刘婶或者李阿姨来叫她起床的,今天怎么是庄晏合?
“刘婶在准备早餐。”
庄晏合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子外那半个毛茸茸的脑袋。
姜愈白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一些,就是颜色还有些发灰。她似乎原本就黑色素较少,发色不深,瞳色也偏浅,肤色更是冷白,这头小灰毛很可能是无法恢复了。
“那李阿姨呢?”
姜愈白视线一直往门外扫,埋在被窝里的脑袋微微摇晃着,像是只灰毛小刺猬。
庄晏合忍不住上手摸她的头发:“你要起床了?那我叫她进来。”
叫就叫,为什么要摸她脑袋?
姜愈白很想这么说,可是经过了昨晚的辅导,她发现自己好像更难反抗庄晏合了。
“好……”
她乖巧的反应似乎取悦到了庄晏合,庄晏合微微一笑,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李阿姨,愈白要起床了,麻烦你过来吧。”
“……”
什么啊,用呼叫铃叫的话,她自己也可以叫啊,哪里需要庄晏合!
“怎么了?用这种眼神看我。”
“没、没什么……”
李玲兰很快就来了,熟练地帮姜愈白穿衣洗漱。庄晏合一直在旁边站着,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打算,姜愈白虽然有些不自在但也不敢赶她。
有了老师这层身份后,她发现自己对庄晏合又多了一分忌惮。
但另一方面,她好像也终于给庄晏合找到了一个除未婚妻以外的,较为合理的位置。
这是她在梦里没有拥有过的关系,或许可以成为连结她和庄晏合的新纽带?
早餐品类丰富,又是猪肚又是凤爪,又是虾饺又是叉烧包,另还有蒸排骨、鲜菇牛肉、秋葵炖蛋、双飞鱼片粥,一看就极费工夫。
刘婶依然想为姜愈白张罗,庄晏合却道:“刘婶,你去吃饭吧,愈白有需要我会帮她弄的。”
“这……”
刘婶有些迟疑。
“对,刘婶你去吃饭吧,我自己会吃。”
姜愈白连忙附和,其实昨晚吃饭的时候她就挺不好意思的,只是菜里有虾蟹,她不太想弄脏手。
但看过庄晏合那优雅的吃相后,她更惭愧了。
“那小姐有事就叫我。”
“嗯嗯。”
看着刘婶离开,姜愈白微微松了口气。
过去的十八年,她基本上就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二世祖,醒来后本打算自力更生一点儿,但又因为伤情而受到格外的照顾。
她不是不能拒绝,但有时候拒绝反而会惹出更多麻烦,还让爸妈担心,她的决心慢慢就有些瓦解了。
懒惰是人类的天性,由奢入俭那也是真的难。
只是有庄晏合在旁做对比,她又不敢那么松懈了。
“你需要什么,我可以帮你夹。”庄晏合举起筷子,开玩笑道,“放心,我会用公筷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夹就好了。”餐桌上陡然只剩下两人,姜愈白又不免有点尴尬,“你……你还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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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惯吗?”
“吃得惯啊,刘婶的手艺很好,菜品也很丰富。”
“那就好,你多吃点。”
姜愈白很想尽点儿地主之谊,可惜一面对庄晏合脑子就不太转,为了不尬聊只能低头猛猛吃饭。
“不再吃点吗?粥也还有。”
早餐的总体分量不算很多,每一份差不多都是点心的分量,应该够三人分量多一些。
虽然和姜愈白之前相处不多,但庄晏合见过姜愈白在各种宴会上大快朵颐的场景,知道她不仅很能吃、很会吃,而且吃不胖,饭量比一般女生大不少。可无论是昨天的晚餐和今天的早餐,她似乎都在刻意控制食物尤其是水分的摄入。
庄晏合已经百分百确定姜愈白在有意地控制食量,尤其是控制水分的摄入。
“不用,我吃饱了。”
自从行动不便后,姜愈白最多只吃七分饱,尤其是不敢多喝水。在家有护工的帮助还行,在学校她只能靠自己上厕所,即便是无障碍卫生间,她每上一次也是满头大汗,最后只能少吃少喝。
反正她会吃额外的营养品,而且每个月都有体检,只要不会把自己饿到,不妨碍身体恢复就行了。
“这样啊……那我们出发吧。”
姜愈白之前入住的私立医院有姜家的投资,一般情况来说是不用担心隐私泄露的。不过也有意外,譬如之前那帮“朋友”探病,就是因为其中有人的父母在医院工作。
仔细想来,她那些好友的家庭多少都和姜家有利益往来,或为合作关系,或干脆就是旗下员工,也难怪总是捧着她。
来六区后因为距离问题,姜愈白换了一家就近的私人医院,倒也没什么不便。
“姜小姐,这边请。”
出门有护工,医院有专人接待,庄晏合虽然坚持一起来医院但根本不用做什么,在姜愈白体检期间,她只要坐在VIP等候室里喝茶就够了。
但也是一片心意,不是吗?
别的不敢说,但庄晏合自觉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
目送姜愈白离开,她在等候室的角落找了个位置,从包里取出了一本精装的口袋书阅读起来。
她在公众场合看实体书除了营造有涵养的形象以外,更重要的目的是避免被人打扰,这大概就是姜愈白对她产生误解的原因。
不过她偶尔是真的对书里的内容感兴趣,就譬如手中的这一本,所以这次看得格外投入,直到有人略显粗鲁地闯进门来。
庄晏合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心,抬眼看向大门方向,只见一名戴着墨镜、浑身名牌、一看就家境不俗的少女气势汹汹地环顾了一周等候室。
“小姐,请问……”
有工作人员见状上前询问,对方摘下墨镜满脸怒容道:“什么小姐?我是虞秀凝,姜愈白在哪里?”
19.第十九章
虞秀凝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个子高挑长相明艳,过肩的卷发染成了灰蓝色,不管是相貌气势还是穿着打扮都非常出挑吸睛。
“您、您是虞小姐?”
工作人员显然知道虞秀凝是谁,只不过没见过对方,脸上惊疑不定。
“怎么?我长得不像吗?”虞秀凝满脸的不耐烦,指着自己艳丽的脸庞道,“那今天就好好看看,记清楚这张脸……哎呀不要废话了,姜愈白在哪里?”
工作人员扫了一眼周围,为难道:“这……您和姜小姐有约吗?”
“好笑,谁和人约在医院啊?我就问你她人在哪儿,你管我们有没有约。”
“是这样的虞小姐,咱们医院不能透露病人的隐私……”
“还隐私……哈,算了,我自己去找!”
“等等虞小姐,”工作人员生怕她在医院闹出事来,连忙侧身阻挡,“如果您今天是来看病的,我先带您去挂号吧。”
“你要我挂号?”虞秀凝满脸的不可思议,“有没有搞错?我可是理事长的女……不对,我根本就不是来看病的!”
“那要不……我带您去见主任?”
“不需要,我就是找个姜愈白而已!”
工作人员见她完全说不听,额头上已满是大汗。
“虞小——”
“虞小姐,请问你找愈白有什么事吗?”庄晏合合上书站起身来,对着虞秀凝微笑道,“我没听说愈白今天和你有约。”
“嗯?”虞秀凝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存在,认出她的身份后眉毛顿时拧了起来,“庄晏合?你怎么在这?不是,你什么时候戴眼镜了?”
庄晏合没有理会她那思维跳脱的问题,脸上保持着和煦又得体的笑容:“我当然是陪愈白来做检查的,倒是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找愈白?”
“什、什么为什么!”虞秀凝的脸微微涨红,底气不足道,“她突然消失了,我不能找她吗?”
“嗯……作为朋友当然可以。”
但庄晏合记得,虞秀凝和姜愈白可是出了名的不对付,不管什么都要争上一争。
别告诉她,虞秀凝这么做是为了引起姜愈白的注意。
例行体检的项目并不多,姜愈白走得又是VIP通道,所以很快就做完了检查。
她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回到等候室门口,本打算让护工去叫庄晏合出来,却不期然地听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
“哈,你在说什么好笑的话,我和姜愈白可不是朋友!”
虞秀凝?
“是这样吗?”另一道她更熟悉的声音温和从容,带着惯有的笑意,“那你今天找她是为了?”
姜愈白手指在摇杆上一拨,驾驶着轮椅进了半敞的大门,因为太着急踏板还撞上了门板,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啊,不好意思。”
她连忙道歉,但几道目光已经扫了过来。
幸好等候室里人不多,除了庄晏合和虞秀凝以外,只有两位中年女士和一位工作人员。
“姜愈白?”因为姜愈白戴着帽子,又坐在轮椅上,虞秀凝直到她出声才确定她的身份,“你果然在这里!”
姜愈白看了眼庄晏合,见她没什么异样才望向虞秀凝。
“我在来这里做体检很奇怪吗?你怎么在这?”
虞秀凝一脸“你终于被我抓到了”的表情,扬起的眉梢似是喜不自禁,又似盛气凌人。
“哈,你忘了吗?仁爱医院是我家的。”
姜愈白当然没忘:“你家医院那么多,你干吗跑六区这家来看病?”
“谁说我来看病的?”虞秀凝有点生气,几步上前想掀姜愈白的帽子,“我是来找你的!你这家伙,打赌输了就逃跑,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姜愈白抬手挡了一下,皱眉疑惑道:“打赌?”
因为做了场春秋大梦,她对昏迷前的一些事记得不是很清楚——当然,也可能是根本不想记这一趴的内容,打赌什么的一听就很无聊!
“你不会是想装傻吧?那个拍卖会,你因为订——”
“噢~我记起来了,”姜愈白连忙打断她的话头,“那什么,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我们之后再聊。”
她是真的记起来了,订婚当天的那场拍卖会,她被虞秀凝截了胡。不过那时候两人并没有立下赌约,只是单纯的口嗨罢了,她打断虞秀凝的话主要是不想她提订婚的事。
“什么之后再聊?你手机打不通,社交账号再没更新过消息,游戏也一直不上线,我怎么和你聊?”
姜愈白有点无奈,也有点为自己之前和这么幼稚的人较劲置气感到羞耻。但想到梦里虞秀凝在后期帮过自己,她决定不和对方计较了。
“我现在准备回家了,我们边走边聊好吧?”
“啊?”
虞秀凝显然没预料到她这么好说话,有些惊讶和茫然。
“我说我们路上聊,不要打扰别人,”姜愈白抬头看向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虞秀凝,你不会这点礼貌都不懂吧?”
虞秀凝直到此时才看到她脸上的疤痕,不禁杏眼大睁,抬手就想摸上去。
“你的脸——”
姜愈白察觉到她要做什么,忙不迭又抬手去挡,然而在碰触到她的脸之前,虞秀凝的手腕就被人在旁握住了。
“啊~虞小姐,一直动手动脚是否有点儿不得体?”
庄晏合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两人身边,语气比刚才冷了一些。
虞秀凝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有些尴尬地抽回手:“咳,我就是很奇怪……现在有什么潮流么,怎么一个个都戴起了眼镜。”
姜愈白瞥了眼她手里的墨镜,好笑道:“总比你整天戴副大墨镜好。”
“我哪有整天?”
姜愈白不想和她争辩:“晏合,我检查结束了。”
“那我们回家吧。”
虞秀凝听到“回家”两个字,眉头皱了皱,想要说点什么却见姜愈白已经操作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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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出了门,只得赶紧追了出去。
“姜愈白!”
“别叫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轮椅行进得不快,虞秀凝追到她旁边,不满道:“你干吗要退学?干吗要来六区?干吗要销声匿迹?”
姜愈白有些无语:“你这都看不出来吗?我在养伤。”
“好笑,你在你家别墅,或者去山上去海边,去你家那私人岛屿养伤我都信,你跑来六区养伤,你骗鬼呢?再说了,你养伤又不妨碍你上网,你干吗退网换手机?”虞秀凝说着看了眼庄晏合,带了点鄙夷道,“你这家伙跑这来不会是想和庄晏合过二人世界吧?”
姜愈白手一抖,轮椅的方向顿时歪了一下,差点撞到虞秀凝。
“我靠,你干吗撞我!”
“谁让你胡说八道!”姜愈白翻了个白眼,又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庄晏合的表情,见她没什么反应才回怼道,“你有眼睛应该看得出来我现在是个残废吧?我想要远离旧圈子,远离网络清净一下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我在哪儿养伤关你什么事?”
虞秀凝恍然大悟:“原来是怕被人嘲笑啊?你和严成他们闹掰,是不是知道了他们在背后说你的事?我早说你那些是狐朋狗友了,你消失的这几个月,圈子里风言风语的,肯定都是他们传出来的。”
论没心没肺,没谱没品来,虞秀凝排第二大概也就只有姜愈白能排第一了。
看到姜愈白毁容坐轮椅,她也就意外惊讶了那么一小下,安慰不说连嘲讽也没有,似乎比起赢了的赌约,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姜愈白倒不怎么生气,因为她知道虞秀凝说这些不是出于恶意而是纯粹的情商低。
当然,也可能是为了气她,但她现在可没那么容易生气。
“我退网躲过了他们的嘲笑,但也没躲过你的啊。”
“什——我才不是来嘲笑你的,是你打赌输了想跑,我才追来的。”
姜愈白不想和她扯皮:“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当时是你单方面说要抢我的拍品,我可没答应你赌什么。”
“呵,你输了现在这么说,当时也没见你反对啊!”
“我那时候在准备订婚的事,谁有空和你扯啊?”
“让你订婚不邀请我,活该,”虞秀凝说着又看了眼庄晏合,“反正你输了,你要是想赖,我就去世界频道刷你言而无信癞皮狗。”
“我都AFK了你……哎算了算了,我愿赌服输行了吧?你想要什么?先说好啊,太花钱的东西不行,做不到的事情不行,浪费时间的条件也不行。”
庄晏合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只从姜愈白给虞秀凝送鳄鱼也能看出来,外界说两人不合不是谣言。而且两人平日碰到也是各种互看不顺眼,针锋相对都是有目共睹的,今天姜愈白的态度却堪称忍让。
是她之前不够熟悉姜愈白,所以误判了她和虞秀凝的关系,还是说……这也是车祸给姜愈白带来的变化?
20.第二十章
“你、你今天怎么那么好说话?”虞秀凝也震惊了,口无遮挡道,“你真的是姜愈白吗?不会是车祸把脑子撞坏了吧?”
庄晏合脸色微微一变,语气彻底冷了下来:“虞小姐,请你说话注意点。”
“什、什么啊……”
虞秀凝与庄晏合并不熟悉,还是姜愈白开始在意起这位大家闺秀后,她才以看戏嘲笑的心态多关注了一下。
在她的印象中,庄晏合一直都以温柔形象示人,别说这种冷淡的语气说话了,就连笑容都没从她的脸上消失过。
所以乍一听到庄晏合用这种极具压迫感的态度说话,她是真的吓了好大一跳。
“我是开玩笑的……”
“哪些玩笑能开,哪些玩笑不能开,你不懂吗?”
这种场合下,庄晏合无论如何都不能视而不见。
在恰当的时候为未婚妻说话是她的义务,适当地表露和维持未婚妻的身份,也是她的义务。
而且她确实有那么一点儿生气和不满,因为虞秀凝的所作所为和跟踪狂没什么差别。
更重要的是,姜愈白似乎对此毫无所觉。
警惕性就那么低吗?
还是因为对方是虞秀凝,所以警惕性那么低?
“就是就是,你看我坐轮椅好欺负是不是?”姜愈白虽然没料到庄晏合会突然替自己说话,但和虞秀凝多年互怼的习惯让她在抓到破绽的瞬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起哄道,“虞秀凝,你好恶毒哦,嫌我腿瘸了还不够,还咒我脑子被撞坏了是吧?”
她一套组合拳打完了才自觉演得有些过头,忐忑地看了庄晏合一眼,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她,紧绷的神情稍微松弛了一些。
咦?
难道庄晏合不觉得她很幼稚吗?
“我——”虞秀凝想要辩解几句,可是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姜愈白,一时不知该从哪里狡辩,“我又不是有意的……”
她声音越说越低,庄晏合丝毫不退让。
“那就道歉。”
“你让我给她道歉?”
“道歉也没人教过你吗?”
虞秀凝和姜愈白对线都是越战越勇,可面对庄晏合温润又带着一丝冷淡的眼眸,心底不知为何有些发虚。
这件事上确实是她理亏,不管和姜愈白怎么不对付,现在人腿都瘸了,自己也该嘴下留点儿情的。
“道歉就道歉……对不起,是我说话不经过大脑。”
姜愈白还是第一次见虞秀凝低头,很有些不可思议——这一定就是王霸之气,主角光环吧?
想当初她也……不不不,现在可不一样了,庄晏合是为她出头!
还别说,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算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不过姜愈白从没打算追究对方的失言,毕竟虞秀凝说话不经大脑的程度和过去的她有得一拼,和她斤斤计较总有种回旋镖打自己的感觉,还不如做个高姿态放过她。
虞秀凝惊讶不已,却又因为刚被警告不敢乱说,只喃喃道:“姜愈白,你、你真的转性啦?”
庄晏合看着姜愈白满面的笑容,几不可见地抿了下嘴角。
“这重要吗?都快到大门口了,你快说你要什么东西,我还得回家复健呢。”
虞秀凝看看庄晏合,迟疑道:“那你给我个现在的联系方式。”
“就这?”
“什么就这,我是没想好,等我想好了找你要。”
姜愈白一边取出手机一边问:“你手机号没变吧?”
“没。”
虞秀凝刚回答完,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给你发了个短信,你慢慢考虑,最好看在我刚才大人有大量的份上就什么也别要了。”
“我呸!你想也别想!”
几人不知不觉间已走出了门诊大厅,保姆车就停在门外,吴雄起已等在车门边。
“小姐。”
姜愈白冲吴雄起点了点头,又问虞秀凝:“你司机呢?”
“哈,什么司机,我现在可是自己开车。”
虞秀凝一脸得意。
吴雄起已为几人打开了车门,庄晏合看了眼虞秀凝,柔声问道:“愈白,你们还要聊吗?”
“我和她有什么可聊的?”姜愈白冲虞秀凝挥了挥手,“我走了,拜拜。”
“等等,你现在住在哪儿?”
“给你点好脸色还得寸进尺啊,我现在要好好学习,没空陪你玩。”
“学习?”虞秀凝听到这个词觉得很荒唐,“等等,什么叫陪我玩?”
庄晏合和李玲兰先上了车,姜愈白随着起降机缓缓升起,终于能够平视虞秀凝:“总之,我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姜愈白了,以后不会再和你斗气,你也快点长大吧,虞秀凝。”
虞秀凝呆呆地看着仿佛散发着圣光的姜愈白,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车辆扬长而去,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跺着脚叫道:“姜愈白,别以为你订婚了就比我成熟,想教育我你还早着呢!”
再次遇到虞秀凝,姜愈白很有些感慨。
虽然一直知道对方心地不坏,但梦里在她众叛亲离的情况下虞秀凝还愿意对她伸出援手确实让她很惊讶。
不过自醒来后她从没想过要去报恩什么的,因为那对她来说毕竟只是一个梦,而虞秀凝和薄言不同,根本不需要她的帮助。
所以今天态度好一些只是为还了梦里的恩情,可不代表她现在要和虞秀凝惺惺相惜,引为知己。
唉,谁让她在心理上已经比对方大了十六岁呢?让让这个幼稚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结果怎么样?”
姜愈白正为自己刚才的成熟表现自豪不已,车厢内却冷不丁地响起了庄晏合的声音。
“啊?你说体检?”
“不然呢?”庄晏合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幽幽道,“我们早上不就是来体检的吗?”
“呃,对……”不知道为什么,姜愈白被她看得有些发毛,“血检结果还没出来,其他都还挺好的。”
“体重呢?”
“体重是有点偏轻,不过有在慢慢补回来,主要是之前瘦太多了。”
“那就好……”
姜愈白见她没有追根究底,微微松了口气。
“你和虞秀凝打了什么赌?”
姜愈白有些错愕:“咦?”
“怎么,不能说吗?”
“没、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事情很无聊啦,就是我俩想拍同一件东西,最后被她拍走了。”
“真罕见,拍卖你竟然会输给她。”
姜愈白和虞秀凝之前虚到游戏里的宠物宝宝,实到当季的新款包包,小到游乐园的限定VIP赠品,大到生日会排场,总之只要是可以争上一争、比上一比的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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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两人都要较劲。
当然,也不是没别人爱炫耀攀比,只不过有些人是要脸,有些人是打肿脸充胖子,都没有这两人比得那么光明正大,甚至到了被人嘲讽的地步。
而虽然都很有钱,但单论财力虞家和姜家还是不能比的,加之姜家又特别宠女儿,所以在比拼财力相关的事上,一般赢的都是姜愈白。
“哈、哈哈……我只是觉得那个价格不合适,没有性价比,所以给她当那个冤大头。”
不是的,当时她和庄晏合在订婚宴上,错过了代拍人的电话,这才让虞秀凝拍到了。
不过这么幼稚的事她现在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所以也没必要解释。
“性价比?”
庄晏合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绝对不会从姜家大小姐嘴里说出的话,不知道是谁打飞的去买包的?
“嗯嗯,就是性价比,我以前太奢侈太浪费了,现在决定要好好攒钱了!”
姜愈白说的很真诚,很认真。
她在梦里经历过穷困潦倒的日子,现在虽不至于过得抠抠搜搜,但父母每月另外给的零花钱她是能不用就不用。
钱到用时方恨少,她已经不想再体会饿着肚子骂买奢侈品的自己是傻逼这种事了。
她不仅要改掉乱花钱的坏习惯,还要努力学习理财,再也不当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了!
“原来如此,”庄晏合不知她心里所想,只能把这些变化归结到车祸的影响,倒也没有深究,“你能这么想是很好,但打赌输了要怎么办?”
“随虞秀凝啦,她大概只会想一些无聊的条件,不合适我不答应就行了。”
庄晏合笑了一下,桃花眼眯得弯弯的:“外面都说你俩是死对头,我还以为你们很不对付呢,没想到你对她那么放心。”
“也算不上放心吧……她和我有点像,所以应该算……算损友?没到死对头的程度啦。”
姜愈白十五岁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居住在国外,直到爷爷去世才随着父母定居燕京。
在她回来前,虞秀凝是帝都最有名的那个绮襦纨绔。
两人因年龄相同、性格相近,一开始玩得不错,走得也挺近,但也正因为年龄相同、性格相近,两人谁也不让谁,什么都要比一比,不多久就从好友变成了死对头。
她一直以为自己和虞秀凝以前的情谊很塑料,没想到对方其实一直都还记着。
“损友……吗?”庄晏合若有所思地道,“但你不是想和以前的朋友划清界限吗?”
“虞秀凝和他们不一样啦。”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就因为虞秀凝喜欢你吗?
真奇怪,在订婚前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姜愈白的女生缘有那么好?
又是学妹又是宿敌,倒显得她很多余……哦对了,之前还有个严成。
啊,并不是妒忌那样的情绪,只她觉得作为一个有未婚妻的人,洁身自好是最基本的条件。
因为你看,万一传出什么绯闻,对庄姜两家的名誉都有损害。
当然,她并不是要干涉姜愈白的交友,也真的没有那么强的控制欲。
但是、但是,如果喜爱不特殊,温柔无差别,还不懂怎么和他人保持距离的话,那感情也会变得廉价。
她不喜欢。
叔叔和阿姨说愈白需要调·教,原来不止是指学习方面啊。
21.第二十一章
早上体检复健理疗,下午做作业,晚上辅导,姜愈白的这一天过得十分充实。
此时此刻,她和庄晏合并排坐在宽到的红木书桌前,书桌上除了电脑以外还有平板和纸笔,上面写满了不同笔迹的两种字体。
庄晏合的字清秀端正、赏心悦目,反观姜愈白的字体,虽算不上难看但因连笔过多而显得有些潦草。
“写字的时候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不要因为这点扣分。”
“哦……”
或许是因为有了昨晚的相处,或许是因为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也或许是因为……梦境的影响,姜愈白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习惯庄晏合的存在。
除了接受辅导时有点战战兢兢以外,庄晏合的到来似乎没为她的生活带来任何负面的影响。
这也是当然的。
毕竟她从来不是因为讨厌才避开庄晏合,而庄晏合不仅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还出了名的温柔好脾气,相处过程中只会让人如沐春风。
啊,教人学习的时候除外。
说实话,家庭教师版的庄晏合稍微让她回想起了梦里那个复仇的庄晏合,有点严厉又有点冷酷,有点高高在上又有点循循善诱。
让她也是有点害怕又有点……有点怀念和悸动。
庄晏合微低着头,神情认真地在平板上勾画着,柔和的侧脸看起来沉静优雅,很有几分为人师表的气质。
“错题就先纠正到这里,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之后我会——”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突然而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啊,是我的……”姜愈白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对不起,我能接一下电话吗?”
庄晏合瞟了眼她的手机屏幕:“当然啦,不用在意我。”
来电人是薄言,在开始组建社团后,两人时不时会电话交流一下。
今天薄言去采买设备,晚上给她报备花销。
“嗯,没问题的……我待会儿看发票,剩下的钱可以先当社团活动资金,如果不够了你再和我说。”
“……好,拜拜。”
姜愈白挂掉电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庄晏合:“小言和我报备一下资金用途。”
“嗯……就是上次的那个学妹吗?”
“对,她已经把社团建立起来了。”这个社团建得相当一波三折,所以姜愈白很为薄言高兴,“她真厉害啊,明明是比较内向的性格,但为了自己喜欢的事那么努力。”
庄晏合放下手中的平板:“你们经常联系吗?”
“还好吧,一周也就一两次。”
虽然联系不多,两人除了社团以外也不太会聊别的话题,但姜愈白觉得自己和薄言已经成为了朋友。
梦中刚众叛亲离时,她只知道怨恨世界不公,只觉得自己遇人不淑,只会想所有人都要害自己。可当不熟悉的薄言伸出援手,作为死对头的虞秀凝伸出援手,甚至是被自己伤害过的庄晏合伸出援手时,她才明白有问题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自己。
是她选择了那些朋友,或许正是因为臭味相投。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也就?”庄晏合眉尾微挑,表情耐人寻味,“一周两次对于你来说不算多吗?”
“啊……算多吗?”
不算梦里车祸后的自闭,姜愈白在过去也算是个社交达人,就算不见面也会每天和“朋友们”在聊天软件或者游戏里聊天,当然不觉得一周两次有多频繁。
“嗯……至少我们没见的这几周里,你没和我打过一次电话。”
“诶?呃呃……”
姜愈白没预料到庄晏合会这么说话,又是惊愕又是尴尬,想要解释又觉得欲盖弥彰。
“你知道我的号码吧?毕竟你连虞秀凝的号码都记得,不会不记得我的吧?”
姜愈白之前的手机在车祸里已经粉身碎骨,所以新手机里的号码都是手动存的,虞秀凝的号码有了那个预知梦加深记忆,她也就顺带存了进去。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庄晏合要特别提一句虞秀凝。
“我记得……”
“啊,但辅导的话果然只通电话还是不够呢,我们加个好友,之后直接打视频电话吧?”
“视频电话?!”
姜愈白不禁提高了声音。
“对啊,你不会觉得以你现在的进度,每周补两天课就够了吧?平时我也会辅导你学习的。”
好有道理,好难反驳!
“那你自己的学习怎么办?这会不会太占用你的时间了?”
“这你不用担心,我会做好安排的。”
从昨天见面开始,庄晏合就一直主导着事情的发展。姜愈白并不意外她有这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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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确实惊讶于她略显强势的表现。
她一直以为,庄晏合后期是因为自己的恶劣行径才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晏合你……”
姜愈白欲言又止。
“怎么?”
“没怎么,只是感觉你和我……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原来就算做了预知梦,她也并不是什么都知道。
是啊,她所做的梦只是从自己的视角看到了发生的事,除了自己的切身经历以外,他人的性格以及没有表现出的想法,她都是没办法得知的。
她在梦里从一开始就和庄晏合离心离德,又怎么可能了解到全部的庄晏合呢?
“嗯?在你眼里我应该是怎么样的?”
“诶……就是很温柔、很优雅,很有大家闺秀的感觉……”
“而且很温顺,很没有主见,对吧?”庄晏合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你是因为我的这种气质才决定提亲的吗?那我这两天的主动是不是吓到你,让你失望了?”
姜愈白连忙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有点惊讶!”
与其说是被大家闺秀的感觉吸引,不如说是被庄晏合身上那股成熟又富有韵味的特质吸引——大概是因为她有点妈宝吧。
啊,难道说她其实把庄晏合当作妈妈来看待吗?
“我明白你为什么会那样想,但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有普通人该有的情绪。要知道当初是你主动提亲的,后来这样躲着我,我不禁在想,你是不是对我感到失望了?。”
“不不不,绝对没有,我说了我不讨厌你,我只是——”
“我明白,你不用解释,”庄晏合所有得寸进尺的资本都是因为姜愈白的喜欢和纵容,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一点,“所以你不会拒绝我的提议吧?”
“唔……”虽然一时不太明白庄晏合的这个“所以”是怎么得出来的,但姜愈白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我们现在还……继续吗?”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剩下的明天再说吧,你不是还要洗澡么?”
姜愈白看了眼时间,有些惊讶:“竟然那么晚了!”
“嗯,大概是今天的进展比昨天要顺利吧,所以时间也过得快起来了。”
姜愈白也自觉表现比昨晚好不少,有些希冀地问道:“那个晏合,你觉得我……我怎么样?”
22.第二十二章
姜愈白望着庄晏合的双眼似在闪闪发光,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距离高考也就剩半年多了,她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得救。
虽然自我要求不高,对自己的成绩也有心理准备,但她还是希望能多进步一些。
“嗯?你是想听我对你的评价吗?”
庄晏合没想到她会突然打直球,不禁来了点兴致。
姜愈白喜欢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不觉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但要说她对姜愈白的感觉,目前也就仅限于有点兴趣的程度。
这点兴趣来源于姜愈白的脸,来源于姜愈白的感情,更来源于姜愈白重大的性格转变。
虽然很擅长演戏,但庄晏合不喜欢撒谎,尤其不喜欢拿感情的事撒谎——反正联姻从来就不是为了感情,不是吗?
像姜愈白这样爱好广泛、心性不定的少女,这份懵懂又无来由的感情究竟能持续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她相信比起说“我爱你”保持若即若离的暧昧更能保持姜愈白的热情。
毕竟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越是想要掌控一个人,就越是不能顺着她的心意。
“嗯……我觉得你还蛮可爱的。”
当然,适当地给一些甜头是必须的,只不过夸要夸得点到即止,让人开心却也不能过分表露心意。
“啊?”姜愈白有一些茫然和不安,“我是说我的学习……你觉得怎么样?”
难道她已经无药可救了,所以庄晏合才顾左右而言他,只能夸她可爱吗?
庄晏合脸上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学习?”
“对啊……难道情况很糟糕吗?”
哈,何止是糟糕?
简直是糟糕!
庄晏合看着姜愈白脸上的忐忑,有种微妙的荒唐感。
这家伙真的喜欢她吧?
“你应该有感觉,自己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急躁马虎,做题速度不够快,能改善这两点,你的成绩会有大幅提升。”
姜愈白连连点头:“你觉得我可以吗?”
“当然,我看过你最近的作业,能明显看出心态比过去稳定了许多。”庄晏合突然笑了,“不过还有一点影响到了全科目的成绩,也导致你目前有一门非常弱势,之后我会把这门当作重点来辅导。”
姜愈白有几分恍然:“确实,我数学最后一道题经常来不及做,有时候甚至连题目都看不懂。”
“不,我并不担心你的数学,因为你的数学基础其实不算差,就是没耐心又粗心,所以一遇到难题就无头苍蝇一样。这种其实是好解决的,我会帮你加固基础,培养做题直觉。你脑子不差,只要一步一个脚印,成绩一定可以提高。”
姜愈白被夸得有点开心:“真的吗?嘿嘿,其实我爸妈也说我聪明,就是学习不认真。”
哪个爹妈不这样说?
难道还说孩子蠢吗?
庄晏合看着她孩子气的笑容,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但是,我刚说的那一点也影响到了你的数学,只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
“到底是哪一点?”
庄晏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阅读理解,你的国语成绩很不好吧?”
“国语?可我国语最近进步很大啊!”
虽然只从考试成绩来说,国语确实是她之前分数最低的科目,但姜愈白就是有种莫名的自信,觉得自己只是懒得背书成绩才这么差,只要花点时间肯定手到擒来。
“那是因为你原本国语最差,最近认真温书把死记硬背的分数拿到了,当然进步大。”
“可是、可是国语我也没有觉得很难啊?至少没有数学的大题难!”
至少所有的题目她都能看懂!
“觉得难大多时候是一知半解,而觉得不难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完全懂,一种是完全不懂。”
姜愈白震惊了:“你的意思是我完全不懂国语?怎么可能,国语有什么好难理解的!”
“与其说你不懂国语,不如说是你的阅读理解实在是有点……”
姜愈白双眼睁得大大的,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的样子。
庄晏合斟酌了一下语句:“异于常人。”
啊,这可不是她因为姜愈白没听懂她的暗示又是和学妹一周联系两次,又是记住了死对头虞秀凝的电话号码才这么说的。
更不是因为姜愈白在两人交流了一通感情后,突然用让人误会的方式询问自己的学习进展才这么说。
这纯粹只是因为姜愈白的理解能力就是低得令人发指,就像那种以我为中心,不懂人情世故,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孩一样!
“异、异于常人?”
姜愈白一直觉得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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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能力和写作能力都不错,别的不说,她的作文可是上过校报的!
“我现代文阅读理解能拿一半的分呢!”
“第一,你拿分的基本是选择题,可以找关键词,第二,只拿一半就很说明问题了。而且我看过你的作文,十篇有八篇都在偏题,就是因为你无法理解出题者的用意。”
“可我拿过59分的高分,总分才60分!”
“我承认你能写出辞藻华丽的文字,所以如果审对了题,又恰好符合改卷老师的口味,确实能拿高分,但问题是这样的情况是少数。”
这就是客观现实,所以不是她在故意找茬。
大概是因为姜愈白从小生活在国外,又天生或者环境养成的自我主张过剩,她对文字的理解往往和一般人有偏差。相较于去理解出题者的意图,她也更喜欢表达自己的观点。
而且这种特质并不仅限于学习上,也延伸到了她的人际交往中,所表现出来的往往就是情商很低,以自我为中心。
虽然自车祸后姜愈白好像改善了很多,但那也不过是依照她自己理解去做的改善,在庄晏合看来,姜愈白依然是个钝感的、自我意识过剩的、无法领会到他人情绪的……小笨蛋。
啊,她任重而道远。
姜愈白有些不服气地看着庄晏合,想要反驳嘴里却发不出声音来。
因为庄晏合说得很对,她每次都觉得自己写得很好,但最后分数都很低。
但是……但是她一直觉得自己有写作的才能,只是老师不懂欣赏。
她为了能在读书沙龙上和庄晏合说上话,有一段时间猛猛看书,自觉文学造诣上有了很大进步,没想到现在竟然被庄晏合全盘否认了。
庄晏合似乎还不满足这种程度的“揭短”,顿了顿继续道:“其实不止是学习,你也不太能理解别人话语中的隐藏含义,不太能接收到他人的情绪吧?”
姜愈白吸了口气。
“我……我去洗澡了。”
她不想再说,操作着轮椅就往书房外驶去。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庄晏合深深吸了口气:刚才的她,情绪似乎有那么点失控了?
其实,无论是理解能力低还是小孩子气都没关系,只要她从现在开始好好教育不就好了吗?
庄晏合取下眼镜,起身跟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