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枝》
1.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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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明旖又一次听见了姑姑的声音。
鼻息间似乎若有若无的飘着一抹香味儿,是姑姑身上散出的。
她试图睁开眼皮,可是徒劳。
“窦明旖,入了宫里你以为还有退路吗……你可真是天真呐!”
身体、肌肤上传来的痛楚让她想哭想叫,可受尽折磨的她,连眼皮也动弹不了。
眼泪哭尽早已干涸,这一刻,她的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好想死,她只想死。
只要死了,她便不必忍受这痛苦,她便能解脱了。
有只手撩起她的几缕发丝,朱唇附在她耳边,声音一如以往那般的温柔轻媚。
“莫怨本宫,你进宫本就是窦家送给本宫的垫脚石。如今,本宫留不得你了。要怪便怪你命不好,今日……你不得不死。”
“咯咯”地笑声回荡着,窦明旖被抚过的肌肤生出一阵阵颤栗与怯意。
那人起了身。
她道:“送窦才人上路吧。”
“啊!”
窦明旖惊叫一声,身体绷直从床榻上弹起。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贪婪呼吸着这弥足珍贵的空气,鬓前青丝因汗水侵透,湿湿地粘在她苍白的双颊旁。
好痛!好痛!
心脏突突急速的跳跃着,她还活着。
她伸出双手,几乎颤抖着地抚摸自己的双臂,在感觉到手臂完好无损时,她呼出一口气,双手顺着手臂缓慢滑下,随后摊开在自己眼前。
一双手生得白嫩如玉,玉指如青葱般纤细,肌肤光滑看不出一丁点伤痕,这分明是双闺中女子娇贵的手。
窦明旖记得在宫中的那几年,受好姑姑的“照顾”,她的双手早已起了厚厚的茧子,全然不似年少时的纤纤素手,况且——
死前的一幕幕,她忘不掉。
她哀求着,哭着见那拶子套入她的双手,狠狠地勒紧。
她尖叫着,她哭嚎着,可是换来的却是姑姑越来越大的笑声,如魔鬼一般将她吞噬殆尽。
她听见自己十指的骨骼断裂的声响,双手生生被拶子折断。
当时自己痛死了过去,意识的最后是坠入了深井。
如今她的手与身体却完好如初,这是……
窦明旖抬手触摸自己的脸颊,那光滑柔软的触感令她怀念,再低头看了一眼此时身着的衣物,是小姑娘家爱穿的妃色。
她回来了。
窦明旖几近狂喜,眼角禁不住有些湿润。
上一世她身为窦家嫡长女,将及笄之时恰逢宫中选秀,便被窦家送入了宫内。
窦家已出了一位四妃,那人便是她的姑姑窦清妃。
当今圣上膝下共三位皇子,一是皇后所出的太子殿下齐恒,二是容婕妤所出的二皇子齐贤,三便是清妃所出的三皇子齐闳。
窦家之所以送她进宫,便是为了要她帮衬姑姑争宠。
容婕妤虽说位分没有清妃高,但容家的权势是窦家远远比不得的,清妃要想与皇后、容婕妤一争,靠的还是皇上。
窦家与清妃所谋求的,还不是那最高的位置?
想到这,窦明旖忍不住嗤笑。
凭窦家的地位,先不说皇后母族庞大,就容家挡在前,要想谋高位,他们还真敢想。
在那宫里窦明旖就是窦家送给清妃的一枚棋子。
若有朝一日棋子成了废棋,不再受那布局之人的摆布,便是她将死之日。
于是没几年她就死了。
理清楚思绪后,窦明旖终于全身心放松下来,将周围打量了一番。
她所躺着的床无比简陋,连一张帷幔也无。
面前不远处摆着一方简易圆桌,桌上无一物,隐约能瞧见一层薄薄的灰尘落在之上。
房间内部装横华贵却难掩破旧,似乎已有许久未经人来打理,这里是一间地处偏僻且被遗忘的屋子。
窗户半开,从那半敞的缝隙内透出一片宛若云霞般的紫色与蓝色,与天色相接,璀璨的紧。
窦明旖轻轻抬眼。
这屋外竟有开得这般明艳的紫藤。
若她未记错,在印象中也只有宁王府、京城右相府楚家,与南淮楚家有种植了。
地面上撒落着七零八碎的首饰,窦明旖起身小心翻开杂乱的碎片,下一瞬,她悬在空中的指尖顿住。
在破碎的首饰中央,一枚泛着玉泽的上好玉佩静静躺在那儿。
纹面精致,似有一条游龙附在其上,隐约能瞧见玉心处刻着的字,是单字一“诺”。
这个字如闷雷打在明旖的心中,激起了滔天骇浪。
单字“诺”,再加上如此质感的玉,这大胤皇朝也只有一人佩戴的起这枚玉佩了。
成王世子,齐诺。
不说为何齐诺的玉佩会掉落至此地,成王早在当今圣上登基时便领了圣旨。
他与明德帝并非一母同胎,明德帝又怎会放心他呆在京中,趁早便将他打发走了,赐封地南淮,若无传召,不得入京!
如此她敢陡定,她人是身处于南淮楚府的某处偏院内。
前世,无人知晓成王实则藏有谋逆之心,企图谋权篡位。世人皆以为他安分守己的待在封地,十年如一日,不曾私自出封地半步。
然成王私下训得二十万铁骑兵,最后在南淮称地方王。
胤元二十年成王攻入京城,曾一度引起了大胤的内乱外患。
窦明旖记得很清楚,彼时她正伴在姑姑身边服侍,却听外头传报成王反了,姑姑脸色巨变,而她一言不发。
过了十几日,宫里又传来信儿说成王已败。
成王究竟为何会败北,又如何败北的,窦明旖无从得知。
对于成王世子,窦明旖的熟悉只在于这个名字的他是个人。
她思索着,指尖轻轻摩挲手心的玉佩。
墙角木几上的圆形文王铜香炉立在犄角旮旯,静静吞吐着迷蒙的烟雾,渺渺如云烟。
“这里,这里,快!”
屋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还有声音传来,“这有两间屋子,你们且去这间,我去边上那间去寻寻,一定要在午茶前寻到我家小姐。”
窦明旖瞬间凝气,是知英!
“好。”另有两个丫鬟应道。
窦明旖的指尖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她狠狠地攥紧了拳,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这时候,知英还是她身边最得宠的大丫鬟。
前世相处十年,进宫之前她只带了知英知书两个丫鬟,谁知道知英却成了最后捅她致命一刀之人。
是知英,成了指证自己罪行的证人。是知英,在拶刑时,亲手用拶子将她的十指折断!
她背叛了自己,这样的刁奴岂能再留在身边。
然而知英的身影从窗边一闪而过,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
2. 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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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
先入门的小厮回过身,只见一蓝衫男子懒懒倚靠在门栏,他身上穿着的衣料一瞧便是华贵的底子,身份不用想也是非富即贵。
窦明旖定了定神,觉得他有点眼熟。
那男人生得有模有样,乃京中公子哥打扮,可惜双眼带着几分坏色,叫人好感全无。
不知想到了什么香艳场景,赵世名痴痴笑了两声,还抬手抹去嘴角流出的口水。
“一个大活人找这么久?”赵世名怒斥。
小厮焦急回答:“少……少爷,这里连窦大小姐的影子都没有啊?”
“什么?”
赵世名上前一把掀开床榻上铺着的被褥,底下空空无一物,他扔开被子,转身一拳重重砸向圆桌。
“好啊,她们竟敢欺骗本少爷!”赵世名眼里溢满怒意咬牙切齿,那是坏了好事的恨。
这快要到嘴了的肥肉,如今却不翼而飞了,他哪能不生气?
“少爷,莫不是大小姐早便醒了,而后离开了此地……”小厮刚一开口,望见自家主子怒气满满的脸,低下头没再作声。
蹲在梁上的窦明旖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的呼吸引来了底下两人的注意。
她若是还不明白此事真相,那她可真是傻子了。
好狠毒的心,这是想彻底毁了她!
剧烈的愤怒充斥心腔,窦明旖喘了一口粗气差点未缓过来,这气呛在喉咙眼里,眼看要呛出声。
还好齐谨反应迅速,大掌瞬间捂在她嘴上,这一下带着她的身子朝后靠去,整个人更是倒入他怀中。
窦明旖下意识呜咽了一声。
赵世名似乎有所察觉,他侧身询问:“你可听到了动静?”
小厮摇摇头应道:“奴才没听到什么。”
赵世名以为是错觉,他环顾了下四周,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便没再多想。
“窦大小姐绝不可能离开了这房间!本少爷可是亲眼看着她下迷药的,那药量可是足了,足以睡上一个时辰。除非她们欺瞒本少爷,窦大小姐从头到尾根本没来过这房间,除此之外绝无其他可能!”
赵世名似乎想到什么似得猛然起身道:“这若是一个套便糟了,快,赶紧离开,莫要让他人发现了!”
窦明旖敏锐地抓住那个“她”字,他口中那个“她”是她身边的知英?
“那样一个美人儿的滋味没尝到,真是可惜了。”临走前,赵世名不忘回身朝房里“啧”了一下嘴,摸着下巴像在回味。
他到现在还记得见到窦大小姐的第一面。
窦大小姐生得面若桃花,眼波含春,娇躯柔软,惹得他巴不得每晚拥她入怀,好好疼爱一番才好。
哼,来日方长!
赵世名扬长而去。
房梁之上,窦明旖差点没呕了出来。
待再也听不到两人的脚步声,她这才伸出手拍了拍捂在嘴上的手,示意他可以放开了,谁料那男子压低声音道:“又有人来了……”
窦明旖一顿,忍不住侧头去看他的脸,可脸颊吃痛,男人的大掌正用力捏着她的下巴,硬生生将她的头掰了回去。
这人!
窦明旖越想越气。
他不由分说的将她掠上了悬梁,看似是帮她,却又将她束缚在此处,她完全分不清他到底是敌是友。
“你……”
“来者不善。”
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打断了窦明旖的思索。
话落,他撩起几缕她的发丝,微抖了抖鼻尖似回想道:“这味道……”
听他又自顾自言低喃道:“嗯,不艳不淡,莫非是紫藤花露?”
窦明旖平日惯用紫藤花露,发间自然也留下了这味道。
但听他念着“紫藤”二字,她眼皮突突跳着,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窦明旖微垂眼,入目是他的袖摆。
初见他衣袖黑底绣着金边祥云,便想到这男子身价不俗,毕竟能用的起这皇家所赐的黑色水云锦绸缎,只会是皇亲国戚。
而在南淮楚家这植有紫藤的院子,暗藏在此并熟知紫藤花的,十有八_九会是宁王府的那位了。
可前世她分明与他……并无往来啊。
许多问题她不能深究,也不敢细想,她怕自己没命去想。
窦明旖的脑袋隐隐作痛,前世与今生,有些事重生便要面对,一时之间有点招架不住。
她揉了揉额心,余光中却见屋内闯入一蒙面黑衣人,他眼眸似鹰,瞬间敏锐抬起头朝房梁看来。
被发觉了!
窦明旖惊骇到不能自已,脸色煞白。
一把银光匕首飞跃势要直上房梁,然她身侧那只手动作更快,不等来人跃起,手中的银镖准确而狠戾地刺穿他的脖颈。
血柱飞溅,砰得散落满地。
那具尸体双眼瞪圆直直看着她,窦明旖忍不住颤栗。
偏这时候一只手撩了撩她的发丝。
窦明旖脖子僵硬,她不敢转头。
她怕死人吗?
不,不,她更怕的是身后那个男人。
他方才用那只白玉似光滑的手捂住了她的嘴,撩起她的发。
还夺了这人的命。
窦明旖不想死,她刚从阎王殿重生回来,她只想好好的活。
她死咬住嘴唇紧紧闭着,她早就明白的,伴君如伴虎,刻刻要当心。无论是伴着名门贵胄,王公贵胄,天潢贵胄,还是最顶头的那位。
前世她在深宫里就明白的道理,今生又焉能忘记?
窦明旖只觉得腰上手臂一紧,整个人从悬梁上跃到地。
“原是窦家的大小姐吗,有意思。”
不知是不是蹲着久了,窦明旖双脚落地,双腿却一软,右手几近本能地攀附住就近的力臂。
入手的是上好的衣料丝滑柔软,窦明旖瞬间想起这男子的身份与对她所做的事。她吓得魂飞魄散,头皮一阵发麻,低着头恭敬行礼,“窦氏明旖……见过宁王世子。”
不会弄错,拉她上房梁的就是宁王府的世子,齐谨。
那位京中最嚣张跋扈的主,做事向来只凭喜好。
出声半晌不见回应,窦明旖眼皮稍抬了抬。
只见齐谨拿出一小瓶液体朝那尸体倒了下去,尸体便在“滋滋”声中化为一滩血水。
这等恐怖的一幕,窦明旖牙关止不住地想打颤,却被她死死咬住。
“哦?被你认出来了。”
齐谨缓慢走近,发觉窦明旖因自己的靠近又向后退了退,他笑着掂了掂手里的小瓶。
那是化尸水。
齐谨似笑非笑,窦明旖的脸色无比难看。
“你,怕我?”齐谨嘴角一勾,又靠近了些,声音带着点笑意。
察觉到他用的是“我”,窦明旖眼眸闪动,心下明白他或许不想被他人知晓自己身份,故作伪装。
他是私自来的南淮楚家。
“嗯?”齐谨见她眼神飘忽愣了神,指尖抵在窦明旖的下巴处,他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的双眸与自己对视。
一个字是被他带了三分缱倦与质疑,好似倘若窦明旖说出让他不满意的话,他便会发怒一般。还有四分的是逗趣,挠在人儿心尖尖上,有些发痒。
“同我说,怕吗?”
他的食指和大拇指捏在她的下巴上,指腹在她娇嫩的肌肤上摩挲。
齐谨离得很近,鼻尖几乎要触到她的,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充斥着暧昧。
这一举动令窦明旖颇为恼怒。
“明旖……不敢。”她咬咬唇,目光坚定。
心脏跳得很快,在这寂静中听得很是清楚,但窦明旖依旧佯装镇定的缓缓吐出这几字。
两人这般的对视,使得窦明旖不得不端详于他。
世人道,
3. 记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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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旖不知宁王世子是看上了明旖的什么,家世、样貌、性子?亦或只是单单寻个乖巧懂事的女子?明旖无才无能无德。”几乎是下一刻窦明旖便要跪下,张口不假思索,她一口气说下来,连停顿都忘了停顿,歇息了片刻,这才吁气继续说道,“明旖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况且,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世子现下身子不比常人,有些事情还是少碰为妙……”
窦明旖地声音却是愈来愈弱,说完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完了,这话不自觉便说出来了,齐谨该不会发怒而后杀人灭口吧。
窦明旖后背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她可不觉得齐谨真看上了自己。
单不说以他宁王世子的身份,见过多少貌美的世家千金。
现下她也只有十三岁,这瘪平瘪平的小身板可没多少吸引力,只有这张脸勉强看得过眼。她的姿色又并非绝色美人,若是他想要美娇娘,随便勾勾手,京城姝色那不是大把大把的蜂拥而来。
“似乎是这么个理。”
这丫头竟然敢拐弯抹角的说自己不行。
齐谨并未发怒,他抬手放在下巴上摸了摸,目光如利箭将她从头到脚扫视,笑了,“论身份,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嫡出长女,配宁王府世子侧妃的位置,勉勉强强够格。论身子,你这颗还未发育完全的小豆芽菜儿,若跟了本世子,倒显得本世子多么的饥不择食了。”
窦明旖则是偷偷瞪了他一眼,没有忽略他语句里的嘲讽,心里难免忿忿。
接着就听那人万般为难地说道:“不能以身相许,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窦明旖继续不作声。
“本世子府上有一对福猪,是番国贡献的圣物。不如窦大小姐在宁王府做一女官,负责照看福猪,所谓侍猪福女,这样即报恩于本世子,本世子也不算强人所难。”
养猪?养猪!
窦明旖的脸色差点就绿了。
这宁王世子简直是不可理喻,竟叫她这等良家女子到王府做侍女?
这女官说着好听,还不是做奴婢?
她怎会答应!
这等喜怒无常之人,实在非她能对付的了的,窦明旖万分后悔遇到了这尊煞神,此刻她只想早些摆脱。
“世子……”
窦明旖软下身子,她想起宫里那些个女子,时常将娇弱当作保护色,若是适当的示弱,说不定会赢得不错的后果,她微垂眼轻声弱下气势,“明旖从未做过粗活,若是担任女官,免不得会丢世子的脸。”
实际上这福猪的金贵,是窦明旖不知的。
这对金猪是番国供奉的圣兽,据说能预测风云万变,因此其中金贵不言而喻。而侍猪女官听起来是做奴婢,其实完全不同,这女官是大胤朝史上设立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官。
齐谨很宝贵这对福猪,从未将小金猪与侍候的人露面于世面,所以鲜有人知晓侍猪女官的来历。
宁王世子养的猪,可比人都娇贵着呢。
而眼下窦明旖才不想养劳什子猪,她的手心紧紧握住袖里的丝帕。
“今日明旖不便多留,家父常道‘人无言而不信,不德而不报,做人应做到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世子的这份恩情,明旖铭记在心。”
齐谨皱眉正欲张嘴再说,窦明旖适时地上前,递来一方帕子,“明旖也心知,比之世子的能力,兴许无需明旖相助,但这是一个承诺。”
既然承恩,即使是滴水之恩她也会报,但现下确实耽误的久了,她担心再回去晚点会引起妹妹与父亲的怀疑。
身上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方帕子。
可若是送出帕子,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是私相授受,重活一世,她不想再落下任何把柄。
待齐谨将丝帕摊开,她朝帕子中央划了划,“劳烦世子从这里撕开,那一块绣着兰花的碎布,请世子留好,作为信物。”
齐谨一一照做,将余下的几块碎布又还给窦明旖,望到里头的物什,他桃花眼含了冷笑。
“你倒是聪明,把这麻烦扔给了本世子,留得自己一身轻松。”
“谢世子夸奖,世子能加以利用,也算是明旖的一份谢礼了。”
窦明旖笑了笑,“那便再次劳烦世子,明旖这便告退。”
“窦大小姐,今日之事本世子不想让第三人知晓。”
走至门口的窦明旖身子顿了一下,偏身回头抿嘴微微一笑,笑意浅淡,侧脸亦是十分柔和。
“今日明旖不过在楚府迷了路,又赏了几时的花,未见到任何人。”
窦明旖说完又福了礼,道了谢,这才转身离去。
有那么一瞬间,这幽暗偏僻的小屋子似明亮了起来。
离开屋子时,齐谨见她的神色淡定自若,这样的她仿佛才是寻常的模样,带着一分疏离与陌生。
然而在自己跟前那会儿她却不同以往,特别到独一无二。
怎么办,他偏就不喜欢看她的疏冷?
原本齐谨有事才来的这处南淮楚府偏僻院子,他前脚才进屋没多久,后脚就听有人来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行踪暴露,欲行非常手段,可两人径直抱着似昏过去的窦明旖进了屋。
人走后,齐谨想走房梁下来查看,谁知窦明旖突然惊醒,外头又闹出不小的动静。
而她——
还是那样的倔强,毫不犹豫刺穿脖颈。
好在这一回他拦住了她。
齐谨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微垂眼脸,眼眸幽深黑暗。
这辈子,会来得及的,明旖。
沉默片刻后齐谨转而朝某处横眼,“你们还要看到何时,还不出来?”
门外树丛一阵抖动,两名男子一前一后走进屋内。
走在前的男子一袭蓝袍,面容丰神俊朗,他手中折扇翩翩,好一番风流倜傥、潇洒才子的模样。
身后跟着的男子微垂头,小心翼翼地跟着走来,拘谨许多。
若是窦明旖还在的话,肯定能把两人认出来。
蓝袍男子是京城楚家当朝左相的嫡长孙,也是宁王世子的表哥,楚翌文。
另一位则是她的三堂哥,窦家二房所出嫡子,窦明瑞。
齐谨斜眼侧目,黑瞳里带着些许冷意,这种直接的压迫感让站在后方的窦明瑞更是害怕,几乎想埋进地里隐匿自己的存在。
齐谨冷声质问:“你们何时来的?”
“表弟呀,不瞒你说。我们是该听的都听到了,不该听的也听到了。”
与齐谨关系紧密的楚翌文先走上前,合起折扇在齐谨的胸口轻拍了两下,戏谑不已。发觉齐谨眼里冷意加重,他连忙开扇掩饰似得讪讪一笑,“我跟你开玩笑呢!我们也只是看到窦大小姐给你了东西之后离去。我说的不错吧,明瑞?”
果不其然齐谨怒气消了下去,这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眨眼的事儿,便恢复成与平常人无异。
“殿下。”
窦明瑞唯唯诺诺的上前,将来之前楚翌文开导他所说的,“世子殿下其实很好相处啦,你不需要害怕啦”之类的话语早忘得一干二净。脑子里盘旋着窦明旖离去,与世子方才大怒的画面,他忐忑不安,“若大
4. 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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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明旖走在小道上,试图寻找着回宴会主院的路。
这是她头回来南淮楚府,可能是那小院实在是偏僻,没走几步她就彻底迷了路。
瞥见远处一绿衣丫头,窦明旖眼底一喜,那可不是知秋吗?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知秋!”
知秋与知英当年是她的左臂右膀,可惜知秋入宫前便染了病,不治而死。
“小姐你这是跑哪里去了,半天找不到人,可把奴婢给急死了!”
知秋望见窦明旖,快奔过来,喘气焦急地说:“那边宴会快开始了,小姐快随奴婢回去吧。”
窦明旖正庆幸着知秋来的及时,点头应着,边走边问道:“知英人呢?”
“奴婢不知。”走在前方的知秋摇了摇头,“知英走的另一条道,想来应是在其他院子找小姐吧。”
窦明旖脸色暗沉,“等会儿你去找找,这里可比不得自家,莫让她冲撞了贵人。”
“是。”
两人走了一会儿,便见窦明曦伫立在前方不远处。
“大姐,你回来的好慢呀。”
窦明曦与一脸阴沉的窦谦站在一起,她身着黄绿散花翠烟衫,头戴一支羊脂色茉莉簪子,小脸红润润的。她生得本就精致,笑起来更是诱人,那对着姐姐娇嗲的模样儿,极为乖巧可人。
窦明曦的生母林氏,是在窦明旖生母柳氏去世没两年后被抬起来的。两人并非一母同胞,素日却很亲密。
亲密是吗?
窦明旖勾起一道嘲讽的笑来。
非一母同胞如何亲密的起来?
她又想起在府内一对与窦明曦一般婉软的双胞胎妹妹,窦明霞与窦明媛。
这么想想,看来自己的妹妹们皆是娇柔可人型的,那她可要朝着落落大方并坚韧的方向走,才担得起‘长姐’之名不是。
窦明曦左手旁站着她的贴身丫鬟小桃,右手旁站着的,正是知英。
看到窦明旖回来,知英快步跑上前,声音带着几分庆幸,“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嗯。”
窦明旖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知英见窦明旖毫无情绪,眼底有复杂之色闪过,咬了咬唇跟在她身后。
反倒知秋多看了她两眼,皱皱眉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说到此次宴会,窦家之所以会来,还是因为窦谦带着一双女儿回老宅探亲,顺道接老夫人回京。
可巧这两日赶上楚大小姐的及笄日,楚家递上请柬,窦家自然无不参加之理。
南淮楚家虽然比不得京城楚家位高权重,但作为楚氏本家的旁支,亦是百年家族,不得小瞧。
楚家如今正慢慢衰落,可仍旧是名门望族,其他世家怎么着也会给几分薄面。况且在南淮,除去南淮封地之主成王,排在上面的世家其中之一便是楚家。
偏偏不巧的是窦老夫人染了风寒身子抱恙,不宜出门。
而今日清晨,二房府中最小的俩小孩窦明婉与窦明骏,病怏怏的躺在床上毫无精神,可没把何氏给愁死。
身有官身的窦谦是一定要去楚家的,窦明旖、窦明曦与楚如秋年岁相仿,窦谦自然要带上。余下二房夫妇留在府中一面照顾老夫人,一面照看窦明婉与窦明骏,唯有何氏的长子窦明瑞随着窦谦来了宴会。
不得不说窦明旖回来的及时,宴会还未开始。若是再晚一些,还不知道窦谦会发怎样的脾气。
碍着不是在自家府中,并且窦明旖已回,窦谦便未多训斥她,只是沉声严厉的又“教育”了几句,“莫要不守规矩”或论“嫡长女的以身作则”诸如此类。
窦明旖连连点头应下当听了耳边风,只摆出一副“我很认真地听着”的姿态,毫无怨言。
“你们姐妹要记住,出门在外,一言一行皆代表着窦家,任何事情皆要三思而后行。”望着她如此听话懂事的模样,窦谦没再多说,摆摆手示意窦明曦与窦明旖一同,“去吧。”
“是。”
窦谦一离开,窦明曦便拉着窦明旖往右边走,她的双手更是亲昵的挽上她的臂弯。
“大姐方才去做什么了,怎么去了那么久,害得妹妹跟爹爹为你担心了好久。”窦明曦眉眼弯弯,一副妹妹关心姐姐的样子,边走边俏声问。
窦明旖嘴角刚溢出一抹得体的笑容,便被手臂上传来的痛楚僵住了表情。
“二妹,你抓得我有些痛。”
窦明旖知道,窦明曦是不喜欢自己的。
若非窦明旖的存在,窦明曦该是府里最尊贵的嫡女。可偏偏有个窦明旖,论谁提及窦家,想到的都是窦大小姐,而不是窦二小姐。
窦明旖心里冷笑。
窦明曦掐在自己小臂的手,怕是恨不得掐在自己脖颈上吧。
“对不起,大姐,我是太紧张你了。”经窦明旖一提,窦明曦的手赶忙松开,连连道歉,“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担心你没归来的时候遇到了不好的事儿。”
窦明曦巴巴的小脸皱成一团,眼眸略湿润好不委屈,让人看了怎么也怒不起来。
“哦。”
窦明旖淡淡应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是想找处地方如厕,结果不巧迷了路,这才耽误了,不过……”
她的视线蓦地投向窦明曦,那直勾勾的模样引得窦明曦心中一阵心虚发毛,顿时眼神躲闪磕磕巴巴的问:“不过什么?”
看她如此紧张,窦明旖眼底带了笑意,似乎方才那只是错觉。她的眸子早已穿过窦明曦,落到她身后的花花草草,“不过我没想到南淮楚家的院子修的这般精致,我迷路时路过的一个院子,那里面有一方水池——”
窦明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入眼的是与京城不同品种的开得绚丽的莳花与繁密茂盛的绿草,那繁花似锦拥簇成一团,确实赏心悦目。
她咧嘴一笑正欲回应,转头却见窦明旖眼底雾蒙蒙的看不真切,不知什么原因这话就卡在喉咙眼儿,怎么也吐不出来。
“那水池里的王莲我是头一遭见到呢,真是大到,嗯……我觉得七妹与八妹坐在上面都不成问题呢。你不知道,当时想的太过出神,我差点踩进水里了,呵呵。”
真的是差点再次掉进水里了呢。
还好她命硬,在水里淹死了一次,又活了回来,再想淹死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窦明曦盯着她发愣了片刻,心下狐疑嘴
5.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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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与我同罪,可不能只怨我!”
“好,好,赖我赖我。”
韩青霜微微别开了脸,“我今年已满十四,看你的样子好似还未满十四吧?”
“我今年将十四了。”
“那这么说你理应唤我声韩姐姐咯?”
窦明旖一字一句,“韩、大、小、姐!”
“唤韩姐姐!”
窦明旖笑着摇头。
“窦妹妹真不乖啊,该罚!”
韩青玲朝侧嘟了嘟嘴,心里羡慕两位姐姐谈笑言欢,而自己只能陪着窦明曦晒笑,心底十分发酸。
这时窦明曦突然着急地说道:“青玲妹妹,真是不好了,我的香袋不知道哪儿去了?”
韩青玲瞧了瞧,果然在她腰间未发现香囊袋子,“怎么会,你落哪儿了?”
那一边的窦明旖和韩清霜被她声音引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
窦明旖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对窦明旖说道:“大姐,我的香袋好像落了。”
“那你去找找,快去快回,小桃,跟好你家小姐。”
窦明曦快步离开,三个人目送她的背影在转角处消失。
从韩青霜口中窦明旖已得知,今日及笄的楚家大小姐楚如秋已定下了婚事。她的未婚夫正是韩家嫡长子韩青霜与韩青玲的大哥,韩青晨,两人的婚期就定在楚如秋及笄的两个月后。
说到妹妹,韩青霜靠近窦明旖,轻声提醒道:“我好像听说你那妹妹与你不是一母同胞,毕竟不是从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还是多长个心眼的好。先前我们在门口与她遇上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她对你父亲说了你的不少好话呢?不知她以后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你自个要多加小心。”
唯有“好话”她加重了音量。
窦明旖猜想窦明曦大概是想方设法在父亲那儿上眼色吧。
真是难为她了。
“我大姐说得对,窦二小姐跟我家那个四妹的性子像,我不喜欢。”
韩青玲撇撇嘴,眼里是毫不掩饰地厌恶。
窦明旖眼底含着笑意与感激,心底因为韩青霜的关切暖暖的。
“我会多留心,不论如何也不能辜负我们韩大小姐韩二小姐的深切关心。”
“好啊,我现在才发现你嘴真贫?”
韩青霜作势要打她,窦明旖连忙笑着躲开。
韩青霜与韩青玲不愧是嫡亲姐妹,性子都这么直截了当,与她做朋友,是她重活一世的幸事。
要知道,上辈子窦明旖可是连一个闺中好友也无。
只是可惜的是,韩家在南淮,她与韩青霜以后怕是不会再有几次见面的机会了。
这事一提出来不免有点伤感,韩青霜感叹道:“我也很想再回京城啊,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
“韩家曾在京城?”
“在我四岁之年韩家举家搬去了南淮,之后一住便是十年。”
韩青霜道:“这件事还是听我母亲说的我才知道,当然,像青玲是在南淮出生的,根本没出过南淮,更别说京城了。”
“这样啊。”窦明旖应着,没多询问。
这其中更深的原因,怕是连韩青霜也不知晓。
窦明旖依稀有了猜测。韩家,韩老太爷,曾在京中任工部尚书一职,襄国公一案后,他卸任离京,整个韩家都搬离京城。只是这朝堂之争,实非她该过问的。
楚如秋及笄礼行完后的宴会是个小宴,无非是受邀的闺中千金们互相攀谈,嬉戏打闹。
窦明曦也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此时她少了慌张,看样子是找回了香袋。
一个时辰之后,宴会结束。
窦明旖满足地吃完了小点心,依依不舍地与韩青霜,韩青玲告别。
两人一再说下回窦明旖来南淮的时候一定要去韩家做客,窦明旖应了。
窦谦在楚府门口等着窦明旖和窦明曦两人,窦明曦一见到他便奔过去,挽着手撒娇,“爹爹。”
窦谦笑眯眯问:“玩的好吗?”
窦明曦应道:“嗯!”
窦谦点点头,扶她上了马车,这才回身看了一眼窦明旖,皱眉说道:“上车吧。”
说完,他自己上了前一辆马车。
窦明旖呆愣了一下,知秋在一旁轻声道:“小姐,该上车了。”
“嗯。”
窦明旖回过神,攀着知秋的手上了马车,轻身坐到了窦明曦的另一边。
抬起手,她半掀开窗边的帷裳,想再看一眼这个她重生之初的地方。
南淮楚府啊。
随着马车缓缓绕着楚府驶过,窦明旖没有收回目光,轻轻地,瞥到了外墙的一处暗角。
阴影错落之间,一男子背对着她骑跨在马上,微侧身与身旁的侍卫交谈着。
或许是她打量的目光太过显眼,她还没收回目光,就在对方回眸间与之相撞。
那人朝她勾唇一笑,他忽然转过身来,半暗的侧脸暴露在窦明旖眼前。
一双桃花眼微抬,由暗生明,窦明旖倒吸一口冷气。
竟然又是宁王世子齐谨!
齐谨的目光幽幽,唇边笑意不减,窦明旖立刻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脸色不觉更为冰冷。
她不想见到他,一点也不想。
齐谨望见窦明旖黑了的脸色,挑了挑眉,心情极好。
他无声开合嘴唇。
“我们还会见面的。”
读出这七个字,沉着脸,窦明旖漠然地甩开惟裳。
“大姐?”窦明曦问。
“无碍,刚看到外面飞着一只虫子,把我吓了一跳。”
窦明旖从旁随手拿起一本书,随意翻看了几页。
书页看不进去,脑中翻滚着齐谨的双眼,那双桃花眼亮光太过夺目,很容易让人想到遇猎物眼冒绿光的狼。
是的,不怀好意的狼。
她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齐谨太危险了,在南淮楚府里遇见他已是不妙。
什么再见,她宁愿再也不见。
窦府的马车远远驶去,齐谨的目光一直随着马车完全离开了自己的视线,才收了回来。
他挑起眉,右手摸了摸下巴,心里还惦记着窦明旖沉沉的面容,她那一副气呼呼的模样真是叫他很想再逗上一逗。
她怎么就那么不想见他?
既如此,他便偏要再见她。
齐谨想起什么,把左手握着的一物一抛,万般嫌弃似得丢进一羽的怀里,“记得从这去成王府的路怎么走吧?”
“记得。”
一羽哪里瞧不出自家世子心情好的不得了,这笑得快艳花绚烂了,难道是因为刚刚那位窦家小姐?
“这么多年未见到齐诺了,本世子还怪挂念他的。等会儿你安排六羽和十羽带上人,去给成王世子送上一份大礼。”
齐谨温柔拂着手帕碎步上的那朵兰花,眸间情意揉碎,他勾起一抹笑,指尖夹着兰花又离脸近了些,往手心一合。
一羽便听自家世子的冷呵。
“定要让他毕生难忘。”
……
窦家的马车从楚府离开,驶回南淮老家的旧府邸,停在府邸门口。
因在楚府多呆了一个多时辰,他们
6. 跳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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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啊——”
窦明曦刚准备起身,又被马车突然的颠簸晃着坐了下去。
此时马车的左车轮摩擦着地上的石块,晃晃悠悠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脱离掌控。
“你扶好,先别乱动。”
窦明旖掀开车帘,随着马车晃动越发剧烈,她心底那股微妙感觉再次浮起。
这马车再待下去是不行了,窦明旖当机立断,“小桃,你来扶好你家小姐,知英,你过去。知秋,你到我这里来。”
窦明旖的左手死死抓住马车门沿,手心出了一层汗,她真怕下一刻马车便在这里散了架。
“张生,你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稳住马。”
这时候,窦明曦已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由知英和小桃两个人搀扶着。
“二妹,这马车不能再坐了,我们得下去。”
“下……下去?”
窦明曦惨白着一张脸,“怎么下去,莫非跳车?”
窦明旖还未开口,马儿一阵嘶鸣,不知怎么的猝然间飞奔了起来,速度之快直接越过了窦谦所乘坐的马车,大有一股要四分五裂的势头。
“你要是不跳,我可先跳了。”
窦明旖见她犹豫不定,一副懒得再管她的样子。
窦明曦惨白着脸抓住她的手臂终于决定,“我跳,我跳。”
窦明曦右手抓住知英,知英则被窦明旖稳着身子,窦明旖再次嘱咐她道:“保护好二小姐。”
连同小桃知英三人一齐跳了下去。
几乎是一瞬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知英抓着窦明旖的手腕用了力。
窦明旖眯眼,她心一横,反手就将知英的手甩开。
知英被她一甩却撞向窦明曦,在空中狠狠压了一把她的身子。
窦明旖冷笑,冷风刮过两颊,她伸出双手护住自己的脸颊,纵身跃下。
车轱辘再支撑不住,中间的车轴“咔嚓”折断。整个车厢沉重地落在了地上,扬起地上的灰尘。
正在此时,窦家马车后方窜出一道身影。
男人策马而来,脚下踩着马匹极快地飞身赶到,一左一右捞住了二人。
知秋率先从草丛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起身呼唤道:“小姐,小姐,你在哪儿?”
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窦明旖艰难地撑坐,不小心拉扯到伤口,不禁“嘶——”了一声。她看了眼双手,手背被擦出无数血痕,兴许是她运气差,正好落在了碎石渣堆上。
“小姐。”
知秋连忙奔过来扶她起身,又整理衣裙。
这一看不好,不光是手背,连窦明旖的额头都被擦破了皮。
“小姐,你疼不疼?”
“我不疼。”
窦明旖笑了一下,侧身看向马车那边。
马车早便四分五裂,而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男子捞住了窦明曦,将人妥善放下。
窦明旖拍了拍自己生疼的手背。
窦明曦扭过身子,唤她:“大姐。”
“二妹。”
窦明旖抬起眼,终于看清男子的脸,她瞳孔一缩,脸色大变。
威远伯府嫡次子,赵世名!
这男子不是别人,就是当时闯入南淮小院意图毁了她的人!
窦明旖冷眼看着两人。
窦谦已知道这边马车出事,他下了马车立刻奔了过来。
“爹爹!呜呜呜……”
窦明曦扑到窦谦怀里抽泣,窦谦边安抚她,边向面前的男子道谢:“真没想到竟是赵世侄救了小女,真是多谢了。”
“客气,世名正巧路过而已,出手相救本是应该。”
赵世名抱拳,他本便是翩翩公子哥,又是与窦谦交好的赵家之子,这让窦谦顿生好感。
在京城只一家赵姓,威远伯府。
窦明旖余光睨向赵世名,只是一眼,赵世名似有感应一般看了过来,他眼中的炽热令她皱眉。
窦明旖不喜欢有人以这样的眼光看自己,当初在齐谨眼里她也看到了深意,可与赵世名的不一样,赵世名的意图让她心惊。
那是一种男人看着女人的眼神。
他想得到自己。
这样的眼神她上一世曾在太子殿下身上看到过。
在她入宫后不久,她从清妃宫殿回宫,路上遇到了太子。
齐恒叫住她,并问她可还能适应后宫的日子。
那时候的太子眼中,就是这样的热切。
想得到她的热切,却只是拿她视作可玩之物的热切。
窦明旖深呼吸一口气,握紧拳头。
“爹爹,女儿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窦明曦平复下情绪,脸上几道泪痕看起来楚楚可怜,她福礼向赵世名道谢,“多谢赵公子相救,不然我定是车下亡魂了。”
“窦二小姐客气。”
赵世名阴郁着脸偏回头,窦明旖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懊恼。
“赵世侄,下次一定带谢礼登门道谢。”窦谦万分郑重,又转头关切问窦明曦,“曦儿,你没出事吧?”
“爹爹,女儿还好。”
窦明曦看了一眼窦明旖,窦谦这才注意窦明旖便站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窦明曦又说:“只是女儿觉得跳车时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还好有赵公子所救,不若,不若我今日就受重伤了。”
那意有所值的意思窦明旖只觉得好笑,不等窦谦质问,她先走了过来,“知英,我百般嘱咐你照顾好二小姐,你便是这么照顾的?”
“小姐,奴婢……”知英着急想解释。
“父亲。”
窦明旖根本不给知英解释,她敢算计自己就该有吃恶果的准备,“二妹在我之前跳车,我瞧见知英不小心撞到了二妹。是女儿处事不周,此事任凭父亲责罚。”
窦谦不语,窦明曦在旁摇了摇他的手臂,他这才道:“事出意外,不能全怪在你身上,是知英护主不周,你且看着处罚吧。”
“是。”窦明旖垂头应了一声,“女儿明白了。”
这结果与窦明曦预想的不一样,她满脸写着不高兴。
她要的不是惩罚知英。
可眼下不是时候,窦明曦又扬起笑容,“爹爹,我想坐你的马车回家。”
“好,你便坐为父的马车。”窦谦答应了之后,又转头对窦明旖道:“旖姐儿,这辆马车无空余,你……”
窦明旖从来都不会自讨未趣,她回:“女儿坐后一辆马车。”
“嗯。”
窦明旖转身走向最后的载货马车,上车前她微微侧身,平静回头。
那里是她的父亲。
分明刚刚她离他那么近,他瞧见了她身上凌厉的血痕,可是作为父亲,他对自己无一句过问,而窦明曦并未受伤,他却担心安慰了半天。
上一世她就很想问问窦谦,难道自己不是他的女儿?
为什么前世那般的不相信她,为何如此轻易放弃她,为何到了最后他连一丁点也不曾,在意过她的生死。
她重生了,本以为有些事情变了。
如前世老夫人一直未回过京城,她从未去过南淮。
她还念着,她的父亲可会有一丝改变,关心她一次,只是一次也好,问她一句“疼不疼,回去拿药养养便好了”或者“你受委屈了”,她或许都能对最后那一分父女之情有一丁点的留念。
只是没想到,作为长女的她甚至比不上窦明曦的一根头发。
窦府大房内,窦明曦、窦明霞、窦明媛都是他的女儿。
只有她,不会再是了。
知秋在一边感觉到自家小姐身上无声充斥着强烈的哀痛,她从小便跟在小姐身边,自然知道小姐在窦府里并不受宠。
老爷对小姐的关心屈指可数,自夫人死后小姐便从未提及过这件事,可小姐心里怎会不生芥蒂?
知秋心中担忧,却又不知如何做才好,只得说:“小姐,上车吧。”
“嗯。”
好像有东西沿着窦明旖的脸滴落了下来,越来越多,她自己却浑然不知,知秋见状,连忙递上一块手帕,“小姐,你莫哭。”
她哭了吗?
窦明旖没有接手帕,她摇头道:“不,是天在下雨了。”
几滴豆大的雨点打上知秋的额头,这场雨来的太过突然,顷刻之间淋湿了窦明旖的秀发和衣裳。
知秋顾不上其他,连忙扶着窦明旖钻进马车,她找了方巾,又找了干净的衣裳。
窦明旖有些愣神,她掀开车帘,望着这场雨,心底
7. 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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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后窦明旖在楚府受了惊,又在回京路途遭遇马车坠毁,一回京城窦家,她当晚就发了高热。
她所要面对的人、事,太多的情绪,悲伤、痛苦、怀念、恨意一时之间压垮了窦明旖。
她梦见前世死后游魂被困在宫里,飘荡了数日,满心麻木之际,窦明旖却见到齐谨领着官兵杀进了宫城。
他造反了。
许多事窦明旖烧糊涂了,记忆模糊不清,她高烧不断,嘴里更是“娘,娘”地喊着胡话。
守在她床边的白嬷嬷心底可心疼了,暗地里没少抹眼泪。
在窦明旖的梦里,姑姑的指尖拂过她的肌肤,她想喊却喊不出来。
她看见姑姑握着那张圣旨,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笔如刀片割在身上无比刺痛。
“窦才人接旨……”
她心里一惊,一刹那从梦里醒来,睁眼侧头瞥见脚边摆着的一扇屏风,水仙从底部长开半开半苞。
这扇屏风是娘柳氏亲手绣的,她儿时便很喜欢,屏风旁是一方几案,屋里还有一八仙桌,和几把方凳,都是看似精致却不金贵的类型。
柳氏在府内最不受宠,虽是正房却不得父亲的心,于是搬到了窦府最偏僻的翠竹院。
直到柳氏死后,窦明旖便从原来的院子搬到了这里。
这是翠竹院。
窦明旖舒缓地呼出一口热气,身体一阵阵疲惫传来,禁不住合起了眼睑。
因知英一回府便受到了处罚,被贬成三等丫鬟扫偏房的屋子去了。
本来窦明旖该提个人来替知英,却偏偏这时候病倒,知秋想不出办法只好与白嬷嬷轮流守夜照看她。
知秋守在她床边,正巧白嬷嬷把换洗的水端了进来,她出了内室,把已经生热的帕子又在水中洗了又拧干,这才又回了内室。
出来的时候白嬷嬷轻声问道:“小姐醒了吗?”
“睡得正香呢。”
知秋摇摇头道:“嬷嬷,小姐的脸还在发烫,昨儿不是喂了药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啊。”
见白嬷嬷一副沉默的样子,知秋着急得又叫了一声:“嬷嬷!”
白嬷嬷扯过她,将她带出屋外又轻手关上门,这才皱眉训道:“好了好了,你小心声点儿,莫不是想吵醒小姐?”
知秋老实道歉,“我……我是心急了。”
白嬷嬷沉吟道:“方才我已唤了紫珊去寻府医了,等府医来了再给小姐看看,兴许再吃几记药便能好了。”
知秋这才舒展开皱起的眉头,咬唇点了点头。
窦明旖住着最为偏僻的翠竹院,穿的用的同为嫡女的窦明曦若有一份,那么她绝对也有一份,只是其中的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林氏给她配的丫鬟倒是齐全,一个都没少她的。这些丫鬟明面是窦明旖的丫鬟,暗地里却没几个真的关系这位窦家大小姐的生死。
未过一刻,去寻府医的紫珊便小跑着回来了,白嬷嬷只见她一人,却未见着府医的影子,不满道:“紫珊,叫你请的府医呢?”
紫珊回道:“府医不在府上!嬷嬷,还有事儿吗?”
白嬷嬷没想到这紫珊竟然如此脾气,看她要走,心里来气厉声道:“慢着!你出府一趟去寻离府最近的医馆,去请位大夫来。”
“我不去。”
紫珊一口拒绝,抬脚便想离开。
“紫珊,你真以为你还是秋月院的!”知秋气急了冷着脸指着她开骂,“你别忘了你是在翠竹院,你不过一个二等丫鬟,摆着一副主子的样子给谁看呢!”
知秋这话直戳紫珊心窝,她冷哼,“夫人迟早会招我回去的。”
“你!”
紫珊傲道:“我如何?”
知秋恨不得冲上前撕烂紫珊那张嘴。
她真是气到了,小姐刚一病,这人立刻便露出这么丑陋的嘴脸,简直太让人作恶。
白嬷嬷拦下知秋,放紫珊离开,她吩咐,“知秋,我出府一趟去寻大夫,你要好好照顾小姐,忙不过来便唤玉珍来。”
“嬷嬷你放心。”
知秋可不敢唤玉珍来帮忙,谁知道是不是又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呢!
见白嬷嬷出了院子,知秋回了内室,守在窦明旖的床前。
床上躺着的窦明旖微微睁开眼睛,她的头晕沉沉的,眼前一片模糊,可她的意识却全然清醒。
方才外头紫珊与知秋的一番对话,她躺在屋里头听得清清楚楚。
不光是所谓的父亲、继母、继妹不亲不善,甚至她翠竹院的下人们衷心的都不是她这个主子了吗?
白嬷嬷从偏门出了府,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她引着大夫进了翠竹院,到了屋外。
“还劳烦郎中先生在门口稍等片刻,待我家小姐起来。”
还没进屋,白嬷嬷略歉意,聂林逍摆手一笑,目光落到这翠竹院中,并不在意。
内室守着的知秋一听白嬷嬷回来了,轻声唤醒窦明旖,服侍她起身穿戴好衣裳,又梳了一个简便的发髻,这才搀扶着她坐到屋里的方凳上。
“小姐,你可是清醒了?”
白嬷嬷在外头询问道,听窦明旖应了一声,又道:“奴婢寻了一位郎中来给小姐瞧瞧,奴婢现在去请他进来。”
“郎中先生,这厢请。”白嬷嬷转身开了屋门,对屋外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知秋一侧头,便见一名男子抬脚进屋,唇角浅笑和风飒飒,神色温雅带着暖意,没想到这位郎中先生竟如此年轻。
“在下聂林逍,见过窦大小姐。”
聂林逍在窦明旖对面坐下,白嬷嬷道:“这位郎中先生是东三街上那家聂氏医馆的大夫,人称小聂大夫,年纪轻轻但医术高明的很呢!”
“抬举了,聂某的医术不过略有小成,倒不至于高明一说。”
聂林逍从随身的药包里拿出一方帕子,示意窦明旖把手腕搁在上面。
知秋见此,从旁拿起一块帕子搁在窦明旖手腕上,聂林逍三指探着她的脉搏。
期间,窦明旖“咳咳”了两声,知秋又进屋给她加了一件青色印花外衫,怕她受了冷。
白嬷嬷见聂林逍皱起了眉头,心底的担忧不觉提了起来。
窦明旖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因咳嗽而十分沙哑,“聂大夫,可是有不妥?”
“小姐这热病按理应该好了,便算
8.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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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秋和白嬷嬷搀着窦明旖躺了回去,窦明旖浑身无力,只说:“再去煎一副药来。”
白嬷嬷忙吩咐知秋道:“你按这药方去抓药,万事要留个心眼儿。”
“知秋,”窦明旖幽幽睁开眼补了一句,“去外头的药铺抓药,熬好了之后带去给聂大夫看看。白嬷嬷,给知秋拿些银子。”
白嬷嬷应了是,给知秋塞了些银钱。
知秋抬脚刚走没一会儿,守院子的丫鬟便进来报说是大夫人来了。
窦明旖侧过脸望去,只见林氏迈步走了进来,白嬷嬷赶忙行礼。
林氏摆摆手,直接走到窦明旖床边坐下,目光温和道:“旖姐儿感觉可是好些了?”
“劳母亲担忧了,我这病大抵过两日便会痊愈。”
窦明旖微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她从白嬷嬷那听说昨日林氏和窦明曦相继来看望过她一次,只不过那时她昏睡过去全然不知。
这是重生后第一次与林氏面见。
林氏如今已有三十,所出窦明旖与窦明硕一女一子,面容却似二八少女一般,可见平日保养的极好,更何况窦谦对她甚是宠爱。
在她还只是姨娘的时候,比自己娘亲更得窦谦心。也难怪自己娘亲逝去没几年,便被扶成了正妻。
林氏装的一副慈母,前世她便守尽了蒙骗,直到她失宠,再被窦家抛弃,方才知背后全后林氏的手笔。
不过,正妻又如何,你既能坐上去,我便可以将你拉下来。
窦明旖抿了抿唇,她的目光转而幽深一分,又移到林氏发髻处的那根红翡滴珠金步摇上,耳边是林氏的叹气,“我本想着过两日你和曦姐儿她们一同去左督御史府,平日她们几个素来听你的话,这样一来我也不用太操心。可……唉,你这一病倒,陈家这行我心里还真有几分担心。”
这陈夫人嫁前与林氏可谓是手帕交,窦明曦又怎会怕去左督御史府做客呢?
“母亲无需担忧,二妹自幼受母亲教导,有她在,母亲不必多想。”
林氏一听,脸色有红有青,她不知是自己多虑,还是窦明旖这话不带任何深意。
那句“自幼受母亲教导”她听着有些扎耳。
可窦明旖的眼神却一如寻常,看不出有异。
看来是她想多了。
“还是旖姐儿最知我心,你且安心养病,左督御史府那边有你二妹替你带礼过去。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你且叫人传话去大厨房。”这么一想,林氏露出笑容,拍了拍窦明旖的手背,她的目光又扫了一眼室内,“白嬷嬷,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呢?”
白嬷嬷恭敬回答:“知秋去煎熬大小姐要服的药去了,知英在回来的路上冲撞了二小姐,被贬为三等丫鬟罚去了偏房。”
“这事我竟没听曦姐儿说起过。”
林氏转而对窦明旖道:“知英从小便侍候你到大,她的性子我倒很是喜欢。你二妹娇惯了些,说是冲撞,到底无非是她任性所言,你身边不能少了贴身丫鬟侍候,还是将知英调回来吧。”
窦明旖装作沉吟,心底冷笑。
果然来了。
林氏又道:“曦姐儿那边我会亲自说道说道她。”
“那便按母亲所说的办吧。”
窦明旖没有拒绝,她笑容很浅。
林氏听后,这才像办完了事一样起身准备离开,窦明旖一见,欲爬起来却被林氏按了回去,“你好生休息,待过两日好些了我再来看你。”
窦明旖确实累了,没再说什么就趟回去闭眼睡觉。
再度面对林氏,她看着这样冷静还是多亏前世在深宫里的磨炼,只是心里到底还有许多不适,可能还需一段时日适应。
她怕自己沉不住气,会上去扒了林氏的皮,可她最需要的就是冷静面对。
……
在林氏回秋月院的路上,添兰禁不住在一旁小声道:“大夫人,奴婢今日瞧着,大小姐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
林氏皱眉,“怎么说?”
“像是……像是先夫人还在世时候的感觉。”
添兰低头慎言,说完她忽地跪下道:“啊,请大夫人息怒,奴婢该死,不该妄自揣测主子的想法。”
谁人不知道先夫人柳氏是林氏的禁忌!
林氏目光冰冷:“你先起来吧,大小姐的事情岂是你一介丫鬟可随意议论的,自行去吴嬷嬷那领罚去,再有下回便不用回我秋月院了。”
添兰更是觉得后悔,她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
她不小心触了大夫人的霉头,往后还有好日子吗?
林氏睇添香,添香是在她身边待的时日最久的大丫鬟,她问:“添香,你怎么看?”
添香神色不变:“大小姐早在几年前便将夫人视为生母,这性子岂会说变就变?只是夫人乃大小姐的继母,若大小姐真有想法,也是翠竹院的下人们人多口杂。”
“哼,”林氏冷哼了一声,低声道:“看来是有人分不清自己主子究竟是谁了。”
……
白嬷嬷唤来知英到内室侍候,因林氏提了一句,知英再度成了窦明旖的贴身丫鬟。
过了半个时辰,知秋端着药碗回来,白嬷嬷这才唤醒窦明旖,一面搀扶她吃了药,一面问道:“知秋,厨房怎么说?”
窦明旖没有抬眼,“知英,你去趟大厨房,便说我想喝红枣莲子粥。”
如此不动声色地将知英支开之后,白嬷嬷和知秋互扫了一眼便明白了,大小姐是不想知英听到。
知秋道:“奴婢抓了药,熬药时候特地像上回一般离开了小半刻。奴婢躲在暗中瞧看,却没发现有人接近药罐,熬完之后也找了聂大夫,聂大夫说无碍,奴婢这才回来。”
“上次抓药可是在小库房?大夫人给的钥匙,王管家领着你去的?”
“是大夫人身边的添兰去传的话,不过当时王管家正忙,便叫一小厮领着奴婢去,奴婢不识字,正巧遇见……”
知秋卒然“啊——”了一声,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奴婢该死,是奴婢疏忽大意了。”
“知秋,你先起来,把话说完。”
白嬷嬷拉起知秋,“知秋,听小姐的。”
“当时,当时奴婢正巧遇到雁红,奴婢与雁红乃是同村人,所以关系亲切些。她识得字,便帮奴婢抓了药。”
知秋期期艾艾的,“奴婢不曾想其他,不曾成想竟酿成了大错,险些置小姐于险情。”
一定是雁红骗了自己,多给小姐抓了药。
知秋眼睛都要红了,雁红胆敢对小姐下手!
她也有错,不该如此轻易信了他人。
白嬷嬷狠狠拍了一下知秋的脑袋道:“你啊,以后长点心眼!”
知秋快要哭了。
窦明旖问:“这雁红是在哪个院子的?”
“梅院。”
窦明旖一听激动的“咳咳”,脸色涨红,这下子白嬷嬷不免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背部,轻声道:“小姐,别着急。”
“有这聂大夫的药方,我这病过两日便好了。只是你们要记住,以后做事不能再出任何纰漏。”窦明旖摇摇头,顺了口气,背靠后,闭上双眼声音幽幽。
知秋红着眼睛:“小姐,都是奴婢的错,要不是奴婢……”
“好了,你要知道错了,往后就多长个心眼,知道吗?”
窦明旖最怕的就是知秋心大,沉不住气,这回也好叫她吃个教训,牢记牢记。
白嬷嬷在旁看着,也不为知秋求情。
知秋咬着嘴,心里都是自责。
窦明旖睁开双眼,她的精神好了很多,思路也更加清晰。
她在想自己药里出错一事。
雁红是梅院的人,梅院又是梅姨娘的住处,她与梅姨娘从没有过冲突,要说雁红若真是有意帮知秋抓药,她又为何会做出此举?
况且这事如此明
9. 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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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喜鹊扇完十掌,紫珊的两边脸颊早已是充血肿胀。
偏喜鹊像个没事儿人一般蹦跶到窦明旖面前,笑了笑,“大小姐,奴婢全掌完了。”
喜鹊那睁大双眼的模样活像是寻求褒奖,窦明旖想笑却被呛到,“咳咳”了两声,最终还是笑了出声:“你做的好,喜鹊,这力气还蛮大的嘛。”
喜鹊眼睛闪亮亮,“奴婢吃的多力气也大。”
窦明旖气又没喘过气笑。
她好久没有心情这般好过了。
白嬷嬷把紫珊往旁边一甩,过来扶着窦明旖,道:“小姐还是不要在外面受凉风的好,不如进屋再说。”
“嬷嬷你去秋月院向大夫人禀报一声,紫珊这丫鬟我翠竹院可用不起!”窦明旖侧目。
紫珊如此愚蠢无脑,闹到林氏那里都会是她站理。
窦明旖的目光随意睃移到院中,扫过低头站立的丫鬟们身上。
“知秋,带着紫珊去王管事那,喜鹊你跟我进屋来。”
紫珊一听还想挣扎,可她被知秋按得死死的,完全不得动弹,她就大嚷大喊,“放开我,放开我!”
窦明旖回身眸光望了她一眼,紫珊顿时浑身冰凉张不开嘴。
那双眼太过煞人,那里面无半分感情,令人窒息的一片黑雾。
紫珊僵住了身子,她甚至感觉到了杀意。
只是一刹那,窦明旖便恢复了一贯的神情。
她还是她那个深居简出的窦府大小姐,方才发生的似乎只是错觉。
“散了吧。”
窦明旖挥了挥手。
即使是如此轻柔的一句话,如石子落湖一般撞进众位丫鬟们的心底。
窦明旖回了屋,院子里的丫鬟们却一个个不敢动弹,她们背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汗。
想想紫珊,今日大小姐实在是太过于慎人了!
内室里还有一股未飘散的药味,窦明旖不在意地坐在方凳之上,将面前的糕点推到离喜鹊更近的位置,笑道:“吃吧。”
打从一进屋窦明旖便留意到了喜鹊眼里的热络,那是对糕点的喜爱。
“谢谢大小姐。”
喜鹊一得到许可,双手齐上,一块块的往嘴里塞着。
她吃相着实让窦明旖觉得似乎是什么山珍美味,不禁问:“有那么好吃吗?难道平日里嬷嬷克扣你了,没有吃的?”
“唔,素唔俾问空拉磨大……辣些更崩八公(是奴婢胃口太大了,那些根本不够)。”
喜鹊好不容易咽下去一口,支支吾吾地说完一句话。
这时,知英端着红枣莲子粥从厨房回来了。
知英的神情有些复杂,她不知道大小姐是否察觉到她所做的那些事,自己又是否能够留在她身边,受她信任,受她所用。
她只觉得在南淮时,大小姐对自己的态度就不比以前了。
从三等丫鬟回到贴身丫鬟的位置,知英更是小心翼翼。
窦明旖喝了一勺,边吹边道:“知英,去把车夫张生寻来,我有事要问他。”
知英把端盘放到一旁,应了一声走了出去,喜鹊却盯着她的背影出了神。
“怎么了?”
“小姐,刚过去的是您的贴身丫鬟?”
“嗯,她是知英。”
从一等丫鬟到三等丫鬟,每一级别的穿着皆不同,而今知英知秋身穿的便是一等丫鬟的青衣,喜鹊穿着的是三等丫鬟的粉衣。
若是喜鹊不说,窦明旖还没主意到,刚扫了一眼,知英腕上戴着一个翡翠镯子。这镯子比知英平日穿戴的东西贵重的多,而且这东西非她赏赐。
窦明旖略讥讽的一笑,她倒想要看看把这么个人留在身份,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喜鹊嘟囔道:“原来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奴婢曾在偏房见到过她。那几日她都不怎么干活,每次都是奴婢把她的活做了。”
窦明旖见她又埋头吃着糕点,暗自摇了摇头。
这喜鹊的性子倒是和当年的知秋有点像,还是叫白嬷嬷提点提点她吧。毕竟这丫头挺得她心的,她必须知道有些话除了主子跟前,谁都不能说。
“小姐,奴婢把张生唤来了。”
说话的正是回来的知英,她身后跟着张生,两人一同行了礼。
窦明旖沉声道:“张生,此前回京路上,我与二妹所乘的那辆马车,你可仔细检查了?”
“小的没有检查马车,是王德检查的,他告诉小的马车上下没有问题。”
“哦?没有问题?那还真是撞鬼。”
马车难道还会无缘无故出了错,直接在道上散架,这话说出去谁会信?
窦明旖刚冷笑了一声,那边屋外王管家带着白嬷嬷和知秋走了进来,王管家躬身行礼道:“大小姐,大老爷请大小姐以及张生一同去朱雀堂。”
“小姐,”知英忙回屋给窦明旖多添置了一件外衣,在一旁抢先道:“奴婢来扶您吧。”
窦明旖没拒绝,带着知秋知英随着王管家走去朱雀堂。
此时朱雀堂里除了窦谦,还有窦明曦、大夫人林氏,以及跪在地上的王德。
“见过父亲,母亲。”
窦明旖福礼后坐下。
真是巧了,她正好想处理这件事,该到的人便都到了。
见她落座,林氏关切地看了她一眼询问道:“旖姐儿身子骨可是好些了?”
“服了药之后好多了,倒是不知父亲此时唤女儿来是为何事?”
窦谦道:“你应该记得回京路上马车坠毁,你和你二妹险些遇险,方才我已审问了王德,他却对此事并不知情。张生!”
“奴才在。”
张生哆哆嗦嗦地跪下。
王德不知情,他又怎会不知情!
“女儿问了张生,他说是王德查的马车,马车无事,才会驾离马车。”
窦明旖拿帕子掩住自己的唇,轻咳了一声,声音缓缓,她抬眼目光柔柔的落在对面坐着的窦明曦身上,眼底流过一丝光芒,“女儿想,看来是鬼怪作祟吧。”
这话说得窦明曦与林氏一阵发毛。
林氏更是先反驳道:“旖姐儿,这世上怎会有鬼怪。”
“既然不是鬼,那车如何毁的?”
窦谦看向张生,“张生,你说是王德负责检查马车的?”
“是,老爷,奴才不敢说半句假话。”张生头垂地。
王德跟着嚎,“老爷啊,奴才没骗您啊,马车就是好好的!”
窦明旖轻笑出声。
她声音不大,可所有人都能听见。
她意思像是在说,瞧吧,就是有鬼。
林氏脸色极其不好,她看窦谦隐隐要发怒,提声问:“王德,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做了手脚!在老爷跟前,你还敢撒谎,本夫人看你是不想活了!”
王德一抬起头,便看见她身边的吴嬷嬷目光淬了毒一般死盯着他。
“大夫人饶命!大老爷饶命!”
王德猛然磕了十几下头,哭喊道:“是奴才失职,大小姐二小姐乘坐的马车,车轴在行走之前便有了裂缝,小的……小的……”
后面的他未能说下去,但事情已明了,若不是这裂缝,马车岂会四分五裂。大小姐二小姐差点被马车坠毁害死,都是因他失职,未尽职责。
王德闭了闭眼,想到二小姐来找自己,言辞呖呖说的都是:“不准你修好车轴,你就告诉张生,马车无事,知道了吗?”
可事到如今,他能
10.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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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明旖听自己娘亲说过,窦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曾担过翰林院掌院学士。
那时老夫人仍在京城,可惜好景不长,没几年窦老太爷病逝。老夫人为此沉痛卧病在床,而后窦家大少爷离奇失踪,彻底压垮了老夫人。
此后老夫人离开京城,回到南淮老家。
窦谦作为长子从小跟在老太爷身边学习,下场参考上任六品官。
当年柳氏一族还未离京,柳老太爷担着正一品将军的官位,更是圣上亲封的镇国将军,德高望重。便是这种情况下,身为嫡女的柳卉竟然会下嫁窦家,成为窦谦之妻。
窦明旖看不明白。
柳卉低嫁入府,本该能博得窦府喜爱才是,奈何窦府之中中意柳卉的唯有老夫人。窦谦对柳氏万分冷淡,三房不亲近,只有二房对柳卉示好。
嫁入窦家一年后柳卉有了第一个孩子。
窦府的嫡长子降生,那便是窦明旖的胞兄窦明裕。
大哥窦明裕自小聪明伶俐,才启蒙便被夫子夸赞极有读书的天赋,日后必成大才,因此老夫人颇为喜爱这个大孙子。
也是有了窦明裕,窦谦才对于自己的夫人柳氏多了几分亲近。
可惜这样的日子还没过两年,窦谦纳林氏入府为妾。
窦明旖知道林氏入府之前与窦谦有过旧情,林氏是出自六品官家的庶女,表面知书达理,倒也叫老夫人高兴。
而林姨娘的到来彻底将窦谦对柳氏的最后几分薄爱夺走,柳氏自此被冷落在翠竹院。
林姨娘入府之后没多久,柳氏怀上了第二个孩子,紧跟着,林姨娘也有了。
那一年可谓是窦府喜事连连的一年,先是大夫人柳氏生了大小姐窦明旖,接着林姨娘产下二小姐窦明曦,三房的吴氏产下三小姐窦明婷,四房的李氏也跟着诞下四小姐窦明芩。
她们四位姑娘同年不同月出生,并称为窦府的四朵金花。
窦明旖最大,视为窦家嫡长女。
窦家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从在柳氏的病逝起。
窦明旖五岁那年,柳氏生了一场大病,最后敌不过病魔折磨,就这么消逝而去。
同一日,大少爷窦明裕离府之后再未归来,从此京城再寻不到他的踪迹。
一夜之间,窦明旖失去了两个最亲的人,沦落孤女。
窦明旖踏入梅院,这院落之中阴沉沉的哭声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王管家守在屋门口,见到窦明旖欲进屋,阻拦道:“大小姐,这里面太过污秽,还是不要进去为好,奴才已命人去清理内屋了。”
大夫人和三夫人带着几位小姐去了左督御史府,大老爷、三老爷不在府内,这里能管事的莫过于大小姐。
“梅姨娘毕竟与我有过几分交情,”窦明旖不顾王管家的劝告迈步进去,“我想亲自进去看看。”
内屋里混乱一片,到处散落着破碎的瓷片。
梅姨娘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她一怒之下将桌上的茶杯尽数打碎。
桌旁的方凳被踹到了一边,梅姨娘的尸体还未来得及处理,只是草草的放到了地上,其上盖着一片白布,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气味。
窦明旖闭了一下眼睛。
她在南淮虽见过齐谨如何处置歹人,可梅姨娘毕竟是府上的姨娘之一,这大活人这么没了。
窦明旖拿出帕子掩盖住鼻子,心里微叹。
房里其他不见任何异常,窦明旖环视了一圈,知英捂鼻抱怨道:“小姐,您还是出去吧,这味道太难闻了。”
窦明旖黛眉微颦,眸光再次落在梅姨娘的尸体上。
梅姨娘是五年前才入府的侍妾,她原是京城最大的一家春合楼的艺伎,当初被窦谦一眼相中便赎了身入了窦府。
平日梅姨娘颇得宠爱,比其他姨娘跟林氏走的更近些。
她膝下无子嗣,不知缘由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可惜了。
窦明旖迈着步子离了屋子,这才敢呼吸几口空气,便听王管家询问道:“大小姐,您看这事?”
“找人在院门口守着,不得允闲杂人等随意进出,等大老爷与大夫人回来再做处理吧。”
听着这院内压抑不止的哭声,窦明旖的内心禁不住掀起一阵波澜。
前世的她在深宫中,度过了无数个寂寞孤独的夜,一面做着姑姑的走狗,一面还要为她挡替风波。
她没有选择,她不得不服从。
记得最深的一回,宫宴之上姑姑与皇后交锋,命她到皇后跟前奉茶,可那杯茶还没递到皇后手上就倒了。
滚烫的茶水溅洒在皇后大红凤袍衣摆,而更多的沸水却是径直落在她的手背。
皇后当场大怒,罚她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
那时是深冬,殿外大雪纷飞,她衣衫单薄跪在殿外冷得瑟瑟发抖,嘴唇都发了紫。
她知道姑姑是要利用她将泼皇后沸水,可她却不能那么做。
若皇后被烫伤,最后死的不会是姑姑,而是她。
所以她用手背挡了。
也是那一回,她手背的皮肤被烫伤,还落下了一冷就膝盖疼痛难耐的毛病。
在宫里,她得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无数次了,她想过自我了结,可到最后都没能下的去手。
是不是她稍稍鼓起点勇气,早些了断,也不必再受后面的那些苦难。
想到此,窦明旖抿住唇角苦涩一笑。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若是,若不是被姑姑当废棋弃了,如今她仍在那深宫里苦苦挣扎,又怎会重生一世呢?
死多么容易,一眨眼便是了断,但是生却步步皆难,那是一生之事。
在回翠竹院的路上,窦明旖恰好撞见林氏的儿子,窦明硕,这可是府内出了名的小霸王,她早知道林氏养儿子养的跋扈的很。
见到窦明旖,窦明硕小跑过来不减步子,直接一头横冲直撞。
窦明旖后退了两步才站稳,她严声呵斥道:“四弟遇到长姐不知道行礼,看来母亲并未好好教导你什么是规矩。你若还是这样,我可要跟父亲谈谈了。”
“呸!”
窦明硕虽只有十岁,但身子壮实力气也大,他一把将窦明旖推倒在地。
这动作惊得知英和知秋连忙搀扶她起来,知秋更是护在窦明旖的跟前不让窦明硕靠近。
“你才不是我大姐,我只有一个姐姐,你算什么?没娘养没爹疼的可怜虫!”
这话着实气得窦明旖牙齿直打颤,她从未想到窦明硕竟然会说这么一番话来。
窦明曦?还是林氏教的?好啊,真是好!
窦明旖站起身,她拨开知秋的手,上前抬脚对着窦明硕的屁股便是狠狠一踹。
“你这话要是敢在父亲跟前说,要吃十大板子的,你可知道?”
“父亲和母亲才不会罚我,你,你竟然敢踹我,我要跟你拼了!”
窦明硕“哇哇”大叫两声,他捂着屁股怒瞪窦明旖。
“小姐!”
“四少爷!”
窦明旖往旁边一倒,躲开了小胖墩的身子,而窦明硕呢,半路却被她脚绊得整个人朝后跌落。
那后头正好是一片湖。
“噗通——”窦明硕落进了湖里。
“四少爷!”
“还不快救人!”
窦明硕的落水把他的贴身丫鬟冬子吓得不行,她正大声嚷着催促小厮们下水救人,这边知秋跑来扶
11. 弟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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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回神,聂林逍已提笔写了几种药,“大小姐若是喜爱熏香,可择温和的,这等太过刺激,并不适合大小姐偏寒的体质。”
“药方是调理大小姐身体的,温补的,长期服用才得以见效,嬷嬷收好。”
“奴婢一定记着。”
聂林逍拎着药箱便离开了。
窦明旖坐了下来,她瞥了眼那座香炉,吩咐道:“知英,去开窗,知秋,搬走香炉倒掉。”
白嬷嬷轻脚走来,“小姐,老奴去找王管家问了喜鹊的事。她家中有八口人,父母都在,还有五个弟妹。她并非窦府的家生子,是六年前被买进来的,之后便一直在翠竹院干活。”
“旁的呢?”
白嬷嬷继续道:“还有一个杜鹃,其余便没了。”
窦明旖的手指点了点桌子,沉声问:“丫鬟们的卖身契都在大夫人手上?”
“是的。”
两人还没说话,知秋又回来了。
“小姐!”
知秋搬着倒空了的香炉奔了进来,她这总是咋咋呼呼的性子免不得被白嬷嬷又一顿敲打,她着急忙慌,“大夫人方才派吴嬷嬷来传话,说是老夫人后日回府。”
“祖母?”
这个消息对窦明旖来说再好不过。
老夫人待她还算亲和,在窦家又可当家作主。有老夫人在,林氏便无法在府内作妖。
好,这真是太好了,窦明旖能料定今后的日子定是热闹非凡。
……
因着老夫人要归府,窦府全府忙上忙下没个停歇。
待到老夫人归府的那日,清晨众人更是起了个大早,齐齐坐在前厅内等候。
今日的窦明旖穿了一身缃色银纹挑线长裙,外头罩着淡黄色细云纹褙子,头戴珍珠小簪和红色珊瑚簪。她坐在几位小姐们之中,却也没被比了下去,无形之中有股大家闺秀安然若素的气质。
窦明旖静静坐着,不看旁人,端茶杯抿了一口。
窦明曦则是葱绿色妆花裙,发髻间一块簪上的蓝宝石显得她贵气逼人。
窦明婷从小便喜好贵重的首饰,今日更是带了五六个镀金钗子,她一见窦明旖望她,便愤愤得扭头。
四房唯一的女儿,嫡出的四小姐窦明芩,她则规规矩矩垂着头坐在下首。
窦家最属可怜的便是四房的窦明芩,她父母双亡,伶俜无依,四房只剩下她和一位姨娘。
余下的还有大房庶出的双胞胎姐妹七小姐窦明霞和八小姐窦明媛,两人平日深得姨娘叮嘱,绝不敢任意胡言乱语。
府中两位少爷,一个是三房嫡出的二少爷窦明辉,今日老夫人归府,他不敢出去厮混,带着他新婚不久的妻子孔氏坐在厅里。
四少爷窦明硕窝在林氏身边,眼神却不住地睨窦明旖,窦明旖不用想都知道她这个四弟一定是记恨上她了。
那日窦明硕落水醒了之后大闹一场,林氏听了好不心疼,当时便要找窦明旖问个明白。
结果冬子却说窦明硕是自己掉进湖里的,林氏传了几个嬷嬷问话,一问都说是窦明硕顶撞大小姐,大小姐被撞倒,而四少爷自己落湖去了。
林氏虽恨窦明旖,可也没因这个找她。
更何况老夫人回府,窦谦命她打理全府,她根本没功夫找窦明旖。
“娘,祖母怎么还未到啊?”
窦明辉打破厅里的寂静,虽然声音不大,但足以听清语气中满是埋怨。他不能出府,更见不到小桃红,真乃糟心。
三夫人吴氏见窦谦莫名瞥她,似乎为窦明辉所言极其不满,她心底“咯噔”,拽着窦明辉低声道:“那可是你祖母,辉哥儿,你怎么说话的。”
窦明辉没当作一回事,但还是应道:“好好,我不说了。”
那边窦明硕也忍不住,他在林氏身旁边摇边问:“祖母还有多久才到啊?”
林氏有些心疼,但一见到窦谦冰冷的眼神,只得耐着性子抱着他哄道:“硕哥儿乖,等下娘亲叫青果给你做核桃糕好不好?”
一听是最爱的核桃糕,窦明硕应了好,他的头靠在林氏身上,止不住瞪窦明旖。
窦明旖侧过头迎上他的怒视,她勾唇一笑,意味不明,抿口茶,身子微微靠近窦明曦,“二妹,前几日上那左督御史府玩的可开心?”
“自然。”
窦明曦甜甜一笑,黛眉弯弯,“左督御史府的小姐们性子很好呢,我倒想大姐能见到。夫人还提及,说是以后再邀你去做客。”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言说着左督御史府,王管家走了进来,看神色许是老夫人到了,“老夫人的马车已停在正门口了,随行的还有二老爷一家。”
这下屋内的众人皆起了身,往正门口走去。
窦府大门,只见老夫人借着张嬷嬷的手,在红棠的搀扶之下出了马车。
窦明旖走上前扶着她一只手,轻声问道:“祖母,一路上可还好?”
“好,好。”老夫人拍拍她的手,望着这出落的大方得体的嫡长女,心里满是欢喜,笑道:“我们的旖姐儿真是越发的好看了。”
真不知道这样的孙女以后会嫁入什么人家。
旖姐儿好,那就是对窦府有利,她能不高兴吗?
见这面,林氏冷下的脸不得不又挂起笑容,她侧头示意窦明曦过去,可窦明曦怎样都不肯上前,无奈林氏只得自己走过去,想挤开红棠搀扶老夫人。
“母亲,我来扶您吧。”
“好了,我又不是走不了路了,有旖姐儿一个便够了。”
老夫人瞥眼林氏,直接拒了,“老二调任京中,老二家的便跟着我回京。我们窦家终于齐聚一堂,真是喜事一桩。”
窦明旖回头看过去,三哥窦明瑞朝她笑了笑,她亦回了个笑容。躲在何氏身后的窦明婉和窦明骏二人,悄咪咪探出小脑袋,朝她吐了个舌头。
二老爷只何氏一发妻,不曾有旁的小妾,四房里唯他最为专情,因此二房的人口也简单些。
这次老夫人回京,给所有的子辈都带了礼物,姑娘家便是簪子、首饰。男儿家便是小金锁,其中她最疼爱的四少爷窦明硕拿的是一块上好的玉佩。
发下去东西之后老夫人有些累了,便打发众人离开。
窦明旖前脚回翠竹院,后脚便听二房何氏身边的大丫鬟平秋来报,是窦明婉和窦明骏来了。
“大姐!”
“大姐姐!”
知英倒好了茶,又把糕点摆上,可窦明婉和窦明骏不急着用,只是欢喜地将身后藏得物什拿给了窦明旖。
平香在一旁解释,“六小姐和四少爷早些时候便嚷嚷着要来大小姐的翠竹院,二夫人没得办法只得命奴婢带着小姐和少爷过来叨扰。”
“大姐姐,这是我们送给你的哦。”窦明婉抢过自家弟弟手里的玩意,一股脑塞进窦明旖的怀里。
“六姐,你怎的抢我的东西!”
被抢走盒子的窦明骏一脸呆愣,半晌回过神来包子脸气鼓鼓的。
“我送,大姐姐才会更高兴,谁让大姐姐更喜欢我呀。”
窦明婉做着鬼脸,还抱上了窦明旖的手臂,她冲着窦明骏一脸骄傲,似乎在说:你瞧,大姐姐是我的!
这番话简直叫窦明旖哭笑不得。
“六妹,你平日也是这么欺负五弟的?他还小,别总是欺负他。”
窦明旖刚说完,小豆丁窦明骏眼中蓄着的眼泪已是滴滴答答。
“六姐大坏蛋!那是……我,我,我给大姐姐的!坏蛋!坏蛋!坏蛋!”
窦明婉跟他较上劲,双手叉腰,“五弟,你都多大了,还哭鼻子!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还哭!”
“我,我,我,我才六
12. 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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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问话直把窦明旖一噎。
她该说什么才好呢,是说他容貌昳丽,还是说他有病缠身?
宁王世子齐谨身带顽疾却容貌出众,况且守在阚州的一直是宁王,而齐谨本人鲜少参战。
等等,参战?
去阚州?
宁王世子齐谨在阚州?
那她怎么会在南淮遇见他的。
那时在南淮楚府他一身紧身黑衣,像是不想叫人发现。莫非齐谨是私自离开阚州,跑到了南淮!
窦明旖脸色瞬间变了。
亲王世子私自离州,依据本朝法定最过者会被处以斩刑,齐谨他就不怕自己身带军职跑出阚州,被有心人发现了上报朝廷,命就那么没了?
不,不对。
她在南淮楚府时,齐谨对追他行踪之人痛下狠手,甚至毁尸灭迹,为的不就是抹去自己来过南淮的痕迹,不让人知道自己私自离职。
而唯一的知情人,只有她。
一股冷意直冲窦明旖的天灵盖,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重生回来惹到了怎样一个大麻烦。
恐怕此后齐谨会死死盯着自己,不让自己嘴里吐出一句对他不利之事。
“大姐姐!”
“大姐姐!”
窦明旖慌过神来,她脸色苍白却微微一笑,“你怎么对这如此感兴趣?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做什么,有心思不如多练练你的女红。”
“可是我在南淮的时候,记得不止一个姐姐说过,若是生在京城,是女当嫁有如宁王世子样貌之人。她们都说宁王世子长得可是俊逸。只是他身有顽疾,若嫁给宁王世子,便该守寡了。”
说到这,窦明婉顿然双眼放光,“我很好奇宁王世子殿下有多俊,叫她们如此说。”
“六姐,我们可见不到宁王世子。你最好消了以后偷偷溜出府去街上偷看宁王世子的念头,娘若是知道了,绝对会打断你的双腿。”
窦明骏补了一句,“绝对会!”
这话直戳窦明婉痛处,免不得招来一顿拳头。
窦明旖笑着摇头。
真是看不出来,窦明婉竟然会偷偷跑出府,她这性子难怪何氏时常为此操心。
“小小丫头片子,少关心这档子事,他也不跟常人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吗?”
窦明旖点了点窦明婉的额心,道:“还有你们三哥应在准备明年初的会试,你们莫拿这些事儿去烦扰他,听明白了吗?”
窦明瑞年纪轻轻却有一番作为,他十五岁乡试考中举人,就看明年会试能否中进士。
窦明婉只得嘟着嘴应了好。
……
老夫人休息了一觉起来,命丫鬟唤林氏来寿康堂。
她今日见到几个孙女,乍一看个个都容颜秀丽,心里很是欣慰。尤其是同年出生的四位小姐们,首当其冲的窦明旖,有着大方端正、温婉明媚之姿,不愧是他们窦家的嫡长女。
老夫人特地喊来林氏,就想问问几件事。
林氏在老夫人面前十分规矩,令她挑不出半点错来,老夫人便未为难她,毕竟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八年了,再怎么算也没个结果。
老夫人开口:“这些年辛苦你了,老大媳妇。”
林氏之所以会扶正,多亏的还是她的大哥。
林家的大老爷如今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太子詹事,在太子身边得几分重用,连带林家的地位也跟着高涨。
柳氏死后,老夫人是不乐意窦谦将林氏扶正的,只是后来林家起来了,老夫人心里的那点芥蒂少了许多。
林氏受宠若惊,但还是压住欣喜谦虚道:“这是儿媳应做的,况且还有三弟妹相帮,倒也不是那么的费心。”
虽说三夫人跟她不对付,但老夫人最宠的便是三老爷。
老夫人所出两子,分别是大老爷和三老爷。生三老爷的时候老来得子,所以宠惯的不得了。吴氏又是三老爷主动提出要娶的,林氏怎么也得把吴氏带上。
“今儿呢我见了几位姐儿,姐儿们都到了年龄,这几年要陆续相看人家了,林氏,你可有给各位姐儿请教养嬷嬷?”
老夫人笑眯眯,她最想看到的便是窦家成为书香门第,姐儿们个个优越自然是乐于见成的。
“早先年前,儿媳便请了女夫子来为各位姐儿教课,然那时候姐儿们年岁偏小,生性贪玩,儿媳便将夫子请退了。”
林氏这话说的比较委婉,但老夫人还是能听出来她这话里的意思,她面色微微一变,林氏惊觉这是老夫人要发怒的预兆,赶忙继续解释道:“儿媳打算的是今年将旖姐儿和曦姐儿送进青松书院,那里有特设的女学学院。儿媳听说京中不少人家都将子女送进去入学,这事儿儿媳还是从陈夫人那打听来的。”
老夫人一听,果然没有动怒,她问道:“那婷姐儿和芩姐儿呢?”
她在京城的时候听说过青松书院,皇室子弟皆去上的学院怎么会不好呢?
对此,她自然同意。
“陈夫人同儿媳说,这青松书院今年从三品以上官员的子女改为四品或有家有爵位的子女,若非如此,儿媳只得再请夫子来府内教课。至于其他三位姐儿,儿媳会请有经验的教养嬷嬷来教导几位姐儿。”
“既然这样,便这么办吧。”
老夫人招了招手,林氏犹豫片刻,还是壮着胆子问道:“母亲,那这馈中之事……”
“你且先继续打理吧,”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自然知道她想问的事,“如今这么一大伙人,你可要多用心点,不能出纰漏。等我身子骨好些,会多留意些。过些时日,你就叫旖姐儿跟着你学学管家吧,她是府中嫡长女,该会的得抓紧学着了。”
林氏听到这话,暗中咬了咬牙,果然老夫人早晚要夺走这馈中的掌权。
不问吧,她估计更生气,问吧,她必定会说要夺权的话,这个老家伙,还真是跟她不对盘!
林氏没再做半刻停留,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林氏走后,张嬷嬷进了屋,“老奴听王管家说,大房的梅姨娘几日前在自己院子里自尽了。”
“那个艺伎小梅?”
老夫人皱眉,她在南淮时便听说了老大窦谦纳了一艺伎为妾的事情,她对这艺伎无一好感。
“正是。”张嬷嬷点头,“缘由似乎是大老爷冷落了她许久,于是……”
“嗤——”
老夫人讥讽一笑,摆摆手叫她不用继续说下去了,“区区一个妓女,死了便死了,还死的这么晦气,王管家有说把她葬在哪里了吗?”
“大老爷吩咐王管家把梅姨娘埋到离窦府偏远的地方了。”
“那便好。”
老夫人放下心,她可不想让这梅姨娘的晦气在窦府飘荡。
一个只能算是侍妾的姨娘,便是死了也算不了什么。
……
窦明曦正在秋月院里等着林氏回来,林氏刚一进屋便见她略焦急的走到面前问道:“娘,怎么样,祖母没有为难你吧?”
“你祖母想为难我也得有地方为难才是呀。”
林氏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她道:“曦姐儿,你祖母似乎有意叫你大姐跟着我学管家之事。”
“啊?”窦明曦略有吃惊,她秀眉一敛满
13.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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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翠竹院的丫鬟偷偷摸摸溜进了怜星院?”
窦明旖把手边的针和香包放下,余光落到知英身上,只见她手微抖动,下一刻不小心扎到了自己。
“喜鹊可有听到二小姐是怎么回的?”
知英看来有猫腻,她定是知道些什么。
“二小姐说她肯定看错了,翠竹院的丫鬟怎么会跑到怜星院来,之后便带她去怜星院了,说是要自己瞧瞧。”
“这样啊,那便无碍。”
窦明旖又拿起香包和针线,知英抬头将绣好了的手帕展开问道:“小姐,这样可以吗?”
“嗯,挺好的。”
“知英的女红真是不错!”
知秋凑过去赞叹道:“现在已经开春了,得要和白嬷嬷一起给小姐做新肚兜和鞋子了。”
知英拿起一帕子开始绣着花纹,心不在焉地应道:“嗯。”
不知过了多久,窦明旖终于绣好了香包,因着用了些手法费了不少神。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才发觉天色已暗,随意一问:“知秋,什么时刻了?”
知秋点了一盏蜡灯,“已经是亥时了,小姐还是洗漱了休息下吧。”
窦明旖一瞥发现知英不在,便问:“知英呢?”
“知英……”
知秋朝外看了眼,“兴许烧水去了吧。”
……
次日清晨,窦明旖起早洗漱,老夫人到府之后,每日请安就成了惯例。
她端坐在镜台前,知秋三下两下便给她挽了一个随云髻,她端凝镜中的自己,淡淡一笑。
知秋翻了好半天妆奁,不知在翻找什么,窦明旖侧眸道:“知秋,你找什么呢,随便拿一支簪子便好了。”
“小姐。”
知秋从中拿了两支别在发髻里,语气有迟疑还有犹豫,“小姐,先夫人留下的那支蝴蝶金珠步摇失了踪迹。”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
窦明旖起了身,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离了内室道:“走吧,去寿康堂。”
知秋又看了一眼妆奁,不明白自家小姐竟然完全不在意那支宝贵的簪子是否丢了,她记得当年知英当着小姐的面动了那支簪子,直接受了罚。
为何如今小姐却不在意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翠竹院走到寿康堂有些远,所以窦明旖是提早了起来的,巧的是在院门口撞见窦明曦和林氏从另一边走来。
窦明旖朝林氏见了礼,这才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母亲与二妹,女儿和母亲一同进去吧。”
窦明曦故作吃惊,“大姐你今早起的这般早,莫非昨晚睡的不太好?”
“哪有的事儿,今日可是给祖母请安的第一日,二妹你不也来的这般早吗?”
听窦明旖这么一说,窦明曦只能吃瘪,她可不单单为了请安而来。
三个人走到门前,红棠紫棠进去传了话,便允几人进了屋,窦明旖窦明曦屈膝行礼。
“都起来吧。”
可还没等两人起身,窦明旖便帕子捂住双眼,似乎染了哭,“祖母,孙女今日,真是……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了。早上我梳妆打扮时,发觉娘为孙女留下的唯一一支簪子丢了。”
窦明曦本是扬着笑容的脸沉了下去,她还没吱声呢,竟是叫窦明旖比她先“告了状”,而且竟也是丢了簪子。
窦明曦跟着就委屈道:“祖母,孙女昨日也丢了一支簪子。”
林氏显然没有想到窦明旖也丢了一支簪子,还是柳氏留下的,这时只听老夫人道:“你们两个都先起来吧,好孩子,先别难过了。”
后一句话是对着窦明旖说的。
窦明旖和窦明曦起身,规矩的站在一旁,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两人的贴身丫鬟身上,似乎能看穿一切,她怒斥道:“你们四个,给我跪下!”
“老夫人!”
四个丫鬟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窦明曦的丫鬟最先求饶,“老夫人,不是奴婢们偷的,请老夫人开恩呐。”
知秋一脸惨白,“请老夫人明鉴。”
林氏求情道:“母亲,这四个丫鬟打小便跟在两位姐儿身边,这么多年没犯过大错,都是信得过的,应当不是她们所为。”
老夫人眯起眼睛,“红棠紫棠,你二人一人去怜星院一人去翠竹院,看有谁趁小姐们不在进了内室。”
两人得了令各自离开。
老夫人眼中多了一抹冷芒扫到林氏身上,她不作声色又收回了眼,见窦明旖仍旧一副黯然销魂的神色,便侧头对张嬷嬷道:“张嬷嬷,你去把我那小箱子拿来。”
张嬷嬷微微吃惊,低头应过后就进了内室。
别人不知道张嬷嬷还是知道的,这箱子是老夫人的陪嫁,这么多年根本从未开过。
老夫人要把陪嫁里的送给大小姐,看来很是喜欢大小姐啊。
张嬷嬷没一会就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个小箱子。
老夫人把窦明旖拉到身边,从小箱子里拿出三支簪子放至她手心,有翡翠的,有珍珠,还有镂空的,花纹大气又不失华贵。
比起昨日的见面礼,这些可就贵重的多了。
窦明旖连连摇头要拒绝,被老夫人拦了下来,她又挑了一支给了窦明曦,说道:“再过几段时日日,你们姐妹两人便要到青松学院入学,该穿戴的还是要穿戴着,不能落了人家去。”
“是。”
窦明曦虽嘴上应着,心里却叫着屈。
老夫人可不就是偏心眼,窦明旖得了三支,可她才一支,这叫她哪能高兴的起来。
红棠紫棠很快便回来了,并且两个人还带着一个丫鬟进来了,红棠先道:“老夫人,两个院子里的丫鬟们都见过她入了小姐们的内室。”
老夫人手掌在桌上狠狠一拍,瓷杯一阵啪啦响声,她怒不可遏,“这是哪个院的丫鬟,当值什么的?”
紫棠回道:“是翠竹院的二等丫鬟,负责扫院落的。”
窦明曦捂嘴吃惊,“大姐,这是你院子里的丫鬟。”
老夫人的目光亦落在窦明旖身上,窦明旖却愣了半晌,侧头慢道:“祖母,这个丫鬟我从未见过。”
“你院子里的丫鬟你自己都不认得?”
“祖母,翠竹院的丫鬟们我只认得四五个而已
14. 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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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秋月院。
林氏因着白天在老夫人那吃了瘪,气的满肚子火气无处可发。
吴嬷嬷又告诉她说窦谦今晚在春麓院歇下了,这于林氏来说简直是火上浇油,满腹无明业火恼得她翻来翻去很晚才睡着。
半夜林氏醒来嗓子一阵口干舌燥,坐起身想翻下床喝口水。
林氏睡着时有点着灯的习惯,可不等她下床,窗前的灯火片霎熄灭了,屋里骤然陷入黑暗。
她没来由的紧迫,林氏没敢动作,一双眸子凝望着四周,却见窗外幽幽的飘过一抹黑影,惊得她抓着被褥往里些靠。
那黑影却没走,在窗前停了下来。
林氏只感觉自己的声音卡在了喉咙眼儿里,怎么也蹦不出来。
那黑影的身形,那发饰的轮廓,似柳氏,又像是梅姨娘。
林氏看不清楚,她的额头不停冒着冷汗,嘴里嘟囔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没有害你,不是我,不是我!”
“呵呵……”
耳边有如幻觉般响起一串银铃似得轻笑声,柔柔的,却万分渗人。
那笑声落在林氏耳中宛如女鬼的笑声,叫她整个身子僵硬在被里。
床前的黑影顷刻间便消了影踪,林氏刚松一口气,忽而惊觉有东西靠近了自己,她的喉咙被什么死死锁住,声音蹦不出来,就连气都提不起来。
林氏要窒息了。
有东西想要掐死她!
林氏粗喘了几口气,手想抬起来却怎么也用不上力气,她咬牙切齿地大口气喊道:“吴嬷嬷!”
外头的吴嬷嬷及时冲了进来,她进了屋发现灯灭了,先点上了灯,“夫人?”
屋子又亮了起来,直到这一刻林氏才感觉自己终于得救了,她的衣襟都湿透了。
吴嬷嬷一见又去拿了布巾为她擦拭身子,关切问道:“夫人可是做了噩梦?”
林氏抬眼看了看屋内,除了吴嬷嬷,没有第二人。
“吴嬷嬷,你在外头可有看见听见什么?”
“老奴没看到啊。”
吴嬷嬷确定不曾听见动静,所以只觉着疑惑。
林氏漫不经心摆手,“没什么事儿了,看来我只是梦魇了,你好好在外面守着吧。”
说完林氏又趟回去闭上了眼,看来那黑影只是她的幻觉罢了。
后半夜,无事发生。
……
去寿康堂的路上,窦明旖问了知秋知英昨夜的黑影,“昨天夜里院子可有动静?”
两个人都是摇头,窦明旖便没太过在意。
那影子只是闪了几下便消失了,她虽对鬼怪之说并不迷信,可谁知道究竟有没有鬼魂在这窦府内飘荡呢。
待入了寿康堂内给老夫人请了安,坐在窦明曦身边的窦明婷先发了话,“大姐看起来气色不怎的好,莫不是有甚么烦心事憋着吧,不若说出来妹妹也好为姐姐排忧?”
窦明婷虽是这么说,可话里怎么皆有股拿她的烦心事当作笑话看待的意味。
窦明曦正依偎在老夫人身边,讲着自己在话本子读到的故事逗的老夫人直笑,她微微向窦明旖投去得意一眼。
窦明旖笑着,扫去面上的乌云,道:“并未有什么烦心事,倒是三妹看起来面带春色,可是有好事发生了,我正想听听呢。”
窦明婷的心情全然写在了脸上,喜怒哀乐轻易便可看出来,这会儿可不就是满脸春色吗?
窦明婷一脸悻悻然,窦明曦便笑道:“三妹这是因着祖母回府了,打心眼的高兴呢,对不,三妹?”
老夫人“呵呵”一笑,扫了一圈入座的四位姑娘,笑着说:“你啊,就是会打趣祖母。”
“祖母,祖母。”
窦明婉与窦明骏两个奔了进来,两个人进门后先行了还算规矩的礼,这才跑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一见到两个便一边一个搂进了怀里。
窦明曦只好让出位。
一直沉默寡言的窦明芩转过头,她从自己腰间解下香包递过来,柔声道:“大姐,你气神似乎不大好,收下这个吧,这个香包有平心静神的功效。”
窦明旖见她眼中真诚便未作推辞,收下挂在了腰间,香包的味道很好闻,果真感觉精神了几分。
“四妹改日到我翠竹院来玩。”
窦明芩只是羞涩一笑,淡淡小声“嗯”了一声。
她生性内敛,平日不爱说话,自从爹娘逝后,她更是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鲜少出院。
就算是窦明旖开口邀了,她也不敢真的去。
今日窦明硕到了寿康堂,他不大友好的目光看了窦明旖几眼,又压了回去,乖乖坐在窦明曦的左手边。
林氏却未到场,窦明旖便问窦明曦道:“母亲怎的没来呢?二妹应当先去了秋月院见过母亲了吧。”
窦明曦回:“娘她昨晚梦魇一直头疼在早上,便托吴嬷嬷传了话,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
窦明旖眯起眼,林氏做了噩梦,还因此病倒了。
她当真不是因为昨日在老夫人这吃了瘪,而故意不来请安?
“母亲操劳窦府这么一大家,病倒了可不是好事,希望母亲她能早日好起来吧,不若家里要是出了事,可无人管家了。”
窦明曦一听这话,就暗地咬牙直想愤愤不平。
她不是听不出来窦明旖这一番在老夫人面前上眼色,分明就是摆着要老夫人收了林氏的权。
然林氏确实有装病不来请安的念头,她又不能将这事抖露出来。
窦明曦道:“母亲只是一时头痛想多歇息片刻,算不得是大病,府中之事她还是能管上一管的。”
那厢窦明婉还在笑,“祖母,昨晚我梦到了大鸡腿,那味道可好吃了,哦,还有,还有,还有大姐姐屋里做的杏仁酥。”
老夫人慈爱地捏了捏她的脸,“你这个小馋猫。”
窦明婉眨巴着眼,暗地里朝窦明旖机灵一笑。
窦明旖勾唇,这个鬼丫头。
回了翠竹院,窦明旖又叫知秋去打听秋月院出了何事。
回来的知秋吞吞吐吐,“夫人昨晚撞到鬼了,这才头痛到现在,整个秋月院那是人心惶惶。”
窦明旖仿若无动于衷。
“小姐,秋月院闹鬼了啊,闹鬼。”
正好有阵寒风就刮来了,知秋瑟瑟发抖地抱着手臂。
窦明旖微微抬眼,若无其事道:“这世上当真有鬼啊?”
有句话正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窦明旖真不信。
况且若真的有鬼,那重活一世的她岂不是也是鬼了?
她自顾自笑笑。
……
这一晚上,窦明旖睡到半夜又醒了。
她翻身下了床,随意穿了几件衣服,便坐在了榻上静等。
屋门开了一小点缝,眸光探了出去,可外头静悄悄的,除了虫子的鸣叫
15. 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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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别过来,啊啊啊啊!”
林氏哪里还受得住,早就吓得身子一挺朝后直挺挺一躺了。
外头听到林氏大声惊呼后吴嬷嬷径直冲了过来,一看有人趴在门上,吴嬷嬷当即大呼,“添香添念,还不快将她捉了。”
添香添念两人跑着去追,吴嬷嬷则推开门,林氏无声息的倒在地上,她惊慌大喊,“夫人,夫人。”
林氏转而醒来,见到是吴嬷嬷。
“嬷嬷,鬼呢?”
她想到方才那恐怖的一幕,那只血红的眼睛盯着她,她怕极了。
林氏抓住吴嬷嬷的手,脸色煞白,“嬷嬷,有鬼,我真的看到鬼了,是柳氏,一定是她!她死的不甘心,所以来找我了,是不是,嬷嬷。”
吴嬷嬷扶着她坐起来,知晓她想起先夫人柳氏的事儿就惊慌失措,安慰道:“哪有什么鬼啊夫人,那是个人,老奴已命添香添念去追了。夫人莫怕,先夫人若是见到夫人把大小姐当作自己女儿对待,她九泉之下会安息的。”
林氏平静了些。
她抓着吴嬷嬷的手臂更用力了,这力道让吴嬷嬷吃痛,林氏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哭道:“嬷嬷,老爷呢?”
吴嬷嬷将她扶回榻上坐好,轻声回道:“夫人你忘了,老爷今晚上在春麓院呐。”
林氏一听,恶狠狠咬牙道:“赵姨娘那个贱人,真不知道她是使了什么妖法了,这两天把老爷的魂儿都勾走了!你且去春麓院把老爷叫来,我还就不信了,她还能越得过我去?”
吴嬷嬷“嗳”了一声,便离了屋子。
被吴嬷嬷叫来的窦谦怒形于色,他正沉醉在温柔乡中被吴嬷嬷喊醒,这心情能好的起来吗?
可一听说林氏撞了鬼吓到了,还是来了秋月院。
林氏见窦谦来了,心里的郁闷早已消了大半,她眼中柔波连连,似无骨般唤道:“老爷……”
窦谦黑着一张脸,见她披头散发,没来由的有些抵触,“你当真撞到鬼了?”
林氏咬牙,莫非她说不是他还准备再回春麓院?
真是岂有此理。
“老爷不在身边,妾身心里怎么都有股难明的不安和害怕,妾身只是想起了以前,有老爷陪在身边,那日子很是安心。若是赵妹妹那儿需要老爷,那老爷还是回春麓院吧,妾身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林氏触摸伤怀几欲流泪,她刚说完,便被窦谦搂抱在怀里。
那些往事不需要她说窦谦都记得起来,对她的怜爱和疼宠自然也同一时间想起,又哪里会舍得了她去春麓院呢?
林氏窝在窦谦怀里笑得春风满面,她就知道,在窦谦心里她的位置无人可替代。
翌日,窦明旖见到吴嬷嬷将人牙子领来了翠竹院。
吴嬷嬷道:“大夫人命老奴带着王婆子,请大小姐亲自挑选丫鬟。”
“麻烦嬷嬷你了。”
窦明旖走出屋子,只见人牙子王婆子规矩的朝她见了礼,在王婆子身后站着一排形态各色的丫鬟们。
那牙婆见窦明旖半晌没发话,便搓着手上前笑道:“大小姐,不若让她们先自己先介绍一番自己吧,不是我王婆子卖瓜自卖自夸,我王婆子卖的婢子皆乃良婢……”
窦明旖看差不多了,心中有了个大概,敛声屏气道:“那就从她开始吧,抬起头来,看着我。”
她一手指向最靠院门口的女子,王婆子扭着走过去,丝帕一拍那女子,“就你了,自己说吧。”
窦明旖从第一个女子面前走到最后一名女子面前,记下了全部的名字,又将所有人打量了一番。
见她思索,王婆子小心翼翼上前,“大小姐可是有了计较?这些丫头们呢个个皆是顶好的,大小姐放心。”
“那敢情好。”
窦明旖又从第一个走起,边走过边点着人,到最后离开,“方才被点到的,上前一步。”
那些丫头们走了出来,里头有样貌不错的,有普普通通的,看起来没什么选的依据。
王婆子心知肚明这大小姐根本不会挑人,完全是随意挑的,但只要从她这买人,她就知足了,其他的她可管不着。
“那这些丫头的卖身契,王婆子我就交给大小姐了。”
那边吴嬷嬷、知秋和白嬷嬷搜查完,将有问题的丫鬟一一带了出来。
如窦明旖所想,足足有八个丫鬟。除了知采,还有另一个叫做杜鹃的三等丫鬟没动,这两个都非窦府的家生子,相比其他,倒是只守着自己的本份。
其余八个丫鬟都由人牙子一同带走。
窦明旖将翠竹院新一批的丫鬟聚到院子里,又叫知英将知采与杜鹃叫到了院子中。
她的声音严厉不失温和道:“从今日起,你们便是我翠竹院当值的丫鬟们,这位白嬷嬷乃翠竹院的管事嬷嬷,之后她会为带你等去就寝的屋子。知英知秋,我的贴身丫鬟。”
“翠微、半烟、白灵、知采,你们四个担任二等丫鬟。”
“其余的从三等丫鬟做起,有一点你们要牢记在心,做的好了我自有奖赏,但若是触了我的底线,那么我绝不会手软!”
她语气里是不带感情的冰冷,让人不自觉相信她所说的她定会做到,这一点不丹丹是对这几个新来的丫鬟说的,也是对她身边所用之人所说。
“奴婢们谨记小姐所言。”
众口一致。
窦明旖颔首,挥手叫白嬷嬷将人带走。
16. 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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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明旖如往常一般走去寿康堂给老夫人请安,路上又遇到窦明芩。
这几日有些奇怪,每日早上都能巧遇窦明芩,她虽怪是觉得怪,但免不得聊上几句,“四妹,今日可又是巧了,我们一同走吧。”
“大姐不嫌弃与我一路就好。”
“怎会呢?”
“大姐。”
窦明芩垂着头跟在窦明旖身后,看不清她是什么神色,却听她的声音自后传来,“我,其实我,想跟在大姐身边,如大姐一样。”
窦明旖听不出她的意思,总觉得她的态度不明,“若是以后得了祖母的许,你我定会结伴出行,你说呢?”
“可是大姐姐不是我们的长姐吗?”
窦明旖笑得有些冷,长姐是没错,但不是她就该走哪都带着妹妹。
上辈子被身后人捅刀子,伤得还不够深吗?
于是窦明旖笑,“往后出府,四妹若是愿意可以跟着我。”
窦明芩仍旧低着头咬唇“嗯”了一声。
两人随意交谈着,上了回廊,在环花门前见到三位男子从另一方向走来,其中走在前头的是二房嫡子窦明瑞。
窦明旖垂下头别过目光福礼,“三哥。”
窦明芩跟着行礼。
今日竟有外男到窦府做客,还是两位窦明旖不曾认识的。
窦明瑞让开身子,说道:“这两位是孙大公子孙可鸿,和他胞弟孙可洋。今日孙夫人同孙小姐、二位孙公子到访,孙夫人与孙小姐已先去见了老夫人,我们三人正欲去寿康堂。”
窦明旖与窦明芩见了礼,“孙大公子,孙二公子。”
这两位是怀南伯的嫡孙,林氏的嫡姐嫁入了怀南伯府,林氏虽是庶女,但与自己嫡姐走的还算亲近,所以两家往来密切,算是有一层亲戚的关系。
只是怀南伯府这些年愈发破落,到这一任怀南伯已是最后一任承爵。且这位怀南伯的儿子,也就是孙夫人的夫君,在朝中仅是六品官而已,除了一个爵号,怀南伯府没什么能让窦府高看的。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娇俏声音,“大姐,四妹,三哥!”
窦明瑞笑道:“这是我三妹。”
来的正是窦明婷,她直接越到了窦明旖身前,给两位公子见了礼,面上绯红羞涩当毫不让。
窦明瑞无奈道:“三妹,你也是去寿康堂吗?一起走吧。”
窦明婷想跟着,抬脚时衣裙却被一旁的花丛勾到,她轻呼了一声“呀”。
窦明旖一侧头,只见孙可洋已微微弯腰,举止温和地为窦明婷将衣裙从花丛枝桠间牵下。
“窦三小姐小心些。”
孙可洋面庞俊秀仍带着一股少年之气,声音落着难言的温柔。
在这样的注视下,窦明婷红了脸,“谢谢你呀,孙二公子!”
“二弟,走了。”
孙可鸿回头喊孙可洋,孙可洋就跟了上去。
“二公子。”
窦明婷看他大步前走,拎起衣摆跟过去,凑到孙可洋身边问这问那。
她那眉飞色舞的模样直看得窦明旖双眼发直,她摇摇头,三婶真是会教导女儿,她这个三妹在外男跟前太过大胆了。
到了寿康堂,果真瞧见孙夫人与孙小姐坐在里头。
林氏与窦明曦早先到了,老夫人正陪着孙夫人交谈,见到窦明瑞领着几人进来,连忙招呼道:“瞧着,刚才说到我这孙儿和孙女们,这不就来了。”
孙夫人将两位孙公子拉过来,给林氏介绍,“这便是我的两个儿子鸿哥儿和洋哥儿,鸿哥儿洋哥儿快见过窦老夫人和窦大夫人。”
两位公子都是仪表堂堂,孙可鸿比弟弟大三岁,生得更为成熟些。
老夫人见两位公子看起来一表人才,很是开怀道:“这是我的第三个孙儿窦明瑞,还有我们窦府的大小姐窦明旖,三小姐窦明婷,四小姐窦明芩。”
“老夫人真是好福气,这孙女生的一个个都如花儿一样。”
孙夫人的目光忽的落在窦明旖身上,见少女笑容得体端庄温婉,不禁问道:“这位便是窦府大小姐?哎哟,跟我们朝阳一比,我们朝阳真是相形见绌,也难怪连窦家总当个宝儿藏着呢?”
那眼神分明带着一抹窦明旖尤其担忧的东西,是热络。
这话一说几人脸色微变,老夫人是不知情,林氏与窦明曦是觉着危险,窦明婷是嫉妒,还有窦明旖,是警觉。
老夫人陪笑,“让夫人见笑了,朝阳丫头比起我们旖姐儿是更胜一筹呢,怎么能说我们藏着个宝儿呢。”
孙朝阳对着窦明旖露出一笑,又隐了下去。
“不如叫朝阳与旖姐儿她们到窦府转转,也正好彼此熟悉熟悉。”
孙夫人直点头,“我正由此意。”
有外男在,几位姑娘不便多留。
走前窦明婷又回头多看了孙可洋几眼,窦明旖看不下去把她拽走,眉头一敛道:“三妹,你可别忘了你是窦府的小姐!”
“关你什么事,你不要管我。”
窦明婷甩开她的手,快步走去孙朝阳的右侧。
孙朝阳于中央,窦明曦与窦明婷分立她两手边,“听林夫人说起,几位小姐皆与我同龄,是十三岁?”
“正是。”
“好羡慕你们呐,有姐妹作伴真好,不像我在府内只我一个姑娘家,除了母亲,便找不到第二个可以说上话的人了。”
窦明婷接道:“若是孙小姐想找人陪,可以来窦家寻我们呀?”
窦明旖不置可否,这窦明婷真是被孙家公子给惑了去?
朝那边看了一眼,窦明曦侧颜柔美,只见她笑道:“孙小姐有两位如此卓绝的胞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孙朝阳一听“咯咯”直笑,后又略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们有所不知,便算是你们说我两位兄长卓越也好,可我母亲为我这两位兄长的亲事犯了愁,真是操碎了心。”
她侧眼睨窦明旖,这眼神窦明旖只当作没看见。
孙夫人今日过府,是要与窦府联姻,对象还是她窦明旖?
想到此,窦明旖暗中攥紧了拳头。
她还没想这么早就定下亲事,更妄论与孙府之人定亲。
“孙小姐,你兄长可有中意女子?”窦明婷不嫌添乱,“如相貌性子,中意哪样的女子?”
孙朝阳似听不出来窦明婷的意思,她瞧得出窦明旖态度冷淡,却仍不放弃,“相貌看得过眼,性子温和孝顺,就好了。”
窦明婷一听,立马从袖中拿出一手帕,连忙做出尽善尽美温柔可人女子的模样。
窦明旖心里冷笑,窦明婷可真够虚伪的。
几人刚走到春回院,就看见窦明婉迎面跑来。
几乎是忽视了众人,窦明婉径直牵住窦明旖的手,娇声喊“姐姐”。
窦明旖万般无奈带着歉意笑道:“孙小姐,这是我六妹。”
孙朝阳朝她一笑打过招呼,见窦明婉想往回寿康堂的路走,便道:“我们便依着六小姐
17. 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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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节,流霜堂前种的六颗梨树结满了花朵,入目是成片的杏黄色,大片大片的梨花如云朵,花瓣飞絮纷纷飘零好不美丽。
孙朝阳、窦明曦与窦明婷三人并肩走着,窦明芩想停下等窦明旖,却被孙朝阳拉着不停地问话,没得法只好放弃。
窦明旖追上来的时候,四个人早已走到了前面,她正想提快几步跟上去,后面突然传来男音。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此景甚美,你说可是,窦大小姐?”
窦明旖回身看去,是孙可鸿。
这一瞧窦明旖便知晓孙朝阳故意走快的缘故了。
原来孙朝阳是想为她哥哥制造机会,梨花树下,触景生情,女子与男子,便成美谈?
只是孙家还没过问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孙大公子所言极是,那我便不搅扰大公子赏花之意了。先行一步,告辞。”
窦明旖微后退,与孙可鸿隔了一段距离后便垂眸疏离。
孙可鸿愣了。
她为何没露出惊艳之色?
为何不赞叹他八斗之才?
再不济也是有逗留之意,可偏偏没想到如此冷淡地离开。
孙可鸿见她转身,就笑说道:“大小姐,你且看此物,可是大小姐之手绢?尾处两朵梨花,落款单字‘旖’一字。”
窦明旖心中大惊,孙可鸿竟然捡到了绣着她闺名的帕子。
孙可鸿满目深情地凝望着她,活生生把自己当作了情郎,默念着意中人的名字。
然,她与这孙大公子总共也只见过一次面而已,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这位大公子给瞧上了,这事莫名其妙的很。
窦明旖看了一眼,心下有了决断,“孙大公子,那并非我的帕子。”
“可这帕子绣了你的名字?”
“我从未绣过自己名字在帕子之上。”
“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的,你只是不好意思对不对?这里无旁人,你认了不会有第三人知晓的。”
孙可鸿把帕子执到唇边,一下、一下的亲吻,“窦大小姐,这帕子既然被我捡到,那便是属于我了。”
窦明旖胃里一阵翻腾的厉害,眼前之人的无耻至极令她作呕。
他如此表态,这帕子断然不能留在他手里了。
窦明旖气急,伸手一把夺回了手帕,她转身就走,那边孙可鸿着急了,不顾其他上前就抓住她的手臂。
“你放手!”
孙可鸿抓的牢牢的,“我不放!“
“窦大小姐,我见你的第一面,便想将你搂进怀中好好疼爱。”
孙可鸿这厢故作入情之人,深情款款,“实不相瞒,今日我母亲过府,你应当知道,我正是为了求娶你而来。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的好,过不了几日,我们的亲事兴许就定下来了。”
“孙可鸿,像你这样的下三滥伪君子,我绝不会嫁给你!绝不会!”
窦明旖抬起脚朝他身子便是一踢。
她这一脚没想到正往下了踢,孙可鸿“嗷”的吃痛半蹲。
趁着现在,窦明旖立马踱步想走。
一道怒声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窦明旖心道大事不妙,刚转过头甚至还没看清来人。
啪——
一道大力的耳光,窦谦冲来扬手大力一扇,她的脸生生被扇扭到了另一边。
“孽女,给我跪下!”
窦谦远远见到窦明旖和孙可鸿纠缠,没了思考,问都不问。
窦明旖忍着痛,目光平静。
她就知道,自己所谓的父亲不分青红皂白,也不会听她解释什么。
于是窦明旖只字未提,连跪都没跪半分。
老夫人的声音紧跟着而来,“这是怎么了?老大,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窦谦让开身子,窦明旖红肿半边脸模样露在众人面前,当然还有她身旁的孙可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老夫人吃了一惊,气上心头,她怎么都料想不到最器重的长女竟会犯傻!
林氏在老夫人身后暗暗一笑,窦明曦讥讽道:“我道大姐怎么走的这般慢呢,我与孙小姐都赏完花了,却不见大姐的身影,敢情是待在此地与孙公子打情骂俏呢?”
窦谦一听更为生气,扬手又想扇窦明旖一个耳光。
窦明旖突而抬起头,侧脸之上的五指印那么明显,她眼中的眼泪死死压住没有落下,她在无声地控诉、仇视着自己的亲生父亲。
老夫人忙制止道:“老大,住手!”
窦明婉想冲过去,被窦明瑞拉住不能上前,此刻窦明婷却走来,笑道:“祖母,不如听听孙大公子怎么说?”
“回老夫人的话,今日我一入窦府便对大小姐一见倾心,而后又在这环花院拾到大小姐的帕子,便想物归其主。”
窦明婷瞥了一眼那手帕,“我说大姐,你竟把你的丝帕送给了只有过一次见面的男子?看来你对孙公子亦抱有好感嘛。”
老夫人闻言皱眉,脸色暗沉。
窦家最不需要的,就是不知廉耻的女儿。
“祖母,孙女有话想讲。”
窦明旖不管其他人作何想法,但她绝对不能让老夫人认为是她送出去的帕子,不然她笃定要嫁给孙可鸿。
老夫人见她双瞳漾着水,似欲哭却又不忍哭,心软了几分,说:“你且说吧。”
“孙女本与孙小姐、二妹、三妹还有四妹一同游赏院子,在春回院遇到了六妹,之后我们在环花院待留了片刻。二妹提出来流霜堂赏花,孙女走得慢被落在后头,在这里孙公子上前与孙女谈话,拿出拾到的帕子赖上孙女,意图对孙女不轨!孙女与孙公子只见过一次面,这一点三哥和几位妹妹皆可作证。”
被点到名的窦明婉窦明瑞最先发话,之后是窦明芩,窦明曦与窦明婷见此不得已跟着发了话。
“还有一事。”
窦明旖直言,“祖母,孙公子手上的这方帕子,并非孙女的。”
窦明旖倏忽从袖中抽出两条手帕,一条是孙可鸿捡到的,一条是她自己的。
“孙女不喜在帕子上绣字,若是绣了便只会是锦而非旖,这是孙女生母所取的字,祖母对这件事应当知晓。其次,孙公子手上的帕子是汉绣所制,下针快图案平整,而孙女所绣的帕子是苏绣所制,亦是生母柳卉教习,这帕子定是有人用以污蔑孙女闺誉的,请祖母明鉴。”
窦明旖说完这些,忍耐良久的眼泪,终于顺着脸滴滴滚落了出来。
她不能容忍有人要毁了自己的清誉,绝不。
孙可鸿见窦明旖泣下沾襟的模样,跪地便磕了一个头,“老夫人,我愿意为大小姐负责,以正妻之位迎娶大小姐入府。”
“我不同意!”
窦明旖与林氏齐齐喊了出声。
“祖母,孙女绝不嫁他,孙女与他毫无干系,有何理由入怀南伯府!”
窦明旖都恨死孙可鸿了,哪有可能嫁他?
18. 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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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息怒,虽是曦姐儿提出了赏花,可论谁也不知孙大公子会来此地呀?况且几位姐儿与孙小姐关系亲近,谁曾想会被孙小姐有心给利用了去。”
林氏看不下去,出来劝解。
她这是将脏水全都泼到了孙朝阳与孙可鸿身上,明指两人共谋利用几位小姐陷害窦明旖。
老夫人对这怀南伯府好感全无,冷哼道:“我倒没料到这怀南伯府的教养便是强抢强占,这种人家,以后还是莫要来往了!”
林氏面露尴尬,毕竟怀南伯府是她嫡姐所嫁之家,总觉着老夫人这么一骂,连带着她也骂了进去。
“祖母!”
窦明婷炸炸咧咧喊了一声,她听到“以后莫要来往”,一颗芳心都碎了。
老夫人侧目过去,“婷姐儿想说什么?”
那冰冷的目光叫窦明婷打了个颤,她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旖姐儿,事发突然,你父亲性子确实急了些,可你毕竟是他的亲骨肉,他自然不会对你太心狠,你可别往心里去。”老夫人猛地想起窦明旖脸上被窦谦打出的红肿,怕她怨恨上自己父亲,“稍带我叫张嬷嬷给你拿瓶药膏,这脸不可留下疤痕。”
窦明旖垂眸不语,半晌她颔首道:“孙女省得。”
老夫人气已下了大半,便就如此了,她平声道:“旖姐儿、曦姐儿、婷姐儿、芩姐儿,你们四个回房抄写《女诫》《内训》各十遍,三日后到寿康堂请安一并交过来。”
窦明婷想着孙可洋,没作停留转身就跑。
窦明瑞与窦明婉两人上前,窦明瑞略感歉意道:“大妹,真的很抱歉,孙大公子与我说有事,我便与孙二公子交谈没多留意他,谁料想会发生这等事。”
“三哥无需道歉,这本与你无关,是那孙大公子人面兽心,在窦府之内竟也敢光天化日之下欺占女子。”
“亏他还是读书人,我真替夫子蒙羞。”窦明瑞愤恨。
窦明旖摇摇头,这并不是窦明瑞的错,“是我识人太浅,疏忽大意了。”
窦明芩走过来,低头道:“大姐,抱歉,真的很抱歉。”
不等窦明旖回话,窦明芩如同兔子一般撒开腿便跑。
……
再说窦明婷一路直闯进三夫人吴氏的院子,把吴氏吓了一大跳,没好气皱着眉头道:“婷姐儿,你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娘,大事不好了。”
窦明婷顾不上解释,抓着吴氏的手臂边摇边跳脚道:“娘,祖母说以后我们家再不可与怀南伯府来往了。”
“怀南伯府……是今日过府来的那家人?”
吴氏皱眉回想了下,那家人与林氏是亲戚,她便没太过在意。
“对,就是他家啊。”
“婷姐儿。”
吴氏不明白自己女儿为何这么在意怀南伯府,可看到爱女脸色通红,便知道事情不好,“你说这个做什么?”
“女儿,女儿。”
窦明婷扭捏了半天,脸色更红道:“女儿中意那怀南伯府的孙二公子嘛。”
这话一说出来,吴氏整个人沉默了,很快便反应过来厉声道:“不行,先不说那是你大嫂的亲戚,你这才几面就看上了人家,这像话吗?这些天你给我好好待在屋里,反省反省。”
“哼!”
窦明婷把她手一甩开,独自跑走了。
回翠竹院的路上,窦明婉侧头撇嘴,“今日之事跟二姐三姐肯定脱不了干系,四姐应该是无辜之人却被牵连了进去。自家姐妹相互陷害,难怪祖母那么生气了,大姐姐,我开始有些后悔回了京城。”
“怎么,六妹想回南淮?”
窦明婉只有九岁,却已要学着看清这些弯弯曲曲,也是难为她。
窦明婉摇头,她也不知自己想说什么:“我只是觉着那时候只我、爹爹、娘亲、三哥还有五弟,日子过得安逸的多。可到了京城,多了大叔大婶,三叔三婶,还有好多的哥哥姐姐,我脑袋痛。”
“是吗?”
“大姐姐,你这脸还疼吗?”
窦明婉招了招小手,窦明旖顺势半蹲下来,小女孩软软乎乎的手心便轻轻触在她的下巴,她避开了窦明旖的红肿,踮起脚凑近,呼呼了几下。
“大姐姐,我给你吹吹,会好些的。”
不知为何,窦明旖有些难耐,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窦明婉心疼不已,不时还问“定很疼吧?”,小小年纪又是担忧道:“唉,大伯父怎么如此狠心,一句解释不肯听就对大姐姐你下了狠手,事情真相大白亦没表歉,他怎待你这样狠心,我真是不懂。”
窦明旖对窦谦早已死了心,若非自己生母柳氏有存在过的痕迹,她当真会以为自己是抱养来的,要么就是跟他有八辈子仇。而她的妹妹,窦明婉是那样的心疼她,这就够了。
“无大碍的,况且待会儿张嬷嬷会送来药膏,很快便会好了。”
“大姐姐,待我得了空再去翠竹院寻你。”
送窦明婉回了春回院,窦明旖孤身一人折返。
顶着红肿的脸,窦明旖可把翠竹院的丫鬟们吓了个够呛。
院子打扫的知采忙跑去叫来了白嬷嬷,知秋知英听到动静奔出了内室。
“小姐,你这脸……可是很疼?”白嬷嬷心疼的很,她的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啊?
窦明旖不知怎的莫名想要扑进白嬷嬷怀里撒娇,她委屈皱脸。
“嬷嬷,我好疼。”
这语气白嬷嬷哪里还受得住,心肝都恨不得掏出来,边安抚着边跟知采说道:“你赶快跑去将小聂大夫请来,知秋,去捣一盆冰来,知英用冷水洗一条布巾来。”
窦明旖还没来得及阻止,知采便跑了出去。
她无奈,人家小聂大夫又不是窦府的府医,怎么好每次遇到事都去麻烦人家。
事已至此,窦明旖便偎在白嬷嬷怀里,将事情的经过一字一句说来。
知采带着聂林逍入了屋子,他一见窦明旖肿得老高的半边脸,禁不住叹气,“前些时日大小姐脸上擦伤才消了印,可好歹那时候只是额头。今日半边脸肿了,大小姐这是跟自己脸有多过意不去啊?”
窦明旖回道:“这八成就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吧。”
“小姐瞎琢磨什么,先夫人在小姐两岁之时,曾带着小姐去白云寺求过签子,那可是上上签呢,这可不正是证明小姐绝非时运不济的命
19. 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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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竹院里零零散散种着几株树木,长着翠绿的繁叶,却是未结一朵花骨朵。
窦明旖正握着笔静心抄写十遍《女诫》《内训》,旁边为她剥着瓜子花生的知采,漫不经心道:“大小姐,这个赵姨娘竟然来翠竹院提醒你,真是好心。”
窦明旖笔尖一顿,继续写着字,嘴里“哦?”了一声。
“知采,你觉着她好心?”
一同抄写的知秋却作声道:“小姐,不知为何奴婢总觉着,这赵姨娘来意并不似如她所说,她先前说了老大一堆先夫人的事情,更像是没安好心。”
“知秋,你果真是有长进了。”
窦明旖不知怎么地勾笑,“她、杨姨娘还有林氏,皆是半斤与八两。娘已去世了八年,她若是真想关心我,何必等到现下?”
更何况赵姨娘被她娘托付这事,是真是假谁又知道?
府里的当家主母将逝,却托付一介小小姨娘照拂府中嫡女,这话怎么都觉得有疑。
反而赵姨娘之所以最后抖露出孙可鸿一事与林氏有关,倒是叫她觉着更像是向自己示好。
白嬷嬷皱眉,“这赵姨娘看起来身子骨不好,很是柔弱啊。”
窦明旖继而讥嘲一笑,道:“大夫人怕是会把她叫去问话的,到时候有的她受得。”
“那小姐,这药?”
“收起来,拿给聂大夫看看。”
窦明旖眼也不抬,她可不敢随便用这药,鬼知道究竟是良药还是毒药。
写了许久,手臂有些酸疼,窦明旖侧目而笑问知采道:“知采,你来写几张。”
知采一把抱住小凳子绝不起身,头摇得像拨浪鼓道:“小姐,你饶了奴婢吧,奴婢连那笔都未曾握过,更别说写字了。”
窦明旖没得办法,问白嬷嬷:“白嬷嬷,问问翠微半烟和白灵,看看谁会握笔写字,叫来替我写写。”
进来的却不是翠微半烟白灵之中的一个,而是先前买下的奴婢里长相最上的一个,名叫抚叶。
她这姿色在窦明旖所见过的奴婢们里算是最亮丽的,连窦明旖都不禁多瞧了她几眼。
问起来,抚叶只道自己以前曾跟着自己的原主子学着识过几个字,后来原主家破落便将她又卖给了人牙子。
窦明旖放了她去抄写,又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
……
因窦明旖脸颊红肿,她足足待在翠竹院养了近十日。而这十日之中,她却也没闲着,赵姨娘既想来她这儿,她便三番五次约赵姨娘过来闲聊喝茶。
赵姨娘频频出入翠竹院出来的事,一下就传到了林氏的耳朵里。
林氏气极,她心知赵姨娘去找窦明旖绝不会有好事,今日铁了心地定要给这赵姨娘点颜色看看。
赵姨娘回了自己的春麓院,屁股还未坐热就被林氏身边的吴嬷嬷给传了过去。
入了秋月院,二话没说赵姨娘便被罚跪在门口。
一盆红豆挑绿豆,并用筷子夹到旁边的细长颈瓶中。
赵姨娘没得选,只得跪着夹豆子。
林氏在屋内用着晚膳,添香刚为她夹了一筷子她最爱的醋溜鲫鱼,她霎时捂住鼻子,皱着眉头道:“拿开,赶紧拿开。”
吴嬷嬷拍了拍她的背,“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林氏侧过头,总觉得胃里有什么要呕出来,难受极了,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胃口全无。
“嬷嬷,我好似反胃了。”
“可今日做的皆是夫人您爱吃的吃食啊,怎么会反胃呢。”
林氏灵光一闪,手从肚子放到小腹道:“嬷嬷,该不会是我有了吧?”
自从生了窦明硕之后,她已有六年未曾怀过孩子了,前段时日窦谦日日在她院中歇息,也不是无可能怀上。
若真是怀了,那真是天大的喜事。
吴嬷嬷又说:“夫人,您的小日子好似迟了几日吧?”
这么一看,十有八_九是真怀了。
添香笑道:“夫人,不如奴婢去请大夫来瞧上一瞧,也好开些安胎药来。”
林氏却琢磨道:“先不慌,待过几日看看再说。”
她想等坐稳了再说,林氏绝不敢拿孩子去冒这个险。
门口挑豆子的赵姨娘累得直喘气,她这几日频频犯困,浑身上下亦使不上劲儿来。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吴嬷嬷走了出来,“赵姨娘,夫人叫你今日先回去,明日这个时刻再来继续挑剩下的豆子。”
赵姨娘道了声谢,这才一步一歪地出了秋月院。
她的贴身丫鬟红叶在院门口守着,见她要倒下,连忙搀扶过她。
“姨娘这身子骨都差成这般了,夫人还叫您挑豆子,这不明摆着欺压姨娘你!”
“别说了,扶我回去吧。”
赵姨娘只是揉了揉自己生疼的肚子,直接离开。
翌日清晨,林氏以身子抱恙为借口又罢了给老夫人请安之事。
“林氏又身子抱恙?这从我回府才过了不过十日,她便病了两次,莫非她那身子比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要不中用?”老夫人边吃着粥,边皱眉。
窦明旖好巧不巧添了一句,“兴许是母亲为这个家太过操劳了,这才因太累所致。”
她正愁着没处加柴点火呢,林氏便自己触了老夫人的不快,这让她说什么才好?
“明日我叫王管家将账本送到你院里,先从打理账务学起吧。”
老夫人这是准备收了林氏掌家之权了。
窦明旖轻笑颔首:“是。”
在秋月院装病的林氏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时听吴嬷嬷一说,整个人火冒三丈:“什么?你说老夫人叫大小姐明日起学着打理账务?”
吴嬷嬷应道:“正是。”
“那个老家伙,真是与我八字不合!”
林氏咬牙切齿,“我就不信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无师自通了,到时候出了任何纰漏我看老夫人怎么想。好在没几年便可把她打发走了,不然搁我眼珠子前真是无半分清净!”
“夫人您莫气到自个儿了。”
好半天林氏才止了气,又问道:“赵姨娘来了吗?”
吴嬷嬷瞥了眼门外,“来了,已经在门口跪着挑豆子了。”
“哼,来了就好,我还当她忘了呢。”
林氏起身,由着添香添念服侍穿戴好衣物后走至门前,趾高气扬道:“赵姨娘,你可要好好挑豆子啊。”
赵姨娘柔弱的身躯抖了抖,弱弱回了个“是”。
“娘!”
“硕哥儿!”林氏一笑。
院门跑进一道身影,正是从书院下学回府的窦明硕。
他边喊着边跑来,那圆滚的身子跑的又快,眼睛根本瞧也没瞧一眼赵姨娘,便直冲了过来。
赵姨娘被他一撞哪里还受得了,那柔弱的身子直直被撞飞了,豆子撒了一地。
“赵姨娘,撒了的豆子重捡!”
林氏刚说完,只见窦明硕奔来欲扑进她怀里,她猛然想起自己的小腹,惊呼道:“硕哥儿,停下!”
“四少爷,等等!”
窦明硕哪里管她们,直往林氏怀里扑。
林氏后退一步没稳住,整个人朝后倒了过去,狠狠地落在了地上。
吴嬷嬷大呼了一声,扑过来,“夫人,夫人!”
林氏疼得没力气应了。
“快,还愣着干什么,添香快去传府医来!”
吴嬷嬷把窦明硕拉开,忙扶起林氏。
在门外倒了的赵姨娘则被自己的贴身丫鬟红叶扶了起来,红叶一见赵姨娘昏迷,忙呼着:“姨娘,姨娘,你醒醒!”
窦明硕还不知道林氏怎么了,他一看林氏晕倒就扑到
20. 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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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狠狠瞪了林氏一眼,要不是她搞那些么蛾子,赵姨娘也不会有滑胎的迹象。
如今得知赵姨娘有了身孕,老夫人是把所有罪都怪在林氏身上了,她摆手对府医道:“你一定要保下她的孩子。”
窦谦一把抱起赵姨娘,“母亲,我先将赵姨娘送回春麓院了。”
老夫人再没给林氏一个眼神,转身就说:“林氏,既然府医说了你需要静养,那么这些日子你便待在秋月院哪里也不要去了,馈中自有我来替你打点。”
“母亲!”
林氏大呼不好,“儿媳并不知晓赵姨娘有了身孕,不若儿媳不会处罚她。”
可事情既然已经出了,赵姨娘被撞倒在地,身下出血甚至连孩子都保不住,这事就发生在老夫人眼前,是林氏想抵赖都赖不掉的。
“你当我是瞎的,不知晓你为何处罚于她吗?”
“母亲……”
“老大在她院子里歇了几日,你便嫉妒成这个样子,我当真没料到你妒心如此之重!”
老夫人冷哼道:“这么多年大房里除了你,就三个侍妾,你自己看看还有什么好说的?罢了,你且在院中好好反省反省,过几日,我会自己挑人送进老大房里。”
林氏呆呆地坐回凳子里,老夫人的话缠绕在她耳边。
她这是要暂时收回她掌家之权,还要往大房里塞人!
她不甘心,她怎么也不甘心!
林氏握着手,脸上几近扭曲。
看了一出好戏,窦明旖便回了翠竹院,继续抄写最后几份《内训》。
今日这件事一闹出来,林氏估摸着记恨上老夫人与赵姨娘了,只要她的心思不在自己这儿,她就只需隔山观虎斗便好。
借刀杀人,隔岸观火,刀不见血。
“小姐。”
白嬷嬷这时进了屋,抱着几件做好的新衣,“前些几日老夫人命绣娘为小姐制的成衣都送来了,小姐要试一下吗?”
“嬷嬷,都收起来吧。”
窦明旖瞥了一眼,成衣皆是颜色偏亮丽的衣裳,那些绣娘们有着十余年的经验,无需质疑。
她转头又继续抄写。
……
翌日,去寿康堂请安,窦明旖、窦明曦、窦明婷与窦明芩四位小姐,都将自己抄写的纸张盛了上去,老夫人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叫张嬷嬷收到盒子里。
之后窦明旖被单独留了下来,学记账算账。
老夫人今日心情甚好,只因昨日赵姨娘的胎保住了。
赵姨娘这胎已有一个月,再过九月,这府内将再添新丁,老夫人正琢磨着把手头的谁送进窦谦的房里。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有丫鬟前来寿康堂报,“老夫人,柳夫人携柳小姐过府来了。”
“谁?”
老夫人半天没思考过来,又问了一遍:“柳夫人与柳小姐?”
“是,是镇国将军府的柳夫人与柳小姐。”
老夫人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把张嬷嬷招过来,“张嬷嬷,你快带人将柳夫人与柳小姐请进来。”
窦明旖手中的账本脱了手,她暗中掐了自己一把,很疼,这不是梦。
前世早在娘亲出嫁后,镇国将军府便奉旨搬到了最西边的柳州,最终满门皆斩再没能回到京城。
这一世,镇国将军府竟搬回了京城?
她终于能见到期盼的亲人了!
小丫鬟领着人进了院。
“娘,你快点。”
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少女,她笑时尤其明媚,待眼眸对上窦明旖的时,柳悠悠的眸光更亮了几分。
紧跟着在后的是柳夫人,她步伐从容,俨然一副贵妇的模样。
“多年未见,不知老夫人身子可还好?”
柳夫人浅笑道:“这是我女儿,柳悠悠。”
柳悠悠行了个规矩的礼,老夫人见着直“好,好”了几声,柳夫人又命身后的丫鬟端上一小箱子,“镇国将军府前两日才刚到京城,事务繁忙,才得了空前来窦府拜访老夫人,这是一点薄礼,还请老夫人收下。”
老夫人直笑:“柳夫人太过客气了,窦府与镇国将军府本就是亲家,何必将如此之多规矩,想必柳夫人今日来窦府是想见一见旖姐儿吧?”
柳夫人的目光随着老夫人落在窦明旖身上,这个端坐在屋内的少女。
窦明旖气质端容,容颜似曾相熟,这眉眼、这琼鼻、这樱唇,全都似极了少女时的柳氏,她继承了自己母亲绝好的容貌。
窦明旖起身,裣衽屈膝道:“明旖见过舅母。”
柳悠悠坐在她身边暗中朝她眨了眨眼睛。
柳夫人眼中有欣慰流过,她微颔首,虚扶了一把,环视了一周却未见到本该出现的人,便问道:“老夫人,不知窦大夫人?”
她与林氏只是在柳氏下葬时有见过一面,后来听说林氏被扶了正,她此次前来有想与这林氏会上一会。
“我那儿媳这两日身子不大好,我便免了她的请安,故而未在我这寿康堂。”
“如此我便不去烦扰大夫人养病了。”
柳夫人品了一口茶,把林氏的事儿放到了一边。
窦明旖见柳悠悠眸光一直盯着自己,便侧目向老夫人问道:“祖母,不如孙女带着舅母与表姐参观一下府内?”
老夫人应了后,窦明旖便领着柳夫人与柳悠悠离开了寿康堂。
刚出了堂屋,柳悠悠便走至她身畔,攀住她手臂笑,“表妹,我们终于得以见面了。”
窦明旖莞尔,能再次见到舅母一家,她真心感谢老天再赐予了她重活一世。
“这里便是内院了,大房二房三房四房皆住在里面。”
窦明旖又一一介绍了窦府。
柳悠悠只是念叨,“表妹,你住哪个院子?”
这正是柳夫人欲询问的,但她见窦明旖犹豫不决不知怎么开口的神色,眼底划过一道冷光。
“舅母表姐,随我来。”
窦明旖顿了片霎,领着她们往翠竹院而去。
翠竹院如柳夫人所料,在窦府最偏僻的角旮旯里,临近的院子皆无人居住,相比起来更为安静悠闲。
窦明旖将两人带进屋,白嬷嬷此前见过柳夫人,她先见过礼,知英知秋便随之见礼。
身处室内,柳夫人整个扫视都伴着皱眉。
“娘亲,我们能不能将表妹接到我们家去住?表妹如今住的屋子连衡山别院里的屋子都不如啊。”
柳悠悠从内室走了一圈出来,撇撇嘴,她还拉起窦明旖的手,循循善诱,“旖儿,我同你说,我在家中排老幺,上头两个哥哥,要是你来我们家,我一定会和大哥二哥一同宠着你的。”
“表姐……”窦明旖有些无奈。
“到时候你就是老幺,我就有可以‘欺负’的人了。”
窦明旖斜目了她一眼,“原来表姐是打着要欺负我的主意,那我可不依了啊。”
柳悠悠跺跺脚,想着如何劝说窦明旖,柳夫人这时候却开口道:“悠悠啊,窦府是你表妹的家,就算我们再怎么想带她去将军府,也改不了她姓窦。”
“怎么这样!”
柳悠悠回京时就满怀期待她这个表妹,如今见了面一见如故,怎么忍得下心叫她在这里被人欺负,她可信不过表妹的后母林氏。
窦明旖拉过柳悠悠,让她坐在方凳上,又叫白嬷嬷端上了糕点,倒了茶。
“表姐不用替我担心。”
“真的吗,旖儿?”
柳夫人沉吟了许久,道:“我与那林氏并未打过交道,不知她是什么性
21. 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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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微风带来一丝凉爽,一辆装横华贵的马车停靠在窦府门口,车墙上的“柳”字无声彰显着马车主人的身份。
马车前丫鬟春暖正探着头朝窦府门内望,转身喜道:“小姐,窦大小姐来了。”
“是吗?”
车帘被撩开,柳悠悠没叫春暖扶着便从车上跳了下来,春暖好一顿埋怨,她毫不在意,翘首以盼见着窦明旖立刻迎上。
“表姐!”
窦明旖今日穿了新衣,整个人更是容光焕发。
“柳小姐好。”窦明曦跟随窦明旖出了府,与柳悠悠打了招呼。
柳悠悠朝她点了头,但并不热络,反而是亲昵的拉起窦明旖的手,道:“旖儿,上车吧。”
二人便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窦明旖今日一见柳悠悠,才发觉她打扮的比昨日更似大家闺秀,又见她方才直接一跃上马车的动作,直言打趣道:“表姐,等会儿还是攀着春暖的手下马车吧,免得你绊摔了去。”
柳悠悠略苦恼地拉扯了自己衣摆几下,“唉,回京城了便是麻烦,若不是我娘偏叫我穿这一身乘坐马车,我倒宁愿直接在前头骑马呢。”
这骑马一说,令窦明旖着实羡慕。
柳悠悠话里便带着一股自由洒脱的意味,兴许将军府在柳州日子比起京城更无拘无束呢?
窦明曦以帕掩面,痴痴一笑道:“柳小姐真是会开玩笑,这京城从不曾有一家闺阁千金骑马出门呢。”
这可不是直说柳悠悠粗鲁,堪称不了大家小姐吗。
柳悠悠回以一耐人寻味的微笑,“多谢窦二小姐的好意,这大家小姐之范,我自会向表妹学习。”
青松书院分为女院与男院,通常正院门是众人必通之路,难免有官家小姐借此停留片刻,究竟何意又有谁知。
巳时过半,今日是书院开课第一日,便有小姐巧遇自己闺中密友,正院门口不时便围了不少人。
当中最众星捧月的便是安王所出之女,嘉怡郡主齐暄。
在众位千金之中,属齐暄身价最高。
其次有着京城当世才女之称的叶蓉也到了场,那双眉眼如入了画一般,一双柳眉弯弯眼眸明媚,笑时天人之姿如此艳丽,即便是女子见之不免赞叹。
“叶小姐,不若与本郡主一道进院吧。”
齐暄开了口,她对这位极有可能会成为自己大嫂的女子是又爱又恨。
叶蓉行了个挑不出任何错的礼,容雅如常点头道:“是叶蓉的荣幸。”
这时却听工部侍郎之女郑祺秀蓦地惊呼了出声,“镇国将军府柳家回京了?”
话音一落,引得众人闻声看去,连叶蓉与齐暄也一并转身。
镇国将军府柳氏一族,此前一直便是圣上身边炙手可热的忠臣,柳老将军更是伴着明德帝打下了这大胤江山,得封一品将军之位。只可惜柳家红极一时,没能留守京中。
八年前,一道圣旨调镇国将军府去往大胤国土最西边柳州之后,镇国将军府便从京城世家中淡去了。
可如今,镇国将军府的柳小姐来了青松书院,这不是代表着他们又回京了?
马车缓慢停下,“柳”字在流苏晃动中微微显露。
从车里走下三位女子,便是柳悠悠、窦明旖与窦明曦。
窦明曦一见左督御史之女陈洁,径直去了她那面。
而柳悠悠与窦明旖则是迎着一片目光进了院,叶蓉见两人走近亲切一笑,“两位便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姐?”
问完,叶蓉顿了一下又带着歉意道:“忘了自报姓名,我是叶蓉,这位是嘉怡郡主。”
柳悠悠与窦明旖齐齐与齐暄行礼,柳悠悠这才道:“我是柳悠悠,这位是我的表妹,大理寺少卿长女窦明旖。”
原来只有一位是镇国将军府之女,众人明了。
郑祺秀摆着笑,“柳小姐出身将门又在柳州长大,第一次来青松书院,若是对夫子所讲不大明晰,我很乐意为你解析。”
这话一出,有人便跟着边笑边打趣。
在她们眼里,柳悠悠可不就是不识字,只会武刀剑的粗俗女子吗?
“不劳这位小姐操心了,即便我在柳州长大,修习文学可未落下,兴许不比叶小姐,可与你应当是平齐。哦对了,我还不知这位小姐叫什么名字呢?”
柳悠悠挑眉一笑,并不理会这阴阳怪气,她弯了弯两颊酒窝:京城小姐们就这点本事?没劲儿,还不如她驯服烈马有趣。
窦明旖在她耳边道:“这位是工部侍郎之女,郑祺秀。”
“我叫郑祺秀。”郑祺秀被柳悠悠这么一贬,心里不甘,立马挑衅道:“这么说来,柳小姐是琴棋书画舞皆知一二了?”
如此别有用心的发问,众人安静,只待柳悠悠回答。
柳悠悠目光不变,反道:“是又如何?”
“很好,不愧是镇国将军府之女。既然如此,我倒想要见识一番了。”
郑祺秀见她上钩,勾起笑来,侧目对齐暄行礼道:“郡主,青松书院往年的规矩,新入学的柳小姐理应当尊崇吧?”
窦明旖见其余人皆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便知这所谓的规矩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郑祺秀一副“让你见识见识”的笑容,令她顿生不妙之感。
“祺秀所言不错。”
齐暄最爱看这些个戏,添几个乐子何乐而不为,且郑祺秀与她交好,遂她笑道:“你若向柳小姐下战书,那柳小姐无可厚非的必须参与其中。”
“郡主,可否将话说的更明白些?”
柳悠悠不知情,只好这么问。
叶蓉解释道:“所谓下战书,乃是新入学的女子会遇到的一种入学考验。此前是由夫子挑选诗文现场考学识,可若是有人愿意先下挑战,那么该女子只需接受这一挑战既可,若得到认可便可留下,没有的话便只能离开了。”
她语气平淡,仿若不是什么大事。
直到这一刻,窦明旖才了悟郑祺秀得意的笑。
郑祺秀分明打定主意要柳悠悠打道回府,还要她在众人面前丢脸!
窦明旖侧头刚欲开口,就听柳悠悠道:“好,我接受了,不知郑小姐想比试什么?”
郑祺秀笑得更深,道:“舞,我们便来比舞。”
话音刚落,黄国公的孙女谢昕竺便拉着郑祺秀不赞同道:“祺秀,你明知她最擅长的便是武,你还偏偏选武,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郑祺秀却是回头道:“此舞非彼武,乃是笑歌戏舞的舞。”
柳悠悠乃将门之女,就算她琴棋书画都学过,那么这舞,怕是不行吧!
这下柳悠悠是走定了。
这么想着,郑祺秀满面春风得意,她指着柳悠悠道:“柳小姐,我还有一个条件,你必须选一人来为你伴奏,我这边就由我与谢昕竺上。”
谢昕竺方才听郑祺秀解释一通,如今信心大增,昂首站在她身边。
“要选人嘛……”
柳悠悠环视了一圈众位贵女,然众人皆低头不去看她,与她目光对上的,也转瞬避开,生怕被选中搭上自己的前途。
“我来吧。”
出声的正是窦明旖,她见不得柳悠悠这般受人欺负,即使赌上自己入书院的资格又如何?
大不了就留在府内与教养嬷嬷学就好了。
窦明旖说道:“我来为表姐伴奏。”
柳悠悠着急了,拉过她劝说,“旖儿,你不必如此,若是因此你也不能来书院,我会怪罪死自己的。”
这是她与郑祺秀
22. 奏琴
青松书院正院里特设了一处高台,底下摆着座椅,是为平日抽选校检而用。
今日用于柳悠悠、窦明旖与郑祺秀、谢昕竺的比试。
男女分席隔开,太子殿下等坐右边,而姑娘们则坐左边,中央有屏风隔界。
齐恒与齐昱皆有心镇国将军府归京,而姑娘们更想看柳悠悠出丑,齐贤则是闲来无事摇着扇子吃茶。
先上台的是郑祺秀与谢昕竺。
郑祺秀以一段舞动披帛开场,那丝纱同她腰肢一般柔软,看得出她还在舞上下了功夫,每一步都踩得稳、准,端的是如花似玉柔情脉脉。
齐恒、齐贤与齐昱坐在上首的位置,离得台最近,齐恒看了几眼,不知不觉感慨出声,“这郑小姐的舞蹈倒让孤想起应雪当年的那一舞。”
齐贤回:“姜大小姐那一舞跳得好。”
齐恒不免心悦而笑。
去年,书院风月大典时,姜应雪一支雪落惊梅的长袖舞可谓是惊艳满京,如今这郑祺秀舞起来,有那么点味道。
谢昕竺一曲《春江花月夜》终了,郑祺秀见自己心仪的太子殿下有情似地端望于台上,心中已大获满足。
轮到柳悠悠与窦明旖。
窦明旖轻迈步走至琴前端正落座,素手弹拨两下琴弦试了下音,她微抬眸朝柳悠悠颔首。
柳悠悠却是不急,从侍卫那借了一把未开鞘的佩刀,手中执刀在中央站定。
窦明旖瞥见柳悠悠一记眼神,无奈笑笑:表姐这是要玩大的?那她也只好奉陪到底。
一双玉手猛地在琴弦上拂过两下,“铮,铮——”宛如炸开的烟花震耳欲聋。
齐暄皱眉,“什么嘛,这般聒噪。”
齐贤目光依旧冷淡,但又似起了那么几分波澜。
下一秒琴弦便被挑起拨动,柳悠悠亦随之舞动起来,这曲子急促激昂,于地势山崩欲裂的刹那,燃气烈火,轰轰烈烈不留余地。
柳悠悠持刀舞得呼啸风声,带着一股嗜血,杀气破空而来,少女的身姿宛如走在厮杀中的飘逸魅影。
齐恒眼眸微眯,轻声问道:“靳横,镇国将军府在柳州守了八年,是几日前被父皇召回京的?”
回答他的是站在他身后的靳横,上一届曾遭舞弊一事牵连的举人,如今被太子收为了幕僚,他回道:“三日前刚到。”
“镇国将军府能被皇上继而重用,看来也要分一份权了。”
齐恒思索着,老将军手上本就留有兵权,与将军府结好只有利无弊。
靳横沉声道:“这些年,左相在陛下面前更被看重,然右相分着同一杯羹,这份平衡陛下决不会轻易打破。若说得圣心的,一是这位与陛下曾出生入死的老将军,其二,或许是威远伯世子,赵世子。”
听靳横一提赵世毅,齐恒愣了一刹,反问道:“赵世子?怎么说。”
“太子殿下看来有所不知,殿下可还记得此前渡州蝗灾一事。”
“本宫记得那场蝗灾几近导致民不聊生,父皇为此头疼了很久,最后本宫听说是威远伯立了大功,主动献计解决了此事。”
齐恒有所听闻此事,他转念一想,不敢相信道:“莫非?”
“那计是赵世子献出的,在下曾与赵世子见过几面,他绝非泛泛之辈。”
正是如此,靳横便是这个意思。
齐恒道:“也是,威远伯头脑简单,光凭他不可能想得出这计策,父皇肯定知晓是赵世子出的主意。”
两人说话声不大,一旁的齐贤与齐昱听不太清。
齐贤执起茶水,冷冷一笑。
齐昱笑道:“太子殿下,今天只听曲只观舞,不谈其他。”
那张扬的笑又回到齐恒面上,他戏谑道:“本宫没记错的话,这镇国将军府只柳小姐一女吧?”
他的目光随着柳悠悠忽而柔软舒缓的动作走过。
齐昱应道:“是,只此一女。”
齐恒目光一转,落到垂眸不听风不看雨的窦明旖身上,又问:“那位小姐所出哪家?”
“大理寺少卿窦大人的嫡长女,窦明旖。”
齐昱一见齐恒抚着扳指眼中兴味正浓,便问道:“莫不是殿下……有意?”
齐恒现下仅有两名侍妾,虽与姜应雪已定下了婚期,但侧妃之位却还空悬。
齐贤也笑:“皇兄若有意,不如向父皇讨了去。”
侧妃又不比正妃,太子若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皇上又岂会不应他的?
且这位窦大小姐身份不高,仅是四品大理寺少卿的女儿。只要太子想,这事便能成。
“本宫可不曾这么说。”
齐恒只是笑了笑,投眸不留痕迹地掠过抚琴的少女。
她如葱白的指尖轻落,这曲子过了柔和的一段,直取萧瑟。
那是胜利过后,黄沙漫天,独留一人孓然一身染着鲜血,风声疏狂。
柳悠悠握着刀柄在地上划了一道,直至最后将刀丢弃到一旁,曲终了。
齐昱最先鼓掌,他眼底满是赞赏道:“好,柳小姐这一刀舞真是绝了,窦大小姐弹奏的曲子配的亦是妙哉!”
齐恒跟着赞叹:“确实不错,两位小姐的才艺堪称的上名门闺秀。”
齐贤道:“今日本殿下是大饱耳福了。”
有了一位太子殿下、一位二皇子殿下,还有安王世子的赞赏,其余小姐们即使再有不满,也只能作罢。
郑祺秀更是无可奈何愤恨,暗地里扭曲着一张脸。
她本想着凭借自己的舞艺在太子殿下心中留下印象,结果太子殿下看过柳悠悠的舞之后,没过半刻便将她给忘了!
谢昕竺见这场面亦是一脸尴尬,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比试,却是这么一个结局,她垂下头不说话。
其他小姐们频频望两人的眼神变了味,郑祺秀只觉着双颊火辣辣的,这里她一刻也不想呆,拉着谢昕竺便离开。
柳悠悠从台上下来一直默不作声,窦明旖只好替她问齐暄道:“郡主,不知臣女与表姐这考核可算是过了?”
齐暄见众人皆看着她,冷哼道:“算过了。”
郑祺秀与她关系还算尚可,柳悠悠这么被几位殿下一夸赞,她这脸都似被打了一般。
齐暄冷哼完便走。
齐昱上前温和躬身,目光端望着柳悠悠,“嘉怡性子任性,她若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柳小姐别往心里去。今日你跳的舞,真的很好。”
柳悠悠头低的更甚,受宠若惊道:“臣女多谢世子褒奖。”
窦明旖别开眼,从她所站之处,目光所及台旁茂密的树枝映着一团暗色,而那阴影中有一人正靠在树干上,环臂而站。
定睛一看,竟是威远伯世子赵世毅!
赵世毅与窦明旖对上,见她发现了自己,那俊逸的面庞裂开了大大的笑,他抬臂挥了下手。
窦明旖蹙眉。
“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安王世子,臣女与表妹这便去听课了,先行一步。”
被柳悠悠拉着下台,窦明旖再一侧目,少女的耳根子略红,她闪动眸光,笑道:“表姐,你……莫非是动了春心了,对安王世子吗?”
“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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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悠悠想大声反驳,又怕人听见,“我只是觉着,觉着安王世子比任何男子都温柔罢了。”
可少女面上的红晕早出卖了她,见她如此害羞,窦明旖便没再打她的趣。
以柳悠悠镇国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嫁进安王府做安王世子妃绰绰有余。
安王府前世的安王世子妃是兵部侍郎之女,只是齐昱直到二十五才娶妻,那位安王世子妃足小了他九岁,两人婚后第二年,世子妃便离了世。
之后齐昱又娶了一位续弦,是当朝二品将军的胞妹。
……
窦明旖比舞期间,窦明曦做了诗文赏析的考核。
第一堂课是学书,《礼记》的第一章曲礼,教书的是位柳夫子。
比起琴、棋、书法、画、女红可动手的课,这一堂显得平乏无味。更何况这柳夫子说话一个调,无高无低,一时之间堂上多数人都耐不住打起盹儿。
连窦明旖几次想办法让自己清醒些,眼睛都差点闭了上去,只好掐了自己几下。
柳夫子张口正讲到坐站姿,只听他道:“若夫,坐如尸,立如齐,坐要像祭祀时一般端重。”
此话一出,众女皆端端正正的坐好,柳夫子没作声,继续道:“站时,要如斋戒般恭敬。李小姐,你这脸都快趴在桌上了,起来站片刻。”
被点名的是鸿胪寺卿的嫡女,李芳芳。
她满脸通红,这一被柳夫子点名,引来几人发笑。
柳夫子拍了拍桌,继续道:“郑小姐,别嘲笑他人,你嘴边的金津玉液还未擦拭干净,看在你前次试卷答的不错,这次便不罚你了。”
郑祺秀一脸尴尬,赶忙抹去嘴角的透明,再没敢多笑李芳芳。
后面柳夫子又讲到所谓礼是为何,为何要学礼,做子女的,在家中的礼仪为何,一阵灌输讲授。
提到“博闻强识而让,敦善行而不怠,谓之君子。君子不尽人之欢,不竭人之忠,以全交也。”这句话,柳夫子拍拍桌子提问,“可有人解释这句话作何意思?这句话并不难以理解。”
他目光一扫,无一人愿意作答。
这时,齐暄开口道:“夫子,不如请今日新入学的小姐作答吧。”
柳夫子沉声,“窦大小姐,你来作答一下吧。”
整个堂的目光都聚拢到窦明旖身上,她一惊,慌忙起身,答道:“‘博闻强识而让’即是博闻强记且谦让,‘熟善行而不怠’是勤做善事且不懈怠,这便是君子。”
后面一句窦明旖确实不知作何意了,只得瞎说一气。
“而君子并不全是受人人喜爱,不皆是守忠,以……以便……”
她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此乃君子而非小人?简直是无稽之谈!”
柳夫子怒斥了一声,齐暄带头嗤笑,堂里迎合着一片讥笑,窦明旖悻悻然放下书本,心里头一阵无奈。
“夫子,我来替大姐作答吧。”
窦明曦起身接道:“后半句是所谓君子,便是不强求他人事事只道自己为好,也不强求他人事事对得起自己,如此,才可始终有与他人的交情。”
柳夫子对窦明曦的回答甚是满意,赞许的叫她坐下,又瞪着眼对窦明旖道:“若是不会,便是不会,胡编乱造乃是大忌,到墙角站着反省一个时辰。”
窦明旖只得拿着书本去了墙角。
这时柳悠悠遽然道:“夫子,这句话若是我来作答,我亦会胡乱捏造,请夫子一同罚我吧。”
柳夫子在桌上狠狠一拍,气的小白胡子一撇一撇,吼道:“你,给我站到墙角去!”
23. 问签
柳悠悠不顾堂里的哂笑,自若地拿着书本与窦明旖站到了一起,两个人一同低首对着墙壁。
齐暄啧啧了下嘴,心情大好道:“这柳悠悠是不长脑子还是怎样啊?果然生在将门,长了个绣花脑袋,也就只会以武做舞,真不晓得我兄长为何称赞。”
叶蓉默不作声地一笑,郑祺秀挑眉得意道:“哎,看起来她还挺护着她那表妹的,你说……?”
齐暄自然明白她那意思,没再说什么,便收回了目光。
老夫子继续讲课,后头便是些祭祀时的礼仪,还有得见国君时的行礼,他又喊了两个人作答,见都答了出来,便放了课。
窦明旖与柳悠悠两人还得多站半个时辰,窦明旖见众女皆离开堂屋,便悄声将压在心底的问题问了出来:“表姐,你作甚非要跟夫子说那话,这不是主动请罚吗?”
“旖儿,我小的时候,学书时常常背不出诗文,我娘就罚我面壁站半个时辰。”
柳悠悠朝她眨眨眼,颊边的酒窝又露了出来。
“那时候,我二哥便跑来陪着我一起罚站,还同我说,若是有人陪着,如此惩罚也不那么难过了,你说我怎么能叫你一人嘛!”
“好表姐。”
窦明旖心中慰帖,她嫣然一笑,“表姐,你这意思可是,愿意陪我上刀山下火海?”
柳悠悠惊诧万分,“怎么,你这是欲闯荡腥风血雨?”
“非也非也。”
窦明旖摇头,转而郑重其事抿唇道:“六月初八那天,我想提前两日去白云寺祭奠我娘,但若是只我一人,我祖母她定不会同意,我又不愿与我母亲一道。”
柳氏去世之后,她的遗体未曾入土安葬。柳老将军听闻亲女离世大动肝火,怒气冲天从镇国将军府杀到了窦府,强行带走柳氏尸体火葬。
事后她的骨灰被安置在白云寺中,也算是死后得了一分清静了。
柳氏的忌日六月初十将到,窦明旖想再去自己娘骨灰前祭奠一番。
除此之外,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前世六月初八,在白云寺外不远处,找到了一具死于魏王余孽手下的神秘男尸。
窦明旖入宫伴在清妃身侧数余年,曾无意间听她提到过兄长的下落。
她大哥窦明裕正是因与魏王余孽有所牵扯,以至于死后即便发现了尸身,窦家也不敢认领下葬。
“窦家大郎曾被窦家寄予多高的期盼,本宫还道窦家日后必定会出一位才子。”
那时清妃嘲弄不堪,“谁知,哼!陛下若不因他牵扯到窦家还好,若牵扯到了,本宫连他的尸身都不会放过!”
是了,窦家无一人还认自己的大哥,除了她。
在她心里,兄长窦明裕永远是那个一手牵着自己,满脸笑意疼爱,在娘亲病重后,安抚她,抱着她哄说“旖儿不怕,大哥会永远护着你的”的人。
就是这样好的大哥,她怎么能让他落得这样的下场呢?
当初她不知为何大哥会莫名离家失了踪迹,但她信,她大哥离家定是有缘由的。
窦明旖此行便是要亲自前去查看,那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大哥。
柳悠悠沉思片刻,道:“这样,我回去请我娘走一趟,到时候就叫她携同我俩去白云寺祭奠姑母,你看这样可行?至于祖父那边,我想他们定是到了六月初十,姑母的忌日再前去了。”
窦明旖颔首,对此她没有异议,会心一笑道:“表姐这是陪我走一趟冥间了。”
柳悠悠弯弯眼道:“别说是冥间,便是鬼行道我都陪你走,还怕这?”
窦明旖跟着笑了起来。
柳夫子如同鬼魅,突如其来出现在两人身后,怒喝。
“罚站还在嬉笑玩乐,再站半个时辰!”
两人乖乖低首应了一声:“是。”
待两人站的腿都麻了,终于罚够了时间,柳夫子这才放人。
“这柳夫子还真是迂腐古板之人,一点也不通情达理。”柳悠悠扁嘴。
窦明旖笑她:“好了,快别说了,若叫夫子听见又该是一顿教训了。”
“知道了,知道了。”
柳悠悠哭丧着脸与窦明旖出了堂屋,便见有两人候在门外。
其中一个是堂上差点睡着受了夫子罚站的李芳芳,她上前道:“早上我在正院门见你们与郑祺秀谢昕竺的比试,柳小姐的刀舞,我可太中意了!”
柳悠悠友好道:“多谢你。”
李芳芳一听,拉过身旁的姑娘,介绍道:“这位是通政使司副使之女,何溪芸。”
何溪芸长相柔美个头又很娇小,她那眼神一见便觉着惹人怜爱,如所想的声音小小的,“窦大小姐,柳小姐,你们……好。”
窦明旖放低了声音,怕惊到她道:“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你们早上那番表现,让三位殿下大为称赞,而郑祺秀却被自己放的话难下台。嘉怡郡主与郑祺秀算得上是好友,她以后恐怕会有意于刁难你们,你们要当心呐。”
李芳芳话音刚落,边上有一道沉稳的女声插入,“对于嘉怡郡主,你们还是敬而远之吧。”
窦明旖望着她的背影,见那姑娘穿着华贵,行走间带着一股贵气,似乎为她们说话,又好似不愿加入其中。
“那是?”
“她是康宁郡主之女,敏玉县主,秦玟。”
李芳芳收回目光道:“县主为人低调,平日不爱与人交谈,不管在哪里,总觉着噤若寒蝉。”
“这样啊。”窦明旖若有所思。
“不知你们可曾听说了,坊间都在传,说是此次平定东夷宁王爷大胜,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呢!”
李芳芳咂了一下嘴,突然道:“而且宁王世子去阚州养伤数月,将与宁王一同回京。”
窦明旖眸光忽暗忽明。
阚州与东夷接壤,宁王爷打了胜仗,陛下大喜传他回京并无不可能,而宁王世子齐谨,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去了阚州养伤那么简单。
“你们说……”
窦明旖这思绪瞬间被李芳芳一时难言的激动打断,见她红光满面,“到时候能见到宁王爷与宁王世子一同回京呐?我光是想想就觉着要飞起来了。”
“宁王爷与宁王世子回京有那么轰动吗?”柳悠悠不明白。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宁王世子的容姿难以抵挡啊。”窦明旖缓缓道来。
其实窦明旖不明白,除开齐谨,齐恒、齐贤、齐昱、赵世毅、楚翌文,哪一个不是一身好容貌。
京城内那些个玉树临风的世家公子们,怎生到了齐谨面前,全褪了光泽呢?
李芳芳摇了摇指头,“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宁王世子是其一。更为重要的是宁王爷,老百姓们说起宁王爷,无一不是对其敬佩无比的,虽说我更盼着见宁王世子的容貌。”
何溪芸轻轻拉了下她衣袖道:“芳芳,你真是……”
李芳芳说的并无道理,这轰动更多的来自于因宁王而得以有安居乐业的百姓身上。
柳悠悠起了兴致,她侧头看来,“旖儿,我们到时候也去看看吧。”
见柳悠悠满是期盼的目光,窦明旖不忍拒绝,只得点了点头。
……
六月初八。
窦明旖暂别了老夫人与林氏,乘坐着将军府的马车,一路直达白云寺。
柳夫人与扫院的小和尚说明了来意之后,那小和尚便将怀海住持唤了过来。
怀海住持听是柳氏的亲属,摊手请道:“请三位施主随贫僧来。”
走了片刻,到了一处幽境的院落,怀海住持打开屋门,边双手合什。
“便是这里了。”
柳夫人与怀海住持道了谢,这才领着窦明旖与柳悠悠进了屋。
屋门内正对着有一牌位,上面刻着字“窦谦之妻柳卉”,牌位旁竖立着一小瓶子,里面装的便是柳氏的骨灰。
窦明旖先是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虔诚拜了拜。
她凝视着自己生母的牌位,好似脑中又浮现出娘亲的音容相貌,一行清泪顺着脸颊而下。
窦明旖喃喃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
娘,若是你含冤而终,我定为你平冤,揪出真凶,也好叫你含笑九泉。
上一辈所犯的错,她今生绝不会重蹈覆辙。
老天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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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让她得以重来,她便会活一个明白。
柳夫人面露悲痛,她跟着拜道:“小姑子,在底下别为旖姐儿担忧,此后她有我们一家护着,断不会再叫她受苦。”
柳悠悠随后拜礼。
窦明旖在这院中站了许久,她朝柳氏的牌位一笑,便抬脚出了院子,她满身的怀念与悲怆随着离开一并抖落了下来。
祭奠完柳氏,柳夫人带着窦明旖与柳悠悠到白云寺正院求了平安符,说是这符保平安叫两个姑娘好好收了起来。
柳夫人自己又烧了三柱香,祝愿两个姑娘日后喜乐安康,一世无忧。
三人祭拜,不时有行人走入了旁院,柳悠悠侧头问道:“娘,他们那是去干什么?”
柳夫人笑道:“那是去求签的,听闻这白云寺求的签都很准。”
这一说柳悠悠便双眼放光,一手拉着窦明旖快步走去,边道:“娘,我们也去求签了啊。”
柳悠悠想,说不准她要走桃花运了呢?
这还是窦明旖第一次求签,便随着柳悠悠去了。
等了片刻终于轮到了两人,柳悠悠先抽了一签,窦明旖后跟着随手拿了一支出来。
“啊,怎么会这样。”
柳悠悠一看签文,整个人表情都变了,待窦明旖凑过去一看,只见上面好大一个“下下签”。
文曰:“水浅孤舟涸,风寒马不前,故人相别去,唱只鹧鸪天。”
窦明旖念道:“姻缘,旁人只说俩相当,难测胸怀损虎狼,口好不如心内好,不如独枕卧藤床。”
婚姻难成,对方所言不可全信,这么看来,安王世子并非柳悠悠的良人啊?
“啊,你偷看我的!”
柳悠悠涨红了一张脸,窦明旖这么一念,可将她的小心思全念出来了。
“我不管,旖儿,我也要看你的签。”
可柳悠悠还没抢,那厢柳夫人就找来了,神色急切,“旖姐儿,这位小和尚寻你有事。”
门外小和尚半躬身道:“窦施主,慧空大师有请。”
据传这慧空大师有看透一人命格之能,窦明旖也就小的时候在生母柳氏所带下与之见过一面。
窦明旖略有疑惑,如今他传自己去是为何事?
……
东来院的屋内,有一棋桌摆在正中间。
慧空大师的对面坐着一身着墨袍男子,他骨感的玉手微抬,凝思了半晌之后,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之上。
“世子这些年棋术越发精湛了,老衲自叹不如啊。”慧空大师右手搓着佛珠,呵呵一笑。
齐谨那双桃花眼眯了眯,冷声回道:“老家伙,别与本世子打诳语,好好看子。”
下一局棋,这个老家伙真是时时刻刻找机会绕他思绪,真是不痛快!
慧空大师顿了顿,执起一黑子落下。
“世子今日来,可不是光想与老衲下一局棋如此简单吧?”
齐谨又落下一子,抬眼很快自嘲一笑,“老家伙,本世子想知道,你为本世子算的那一卦,本世子这身子究竟还可活几年?”
“老衲倒是想起宁王妃仍在病重中。”
慧空大师并不直面回答,而是提及到了齐谨的母妃宁王妃病重之事,继而道:“老衲为宁王妃求了一卦,正是久病逢医之兆。”
“哦?”
齐谨抬起头,他面色寻常,可眼中的暗冰全然溶化,那双桃花眸中敛着碎光,想来是期盼着的,但转念一想,又黑了脸,“所以本世子那一卦,是真活不过两年了?”
慧空大师默不作声。
世子这一卦极为怪异,时好时坏,连他也摸不准。
本看来是凶多吉少,但若是得遇贵人,有一线希冀逢凶化吉。然这话他不可云,不可云。
齐谨冷哼了一声。
这老家伙就这点恼人,有的话他说吧,有的话撬开他嘴巴也不说。
齐谨不语,夹起一子,正待落入棋盘,这时门外一小和尚敲了门。
“大师,窦大小姐已在院门口等候了。”
语毕,齐谨一怔,手中的白子脱落,一眨眼便将棋局打的杂乱无章。
24. 骑马
慧空大师见此一幕笑意不减,佛珠在手中转的又快了几分,呵呵而笑。
“快请进来。”
齐谨脸色暗沉。
慧空大师的眼皮子一抬,扫了齐谨一眼,道:“世子,这棋局老衲稍待再与你下吧?”
齐谨已起了身,他没作回答走到旁按下一处暗格,闪身步入了暗室,那暗室接着“啪嗒”一下合了起来。
小和尚领着窦明旖进了屋,一张看不出任何局势毫无章法的棋局步入眼帘,她疑惑不解。
“信女见过慧空大师。”
这慧空大师无缘无故叫她来本就奇怪,且大师自有大师自己的道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她还是懂的,窦明旖只行礼不问话。
“窦施主快快请起。”
慧空大师扶起她,花白的眉毛盖住了眼睛,叫人看不出他的神色,只听他道:“若是老衲没记错的话,窦施主之母的骨灰被安置在宿南院中吧。十年前,窦大夫人曾带着窦施主来过一次白云寺,老衲见窦大夫人极有眼缘,便为窦施主算过一次命格,窦施主可还记得?”
“劳大师挂怀了,确有此事。”窦明旖沉声回道。
她并不知晓今日被慧空大师叫来是为何事,这位大师平日概不见人,若非有眼缘,即便是官家子女,亦不召见。
“其实今日来,是十年前受窦施主之母所托,而今日一见窦施主,老衲察觉到有些事情,还需当面与窦施主一谈才可。”
窦明旖下一刹便被慧空大师的话给惊得五雷轰顶,他道:“窦施主身上附着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东西,这才使得老衲为窦施主再算命格时,窦施主的命格已与此前的大相迥异。”
慧空大师单刀直入,直接抖出了窦明旖重生之秘。
“窦施主本命中带煞,一生为迷雾所困直至浑噩死去。而如今,窦施主却为大富大贵之命,只不过这其中需经历几番波折。”
见窦明旖一脸发愣,慧空大师一只眼睛蓦地睁开,又合上道:“有句话,窦施主需铭记于心,命由己造,相由心生。”
她的命将由她自己改变。
慧空大师这是叫她不忘初心。
可她来此世的初心是什么呢?
窦明旖看不明白,“大师,小女……”
慧空大师打断了她的话,似读懂了她的心思,他摇了摇头,“窦施主,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窦施主心中最根本的善念绝不可轻易改变,人来至此世,皆有自己的道理。因此,窦施主之所以会成为窦施主,也自有其中的缘由。”
这一番话说的极其绕,但窦明旖能听懂其中的意味。
她不仅仅是为了复仇而活的是吗?
窦明旖拜谢道:“多谢大师指点,小女子已记牢了。”
慧空大师这才笑着点点头,目光落到她手中握着的一签,问道:“窦施主可是方才去求了一签?”
“是的,小女子还没来得及查看。”
窦明旖将签子呈到慧空大师的眼前,她只看见上面的大字是“中平之卦”四个字。
看过签文,慧空大师笑道:“枯木逢春啊,这签子倒与窦施主极其相配呢。”
其他的他也不多说,只叫窦明旖自己看过。
窦明旖拿回来,自己看了一眼,上头文曰:“风起见云生,时享运也通,八龙交会日,方遇宝花缘。”
所谓中平,带暗中有喜之兆。
家宅上有两条醒目,分别是:“需防患少童生祸端,而分家,当家主事人不可只听妇人言,需公正从理。”
而姻缘上说是:“几年久坐少人招,今日枯枝长嫩条,自是有缘千里合,无缘对面路迢迢。”
这话说的是,这个人离得远,又离得近?
慧空大师对此笑道:“窦施主的有缘人,虽出在远方,但有缘自相逢,你们的缘分,还真的是难分难解呐。”
前世今生,已缠了两辈子了。
这话可叫窦明旖莫名,不知这慧空大师打什么哑谜,她是怎么也听不明白了。
不过事已至此,窦明旖便不必多留,她再次道谢告别道:“今日小女子万分感谢大师忠告之言,小女子定当谨记,如此,便告退了。”
“如此甚好,窦施主请多多保重。”
慧空大师应着,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目送她离去。
窦明旖走了没多久,暗室的门便打开了,齐谨从里面踏步走了出来,慧空大师合什问道:“世子,继续方才未完的棋局吧。”
齐谨扫了一眼散落的棋子,再没了继续下棋的心思,径直摆手。
“不下了,本世子走了。”
慧空大师独自一人端望着这棋盘与放至在棋盘旁的中平签,暗自摇了摇头,默念道:“此乃时也命也。”
窦明旖一出东来院,猛然想起自己的正事,忙抓过一旁打扫的小和尚追问:“这位小师父,不知现下几时几刻了?”
那小和尚回想了下,回道:“已是午时了。”
午时了。
那尸体是在申时被发现的,那么这会儿过去或许还有些迟了!
窦明旖这么一揣测,瞬间着急上火,又拉着小和尚问道:“请问白云寺可有马厩?”
小和尚指了指身后。
“知秋,你待会儿留在这里,若是柳夫人柳小姐寻来,便说我有事离开很快会回寺院,你千万不要将我去哪儿了抖漏出来。”
今日来白云寺窦明旖只带了知秋一人,眼下倒是好办事情了。
“这梅梧林怎么去?”
小和尚被她拉扯的结结巴巴道:“梅梧林就在白云寺后门出去,直走两公里的位置……”
窦明旖恨不得他快点说完,“那马厩呢?可有?”
“有……有,在这里走,不到一里路左拐,再左拐便是的,不过那马厩……”
那小和尚用手指了一条路,他还没说完,窦明旖已提起裙摆快步跑去。
“女施主!”
窦明旖没留步。
小和尚挠了挠头,他想说他只是知道那马厩位置,并不清楚那儿究竟有什么。
……
从白云寺到梅梧林要两公里路途,这距离可不算近,要去便只有骑马快马加鞭赶到。
白云寺的马厩分为两块,一块是寺内自己饲养的马匹,另一块则是前来祭拜的人家所骑的马匹,皆有小和尚饲养照看。
窦明旖环视了一圈马厩,发现在角落处拴着一匹黑得透亮的马儿,唯有毛发与马尾是白羽。这马儿并未有小和尚打理,更无旁人照看,只是安静的待在角落里吃草。
这么看来,借用这一匹是最好的。
她将马儿借走后到时候她及时归还,应当无事。
边思索着,窦明旖打开了栅门将马儿牵了出来,她一脚踩上马蹬,身子勉勉强强翻上了去。
只是一瞬间,这马便大声嘶鸣如闪电一般冲出了院门。
饲养马匹的小和尚们面面相觑,几个人惊慌失措地丢下饲草便要去追,却在院门口撞见抱着饲草而归的三羽,几人又急忙想要解释,然而马儿载着窦明旖早就跑远了。
“马,马……”
“这哪家的小姐这样生猛?胆敢骑如此烈马!”
三羽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怀里的饲草全都抖落到了地上。
他完了啊啊啊!
刚还说是哪家小姐竟驾着马冲了出去,再一看,那马通体黑亮,毛发白净,不正是他主子的爱马吗?
这是谁家小姐,竟敢夺了宁王世子的坐骑啊!
“殿下那面……”小和尚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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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这便去寻我家主子!”
三羽没得多想,撒腿开溜。
齐谨正走在小路上,他想起成王世子那乌龟王八的惨样,勾笑道:“一羽,可叫人打探了,齐诺的伤势如何了?不知他对这大礼可还满意。”
一羽跟在他身后,“成世子近来闭门不见客,想来伤还未痊愈吧,并且成王近来与外界的往来也少了几分。”
“他倒是放乖了些,不知我那皇伯父会作何想,四羽那边的情况呢?”
“王爷一行已到了怀州,世子是否该启程与王爷汇合?”
齐谨止了笑,桃花眼眨了几下,这次没了散漫,眼眸微斜道:“过半个时辰便出发与父王汇合吧,京中这几日动静不少……”
“世子!”
三羽的突然出现打断了齐谨的说话,他气喘吁吁地奔到齐谨面前,大口道:“世子,绝羽被抢走了!被一小姐给骑走了,出了白云寺后门。”
“嗯?”
齐谨面上顷刻间拢上一层寒意,绝羽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他的爱马给拐走了?
真是岂有此理!
“本世子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齐谨咬牙道:“一羽,你随我去马厩取马。”
“世子,属下已牵了一匹马来了。”
“很好。”
齐谨翻身便上了马,又道:“你们即刻跟上!”
“是,世子!”
齐谨扬鞭,驱着马儿立马奔走。
“完了……”
三羽哭丧着脸,他万万没想到在他去拿饲草的空儿,绝羽便被人牵走了,这下世子怒火中烧,自己不死也要脱一层皮,“一羽大哥,你说……我是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别担心,我与其他弟兄定会将你的尸骨尽倾到江河里,让你死后少着点孽。”
一羽一本正经地拍拍他的肩膀。
三羽笑不出来。
……
再说窦明旖驾着这疾快如闪电的马儿,心神不定,她心底总有一股难以言宣的忐忑。
前世她鲜少骑马,如今这座下的马儿马蹄有劲,性子更是猛烈,一路上几番颠簸差点就将她甩了出去。
窦明旖的手握着缰绳不动,她死死的抓着,不时以余光环视一晃而过的树林。
她不后悔今日策马出院的举动,即使是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她亦不会后悔。
毕竟那人既有可能是自己的兄长,自己世上最后、唯一的亲人。
这么想着,窦明旖估摸着差不多到了梅梧林,便用力拉了一把缰绳。
可座下的马儿却不肯停下,它前蹄屈起大声嘶鸣了起来。
“啊!”
在这惊吓之余,窦明旖连忙趴下身子死死抱住马颈,生怕自己被甩落跌下,碾塌成泥。
同一时,追上来的齐谨听见自己绝羽的嘶叫,以雷霆之速朝这边赶了过来。
只是远远望了一眼,齐谨便认出抢走绝羽的人。
芙蓉面,温婉绝色的眉眼,与在马背上强壮镇定的神色。
窦家大小姐,窦明旖!
“绝羽!”
在嘶鸣中,窦明旖听到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嗓音,心底的慌乱不知为何平复了下来。
她刚睁开眼,身后便有一人落坐,那人骨节分明的手盖在她的手上,而他用力拽着马鞭让马儿恢复平静。
“窦大小姐,呵!”
窦明旖身后靠在他温热的前胸之上,坐姿不得已靠近,她稍稍耳热,她下意识往前挪了挪,似想拉开身距。
“怎么,抢了本世子的绝羽还想跑?”
齐谨双臂环抱在她身侧,严严实实地拥住她,所说的话却蕴含着几分其他的意味,偏又带着几分邪气。
25. 哥哥
这马竟是齐谨的。
窦明旖心中大惊,只觉着整个身子僵硬到不得动弹,身后的齐谨松开右手,在绝羽的毛发上抚摸了几下,安抚道:“绝羽,别闹,安静下来。”
兴许是知晓自己的主人在背上,绝羽没了胡闹的气焰反倒平稳站定,齐谨这才翻下来马,边抚摸着绝羽的头颅,边抬眼望着窦明旖。
“窦大小姐真是好胆量,连本世子的爱马也敢抢了骑走。”
盯着她的桃花眼里有寒冷,很是危险。
窦明旖连忙作势要翻身下马,那敛起衣裙又找马鞍踩住,笨拙的动作直引得齐谨一阵好笑,他竟好心稳着绝羽,让马儿没再乱动弹。
“请世子息怒,明旖并非有意骑走世子的爱马,只是事态急迫暂借一骑,现下没法过多解释了,还请世子等候片刻,明旖有必要的事儿必须先行一步。”
下了马,窦明旖屈膝行礼表示歉意,她又拂了一礼,而后快步朝着林中奔走。
梅梧林里种满了梧桐树,正是绿树成荫的时候。林中死寂,只余有风过树叶的悉悉卒卒。
窦明旖边走边四周打探,目光所到不曾见到人影,心里不免怀疑,人真的是在此地吗?
正欲继续往里走几步,窦明裕手腕一痛。
齐谨已狠狠抓住她的手腕往他身边带,嘴里更是咬牙切齿,“窦明旖,你别想轻易逃走,本世子还没与你一算绝羽之事呢?”
“世子,请你先放开。”
齐谨瞬间如烫手山芋般,万分嫌弃似得丢开她的手腕,窦明旖对这人简直是无奈,“我不会逃走的。”
“你知道就好。”
听她这么一说,齐谨面色稍霁。
然当齐谨再度侧头时,面前的少年神色微变。
齐谨跟着看去,前方几步远正站着一挺拔男子,那人身穿甲胄,因有头盔遮着,看不清容貌。
“你……”
窦明旖喃喃出声,一双平静温柔的眼再也压抑不住那搅动湖水的涟漪,一阵又一阵的激动。
是兄长吗?
窦明旖下意识冲了过去,她十余年没见的兄长啊,她的哥哥!
有眼泪雾蒙蒙拢起,窦明旖吸了吸鼻子。
那男子看了过来,瞬间呆愣在原地,他的嘴唇张了张,看不清说的什么话。
齐谨的脸色黑了又黑,真是不能再臭了,他眼中溢着忿忿的暗色,眸光狠狠瞪了窦明旖一眼,伸手便将她拦住了下来。
她竟然在自己面前对除开他之外的男子投怀送抱?
当他是死的?
窦明旖被齐谨一揪,脚步停在了半路,怒斥:“世子,请你放开!”
齐谨把她往后一丢,挡在她身前,扭头看向身戴盔甲的男人,“你是何人?到此地有何目的,与这位窦家大小姐又是何关系?”
“世子,你这是何意?”
窦明旖语塞,前两个问就罢了,最后那个与他有何干系?
可惜齐谨心情极其不爽,打断她道:“窦明旖,本世子在问他话,不是问你。你给本世子老老实实的待着,不许多嘴!”
窦明旖只得闭嘴,暗中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被齐谨如此一闹,连泪花都给憋了回去。
不远处的男人却只是默默凝视着齐谨,盔甲之下的双眼微微暗下,他低下头没作声。
下一刻他转身便想走,齐谨一个闪身瞬间将人拦下。
齐谨怎么可能放这人不闻不问地离开,皱眉道:“说,你究竟是谁!”
窦明旖看不下去了,就在她要阻拦两人之时,林间突然飞身窜出数十个黑衣人,个个手持刀剑,不过眨眼,便将三人团团包围。
“该死!”
齐谨从腰间飞快拔出剑,一剑刺穿黑衣人的胸膛,又一个转身将另一人踹飞。
“世子!”
“世子!”
是一羽和三羽。
两人一见齐谨受困,及刻加入了这场厮杀。
窦明旖定在了原地,这场刺杀来的太突然,她还没回过神来。
这时一把泛着银光的长刀自她身后窜出,察觉到时,那把映刻她恐惧眼神的刀面已照着她脸挥刀砍下。
“大妹!”
窦明旖只觉着自己瞬间撞进一个怀抱,温暖且熟悉。
男人宽阔的胸膛严严实实为她抵御了汹涌的风雨,是那样的可靠。从小到大,一如既往。
是她的哥哥,她最亲爱的大哥。
“妹妹。”窦明裕的声音低沉。
窦明旖忍不住落了泪。
大哥果然还活着,她庆幸找来了,她的哥哥绝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受魏王余孽惨死在这白马寺。
“哥,我没事。”
将窦明旖安置到一边,窦明裕便放开了她,转身拔出长刀,刀面银光烈烈,落刀毫不留情地凶狠。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齐谨迅速奔了过来,拉起窦明旖的手便带她朝拴着绝羽的方位跑去。
身后有两人穷追不舍,被齐谨一剑一个捅了个对穿。
飞奔中,她忍不住回头,窦明裕却朝相反的路奔去,几乎有大半的黑衣人追了过去。
他是要引开所有的黑衣人。
是为了她啊!
窦明旖再度哽咽。
齐谨停下脚步,他凑近她的脸,掐住了她的下巴尖。
一双敛着光泽的桃花眼直对上窦明旖那双泛着泪光的墨瞳,半晌两人都没开口说任何话。
离得太近直叫窦明旖想后退,她眨巴下几下眼,喊道:“世子?”
“你别再想他了!”
齐谨直起身,脸色又暗沉几分,他将绝羽牵过来,推着窦明旖赶紧上马,一边口出狂言。
“本世子已命一羽追他去了,我让三羽送你回白云寺,今日你便回去吧。窦明旖下回再见本世子定找你算账!”
窦明旖沉吟良久,道:“世子,谢谢你。”
齐谨却并未回头,窦明旖张了张口,他的身影很快消失。
这事出的太快,齐谨不清楚这场刺杀的背后主谋是何人,是为了他还是那个男人。
若是于齐谨不轨之人,发觉了他的行踪,全需得,杀无赦。
齐谨必须亲自办妥。
三羽走来道:“窦大小姐,在下送你回去吧。”
她这才颔首应下,随三羽回了白云寺。
只要她知道哥哥还活着便好,只要他还未死,他便会回到京城,回到窦府,回到她的身边。
哥哥活着,那就够了!
窦明旖握了握拳,眸子燃起光亮。
待将绝羽送回马厩,窦明旖十足愧疚,“三羽大人,实在是我考虑欠妥,误将世子的马匹当作白云寺的马匹骑出了寺院,还为大人与世子殿下添了至多的麻烦,真是万分抱歉。”
窦明旖深深行了个歉礼。
三羽捂脑袋哈哈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窦大小姐还真是大胆呢,不善马术也敢策马而奔啊,且绝羽竟然没将你摔下来。”
三羽还发现世子并未发怒,那是不是,他会托窦大小姐的福被少罚一些啊?
窦明旖扬手轻放在绝羽的头颅侧面,出乎意料的,绝羽竟朝她手心拱了拱,她面颊轻柔了几分。
“兴许是绝羽通灵性吧。”
绝羽可是一察觉到齐谨坐在背上,便安静了下来呢。
三羽略带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要知道自己伺候了这位绝羽小祖宗差不多三年,它才允许自己的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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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
可如今,窦大小姐才见它一面,就被允了靠近。
三羽笑道:“听闻窦大小姐今日在白云寺求了平安符?”
窦明旖一愣,她收回手,从袖中拿出一枚符,递至三羽面前,道:“三羽大人若是不提,我差点忘了此事了。三羽大人若不嫌弃,便收下吧,算是我的道歉礼。”
三羽没含糊,将符好好收了起来。
……
南院里,柳悠悠正来回踱着步子,面色忧虑焦灼。
刚一抬头,便见窦明旖迎面走来,赶忙几步跑上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眉道:“旖儿,你没出什么事儿吧。”
许久未归,她在这里等着快着急死了。
“小姐,奴婢差点担心死了。”
知秋亦上前,见窦明旖安然无恙,那颗悬挂已久的心彻底放下。
“没事,没事,出了点小意外路上耽误了片刻。”
“旖儿,你这是跑到哪儿去了?”
柳悠悠转而道:“方才我与知秋各种想尽办法将我娘先安稳住了,她现在在别处,还不知晓你去了哪里。”
“千万,千万别叫舅母知道我出了院子的事儿。”
窦明旖凑到柳悠悠耳边,极小声道:“其实我大哥……”
柳悠悠是边听边变得激动,最后双目狂喜道:“旖儿,那还真是个好消息呢!放心,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嗯,那我们回去吧。”
两个人携手去寻了柳夫人,有柳悠悠在旁边打哈哈,柳夫人那便掩饰了过去,没再过问窦明旖的事情。
几人便就此离了白云寺,启程回京。
……
那边追着窦明裕而去的齐谨,身子在林间快速掠过,很快便看见了一羽。
齐谨落于地上,墨色绣着金纹的衣袂飞起一道优美的弧度,眼到之处,却未见到那个男人。
“一羽,他人呢?”
“世子,是属下失责,属下与那男子杀了歹人之后,他趁属下不注意……跑了。”
一羽单膝跪地,“属下再想追去时,已没了踪迹,属下便在此地等候世子。”
那男子似乎是有意要摆脱他们,刻意躲避世子。
齐谨面上沉色,他目光投到脚边一地尸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可有找到任何遗留的痕迹?”
最让他疑惑不解的便是林中不知原由出现的这批杀手,他们绝非无目的而来。
一羽沉默了片刻,走到其中一死尸面前,用剑挑开了他破裂的衣袖。
在死尸手臂的上臂内侧,有一处几乎划烂了的花纹。
齐谨蹲下来,眯起眼仔细试图从这破碎之中辨认花纹,他起身沉思片刻,声音更为低沉。
“这是,魏王培养的暗卫!”
魏王一党早在明德帝登基之日便尽数消灭,如今他所培养的暗卫竟再次出现,莫非还有余孽残存?
齐谨忽的想起窦明裕盔甲之上的图案,那是他站在男人身侧时瞧见的,上头印着狮子之上飞落一只雄鹰。
“一羽,你可还记得那男子头盔上的是什么?”
“属下记不太清了,但是依稀记得是兽头与老鹰。”
就是这个!
齐谨冷冷一笑。
狮子之首,其上落着一只老鹰。那是他父王手下的鹰狮队,宁王殿下精锐之中的统领。
有意思。
“这便是他一定要躲避本世子的原因吗?”
齐谨勾起一抹深意,“此事先放在一边吧,即刻传三羽与大军汇合。既然跟在父王身边,那么他定走在回京的路上,本世子还怕没有机会与他会上一会?”
他倒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与窦明旖又是什么关系。
26. 姨娘
回了窦府的第二日,窦明旖前去请安时,老夫人提了为窦谦纳妾之事。
窦明旖知道大房已有六个子女,窦谦的妻妾则是林氏、赵姨娘、杨姨娘,与秦姨娘四位,若只算子女并不算少,但若只看妻妾,确实不多。
这么多年有林氏压着,窦谦从不擅自纳妾,实则对于纳妾之事,他还是乐意的。
老夫人正是了解自己的儿子这一点,才会完全不顾林氏的意见,要给大房塞人。
况且她一直觉着是林氏善妒,窦谦才房内凋零。
窦明旖对此只感到嘲讽,她不在乎她的父亲,纳再多的妾都只是给林氏添堵,而这等好事她怎会说不,“此事全凭老夫人定夺,孙女无任何意见。”
三夫人吴氏一听说老夫人要为窦谦纳妾,本着与林氏还算有几分交情的她便替林氏问了一句,“母亲,大老爷五位子女,还需添妾?不妨瞧瞧二房,二老爷只二嫂一人,却没纳过一门妾啊。”
吴氏这话直把二夫人何氏也扯了进来。
二房这些年待在南淮,二老爷从起初娶何氏进门到现在,妻妾只有何氏一人,比起三房里花花绿绿的侍妾们,确实叫吴氏有些嫉妒了。
二夫人何氏面露恼色,这大房纳妾与二房又有何干?
何氏正想开口反驳,就听窦明旖出声道:“三婶又不是不知道,我父亲身为老大,又是窦家家主,祖母自然是祈望他子嗣繁荣为好。况且二叔这么多年只守着大婶一人都过来了,又有何故一定要纳妾?”
窦明旖的目光微微抬放到二夫人何氏身上,心知她这么多年因为纳妾之事一定是备受折磨。
好在何氏的肚皮子争气,生了二男一女,就算是老夫人也挑不出任何为难她。
二夫人何氏朝着窦明旖感激一笑。
“旖姐儿说得对,老三媳妇你如此关心二房的事情,怎么没心思多操心操心下你三房之事?”
如此,老夫人瞥眼到吴氏身上,沉声道:“老三这几日,日日在外厮混你这做媳妇的也不知管管。”
“母亲,这儿媳……也得老爷听儿媳的才行啊。”
吴氏一阵委屈,这事她是想管,可三老爷不听她话,成天花天酒地的,喝多了回屋便责骂她。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自己也知道。”
这下吴氏不作声了。
老夫人没与她多说,将自己的大丫鬟红棠叫来,对窦明旖道:“我打算将红棠送与你父亲,但一时想不出别的人选。”
吴氏在一旁又出了声道:“母亲,儿媳有一法子,既是为大老爷纳妾,那可叫大嫂再选一人选送到大老爷房中。”
何氏再旁应和道:“三弟妹说的是,这妾侍得过了大嫂的眼才好。”
“这样成。”
老夫人叫来张嬷嬷,“张嬷嬷,你去秋月院知会吴嬷嬷,若是她林氏不肯选,那我可真要考量考量一番了。”
有一小丫鬟在这时进了屋,朝老夫人禀报道:“老夫人,青岚宫的丹姑姑来了。”
此话出,屋里的几人皆坐不住了。
青岚宫是清妃娘娘的寝宫,丹姑姑是清妃青岚宫内的掌事姑姑,窦明旖对她印象很深,她虽只是姑姑,可出了皇宫,便是表清妃的脸。
“快请进来。”
老夫人更是亲自出屋迎接,这丹姑姑来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见到丹姑姑,几个人跟着行礼。
“老夫人快快请请。”
丹姑姑连忙将老夫人扶起来,老夫人这才起身,问道:“姑姑此次来,可是娘娘在宫中出了什么事?”
如今清妃坐到了四妃之一的位置,位高眼红的也多,老夫人怕就怕清妃出了事,不知道清妃娘娘一人在宫中可应付的过来。
“娘娘在宫中一切安好。”
丹姑姑笑了笑,命身后的小太监将东西抬了进来,一共三个檀木食盒,一打开,里面盛着晶莹透亮的葡萄。
“今日陛下特赐青岚宫一批贡物,其中便有这水晶葡萄,娘娘思及起家中老夫人与几位夫人,便命奴婢带人给老夫人送来了。”
老夫人受宠若惊,忙回道:“谢娘娘挂念。”
丹姑姑又望了一眼窦明旖,笑意莫名,窦明旖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只见丹姑姑走近又笑道:“老夫人,娘娘还说,多年未见家中几位小姐,心中甚是想念,望几位小姐常进宫与三公主作伴呢。”
窦明旖只是低着头,绝不多言。
并非是三公主想见窦家几位小姐,而是姑姑自己想要见吧?
老夫人应道:“待得了机会,老身定带着几位小姐进宫与三公主作陪。”
“如此娘娘心中也欣慰了。”
丹姑姑满意地点头,走前还不忘道:“这水晶葡萄可不经放,老夫人还是尽早吃了好。”
几个人又是将丹姑姑送上马车,这才回了府。
“好啊。”老夫人心里大为高兴,“好啊,娘娘在宫中一切安好,便是上天佑我窦家强盛不衰了。”
比起那些很快便没了宠爱的妃嫔,清妃在陛下心中仍留有一分地位,便能保窦家地位不倒。
高兴之余,老夫人将清妃赐下的水晶葡萄分成四份,一房一份,她心里头高兴,想要整个府都取了赏赐,沾沾喜气。
离了寿康堂,窦明旖绕道准备回自己的翠竹院。
走至路上,忽见一嬷嬷神色异常,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条小路上,窦明旖眯起眼厉声道:“你是哪个院子的,在这里做什么!”
“大……大小姐。”
那嬷嬷一见是窦明旖,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请大小姐饶命,老奴忙里偷了闲,偷偷跑到了这里。”
窦明旖可没忘她并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又道:“你是哪个院子的?”
那嬷嬷一脸惊慌失措,“老奴,老奴……是……”
半天却支吾不出来。
“还不快说!”
这时,窦明婷从小路那头冒了出来。
今日的她打扮不同以往,倒没了乱七八糟一大堆的金银簪子,发簪是翠绿玉簪坠着流苏,如花娇艳的小脸还带着未散去的红晕,反倒是有几分像恬静时候的窦明曦。
窦明婷慢步走来,这透着傲气的姿势更是与窦明曦如出一辙。
“呀!”
窦明婷发现了窦明旖,她看了眼嬷嬷,又看向窦明旖道:“大姐姐这是准备对我的嬷嬷做什么,她犯了何事?”
“哦?是三妹你的嬷嬷啊?”
窦明旖不禁冷笑。
窦明婷打了个寒颤,她拉起嬷嬷,便说:“大姐姐若是无事的话,那我便回院了。”
窦明旖没叫住她。
“三小姐真是可疑。”
知秋默默说了一句,不但自己鬼鬼祟祟的,连嬷嬷也是搞不懂偷摸在打什么主意。
窦明旖回身又望了眼窦明婷来的小路,正是那嬷嬷方才待着的那条小路。
这条路另一端直通侧门,这个时候窦明婷从侧门回府,想来很有可能跑出家门了。
窦明旖沉声:“她怕是偷溜着出府了吧。”
“小姐你这么一说,奴婢想起来知采那次去请聂大夫见到三小姐出了府。”
窦明婷行踪诡秘,还打扮的如此模样,窦明旖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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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暗光,她好笑道:“知采那丫头也是机灵,叫她下次再碰见三小姐出府便偷偷跟上去,瞧瞧她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是,小姐。”
……
秋月院内,吴嬷嬷将张嬷嬷从老夫人那传来的话,一字一句转达给林氏。
林氏差点一头栽倒在引枕,气到想砸了手边的花瓶,“嬷嬷,老夫人这是存心想叫我心里添堵!”
吴嬷嬷忙安慰她道:“夫人,您不妨想想,比起将自己人送给老爷,若是又来个像杨姨娘,赵姨娘的,夫人岂不是更操心吗?”
“嬷嬷你说的有理。”
林氏起身,沉思了片刻,稳住自己的情绪,她左思右想,“可是添香、添念在我身边用的得心应手,我不忍舍了她们,尤其是添香,她跟着我最久,绝不能送给老爷。”
保不齐添香把她做过的事儿都抖出来,告诉窦谦了。
“夫人可还记得添兰?”
吴嬷嬷想了想,就属她最合适,“她在秋月院里做着二等丫鬟的位置,这丫头是个忠心的,夫人大可从添兰、添念两人之中选出一人。”
听吴嬷嬷一说,林氏想起这人,便道:“吴嬷嬷,你去将添兰叫来,我有话想问问她。”
不一会儿,添兰便跟着吴嬷嬷进了屋。
“奴婢添兰见过大夫人。”
“抬起头来说话。”
林氏本打定主意将添兰提为姨娘了,可当她见到添兰皮肤细嫩嘴唇红艳,那身段又是妖娆饱满,心底忍不住涌上一股妒火。
“夫,夫人……”
添兰被盯得瑟瑟发抖。
林氏忍了忍,道:“添兰,你可愿继续为本夫人效劳?”
“是的,夫人。”
添兰磕了头,“奴婢生为夫人的人,奴婢愿意为夫人效劳。”
“很好。”
林氏见添兰有这份心便稍稍安心,这时外头添香挑了帘子进来传话。
“夫人,老爷过来了。”
林氏心中一道惊喜,忙打理平自己衣袖的褶皱,“请老爷进屋坐。”
窦谦到来先是问了几句林氏的状况,便提及到了纳妾一事,他已从老夫人那知晓,除开红棠还有一位侍妾由林氏来挑,于是便来了秋月院。
林氏心情虽不好,但还是喊了添兰过来。
“老爷,这便是添兰了,老爷看?”
窦谦将添兰上下打量了一番,此时添兰已明白,大夫人这是要提她做姨娘了,不禁眼眸含春瞥了窦谦一眼。
这一眼看在林氏眼里,可是赤裸裸地狐媚子模样勾引男人,她又是一口气堵在心口上。
“辛苦夫人了。”
窦谦很是满意,他虽对林氏偏爱,但更爱尝尝鲜,于是禁不住立马将添兰带走。
当晚大房多了两美人,一位是林氏身边的添兰,另一位则是老夫人身边的红棠,自此窦谦房里灯火飘飘,而林氏在自己房里怄得差点吐了血。
这事传到翠竹院,窦明旖只是抿嘴对知秋道:“添兰此前受过林氏一次罚,之后再没能调回林氏身边。这次林氏不得已只得送了她去,可你觉着她会心甘为林氏效劳吗?”
知秋懵懂地摇头,她问:“小姐,你想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隔岸观灯火,静坐其变。”
窦明旖又问:“知英最近如何?”
知秋回:“自从她被调到与知采一同,便老实多了,最近没什么动静。”
“是吗?”
窦明旖又将目光放到府内的账本开支上,不时手指在算盘上滚过,那仔细琢磨的模样,是不肯放过一点细节的。
27. 见面
自红棠与添兰被窦谦纳进了房中,第二日便到秋月院向林氏敬了茶,算是正式抬为妾了。
红棠升为红姨娘,而添兰则升为兰姨娘。
而今日亦是宁王率大军班师回朝的日子。
青松书院特放了一日假,京中各府姑娘公子们,早就忍不住去街道旁的酒楼里等候宁王归京。
窦明旖与柳悠悠此前约好,这日要在无花楼的包间里碰面。
早上窦明旖与老夫人道了别,便坐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白嬷嬷觉着窦明旖清早吃的不多,怕她饿着,让随窦明旖一同去的知秋在马车里备上了糕点与茶水。
窦明旖在车中温习着书本,是《礼记》的曲礼下篇。
马车稳稳的行走在小巷中,半路却突然停了下来,只听外头有一妇人焦急大喊道:“默哥儿,莫要乱跑!”
这一停叫窦明旖将书本放到一边,她掀起帘子。
“张生,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车帘之外,站立着一头发乱糟糟的妇人,她的怀中抱着一孩童,两人身上皆粗布麻衣,可满脸污秽却像是叫花子一般。
张生掌着马,回道:“大小姐,是这孩子突然窜了出来,险些被马踩到。”
知秋已从车上蹦下去,指着那妇人,“你这做母亲的,也不知看紧些孩子,若不是张生反应快,我家大小姐可要受惊了。”
“知秋。”
窦明旖从车中走了出来,知秋扶着她下了车。
妇人一见车中是位貌美如花的小姐,气质如兰,不用想便知非寻常人家,一时间愣了半晌,等回过神来又赶紧带着小儿一同磕头,“民妇……民妇的小儿无意冲撞大小姐的马车,还请,还请大小姐恕罪。”
“无事。”窦明旖无心责怪,“快带着孩子起来,往后在路上走着,要多加小心,孩子被伤着了可就不好了。”
那妇人直点头,心底感激道:“民妇定会看着小儿,不叫他随处乱跑。”
听她说话带着地方口音,不像是京城中人,窦明旖便问了句:“大婶,你可是外地来的?”
那妇人吃了一惊,“是,民妇并非生自京城,而是青州中人,只是,只是……”
那双眼眸深处全然是绝望,后面的话更是说不出来。
如此蓬头垢面,看来是没有盘缠。
青州位于柳州那面,一介妇人偏带着孩童从青州奔波来至京城,又在此逗留。见她不肯说,窦明旖心想这事怕是她一闺中小姐帮不上忙的。
窦明旖好心提道:“今日是宁王殿下归京之日,届时众位大人皆会到场,孩子喜欢热闹,可以带他去街道旁看看。”
她言以至此,多的便不必多说了。
“多谢大小姐。”
话落果然见那妇人眼中多了抹期盼,可下一刻又消失了去。
她一小小草民,如何能到大人们跟前说上话。
这时那孩童伸出干巴巴的黑手想去抓窦明旖的衣摆,被妇人一手拍开制止道:“不可随意触碰大小姐。”
“娘,默儿有一日没吃了,默儿好饿。”孩童哭道。
窦明旖见那孩童瘦弱却双眼大而明亮,于心不忍,便喊了知秋,“你去将车中的糕点端来,给这孩子吃吧。”
知秋犹豫,“可是大小姐,那是……”
“叫你去,你还不快去。”
窦明旖瞪她。
知秋这才把糕点端来,盛到妇人与孩童面前,那小孩盯了片刻,生生咽下几口口水,问道:“大姐姐,默儿可以吃吗?”
“默儿乖,这些都是给你吃的。”
窦明旖又叫知秋将随身带着的帕子交给妇人,以便擦拭面上的污垢。
妇人感激涕零,不住作磕头,“大小姐真乃菩萨下凡,民妇……民妇没齿难忘。”
窦明旖没受她这一磕头,只踏着小凳子进了车厢,知秋回身又看了眼那妇人,忍不住上前往她手心里塞了五个铜板,之后才跟着一脚上了马车。
这一幕可看在了窦明旖眼里,她捧着书坐下唇角的笑意溢出。
“我们知秋很心善呢。”
这笑声直叫知秋一阵脸红,“奴婢是看在大小姐对那孩子几分怜爱的份上才给的。”
“好,好。”窦明旖也不拆穿她。
马车在无花楼门前停下。
窦明旖领着知秋走入正堂,店小二见到忙上前,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否定了包厢呢?今日包间已无空位,小姐若是想进堂食,只得坐正堂了。”
“柳小姐可到了?”
“到了到了,您是柳小姐所说的窦大小姐吧,请随小的这边走。”
店小二领着窦明旖上了二楼,包厢内柳悠悠正坐在里面喝茶,见到窦明旖便笑道:“旖儿!”
“表姐,叫你久等了。”
窦明旖进了屋,在圆凳落座。
“本来我想叫我大哥二哥一起来的,结果他们早先应了楚公子,两人可都去了烟雨楼最好的包厢里呢。”柳悠悠一副蔫蔫然的模样。
要说这京城最繁华的中和街位置绝佳的便是烟雨楼了,可那酒楼价格昂贵,天字一号包厢即便有钱都不一定能坐进去。
“楚公子是当朝右相的嫡长孙吧,大表哥二表哥看来与此人关系好啊。”
“兴许吧。”
柳悠悠莫名提了劲,她稍拉开一点门缝,听下面堂内有人交谈,兴致勃勃道:“你可知我选这家无花楼的原因?其实是这无花楼有一说书先生,说的那叫一个有趣,他说书呐只能说,十分的回味无穷。”
窦明旖瞥去疑窦的目光:“你跑出府来听过?”
“才不是呢,这都是听我二哥说的,所以今天才来听听嘛。”
柳悠悠扁扁嘴,指了指下方,“你快来看,他出来了。”
窦明旖透过门缝一瞧,大堂内有一男子被一圈人围着,从这里只得看到一道侧脸,三十左右,面容清秀。
“今日便不接着上回开讲了,如今宁王爷东夷一战得胜,偕同世子一同回京,在下便来谈谈宁王爷之事。”
那说书先生声音敞亮通透,字正腔圆,他说道:“宁王爷此前与东夷交战五年,此次一战世子也曾参与其中,那可谓是……”
“即便那东夷蛮兵几次三番欲破了阚州,可有宁王爷镇守,无一不听其名便闻风丧胆。尤其是宁王爷素爱擒贼先擒王,不若对方首领领着多少兵力来,宁王眼中只先斩了头头为先。更有甚的,一次,宁王爷被东夷统领伤了左腿,兵力大残,宁王爷却毫不在意,单刀刺穿统领的胸膛,就着将他身体在头顶转了百八十圈,这可把东夷小兵们吓得屁滚尿流。”
接下来好大一通夸夸其谈,说的结束众人听的皆不过瘾,叫着要说书先生再来一段。
说书先生没作声,喝了口茶,继续道:“如此,我们便来说一说多年来最叫人忘不去的一战,邑衡门之战。”
“好,好!”
众人一片激动之色。
“却说当年我大胤王朝刚刚新起没几年,东面大夏次次在东邑与我国兵士发生摩擦,穷兵黩武,试图侵犯我大胤领土。”
说书先生摆了摆手,“那时宁王手上的鹰狮队还未雄起,只是一编普通的兵将,与大夏的精英军队当然比不得。”
柳悠悠闻言问道:“鹰狮队是什么?宁王培养的精锐部队?”
“是的。”
窦明旖微顿后颔首,就听说书先生解释道:“如今的鹰狮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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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大胤最强军队,统领大人所戴头盔上更是印有雄狮之首,老鹰之身。”
“且说当年与大夏交战时,场面尤其惨烈,我大胤死伤残多少烈士,那鲜血几近染红了整座东邑城。”
一说到此,堂内陷入死寂哀悼,唯有说书先生的声音响彻,“那时边关草粮不足,这没得吃的,怎么办呢?宁王爷下令,就食野草,摘野果吃!再不济就吃死尸的肉,喝鲜血解渴,王爷说不管如何,定要保大胤安宁。”
窦明旖与柳悠悠听的出神,这场面她们连想都不敢想,底下更是连片地抽气声不断传开。
“我在柳州待了这么多年,听祖父提起过上战场打仗,可从未遇过如此惨烈的战役。”
窦明旖喝了口茶,便听柳悠悠继续道:“我听说宁王爷这五年间因东夷日日侵扰,几乎没回过京城,而宁王妃的病重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宁王世子现下也身带顽疾,病不可医,真是天命之造化啊!”
宁王爷为大胤牺牲了多少,可他的妻子与唯一的儿子却重病缠绕,这到底是老天不公还是命运如此。
世事皆有天命所为,窦明旖感慨万分,“造化弄人啊。”
“经过几次交战,宁王爷是日日夜夜不曾合眼。于是那一战,被大夏精兵一路打到邑衡门。宁王无奈,只得带领余下的残兵躲进东邑城修养,可这一入城,宁王便病倒了,外头敌军重重包围,东邑城已如一座死城。”
说书先生一言难尽,“这可真是命运作弄人啊!”
众人跟着唏嘘,“之后呢?”
说书先生不语。
众人着急了。
“你快说啊!”
“宁王爷怎么了?”
窗外突然传来纷纷嘈杂之声,柳悠悠握着窦明旖的手紧了紧,她道:“莫非是宁王进城了?”
“宁王爷,宁王爷!”
“宁王殿下!”
窦明旖走去将窗子拉开,外头一阵齐声高呼,是来自街边百姓的呼喊。
“是宁王爷,太子殿下亲自去接驾了。”
宁王回京,皇上却安排太子殿下亲迎,可见宁王的地位该有多高。
窦明旖所见之处一面大大的红色帅旗飘过,骑马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宁王,而太子齐恒就跟在他的身侧。
宁王留着不长的胡须,将遮盖了半张嘴唇,透过潦草的胡渣仍能瞧见他的丰神俊朗,那眉宇的不羁与宁王世子齐谨有些相似。
要说,宁王那双眼最为魄人,眼瞳之底渗透看穿人心的锋利。
窦明旖暗叹齐谨与宁王不愧是父子,两人的眼神如出一辙。
堂中的说书先生还在说着,“真是命运作弄人啊,正在大夏得意之时,无人所料之中,宁王世子率一万兵力智破大夏五万大军,与宁王爷城里城外里应外合,在邑衡门将大夏精兵一举歼灭!至此,大夏与大胤就此言和,宁王世子十四岁一战成名!”
他身边本来围着的人群,顷刻间全部涌到了门口,齐呼大喊道:“是宁王殿下!还有宁王世子殿下!”
“宁王殿下!”
“宁王世子殿下!”
柳悠悠指着一处,“宁王世子在后面!”
窦明旖看过去,呼吸一摒,心跳骤快。
跟在宁王之后,是一辆宁王府的马车。
车厢顶部落着的流苏,上头缀着泛着红光、蓝光、金光各色的宝石,万分华贵,串着珠宝的盖顶点缀出夺目的光来。
今日有风,不时吹起马车的帷幔,帷幔被幽幽吹起,那里头静坐着一道身影。
面色苍白无色,唇色浅淡,唯独那一双桃花眼,敛尽光华泱泱。
都道世间有女子如桃夭,其叶蓁蓁,可如今宁王世子这双眼,灼灼胜其华。
28. 青州
街上络绎不绝,更有姑娘家一见宁王与宁王世子两人风华万千,早就羞红了脸。
平日里这些姑娘家哪有多少机会见外男,今日得以见一面宁王世子已是莫大的欣慰,更何况这京城闺中最不缺的便是白日生梦。
柳悠悠双手支着下巴,望了一眼齐谨的马车,咂舌道:“宁王世子确实生的好看,怕是在这京城少能找得出比的过他的,难怪那时芳芳说她是为了见宁王世子容貌而来的。”
“可几位殿下与公子容貌亦是不俗。”窦明旖接道。
“嗯,确实。”
柳悠悠接着边点边道:“看看啊,叶蓉、姜应雪,虽然很不想承认,嘉怡郡主、郑祺秀,都是美人儿呢。”
“表姐,你还忘了一人,你自己。”
柳悠悠确实长得好看,只是她自己不这么觉得罢了。
听窦明旖这么一说,柳悠悠扑过来抱住她,磨蹭几下,“还有我们旖儿,也是大美人儿。”
窦明旖无可奈何,这时听到说书先生说了一句“鹰狮队便是这支了”,她睨了目光去看,只是刹那,她嘴唇颤抖。
那领着队的不是别人,竟是她的亲哥哥,窦明裕。
“表姐,我兄长他,他是鹰狮队的统领。”窦明旖激动万分,手都在抖。
“什么?大表哥当了鹰狮队的统领!”
柳悠悠也是一惊,连忙探过去看。
窦明裕今日取下了头盔骑跨马上,他的身后紧跟着的便是宁王的精锐部队,鹰狮队。
而他侧脸硬朗,目光坚毅,高大挺拔的身影早与柳悠悠记忆中的玉面少年分别开来。
窦明旖一阵泪花连连,眼角泛着红,她别过脸,艰难地忍耐着。
她很难不去回想往事。
窦明裕自小出口成章,执笔练字却从未拿过刀剑,走得便是科举为官的仕途。
一别十余年,十余年啊,再见她的哥哥却是入了军营,当上了统领。她不知道他那只握笔的手是怎样握住刀剑的,她的哥哥到底吃了多少的苦才走到这一步。
一想到这,窦明旖的心中便如刀绞了一般难受。
柳悠悠知道她心疼窦明裕,可看窦明旖抽泣更于心不忍,拥着她安慰,“旖儿,别难过了,大表哥如今回来,是喜事,你应当高兴,此后你又多了一个亲人呢,要笑,知道吗?”
“嗯。”
窦明旖揉了揉眼角,目光紧紧黏着自己的兄长不曾移开。
底下人群中突然混乱起来,有人被推搡着挤出了人堆,径直摔倒在宁王座驾之前。
“大胆!”侍卫厉色道。
那男子头发乱蓬蓬的,似乎只是普通的草民,宁王身边的侍卫瞬间翻身下马,手中的刀一把横在了男子的脖子处。
“大人饶命,殿下饶命呐!”
齐恒驾着马走到那男子面前,“大胆草民,胆敢惊扰宁王爷率兵回京,来人,将此人拖下去斩了!”
“慢着!”
宁王下了马,整支队伍都停了下来,人群亦是鸦雀无声。
柳悠悠愤道:“那人是谁啊?竟然如此大胆冲撞宁王的军队,真是不要命了!”
窦明旖不语。
这男人操着的口音她似乎听过,她回想起来时路上碰见的那青州而来的妇孺与孩童,不错,就是青州本地的。那时妇人不曾说出的难言之情,隐隐觉着似有关系。
“请宁王殿下、太子殿下恕罪,草民实属无奈……”
男人边磕头边哭诉,“草民斗胆请王爷听草民一言。”
边上的人群一听又闹闹哄哄了起来,直说这人简直是命都不要了,在王爷和太子面前胆敢说这种话。
宁王一听他说话声并非京城口音,招手让侍卫退下,“起来吧,你是哪里人士?”
“草民乃是青州人士,草民所在的县是洛桑县,经过洛桑县的洛桑河支流那一条河坝垮了,河水将草民所在的村子……”
“父王,这等事情无需劳你耽误进宫面圣的时间了吧?”
男人难掩激动,正要说到激昂之处,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了他,是坐在马车之中的齐谨,他道:“一羽,将人带走。”
一羽直接提走男子,宁王臭骂了一声“臭小子”,又对太子殿下道了声:“太子殿下别放在心上。”
齐恒回头望了眼齐谨所坐的马车,眼底一片阴郁,他招了下手,道:“继续前行。”
“世子叫侍卫将人带走了?”
柳悠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是,比起进宫面圣,其他事情都要放到一边。”
窦明旖心中的不安愈发难掩,她想来想去总觉着她得找到先前碰见的那对母子,再坐不住,她当即起身。
“表姐,我方才想起我还有点事情得办,今天便不久留了。”
“好。”
柳悠悠应她,“那我们明日书院见。”
……
街上仍沉浸在宁王大胜归来的喜悦之中,满街的欢庆令窦明旖不禁皱眉。
宁王如此得民心,宫里龙椅之上的那位,真的坐的安稳吗?
况且太子殿下一路随宁王爷进城,当他亲眼所见这一路上无数大胤百姓对宁王爷的高呼与崇拜,作为下一任储君的他又会作何感想?
窦明旖从无花楼的侧门而出,有意避开眼目,余光中瞥见侧院里方才的说书先生正与一男子交谈,她没太在意,抬脚出了门。
马车不能上中和街,窦明旖便叫张生到小巷子候着她,自己则带知秋穿过人群,搜寻之前的那对母子。
可走了许久,却未看到她们的身影。
窦明旖思忖,若是她找到了那对母女,又该将两人带到哪里去呢?
是交给宁王世子还是交给京兆尹大人?
这么想着,有人喊住了她。
“窦大小姐。”
窦明旖一侧头,见是赵世毅,行礼道:“见过赵世子。”
赵世毅摆手,“这时候无需多礼,窦大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虽然窦明旖很想推拒,可碍着对方威远伯世子的身份,还是随他走到旁边的小巷之中。
“窦大小姐是因宁王爷归京,所以前来一见?”赵世毅眸里带笑。
“听说宁王爷英勇善战,可百闻不如一见,所以这便来了,赵世子呢?”
窦明旖回以笑容。
“自是一样,今日一见才发觉街上的百姓可真是欢腾啊。”
赵世毅可没料到宁王爷的声望在民间如此之高。
窦明旖接不上话来,就听赵世毅话锋一转,“窦大小姐此前在青松学院的那一曲,当真不错。若是二弟在,定会拍手成快。”
“能入的了世子之耳,是明旖的荣幸,只是赵二公子……世子不必揣测二公子的想法。”
窦明旖暗暗心惊,这人竟知晓赵世名对自己的心思。
赵世毅哈哈一笑,面容更是流光飞过好不俊逸,“二弟确实不一定喜爱,但赵某喜爱就对了。”
窦明旖才是如坐针毡,她不知道赵世毅是有意还是无意,是试探她还是只是随意一说。
她脑中转了几分,想找出个法子离了再说。
这时余光中见有人影而过,那是齐谨的侍卫三羽,窦明旖的眼眸就亮了。
来的正好。
“三羽大人!”
“窦大小姐,正巧宁王世子殿下有事寻你。”
三羽瞄见赵世毅,双眼不善,再看窦明旖时,又露出欣喜笑容。
“既然宁王世子要见,那赵某便不多留窦大小姐了。”
赵世毅见齐谨的侍卫招了窦明旖去,没再强留。
能走的话,窦明旖哪里还会和赵世毅待着,她抬脚随三羽上了中和街,走了没一会儿,她问:“不知世子唤我有何事?”
“世子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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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是我瞥见大小姐有心事,又被赵世子喊走,怕你这面出事才过来找你。”
世子那般在乎窦大小姐,他算是为世子在窦大小姐这儿争面子了吧?
三羽如此想。
窦明旖很是感谢,便与他说了自己是在寻人,“其实我是想找一对母女,三羽大人若是得空,可否同我一起去?”
想来想去,这事还是交给齐谨放心。
三羽点头同意。
两人几乎走到中和街的尽头,青州而来的妇人正抱着小男孩瘫坐在地上,脸色无比灰白。
“大婶。”
那妇人一抬头,见是此前遇到的菩萨大小姐,跪着道:“民妇见过大小姐,见过这位大人。”
“大婶,快快起来。”窦明旖将她扶起,“大婶,你与方才拦宁王爷的大叔可是一道来的?”
两人口音皆是青州当地,她想着这两人怕是有牵连。
“大小姐有所不知,他叫王麻子,与民妇是一个村儿的。”
妇人自称自己姓曹,曹婶子道:“民妇遇到了大小姐之后,便把大小姐说的事都告诉他了,他才在街上挡了宁王爷,可,唉……”
曹婶子一见王麻子被带走,就觉着这事只能这样了,他们小小草民,命如草芥,死了就死了,本就不能奢求大人会真的为他们做主。
“曹婶子,你先别叹气,王麻子是被宁王世子带走了,不会有大事。这位大人乃是宁王世子身边的人,你可否愿意与他走一趟,将事情原本经过都道出来?”
曹婶子犹豫不决,比起三羽,她更信任窦明旖,而对不熟悉的三羽只是本能的畏惧。
见她仍是担心受怕,窦明旖便与三羽道:“三羽大人,你看不如这样,你先回世子身边通报此事,我在这儿陪着曹婶子。”
“如此便有劳窦大小姐。”
三羽与她作了告别,自己先行离开。
……
宁王爷归府后,立刻换下银盔着上官袍,他片刻也未停留,转头便乘坐上马车进宫面圣。
御书房外,总管大太监严公公正在外守着,见到宁王爷到来,上前忙道:“王爷可是来了,陛下正在里头等候呢。”
“有劳公公。”
宁王爷抬脚入了御书房。
见到明德帝,宁王爷行了觐见礼,边道:“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明德帝亲自上前将他扶起,一想到两人五年未见,一别良久,不禁感叹道:“这一路上,皇弟辛苦了。”
“臣弟不苦,况且有谨儿作陪,几天路程一晃就过去了。”
宁王爷精神很好,兴许是多年征战,如今看不出有疲惫的气色。
然还没等皇兄弟两人继续温情,宁王他双眼含凛,突而改道:“此前臣弟路途经过青州,便觉着青州水利河运发达,洛桑河更是乃大胤重要的运河之一。”
“朕记得。”
明德帝背手而站,他知道宁王爷这话里有话,只等他继续说下去。
宁王爷道:“臣弟今日回京正巧遇到一事,事关青州的洛桑河,据沿河居住百姓所说,洛桑河支流的河坝坍塌,河水将附近的村落淹了。”
“有此事?朕竟未从右相与左相口中听闻。”
明德帝转过身来,眼中大惊。
“臣弟想着,水利之事有彭大人掌理,便是彭大人也未呈奏的话,那便是无事,于是将此人处治了。”
这位彭大人便是工部尚书彭有为。
宁王爷言已至此,明德帝心知肚明,便摆手道:“朕知道了,你且过府好好休息,与东夷一战大获全胜,这战事能停歇一段时日了。”
“那臣弟告退。”
宁王爷又拂了礼,退了出去。
明德帝在御书房凝视御案上的奏章,眯眼道:“好个青州河坝坍塌,好个工部尚书彭有为,哼!”
29. 相处
京城六月末已有些闷热,中和街又人多鼓噪,在这闷热的天气下无形之中又添几分烦懑。
知秋在檐下阴处给自家小姐扇着风,心里却好一顿埋怨三羽。
不知等了多久三羽才策马回来,他翻身下马,走向窦明旖,“窦大小姐,世子有令,还想请大小姐陪同曹婶子走一趟。”
知秋一脸不高兴,反驳道:“你是说要我们小姐去见一外男?”
她家小姐还未议亲,又已满十四,怎可轻易见外男?
三羽见窦明旖身边的小丫鬟炸了毛,笑成眯眯眼,“你且放心,这是去谈正事,你以为世子是那等会对大小姐动手动脚的人吗?”
“说不准呢,我家小姐可是世上最好的小姐。”
知秋一脸质疑。
窦明旖颦眉,厉声道:“知秋,你乱说什么呢?”
知秋扁了扁嘴,终于不再乱开口。
窦明旖便道:“那我与曹婶子一同去吧。”
……
与此同时,宁王府内。
“世子。”
一羽满脸焦灼,跪地向齐谨禀报,“方才属下再寻王麻子的时候,发现他已死在了来福客栈,看来是有人一路上盯着,暗地寻着时机出手。”
“果然如我所料,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齐谨沉声片刻,冷呵道:“有人想将事情的本末隐瞒,本世子偏要叫他浮出水面!”
“世子的意思?”
齐谨收回目光,问他:“可同三羽说了将人带去芜院?”
那人绝对想不到,除开王麻子,还有青州的知情人来了京城。
一羽恭敬回:“是的。”
“那走吧。”
……
曹婶子与曹默随同窦明旖上了窦府的马车,这是两人头回做马车,在车里正襟危坐,生怕磕磕碰碰弄坏了马车里的贵重物什。
马车稳稳地停下后,三羽在外面出声。
“窦大小姐,到了。”
窦明旖最后一个下车,她抬起眼,入目是一条不知名的幽暗小巷,前方便是死路。
三羽指着旁边的院门道:“大小姐,这边请。”
窦明旖点了点头。
“这院子是世子名下的一座外院,叫做芜院,平日没什么人会来这里,大小姐不必担心会有人知道。”三羽边领窦明旖入了院。
这番作法是为了窦明旖的闺誉,若叫外人知晓她与宁王世子私下见面,这事总归有失分寸。
窦明旖独自进屋,知秋与三羽在门外守着。
屋内齐谨正坐在圆桌上,手中把玩着一尊青玉瓷杯,听到脚步声,侧目之间桃花眼霎那绽放。
“见过世子。”
想起与齐谨的两次见面,皆未留下什么好印象,窦明旖后背有些发毛。
非三月的天,那花却灼灼开放,齐谨笑道:“窦大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窦明旖将曹婶子拉上前,福礼道:“世子,这位便是曹婶子,她与王麻子是同村人,算是知情人之一。”
齐谨很满意她将人带来,随后他用手一指对面的圆凳,意思很明显是叫窦明旖留下,“你便坐在这里旁听吧。”
“不必了,世子。”
窦明旖一见到齐谨便打了退堂鼓,屋内太过逼仄,她一刻都不想逗留,便道:“既然曹婶子已带到,那么我先行告退。”
“窦明旖!”
齐谨眉头一紧,提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这个死丫头一定要与自己作对?
窦明旖面色不变,“明旖在。”
见她这般的情绪平定,齐谨顿然一笑,不知是有意要作弄她还是怎样,说道:“明旖,你应当明白我在说什么?过来。”
“齐谨!”
窦明旖的面色已有了龟裂,她虽佯装镇静,可脸上的恼羞成怒并非是假的。
她怒视齐谨想要反驳,芙蓉面上温婉的眼对上齐谨戏谑的桃花眼,心下全被钩住,纠缠难分,她朱唇翕动,他无声地默许了她直呼自己的名讳。
窦明旖一阵头皮发麻,她梗道:“还请世子往后莫要这么喊,这于情于理都不合。”
少女绯红的脸转瞬疏离起来,这模样活像是方才是错觉。
“好了。”
齐谨不喜欢她的疏离,他毫不在意她那样喊着自己,反而心底揣着几分不知名的喜悦,他又说:“明旖,你先坐下吧。”
这时曹默拉了拉窦明旖的衣袖,可怜巴巴道:“大姐姐,你留下好不好?”
小男孩明亮的眼充斥着祈求。
窦明旖心下一软,“默儿别怕,姐姐留下来。”
如此之下,窦明旖只得落座,心中无奈叹息。
圆桌的另一端,是齐谨,她该是不想再见他的,更不欲有过多的纠缠。
前世齐谨十五之后,便被算活不过二十二岁,向来疼爱亲孙儿的太后,强行止了皇弟将人送去阚州的圣旨,护送齐谨前往白马寺修养身体。
直到窦明旖死前,她都没再见齐谨第二面。
而正是她被陷害杀了四公主,下旨处死之后,化作游魂的她在深宫游荡,见到了齐谨领兵造反,他病态惨白的脸沾染了嗜杀的鲜血,那双桃花眼无一分的感情,唯有冷漠。
正是那时候,窦明旖恍然明白了。
齐谨所谋之事,是她死都不能开的口。
因而重活一世,她百般不愿被拉入齐谨身处的浑水,那不是她该淌的地方。
“言归正传。”
齐谨手中的青玉瓷杯接了茶,他先推给了窦明旖,窦明旖眸子茫然,他却勾唇笑,“若是王麻子前两个时辰所说的一切均属实,那青州知县定会将情况呈报知州,后上报到工部尚书彭大人那里。据本世子所知,彭大人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说到最后,他的目光凛然,一股无形的气势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曹婶子顿时吓得瑟瑟发抖,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他在质疑他们吗?
莫非……这位大人也要杀人砍头?
“世,世子……”曹婶子支支吾吾。
窦明旖见状,知道她是被唬着了,柔声道:“曹婶子,你别怕,将你为何要来京城一事说明清楚。”
曹婶子回头,见那位菩萨小姐脸庞静谧安和,眼瞳漂亮的透着光,逐渐地,她莫名安定下来。
“民妇知道了。”
曹婶子镇静之后,转而讲述实情:“民妇与王麻子都来自青州洛桑县的小白杨村,村里共有二十口人,村里的男丁多数是做纤夫与水手的,负责那条运河便是洛桑运河的来往船只。民妇的男人是其中一名水手,主船上堵漏的活儿,与王麻子是旧友。前一个月,民妇的男人像往常一样上了船,之后就再也,再也没回村过了。”
曹婶子垂着头,说到伤心处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王麻子回村之后,找到民妇,同民妇说是那船出了事,船上运往别地的米粮大部分都不翼而飞,民妇的男人因此受了连累。”
曹婶子用衣袖飞快擦了擦泪水,又继续道:“知州大人听闻此事很生气,将船上负责维修、堵漏的水手们都抓进了牢里,说是因为他们……他们的失责,船上转运的大米才尽数落进了水里,而王麻子那日却正巧没上船,便捡回了一条命。”
“青州知州是这么说的?”
齐谨陷入了沉思,他的手指在桌面敲打着。
即便船只破了大口,若无剧烈晃动,米粮绝不会落进河中。那青州知州案中有疑问不继续追查,却定了这么个结论,尤其可笑。
曹婶子磕头:“民妇所言句句属实,请世子明察。”
齐谨摆手道:“你继续说吧。”
“之后,是知县大人来了小白杨村,叫民妇村里的妇孺家家准备口棺材,说是上头怪罪下来,男人们都会被处死。”
“什么!”
窦明旖听着揪心,案子没查明白就被处死,实在是莫名其妙。
“民妇的男人就在其中,在其中啊!民妇苦苦哀求,却连我男人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曹婶子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民妇不懂办事,可咱们村,咱们县的青天大老爷连个解释也不给,民妇真是有苦难言啊!”
窦明旖将帕子递给她,想叫她擦一擦眼泪,曹婶子摇了摇头没接。
“民妇村里的女人哭成一团,民妇想着自家娃儿还小,便进城找了个绣活做做,勉强能维持生机。”
曹婶子双眼通红地看了眼曹默,事到如今,曹默还连事情经过以及自己爹爹究竟怎么不见了都不知道,见曹婶子满眼泪花看着他,他当时就要抽开窦明旖的手。
“娘,你莫哭了。”
“娘没事,娘没事,你好好在小姐身边待着。”
顿了顿,曹婶子回了神擦干净眼泪,又和齐谨道:“后来民妇在城里做绣活的时候,就看到王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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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过来了。他说上游接连几日暴雨,水势大涨,行走在运河上的十余辆载米粮的船只全部沉了。”
窦明旖闻言大惊,齐谨的脸色发沉,怒意压抑着,随时都可能触发。
“洛桑河支流的河坝也坍塌了,小白杨村地势最偏,又离着那支流最近。这河水一来,将咱们小白杨村全部给淹了,别说人了,连房子都成了平地!”
说到这,曹婶子的泪水再度翻涌。
她是土生土长的小白杨村人,村子里都是乡亲,人说没就没了,她怎么能不难过。
“王麻子与民妇看青州洛桑县的青天大老爷不愿管此事,青州知州大人又抓着小白杨村的男人们都砍了头,实在是无人可诉冤屈了,只得草草收拾上了京城。可民妇与王麻子人生地不熟,京城又是大地方,生怕找错人又被杀了头。”
曹婶子抬头看向了窦明旖,眼含着泪向她磕了头,“今早上民妇碰巧遇到了这位菩萨大小姐,是大小姐告诉民妇宁王爷今日回京,民妇便转告了王麻子。王麻子知道宁王爷体恤天下百姓,他无论如何都要尝试,让宁王爷得知此事。他告诉民妇,若事败他被抓走,民妇与娃儿再另想办法。”
听她这么一说,窦明旖只觉着这屋内着实闷热,可又不好意思打扇,只好就着青玉瓷杯啜茶润润喉咙。
“有一事本世子不得不说了。”
齐谨的手指不时的点在圆桌上,起初他没想到这事发展到这等地步,远比他想的还要棘手,尤其王麻子出了那档子事,他意识到不对劲。
“一个时辰前王麻子死在了来福客栈,是被人预谋杀害。”
“什么!”
曹婶子浑身紧绷,如同失了力般栽倒,她双眼发黑,就要昏过去,“王,王麻子,没了?”
与王麻子的这次上京,曹婶子本意是在京城寻到大人诉说冤情,为他们做主。
他们都只是普通老百姓,竟然会因此惹上杀身之祸。
窦明旖看得于心不忍,心口有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曹婶子哭喊道:“这到底是造得什么孽啊,老天不公啊,老天不公!”
她男人没了,小白杨村的村民没了,就连王麻子也没了。
“曹婶子,既然本世子听了你这一言,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定会保你平安,这点你不必担心。”窦明旖扶了扶她的身子。
齐谨道:“本世子希望你能将你所知道的全说出来。越多越好。”
毕竟曹婶子算是青州之事唯一的知情人了,她的作证尤为关键。
曹婶子胡乱抹着眼泪,磕头谢道:“民妇多谢世子大恩大德。”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没有选择了,只能相信面前这位宁王世子。
这时,窦明旖提了一句:“洛桑运河船只转运的大米是要送往渡州的吧,此前那蝗灾闹得特别厉害。”
齐谨多看了她一眼,见她少了此前的拘束,能如此坦然地与他交谈,那张芙蓉面轻柔恬静,却无疏离,他喜欢看她这样,嘴角不自觉就扬起几分笑意,“曹婶子,你可还记得?”
曹婶子犹豫良久,皱巴着脸沉思道:“回世子的话,那米粮有可能是送去渡州的,这事民妇只从男人那听过一次,不大确定一定是那地。”
窦明旖随之颔首。
这一船能运上百来袋米,对于蝗灾又旱灾的渡州百姓来说可是救命的稻草,但大米走到半途不翼而飞,可想闹灾地渡州将怎样。而洛桑运河河坝坍塌同时发生,此事非同小可。
“曹婶子。”
齐谨眯起眼睛,他想到一处疑惑之处,便问:“王麻子可曾说过,青州知州带走人时,可有先派人打捞过河中的大米?”
“知州大人只是说那大米早就沉在河底去了,当时狂风大作,船上的人能稳住船已不易,哪里还看得清大米的去向?不过王麻子说他去看过出事的船,船侧确实炸裂开了,船舱内只留有少数的米袋。”
曹婶子此时已擦干了眼泪,她摇头苦笑了下,似自言自语道:“小白杨村的妇人们都说是小白杨村惹了老天爷,才出了这等事。”
“曹婶子……”
“后来村子也淹了,说不准真是惹了老天爷啊。”
“娘。”
曹婶子拉住了曹默的手,摸了摸他的头。
齐谨目光幽幽,几番计较便在脑中想了明白。
他不知道河坝一事是不是上天所为,但青州一事知情不报,便是大罪,重则乌纱帽落地!
30. 兄长
青州事暂告一段,窦明旖乘着马车回了府。
这事本就不是她一闺中小姐管得着的,且其中七七八八牵扯极多,更非一时半会能解决。
如今曹婶子与曹默有齐谨护着,她不必操心,便将这些都甩到脑后。
回翠竹院的路上窦明旖与红姨娘、兰姨娘打了照面,这两位才抬升为姨娘,看起来面色红润,小日子过的倒还挺舒适。
“见过大小姐。”
两人一同见礼。
“红姨娘,兰姨娘。”
窦明旖心里不免惊奇,这两人竟走到了一道,便问:“两位姨娘这是打哪儿回来的?”
林氏这两日得了老夫人的令重掌窦府,终于不用窝在秋月院里静养,便在老夫人跟前卖了乖,没对这两位新姨娘做什么,叫她们有了两日快活的日子。
“贱妾与红姨娘是从赵姨娘的春麓院回来的。”
兰姨娘上前笑道:“方才贱妾特地去瞧了下赵姨娘与她腹中的孩儿,又与赵姨娘聊了半会,这才同红姨娘离开。”
这么些天赵姨娘除了每日请安,便一直在院中养胎。
窦明旖想了想便放了红姨娘与兰姨娘走,自己则带着知秋前往春麓院。
春麓院的小丫鬟见窦明旖来,忙领着她进院,另一个则是跑去通报赵姨娘,待窦明旖进屋的时候,赵姨娘正被小丫鬟搀扶着从内室走了出来。
见到她,赵姨娘并未行礼,只单手抚着自己的小腹,也不拿眼瞧她,“大小姐来妾的院子,是妾的荣幸。”
窦明旖抬了下眼皮,眉一挑,不与她计较,“我在路上遇到了两位姨娘,说是来春麓院见了赵姨娘,这便顺路过来瞧瞧,赵姨娘这身子可还好?”
“府医开了安胎药,妾身子一切都好,孩子也不闹腾,想来这个孩子性子安静。”
赵姨娘揉了揉自己的腹部,亏得这个孩子她才备受瞩目,她这孩子可是她的福星啊。若她能一举得男,这府里还怕没她的位子?
“如此祖母她老人家心里也会高兴的。”
窦明旖又想到林氏,补道:“母亲嘱咐过说要赵姨娘好好照看身子,给父亲生个大胖儿子呢。”
她说的这话赵姨娘爱听,好似肚子里真的是个儿子一般。
赵姨娘回笑道:“妾省得。”
窦明旖问起旁的事:“上次你送来的药膏是你从杨姨娘那拿来的,还是?”
那药膏窦明旖命知采翠微带去给聂大夫瞧过,虽不是什么毒药,但里面参合了鱼腥草的粉末。
小时候她曾误食过娘亲用来熬清热解暑汤的鱼腥草,只食了一小口便起了一身的小红疙瘩。直到大夫来看了后,才知道她对鱼腥草尤为敏感。
而那抹脸的药膏却被参合了鱼腥草的粉末,可见其用心有多良苦。
赵姨娘毫不犹豫:“是杨姨娘给妾的,她啊还叫妾定要尽早交给大小姐,说大小姐脸上的伤缓不得。”
窦明旖没作声,她看着赵姨娘的神色看起来不像在撒谎。
如此的话那杨姨娘也不是个简单。
她本以为杨姨娘生了小七、小八便老老实实的守在自己院子里呢,没想到个个心怀鬼胎,都不是安分的。
“大小姐,可是那药?”
赵姨娘犹豫不决,生怕药出了什么问题,大小姐怪罪到自己身上。
窦明旖轻轻一笑:“那药挺好的,配上老夫人给的药,我脸上的伤已完全好了。”
少女的侧脸光滑白嫩,芙蓉面玉肌粉嫩一如完好,确实是已痊愈的样子。
赵姨娘彻底放了心,这时知秋从屋外走了进来,说道:“大小姐,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来春麓院传话,说老夫人请大小姐与赵姨娘一同前往寿康堂。”
这个时候传她去寿康堂?
窦明旖微微诧异,她算了下时辰,顿时了然。
莫非是兄长回府了?
这么一想,她的脚步又快了几分,几十步并作几步快步走去寿康堂。
……
寿康堂。
大房的几位皆已到,连二房、三房、四房的都已坐好。
堂内中央伫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男人换下了银盔,但身子挺拔玉立,他静静站着。
窦明旖心中暗自比划,哥哥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头,肩膀又那么宽阔,他已成为可以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是她的哥哥回来了啊。
窦明旖按捺下心底的激动,她笑着落座,而后慢悠悠到来的赵姨娘也入了座。
今日是除去老夫人回府那日,窦府第一回全府上下的人全齐了。
见人齐了,老夫人仍作沉默不语,三夫人吴氏却有些心急问道:“母亲,您把全府全都叫来,是为何?”
老夫人没回她的话,声音略有些颤抖,明显是冲着堂中的男子,“孩子,你自己来说吧。”
这下子全堂的目光都投到那男子的身上。
众人十分疑惑,这人究竟是谁,竟让老夫人将全府上下都请了过来。
只见窦明裕直接朝地上一跪,磕了三道响头,“是孙儿不孝,八年未曾归家,孙儿窦明裕愧见祖母、父亲与窦家的先祖。”
这一句话如同五雷轰地劈在堂里,尤其是“窦明裕”三个字,这可是窦府辛秘,谁都不敢提。而大少爷十岁失踪,所有人都以为死了的死人,怎么突然活生生出现了?
大白天闹鬼了不成?
“这,母,母亲……”
三夫人吴氏最先尖嚎出声:“这是大少爷裕哥儿?”
这位大少爷八年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吴氏早以为他死外头了呢,没想到八年之后竟然直接回府了!
窦明辉与窦明瑞更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窦明裕?他们的大哥?
这男子竟是他们的大哥,窦府的嫡长子窦明裕!
活见鬼啊!
而窦明婉与窦明骏则是双眼放光,光看着便知大哥臂膀结实的多,比起自家三哥有些弱不禁风的身板,他们可是喜欢窦家大少这副满是英气的样子呢。
大哥啊,好崇拜!
林氏更是被吓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她面色煞白,好半天才缓过来犹豫询问,“母亲,这……这真的是裕哥儿?”
怎么可能呢?
裕哥儿不是早死了吗?
怎么会回府!
总不能是阴间地府的柳氏把他招来地上的吧!
老夫人本就沉浸在孙儿回府激动的流泪之余,被林氏一问直朝窦明裕道:“裕哥儿,你抬起头来,叫你父亲母亲看看。”
窦明裕这才抬起头来,男人沉稳的面庞之上,是一双锐利的眼。
这张脸棱角分明,透着股在沙场拼杀过的勇猛与果敢,而在面对家人们时,窦明裕脸部的线条缓和了几分。
窦谦一直紧紧盯着窦明裕的脸,他面无表情手却攥着,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父子两人这样一对视,众人便看清了窦明裕那张与窦谦有几分相似的脸,这足以证明他是窦家大少爷窦明裕了。
“是裕哥儿啊!”
林氏一见还得了,眼中顿时来了泪花,拿手帕边擦拭边哭道:“好啊,裕哥儿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柳姐姐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身边的窦明曦也眼中带着欣喜道:“大哥,母亲、父亲还有祖母这些年都很想你呢。”
窦明硕被窦明曦暗中掐了一下,才迫不得已的喊了一声:“大哥!”
窦明裕很随意地笑了笑,眼中看不出任何感情,他的头缓慢挪动,当他最后与窦明旖的目光对上时,目光触及亲生妹妹,不自觉便泛起几分波澜。
虽两人在白云寺见过一面,可那时候太过匆匆,亲眼再见哥哥的脸,窦明旖早就鼻头一酸,眼前有些模糊,她喃喃道:“哥……”
这声“哥”窦明裕听得清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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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住酸涩赶忙低下头又朝着窦谦道:“孩儿知错,请父亲原谅孩儿当年一时任性所犯下的过错。”
当年不知什么原因,窦明裕离家出走后就此不见踪迹,窦家派人寻了一年也没能找到,之后就再不找了,家里人都当他是死了。
从此窦明裕在窦家成了禁忌,无人敢轻易提起。
在窦谦心中,早已将窦明裕是死了的,可如今这么个大活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心底涌起的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窦谦的手心越捏越捏,手背上青筋暴起,就在众人不知他要作何时,他猛地起身大声道:“你想要为父原谅你,好啊,王管家,请家法!”
窦明旖已是呼出了声:“父亲!”
“老大!”
老夫人更是率先阻止道:“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就不必请上家法了吧?裕哥儿又从未在外败坏过窦家名声。”
二老爷跟着道:“大哥,母亲说的是,裕哥儿当年不辞离家,或许是有苦衷的。”
“苦衷?”
窦谦冷笑了一声,他背手气愤到满脸通红,“我可不管他有什么苦衷,当年一字不留的离开窦家,这八年来更是一封信不曾捎回来过,我看他就是没想着窦家,没想过我这个父亲!既然他连这等事情都做的出来,还谈何有没有苦衷?作为我窦谦的儿子,犯下这等事,已是大错!想要归家可以,王管家,将家法乘上来!”
窦明裕仍是淡定道:“孩儿甘愿受罚。”
他所做的事情,他理应有为此承担责任的理由。
他既然选择归家,就得承担后果。
王管家双手呈着一方盘进了屋,那盘子上放着一根鞭子,鞭上还带着密密麻麻的小刺。
这便是窦家的家法,只有窦家家主才有权请出家法。
“父亲。”
窦明旖早先就听说过此物,此次亲眼一见,便再也坐不稳了,她想也不想便跟着跪在了窦明裕身边,“父亲若要处罚大哥的话,那么请让女儿为大哥承受一半的处罚吧。”
“旖姐儿!”
“旖姐儿胡闹!”
“旖儿!”
这次出声的有二夫人、二老爷、老夫人,以及窦明裕,几人皆是不赞同的目光。
何氏开口道:“旖姐儿,这事岂是你能承受得了的?不要乱来。”
窦谦正气在上头,何氏真怕这一鞭子下去就将窦明旖一起打了,姑娘家细皮嫩肉的,伤到了怎得了?
二老爷亦是劝道:“旖姐儿,你别瞎说,快坐回去。”
老夫人瞥了一眼仍跪在地上不肯走的窦明旖,不赞同道:“旖姐儿,你这么做只会叫你大哥跟着操心,快起来,别徒惹得你父亲发脾气!”
“祖母,我不起来!”
窦明旖摇头坚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哥受这么多鞭。”
“大姐姐,你快起来吧。”窦明曦在旁想拉她起来,边看窦谦脸色,“到时候父亲一怒之下,多罚大哥。”
“是啊,旖姐儿,快听你二妹说的起身吧。”
林氏看了一眼窦明旖,又看了一眼窦谦道:“老爷,看在旖姐儿体谅裕哥儿的份上,你可别一起罚她。”
本来这事是窦明旖自己请出要替窦明裕承一半鞭子的,可到了窦明曦与林氏嘴里,便变成多打两倍的鞭子了。
这时窦明裕握住了窦明旖的手腕,他轻声劝道:“旖儿,你听话,大哥不会有事的,快坐回去,听话。”
窦明旖无奈,她瞥见窦谦死盯着自己的目光,凶狠又无情。
她早就知道窦谦对自己没有父女之情了,可对窦明裕呢……
也没有?
她的心真是凉透了。
窦明旖毫不怀疑自己再蹲着窦谦会多打一倍的鞭子在自己身上,只得又坐了回去,可是哥哥受鞭打,她心中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那带刺的鞭子究竟有多疼,至今还没有人知道。
31. 看重
何氏与二老爷见窦明旖坐回去,两人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还好窦谦这鞭子没打到窦明旖身上。
可何氏一想到窦明裕要受那家法的惩罚,便心底难安,说到底他们还是觉着大老爷对窦明裕太不通情达理了。
窦明裕那孩子在外定受苦八年,不然怎会变得如此大不同?
从文路走到武路,何氏是知道的。
如此一想,何氏倒希望窦明裕今日从未踏入窦府,还不如在外头不要回来了,说不准比回窦家还要好些。
不管是谁劝阻,窦谦都是一副不打不罢休的姿态,他冷着面,从王管家手上接过鞭子。
知秋心知自家小姐不忍看,早一步拿了帕子遮住她的眼,又捂了她的一只耳朵。
“啪——”
“啪——”
一鞭又一鞭。
堂内一片寂静,老夫人早已侧开了脸不敢去看,几乎没几人敢直面,几个孩子更是早早被捂了双眼。
受了十来鞭,窦明裕只觉得喉头一甜,有血腥翻涌而上。
他“唔——”了一声,死死咬住牙关,不叫那唇齿间的鲜血涌出。
窦明旖只觉得那鞭子似乎抽打在自己身上,一下又一下。
她仿佛回到了前世,圣旨到来,她全身如死水冰冷。
她蹲在那儿,姑姑命人将自己五指活生生折断,她的手指好痛,是那么的疼,就像此时受刑的哥哥。
不知过了多久,窦明旖的身体几乎快麻木了,堂内才没了声响。
窦谦收回了手,整整三十鞭,全部打完。
窦明裕今日褪下了战袍换上了便衣,天气炎热,他穿的单薄,方才窦谦用的那鞭子留有小刺,十足轻易便划破他的衣裳,直接打在了他的后背。
三十鞭下去此时是鲜血横流,皮开肉绽。
“哇——”
窦明裕一口鲜血吐到了地上,可他身子挺直地跪着却没倒下。
“大哥!”
窦明旖哪里还坐得住,惊呼着要扑过去。
窦明裕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仍是跪着,目光凛凛,“这下父亲可满意了?”
“嗯,满意了。”
窦谦将沾满鲜血的鞭子交给王管家,面色冰冷,“从今日起,窦明裕便是窦府的大少爷。”
可这话叫窦明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没想过自己的哥哥要以这样回府,更没想过窦谦竟真的如此冷漠无情!
是不是他们兄妹,身为柳氏的儿女便是过错,就该受窦谦的恨?
窦谦不配为父。
他让她觉得恶心。
这一刻,窦明旖对窦谦的恨意达到了极点。
“大哥。”
窦明旖见窦明裕颤巍巍起身,走去扶着他,另一边窦明瑞也走来搀住窦明裕的右臂,“大哥,我扶你回院子吧。”
而本来去收鞭子的王管家半路又折了回来,神色十分焦急道:“大老爷,严公公过府来了。”
“什么?快到府前迎候。”
窦谦立马抬脚出屋,堂内所有人都跟着快步跟上,只余下窦明旖与窦明瑞搀扶着窦明裕与二房几人慢慢走在后头。
府内人不认识严公公,窦谦还是认得的,这位严公公乃是陛下身边的总管大太监,严公公若是出宫,定是陛下有要事传话。
此前严公公到过窦府一次,那还是清妃升为四妃时,在那之后窦家便再没接过圣旨。
严公公亦见过窦谦几面,他一眼便发现了窦谦,当即笑呵呵道:“杂家见过窦大人。”
“严公公。”
窦谦连忙行礼。
犹豫了下,窦谦小心问道:“不知严公公今日来所为何事?”
好事倒是不怕,怕就怕是坏事。
严公公目光扫过窦府这一大家子人,不知名似的,“窦大人,哪位是窦大少爷窦明裕啊?”
一听严公公要找的是窦明裕,窦谦脸色变了又变,心里各种滋味都有,刚刚他才打完窦明裕,这会儿严公公就找来了……
窦谦停了片刻,这才道:“那位便是犬子。”
他指的是最后被搀扶着走来的那个。
严公公本以为面前的窦二少爷是窦大少爷,结果窦大少爷竟是被搀扶的这位,他惊异归惊异,还是从袖中抽出一道卷轴。
“圣旨到!”
竟然是圣旨!
窦府众人跪在正门口,由窦谦带头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理寺少卿之嫡长子窦明裕,年少英勇,与东夷一战奋勇杀敌,临危不惧,乃年少之俊才。朕心甚慰,今赏赐玉无双一对,南海鲛珠两颗,元青花瓷十件,文绫绸缎十匹,香云纱十匹,水云锦十匹,钦此。”
“窦大少爷,接旨吧。”念完,严公公笑眯眯地将圣旨捧至窦明裕面前,又朝后招了下手道:“还不将东西都抬进来。”
跟着严公公而来的小太监们,忙不迭将皇上御赐的箱子抬进了院子,林氏低着头余光中看了过去,心里可没嫉妒坏。
这些御赐下来的好东西,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平日林氏连想都不敢想,乍一看到手都痒痒了。
“窦明裕领旨。”
窦明裕双手举起接过圣旨,忍着巨痛拜谢,“谢皇上。”
严公公所站之处正巧在窦明裕面前,窦明裕这么一跪下,那后背皮开肉绽的血痕便摆在了严公公眼前,如此惨痛的模样简直触目惊心。
“窦大人,这窦大少爷的后背是怎么一回事呀?”
窦谦被严公公这么一问,脸色刹变,他不知作何回答才好,想起方才那道褒奖窦明裕的圣旨,他后背起了一身冷汗。
片刻之后,窦谦道:“是犬子顽劣,犯了过错,这才惩罚。”
“哦,这样啊!”
严公公没抬眼皮,他虽管不着这窦府的家事,可陛下看重窦明裕,他免不得要敲打一番窦谦,“窦大人,宁王殿下在陛下面前可是好几次夸奖窦大少爷的英勇神武,窦大人往后这下手可要悠着点啊。”
打狗还要看主子的面子,更别说窦明裕在宁王殿下与陛下心中的地位,窦谦要是对窦明裕动手,可是要在心里好好掂量掂量了。
窦谦听得一身虚汗,不敢大意,应道:“下官明白了。”
严公公点头笑道:“那杂家这便回宫禀告陛下。”
“辛苦严公公了,公公慢走。”
窦谦又叫王管家递给严公公一荷包,里面装着打赏的银子,严公公没推辞。
严公公一走,老夫人便走到窦明裕身边,边赞叹边大喜道:“裕哥儿真是有能耐啊,陛下特地下旨赏赐,说明极其看重你,你往后可莫要辜负陛下。”
老夫人那叫一个骄傲啊,这么多年,这可是皇上第一次给窦府下圣旨呢,她这孙儿真是带着福气归来的!
窦明裕抿嘴低头道:“孙儿明白。”
“祖母,孙女想先扶大哥回院休息。”
窦明旖在旁忍不住插嘴,“大哥这身伤怕是没个一月二月是好不了的。”
她这么一提,老夫人这才想起窦明裕身上还带着伤,忙应道:“快快扶他去休息吧,裕哥儿这些日就待在自己院子里好好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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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一说,窦明旖与窦明瑞便一人一边扶着窦明裕走了。
方才窦明裕一直忍着没吭声,可窦谦三十鞭实打实的狠,他面色苍白早就要支不住了,窦明旖两人一见赶忙将他扶进了屋里,让他趴在床上。
窦明旖叫来知秋,命她去将聂大夫唤进府。
“三哥,你今日先回去吧,待大哥有精神了些,你再来也不迟。”
窦明旖在守在床沿边坐下,扭头朝窦明瑞道:“三哥你还要准备明年二月的科举,不能耽误你。”
“好,那我明日得了空再来。”
窦明瑞点了点头,便离了院子。
缓了会儿,窦明裕微睁开了些眼,他现在没有困意,更睡不着。
偏过头时,窦明裕望见眼前的妹妹,少女抿唇,芙蓉面温婉动人,八年不见,她已经亭亭玉立是个大姑娘了。
终于回京,八年未见的亲妹妹便在眼前,今日重逢,心中顿时五陈杂味全涌了上来。
窦明旖以为他这是渴了,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来,喝点水吧。”
窦明裕一口喝了。
无人预料窦明裕会回府,而他八年前所住的东桂院还未清扫,因此窦明裕暂且住在碧水院里,连院里的丫鬟小厮都是别院调来的。
当林氏与窦明曦来的时候,并没有丫鬟传话,两人直接进了屋。
窦明旖一听动静才知道林氏来了。
林氏走进内室,目光落在窦明裕身上,用眼神问道:“你大哥情况如何了?”
“唉,大哥的身子有些受不住。”
窦明旖再看过去,窦明裕已闭上了眼,很明显他是装作已是熟睡,她忍住笑道:“他很累,一回屋趴下便睡着了。”
“你父亲他,只是对你大哥当年不管不顾便离家出走,还有八年来毫无音讯太过生气,这才出手惩了他。”林氏放低了声音,为窦谦说了几句话,“其实你父亲,他心里还是很担心你大哥安危的。”
提及窦谦,窦明旖神色不变,心里冷意弥漫,她呵道:“大哥心中明白。”
窦明旖腹诽,她知道原因根本不是林氏所说的这般。
事实窦谦早就将窦明裕当作死人,就算窦明裕活着,这几年他也从没真派人寻找打听。
前世窦明裕死在白云寺,后官府察觉他身世,派人找来窦家,可是窦谦做了什么?他为了自己的仕途,怕窦明裕会牵连于他,连尸身都没认领!
他自私自利,利欲熏心,连一分亲情都没有,他只在乎自己。
窦谦又怎么可能在乎窦明裕!
她的哥哥,最终连自家祖坟都没能入,暴尸荒野。而她,想要出宫敛尸,却连这等简单的事情,也是无能为力。
窦明旖冷笑不止。
她大哥应该早就明白窦谦不配为父了吧。
窦明曦拉了下林氏的衣袖,出声道:“娘,我们今日便不打扰大哥休息了,改日再来。”
林氏应了好,又对窦明旖道:“待裕哥儿身子好些了,我与曦姐儿再来看他。”
窦明旖“嗯”了一声,又坐回床榻边的小凳子。
“她们走了?”
窦明裕听到林氏离开的声音,这才再度睁开了眼。
“走了。”
窦明裕紧绷的神经肉眼可见的放松,见他背上血淋淋的伤痕,窦明旖心如刀割,“大哥,你为何要让父亲请家法,分明有别的法子叫他原谅你啊?”
为何一定要选如此自残的法子,她不明白。
“受了他这鞭子,算是还了最后的一分情义!我不回来,不回窦府,你怎么办?”
32. 当年
窦明裕的这一句话,叫窦明旖更加坚信他已然知晓当年之事了,窦明裕之所以做出这种骇人世俗割袍断义的举动,就是不愿再认窦谦为父。
但窦明旖,他的妹妹还在窦家,他不得不回来。
窦明旖心疼哥哥。
“旖儿,你听我说。林氏没进府之前,他还算是疼爱我的,我记得那时候他会给我买吃的,虽说更多时候都是娘陪着我。直到后来林氏过府,他便再也没主动见过我了。连我平日功课做的如何,在夫子那学习怎样,他亦不曾过问。”
窦明裕趴着沉声道:“娘生下了你之后,林氏生下了窦明曦,有一回我看到你想要窦明曦的一支簪子,但她不肯给你,你哭闹了几声,结果他问也没问就打了你,那时候起我就特别厌恶他。”
这事窦明旖已记不清了,可只有五岁的窦明裕却牢牢记在了心里。
“娘护着你,被他大训了一顿,没过多久娘染了重病,撒下了你我。”
窦明裕回忆道:“为娘守灵的时候,他来看过几眼,我在心里想,我需要变得强大。而变强光靠纸笔是不够的,那样我怎么才能护得了你?你一无亲母,二父亲不疼,外祖父外祖母又奉圣旨离了京,这世上,你只剩下我这个哥哥了。”
窦明旖听得泪珠打转,还是执意问他,“可是,你为何不与我说一声便离开了?”
“旖儿,你先听我说完。”
窦明裕道:“娘去世后那几日,我仍然每日在夫子那听课,只不过多数时候我都在思索弃笔从武是否可行。那时我动了要离开窦府的念头,你知道的,若是我在窦府,他不会同意我从武,定然会压着我。我必须变得比他更强大,我才能护着你,因此我在想我以什么理由离开窦府。”
窦明旖定定看着他。
“后来事发突然,我自己也不曾预料会成这样。”
“发生了什么?”
“有一日,夫子叫我去文远阁取诗文,我晚了一个时辰,夫子人不在,我见那书桌上放着叠起来的几张纸,最上面的便是题目,什么‘以月为题’,我便将几张纸一同拿走了。”
窦明裕抬眼瞧了她一眼,有些事他也没打算瞒着自己的妹妹,他说:“出了文远阁,我驾马发现有人在后面追我,是生人。”
“你知道他们是在追你?”
窦明旖满心都是疑惑,问道:“他们为何要追你?”
“我到现在都不清楚。”
窦明裕摇摇头,又道:“我只是猜想,有一种可能,或许与我当时拿的纸有干系吧。”
“纸里有玄机?”
“纸里有黄金。”
“哥哥!”
窦明裕半开玩笑,惹得窦明旖有点恼,她说正事呢。
“逗你呢,小小年纪总像严肃正经的姑姑,可不好。”
“哥哥。”窦明旖无奈。
窦明裕笑了笑道:“我跑了几条街,那些人仍穷追不舍,而且全是黑衣人,手持刀剑,我便觉着不对劲了。此后我哪敢回府?直接去了邻城才将那些人甩开,看到纸上的名字,我知道我不能回京城了。我本想去柳州投靠外祖父,可那些人知道我是窦家大少爷,极有可能会去柳州找外祖父。”
窦明旖颔首,若是她也会当即想到窦明裕会去柳州。
“所以我绝不可去柳州自投罗网,我想到了我渴望弃笔从武,又想到宁王殿下刚奉命去阚州,于是决计去阚州入宁王麾下。”
窦明裕瞳光闪烁,“我从最低等的士兵,爬到了现在一个队的统领。”
这话窦明裕说的轻松,可窦明旖却是知道窦明裕从最底端到现在统领之位是有多不易,那都是她的哥哥以命相搏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窦明旖将手放到他手背上,不自觉吸了吸鼻子,软声道:“哥,还好你回来了。”
这时,知秋进了屋,说是将聂大夫已到,窦明旖忙起身将聂林逍请了进来。
聂林逍本以为知秋是为她家小姐请的大夫,来了之后才发现窦明旖完好如初的站在他面前,“窦大小姐,您这不是无病无伤吗?”
窦明旖一听便知道他这是误会,“不是我,是我的兄长受了伤,想请聂大夫看看。”
等聂林逍随她进了内室,这才看见受了重伤的窦明裕。
他的背部满是血痕,已看不出原本,还有干涸的血液凝成血痂与破开的衣服一起黏在背上,量聂林逍这个男子看了都觉着惨不忍睹。
“我要先把他的伤痕上药包扎,请窦大小姐出屋等候吧。”
作为大夫,他十分同情这位窦大少爷,但同时,他亦钦佩他,这血痕的痛楚得以多大的忍耐力才能这般平静。
“好,那有劳聂大夫了。”
聂林逍将知秋留下给自己打下手,而窦明旖则出了屋带上了门,背对着屋门站立思索着。
方才与窦明裕的一番交谈中,她得知自己哥哥并非有意不与家人通信,而是被逼迫的。
缘由极有可能是他带走的那几张纸,可是那纸究竟有什么秘密,会引来杀身之祸?
还有前世,窦明裕死于梅梧林,死在了魏王余孽的刀下,魏王余孽又为何要杀哥哥?
值得庆幸的是,窦明裕在宁王爷手下由普通小士兵走到了鹰狮队统领的地位,比起以前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他已变得强大了。
日落之后,院中吹来的风略有些凉爽,倒是将窦明旖的头脑又拂得清醒了几分。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知秋推开门,“小姐,已经好了。”
“聂某已经将窦大少爷的伤口包扎好了,这几日要千万注意不能沾水,待过几日我再来给他拆布换药。”
聂林逍正在将染着血的碎布都清理到盆中,又净了遍手。
窦明裕感谢道:“麻烦聂大夫。”
窦明旖亦是笑道:“多谢聂大夫,知秋,你把聂大夫送回去吧。”
聂林逍扯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
今日一来,他觉着这窦府也是莫名。
他还是头回见着院中如此悲惨的嫡出小姐与少爷,时不时便被他人伤到,京中各家府内的庶子女也不见得会如此遭遇。
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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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逍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让知秋送走了聂林逍,窦明旖又坐下来,道出此前没问出口的话:“哥哥,你去了宁王殿下那,这八年来怎么不曾与我写信?你可知我在府中没有你的消息,还以为你,你真的……就算不是别的,报个平安也好啊。”
“旖儿,是我不对。”
窦明裕低头认错,“起初在宁王爷手下,频频上战场,寻不到空与你写信,后来,我便想以‘窦大少爷已死’,淡出他们的视线。”
“可是此前在白云寺旁的梅梧林里,你不是又遇到了黑衣人吗?”
窦明旖摇头不赞同道:“他们根本就是知道你还活着,而且藏到了宁王爷那儿。”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本以为他们已把我当作死了的。”
窦明裕皱起眉头,回想起在白云寺的一幕,他又道:“在回京路上,我想起那几日是娘的忌日,便与宁王爷说了一声去了白云寺,可有人在暗中朝我发了一箭,那箭上带着纸条,上头写着想与我谈谈八年前,在梅梧林一叙。”
窦明旖还未开口,就听窦明裕继续道:“可我还没等来那人,你便出现了,当然,还有宁王世子。我担心世子发现我的身份便想离开,结果不到一刻,伏击来了,而后我趁世子的侍卫没注意偷偷溜走。”
如此一来,事情的经过全都能接得上了,起因便是八年前在文远阁。
窦明旖一刹想到关键的一点,问道:“哥哥,你八年前是在哪个夫子下听课?”
“是名叫许海的许夫子。”
窦明旖印象中,青松书院教诗的夫子便是姓许名海。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这件事旖儿你无需多费心思,我自会想办法解决的。”
窦明裕本就是想变强大护着自己的妹妹,强大到她无需再为杂七杂八的事情烦恼。
窦明旖无奈,便应了他:“好,那你以后要多加当心,我怕那些人还会再来找你的。”
“嗯。”
窦明裕自己明白,又不忘嘱咐她道:“以后林氏与窦明曦你离远点,她们不安好心,你堤防些。”
窦明旖总觉得他是知道了什么,“哥哥,你是不是知道林氏做了什么事儿?”
她只知道南淮那回,窦明曦定是参与了其中。
尤其是林氏,自己娘去世那时,真寻不到痕迹指认她有罪。
“并不是。”
窦明裕暗自摇了摇头,他有点沉默,“我只知道当年娘病重的时候,林氏曾来看过她一次,而后没两日娘便病发作逝去了,当然我怀疑归怀疑,却找不出作证来。”
“这件事八字没见一撇,我们暗地里自己查吧。”
“当年林氏以翠竹院的丫鬟们照顾主子不周为由,把她们全部都发卖了,跟在娘身边的两个丫鬟和奶嬷嬷更是被打死,这如何查?”
窦明裕喃喃,他脑中闪过一道身影,忙激动地抓住窦明旖的手腕道:“旖儿,还有一人,翠竹院的管事嬷嬷章嬷嬷,原名章秋。我记得当年她只打了三十大板便被放出府的,她应该还活着。
33. 选择
窦明裕的回忆,这章嬷嬷家住刘湾村,只是太多年了,不知人是死是活。
窦明旖得了章嬷嬷的底细,便叫窦明裕在院中好生歇息,她自己则回了翠竹院。
她心口烦懑,这时翠微端着茶水进了屋,出声提醒道:“小姐,姐是不是先将翠竹院的丫鬟拔去几个照顾大少爷?”
“翠微,还是你心细。”
窦明旖眸中带着赞赏。
这段时间下来,四个二等丫鬟之中属翠微最为细心,做打扫时更是事无巨细。
“你传半烟与白灵去碧水院照看大少爷,若是出了事,立即回翠竹院禀报。”
“是,小姐。”
窦明旖的手指在茶杯壁上抚了一下,又将翠微唤了进来,沉声许久吩咐道:“翠微,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明日出府一办,切忌不可叫任何人发现。”
这件事交于心细的翠微去办,兴许会放心的多。
“是。”翠微低首应道。
“你到郊城走一趟,找找可有刘湾村这个村子。”
窦明旖默想了片刻又道:“下午申时一刻,我会叫白嬷嬷在偏门口候着你,若是有主子问起,你便说是我托你去四喜楼买桂花糕。总之不要引人注意,知道了吗?”
“小姐,奴婢省得。”
……
翌日,青松书院。
窦明旖将窦明裕归府一事告知与柳悠悠,她听的是脸色煞白,又着实心疼,“大表哥那伤……大伯父怎么狠心下的去那么重的手啊。”
“大哥说自己皮糙肉厚,经得住这伤。”
窦明旖安慰叫她不必担心,其实她是为了提去将军府的事,“是这样的,我与大哥相商了下,只能等我大哥伤势好些,我再与他一同去镇国将军府。”
“大表哥养伤重要。”
柳悠悠叹道:“旖儿,你可别忘了后日的小考啊,文学与武学都要考呢,你准备好了吗?”
“我记得的。”
窦明旖倒不是非常担心。
下课回府后,她直接去了窦明裕所在的碧水院。
还没进屋,便听里面有道声音笑道:“大哥,你怎么看这篇文?”
回答的是窦明裕:“子曰:‘学而不思则罔。’前几篇文章亦是,多想想真正问题的所在,这问题所引发的,你所想的是否会夹杂旁的东西。”
窦明瑞刚点过头,门便被推开,见是窦明旖,他道:“大妹。”
“三哥。”
窦明旖见窦明瑞手上握着几张纸,眼睛微弯道:“三哥这是勤奋苦读,一刻也不放过温习书本啊。”
窦明瑞面上一红,有些不知所措,窦明裕坐起身笑道:“我俩本是闲聊,后来不知怎的就聊到文章上去了,方才正说到一篇治国杂谈呢。”
“我听到子曰什么的,国不是以民为本吗,而民又以食为天?说起来,六妹与五弟也没少去我那院子吃糕点。”
被她这么一提,窦明裕倒是对二房这俩好吃的小豆包有了兴趣,这时沉默片霎的窦明瑞突然出声:“大哥!”
窦明瑞神色略激动,好似想到了什么,“大哥,我知道了,我想到了!那篇文原来是要这样,我先回院子了。”
一刻也不肯停留,窦明瑞直接大踏步走了。
瞧他背影,窦明旖不明所以道:“三哥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
窦明裕摆摆脑袋,“听闻三弟明年要参加科举?我是蛮期待的,三弟虽非天资出众,但贵在勤能补拙。”
“是啊,那年他中了秀才,成绩平平,但却没少被夫子夸奖。”
“三弟三年前便下场过了?”
窦明瑞三年前参加科举这件事,窦明裕是半点不知情的,听窦明旖这么一说,他讶然不已,“我以为他性子胆怯,明年才是他第一次参加呢。这么看来,三弟真心极喜读书。”
窦明旖想起当年他文采斐然,被看好日后高中,遗憾后来遭难,成了如今这一番局面。
若是娘未去世,大哥是不是会与三哥走向一同的路?
他可会后悔当初弃笔从武?
“哥哥,你后悔吗?”
后悔选择这一条比其他路都艰难百倍的道路。
窦明裕却是笑了,他抬手在窦明旖的额头处探了一指,那痛处直叫她捂着额头大呼:“好痛!”
“痛便对了!”
窦明裕收手,声音轻快,“傻妹妹,我从不后悔选这条路。三弟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亦有我的路要走,问心无愧如何会后悔?”
“那你为何要打我?”
“谁叫你胡思乱想,平白没事只会叫自己心里添堵。”
窦明旖扁了扁嘴,如花的小脸复而绽开了笑。
哥哥还活着。
真好!
……
休息了几日,老夫人过问了窦明裕的伤势,听说他可以下床,便传张嬷嬷通知各房人,酉时三刻到厅堂齐用晚膳。
这可算得上是窦府真真正正的团圆饭。
自老夫人离开京都后,窦府便很少聚在一起用膳了。
这次老夫人回京,二老爷在京中任职,连带二房跟着回了府,还有窦明裕带功回府,这些都叫老夫人心里高兴,才想窦府众人齐聚一堂。
厅堂内摆了四张桌子,正中间的是几位老爷与几位少爷,旁边的是老夫人、几位夫人与嫡出小姐们。后面还有两张桌子,一张是几位姨娘与庶小姐用膳的桌,另一张是几个小孩子坐的小矮桌。
几位老爷在正桌喝着酒,这边老夫人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道:“真是可喜可贺啊,我窦家好久没有现在这般热闹过了,好啊,好啊!”
“是啊母亲。”
林氏笑道:“儿媳与三弟妹在京城这些年可终于把您给盼来了,还有裕哥儿也回来了,这真是大喜事一件啊。”
“大嫂说的是。”
吴氏跟着陪笑,她又想起一件喜事,连忙将事情摆开到饭桌上,“老夫人,再过段时日,你便有嫡重孙辈了。”
三房的儿媳孔氏被吴氏牵着,“我这儿媳啊,有了身孕了!大夫说胎象很好,已有一个月了。”
孔氏一脸羞涩地坐在一旁,由着吴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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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她说,她自己只是小点头表示有身孕乃是真事。
何氏浅笑道:“那还真是贺喜三弟妹,还有二少太太。”
“好啊!”
又得一喜事,老夫人更是高兴,“这可是我窦府第一个重孙,孔氏你可要把这胎给坐稳了,明日我便叫张嬷嬷请两个有经验的妈妈到你院子里去。”
老夫人的重视叫孔氏受宠若惊,她笑着谢道:“多谢老夫人。”
一说到孩子,老夫人便想起了府内的几位姐儿皆没相看人家。
“老大媳妇老三媳妇,你俩可要为姐儿们的亲事上点心,看人家要擦亮眼睛,可莫要再出现上次的那档子事。”
老夫人这是还揪着上一次怀南伯府到府做客,孙可鸿光天化日之下欲轻薄窦明旖。
林氏暗中咬牙,“是,儿媳明白了。”
“儿媳会多注意的。”吴氏却是眸光微闪动,想到窦明婷曾说起,自己有多中意那怀南伯府的二少爷孙可洋,一时皱起了眉头,口中含糊。
在被吴氏训过之后窦明婷老实了几天,吴氏想,她那女儿也大了,是该给她看看人家了。
林氏问:“老夫人,您看是否应该为裕哥儿相看?”
这时候安静垂首听着的窦明旖抬起了头,她眼眸轻而慢地落在老夫人身上。
林氏这么问是有理由的。
二少爷比窦明裕小半岁,却已结了亲,且孔氏还怀上了孩子。而大少爷窦明裕却连个议亲对象也无,林氏作为主母自然是要过问。
老夫人道:“裕哥儿的事慢慢来吧,不必着急。”
她想的是反正窦明裕日后会在窦家,慢慢相看人家来得及,反倒是姐儿们更需要上心,于是老夫人又嘱咐道:“还是姐儿们为先吧,芩姐儿父母不在,你们做婶娘的更要多照拂她些。”
被点到名的窦明芩头埋得更低,她此时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老夫人又说了说窦明旖、窦明曦与窦明婷三人,林氏与吴氏都边听边应,何氏则时不时投着目光到小矮桌上,见窦明婉与窦明骏老老实实用着膳,便又收回了目光。
窦明旖不经意扫到坐在末的秦姨娘身上。
此前窦明裕回府,这位秦姨娘算是头回露了面,只不过窦明旖没过多留意。
而今日的秦姨娘,面色略带病气虚弱,她安静低首默不作声,窦明旖记得这些年来秦姨娘也从未迈出过院门几次,是大房里最安分守己的。
被老夫人从头到尾忽视没提及的窦明燕,则是与自己的姨娘坐在一起,给吕姨娘夹了一筷子菜,道:“姨娘,你吃。”
这吕姨娘平日也不是个惹事的,性子胆小如鼠,立马惊道:“五小姐,您不必管贱妾,您吃吧。”
窦明燕没在多说话,自己呆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吃着。
“哇!”
却在这时,小矮桌处传来一阵大哭声,杨姨娘所出的七小姐窦明霞落泪放声哭嚎。
她一哭,她的双胞胎妹妹八小姐窦明媛也跟着放声大哭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厅堂内充斥着双胞胎大放悲声的嚷嚷。
34. 顽弟
窦明霞与窦明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没把杨姨娘吓个半死。
要知道这会儿各位老爷夫人,还有老夫人可都在厅堂内,这两位庶小姐嚷嚷大了惹了老爷的不快,那还得了?
杨姨娘一手捂住两个姐儿一边嘴巴,却被两个姐儿挣扎开,姐儿们不管不顾地哭喊,好不委屈。
老夫人皱眉道:“杨姨娘,霞姐儿和媛姐儿是怎的了?”
“妾,妾不知情。”
杨姨娘边想让两人止住哭闹,但又没的办法,“请老夫人责罚,是妾没看好七小姐与八小姐,扰了老夫人的兴。”
林氏责备道:“杨姨娘,平日也就算了,今天什么日子,你连个孩子都哄不好,要你何用!”
“母亲,祖母,先请息怒。”
窦明旖觉着窦明霞与窦明媛不会无缘无故的哭嚷,毕竟两个孩子才刚五岁,又懂的了什么呢?
于是她蹲下来,柔声对窦明霞道:“七妹,你好好与大姐说,你为何要哭?”
窦明霞哭声一停下,窦明媛也立马不哭了,不得不说她俩还真是双胞胎。
只听窦明霞抽抽搭搭道:“大姐,姐姐,哇——四哥,四哥,四哥抢走了我碗里的丸子,还把,还把盘子里的,全都吃完了!”
这下事情清楚了,在小矮桌吃饭时,窦明硕无比霸道抢了窦明霞碗里的丸子不说,还把盘里的丸子尽数扒拉到了自个儿碗里。
窦明霞喜爱吃四喜丸子,被抢走了丸子本就不高兴,再一见盘中的丸子全被窦明硕强盗似得霸占,心里委屈之下哇哇大哭了起来。
可怎么说窦明霞与窦明媛都恼了老夫人的兴子。
杨姨娘赶忙低首跪在地上,想为自己孩子求情,“老夫人,请您看在七小姐与八小姐年岁还小的份儿上,饶了她们这次吧。”
“七小姐,八小姐的规矩是哪个嬷嬷教的?”说来说去,结果就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闹腾,窦谦很是不满,“这么点小事都要哭闹,不成体统!还有,杨姨娘照看七小姐八小姐不周,林氏你素日是如何管教两个孩子的?”
这是在指林氏到底对庶女不管不顾了,被点到名的林氏好一顿委屈道:“老爷,妾身……”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
而身为事情作捅者的窦明硕,打心眼没觉着自己做错了,反而认为这些丸子本就是他的。
既然是他的,又怎会分给窦明霞吃,所以到现在也没给窦明霞姐妹一个眼神。
窦明裕走过去,瞥了眼窦明硕碗中满满一碗的四喜丸子,冷声道:“四弟,你碗中这么多,为何还要抢七妹的?”
“我不管,我就要抢,我就要吃!”
窦明硕态度不变,“这些就是我的!”
窦明骏在旁小声说道:“四哥就是故意抢七妹的,叫七妹吃不了,坏心眼。”
他这么一说,窦明硕可听的最是清楚,他瞬间炸毛,一气之下摔了碗,“窦明骏,你说谁故意的啊?说谁坏心眼?”
窦明骏从小在南淮宠到大哪里受过委屈?
他也来气了,站起身顶着窦明硕凶恶的眼神,窦明骏小小年纪声音却很大,“四哥,我说的就是你,你故意要抢七妹的,你就是坏心眼,除了你还有谁会做这种事情!你不嫌羞吗?”
二夫人何氏瞬间惨白了一张脸,喊了一声:“骏哥儿!”
老夫人虽然心中清楚窦明硕是故意的,但心肯定偏向最宝贝的大房嫡孙,谁敢指责?
这点何氏心跟明镜似的,她没想到窦明骏不肯吃亏直接大喊出来了,那到头来受罚的可不就是她的骏哥儿了?
两个小孩谁不让谁,可把老夫人给气到了。
老夫人冷脸,“硕哥儿,骏哥儿,你们两个吵什么吵!”
林氏此刻亦是不满,窦明骏明枪暗指说她的硕哥儿坏心眼,她心里气极,当时对着何氏就没好脸色,“二弟妹,你这是怎么教的孩子,竟然对自己堂兄说这种话!”
二老爷窦坊心里郁闷的很,他虽觉得自家儿子说的不错,可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说出来,这不是给大房的难堪吗?
他们二房怎么惹得起大房。
窦坊忙给窦谦道歉道:“大哥,骏哥儿是无心之举,你可别跟他计较。”
窦谦冷哼了一声,“二弟,你以后要好好教看教看孩子才是,不能叫二弟妹一个人把孩子给毁了。”
这话冷嘲热讽何氏不会教孩子,把窦明骏给教成了这副模样,夫妻一体,说何氏可不就是在说二老爷。
二老爷听了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对大房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越发不喜。
“五弟,不管怎样不能这样说你堂兄,与你堂兄道个歉。”窦明骏与窦明硕两个小孩互相瞪着眼,谁也不让谁,窦明旖过去拉开两人,“四弟,你这样的态度对你五弟是不对,给五弟道歉。”
听了她的话,窦明骏乖乖低首,“五哥,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的。”
窦明硕却不道歉:“我没有做错,凭什么要我道歉!”
窦明裕皱眉道:“四弟,你先前故意抢了七妹碗里的吃食,你先与七妹道歉。”
“我就不!”
窦明裕板脸。
“祖母,父亲,母亲。”
窦明裕转身目光冷冽,呵道:“四弟这个年龄早已启蒙,按理说孔融让梨的例子便也学过,但今日一见,他连七妹到嘴的吃食都要抢来,可见学而无成,若是父亲再这般放任不管,那么以后四弟必无所成!”
这话说的如此露骨,厅堂内的人不会不明白,窦明硕是林氏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当然忍不了,“裕哥儿,你凭什么这样指责你弟弟,他还那么小,还是个孩子,谁能料他日后会如何?”
“母亲!”
窦明裕最厌恶的便是林氏这话,莫不是她当窦明霞与窦明媛不是孩子?
窦明霞和窦明媛比窦明硕还小呢!
“母亲,你说四弟小,好,莫非你忘了五弟比四弟还要小?七妹八妹更是比四弟小了一岁不止,难道只有四弟小吗?”
窦明裕双眼冷冷,“五弟都知道说错了话要道歉,可四弟做了错事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便是母亲教他的为人处世?”
如此咄咄逼人,这府内也只有大老爷窦谦与老夫人敢这么说林氏了,林氏是一口气也咽不下去,气得浑身哆嗦,“你……”
窦明裕却没停,继续指责道:“母亲,你还说四弟日后可期,你可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罢了,此事还是由父亲定夺吧,想必父亲身为大理寺少卿一定会公正从理。”
林氏简直是妇人之心,对窦明硕太过于宠溺,致使窦明硕简直是无法无天。
窦明裕懒得费口舌,与林氏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老夫人头疼得要炸开了,大孙儿说的她很赞同,可又万分心疼小孙儿会被受训,便甩手给窦谦,“老大,你看着办吧。”
这烫手山芋全都抛到了窦谦手上,窦明裕那一句“身为大理寺少卿理应公正从理”便是叫窦谦就事论事,不能无故处罚窦明霞窦明媛,不能偏颇窦明硕。
窦谦便道:“硕哥儿,与你七妹道歉!”
窦明硕沉默了。
见他不肯,窦谦提声呵斥:“硕哥儿!”
窦明硕只得道:“七妹,抱歉。”
窦明霞还没开口,就听窦明硕大叫了一声:“我不高兴!”
窦明硕眼圈都红了,他一哼转身什么也不看撒腿就跑,还将一旁的窦明骏给撞开。
还好窦明旖就站在旁边,将窦明骏给接住,才没让人摔倒。
“五弟,可有事?”
“大姐,多谢,我没事。”
林氏见窦明硕跑走,心里着急的要死,她朝窦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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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道:“老爷,妾身……”
窦谦又想到管教一事,语气有些不善:“林氏,日后这三个孩子的教看,你要好好把持一视同仁,不得有失偏颇。”
“是,妾身牢记了,那妾身便先去寻硕哥儿了。”
窦明硕一跑,老夫人便觉着心头好一阵烦,这饭哪里还有胃口吃的下去,摆手便道:“都散了吧,好好的晚膳这么糟蹋了,真是!”
走前,老夫人朝着跪在地上的杨姨娘狠狠一瞪,那意思就是在责怪她找事。
赵姨娘抚着肚子走到窦谦旁边,轻柔道:“老爷别与杨姨娘置气了,姐儿们年岁小,嬷嬷教会规矩没一会儿便忘了,日后再多教几遍便是。若是老爷身子气坏了,那多不好?”
窦谦看中她肚中的孩子,愿意听她一言,他脸色平缓了几分,暂且放过了杨姨娘,说道:“此后这等事不可再犯!”
“妾不敢。”
杨姨娘又叫窦明霞与窦明媛跪下,两人一起道歉:“爹爹,对不起。”
“好了,就这样吧。”
大房的几位姨娘陆续离开,三房的见戏散了,便也跟着走了。
何氏这时候才上前将窦明骏搂入怀里,她有些担忧,“骏哥儿,你真的没事吧?”
她当时真怕自己的儿子跟窦明硕打起来,若是打起来,受罚定是他们二房的人。
窦明旖替窦明硕向何氏道歉:“二婶,此事是四弟的错,还请你原谅。”
窦明裕跟道:“二婶,五弟并没有做错什么。”
窦坊走过来,他握住窦明骏的一只手,狠狠朝他手背一拍,“旖姐儿、裕哥儿,若是这小子以后不小心口出狂言,你们便替我这样教训他。”
窦明骏不高兴,小脸一垮,“爹!”
窦明裕在窦明骏脑袋顶上揉了揉,说道:“二叔父,那我以后就不客气了。”
“哎呀呀。”
窦明婉在一旁叫道:“大哥多拍几下,以后我们五弟就成小矮子了!”
窦明骏跳脚,呜哇大叫:“不要不要,大哥不要打我,我不要长不高,我不要当小矮子!”
几个人被他逗得大笑。
……
再说窦明硕跑出了厅堂之后,一溜身就躲到了窦府的假山洞中,他蜷缩在里面小声抽泣,口中不断低语。
“为什么,为什么……”
“祖母不疼我了,父亲母亲也不爱我了,那明明就是我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
“四弟!”
这声音,是窦明硕的二姐窦明曦。
窦明曦后脚直接找到了这里,一眼便在假洞中发现了窦明硕,她俯下身子,秀眉一皱道:“四弟,你给我出来!”
“我不要。”
窦明硕又往里缩了缩,一副坚决不肯出去的模样。
“你出不出来?”
“我不出去。”
“好,你不出来是吧?”
窦明曦猛地伸出双手,合力抓住窦明硕的手臂,她一边将他往外面拉扯,边咬牙道:“我就不信,我拉不出来你!”
“二姐,你放手,呜呜。”
被她拉扯到吃痛,窦明硕哭着不肯让她再碰自己,结果却被窦明曦一巴掌拍了下去,瞬间在窦明硕手臂上留下了个红印。
窦明硕疼得哇哇大哭。
“你有什么好哭的!”
窦明曦尤为恼怒,娇艳的小脸几乎扭曲,“今天多少人看你笑话,你还哭!”
这下窦明硕不敢再哭,他低着头抽泣着,他怕自己的二姐,特别怕,每次一怎么样她就会打他,好痛好痛。
这时窦明曦俯下身双手在窦明硕肩膀上用力,指甲狠狠掐进肉里,她的声音却轻而柔和,“以后不能再用这种法子了,要换一种,知道吗?”
“我记住了,二姐。”
35. 为妃
二房一家与窦明旖顺路回院,于是几个人便一同走。
窦明旖想起二老爷在京中任职一事,笑道:“二叔父,你归京多日,我还未曾贺过你被调回京中任职呢,此番贺喜却是有些迟了。”
“害。”窦坊爽快一笑,显得不甚在意,“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左右不是大事,别在意别在意。”
大房与二房院子之间有一面墙壁隔开,所以到此他们便分路而走,余下窦明旖与窦明裕两人。
窦明裕说起厅堂出的事情,他沉声闷闷的。
“我真没想到,林氏竟然将四弟溺爱宠坏,这孩子像是个坏种。”
窦明裕以为,像窦明硕那样的孩子合该被教训教训,他不长记性何来改正?
窦明旖是这么想的,说道:“他可是谁都敢说,就是我此前也挨过他的骂。”
“什么?他骂你什么了!”
窦明裕停下脚步,他咬牙,不难听出夹杂的愤怒。
“是很早以前的事儿了,他说我是可怜虫,没娘养没爹疼。”
窦明旖生怕他现在去找窦明硕算账,沉默了下拉住自家哥哥的手臂,“但我觉着这话不是林氏便是窦明曦挑唆,窦明硕那个年纪,怎么会懂得说这些?”
窦明裕啐道:“真是该死。”
不过听她说起这个,窦明裕心中担心更甚。此前厅堂内老夫人提点林氏,叫她对几个姐儿们的婚事上心,他担心自己妹妹。林氏如今为主母,旖儿的婚事却是难办了。
“旖儿,你的亲事,如果你不愿意嫁,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人心不甘情不愿嫁去的。”
不管是去求外祖父、舅舅帮忙,还是用别方法,窦明裕只想自己的妹妹能得到幸福。
而为此,他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窦明旖莞尔一笑,“大哥,若是圣上下一道圣旨,要我进宫侍驾呢,你也要阻止吗?”
当然这话完全是玩笑话。
窦明裕却很认真的思索,半晌开口。
“若是你不愿,就算是冒死,我也会带你走。怎么,旖儿你想进宫?”
“骗你的啦,你还真当真了。”
窦明旖双眸笑了一刹,抬步径直走回自己的翠竹院。
她捏紧了手心,帕子都攥在了一起。
她不是随口一问,只想到了前世。那时候哥哥已经离世,外祖家远离京城,她无人庇护之时却被窦家送入深宫,在那囚笼之中耗了几年。
若是哥哥还在,他定不会同意父亲送自己进宫吧?
若是那样,她更不会潦草一生。
……
回到翠竹院,白嬷嬷与翠微已回了院子,窦明旖进屋点了翠微上前,“翠微。”
翠微福礼,面色冷静道:“小姐,奴婢按小姐吩咐一早便去了京都邻郊,也问了几个人,他们都说这里没有叫刘湾村的地方,于是奴婢支身又往外走了些路,除开那一片村子,便没有村落了。”
“这样啊。”
窦明旖在脑中寻思了下,又问道:“你问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是年轻的妇人。”
白嬷嬷在旁提了句:“小姐,莫非刘湾村在别城?”
“我不知道。”
窦明旖摇了摇头,又不肯定,“我隐隐觉着就是在京都邻郊的,因为此前章嬷嬷回乡探亲只求了一日假,若是在别城,一日根本不够。”
“那……”
窦明旖抬头朝着翠微道:“等下次吧,再去仔细走一遍。”
翠微福身,“是。”
进入七月之后,书院在各个堂屋内都摆放着几盆冰块,以便众位小姐们学习时也不至于因闷热而抱怨,这事可没叫柳悠悠好一番称赞。
今日不讲课,而是考核,书院定期考核女院学员。
因着书院的女院着重学文学,则从琴棋书画文中选其中四样,女红不作为考核,而武学课少,所以要求低了些,只需从投壶、射箭、马术、捶丸四个中选其一便可。
“这可怎么办啊?”
还没开始选择考核内容,李芳芳便在一旁烦恼哀嚎,“我文几乎没怎么听老头子讲课,肯定不能选。书我听说由书法改为了即兴作诗,那我肯定也是不行,总共就五样啊,怎么办啊?我要完了!”
何溪芸小声道:“芳芳,你平时就该好好听课的。”
柳夫子古板是古板,但讲的内容并不难懂。
“唉……”
柳悠悠一阵叹气,“芳芳啊,左右都会不合格一门,你随便选了吧,说不准运气好就考了一个甲等呢。”
这话窦明旖赞同,“选文,若是他上课讲过的内容倒还好,选诗,要看题目才知道难易了。”
柳悠悠好奇地眨眼,“旖儿,你选的什么?”
“琴棋书和文,我画一般,担心不合格。”
这四个之中,唯有棋她是最有自信的,其他的只能算勉勉强强吧,但比起画总归要好点。
要知道作画她以前还被自家哥哥嘲笑过,说她画的是鬼画符,随手几笔都能当道姑了。
“那我们有三个一起诶,琴书画文,这是我选的。”
柳悠悠扁了扁嘴,完全不服气。“我跟你说,我棋下的特别臭,我外祖父说我臭棋篓子,什么棋局都会被我一阳指给毁了,根本不能看。”
窦明旖乐的不行。
那边李芳芳纠结了半晌,终于从中选好了将纸交了上去,她回身道:“我们一起先去考核琴艺吧。”
三个人一同点头。
琴艺大抵是选的人数最多,整个堂屋都坐满了。
夫子将所有人分成两部分,一半进了旁屋一半则留在了原屋,这屋里和窦明旖一同的除了表姐柳悠悠,还有郑祺秀、嘉怡郡主,与窦明曦。
“哟,我看是谁呢?”郑祺秀不见两人还好,一见到便怪气,“郡主,我觉着你的琴艺应当是我们中最好的。”
“是啊是啊。”
“郡主琴艺可好了。”
郑祺秀身边的小姐们连连跟着附和。
窦明旖只当作没听到,侧目对窦明曦装作无意道:“二妹,我记得你最擅长的便是琴了吧,父亲母亲几次赞赏你琴艺大好呢。”
被她一提,窦明曦内心简直是心花怒放,不禁有些自豪道:“还是大姐姐了解我。”
她们俩的对话直接入了郑祺秀与嘉怡郡主耳,待郑祺秀回过神来时,齐暄面色极其不好很是难堪,郑祺秀悄声恭敬道:“郡主,你看?”
窦明旖坐在后头,白瓷的脸蛋落着光,朱唇勾起淡淡的笑意。
这位嘉怡郡主性子骄矜好强,她知道齐暄最精的便是琴艺,当然那是齐暄自认为她的琴艺乃是上乘的。
可方才窦明曦接了她话不就是直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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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挑衅嘉怡郡主吗?
“旖儿,你在笑什么?神神秘秘的。”
柳悠悠隐隐感觉窦明旖笑得晦涩。
谁知窦明旖却不告诉她,“别急,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夫子开始一个个点人上去弹奏,弹奏时间不长,一人一刻,很快便轮到窦明旖与柳悠悠,之后才是嘉怡郡主。
窦明旖多待了片刻,听嘉怡郡主弹奏。
不得不说齐暄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她的琴艺在这个屋里可以算得上出众的。
等齐暄弹奏完毕后,起身说道:“下一个,窦二小姐你来吧。”
窦明曦对这位郡主还略有感激,娇艳小脸上挂着笑容,“是。”
齐暄凌厉的眼扫视窦明曦,见她容貌不俗,若是在让窦明曦的琴艺落于自己之上,那不是将她的风头全部夺了去了?
她绝不允许!
想到这里,齐暄嘴角上扬,她笑的有点诡异,侧身将琴让了出来,“窦二小姐,请。”
“谢郡主。”
窦明曦坐下后,提腕准备弹奏,她的琴艺并非窦明旖故意夸大,而是真有实才。
林氏在这上面给窦明曦请了京中出名的琴姑姑,多年的教导下来,为的就是让她有出人头地的一日。
琴音起,窦明曦陶醉其中,琴音自然流畅,可很快,她落下一道勾指,指尖之下的琴弦突如其来“嘣——”一声断开,那根弦飞起在她右脸上打出一条血印。
“啊。”
窦明曦已顾不上弹奏了,她捂住侧脸,火辣辣的疼痛逼出了她的眼泪。
那夫子一见是最细的那根琴弦,便道:“你弹得太用力了,不过见你弹奏技巧掌握的不错,这回便算你过了吧,你先下去找书院里的大夫上点药。”
“是。”
窦明曦最爱惜的便是她的脸了,压根不愿再多听,匆匆忙忙的跑开。
柳悠悠一见这情况,悄悄在窦明旖身边道:“旖儿,这事莫非是郡主做的?”
窦明曦弹奏时琴弦绷断,嘉怡郡主眼中闪过一抹快意,柳悠悠坐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嘛。”
台上考核还在继续,那边郑祺秀正与嘉怡郡主交谈着,窦明旖微微垂首,让声音被琴音掩盖,“虎生三子,必有一彪,而这一彪便只能有一彪,若是犯了猛虎,便只能自食其果。”
柳悠悠完全懂了,笑道:“旖儿,真有你的。”
琴艺之后便是棋艺,这选棋的,四个人里只有窦明旖一人而已,她只能自己前去考核。
在路上窦明旖遇到了简单擦了药而归的窦明曦,她颊上的红印有些肿,看起来更为可怜巴巴。
“二妹,你这伤大夫怎么说?”
窦明曦一想起来脸颊便如撕裂般疼痛,伸手便捂着伤,“大夫说要擦几日药,大姐姐,我命不好,那弦到我那儿便断了。”
她其实很疑惑,自己用的力道与平时无异,平日弹琴那琴弦从未断过,今日怎么到她这儿就弹断了?
“是啊,二妹太可惜了。”
窦明旖跟着叹了一声,眼里愠着瞧不出的笑意,“原本以二妹前半部分的表现足以叫人叹为观止,可惜琴弦断了,这下怎么也比不过嘉怡郡主了,方才路过的姑娘们都为你惋惜呢。”
窦明曦一听,手心紧了紧,她想到某个可能。
嘉怡郡主!
36. 对峙
窦明曦一路走到考核画艺的教室,见陈洁也在堂内,便走去轻声问她道:“洁儿,之前考核琴艺的时候,你觉得我,我弹得如何?”
“说实话,若是没有当时的意外,你弹奏的真的很好呢。”
陈洁与窦明曦关系好,她的话她自然是可信的。
既然陈洁都这么说了,那么窦明旖所说便是真的。
这嘉怡郡主分明是故意点她之后上,让她弹断琴弦,以便出丑!是嘉怡郡主,原来真的是她,用这种卑劣的方法子让她的脸受伤。
嘉怡郡主!
窦明曦一阵咬牙愤怒。
陈洁见她面色不好,以为是她伤疼,便关心道:“曦儿,你可是这脸上的伤又开始疼了?”
她的问话似乎又在点窦明旖,她脸上的伤是嘉怡郡主故意为之。
而嘉怡郡主与郑祺秀亦选了画艺,两人见窦明曦已归,面上俱是露出和善笑容。
“窦二小姐,你这脸真是太可怜了。”嘉怡郡主更是走来关心窦明曦的伤势,“唉,可惜你弹断了琴又伤了脸,可惜呐,好好一张漂亮脸,本郡主真是万分同情啊!”
这笑容看在窦明曦眼里完全是冷嘲热讽,她死着牙,不,她不能!
这是齐暄,是郡主!
窦明曦气的眼眶都红了,要不是忍着,她兴许会上去撕了齐暄。
嘉怡郡主走开后,郑祺秀又凑上前好心告知窦明曦,“窦二小姐之前在考核琴艺的时候受了伤,这回画艺可要多注意些了。千万别用着水彩墨汁,一个不小心画在你这好看的脸上了哦?”
窦明曦面色一如既往,嘴唇扬起道:“多谢郑小姐。”
她攥着手,天知道她多忍耐才没将桌上的彩墨盘子直接扣在郑祺秀脸上。
……
琴棋书画文这五项之中,棋算的上是最难的。
大部分小姐们皆觉着无趣,所以根本没认真学,如今考核时,除开窦明旖加起来不到五个人。
其中窦明旖发现一个面熟的,敏玉县主,秦玟。
其他人还在考核,窦明旖走到坐在最末,在秦玟旁边坐下,“县主你喜爱棋艺?”
“不必喊县主,直接叫我名字秦玟便好。”秦玟直言直语。
她一直不大喜欢书院的小姐们称呼自己为县主。
秦玟道:“琴棋书画里,我最喜欢的便是棋。虽然我下的般般,但唯有下棋让我觉得畅快淋漓。”
“哦?”窦明旖回。
这敏玉县主是个有意思的人,竟然嫌弃琴书画不够淋漓尽致。
窦明旖眼眸弯弯明亮,“既然这样,那你也直呼我名字吧,我很期待有朝一日我们能切磋一盘。”
说到棋,秦玟眯眼笑了笑,“明旖,来一盘酣畅厮杀到毫无退路的棋局吧?”
这时,夫子喊道:“下一个,窦明旖。”
窦明旖便止了谈话走上前坐到了夫子对面,考核棋艺是只下五子,由夫子评判是否合格。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张下到一半的棋局,对面步步紧逼,防守之路有几条可选,反之攻其的路却极其难辨析。
窦明旖之所以会选棋,是因为她自小酷爱下棋。
前世入了深宫之后,唯有一副棋盘被她藏起来没被收走,除了杂活要做,空闲的时间她便在偏殿与自己下棋。
有时候四公主齐溪来找她时,她会教四公主如何下棋。
下了三子之后,窦明旖皆做防守,然而她在观察如何攻破这阵,待仔仔细细将局面过了一遍,心中突然一惊,有一处纰漏被她忽视了。
于是这第四子,窦明旖便在下了左手之下边。
最后一子,她满满自信,下在了棋局上不起眼的角落。
这是意料之外的棋子!
五子结束,那夫子抚着长长的白胡子,赞叹道:“好棋,好棋,这一招直破其路,打散棋路,只待后头尽数吃掉扭转局面,窦大小姐好秒的心思!”
“谢夫子谬赞。”
如此一番夸赞,便是棋艺过关。
考核完,窦明旖在一旁等候秦玟下棋。
就听夫子道:“敏玉县主下棋只攻不守,很是容易留出空,让对方有可乘之隙,不过这五子下的中规中矩,算是过了。”
事后,秦玟丝毫不在意自己下棋的章法,反而对窦明旖的棋艺更感兴趣,“方才听夫子一说,我倒是更想见识见识明旖你的棋,我这个人爱棋,更爱下好棋的人。”
窦明旖笑道:“会的,你去考核什么?”
“书,你呢?”
“我也是,一起走吧。”
此次书的考核改为即兴作诗,可没难为倒一片的小姐们。
只因这题目是随缘抽取,一炷香的时间思考,而后再给一炷香的时间书写下来,不少人皆哭丧着一张脸几欲放弃。
窦明旖刚在堂内坐下柳悠悠便找了来,一屁股坐到了她旁边,而右手边等她再看过去时,郑祺秀已坐在了上面。
柳悠悠小声提醒道:“旖儿,你小心些。”
窦明旖颔首表示无事。
这郑祺秀坐哪儿不好偏要坐自己旁边,保不齐是有诈,思索着多看了她几眼。
可等夫子给每人发完试题,什么事情也未发生。
窦明旖读着自己纸上的字,题目是“以马为题”,倒不是非常难的题目,她思忖了片刻。
一炷香过后,夫子来收写着考题的纸,并记下每人的题目。
窦明旖拿着自己的纸刚递给夫子,这时郑祺秀的手臂伸了出来,与她的手臂一撞,两张纸条都落在了地上。
她心道不好!
郑祺秀飞快从地上捡起一张,先行递给夫子道:“夫子,这是我的题目。”
待窦明旖再拿起纸的时候,上头的题目已改变了,分明是郑祺秀她自己的那张!
窦明旖刚扫过一眼,那纸便被夫子抽走了,等她再回头,就看郑祺秀正对着她朱唇开合无声。
她说:“自求多福吧。”
“不劳你费心。”
郑祺秀见她一脸风轻云淡,似乎完全不在意,倒有一种自己像是做了无用功一样无趣,咬了咬牙提笔纸上开始写诗。
柳悠悠担心地望了一眼窦明旖。
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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祺秀拿到的题目真的不简单,是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为题,这还是窦明旖第一次见以一句诗为题。
她将题目先写在纸上,嘴中反反复复的默念几遍。
梅花比雪胜在香味,而雪因白的透彻而赢过梅花,此句以梅花与雪作比较,各有所长,各有所短。
梅花,雪,人与人之间各有千秋。
原来是这样,借物喻人的意思。
窦明旖思索了片刻,开始在纸上奋笔疾书,在最后香快烧完之前,放下了笔。
时辰到,夫子将众人手边的纸全都收走。
“窦大小姐,若是胡乱写诗交给夫子的话,夫子可是会惩罚你的哦。”
郑祺秀见她没一点焦灼,心中不信她完全没被题目所难倒,估摸着是最后胡写一通交上去的。
“原来郑小姐是为我担心啊。”
窦明旖侧过身子,嫣然一笑,“其实我心中还有些纳闷,原来郑小姐竟连这等题目都做不出来。”
这话只有郑祺秀自己听得懂。
窦明旖就是明指,郑祺秀做不出以诗写诗才硬要与她交换。
郑祺秀涨红了一张脸,活活受着窦明旖的嘲笑。
诗考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文学最后一门,夫子大发慈悲出了课上讲授过的文章,几个人皆成功合格,剩下的便只有一门武学考核。
武学里面最好过的就属投壶与捶丸,投壶是十只矢中七只算过,而捶丸是三发球,一颗入洞便算过。
窦明旖选择的是投壶。
投壶要站在三尺远,看似不是很难。
窦明旖取了一支箭,她刚要将矢投出去时,郑祺秀不知打哪儿冒了过来,眉飞色舞逗弄她,“哎呀,窦大小姐,你瞧瞧,我又来担心你了,你看你看,这投不进去可怎么好?”
笑声不觉而起,心绪瞬间便被扰乱。
窦明旖手中的箭脱了力,落在了离壶口还有半尺的位置。
“哎呀呀。”
郑祺秀激动坏了,拍手喊叫道:“你看吧,我说什么?我说怕你投不进,你还真没进,还有两只,窦大小姐,你可要当心哦。”
窦明旖拧了拧眉。
这个郑祺秀,当真是仿佛乌鸦一般聒噪!
李芳芳看不过眼,将郑祺秀朝后拉了拉,道:“郑小姐,你可否安静会儿?”
郑祺秀挣脱开她,“我这个人不喜静,不行吗?”
“郑小姐。”
秦玟走到郑祺秀的另一边,冷眼沉声,“你这样烦扰他人考核,夫子可以取消你的考核资格。”
直接跟秦玟呛郑祺秀是不敢,但下一刻她却有了底,昂首挺胸道:“我是在担心窦大小姐,哪里有在打乱她考核?”
如此强词夺理,窦明旖拧着眉扭头,看也不看郑祺秀一眼,而是道:“秦玟,芳芳,你们朝后站些,小心投壶伤到了你们。”
两个人一同点头朝后走了一步,而郑祺秀满心以为窦明旖放弃与她争论了,正在得意洋洋之时——
窦明旖手中第二只箭突然脱手而出,方向正是朝着她郑祺秀而来!
37. 看她
“啊!”
众位围观的小姐们连连后退,皆被这场面给吓到了,谁想到过那箭矢会朝着围观的人来啊!
郑祺秀整个人都傻眼,箭矢直冲她面门,她被吓得一动不动。
窦明旖忽地抬起了手,玉白指尖朝着箭矢一点,朱唇微微开:“落。”
飞在空中的箭矢在离郑祺秀还有一寸之远,缓缓落地,若是再多飞一会儿,那么血淋淋划破的,就是郑祺秀如花似玉的脸。
彻底毁容。
箭矢被拾起又送回窦明旖手上。
这时郑祺秀才悠悠反应过来,她气愤质问:“夫子,刚那不算有意伤人吗,难道不应该取消她的考核资格?我可是差一点就被伤到了啊?”
“郑小姐。”
窦明旖朝她一笑,那笑容十分无辜,“你看看你脚边,我那箭矢落得位置可是在投壶的范围内呢,谁叫郑小姐你偏要离得那么近,又如此的……聒!噪!”
最后两个字,她吐出来的时候,唇形该死的漂亮。
“你……”
郑祺秀一噎,气焰叫嚣,“我就不信了,有本事你封住我的嘴啊!”
“我是不能封住你的嘴。”
窦明旖的墨瞳在阳光泛着粼粼波光,眼眸弯弯,冰冰凉目光却偏又带着些许纯良,她的箭矢被举到唇边,道:“可若是郑小姐你一定要在旁边说些有的没的,那么我可以叫你从此以后,永远开不了嘴。”
她凛寒的眼神让人不敢质疑她所说为假,深墨的眼瞳里面分明在说:你要是还吵的话,我可不保证下回会射偏了哦?
“你,你,你故意的!”
“是啊。”
窦明旖就是故意的,她挑眉:你能怎么样?
像郑祺秀这种人与她多说也无益,不来点狠的,她根本不会老实。
这箭矢落到哪里,她自己拿捏得准,也有分寸,不会叫这投壶考核当场变血案。
郑祺秀再不敢大声讲话,她知道窦明旖说到做到,窦明旖说不会失手,那么她再闹腾便会直接把那箭矢甩到她身上来。
什么叫她永远闭嘴,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没了郑祺秀的喧闹,窦明旖连中六发。
正准备以最后一发完成考核时,不知道谁在人群里惊呼道:“啊,太子殿下来了,还有安王世子殿下,天啊!”
“哪里哪里?连宁王世子殿下也来了!”
“还有二皇子殿下!”
“是几位殿下都来了吗?”
听到“宁王世子”四个字,窦明旖手中的箭矢又一次脱离了掌控,这次连两尺都没到,落到了一尺多。
窦明旖心里一阵气恼,揉了揉手腕。
该死的齐谨,又是他,阴魂不散的!
那边围观的众位姑娘们,早将目光投到远处小山崖之上的几位皇子身上,谁会知道今日皇子们会来书院呢?
尤其是宁王世子,此前他才回京,这可是有些姑娘们头一次直面瞧他。
走在最后面的齐谨狠狠的连打了三个喷嚏,旁边的齐恒打趣道:“齐谨啊,人都说打一个喷嚏是有人在骂你,打两个是谁想你,这打三个喷嚏呢就是有人在不停地念咕你了,老实说,你是不是背着宁王叔父偷偷去明月楼找小美人儿了?”
“太子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身子不好,无福消受美色。”
齐谨没好气瞪齐恒的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回道:“再说了,您以为我有沉醉美人乡的癖好?我可没这个兴致。”
“真无趣,美人呐……那可是世间难得的一大乐,你却不喜欢,唉,真是可惜。”
齐谨冷冷一笑。
片刻后,齐恒又补了一句,笑容张扬极了,“若是哪天想开了,记得同孤说一声,孤派人送几位如花似玉未□□的姑娘到你府里。”
齐贤冷淡着脸嘲道:“皇兄,咱们宁王世子是个不好美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在他看来,就齐谨那弱不经风的身子骨,没几年人都要没了,更别说还消受美人了。
“这事便不劳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操心了。”
齐谨对两人的话一概不搭理,他微侧头,桃花眼只肖一眼便锁在投壶的窦明旖身上,少女神色紧绷,眯起眼顿感好笑。
她还怕这点小事?
那边窦明旖卡在了最后一支,她略有些紧张,生怕自己投不进就不合格了。
李芳芳忍不住出声安慰:“明旖,还有一支,没事的。”
秦玟站过来突然沉声来了一句:“明旖,拿出突破重围,直入主城的气势!”
“好!”
窦明旖手中的箭矢朝着壶口飞了出去,那只箭在瓶口转了又转,终于稳稳掉了进去,化险为夷。
齐谨见窦明旖的箭矢落进了壶口,勾唇微微一笑,他收回了眼无意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为何女院都聚集到了这武练场内?”
“宁王世子竟然不知道。”
齐昱的双眼不知道在寻何人,找了半天这才瞥回“今日是女院文学武学考核日。”
齐恒笑道:“孤觉着很有意思,尤其是这武学考核,孤好奇这些闺中小姐们究竟会如何过这考验。”
齐贤仍旧冷着脸,若非太子要来,他对这些是半点也无兴趣的。
齐谨见齐恒兴致勃勃,没再出声打搅。
此前青州一事事发,如此重要之事太子竟不关心。今日早朝,这位太子殿下更丝毫不提及不过问,反倒是跑来青松书院围观什么劳什子女院考核。
罢了,他没因此失了什么便是。
齐谨那双桃花眼望某一处一凝,再不移开了。
即使隔着这样远,他还是一眼便知窦明旖在哪。
有些东西,时经太久,早已成了习惯。
齐谨有些挪不开眼,每当他凝视到窦明旖神色的变化,他都会觉着这种感觉很奇妙。
“是宁王世子吧?”
“世子殿下在看我呢!”
那面小姐们已满腮通红,羞涩捂脸道:“啊,宁王世子殿下,他,他,他看的是我吧?”
“胡说,分明是在看我!”
又有人跟着低头,“太子殿下也看过来了。”
秦玟对此抱胸冷嗤,“什么嘛,不就是太子殿下与宁王世子吗,有什么好稀奇的。”
李芳芳抬头飞快一瞄,亦是面带羞涩道:“可是,可是宁王世子好俊啊,真的叫人挪不开眼。”
那双桃花眼是那般的夺目,见之难忘。
“真有那么?”
窦明旖好生无奈,她抬起头便朝姑娘们所说的地方看过去,离得那么远,又处于山崖之上,别说太子齐恒,她连齐谨的人都看不清,就只能看清一袭蓝袍。
如此遥遥一望,齐谨已是收了目光,回了身。
窦明旖也收回了目光,这会儿郑祺秀正要前去参加射箭考核,她便跟着走了过去。
郑祺秀摆好架势,侧目余光中见到窦明旖在身后不远处,当下面色微变,语气不善道:“窦大小姐,你来看什么?”
当然是来看你笑话啊。
窦明旖笑道:“当然是来关心关心郑小姐你啊。”
郑祺秀手一个不稳,箭羽已射飞了出去。
虽然箭落在了靶子上,但完全偏离了靶心。
只有一环!
“哈!”
秦玟见此,暗讽道:“原来郑小姐的实力如此之强,我敬佩于你。”
“郑小姐别气馁,还有四支呢。”
窦明旖谨记要好好关心郑祺秀,语气亲切和善。
郑祺秀恶狠狠地咬牙,握着第二箭手有些抖,射出后再次偏了中心,这一回仍只有五环。
她气的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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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头瞪着窦明旖道:“窦明旖,你别太过分!”
“哦。”
窦明旖无辜的摊开手,说道:“可我是真的在关心你啊。”
无比和善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昕竺上前边安抚郑祺秀,边在她耳边说道:“祺秀,你静下心来好好表现,太子殿下正往这边瞧着呢。”
她的眼暗暗指向山崖之上。
郑祺秀随着看去,果真有一道张扬的身影。
齐恒!
太子殿下不知何时起成了郑祺秀的定心丸,她一听太子殿下在后头看着,再心无旁骛。
“我知道的。”
郑祺秀面上羞红,拉弓发力,直接八环!
射箭需五只箭羽,总计三十五环才过,如今郑祺秀已用了三发,加起来才不过十四环,接下来便是全部十环,她也过不了。
窦明旖这么一算,便觉得无趣。
她打心底懒得再看郑祺秀,转身带着李芳芳与秦玟去寻找表姐柳悠悠了。
……
马场。
柳悠悠报的毫无疑问是马术。
在柳州,柳悠悠便时常骑马恣意潇洒,可自打回了京城,柳夫人以世家小姐淑德贤惠管教柳悠悠,是以她没再碰过马。
一听说这回考核有马术,柳悠悠早激动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自早上便盼着考完文学来考马术。
这会儿她已换上一身女式骑装,骑跨在马上,在赛马场里小步踱步。
马术比试要在规定时间内跑完圈子,马场圈内会有障碍,相当危险,只有极少数的姑娘家会选这一项。
“这马术考核看似有些危险,悠悠她不会有问题吧。”
“应该不会。”
李芳芳心中不免为柳悠悠感到忧心。
窦明旖刚说完,再侧头看过去的时候,只听秦玟道:“来了!”
赛马场内,柳悠悠已驾着马跳过了第一个小山丘,一路狂奔,看得出来她有多娴熟,那是骑过多次马的老练。
她身姿轻盈,策马奔腾。
不知为何,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在窦明旖心底弥漫,她竟然会觉着,这个时候的表姐才是她最享受的一刻。
柳悠悠合该属于无拘无束的日子,潇洒自在。
“看着柳悠悠,我突然有了个念头。”
秦玟感叹道:“我也有点想骑一骑马,在中和街走上一遭了。”
“县主,您还是别想了。”
李芳芳直接反驳,别说在中和街了,京城里任何哪条主街怕都是不可能的。
“表姐!”
窦明旖惊呼,只因为柳悠悠所骑的马拐差点将她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那边一直紧盯着柳悠悠的齐昱亦是握紧了拳头,口中不自觉出了声,“悠悠。”
这声“悠悠”使得齐谨侧目看去。
齐谨微微诧异,长眉一挑。
是齐昱喊的没错。
他对柳悠悠?
安王世子原来看上了镇国将军府唯一的嫡出女儿,安王府打的好一出主意啊?
齐谨又把目光投向马场,远远的,他注视着的却并非柳悠悠,而是底下为柳悠悠感到焦急的窦明旖。
她便就站在那儿,他何时都能寻到她。
真不知道若是她知晓安王府的意图,面上会是如何的神情。
那张如玉淡然的小脸,是否会把持不住情绪呢?
齐谨勾唇一笑。
让他先好好期待一番吧。
马场之中,柳悠悠牢牢的抓住缰绳,她脚下瞬间用力,又翻坐了回去,见柳悠悠无碍,窦明旖那颗心才归回了原处。
直到最后一圈跑完,柳悠悠再也没出现任何差错。
考核结束,柳悠悠翻身下马,朝着窦明旖一笑,颊边的酒窝不自觉露了出来,笑颜明媚沉醉。
38. 事态
皇宫,紫宸殿内。
明德帝下了早朝,此时正在御案前批阅右相所呈上的奏章。
半晌,他面露严肃,对候着的严公公道:“宣工部尚书彭有为觐见。”
“喳。”
严公公退下。
明德帝放了奏章,目光望向站在陛阶之下的右相楚老,出声问道:“楚爱卿,此事你作何看法?”
这位楚老已年过花甲,头发、胡子皆已花白,却仍是精神十足,双眼中未有半点浑浊。
“回陛下。”
楚老不慌不忙走上前,拜道:“前日早朝时,陛下曾询问过彭大人,近日工部是否一切如常,彭大人没有半点犹豫,老臣想来工部兴许确实没得到消息。不过嘛,此事陛下可等彭大人到了,待问过他后再做打算。”
明德帝没过于纠结彭有为的事情,反而说起青州一事,道:“楚爱卿是何时得知此事的?”
原本三日前宁王与他说起此事之后,明德帝宣了彭有为,然彭有为对此事毫不知情,眼下又无人作证,于是明德帝便将事情暂且置到一边。
可今日楚右相入阁递上有关青州一事的奏章,这才让明德帝不得不重视起来。
“是今日下了早朝之后,京兆尹王大人与老臣说起一事,三日前他在来福客栈发现了一具尸体,但却无人认领。宁王爷前去查看,认出那男子便是回京路上阻拦宁王之人,王麻子。”
明德帝自然明白了,楚老继续道:“王大人将此事禀报了老臣,老臣还在犹豫是否上奏之时,宁王世子找到了老臣,将一位人证带到了老臣面前。那妇人声称自己乃青州洛桑县小白杨村的村民,亲眼所见洛桑河支流河坝坍塌,并且对前往渡州的转运船只一事亦有牵连,老臣寻思此事非同寻常,便急急忙忙写好奏章递给陛下。”
明德帝愈听脸色越发阴沉,尤其是到“转运大米”更是陇上一层怒意,楚老察言观色,站在陛阶之下再不多说,只候着彭大人的到来。
门外有太监在外压着嗓子道:“工部尚书彭大人到。”
彭大人圆胖的身子进了殿,在明德帝面前一跪,立马磕头道:“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彭有为!”
明德帝没有免他礼,而是将奏章直接从御案上拿起,砸在了他面前,“这便是你说的工部治下一切安逸,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连这种大事也敢隐瞒于朕!”
彭有为吓得虎躯一震,目光在那摊开的奏章一扫,上头有“青州”二字,心里陡然明白陛下生气是为何事。他顿感不妙,忙磕头急切道:“皇上恕罪啊,微臣对此事确实不知情啊!”
“彭有为!”
明德帝一听又是这句狡辩,怒意更甚,“转运到渡州的载米船只沉淹,洛桑河支流河坝坍塌,小白杨村就此淹没,多少百姓命丧失于此,这些事情你竟是一点也不知?”
彭有为大气不敢出一口,一时半晌沉默无言。
事情败露,他还能怎么办?
他能说什么!
“说话!”明德帝震怒。
彭有为脸上的肉耷拉下来,额头冒了一层汗,“陛下,微臣在工部一直是矜矜业业,近几日得报青州万事安好,方才陛下所说的纯粹是谣言,并不可信啊。”
这时楚老插话。
“陛下,老臣有一事想问彭大人,不知可否容老臣说一句话?”
右相楚老在明德帝心中份量很足,明德帝自然允了他的请求。
于是楚老侧身对彭有为道:“彭大人前几日早朝时说不知此事,方才皇上问及时,彭大人也说是不知情,好,可为何你后来又道青州一切安好,此事只是谣言呢?彭大人,你这究竟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说完楚老又朝明德帝一拜,道:“皇上,彭大人此乃有意为此开托。依老臣看来,皇上不如亲自派人前往青州一看,真相自然一见便知晓。”
“皇上,微臣正有此意,请容许微臣亲自派人前往青州,如此便知青州究竟有没有出事。”
彭有为连忙抢先说道,若是他派人前去,那么事情便好办了。他只需要把痕迹抹去,再做隐瞒便可。
然彭有为算盘打的精,明德帝却只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楚老道:“依朕看来,这青州是必须派人亲自前去的。楚爱卿,这人选便交由你定夺吧。”
彭有为顿时将目光投向楚右相,期盼他允了自己。
楚老却未看他,他朝前一走,拜道:“皇上,老臣今日一得知此事,便派了老臣的孙儿前往青州了,约莫明日他便会返回京都。”
“还是知朕心者,莫过于楚爱卿你啊!”
明德帝哈哈一笑,道:“好,做的好。”
楚老的孙儿不是别个,正是楚翌文。
有他在,绝无可能欺君犯上。
彭有为再想做小动作都是不可能的。
这下子彭有为面如死灰,瘫坐在了地上。
明德帝瞥了他一眼,心道明日在与你算账,“彭爱卿,你先下去吧。”
“是。”
彭有为慌张地离开了大殿,楚老望着他的背影,迟疑道:“陛下……”
“楚爱卿,但说无妨。”
楚老突然凛声俯身一拜道:“老臣只不过是今日见到彭大人,忆起了当年的韩老,这么多年过去了,陛下的气也该消了吧?”
若是韩老不曾被贬官离京的话,这青州一事便无需陛下劳心费神了。
明德帝没有再开口,他的面色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紫宸殿内,一片沉寂。
……
窦明旖从青松书院回府之后,回到自己的翠竹院练着大字。
今日考核诗时,许夫子有说她的书法有待好好提高。
她边写下几个“胤”大字,边回想起与教诗夫子的对话。
这个许夫子,正是窦明裕说的那个许海。
当时她单独去寻了许夫子,自报了名讳之后,便问起许夫子是否还记得一叫做窦明裕的学生。
“哦,你是窦大少爷的胞妹啊。”
许夫子沉思想了片刻,捋着胡子笑道:“你的兄长啊,想起来我便觉着可惜了。当年他极富文才,可谓是我手下最具才华的孩子了,只是不知为何那日突然消失离京,从此了无音讯。”
“许夫子还记得那日吗?”
“我记得那日我给他布置了诗文功课,待我回了文远阁,他已将纸张拿走了。我还以为第二日他会交上来呢,可从此之后窦明裕都不曾再来书院,我才知道他是消失了。”
最后许夫子还摇头很是惋惜,“若是你兄长当初不曾离京的话,上一届的金科状元会不会落在靳横头上还很难说呢。”
窦明旖笑道:“我兄长很是感激夫子您当年的授教之恩,只不过他受了点伤不便出府,待伤好了,他定会来看您。”
许夫子笑了笑,直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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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许夫子一谈之前,窦明旖以为许夫子与当年那事基本上脱了干系。
可若许夫子参与其中,他不会这般在京中安然等着,更不会在得知自己哥哥已经回到京都的消息后,仍旧如此冷静沉着。
只能说他心中恐怕无鬼,扪心无愧。
但窦明旖又觉得这事不定绝对,她以为,许夫子身上仍有几分可疑。
窦明旖想知道的是,会是谁要追杀自己哥哥,且八年来不曾放弃呢?
心里烦乱,思绪早不知飘到了哪里,手中的笔不自觉便在纸上画出一道鬼画符。
“小姐。”
白嬷嬷端着茶杯,为她倒了一杯茶,道:“练字要静下心才可练好。”
“嬷嬷说的是。”
这时,知秋进了屋,她身后跟着的是满脸慌张的知采,“小姐,知采有事要禀报。”
“进来说话吧。”
窦明旖搁下毛笔,她走出内室,就听知采边喘气边道:“小姐,奴婢方才出府看到了三小姐,发现、发现三小姐去了一条小巷子,然后,里面、里面……”
“你别着急,慢慢说。”
知采惨白着脸喊:“奴婢瞧见三小姐与一外男亲亲热热搂抱在一起!”
白嬷嬷大惊:“知采,你确定你没看错,那是三小姐?”
“奴婢绝不会看错的,奴婢亲眼看到三小姐从侧门出来,独自一个人,连贴身丫鬟也没跟着。”
窦明旖眼底暗色沉了又沉,嘴角的弧度早隐了下去。
当初窦明婷从侧门的小路回府,她便觉着不寻常,本以为窦明婷只是贪玩出府去了,可没曾想她竟然是偷溜出府会外男。
白嬷嬷见窦明旖半晌未开口,小心翼翼道:“小姐,这事儿是不是要通报老夫人一声?”
“不。”
窦明旖起身,招了知秋过来道:“知秋,你随我出院走走。”
她的目的很明确,窦明旖出了院子哪里也没去,径直走到通往偏门的小路那儿,今日没见着窦明婷的嬷嬷,这处安静的很。
知秋探头道:“小姐,莫非三小姐已回府了?”
“知采是一路跑着回来的,应当比三妹先一步回府,再等等。”
窦明旖来来回回踱步,四处看了看,又过了片刻,侧门有了动静,是窦明婷回来了。
“大姐,这么巧,又碰见你了。”
“一点也不巧。”
今日窦明婷的打扮果真如孙朝阳此前所说的“我哥哥喜欢温柔的”,她摘了金首饰换上了玉饰,面上的绯红还未褪去,窦明旖心中笃信她是去见了孙可洋。
一想到孙可洋,窦明旖便凛若冰霜,“我是特地在此地等你。”
“大姐为何在此地等我?”
窦明婷不明白,越过窦明旖的身子欲离开,“有事?可我眼下可没功夫。”
“我有什么事儿要问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这话叫窦明婷顿时停脚。
“窦明婷,我不会管你,若是作茧自缚,你自己想好。”
窦明旖背对着她,声音里的厉色不变。
然而窦明婷却回头犟嘴道:“不需要你假惺惺!”
“是吗?”
窦明旖言已尽,直抬脚离开,最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好自为之,这事的后果你比谁都清楚。”
窦明婷攥紧帕子,冲着窦明旖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
39. 外祖
窦明旖让知采时刻盯着窦明婷那院子的动静,若她再出府一次,便将事情捅破到老夫人那儿。
窦明婷私会外男,窦明旖相信这事若让府内知晓,不止是老夫人,林氏亦会大发雷霆。
林氏比谁都爱惜名声,尤其牵扯窦明曦的清誉,窦明曦嫁的不好,林氏定然找吴氏和窦明婷拼命。
窦明旖并不担心窦明婷能翻出花儿来。
再说了,她和窦明婷的关系又不怎样,何故插手管教窦明婷,还平白惹的一身骚。
有的人就叫旁人管好了。
她可没那个闲心。
心态放平后,窦明旖安心睡了个好觉。
……
翌日。
窦明旖和窦明裕一同回镇国将军府探亲。
老夫人早先知道,再三嘱咐他们替她向亲家二老问好,窦明旖与窦明裕便上了备好的马车。
在将军府门口,柳悠悠早等候多时,一见窦家的马车来,便跑去欢快呐喊:“旖儿!”
马车的帘子里伸出一只白嫩如青葱的玉手,细长的手缓缓撩开帘子,窦明旖身披丁香色丝纱兰花褙子而来,在浅淡紫色映衬下,显得她尤为娇柔温雅。
“表姐。”
窦明旖刚一下车便被柳悠悠拉住了手,前一辆马车里的窦明裕被扶着下了马车,门前站着的两道身影迎了上去。
“明裕,好久不见了。”
其中一位朝着窦明裕的肩膀给了一拳头,窦明裕伤还没好全,疼得直咧嘴咬牙。
窦明旖猜测这两人是自己的表哥,柳悠悠牵着她走过去,笑道:“这是我大哥柳慕安,这是我二哥柳慕风。”
柳慕安、柳慕风与窦明裕更为熟悉些,与窦明旖不过见过几次面,然而她却连二位表哥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大表哥,二表哥。”
柳慕安忙摆手道:“一家子还行什么礼啊,来,快进府吧,家里人都有些等不及你们了呢。”
柳慕风凑近到跟前,一张俊脸放大,他年岁与窦明裕相当,看起来性子更为开朗,“表妹,你还记得我吗?”
窦明旖摇头笑道:“二表哥,我不大认得了。”
柳悠悠哈哈一笑道:“二哥你真是太怂了,亏你当初还跟我讲什么旖儿的往事呢,原来旖儿根本没见过你!”
被柳悠悠这么直接拆穿,柳慕风恨不得狠狠打这丫头一顿,他摸着鼻子明显尴尬了,便道:“臭丫头,别乱说话。”
窦明旖无奈抿嘴,真不是她故意的。
柳慕风很快恢复笑脸,“表妹,你怎么会不记得我了呢?当年我与你大哥可是一起带着你玩过的。”
“兴许太小了,都忘得差不多了。”
窦明旖说完,发现柳慕风有些受打击,于是改口道:“没事的,二表哥,往后我会记着你的。”
这话让柳慕风的眼又热了起来。
柳悠悠牵着窦明旖入了正堂,正堂最上首坐着一位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人,那便是柳老将军。而再往下是正值中年的男子,窦明旖的舅舅,柳氏的大哥柳将军柳成,其次的便是柳夫人李氏。
“祖父,我们将大表哥、表妹接回来了。”柳悠悠甜甜一笑。
而窦明裕与窦明旖则是在正堂里一跪,齐声道:“明裕(明旖)拜见外祖父、舅舅、舅母。”
柳成直接起身,将两人扶起来道:“好孩子,快起来。”
柳老将军心底情绪有些波动,声音颤抖,“这些年,叫你们受苦了。”
一个在京城无人依靠,一个不在京城独自拼搏,这两个人外孙真是叫他心疼。
窦明裕道:“我与妹妹不能替娘在外祖父、外祖母面前尽孝,便是大罪,外祖父都不与我们计较,我们又何谈受苦呢?”
柳夫人李氏笑道:“父亲,今儿是裕哥儿、旖姐儿回将军府的日子,过去的事情便不必计较了,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呢。”
柳老将军点点头,见窦明裕身姿挺拔,面容俊秀,而窦明旖则出落大方,气质娴雅,十分欣慰的含了笑,柳氏真是生了一对好儿女啊。
“你们外祖母近日身子一直不大好,她一心想见你们,今日来了,便随我去看看她吧。”
柳老夫人早年因柳氏去世大病了一场,从此落下了病根,一到换季时节常头疼卧床不断,窦明旖只觉着这些年极其对不起她老人家。
窦明裕不便进内室便在外头等候,柳老将军、柳成等人侯在屋外,李氏则牵着窦明旖一同进了屋。
柳悠悠端详了一番窦明裕,想起窦明旖曾与她说窦明裕身上有伤的事情,这会儿从外看不出他伤势如何,可又免不得担心几句,“大表哥,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这一问,几个人的目光全引了过来。
柳成最先问:“明裕,你身上如何受的伤?我记得你才回府没几日,怎么这会儿便有伤了?”
连柳老将军亦是关切。
被问话的窦明裕不知如何作答,他想找个幌子先应付过去,然而就听柳悠悠抢着道:“旖儿同我说,是窦伯父亲手拿鞭子打的。”
柳悠悠还没说家法是带刺的鞭子,只说是普通的鞭子,可即便这样,这话也足够令柳成与柳老将军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窦谦?好你个窦谦!胆敢如此欺辱我柳家的外孙!好啊,可真好!他这是不把我们柳家放在眼里了?当初求娶卉儿时候的诺言,呸,狗屁的诺言!”
柳老将军悲愤填膺,脚步都有些站不稳,连气都不顺了,说话又气又急免不得一阵咳。
“父亲,您别激动!”
柳成担心地扶住他道:“大夫说了您这身体可得好好休养,得多小心。”
柳老将军却大手一挥将他推开,自己站好,拳头登时握紧,一双虎目瞪得老大,“裕哥儿,真是你父亲下的手?打了多少鞭子?”
柳老将军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看他那架势充斥着杀气,大有一副待窦明裕说完,便上窦家算账的意思。
窦明裕安抚老将军的情绪,话往轻了说:“外祖父,父亲打我是因为我八年没归家,也不曾给家里报信,因此动了怒打了我十鞭子,我背后这伤已快好了。”
柳老将军的面色果然好了很多,但他还是很不高兴,“可你父亲怎么罚不行,非要用鞭子打孩子,这也太过无情狠辣了!都说虎毒不食子,你就不是他的儿子了?再怎么犯错也不至于这样。”
柳慕安与柳慕风赞同自己祖父所说,两人从小调皮惹了柳成发怒,也没被他这般狠的打过。
“外祖父,我父亲不会再轻易动我了。”
见柳老将军与柳成疑惑,窦明裕便解释了一番:“我参与了东夷一战,皇上特地下了圣旨褒奖我,所以我父亲因此更看重我了些。”
“哼!”
柳老将军胡子都快吹起来了,便是没了这,他就敢动卉儿的孩子了?
那可是他们柳家的嫡亲外孙子!
想到这,柳老将军冷哼道:“窦谦一定是看我卉儿死了,当我柳家无人了,才敢这般嚣张!这个混账!”
“父亲!”柳成担心皱眉。
柳府上下都怕提到柳氏,不说柳老夫人常年病卧,若是柳老将军一个伤心难过也病倒了,那么真的是柳家人的大过了。
柳老将军摆摆手,他早已平复下情绪,“没事,今日裕哥儿、旖姐儿到府,我心里头高兴,想必卉儿在底下也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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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会高兴的。”
柳成又转了话锋道:“不过父亲,明裕如今有能耐啊,与宁王爷一同对抗东夷,且受到皇上的赏赐,可见裕哥儿前途无量,这是喜事。”
“表哥,你在宁王爷手下,是不是很会耍兵器啊?”柳慕风凑到窦明裕身边道,“比如什么十八般武器啊,跟我切磋切磋呗。”
柳慕安一把他拽回来,“二弟,你是不记得明裕身上还有伤吗?还要他陪你耍兵器。”
“不碍事。”
窦明裕笑道:“既然二表弟想耍几下,那我奉陪片刻无妨。”
“啊。”
柳悠悠来了兴致,“表哥二哥,那我也要去。”
柳慕风便朝自己父亲看道:“父亲,可否容许我们带着明裕稍稍切磋一通武艺?”
柳成见柳老将军反倒高兴的样子,笑着点头:“去吧,别让裕哥儿累着就行。”
内室里,李氏坐在床边,她动作轻柔抬手将柳老夫人扶起来,边笑着道:“母亲,你猜谁过府来了?”
见李氏眼里有惊喜,柳老夫人不禁问道:“是谁来了,你还神秘兮兮的。”
柳老夫人面色不太好,她懒懒地靠在靠背上,提不起半点精神。
“旖姐儿,快进来。”
李氏朝帘子外面喊了一声。
“明旖见过外祖母。”
窦明旖这才掀开帘子进了内室,床上的柳老夫人面露苍白,双目昏暗更显苍老,是已病久了的样子。
当柳老夫人见到窦明旖面容的一瞬间,仿佛瞬间回到了过去,那张二八芳华的如花娇艳,静谧柔和的女子一步步走近,那时候她也是这般温温柔柔的走来,喊了自己一声“娘”。
“卉姐儿……”
柳老夫人整个人都坐了起来,声音颤抖着伸出手来,道:“卉姐儿,我的卉姐儿,是你,你,你回来了。”
柳卉,是柳氏的全名。
柳老夫人这是见到窦明旖与柳氏相似的面容,误以为窦明旖是死而复生的女儿了。
窦明旖上前握住老夫人的手,声音放轻柔道:“外祖母,我不是娘,我是您的外孙女窦明旖,您的旖儿。”
“母亲,这是旖姐儿呢,是小姑的亲生女儿。”
柳夫人在旁轻声道:“还有小姑的大儿子裕哥儿,今日也一并来了。”
“卉儿的女儿啊,我的外孙女。”
柳老夫人终于平静过来,她老泪纵横,又伸手朝窦明旖招了招道:“旖姐儿,你过来,让外祖母仔细瞧瞧你。”
窦明旖坐近了些,小声唤了声:“外祖母。”
柳老夫人苍老布满皱纹的手在她脸上拂过,拂到那柔和好看的眉眼时,柳老夫人的双眼顷刻间滚出了眼泪,将那双昏暗的眼睛变得明亮了些。
真是生得和她娘一模一样。
“当年我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有那么小一点,像个小雪团一样,再见你时,你已出落成这番好的模样了,一晃八年过去了,是我老了啊……”
登时柳老夫人的手滑了下去,却被窦明旖握住,她出声安慰道:“外祖母,往年娘没尽到的孝,今后便由我来替她。您还有大把的福要享呢,所以身子一定要养好,舅母,你说可是?”
柳夫人亦握上柳老夫人的手,她知道有窦明旖在老夫人心中劝慰了很多,兴许更会听话些,便点头道:“母亲,旖姐儿说的对,往后您还要看着风哥儿、裕哥儿娶妻,还有悠姐儿、旖姐儿嫁人呐,您可得好好的。”
“是,你们说的是。”
柳老夫人眼中燃起了希冀,应道:“我这身老骨头还不能倒下,我还要守着看到小辈们一个个成家,看着卉儿留下的儿女好好长大。”
40. 是她
见柳老夫人做如此想,柳夫人心里便放下心。
自打入将军府,李氏没受过什么委屈,柳老夫人于她便像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所以每每见柳老夫人卧病在床,李氏心里是难受极了。
如今老夫人肯这么想,李氏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人啊,对日子一旦有了期盼,病便能好的快些。
李氏道:“母亲,以后旖姐儿会时常过府来陪您说说话,所以你要养好身子,到时候便可在院中与旖姐儿走走了。”
“好,好。”
柳老夫人脸上流出一抹笑意,她拉起窦明旖的手,顺势将自己手腕上的玉镯褪下,戴在了她的手腕上,手中那姑娘家的皓腕衬得玉镯更加璀璨。
“旖姐儿戴,刚刚好。”柳老夫人直高兴。
“外祖母,我不能收这个,这太贵重了。”
窦明旖一瞧这镯子,绿中泛着些许蓝色,是上好的祖母绿玉镯,这可是极贵重的东西,陡然便要将它褪下还回去。
“旖姐儿,戴着吧。”
柳老夫人固执不让,没让她将镯子褪下来,又继续道:“这八年来我不曾见过你,这是外祖母今日给你的见面礼。”
李氏劝道:“旖姐儿,你便莫推辞了,这是你外祖母的一片心意,她送了你啊这心里头便高兴了。”
窦明旖没作推辞,“谢谢外祖母。”
柳老夫人心中高兴,却是有些累了,“媳妇啊,你领着旖姐儿到府中转转,我想歇会儿。”
“好。”
李氏将柳老夫人扶着躺了下去,盖好了被子,这才领着窦明旖出了屋。
外头候着的柳成见两人出来,便问李氏道:“母亲的情况如何了?”
“好些了。”
李氏笑着,目光瞥了一眼窦明旖,“有旖姐儿在,母亲心情便好多了,还说会好好养好身子,要亲眼看着小辈们长大呢。”
柳成亦是期盼自己的母亲快快好起,这么一听,心里也高兴,“那就好,那就好,我说旖姐儿与明裕过府来,母亲心里定会高兴的多了,果然如此。”
李氏见院中不见其他小辈们的身影,便问道:“其他几个小的呢,怎么一眨眼都没影了?”
“他们呀。”
柳老将军捋着只留了一小撮的白胡子,笑眯眯地说道:“几个小辈去切磋武艺了。”
“切磋武艺?风哥儿可真是的,裕哥儿的伤都还没好……”
李氏语气满是责备,面上却是无可奈何的宠溺,“没大没小,裕哥儿好不容易过府来一次,还缠着他去切磋什么武艺。”
“谁叫他们几个都喜欢耍枪玩剑呢!”
柳成笑着,倒不介意几个孩子这般闹腾,反而还很高兴,“我已与风哥儿说了,叫他莫要明裕累着,就让几个小的玩吧。”
几个人便朝着正堂的方向走着,走到一处偏僻无人处,窦明旖忽地顿住了脚步。
“外祖父,舅舅,有一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窦明旖不苟言笑,眸中愠着挥之不去的忧虑,这叫柳老将军与柳成心生些许的疑惑。
她忆起前世,在柳州的镇国将军府收到了一道圣旨,至此,柳家上下满门皆斩,但其中的缘由她并不知情。
然而今世将军府重回京城,她本不该担忧的,毕竟今生的诸多事与前世大不相同,她心中总是有股说不出的感觉,她担心前世的事情今生又会重蹈覆辙。
柳老将军坐在朝中一品将军的位子,如今仍是手掌柳州边关的十万兵权,权倾朝野,君心莫测,不得不提防。
况且柳老将军性子直一根筋,当年柳氏身死,他与舅舅是扛着长枪直入窦府,以强硬姿态摁窦谦头逼他跪下,后更是带走柳氏的尸体。
这事儿对窦谦来说怎么都是耻辱一桩,他那小心眼怎么会不记恨?
就怕窦谦还要在背后捅柳家一刀。
窦明旖是真的怕外祖父一心忠于圣上,却从未考虑过那些弯弯曲曲。
柳老将军见她一脸认真,便沉声道:“旖姐儿,你有什么话想说便说吧,这里是你的家,你无需担心说了什么而受到责罚。”
柳成亦跟着应道。
“其实是我无意间探询到当年襄国公一案的凤毛。”
窦明旖没注意到在她提及“襄国公”时柳老将军与柳成微变的神色,“有一句话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柳成目光闪动,看向柳老将军,唤了一声,“父亲。”
“媳妇,旖姐儿便交给你带着了。”
柳老将军没作任何表示,而是对柳成道:“老大,跟我来书房。”
窦明旖心知柳老将军与柳成是听进去了,便没再过多的过问,李氏便将此事揭了一概不谈。
“你呀,小丫头片子的,心思可别那么重,知道吗?”
李氏点了点窦明旖的鼻子,说道:“有些事,自有家中的男人们顶着。走,我们去寻你大哥他们吧。”
李氏知晓窦明旖自小缺少父母疼爱,不免想的多了些,可她更宁愿这姑娘心思无虑一些,正值花儿的年岁,作何要为那些事操心呢。
窦明旖乖乖应了是。
……
书房内,柳老将军站立在书柜面前,一言不发已有一盏茶的时间,柳成愈等愈焦躁不安,便提了声喊道:“父亲!”
“成儿啊,方才旖姐儿提到的那话,我思索了下,我们将军府是该筹谋了。”
柳老将军回过身来,又叹道:“旖姐儿小小年纪便要学着把事情想到如此透彻,也是难为她,看来这些年在窦家过的没那么好啊,唉。”
柳成叹道:“卉儿当真是生了一双好儿女。”
“是啊,旖姐儿说的兔死弓藏,这事儿不是没可能。”
柳成皱起眉头,迟疑半晌:“父亲,那陛下招将军府回京……”
恐怕明德帝招将军府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我手上还有十万兵权,陛下当年把我放到柳州,是想我镇守西边。”
柳老将军毫不否认道:“可八年过去了,西边不曾有过太大的动乱,多数小打小闹也容易平息,那柳州离着京城又远,陛下难插手,这心里难安啊。”
说完,柳老将军又是一声叹息。
他真没想到当初他陪同先帝打下这江山,终有一日竟会被圣上怀疑他的忠心。
他镇国将军府打从起初便不曾有过任何异心。
说句难听的,若他柳睿明有二心,当初打江山时,这江山就改姓“柳”而非“齐”了。
“父亲,陛下这些年疑心病愈发的重了。”
柳成心中领会,他想起当年襄国公一家,又道:“襄国公当年亦是手掌一分兵权,因同党谋逆之罪,满门抄斩。”
“旖姐儿所说不错。”
柳老将军说起襄国公便有些伤感,折大胤江山两人算是一同伴着先帝打下来的。
说襄国公同党谋逆,柳老将军是绝对不信,可那年证据确凿,他为襄国公再多的辩解也是无力。
且柳家不能辩解,说的多了,陛下会以同党治罪。
如今的襄国公府早已不存在于世,可真是世事难料啊。
柳老将军道:“这兵权只要还在我手上,便一日是陛下的心头大患,但左右这权力还没到必须交由出去的地步,我们将军府只需不动便可。”
静观其变吗?
柳成道:“可若是有人有意要煽起风吹草动呢?父亲,安哥儿上个月被调去工部任水部郎中一职了。”
将军府嫡长子虽爱武,可更爱文,当年柳慕安没有武举而是参加了科举,将军府回京后没几日,他便在朝廷任了职,这职位就是水部郎中。
柳成不提工部还好,一提柳老将军便想起今日早朝圣上勃然大怒,即刻将工部尚书彭有为彭大人贬了乌纱帽。
事情的起因是青州一案,洛桑河支流河坝坍塌,再有转运渡州的船只沉没,这与工部里的水部、工部皆有关系。
柳老将军面色沉沉,道:“叫风哥儿留个心眼,事关青州大案,可莫叫人钻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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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圣上对于底下知情不报,隐瞒事情怒不可遏,不知道这事会牵连多少人贬官卸职。
至于工部尚书的位置,谁来当,这个人选柳老将军似乎已然知晓了,柳成在旁问道:“如此看来,韩老约莫会被传召回京了?”
前任工部尚书便是韩老,正是他八年前因刚正不阿为襄国公说话,而被气头在上的圣上直接下旨贬官,将韩家外放到南淮,这一放就是八年再未回京。
谁也不知道明德帝究竟会不会传召韩老回京,复了他的职,着手拾起这青州一事。
说起来韩老与柳老将军有几分交情,叫他来说当然期望韩老回京复职。
可圣上心,难测啊。
“若是韩老回来,青州事情倒还好办了。若是不回来,这工部尚书的位置可是一块大肉,且这案子估计要僵持一段时日了。”
“父亲说的是,那我们……”
柳老将军挥手道:“首当其冲的是先自保,安哥儿在水部任职,比起兵权,他眼下更容易被卷进风浪里。待裕哥儿旖姐儿回窦府,你在单独与安哥儿提提此事。”
“是。”
……
在镇国将军府的西边,重影院中。
两道身影正好一番纠缠乱斗,一时打的难分难解。
窦明旖与柳夫人走进来的时候,柳悠悠正在一旁拍手叫好,而柳慕安则是站在侧面抱臂看好戏。
打斗的两人正是窦明裕与柳慕风。
他们两人谁也不让谁,连树叶飞落在中间顿时化为碎末,飘散在空中。
柳悠悠转头见窦明旖来了,便蹦蹦跳跳笑道:“旖儿,快来看,我二哥正与大表哥在切磋呢。”
表妹来了?
柳慕风侧头去看,就在这瞬间的空子,窦明裕手中的剑鞘朝他肩窝处一拍,冷声道:“切磋之时,你还有分心,这局可是你输了。”
柳慕风捂着肩膀,吃痛道:“大表哥,你下手也忒狠了吧,真的超痛的嗳。”
窦明裕又朝他脑袋轻轻一拍,道:“这便是教训。”
“可真是!”
柳悠悠一见自家二哥又输了,嘲笑道:“二哥你真的不行,这都输了几回了,你就承认你比不过大表哥吧!”
“哼,我下次一定会赢的。”
柳慕风瞥了一眼窦明旖,俊脸微微红了,他把剑往边上一丢,又去看窦明旖的眼色。
可发现她没有嘲笑自己的意思,反而唇边溢着温和,柳慕风不愉快的心情一扫而空。
李氏敲了眼天色,已是日上高头,便说道:“好了,都别闹了,去厅堂用午膳吧。”
柳悠悠拉过窦明旖,俏笑着领着她去厅堂。
厅堂内男女分成两桌,柳老将军、柳成和休息了片刻有些精神的柳老夫人都已入了座,几个小辈按辈分跟着坐了下来。
午膳时,李氏便将嫁妆清单一事与窦明旖提了提,“旖姐儿,那份清单现在在我手上,我与你外祖他们核对过,东西与清单列的一致,之后直接交于给你。”
窦明旖摇摇头,就算是给了她,凭她一个人是要不回来的,于是便道:“此事估摸着要麻烦舅母再跑一趟窦府了,有舅母在,我祖母与母亲容易妥协些。”
李氏自然是愿意的,“好,那你想好日子与我说一声,我便直接带着纸过府去。”
“清单里的铺子,你娘恐怕不一定会交给你,这件事得看窦老夫人的意思。”柳老夫人多说了一句,想到什么又问窦明旖,“你娘可曾有与你说过她陪嫁铺子的事儿?”
“不曾有过。”
柳老夫人面色一惊,片刻镇定下来:“这样啊,那先不急。”
话虽如此,窦明旖能恍惚察觉到柳老夫人话外有隐晦之意,便又问道:“外祖母,我娘的铺子是出了?”
“不是。”
柳老夫人笑着解释其中原由,“旖姐儿,你娘有一个握在自己手上的铺子,并不在这陪嫁之内,那房契除她之外没人知道。”
窦明旖错愕了,她根本不知晓此事。
41. 争锋
“你娘心里自有打算,你若是心里有堵,不妨回府时问问白嬷嬷,她兴许知道。”
“嗯。好。”
饭桌上,还有一人窦明旖看着眼生,这时候李氏便拉过她笑道:“旖姐儿,这位是你大表嫂冯玉。她今早上没来正堂是因为她已有了快九个月的肚子,临近产期,我便叫她多休息了会儿。”
“表妹好。”
大表嫂冯玉生的气质文雅大方,倒像是第二个柳夫人一样,她眉眼和善,声音及其好听。
“大表嫂,待孩子百日的时候,定要请我过府来。”
窦明旖的目光落在她圆滚滚鼓起的肚皮上,笑意柔和。
柳悠悠一把扑过来,抱着就笑道:“那是自然的,到时候我就是小姑姑了,你便是表姑姑啦。”
“那敢情好。”
两个姑娘笑成一团。
午膳过后,柳悠悠非要拉着窦明旖出府到街上转转,柳夫人担心两人,便让柳慕风随她们一同去。
柳悠悠一听,那嘴嘟得都快能挂三只毛笔了,好半天后才同意。
窦明旖偷偷在马车上问柳悠悠:“你就那么不想二表哥跟着啊?”
柳悠悠这会儿嘴巴还嘟着,摆手道:“我是担心他碍手碍脚。”
马车外头骑着马的柳慕风可是听得见,他声音传进来,“悠悠,莫要在表妹面前乱说我坏话。”
柳悠悠朝窦明旖摊手,她亦回了个摊手,两人又是笑了起来。
马车停在了中和街的一条小道里,三人下了马车改为步行。
经柳悠悠从李芳芳那听来的,中和街有一家文雅之至的馆,名叫墨渊楼。
墨渊楼盛行棋书诗文等各种大雅,而才子们经常以雅会友,每日墨渊楼还会设一道难题,若解出来,便可得稀世宝物。
听说有棋,窦明旖来了兴致,她好奇的是这墨渊楼里面是怎样一番雅景。
路上经过无花楼,窦明旖忆起那日她在侧门处瞧见了一男子,那男子当时正与说书先生谈话,还交谈甚久。
窦明旖想了半天,越发觉得那男子长得眼熟,可又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这时正巧她无意间侧目扫了眼无花楼,就看见靳横从侧门里跨了出来。
靳横?
靳横!
好家伙,可不就是他!
窦明旖心底一咯噔,那一日她见到的男人便是靳横的,她肯定不会认错。
靳横为何会出现在无花楼,又与那说书先生谈了些什么呢?
说书先生大刀阔斧言谈俱与宁王有关,而靳横却是太子的幕僚。
太子齐恒。
宁王,宁王世子齐谨。
窦明旖心下腹诽。
见靳横走至没了身影,她定定回眼。
……
靳横一路折返东宫。
此时太子身边的侍卫正在宫门口等候,见他折返,领着他入了书房。
齐恒左右来回踱着步子,斜眉皱着似在思索,可神色却是极为放松与平和的,他右手执在腰前,而左手放在背后,不见抬头。
当靳横走近书房之后,齐恒大步上前问道:“怎么样,事情都办妥了吗?”
“太子殿下放宽心,那说书先生是对宁王爷多有崇拜才会应了此事。”
靳横淡然应着,面色如风平浪静,“此人并不知这背后的缘由所在。”
太子吩咐的事情是与宁王有关,他命靳横引说书先生传扬宁王事迹,为的就是造势。靳横虽替太子殿下办了此事,可心里总有那么几分不是很乐意。
这事看似并不像太子殿下自己想出的主意,莫非又是杨痕撺掇的?
“太好了。”
齐恒一拳拍在自己掌心,眉宇间的亲和早便淡了下去,转而从那双锐利的眼眸中透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阴鸷。他冷冷一笑,“这样一来,父皇不愿怀疑,也必定心有疑虑。”
他就不信宁王爷在民间拥有如此呼声,父皇还能任他这般继续下去?
靳横心跟着沉了下去。
若说此前只是他的猜想,可如今望见太子殿下的眼神,他是不信也要信了。
靳横心底已有了些许的失望,“殿下,小人以为,若边关再出战事,即便圣上怀疑宁王爷有谋权篡位之心,也仍不得不命他出征。这大胤除开宁王爷、柳老将军与柳将军,是难再找出第四个人选了。”
宁王爷一心为大胤,也一心守卫京城安宁,可太子殿下却只想着如何残害宁王府,如何夺了宁王爷与镇国将军府的兵权。
靳横虽身为东宫幕僚,可骨子里的骄傲令他十分不屑太子的这番作为。
若说宁王当真有心不轨还好,可宁王没有,如此正派之人却在背后屡次受迫害。
这便是大胤未来的储君吗?
靳横对太子的心胸生了鄙夷。
对此事他已不想再过多献计,他靳横无论再不济,也不愿做这等背后算计光明磊落之人的小人。
齐恒却不以为然,“镇国将军府自有安王府来想法子,而宁王府,呵,垮也是迟早的事。”
只要这两座大山垮了,他还何所有惧?
“靳横,你莫非认为孤不该借此陷害宁王府吧?”
齐恒又看了一眼不多言的靳横,好似发觉了什么。若是靳横真敢如此说,那么这人也不配跟随他左右,登上大宝之位了。
“小人不敢。”
靳横忙作垂首状,“以小人之见,太子殿下既已是大胤王朝唯一且正统的储君继承人,比起摧损宁王府这一脉,拉拢更为好。”
“哼,拉拢宁王府?”
齐恒朝旁一甩衣袖,面容阴森,“本宫仅还是东宫太子,还没坐上那最上头的位置呢,都能察觉宁王府与本宫不善之意!尤其是那宁王世子齐谨,从来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他齐谨算什么东西?这往后若有一日本宫荣登大宝,这宁王府还不得反了天了!”
书房内一片沉寂,靳横默念道:那还不是因为太子你先对宁王府不善吗?
宁王世子齐谨本就心性善变,宁王府更没做过逾越之事,然宁王府一直便被太子殿下揣测,甚至觉着宁王世子有意与他争夺太子之位。
靳横无话可说。
要说二皇子、三皇子与太子争位便罢了,太子一心揪着宁王世子,可真是——
太子殿下一不关心国事,二随意揣测怀疑朝堂忠臣,唯一的可取之处便是孝敬皇后娘娘与皇上。
宫中虽还有二皇子与三皇子,但在陛下心中太子若无大错是万不会被废除的,这样下去若是真待太子荣登大宝,大胤可真难说。
想靳横当年金榜题名,本是为了争个一官半职,为他那穷困的娘往日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可却遭举子舞弊的牵连,被废除了那一年的名次。
若非被废除,靳横至少是前三甲!
后靳横被太子当下招入东宫,说是出谋划策,可这么几年下来,太子殿下做的最多的便是吃喝玩乐,要么就是去明月楼入那美人乡。
眼看太子终于开了窍,沾了点朝政,可瞧瞧太子心中都惦记着什么?
是如何将镇国将军府拉下来,如何弄垮宁王府,如何摧毁对他有威胁的世家。
靳横真的身心疲惫,若非他仅是小小的平民,若非齐恒是太子殿下,他早便离了这东宫了。
“太子殿下请息怒。”
靳横心中已走过了百八十里路,面上依然保持着冷静,“如今圣上已心存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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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便无需在此事上继续多动手脚,不如先关心下近日所出的青州一案。”
不管怎么说,靳横还得保住自己的性命,在这东宫内苟活下去。
“青州一案?”
齐恒沉思下来,眼眸微暗道:“那事啊,父皇自会命朝中大臣着手查理,本宫可空不出闲工夫去管那等事情,不过既然你如此一说,本宫会记着关切一二便是。”
说完,齐恒已挥了手命靳横退下了。
待靳横离开书房时,内心无比沉重,太子殿下有些话真是听不进去,他无奈摇了摇头。
“哟,这不是靳横吗?”
迎着他面走来的是东宫的另一位幕僚,杨痕。
这人生得贼眉鼠眼,看起来心思便不是正的,靳横稍斜目他,有心绕开他走。
杨痕得意且坏笑着,那姿态要多得瑟有多得瑟,“你这是惹了太子殿下不快?”
说起杨痕,他比靳横要早个几年入东宫,彼时在太子面前还只是个无名小卒,在太子那儿得不到青睐,是以对这位据说是三甲才子的靳横满心嫉妒。
偏那时候靳横人好心,将杨痕引荐给太子,自此之后他便靠着那张天花乱坠的嘴爬到了太子殿下心腹之一。
可杨痕狗嘴吐不出象牙,靳横将他性子看的十分透彻。
“杨痕,你莫要你一己之私害了太子殿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靳横,我一心一意为太子殿下着想,可不想受你的污蔑。”
杨痕毫不认为他为太子殿下出那点子是个错,反而觉得绝妙极了,“我也不会背你泼的脏水。”
靳横不想再与他说话,只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杨痕死盯着他的背影,嘴角恨恨地露出一抹狠笑。
……
当窦明旖三个人走到了墨渊楼的门前,发觉今日来的人并不多。
墨渊楼门口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很漂亮的单字“棋”。
窦明旖眼眸一亮,“这是说今日的难题是棋?”
“应该是。”柳慕风应道。
他对棋并不是很感兴趣,但看窦明旖兴致颇高,唇边不自觉挂起笑容来。
表妹开心他就开心。
楼内正堂摆着几张方桌,上面是各种漂亮的名家大作,墙壁上挂着上品的山水人家。二楼有无门的隔间,能瞧见有人坐在里面对弈,气氛实在是好极了。
“请问,今日所出的题可有人解了?”窦明旖想起门口挂着的那个棋字,便问一伙计。
“还没有,那题仍在二楼第一个包间摆着呢。”伙计一笑,对自己楼内所出的难题很是骄傲,“这道题还没有人能破的了。”
这么难?
窦明旖挑了下眉头,这时有人从二楼走下,声音夹杂着惊喜道:“窦大小姐?”
“赵世子。”
窦明旖点了头,赵世毅又望向柳悠悠与柳慕风,不知他们的身份,便问道:“这二位是?”
“镇国将军府二公子柳慕风与镇国将军府的小姐柳悠悠。”
“久仰久仰。”
赵世毅朝柳慕风伸出手,柳慕风只得与他握了手。
却听赵世毅将话题又扯到窦明旖身上,问道:“今日窦大小姐来这墨渊楼,可是又对什么有了兴致?”
柳慕风微微眯眼,想挡在窦明旖的身前。
然而赵世毅俊逸的面庞升起兴味,大有一股作势要见见的姿势“嗯,原来窦大小姐酷爱棋啊?”
柳慕风心下大惊,他道:“赵世子不忙?”
赵世毅玉面浮光流过,他看向柳慕风,兴味笑道:“正巧得了空。”
窦明旖道:“不过是略知皮毛,想亲眼见见今日墨渊楼难题罢了。”
42. 吃醋
二楼一处隔间内,楚翌文摇扇间突然一合,摇头自顾道:“表弟啊,你今日发了疯似的,这样用棋杀我做什么?”
齐谨却不抬头,“是你棋艺不精,怨得了我吗?”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楚翌文又把玩起扇子,“可怜我啊,今早上才回京,便被你叫来了这墨渊楼。本以为能瞧见你去杀一杀那所谓的难题,没想到竟是跑来这隔间被你杀了好几次。”
“本世子对那种题目不感兴趣,下棋要从头下到尾才好。”
齐谨沉声道:“你此趟去往青州,事情究竟如何了?”
“问的好!”
今早早朝楚翌文才向明德帝禀报,他扇子一合,敛笑道:“青州比我想的还要糟糕,洛桑河支流的河坝坍塌,淹了不止小白杨村一个村子,不过旁的村子不比小白杨村受灾严重,可谓是天灾人祸,场面惨烈。”
说到天灾人祸,齐谨的眼眸一凛,默念道:这事儿当真是天灾人祸吗?
“底下的无一人上报朝廷,难怪陛下盛怒。”
楚翌文又摇起了扇子,想到早朝时明德帝怒火冲天的一幕,笑了笑道:“只不过彭大人虽下台了,这位子却没合适的人选替上去,陛下怕是还不曾有将韩老调回京的心思,看来此事还要继续耽搁了。”
齐谨眯眼思忖。
“表弟啊,你说若是他们盯上了怎么办?”
如今陛下已册立了储君,可二皇子、三皇子建在,二皇子只比太子小了一岁,而三皇子则还太年幼不足为惧。
太子齐恒虽站稳了储君之位,但朝堂上难免有二皇子、三皇子党派存在,太子一党是臣下最多的党派,可工部尚书的位子不好说归顺于哪一方。
这些年来齐贤如影子一般跟随在齐恒身后,他虽不比齐恒得帝心,但也从未招惹祸事,若非齐恒占了个嫡出,这储君还真不一定就是齐恒的。
再说不止皇子党,京中仍有宁王、安王,其中宁王更是明德帝嫡亲的胞弟,安王虽与宁王明德帝并非同母,这么多年当个闲散王爷,但谁知道是否包藏祸心呢?
京城外还有成王等亲王,更甚者,魏王余孽仍对这大胤江山虎视眈眈。
大胤不会要乱了吧?
见齐谨未回答,楚翌文又道:“表弟啊,小左小右在宁王府近日可还好?”
这小左小右便是番国供奉的圣物,宁王府的那一对福猪。
据说圣猪有预测风云天象之能,此前小左生了热病,大胤东部便大片旱灾,所以此事楚翌文便略有担忧。
齐谨抬了眼,嫌弃道:“右相吃得好睡的好,又长胖了一斤,左相这几日倒是拉了肚子,满屋子都是臭味。”
这天下怕是只齐谨一人敢将两只福猪叫做左相右相了吧,这称呼便是楚翌文也不敢叫出口。
一个是当朝左相,一个是自己家的老头子,世子的外祖父,他真是服气,服气。
“既然没出大事,看来大胤眼下还乱不了。”楚翌文笑得荣光满面。
齐谨道:“怎么,你想大胤乱?”
乱还不容易,可要不乱才是真难。
楚翌文笑着,眼里却满是认真,“乱才好玩不是吗?”
他话里却完全不是这意味,不是楚翌文想大胤乱,而是有心人想大胤乱。
说实话,楚翌文万万不想大胤有任何动荡。
齐谨没搭理他,只见楚翌文微侧头,来了趣道:“咦,那不是镇国将军府的柳慕风吗?柳小姐也来了,还有窦大小姐?”
楚翌文这么一说,齐谨便侧目看去,目光微冷道:“那个男的是谁!”
楚翌文扇下唇角扬起,道:“那是威远伯府的赵世子。”
“你输了。”
齐谨落下最后一子。
待楚翌文看过去,他立马乱叫道:“喂喂喂,你趁着我不注意,把我下的棋路都改了,世子你好意思?”
“谁叫你自己看也不看,一直在那夸夸其谈呢,该!”齐谨勾起一笑,眉尖一挑。
窦明旖此时上了二楼,进了天字一号包间,柳悠悠与柳慕安在门外等着她,伙计领着她又入了小门,正面是一张木桌与棋局。
“窦大小姐,这便是棋盘,你只可下三子,三子之内需破了棋局才可。”
“好。”
窦明旖应了一声,她便满心专注于棋盘。
这盘上白子黑子毫无章法,是一出乱局之中寻破口的棋局。
沉思片刻,她执起三枚白子,分别下在了三个位置。
“我已下好了,你且看看。”
伙计笑着躬身道:“请窦大小姐在外稍等片刻,我家主子定夺之后再告知小姐。”
窦明旖便直接出了屋子,柳悠悠跑来询问道:“旖儿,结果如何?”
“还需再等等。”
柳慕风开怀一笑道:“看表妹如此自信,想必难题必是轻松解决了吧?”
“也不一定。”
“窦大小姐。”
从方才的天字一号间内走出一男子,面容中年,身上散发着书卷之气,他双手递着一卷轴至窦明旖的面前,说道:“窦大小姐破了今日的期盼,这是您该得的。”
“旖儿你解出来了!太厉害了吧?”
柳悠悠满眼崇拜。
柳慕风勾唇凝望不见丝毫骄傲的窦明旖,她仍淡淡盈着笑。
他的表妹是这样的好,又那般的夺目。
“多谢。”
窦明旖笑着接过了卷轴,柳悠悠万般好奇说道:“旖儿,你快看看,到底是什么?”
里面俨然是一副画卷,大气蓬勃的水墨江山画,工笔精艺,是一副绝好的画作。
柳慕风一见落款与画题,便瞪大眼睛惊呼道:“这是徐冕大师的《山水图》!”
柳悠悠一听,“哇塞,旖儿你可是赚大了!”
窦明旖却对这么一副名画犯了难。
她若带将画回窦府,恐怕只有落入老夫人手中这一下场,如此好的画作应当寻一个爱惜他的主子才对。
一直在楼下等待的赵世毅这时又折返二楼,见窦明旖手里捧着画,便道:“窦大小姐,我父亲酷爱收藏画,不知窦大小姐的这画可否转卖于我?”
威远伯酷爱收藏画作?
窦明旖抬眼看向他,总觉得他这笑之下说的并非真话,但有钱不赚是傻子,她一笑道:“既然如此,赵世子觉着这画值多少?”
柳悠悠侧目对着窦明旖好一番赞叹。
旖儿做得好,这样一来赵世毅不敢开低价,只敢往高价上开了,若是威远伯酷爱收藏画作的话,如此名画当愿意出任何高价求购。
赵世毅眼眸暗了一刹,“一千两,窦大小姐以为如何?”
窦明旖本以为他会开最多五百两,没想到赵世毅张口便是一千两,这可怎么办,是将画交于他呢,还是说这价她不卖?
“本世子出两千两,买这副《山水图》。”
就在窦明旖纠结之余,又有道声音从旁传出。
从隔间走出的齐谨面色略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齐谨薄唇轻启:“两千两,本世子出两千两,窦大小姐可愿意卖?”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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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跟着的楚翌文朝柳慕风比了一下扇子,“哟,慕风。”
柳慕风惊喜道:“翌文,你与世子都来了。”
赵世毅见是齐谨,面色有些不好,眉宇顿时阴郁起来,“那我出两千五百两。”
“三千两。”
“三千五百两。”
“看来赵世子是铁了心要买这画了?可本世子对这画绝不撒手。”
齐谨昳丽的容颜终是阴沉了下来,可即便这样仍是漂亮到不可思议,“四千两,赵世子还要往上加吗?”
站在后方的楚翌文,笑呵呵地用合起的扇子拍了拍赵世毅的肩膀,好像一只狐狸,“赵世子,你又不是不了解咱们宁王世子的性子,你若是继续加价,到最后这画仍不是你的,除非……你有自信,你囊中的银子比得过世子。”
赵世毅思索了片刻,咬牙只得让步,“既然宁王世子对此画爱不释手,那赵某便不与世子争抢了,世子,请。”
齐谨的桃花眼瞥了他一眼,又对身后的一羽道:“一羽,去西巷钱庄。”
“旖儿,四千两,这不是假的吧。”柳悠悠目瞪口呆。
“世子。”
窦明旖走上前,将画递给齐谨,这是位财大豪气的主儿,她笑道:“这画便交由给世子了,有世子这般惜画之心,是此画的福气。”
见她笑的真情实意,面色柔和,齐谨心情没来由地好了起来,接过去道:“那本世子便收下了。”
这时一羽折回,将荷包交给窦明旖,“窦大小姐,这是钱庄的令牌。”
楚翌文见她得了银子,手臂撑在柳慕风肩膀上,狐狸似笑道:“窦大小姐如今得了这么多银子,今日是不是该请客啊?”
柳慕风瞪他:“我表妹请客也不该请你吧,你与她又不认识。”
“慕风,你怎么如此小气呢,窦大小姐是你的表妹不假,但也不能这么护着吧,咱们还是兄弟呢。”
楚翌文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再说了这第一次见了面,便是认识,对吧,窦大小姐?”
“楚翌文,你莫要调戏我表妹。”
楚翌文这就摇了摇扇子,“方才楚某只是开玩笑的,希望窦大小姐不要介怀。”
齐谨却淡淡道:“既然你那么想请客,那改日你便请本世子与慕风到烟雨楼吧。”
楚翌文一噎,扇子都拿不稳,“好,好,好,表弟你都发话了,我还敢不请吗?”
烟雨楼一掷千金,世子可真会宰人!
为了窦大小姐,连对他都恼上了。
三个人叙着旧,柳悠悠与窦明旖下了二楼。
郑祺秀从门外走进来,与两个人打了照面。
今日的她依旧挂着趾高气扬的笑,一袭罗绸流彩暗花长裙,光鲜照人。
“我当是谁呢,竟又是你们俩啊?”
“哟,这不是郑小姐吗。”
柳悠悠回以同样的目光,毫不当让道:“我们这是有上辈子的孽缘吧,郑小姐。”
“你!”
郑祺秀没发大火,转而将楼内望了一圈,明眸转了转,“既然我们都来了墨渊楼,不如再比一场如何?”
“不比。”
窦明旖一口拒绝,这郑祺秀还真的是较真上瘾了,到哪都想着要分出胜负。
“我们今日来是为观赏才艺,而不是比试的。”
“窦大小姐竟然这么想啊。”
郑祺秀得意极了,她以为是窦明旖怕了,又怪气道:“我知道了,窦大小姐这是怕输给我是吧。没事的,你若是这么说出来了,那我便不与你一般计较了,毕竟我肚量大嘛。”
43. 信她
“柳悠悠,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
“你想打架啊?”
柳悠悠眼里是兴味,论打架她可从来不怕,她早便耐不住,想动动筋骨,“想动刀还是想动剑,我都奉陪,先说一句,这可不是没开鞘的,而是动真格哦。”
郑祺秀猛然想起柳悠悠此前表演的刀舞,那杀气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她打了个寒颤。
“看来郑小姐老毛病犯了,只是可惜这墨渊楼乃是雅致之馆,要不然我会亲自让你安静一会儿。”窦明旖摇头。
齐谨被她这话引了目光,桃花眼漫不经心染上了光。
那日他可是亲眼瞧着窦明旖如何威胁郑祺秀,她终日淡然的脸蛋浮着几许顽皮,像是探出肉爪子的猫儿。
齐谨笑了笑,是小猫儿吗?
“你有什么可得意的,那日不过是我不小心没注意到罢了,不然我定不会叫你伤到我。”郑祺秀死鸭子嘴硬。
窦明旖道:“哦,郑小姐这般厉害,最后射箭考核不也是没过。”
郑祺秀气急败坏,每每见窦明旖一副风轻云淡的脸便恨不得撕烂她,“那是因为你在一旁搅乱我的心绪,我们今日再比一次,如何?”
“比可以。”
窦明旖觉得有必要和郑祺秀说清楚,不若她每次来找麻烦真的很恼人,“若是今日我再赢了,你便不可再抓着我和表姐不放。”
“好,一言为定。”
郑祺秀满口答应,她又说道:“那我们就比墨渊楼最难的考题,对对联。”
对对联?
齐谨挑起眉。
那只没什么情绪的小猫儿,能行吗?
他的桃花眼专注地凝在窦明旖身上,一刻也没挪开。
楚翌文将扇子执于唇边,问柳慕风道:“你那表妹,这对对联有把握吗?”
“我不知道。”
柳慕风确实对窦明旖的才情并非很了解,他笑了笑,“不过我信表妹。”
郑祺秀与小伙计一说,小伙计便将正堂内的一处帘子拉开,正堂中央有一处擂台,上面放着两张桌子。
这墨渊楼里时常有比试,于是便会用到这擂台。
今日的第一场比试便是郑祺秀与窦明旖,这动静一下将楼内的目光全部聚集了过来。
楚翌文朝那望了一眼,充满意味道:“这擂台竟然可以下注。”
扇子打得飞快,有意思有意思,这下好玩了。
齐谨侧目:“一羽,你再去跑一趟。”
窦明旖自然看到这坐庄下注的玩法,笑意加深道:“郑小姐,既然我们比试这最后一局,不如来坐庄下注吧?”
郑祺秀先是一愣,对于窦明旖的挑衅她不甘示弱,“好,下注便下注,伙计,你开吧。”
坐庄的自然是墨渊楼,郑祺秀叫来贴身的丫鬟将随身带着的三百两全部压在了自己身上。
这墨渊楼郑祺秀曾来过几次,输赢皆有,赢面更大,因而她的赔率不高。而窦明旖一直神色淡淡的,在众人眼中便是心虚的表现。
压窦明旖的赔率极高,若胜出赚的也更多。
窦明旖暗中笑了一声,她轻声附在柳悠悠耳边道:“表姐,你拿着我的银子,全压在我身上,若是赚了,我给你分红。”
“旖儿。”
柳悠悠怕她因为赔率高而紧张,“就算是输了,我也可以叫我二哥去钱庄取钱,你放心大胆的上吧。”
楼内大部分都压了郑祺秀赢,而这边柳慕风、柳悠悠不用想全压了窦明旖身上,楚翌文摇着扇子纠结了很久,最后楚狐狸笑着压了窦明旖二百两。
压完后楚翌文又问齐谨:“表弟呀,你压了谁赢啊?”
若他猜的不错,齐谨可能压了少许钱在窦明旖身上,这样即使输了,也不至于赔的太惨。
“除了她,还会有谁。”
齐谨没说的是,他命一羽取了五千两全压在了窦明旖身上。墨渊楼规内最高只可下五千两,既然下注,便要来大的,齐谨从来都是来真的。
况且窦明旖还从未叫他失望过。
他看中的人,自然不会让他失望。
被齐谨这一下子压了如此之多的钱,墨渊楼的主子,之前那位中年男子便匆匆忙忙出来了,这人自称名叫陆维。
陆维一见是齐谨身边的一羽,连忙拜道:“一羽大人。”
“陆掌柜免礼,不必因为世子在便失了尽兴。”
“是,是。”
陆维又拜了一下,他走回擂台,这次打算亲自把关。
郑祺秀见是陆掌柜,朝窦明旖一笑道:“不知窦大小姐可有任何胆怯?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若按这赔率来算,压在你身上的这些银子可都是要打水漂了。”
“反而是郑小姐,莫要在犯射箭时的差错才是。”
窦明旖又道:“哦对了,我记得你当时连那首以诗作诗都做不出来,今日对对联真的能行?”
郑祺秀咬牙道:“你可别小看我。”
此时,陆掌柜已将题目摆好。
“一炷香,共五副对联,已定时辰内,作出多者为胜。”
两个人点头,开始作答。
前两副是偏短的一句式,后三个是长句子,倒没那么容易。
作答期间,窦明旖面上的笑意不曾变过,长而密的眼睫微敛,姿态娴静而容雅,从远远而看,便宛如画卷中仕女图落着静谧温柔。
齐谨见她握笔下笔的幅度,便知她这字定是写的不怎么好,可偏偏是一副叫人觉着她在写大作的姿态,当真是有些无奈却又好笑了。
她的这副皮囊之下,小猫儿到底是有着多么锋利的爪牙,他很想知道。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窦明旖缓缓落下最后一笔,这才搁下毛笔放至到笔搁上。
郑祺秀略有得意道:“窦大小姐写完觉着题目如何?”
“这题目确实很难。”
窦明旖侧过身子,眼里有波澜与几许惊诧,她脸色微微白了些,“这一次兴许是郑小姐会赢了。”
柳悠悠却在旁激动地焦急喊道:“旖儿,你要有信心啊,这样岂不是还没揭晓便输了气势吗?”
“这次对联的题目是当之无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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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题,若是输了,我会承认是我的才艺不精。”
窦明旖回了一个无力的笑容。
“没事的,输了就输了,也没什么的。”
柳悠悠“啊”了一声,她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成这样。
那边楚翌文扇了好多下扇子,只觉着他心里要焦虑透了,“窦大小姐不会认真的吧,要是她真输了,我可要再赔二百两银子了。”
“二百两拿就拿呗,反正你银子多。”柳慕风暗暗瞥他。
就楚狐狸那身价,还缺这两百两银子?
柳慕风可不信。
楚翌文侧目问齐谨:“表弟,你到底压了多少银子?一千?两千?”
见齐谨摇头,他又猜:“难道是五千?”
这可是有点多了啊,若是真的,他自己都不敢想了。
齐谨薄唇微扬,“五千。”
楚翌文的扇子顿时从手里落了出去,柳慕风更是瞪大了眼。
楚翌文:“……”
柳慕风:“……”
世子他还真敢压!
愣了许久,楚翌文捡回自己的扇子,“表弟,你认真的?”
“本世子像与你开玩笑的样子吗?”
那边,陆掌柜开始揭晓两个人分别写下的对联,第一对是“松叶竹叶叶叶翠。”,郑祺秀对的是“秋声雁声声声寒。”,而窦明旖却没有写。
见到此,郑祺秀对她瞥去挑衅一笑,柳悠悠则在旁边皱眉握紧了拳头。
第二对是“狗牙蒜上狗压蒜。”,郑祺秀对的是“牛脚粪下牛踩粪。”,窦明旖对的则是“鸡冠花下鸡观花。”。
这一轮两个人都对了,但是对得对子却不一样。
陆掌柜琢磨了一会儿,说道:“郑小姐虽对出来了,可是这对的没有窦大小姐对的精妙,所以此轮算窦大小姐赢。”
接着之后两副两个人皆对出来了,写的都很精妙,所以平局。
到了最后一副,是五副里最难的一副,上联是“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以水字为本,拆字又合,需要一番巧妙合对子。
这个联把郑祺秀难住了,所以她到最后也没作答,而窦明旖给出的下联是“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陆掌柜念了一遍,双眼发亮道:“窦大小姐心思巧妙,这以木为本,对的好,对的太好了,此局是窦大小姐胜了。”
“什么!”
郑祺秀不敢信窦明旖做出来,怒瞪双眼。
陆掌柜又道:“在下还有一联,想请窦大小姐一对,不知小姐可否愿意试试?”
听起来是更难的对联,窦明旖笑道:“既然掌柜都这么说了,那我便试试吧。”
陆掌柜心下激动,赶忙在纸上写下。
“静扫尘埃,惜耳苍苔,任门前红叶铺阶,也堪画图,莫也奇哉,有数株松,数杆竹,数枝梅。”
陆掌柜解释道:“这联已在墨渊楼出过几次了,此前也有人对出来,可从未有对的平仄、对仗皆工整的,若是小姐对不出来,也无妨。”
44. 他心
窦明旖沉思了片刻,提笔将对子写在了旁边,交于陆掌柜。
陆掌柜看过之后,满脸盖不住的惊讶喜悦。
“这联对的太好了,大伙儿不妨瞧上一瞧。”
“花木栽培,取次教开,明朝事天自安排,知他富贵几时来,且优游,且随份,且开怀。”
楚翌文看过去,边念边打着扇子笑道:“够洒脱,够随性,这份胸怀我欣赏。”
明朝事天自安排,知他富贵几时来,且优游,且随份,且开怀。
这是怎样的一番心胸啊。
楚翌文不禁对这位窦大小姐投去深意。
齐谨的桃花眼绽出点点光,手心却握紧了一些。
她站在那儿,仿若更夺目了些。
就合该站在至高的位子。
“好啊,可太妙了!”
“窦大小姐九转玲珑心。”
窦明旖却轻轻一笑,面色平静福礼拜谢众人的夸奖。
在经历了上一世那一番宫中的水深火热之后,她才懂得何为知足常乐,何为珍惜眼下,远看日后。无论她的命运为何,她都应做好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
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不忘初心。
她最大的心愿便是让最亲之人远离纷争,而她自己能得偿所愿,寿终正寝。
不负她重来一辈子。
不但是楚翌文,楼内的文人墨客皆对此联抱以赞赏,陆掌柜则感激不尽笑道:“窦大小姐可当真才华横溢,若是小姐喜欢,在下允许小姐在楼内随意挑选任意一件你喜欢的物什带走,算是在下对小姐的谢礼。”
“我只是试一试,能得到掌柜的偏爱已很是高兴。”
窦明旖看了一眼柳悠悠,忽而就改变了主意,“掌柜的,可否许我表姐代我领赏,叫她随意选一件?”
陆掌柜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柳悠悠一脸吃惊,不太好意思道:“旖儿,这是你的赏赐,怎么能叫我拿走呢?”
“表姐,你就别推辞了。”
窦明旖朝她眨了眨眼,道:“等下再与你分红。”
柳悠悠眼珠子转了一圈,心里有了打算,便随着陆掌柜走了。
而窦明旖可没忘了与郑祺秀,回身道:“郑小姐,既然今日我胜了,那么此后期望你遵守诺言。”
“我又不是那等小人,承诺应允便是应了。”
郑祺秀朝她哼了一声,昂着头领着自己的丫鬟离开,“你放心,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找你与柳悠悠的麻烦。”
虽郑祺秀看窦明旖与柳悠悠不爽,可她是信守诺言之人。
因墨渊楼这次比试,窦明旖拿到了双倍的银钱,在回将军府的路上,她屡次想与柳慕风柳悠悠分银两,可两个人却说什么都不要。
于是窦明旖只好改口说下次请两个人到烟雨楼吃饭,这些钱自然有用得上的地方。
此次回镇国将军府探亲,窦明旖与窦明裕打算休息一日后再回窦府,所以到了晚膳时刻回府,也并不着急。
晚膳时,柳悠悠将今日在墨渊楼发生的事情与柳夫人、柳老夫人一说,听得两人直乐呵。
李氏笑道:“没想到我们旖姐儿可真是个小才女呢。”
“是啊。”
柳老夫人跟着赞同,这番模样更是叫她想起了已过世的柳卉,“就像是活生生的卉儿一样,果然是卉儿的女儿。”
“可没想到小姑子去的那般早……”李氏叹息。
一说到柳卉,不难便提起窦府,今晚柳老将军喝了些酒,那是将对窦谦的一大股子牢骚全部都发了出来,什么“老子当年就不该将卉儿交给你这个没人性的人渣”,还有“要不是你,卉儿就不会死的这么早了”。
平日看似坚强的柳老将军,说到伤心处,竟像个小孩一样趴着哭了起来,柳成在一旁好一阵劝慰。
窦明旖心中很是忧愁,怕柳老将军伤心过度伤了身子,对于当年的事情她不了解,很是疑惑为何自己的娘会嫁给窦谦,她扭头便问柳老夫人,“外祖母,你能否与我一说当年我娘为何选择我父亲结亲?”
“那不是什么好事情,你还是莫要知道的好。”
柳老夫人望着她神似柳卉的脸,叹了口气道:“当初是你娘自己选的你父亲,我们想着的是息事宁人,可没想到卉儿的日子会过的这么苦,还那么早早的便走了。”
李氏温柔地抚了抚柳老夫人的背,平复下她的情绪。
“旖姐儿,你千万千万不能再走你娘走的路,你看事情比你娘细,有些事情不能做的,你可千万不要做。”
柳老夫人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只是最后说了句,“悠悠,你也是一样。”
被点到名的柳悠悠似懂非懂,但她还是应道:“祖母,我明白了。”
那边柳老将军还在说着胡话,嘴里不知为何吐了一句:“如今的窦府已不再是以前的窦府了。”
柳老夫人眼底沉痛,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缄默后一言不发。
窦明旖回想起她从南淮回到窦府之后发生的各种事情,幽幽叹息。
“如今的窦府,看着外表无坚不摧,其实内里早快烂透了。”
大房、二房、三房、四房,每一房之间都充斥矛盾,而这些人一大家子如今都是府里住在一起,每日亦会见上面,久而久之,矛盾更是激化,这样下去,窦府摇摇欲坠是迟早的事。
而窦明旖与大哥对那个家本就没了留念。
李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对她小小年纪便要承担如此之多倍感心疼,“旖姐儿,若是出了解决不了的麻烦,别忘了京城还有将军府。”
“嗯,我记得的。”窦明旖颔首。
她在京城还有个家,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晚膳过后,李氏将柳老将军、老夫人送回院子,窦明旖与柳悠悠便一同去了大表嫂冯玉的院子,找她随意聊聊。
冯玉正在内室里绣着小衣服,见丫鬟带着两人进来,连忙起身迎了过来。
柳悠悠上前扶着她又坐了回去,笑道:“大嫂,这时候来你这儿,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没有,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冯玉叫自己丫鬟给两人端了茶水上来。
窦明旖余光见那件没绣完的小衣服,心想是给没出世的小孩子绣的,笑意暖暖,“大表嫂,你这么早便开始准备小衣服了?”
“咦?”
柳悠悠这一眼也看了过去,疑问道:“大嫂,这些活你怎么不叫青穗来做,这不是费神吗?”
“哎呀,你们说这个啊。我啊,想要自己给孩子绣衣服,而且……”
冯玉将小衣服拿起来,注视着的目光满满都是爱与期盼,“做绣活也不是那么的费神,我每日只绣那么几刻,不会绣太久,青穗时常在我耳边念叨念叨,我也绣不下去的。”
身旁的青穗立刻跺脚道:“大少夫人,奴婢是担心你太劳心,绣时候久了对小少爷不好。”
冯玉笑笑道:“好,好。”
这一说两个人便已明了了,窦明旖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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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表嫂嫁入将军府有多久了?”
“已有两年多了,当时她与我大哥呀,互相一眼相中对方。”
柳悠悠抢着回答,神色暧昧,“之后我娘便上门提亲了,这俩人很快成了亲,现在孩子都快出生了,看看,嫂嫂和大哥可没少叫我羡慕。”
“表姐,你自己不还只有一年就要及笄,到那时不就可以嫁人了。”
窦明旖笑意浅浅看了柳悠悠一眼,“你可不必羡慕大表嫂哦。”
冯玉一笑道:“是啊,悠悠怕是近两年便会开始相看人家了,马上会有人疼有人爱你的。”
柳悠悠涨红了一张脸,跺脚道:“你们,你们俩都只会打趣我!”
“瞧,我说实话她还恼上了。”
冯玉朝窦明旖调笑了一下,这又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呀?到了及笄就要准备嫁人是再正常不过了,悠悠选个自己喜欢的便是,总归将军府绝不会叫你吃亏。”
凭着柳悠悠是将军府唯一的女儿,自小备受宠爱,怎么说都不会叫她嫁入她不喜的人家去的。
“哼。”
柳悠悠朝旁作哼,又提起往事道:“大嫂你这么说,难道当年我大哥还没去你家提亲,你便喜欢上他了?”
“你别胡说,可不是这样的。”
这下子冯玉也害羞了,发觉自己说的不对又改口道:“我,我哪里还记得那些事。”
“哦?大嫂不记得了啊。”
“好了好了,不和你闹了。”
冯玉又拿起小衣服开始绣花,她眉间的喜色也渐渐化作了忧愁,“自从你大哥被调往工部任职,平日便忙得不行,我想尽可能的叫他少担忧些,可是又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都说一有身孕,便爱胡思乱想的,窦明旖安抚她道:“大表嫂不需要做什么,平安将孩子生下来便是最好。”
柳悠悠说道:“是呀,大哥那儿有父亲与外祖父看着,不会出事情的。”
窦明旖微眯了眼,又问道:“大表嫂,你方才说大表哥被调到工部任职了?”
“嗯。”
冯玉抬起头,缓缓道:“是水部郎中一职。”
窦明旖闭口。
考虑到时辰晚了,两人便与冯玉告别。
从冯玉院子里出来,因着柳悠悠说想与窦明旖说悄悄话,她便没住在柳氏生前的院子里,而是叫知秋去拿了换洗的衣服,睡在了柳悠悠的院里。
两个人平躺在床榻上,屋里虽是黑暗的,但是彼此能感觉到对方都还醒着。
柳悠悠翻了个身,侧向窦明旖这边道:“旖儿,我睡不着了,你陪我睡会儿话吧。”
“你这是在想着大表嫂说的话吗?”
窦明旖声音里带着笑意,“表姐,你中意什么样的男子?”
柳悠悠嘟嘴不满:“你做甚么提这个?”
“你猜?”
“你啊,也欺负我!”
“哪有?”
“嘛,我中意的应该是性格很温柔,人很好相处,对人都很友善亲切,而且要像我大哥二哥那样会些武。”
窦明旖听她描述,暗中撇了撇嘴。
这除了会武一条,难道真的不是说的是安王世子吗?
莫非柳悠悠真的对安王世子动情了?
“表姐,你是不是在意安王世子?”
“我,我才没!”
柳悠悠又翻了个身,背对向她咕哝道:“好吧,我承认对他有些在意,他对我很好,我,我,我也不知道了。”
45. 择夫
若是柳悠悠真的喜欢安王世子,窦明旖不会劝阻。
“你别着急,眼下看来安王世子对你也有几分心意,况且离你及笄还有一年,你可以慢慢看。以你的身份,足以堪配安王府的世子妃。”
即便柳悠悠再怎么喜欢安王世子,也不能什么也不考究便直接嫁入安王府,还是多打听安王爷与王妃性情如何,再来征寻将军府几位长辈的意见。
柳悠悠又翻过来,这回与窦明旖目光对上,她眼中有波纹闪动,“嗯,我会慢慢确定我的心意的。”
“待你真正确定了之后,再将此事与舅母说吧。”
“旖儿,你说说你中意什么样的男子吧?”
柳悠悠颔首,她又重拾笑意,小酒窝在颊间很是可人。
她心里很好奇,平日遇何事皆宠辱不惊的窦明旖,究竟心中是否想过未来想嫁之人的模样?
“这……”
窦明旖一脸为难,她秀眉皱起思索了很久,这才犹豫道:“身世与我相近,且孝敬家人,待人和善之人吧,但首先要能过得了我哥哥这一关。”
活了两世窦明旖从未想过自己日后的夫君是何模样,前世她在宫中早就磨去了锋角,重活一世心愿又是平安度日,没想过其他。
若真要婚嫁,她想她盼着那人能与自己一样,过好日子。
只要对方温文尔雅,待她好,待他人和善,这样便就够了吧。
柳悠悠笑道:“是,要打的过大表哥?”
真不知道以后旖儿的未来夫君与大表哥打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大表哥那样疼旖儿,定会不饶吧?
“打不打的过倒无所谓,能保护我就行了吧。”窦明旖淡淡道,她猛然想到至关重要的一点,无比认真道:“我不求荣华富贵,或才华横溢,只求一生只此一人,就像舅舅对舅母一样。”
这一点是她前世不曾想过的,那时只想着将自己已入了深宫便忘却了男女情_爱。
可深宫幽幽,等她的却是数余年的折磨,她在如冷宫一般的宫殿受了数年的寂寞,最后被投井而亡。
前世今生她都没接触过男女的情情爱爱,并不知晓其中真正的滋味。
而今生,她在窦府见多了林氏与几位姨娘的纷争,便觉着还是像二房,还有将军府这样男子只一妻,再无妾侍的好。
一心一意的对自己的发妻好,这样的男子更可贵吧?
可这样的人或许她这一世也不一定能遇到了。
她兴许没有这样的福分。
窦明旖抿唇。
柳悠悠捂嘴一笑,开怀道:“旖儿,你所说的,我突然想起一人哦。”
“是谁?”
“我二哥啊。”
见窦明旖满脸迷茫,柳悠悠继续掰着手指边点着自家二哥的好,“你看啊,我二哥孝敬家里人,与大表哥关系好,大表哥那一关肯定过得了,且他生于将军府,一生定会只娶一位妻而无妾侍,你看看大表嫂,我大哥就只有她一位妻子,我二哥定然一样。”
得,所有条件都合上了。
“而且我二哥对你也很好啊。”
柳悠悠继续点着,“他肯定很喜欢你,我也喜欢你,若是你嫁到将军府,那我娘、爹爹、祖父、祖母全都会很满意,真是皆大欢喜。”
这么一想,可谓十全十美,柳悠悠觉得她二哥这个人选真是棒极了,一定是上天给旖儿配的!
“表姐,你怎么如此肯定二表哥对我的喜欢是男女之情?我怎么觉着只是表兄妹之情,你不要乱点鸳鸯谱啊。”
提到柳慕风,窦明旖一时百感交集。
她没想过嫁与柳慕风会是什么样,他人很好这是事实,但怎么看都觉着,她与柳慕风只是表兄与表妹的关系。
“哎呀。”
柳悠悠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道:“不要紧,先这样处着吧,说不准以后就有戏了呢。”
窦明旖却是沉默一言不发。
柳悠悠不多说,有的事需要当事人自己看清,转而道:“旖儿,你此前在大嫂那儿问大哥的事情时,为何一直忧虑着?”
“那件事啊。”
窦明旖见她露出毫不知情的神情,便问道:“祖父,舅舅没有与你说此事吗?”
柳悠悠目光一暗,“他们好像从没告诉过我这些。”
“他们应是不想你担心,有些事情不告诉你反而更好。”
窦明旖想,柳老将军与柳成想柳悠悠远离那些事罢了。
“可我还是想知道。”
柳悠悠摇摇头,又道:“我不想做个不谙事宜的女儿,可是祖父、爹爹、娘、大哥、二哥全都瞒着我,我很不喜欢这样。”
窦明旖没办法,拍拍她道:“那这样,我告诉你吧,其实大表哥任水部郎中一职,扯入了一桩事里。”
她将青州的事情,简单与柳悠悠一说,在于青州洛桑河支流河坝坍塌,与大表哥现在就职的便是掌管水利的水部。
“竟然是这件事……”
柳悠悠听完目瞪口呆,喃喃道:“我明白了,就算告诉了我,我也无法替他们排忧解难。”
“是这个意思。”
窦明旖颔首,她想知道青州事态,心里有着急也有担忧,但还是安慰柳悠悠道:“别想太多了,此事有祖父与舅舅担着呢。”
“旖儿,我们都别想了,睡觉吧。”
这一夜,思绪都被埋在了心底,两个人闭上眼渐渐睡着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窦明旖与窦明裕用过了早膳,便与柳家人做了告别,柳慕安、柳慕风与柳悠悠将两人送到了门口。
见窦明旖要上马车,柳慕风走上来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她,“表妹,若是路上饿了,便吃些这个填填肚子。”
他的笑容如沐春风,就着清晨的阳光尤其明朗。
“多谢二表哥。”
窦明旖接了过来,待她再望过去时,那边的柳悠悠朝她眨了眨眼睛。
她顿然想起昨晚上与柳悠悠的谈话,想到嫁给柳慕风一事,这下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赶忙躲避似的钻进了马车。
知秋过了片刻才坐到了辕座上,掀开车帘见窦明旖已坐了进去,她一副冥思的模样,脸上还有未褪的红晕,便关切道:“小姐,你脸好红,是怎么了?”
知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么一问,叫窦明旖更恼了,她瞪了知秋一眼,想到她迟迟才归,问道:“我无事,反倒是你,与表小姐做什么去了?”
“表小姐就是叫奴婢要好好照顾小姐。”
知秋说完,便把帘子放下了。
窦明旖暗自摆摆头,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到柳慕风给她的食盒,里头是她最爱吃的桂花糕,还是四喜楼的桂花糕。
二表哥一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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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喜好,不知为何窦明旖的内心微微触动。
柳慕风玉树临风,性子也是极好的,他又在两府都得喜爱,况且他心细到会惦念着她所爱之物。
这么好的表哥,是她的良配吗?
如柳悠悠所说,若嫁给表哥,日后他的妻定只会有她一人,若是作为夫君,是值得考虑的,只是这未来之事……
窦明旖手抚在食盒上,浓密的睫毛眨动着,落下小片的阴影。
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她这么思索着,心跟着沉下。
马车行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外面窦明裕说道:“旖儿,你先在这等着。”
窦明旖心里疑虑外头,便问知秋道:“知秋,大少爷去做什么了?”
“小姐,二少爷在明月楼门口与人打起来了,大少爷是去劝架。”
这明月楼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京都有名的青楼,里面的女子有江南如水的温柔,有百媚千娇,是京中男子们皆爱之地,窦谦曾也去过几回。
窦明旖一听窦明辉竟然与人打起来了,还是为抢明月楼的姑娘,忍不住冷哼。
他还记得府内那个为他怀着身孕生子的妻子?
窦明旖单手掀开帘子,说道:“我倒要看看他是与谁,又是为何发生争执。”
明月楼下,窦明辉正与赵世名打的拳脚相加,两人互拧着衣襟,谁也不让。
窦明裕大力将两人分开,见窦明辉还想反抗,他怒吼道:“二弟,你想将这事闹到京兆尹那儿?”
“大哥,你别管我,这人与我抢小桃红,我偏要与他打出个胜负!”
窦明辉唇角流着血,他抹了一把,冷声推开窦明裕。
赵世名虽面上未受伤,但脸色很是难看,他满心气愤道:“窦大公子,你最好让开,我们两个若是打起来不长眼伤到你,我可不会管。”
就在窦明裕满面煞气,意图揪走窦明辉时,一道温柔的女音打破这剑拔弩张的势头。
“大哥,放手叫他们打吧。”
窦明旖将车帘微收了收,挡住自己的脸,她出声道:“二哥若是执意不听劝阻,我们便回府禀报老夫人,让她老人家有个准备,再叫二嫂给未来孩子的爹准备好一口棺材,我这点钱们府上还是出的起的!”
赵世名手里的力道卸掉。
窦明旖一番话,是连连提醒窦明辉,他这事闹大了传回窦府,便是老夫人也不会放过他。他府中还有妻儿,却在此地为一妓子大打大闹,成何体统!
见窦明辉不吭声,窦明旖扭头,声音柔和又充斥着无声的强硬,“赵二公子,你若还想继续打的话,那么你只占亏不占理,我们京兆尹走一趟又有何妨?”
“没意思。”
赵世名一听就是甩开袖子,倒没再与窦明辉干架。
窦明辉也收了手,老老实实站在窦明裕身后。
赵世名收敛气焰,戏谑的眼却是望向窦明旖所坐的马车,想着,抬脚便要走去撩车帘,窦明裕一见飞快闪身拦住了他,凛声道:“你想做什么?”
“马车里坐着是窦大小姐吧?既然是她说叫我不打了,那我就不打了。”
赵世名眉一挑,眼底喜悦满满开了花,“我这会儿就想请她亲自下马车,有些话我要与她当面好好一谈。我的这颗心啊……方才因窦二少爷争抢小桃红可是难受的很呐!”
46. 姑姑
先不说窦明旖与赵世名面谈是否合情,这赵世名眼里、话语里赤裸裸地充斥着的,是对女儿家的挑逗,嘴上说着因小桃红而心底难受,可神情却是神采飞扬,好似看上一眼窦明旖才肯罢休。
窦明裕怎么可能放他靠近窦明旖的马车,他侧头冷声道:“旖儿,你坐回去。”
“嗳,别啊!”
赵世名想阻拦,然而少女的玉手毫不留情放下,车帘闭上,彻底挡住了佳人的容貌。
“大哥,我们早点回府吧。”
车里传出的女音,对赵世名却是只字未提。
窦明裕便对赵世名道:“赵二公子,今日之事,我代我二弟向你道歉,至于其他,我妹妹与你没有半分干系,请你不要太过分。刀剑无眼,你若执意,休怪我无情。”
赵世名不以为然,“是吗?我还真不怕。”
窦明裕冷着脸,将腰间的佩刀提了提。
“行吧行吧。”赵世名摆手。
窦明裕又朝着窦明辉厉声道:“二弟,回去吧。”
赵世名见窦明裕叫人群散了,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只能朝着手边的小厮发泄怒火,“回府!”
他偏偏就不信了,这窦大小姐每次身边都会有人护着?
窦明旖坐在马车之中,完全对赵世名视若无睹。
这人在南淮之时,便差一点点毁了她,此时在街上竟然公然调戏,气焰未免太嚣张了。
窦明旖的唇抿成一条线,她隐隐有了怒气。
回到了翠竹院中,窦明旖招了白嬷嬷进屋,问她:“白嬷嬷,你可知我娘生前自己手上的铺子?”
白嬷嬷迟疑了一刹,脸色果真变了。
窦明旖更觉着她是知晓此事的,却听她恭敬道:“不瞒小姐,此事老奴是知晓的。只不过先夫人走前曾千叮咛万嘱咐老奴,一定要等到时日才能与小姐说,老奴不敢违背。”
窦明旖一听是自己娘嘱咐的,便不多为难她,毕竟白嬷嬷对于自己娘亦是忠心耿耿,这一点她不怀疑。
“无事,那待时机到了嬷嬷再和我说吧。”
左右一个铺子,也不是大事。
屋外知采抱着一叠衣服奔了进来,嘴里笑嘻嘻道:“小姐,你的新衣服做好了。”
窦明旖眉一皱,“这是打哪儿来的?”
新衣服?林氏最近未曾给府中小姐们做新衣啊。
“是知秋姐姐叫奴婢抱回院子的。”
知采将衣服一半交于白嬷嬷,另一半则件件挂在衣柜里,边笑道:“大少爷此前得了赏赐,他吩咐知秋拿了小姐的尺寸去做的新衣,不说别的,大少爷打心眼的疼小姐呢。”
白嬷嬷走过来看,一嘀咕:“这么多啊。”
“是啊。”
知采拿起其中一件不觉赞叹道:“小姐,这绸缎可真是好呢,波光粼粼,小姐穿上肯定会光辉灿烂。”
白嬷嬷端详着手上的衣裳,脸上洋溢着笑,道:“小姐,这香云纱做的衣服竟然带着一股清香呢。大少爷可真是贴心,想着明日的庆功宴,便提前叫人做好了衣服,倒不怕叫人比了下去。”
说了这么多全是给她做的衣服,那她哥哥自己的呢?
窦明旖应了一声,道:“知采,大少爷自己可有做了衣服?”
“知秋姐姐并没说,只说叫奴婢将小姐的衣服抱回来。”
这么说窦明裕是没做自己的衣服了,窦明旖沉声道:“等下你跑一趟,叫小五把大少爷的尺寸量好交给知秋,布料就用余下的布匹吧。”
数了数,给她做的有六件,那么布匹应当还剩下不少,做五件应当足够了。
“是。”
知采将衣裳收拾好又跑了出去。
……
宁王爷大胜回京后,明德帝大喜,特设庆功宴,文官武官可携眷参加,举朝同庆。
窦府早早便备好了马车,因去的人多,分了几辆马车乘坐。
老夫人、林氏、二夫人何氏与三夫人吴氏带着五位姑娘家,其他男眷则与几位老爷一同。
将出府前,几位小姐皆到了正厅,然而三小姐窦明婷却迟迟没现身,老夫人略有些不快:“老三媳妇,这个时辰了为何婷姐儿还没到?”
吴氏也是一阵着急,这几天窦明婷精神不大好,便辩解道:“应是快了。”
“三妹大抵是听说今日要进宫,兴奋之余昨晚没睡好觉吧?祖母就别怪罪于她了。”说好话的是窦明曦。
今日的她可谓是盛装出行,她身着五彩直袖扁金线长裙,那色泽衬着人艳丽非凡。
老夫人没吭声,算是默许。
这时窦明婷终于缓缓而来,她的面颊涂抹了不少胭脂,可这也难挡住胭脂之下的苍白与颓唐,老夫人见她来了,瞥了一眼说道:“好了,婷姐儿也到了,那便上车吧。”
窦明曦心里有点担心窦明婷,便与她坐了同一辆车,而窦明旖与窦明芩坐后一辆车。
马车里,窦明芩神色紧张,窦明旖看过来,柔声道:“四妹,还没到宫门口,你心里放松些吧。”
窦明芩虽点了头,可神色却没有半点放松。
对此,窦明旖无奈朝旁叹了一口气。
马车经过几条主街,街道上人们往来交谈熙熙攘攘。
外头热闹归热闹,窦明旖的心思全然不知飞到了哪里,直到过了很久之后,马车停了,她这才回神。
官家的马车到了宫门口便不可继续前行,众人下马车改为步行,窦谦与门口守门的小太监通报了一声,便领着众人进了门。
又来到了这里啊。
窦明旖从没觉得自己心境如此沉重过,她抬头望着面前这红色宫墙,竟第一回感到它是如此的高大,好似一堵完全封闭的墙,将里面的殿宇都与外界隔绝。
越过大门,已是七月的天,宫内却比宫外要冷的多,她的身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再抬眼时,眼前殿顶上的琉璃瓦,在丝丝缕缕的阳光下泛着点点凉意,檐角坐落的兽像朝天微翘。
这富丽堂皇的深宫,华丽的永远只是表衣罢了,也不知她踩过的地方,是否曾有鲜血流过。
窦明旖回想起前世往事,手脚随之冰冷起来。
曾经冰冷的日日夜夜,她再无需经历。
她又一次入宫,不再是以秀女的身份,而是重活一世的窦家大小姐。
“老夫人。”
门里面丹姑姑正候着老夫人一行,一眼瞧见老夫人进来,便上前道:“您可来了,娘娘命奴婢在此等候,迎老夫人与几位夫人小姐,请老夫人随奴婢这边来。”
另一边,有一宫娥匆匆忙忙端着端盘小跑,却一个不稳将东西洒到了地上。
“还不拖下去!”
下一刻那宫娥便被太监给拖走。
窦明旖不敢斜目,沉思片刻,抬脚跟上。
宫中这种事情是常有的,生与死只在一刹之间,就像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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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时候。
窦明旖的后背又冒起了冷汗,她握紧手心。
不会的,这一世绝不会了。
她如此宽慰自己。
随着丹姑姑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又绕过几个拐角,众人才到了清妃的寝宫,青岚宫。
丹姑姑先进殿,报了一声:“娘娘,窦老夫人携同三位夫人与小姐们来了。”
“传。”
老夫人领着众人入了殿内,齐齐跪了在了殿中央。
“参见清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窦明旖低着头,她的指甲掐在自己的指肉上,瞬间的痛楚叫她又清醒了几分。
是这里,她死前最后闭眼的青岚宫。
殿内安静了片刻,就听一道声音幽幽道:“平身吧。”
众人仍是低着头起身,便站到了一旁,清妃的声音又再度响起,“老夫人,这几位夫人除了窦大夫人,其他两位本宫很是面生啊。”
老夫人笑着上前道:“娘娘,这是窦二夫人何氏,这是窦三夫人吴氏。”
两位夫人抬头看了一眼清妃,又低下了头,唤了声“娘娘”。
“窦二夫人,窦三夫人。”
清妃声音里带着笑意,叫人感觉温和了些,她又道:“窦府的几位小姐真是婷婷玉立,来,上前叫本宫瞧瞧。”
老夫人赶忙对五位姑娘家道:“娘娘的话你们没听到吗?快到跟前来。”
窦明旖与窦明曦先行一步,站在了前面,而窦明婷与窦明芩则跟在后面。
待清妃一一看过后,她又问道:“哪一位是窦大小姐?”
这是点名窦明旖了。
“娘娘,臣女便是。”
窦明旖迈出一小步,恭敬福礼。
这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她的力气,上一世清妃就是这样坐在自己面前,眼睁睁看着自己十指俱断,笑意温和的命人将她投了井。
就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而她,不过是清妃眼中一个小小的蝼蚁。
可凭什么?
她凭什么就心甘情愿为窦家生,为窦家死,还死的那么不明不白。
窦明旖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可着实有些太难了,胸腔之中恨意翻涌着,她垂着头,试图将自己的心安稳下来。
能感觉到清妃的目光便在头顶,一阵发麻感从窦明旖头皮处传来,半晌,只听清妃道:“抬起头来。”
窦明旖眼睑微垂,将脸抬了起来,她不敢正眼直视宫妃,只留了余光。
余光中,只见座上正坐着一娇媚美人,清妃近三十岁,她朱唇赤红带笑微弯,双眸流转间似能勾魂,最妙的是眼角下的那一颗美人痣,更叫这张脸媚至出奇。
这一下子,窦明旖的眼眸抬了起来,微直视了过去。
这便是她的姑姑,清妃娘娘。
她又见到她了。
清妃的目光亦在窦明旖的脸上,她记忆中的柳氏宛如又活了回来。
可真像。
清妃想,与柳氏不同的是,柳氏的眼睛永远都是温柔如水的,而窦明旖的眼眸却罩着冷霜,不夹杂丝毫情绪,她便是这般站着,如清谷幽兰,却叫人无法忽视。
清妃勾唇一笑,涂着海棠红的蔻丹在唇间一抹,道:“老夫人真真是好福气,上次丹云与本宫一说窦家小姐们貌若娇花,今日一见,本宫是信了。”
她那目光又再次停留在窦明旖乌黑的发顶上,这一次,里面带了些许冷意。
47. 关心
窦明旖低垂着头,不曾言语。
就在刚刚与清妃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她的心莫名安了下来,没有了恐惧,没有了胆怯,她的手掌无声地合了起来。
然而当清妃端望她的脸时,她分明从清妃眼中看到一抹转瞬即逝的恨意,是对她,亦或者自己的娘柳氏,可这恨意究竟从何而来?
在这深宫之内,她要小心为上。
“母妃。”
这时,有道小孩子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窦明旖只感觉身边站了个小姑娘,摇摇晃晃的给清妃行礼,又好奇地盯着她侧脸瞧看,“母妃,这些姐姐是哪家的呀?”
那小姑娘凑到窦明旖的面前,仰着头与她对视,她年岁不大,看起来便就只有五六岁,脸蛋白白嫩嫩的,还带着些婴儿肥。
身后又有宫娥进来大喊道:“三公主!”
三公主便是清妃之女,齐湘。
齐湘的贴身宫娥跪在殿内道:“请娘娘恕罪,是三公主吵着闹着要进殿内,奴婢没能看紧她。”
“起来吧。”
清妃垂眼看了眼齐湘,“湘儿,这是你的表姐们。”
“表姐!”
“母妃,我要与这位姐姐玩。”齐湘好似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小肉手抓住窦明旖的衣裙,她又笑着看向窦明旖道:“姐姐,你说好不好?”
窦明旖心中满是挣扎,这是清妃之女,是她所恨之人的亲生女儿。可见齐湘墨黑的眼里澄澈无比,她又不知所措,齐湘终究只是个孩子啊。
老夫人犹豫道:“娘娘,宴会……”
言外之意,她们还得去庆功宴,晚了可就不好了。
清妃自然明白,便给了丹姑姑一个眼神,叫她将三公主带走,她说道:“三公主果然很喜欢几位小姐,来日本宫再下帖请几位小姐入宫,今日本宫便不多留你们了,老夫人请吧。”
“谢娘娘。”
老夫人这才领着众人退出了青岚宫。
清妃传唤了一名宫娥给老夫人一行人领路,走在这宫道上,窦明旖侧目又望了一眼在视线中飞过的重檐与宝殿,脚步微微有些顿住。
“大姐?”
窦明芩回过身,见窦明旖仍站在原地,便唤了一声。
“没什么,走吧。”
窦明旖笑了笑,应道,又跟了上来。
她不过是回想起一些往事,觉着身处的像是南柯一梦罢了。
……
慈宁宫内,太后支着手正闭着眼休息。
总管嬷嬷尤嬷嬷快步走进来,面带喜色禀报道:“娘娘,宁王世子殿下来了。”
一听“宁王世子”三个字,太后眼睛骤然睁开,犀利之下化作柔情,她起身道:“我那孙儿终于肯入宫来了,快扶本宫起来。”
“皇祖母。”
进殿的正是齐谨,他一袭绛紫色绸缎衣袍,束发着玉冠,难得的盛装衬得他面容潋滟昳丽无端,容颜如此出众,在京城怕是寻不到第二个能与之相比。
齐谨一甩前摆跪地道:“孙儿参见皇祖母。”
“好好好,快起来。”
太后见自己最疼爱的孙儿一去东夷之后安然无恙归来,那颗心终是安心,笑道:“谨儿,你回京多日,怎么也不多进宫探望探望皇祖母?”
如今太后年岁已高,但近几年只是小病缠身,不曾有过大病,因此气色很好。她膝下所出当今圣上与宁王爷,而这位宁王世子便是她最疼宠、亦是最心疼的孙辈。
“孙儿也想多进宫陪陪皇祖母,可奈何最近病情愈发不好,今日是庆功宴,这才强撑着入宫来了。”
齐谨坐在下首,面上是病态的白,无一点血色,不难看出他仍在病中折磨。
“你可叫太医瞧了?”太后眉头皱成一团,担忧道:“若是撑不下去了,便去与你皇伯父说一声,回府休息。”
她的担心果真成了真,她这个孙儿的病随着他长大越来越严重了,如今更是药石无医,甚至于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她只有两个儿子,宁王府却只有齐谨这么一个,太后有心却无力啊,想治好齐谨的病却毫无办法。
齐谨摇头道:“皇祖母不必担心,孙儿还能坚持的住。”
太后端望了一眼他的那张结合了父母出众容貌的脸。
想起齐谨已近十九,却府中无一正妃,便是侧妃侍妾都不曾有,更别说留下个一男半女了,太后出声道:“谨儿,皇祖母寻思着为你先寻个正妃,或是侧妃,你看如何?”
齐谨猛地抬头,桃花眼眨了下,张口便拒绝:“皇祖母,孙儿这身子,太医也说是不可近女色为好。”
“你怎么也要为宁王府留下个子嗣后代。”太后态度坚决。
太后不是没想过让宁王爷再生要个孩子,可她那个儿子脑袋一根筋,认准了楚月琴便绝不肯碰其他女子,而齐谨身为唯一的孩子却又身带顽疾,这难道是天要亡宁王府?
“谨儿,这是你身为大胤皇室子弟的责任。”
“皇祖母,孙儿这破败的身子,又有哪个女子甘心情愿嫁进宁王府?无非是为了孙儿的这张脸吧。”
说到最后,齐谨冷嘲一笑。
“哀家的孙儿乃天下少有的出众男儿,哪家的女儿不愿意嫁进宁王府?”
太后并不相信有女子不愿嫁给宁王世子这等鬼话。
“皇祖母,这事孙儿自有主张。”齐谨起身,福礼又道:“那么孙儿先告退,去参加庆功宴了。”
“去吧,去吧。”
太后疲倦地摆手,她垂眼,心里在犹豫,究竟是否要强硬逼迫齐谨一把。
这纳妃之事,他自己不急切,可她心里急切啊。
……
窦明旖几人走在去往宴会的路上,窦明婷忍不住抱怨道:“我的腿,真的是要走断了!”
“三妹,你小些声。”窦明旖侧脸冷声提她,“这里是宫里,可不是窦府。”
这下窦明婷乖乖闭上了嘴。
几个人又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到了设宴殿厅。
那面窦明裕正走了过来,窦明旖心里陡然间放松了不少,扬着笑走过去唤道:“大哥。”
今日的窦明裕换上了墨色衣袍,身姿俊挺,他见是窦明旖,眼底多了暖意。
“旖儿,你们之前去了清妃娘娘的青岚宫?”
“是的。”
窦明旖颔首,微侧过头,双目惊讶,无他,齐谨便站在窦明裕身边,这人怎么不声不响的?
凝视那张绮丽容颜,窦明旖连忙行礼道:“明旖见过世子。”
“起吧。”
窦明旖一抬头,只见齐谨抱拳咳了一声,她这才发觉此刻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薄唇更是发青,莫不是病发还没好全?
这般模样令窦明旖心中莫名的堵,她不免看着齐谨,嘴里却是和窦明裕道:“哥哥,若是你病发作了,一定不可太过逞强,余地须留莫逞强。”
这话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在她哥哥,而在齐谨。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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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美目对上了齐谨的双眼,少女芙蓉面之上的眼瞳似剪水,好看极了。
齐谨的桃花眼闪烁着,像是懂了又像没懂。
说完,窦明旖便拂了礼转身走去女席。
窦明裕心里愈发疑惑,他身上的伤已无了大碍,他也并没逞强啊,妹妹作何这么说?
再看身旁,齐谨神色幽幽,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的浅笑就没下来过。
“世子。”
窦明裕唤了一声,对方面上忽地勾起笑意,桃花眼灼人,“窦大公子,走吧。”
齐谨真是被自己逗笑了,白云寺一别,他为窦明旖紧张窦明裕吃了莫虚无有的醋,恼的不行,有那么一刹,他都想捉了窦明旖狠狠揍她的屁股。
可是,这位鹰狮队的统领竟是窦明旖的胞兄!
还是他大舅子?
齐谨深深看窦明裕。
窦明裕摸摸鼻子。
他好像没招惹过世子吧,总觉得世子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入了女席,窦明旖正巧看见了柳悠悠与李氏,对方也一眼看见了她,柳悠悠走来拉她,“旖儿,坐我身边。”
“可舅母?”
她觉着柳悠悠是不是与李氏坐在一起会更好?
柳悠悠摇头,表示无事:“我娘与其他夫人们交谈,要是我跟她坐一起,铁定是无聊透了,好旖儿,你就答应我嘛!”
“好,那我们一起坐。”
窦明旖与她一同坐了席,两人抬脚走到了最末排的座位,没成想秦玟正坐在这里。
“秦玟。”
窦明旖笑着喊了一声。
秦玟抬眼一瞧,发现是窦明旖与柳悠悠,笑道:“明旖,悠悠。”
两个人便在她身边坐下,这是柳悠悠第一次坐后头,却觉着有趣极了,悄声道:“旖儿,敏玉,你们看,芳芳和溪芸坐在那里。”
她手一指,是李芳芳与何溪芸。
窦明旖又瞧见几个熟悉的人,“郑祺秀和嘉怡郡主也到场了。”
那两个人坐在一起,叶蓉却没与两人一同,而是和她的娘叶夫人坐在前首。
窦明曦则是与林氏坐在一起,林氏的旁边不知坐的是哪家的夫人,她正热情的与林氏交谈着,还时不时笑看窦明曦。
前方有位姑娘回眸,朝着秦玟一笑,眼里有讥讽一闪而过,窦明旖侧头问道:“那位是谁?”
“是我的二妹,秦玫。”秦玟冷着一张脸,又补了一句,“是亲生的妹妹。”
在这时,殿内步入一道曼妙身影。
来人披着一身贵气,面容与太子有几分相似,却更为娇美些,前排见到她的姑娘夫人们连连行礼。
柳悠悠疑问道:“那是宫里的哪位公主吗?”
“是荣昌公主齐冉。”窦明旖目光投了过去,“皇后娘娘所出的,太子殿下的胞妹。”
站在最首位置的齐冉顿然抬起头,窦明旖骤然察觉她如冷箭羽的眸子朝着自己射来。
窦明旖一愣,侧脸问柳悠悠道:“刚她是在看我吗?”
因隔着太远,柳悠悠也不笃定,她只是摇了摇头。而秦玟则觉着不大可能,毕竟荣昌公主与窦明旖素未谋面,更别说有什么恩怨仇恨。
“应该不是你吧,许是坐在你前面的哪位小姐。”
窦明旖思索,她与这位荣昌公主甚至不曾见过,不至于会被她仇视,是她太敏感了。
门外一道尖锐划破偌大的宴席:“皇上驾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驾到——”
48. 选妃
席上所有人跪了下来,叩拜。
“臣等参见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明德帝走至最上首,紧接着落座的是太后与皇后,其次是清妃、容婕妤,他低沉的声音传来:“众位平身。”
“谢皇上。”
窦明旖起身之时,悄悄看了一眼当今圣上,明德帝。
这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正面端望这位皇帝。
前世她虽是后宫妃嫔,却连陛下的一回正面也不曾见过,宫中妃嫔极多,在封妃位第一日未承宠之后,陛下便更不会记得她了。
前世在宫中都没见过,更别说今生从没进过宫的她了。
明德帝现已过不惑将近半百,他正值强壮之年,一身金黄色五爪龙袍彰显身份的尊贵,面容冷峻之中透露着精明,虽看似面目仁慈,可骨子里绝非是和善之辈。
只是一眼,窦明旖便收了眸光,待众人入座之后,门外那道尖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宁王爷,宁王世子到——”
今日庆功宴为的便是宁王爷与宁王世子齐谨。
“臣弟(侄儿)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德帝叫两人起身,笑道:“宁王啊,你算是来了,可就等你了,快入座吧。”
宁王爷说了一句“是臣弟的不是”便带着齐谨一同入了席位。
今日的齐谨嘴角噙着的笑意不散,桃花眼微垂,面容极尽邪魅,一入场便将宴会里各家小姐们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个个更是攒着帕子掩面羞涩,却频频把目光投向齐谨身上。
那边男席除开宁王世子,还坐着太子殿下、二皇子、三皇子与安王世子,更别说还有楚翌文、赵世毅等俊朗公子哥,可真是备受瞩目。
见人都到齐,明德帝端起酒杯,声音朗朗,“宁王此次与东夷一战,大获全胜,此乃大胤之幸,朕之幸!朕先干一杯,皇弟,辛苦你了。”
明德帝一干而尽,宁王爷连忙道:“镇守大胤的江山,乃臣弟的职责,能为皇上效劳,是臣弟的荣幸。”
“好,好!”
“谨儿啊,听宁王说,你在此战中功不可没,可有何奖赏想得啊?”明德帝笑得舒怀,又对坐在旁边的齐谨,“朕都应了你。”
一时有人不禁暗地里感叹,明德帝当真对齐谨宠爱非凡啊,不论齐谨要什么他都会许了他。
齐恒听后果不其然冷哼了一声,而齐贤却未变脸色,只是瞳色微暗。
齐闳小声嘟哝道:“父皇都没那么宠我……”
齐谨起身,婉言道:“多谢皇伯父,侄儿只是尽自己所能,与父王一同守卫我大胤江山。见大胤安宁,便是皇伯父于侄儿最好的奖赏了。”
见他不开口要什么,明德帝只得罢休,这时齐恒端起了酒杯,眸子里溢着暗光,对齐谨道:“世子,此次回朝,孤想敬你与皇叔一杯,多谢你们镇守阚州。”
齐谨端起一杯酒,回道:“太子殿下太客气了,那本世子便干了这一杯。”
一口饮完,那脸色又苍白了一分。
齐贤随后起身,“世子,我也敬你一杯酒。”
他似没看见齐谨苍白的脸色。
齐闳一看两位皇兄都敬了,他人小也不敢示弱,“世子,我也要敬你,我也要敬你!”
就这样,齐谨又多喝了两杯,脸色更是不好。
窦明旖有些失神,看齐谨毫不犹豫地喝酒干杯,不经意间手心的帕子都快揉碎了,之前入席前她不都与他提了莫要一直逞强吗?
他竟然还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明德帝对几位皇子这一番着实满意,便又扭头朝宁王爷笑道:“皇弟啊,不知此前你所说的新任统领将军是谁?”
“哦,皇上说他啊。”
宁王爷回过身,喊了窦明裕道:“明裕,快上前。”
窦明裕从席位上站起身,神色冷然走到殿中央,径直跪下。
“微臣窦明裕参见皇上。”
他这一出现,可把窦府的各位吓了个跳,窦谦、老夫人、林氏哪知晓他是新任的统领将军,只以为他在宁王手下是个小小的兵,此次大战亦是运气好使然。
可没料到的是窦明裕竟然是鹰狮队的统领!
老夫人心里可是高兴了,自己孙儿这般能耐,她心花怒放:“好啊,裕哥儿果然是不俗的。”
她窦府的孙儿能被皇上亲诏,这可比其他府的公子哥厉害多了。
这么想着,老夫人的背杆儿都挺直了些,可这一挺直,差点把腰给扭了,只得放弃。
窦明旖更是打心眼替哥哥开怀。
这是自己的哥哥,不论做什么,都是尽全力做到最好的哥哥,她为他感到自豪。
窦明裕竟是这样年轻,明德帝面上闪过一抹惊愕,他刚要开口,便被皇后抢了先,“皇上,这可是清妃妹妹的侄儿?年纪轻轻可真是大有可为呐!”
姜皇后一身正红色宫装,坐姿威严不容侵犯,她将近不惑,岁月的流逝在她眉间,眼角边留下了细微的皱纹,可举手投足间那股大气与端庄却是永远不会变。
她的容颜已比不过那些新入宫的年轻秀女,但她仍是这正宫之主,是这后宫的凤头。
明德帝一听是清妃的侄儿,这目光又投到清妃身上,见她侧脸柔媚,竟是收不回目光了。
“皇后说的可不是,这是个好孩子。”
太后对窦明裕亦是赞赏有加,她对久经沙场的宁王爷本就偏宠,而窦明裕与齐谨有那么些许相似,这博得了太后的诸多好感。
明德帝这才回了神,视线又落回窦明裕身上,赞赏道:“窦爱卿教出的好儿子,好,窦明裕,往后可莫要辜负了朕与宁王的一切厚爱啊!”
此话出,男席上窦谦的同僚纷纷恭贺于他,皇上连带窦谦也夸了进去,窦谦面上极其有光,他经不住有些飘飘然。
“是,微臣定当铭记,绝不辜负宁王与皇上的厚爱。”窦明裕拜谢。
“好了,退下吧。”
明德帝摆了摆手,朝侧门唤了道:“来人,宣歌舞。”
侧门处缓缓走入一排婀娜多姿的貌美女子,大长水袖边走边舞动着,优美的腰肢摇曳着,令人着迷。
女子们伴着乐奏,在殿内轻盈飞转着,舞姿妙曼,随着袖摆微抖,玲珑的曲线在丝纱中若隐若现,好一番鸾歌凤舞。
男席那边,众位文官五官皆个个看痴了去,而女席这边,大多数夫人兴致缺缺,自家老爷被这些个女子勾了魂,她们心情哪能好的起来。
有些姑娘却是觉着若是能因此吸引意中人的话,她们宁肯上面舞动的是自己。
可她们现在干坐着,又有何意思啊?
太后端视了许久女席位,视线中不乏有容貌绝色的官家千金,她动了心里的念头,翘起嘴角对明德帝道:“皇上啊,你瞧贤儿、谨儿、昱儿都到了娶妻的年龄了,而今日到场的众位小姐之中,不免有才情皆备的,皇上不正缺给谨儿的奖赏吗?不如挑一挑为谨儿选个合适的,便当作是奖赏了。”
齐贤眼里泛起了冷色,唇边更是冷笑了一声。
齐闳不明白,偏头问:“皇兄,你怎么了?”
齐贤淡淡扭头:“没事。”
他只是因为太后想为齐谨选妃,却还要拉上他们下水,心中有些不快罢了。
对于齐谨的正妃人选皇上心中有着自己的打算,但他并未拂了太后的心意,待一曲舞结束后,便叫了停。
“今日是宁王爷与宁王世子的庆功宴,朕与众位爱卿同欢庆,不知可有哪位小姐愿意为宁王与宁王世子献艺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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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一番呢?”
皇上这话没说只宁王世子一人,而是宁王与世子两人,但明眼人皆知,皇上这意思是官家小姐有想当堂一秀的可上前来,保不准便可被选嫁入宁王府。
齐谨自然是听出了这层意思,他微斜目,与明德帝的目光对上,胸口顿时一阵猛烈刺痛袭来,连忙又挂起笑容佯装。
宁王爷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众位姑娘一听,面面相觑,有跃跃欲试的想法,可却无人愿意打头阵。
二皇子齐贤如今未定正妃,府中只有一位侧妃,若能被选上是极好的。安王世子也没定下正妃人选,这两位都是好人选,可宁王世子不一样——
她们献艺,不知是皇上是真的只为宁王世子相看,还是如太后所说,也会选中二皇子与安王世子呢?
万一,万一选中宁王世子。
虽然长得万般好看,可……那是要去当寡妇的啊!
姑娘们缄默。
柳悠悠睁大了口,结巴道:“这是,要给宁王世子选妃?”
这时已有一位小姐上前福礼,表明愿意第一个献艺,皇上连连称赞其勇气可嘉。
柳悠悠问道:“那是谁家的?”
“是兵部尚书家的嫡次女王若涵。”窦明旖淡淡道。
这位王二小姐怕是对齐谨抱之有情,这番大胆当中第一个献艺,已是不易。
王若涵选的是舞,在一曲《向阳》中王若涵翩翩舞动了起来。
不同于此前歌舞的曼妙,她的舞更多的是活泼、乐天与愉悦,叫人心思不觉便跟着开明舒畅。
齐谨抬眼看了一眼,便垂眼盯着自己手心的酒杯壁上的白鹤,转了又转,让那只白鹤在自己指尖舞动了起来。
窦明旖看了片刻,转眼又看去齐谨。
他的目光压根就没在这跳舞的王二小姐身上,窦明旖暗自摇了摇头,可惜了王二小姐的心意了。
芳心错付。
太后也发觉齐谨心思根本不在舞,一舞之后便随意褒奖了下,给了点小赏赐,之后允了第二位姑娘上场。
这第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有着京城才女之称,容貌绝色堪比国色芳华的叶蓉。
她一上前自请献艺,女席位便开始议论纷纷。
叶蓉素来清高,从未听说她爱慕哪家公子,众人只以为她眼光高。
在青松书院里叶蓉更是样样都力求做到魁首,便是这样一位容貌、才学皆上乘的女子,竟会在宁王庆功宴上自请献艺。
柳悠悠更是压低声音,“这位叶小姐,莫不是喜欢的是宁王世子吧?”
“我怎么知道?”
窦明旖瞥了她一眼。
不过论容貌,这叶小姐的容貌若多一笔少一笔都似缺了点什么,她那双柳叶眉弯弯,笑时如画中天仙,叶蓉配的上齐谨。
若是两人站在一起,倒真如书上说的郎才女貌一般。
秦玟道:“传闻叶小姐对男子皆无兴趣,这会儿上去了也看不出是对宁王世子有意,估摸着无人得知她真正的心思。”
若是叶蓉真对宁王世子有情,该抬眼看他一眼,至少眼底会有波澜才对。
柳悠悠皱眉道:“你是说,叶小姐并非真的喜欢宁王世子却上去了?”
“非也,兴许是,兴许不是。”
柳悠悠扁嘴,这说了与没说有何之别?
只见叶蓉站在殿中央,双手执毛笔,手如舞摆般在宣纸上游走,她一只手作画,一只手作诗,虽无奏乐,她的身姿却无比的飘逸灵动。
一炷香过后,叶蓉的右手又在旁落笔题字,写完后这才收了笔。
一旁候着的宫娥将宣纸举了起来,明德帝看了后大为夸赞道:“这可真是画的好,作的好,写的好啊!叶小姐不愧是京城才女!”
49. 吐血
宫娥缓缓转过身,将画呈现在女席位前,窦明旖看了过去。
画中是这深宫御花园的其中一景,花草鸟石皆是惟妙惟肖,更何况她是双手作画,而旁边作了一首小诗,书法字体极为优雅,可谓是字如其人。
这叶小姐果真绝了。
叶蓉的亲生母亲傅氏在看到自家女儿的画作之后,满心自豪不言于表,这便是她叶府的嫡女,集绝色与才华于一身的女子。
“叶小姐真是出众,我看太后与陛下都对她这样满意,这么看来,这位叶小姐是要入宁王府了?只是宁王世子这身子,倒是可惜。”
若不是世子身上带病,本该是多么惊才艳艳之人啊。
“本宫以为叶小姐这才艺,果然是不负才名。”
齐恒对叶蓉的画抱着很高的赞赏,心中难免忿忿,这叶小姐配给齐谨那样的病痨鬼,齐谨简直是走了狗屎运。
叶蓉回礼道:“多谢太子赞赏。”
太后对叶蓉连连点头,恨不得立刻下懿旨将她定下为宁王世子妃,但她还是转头问了齐谨道:“哀家倒是心喜的,谨儿,你觉着如何?”
意犹未尽的还有齐贤,他盯着叶蓉瞧看了良久,在听到太后所言之后,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几丝裂痕。
是了,太后眼中头一个定是齐谨,从不会是他。即便是齐谨没几年活头了,更无福消受美人,太后也不会想到将叶蓉许配给他。
齐贤生狠地捏住了手里的酒樽,若叶蓉被赐为他的正妃,叶丞相成他的岳家该有多好。
为何偏偏是齐谨!
齐恒边品着酒,目光如箭般射向齐谨,似无意道:“世子啊,这叶小姐不论才情还是样貌皆是一等一的,虽说你身子不便,可并非不可近女色,说不准这有了叶小姐后,便可近女色了呢?”
这话说的可真是难听,又是在嘲讽齐谨不行。
齐谨能近女色吗?众人的目光又一次聚集到齐谨的身上,他懒洋洋地将酒杯放下,这才抬眼。
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落在叶蓉与她的画上,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位叶小姐的脸蛋微微有些染红,手心更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出了汗渍。
殿内屏住气息,都在等他作答,太后更是只待齐谨开口说一个“好”字,便当中下赐婚懿旨。
“叶小姐这画……”
齐谨眼里溢着透彻与几分冷冽,倾目而看,薄唇勾起一道弧度,他开口道:“勉勉强强,看的过眼吧。”
“嘶——”
这位宁王世子竟然觉着,叶小姐这幅画只是“看的过眼”?
真是够无情的。
站在殿中央的叶蓉手有些抖,眸子垂下黯然的色泽,宁王世子竟这般待她。
她一双眼睨他,想要控诉,可齐谨早没看她了。
叶蓉捏了捏手指,眸中闪过一抹凉凉的意味,眨眼间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容雅。
齐恒笑道:“怎会只看得过眼呢,皇弟,你说?”
齐贤朝着齐谨冷笑,复而对叶蓉赞道:“叶小姐所画所写皆为上品,才学令人叹服。”
叶蓉扬起笑,向两位殿下福礼,“臣女写过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
美人的双眼微微触动,看在齐贤眼里又是一阵心疼,这样好的女子,不应该配给齐谨。
太后觉着这位叶小姐却是少有的才情兼备的女子,入宁王府可谓是绝好的,便看向明德帝。
明德帝沉了沉声,说道:“谨儿啊,若是你不反对的话,朕便赐你与叶……”
齐恒与齐贤的脸色都变了,皇上这是要赐婚叶小姐与齐谨?
一个是为着宁王府多了一份助力,一个是为着叶家不归自己。
可没等明德帝说完,齐谨单手捂上胸口。
“唔——”
“谨儿!”
齐谨禁不住出声,像是要吐血了一般,宁王爷纵身冲了过来,他已顾不上其他,没有什么比儿子的命更重要。
“父王,儿臣没事。”
齐谨抬起头来时,他话说的艰难,嘴角边缓缓留下一行鲜血,一滴、一滴,沿着下巴落在了地上。
血色刺痛了太后的双眼,她大惊:“谨儿!”
齐谨的病竟然在这时候复发了!
“快,传太医!”明德帝当机立断,望到齐谨嘴边的血,他眼眸也随之变深。
而齐恒与齐贤,方才还剧变的脸色又在齐谨吐血之后趋于冷静,两人的想法难得一致。
齐谨吐血了好啊!
这样叶蓉不必嫁入宁王府了,叶家更不会倒向宁王了。
因齐谨吐血,整个殿内乱作一团,谁还顾得上赐婚一事。
叶蓉回了自己的座位,叶夫人傅氏在旁安慰了她几句,她只是道自己无碍。
也是这么一出,方才幻想着想要嫁入宁王府的小姐们立马打消了念头。
她们这才想起来宁王世子可是身带顽疾,活不了多久了,哪有人想嫁去没多久就守寡?
柳悠悠对这些墙头草嗤之以鼻,“方才不知道谁那么想要嫁入宁王府的,一见宁王世子吐血,一个个都不想靠近了,这作派当真是恶心。”
秦玟赞同:“莫怪宁王世子不愿也不择妻。”
这娶过门,给自个儿添堵?
窦明旖却一言不发,她紧盯着齐谨那边,心里有些惋惜。
这样一个人该不会真这么早早消逝了吧,若是这样,那么上天太过天妒英才。
太医匆匆而来,赶到后立马上前查看齐谨的病情,他起身对明德帝道:“陛下,世子近日的病情有恶化之象,若是无法抑制它继续恶化,恐怕、恐怕……”
后面的他是真的说不出来了,说出来怕是宁王爷一个盛怒,便将他拖下去斩了。
这话已是很明白,齐谨的病若是不得治,那么真没几年活路了。
“那就开药控制啊,病都治不了要你们这些太医有何用!”宁王爷双目血红,几近怒吼。
他就这一个孩子,爱妃还在病中,若是连儿子也不行了,宁王恨不得全天下都为他陪葬。
那太医抖抖索索的跪在地上道:“王爷饶命啊,不是微臣不想治,而是这病怕是连聂太医出手都不一定治得好啊!”
聂太医是谁,乃是当朝太医院的院首,更是全京城放眼望去医术最好的大夫。若是连他都束手无策,那么齐谨当真是无药可救。
“你说什么!”
宁王爷只觉得脑袋有些晕眩,整个身子一下子重重地落回座位里,他想发怒,却被齐谨单手拦下。
只听齐谨道:“父王,不必难为一个太医了,儿臣这病自己心里清楚,这位太医确实无法医治。”
近日来齐谨便体会到病情有所恶化,他并不怕死,有时候还觉得死或许对他而言是种解脱,可当慧空大师说他不该白来一遭,给了他当头一棒。
是了,他还不能死。
“去太医院传聂太医,务必要他治住世子的病。”
这突发情况令场面如死寂一般,明德帝嘴唇开合,下了令。
虽说聂太医医无法根治世子的病,但若是能抑制病情,至少能安宁王的心,多活一日便是一日,眼下也只能这么宽慰他人。
“皇上,请容许臣弟带着谨儿先行回府,让谨儿回去修养。”
如今齐谨病发,这宴会宁王爷是一刻也不想待了,立刻起身拜别。
这一刻,宁王爷像是苍老了十岁。
太后眼底满是沉痛,事已至此,便只能叫宁王爷带齐谨先行回府。
比起赐婚成家,她更想见到的是自己孙儿能有个健康如常人的身体。
明德帝应了,又下旨赐了一大堆价值连城的药材,可众人心知肚明,即便再多名贵的药材,也救不回宁王世子的命。
待宁王爷走后,这庆功宴便没什么乐的兴致。
明德帝招手叫歌舞继续,但无人有赏乐的心思,皆是一阵唏嘘。
想宁王爷叱咤风云多少年,从还只是皇子之时便带兵征战,后来更是辅佐明德帝荣登大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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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封为宁王爷之后,先是平定与大夏的战争,又后镇守阚州,直到解决东夷祸患。
他用一双手护着大胤百姓的安宁。
宁王是大胤的英雄,他救了多少天下苍生的性命,却唯独救不了自己儿子的命。
而宁王世子则可以说是大胤皇室子辈内最为出众的一位,若是身子无病,不知日后会变为何等的惊艳绝伦。
“旖儿,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本以为叶小姐会嫁入宁王府,可眼下看来世子的病……我真心祈祷着,盼望世子的病情能好转。”
“这宴会也就这样了。”
秦玟深深一叹,齐谨吐血,宴无可宴的。
窦明旖一眨不眨看着殿内舞动的歌女们,比起这些欢歌乐舞,她更在意些别的事。
庆功宴没多一个时辰便散了,各府小姐各找自家爹娘,乘坐马车打道回府,本是举朝同庆,却诧变为了满朝忧愁。
……
长秋宫内。
姜皇后刚刚回了宫中,便见荣昌公主齐冉踏步进宫,她挥了挥手将其他人赶了出去,寝宫内只留下她与皇后两人。
荣昌公主上前道:“母后。”
姜皇后见她眉黛含春,眼波含情,想必是今日宴会对谁有意了吧,姜皇后柔柔摊开笑容,道:“荣昌,你有什么话想说?”
“母后,我看上了朝中的一个男子。”
“那人是谁?”
齐冉凑到姜皇后跟前撒娇,姜皇后对这个女儿很是宠溺,只要是她想的,想方设法都会满足她。
“是,是新任的统领,窦明裕。”齐冉翘起脑袋,面色羞怯不已。
只是一眼,她便知道她对这个男人动情了,她要嫁给他,让窦明裕做她的驸马。
姜皇后心里一惊,喊出声:“什么!”
齐冉不懂,“母后,怎么了,难道他不行吗?”
姜皇后镇静下来,抚了抚她的脑袋道:“荣昌,窦明裕不行。”
“为什么!”
齐冉站起身,脸上有怒气,“母后,若是你不喜欢,我也不会应的,我的夫君定要是我喜欢的才是,我就是喜欢窦明裕,我不管!”
说到最后,荣昌公主眼里竟是有了眼泪。
姜皇后叹了一口气,把她拉到跟前来,柔声道:“并非是母后不喜欢,此事就算是母后同意了,你父皇也不会应的。”
“为何父皇不同意?”
“窦明裕是宁王手上鹰狮队的统领,非比其他将士。”
姜皇后一字一句,就期望齐冉能听进心里,“他年少便立下大功,往后前途无量。作为一位君王,如何从一干人等慧眼识人才并加以利用,那才是你父皇。而窦明裕受宁王看中,你父皇同样看中他,绝不会允他尚公主。”
尚了公主可就不能在朝中任职了。
齐冉不高兴,她忿忿道:“那叫宁王免了窦明裕的职就好了,我才不介意他有没有官位呢,我只要他这个人!”
“胡闹!”
姜皇后将齐冉的手甩开,面色一改,严厉道:“荣昌,你觉得宁王可能免去窦明裕的职位吗?免了他,谁来统领鹰狮队,边关出了战事,又是谁来上战场保卫国家?你的婚事固然重要,可再重要也越不过国家大事上去!”
“我知道了。”
齐冉嘟嘟嘴说道,可那模样压根是没听进去的,她小声道:“到时候换个人当统领不就好了。”
姜皇后免不得又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今日你这话母后就当是胡言乱语,往后绝不能在你父皇面前说,记住了吗!”
这话要是叫皇上知道,还不知道荣昌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虽然荣昌出自她的肚皮,可却没有那么得明德帝的喜爱,若非看在自己孕有太子的份上,曾经荣昌犯的错,都有够她受的了。
听到齐冉应了一声“知道了”,皇后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她的女儿若是看上了别的男子,她都可做主叫她能嫁了去,可窦明裕,她做不了主。
50. 病情
七月阳光烈焰,然宁王府内,乌云密布毫无晴日可言。
齐谨下了马车一声不吭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余下宁王爷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为何朝旁叹了一口气。
一羽奉命将明德帝所赐下的名贵药材全拉到药库里存放,他默默注视着药库里堆积如山的各种药材,双眼黯然,回身又将门锁了起来。
墨安院内,齐谨倾身坐在圆凳上,左脚踩上了一旁的凳子,那双桃花眼端视着桌上的一只青花瓷玉杯,眼神些许的涣散。
宁王爷大踏步进了屋,背手站立在房内,在打量着屋内陈列稍稍露出些许怀念之色。
这个屋子他怕是有几年未曾进来过了,如今一看,倍感杂味。
“你来做什么,我不都说了没事了吗!”
齐谨一见是他,神色更为不耐。
宁王爷被这么一质问,心底的担忧瞬间化作怒意,吼道:“老子来你院子关心关心你,还有错了?”
这个死臭小子,就知道死折磨自己。
齐谨冷哼,没理睬他。
“再说你可是我儿子,我怎么不可以来你院子了?”
“呵,你何必如此牵强解释。”
齐谨面中闪过讥讽,眼光低沉,垂眼不去看他。
被他这么一说,宁王爷目光闪动,想起了往事,嘴唇微动:“你……”
齐谨忽地抬起头,语气冰冷道:“当年那事我不想再提,所以我不需要你的关心,你有心思在我这里耗着时间,不如去其他院子里瞧瞧你的那些个小妾们。”
如此冷漠的话,叫宁王爷心底一痛。
宁王垂下眼眸,心底虽有怒气,可却对的是自己发的,若不是那时他的疏忽,王妃与世子都不会成了如今的局面。
好几番他的牙齿狠狠撕咬自己的嘴唇,可终究没能说出什么反驳齐谨的话。
是他的错,确实是他的错。
宁王背过身,拳心一掌打在了房门上,那门终是支撑不住摇摇晃晃地“咣当”一下落在了地上。
“行啊,日后就算是你真死了,老子也不会给你买一口棺材!”
宁王冷哼了一声踏步离开。
齐谨精神疲惫,他硬撑着坐着,脑中回想着宁王爷所说的话,是想告诫他不准死吗?
他微微闭上眼,对此不想说任何话。
一羽悄声走了进来,“世子,你这是何苦呢?”
对当年的事情一羽略知一二,他尤其不愿看到世子与宁王爷互相怨怼,若是王妃病痊愈了能在两人之间做调和就好了。
“一羽,你何时变得如此多嘴了?”齐谨瞥他。
一羽没有被他的眼神所惧,无比镇定垂首道:“世子,王爷没有去别的院子,他直接去了宁香院陪王妃了。”
这话世子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何必拿此再伤王爷的心呢?
“一羽!”
齐谨更加不耐烦,“他去谁的院子与本世子毫无关系,这种事情不必再禀报了,莫要在我面前提他!”
“王爷对于自己当年犯的错相当愧疚和后悔,他想尽法子想要弥补世子,可是世子每每都将他往外推,王爷应当也不知如何做才是世子想要的。”
这一回一羽完全不顾齐谨的命令,“世子,算是属下的恳请,请世子莫要再如此冷漠的抗拒王爷的关心了,世子你本意并非如此。”
一番话说完,一羽直接跪在了地上。
世子与王爷大敌当前可携手共同对抗,可一旦回到王府,往事便会浮现上来,两个人彼此伤害,刀剑相向,最后两败俱伤。
作为属下,一羽真的于心不忍见到世子,与王爷被这种痛苦折磨。
齐谨沉默了许久,垂下的眼中不知落进了多少的落寞,“一羽,你起来。若是还有下一次,那么你不必待在本世子身边了。”
“是。”
一羽跟是世子身边所有侍卫之中时日最久的,即便是这样,对于此事,他亦不能多谈,于是他只得闭嘴。
这时三羽走了进来,聂太医他身后,身后头发花白的聂太医手提着一个药箱,面带笑容福礼道:“宁王世子。”
聂太医早些年便一直在琢磨世子身上的病,因着是王妃身上带来的胎毒,比王妃自身的病还要难缠,是以一直没能制出可治的法子。
就连王妃的病也只是能暂时缓解,无法根治。
当时聂太医正在太医院研制药方,就听皇上身边的严公公匆忙来报,说是宁王世子病情恶化了,让他奉命前往宁王府,他这才匆忙赶来。
可是,这病就算叫他来,也没办法啊。
齐谨心知他内心的想法,也不会因此难为他,只是点头示意:“聂太医,请吧。”
“请世子将手腕伸出来。”
齐谨照做了,聂太医把着脉,眉头皱着,半晌之后,又叫他换了一只手,继续把脉。
大致的情况聂太医心里已有了数,他说道:“世子的病情拖得越长,情况越不容乐观,不过老臣对于控制住这恶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一羽一听面露出喜色,而齐谨的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他似乎已经不把此事当作一回事,他道:“麻烦聂太医。”
“聂太医,需要什么药材您尽管说,只要是能缓解世子的病,宁王府定会尽全力。”
那些置放在药库的药材几乎没怎么动过。
聂太医捋了把胡子笑呵呵道:“还没那么严重的地步,也不需要多昂贵的药材,不过有些药老臣还需亲眼看上一看,有劳一羽大人带老臣走一趟药库。”
“聂太医这边请。”
聂太医随着一羽离开了院子,两人走出还没几步,便在拐角处遇到背手而站的宁王。
一羽心里头一愣,赶忙拜礼道。
宁王转过身来,叫两人起身,语气平缓且关切,“太医,世子这病,可有好转的法子?”
作为一个父亲,于他来说,这世上有两个人对他如性命,其一是王妃楚月琴,其二便是他的儿子齐谨。
聂太医恭敬道:“不瞒王爷,世子这病情目前来看,确实是恶化了,不过老臣有信心暂且抑制这病。可究竟能否好转,这需要看世子的造化。”
只能说他的医术还没到当代华佗的地步,有的病依旧是束手无策。
宁王一听,顿时沉默了下来,一羽便开口道:“王爷,不如先让属下带太医去药库取药材……”
“去吧。”
宁王摆了摆手,叫两个人离开。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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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背过了手,抬眼朝着墨安院的院墙看了过去。
有颗榆树朝着院外探出了枝桠,那根枝桠之上生着繁密的树叶,微风拂过,不时带落零星的树叶。
……
自窦明裕的伤结痂了之后,他便每日前往宁王府的演兵场。
即使已无战役,可每日的训练是绝对不可放松懈怠,更何况窦明裕还是鹰狮队的统领,因而每日很晚才能回府。
今日,窦明旖准备去东桂院等着哥哥回院,在路上,知采将这两日打探到的与她一说,其中还有窦明辉的一件事。
窦明旖脚步一顿,侧目缓缓道:“你是说,二少爷又去了明月楼?”
“是的,二少爷是今早上出门的,奴婢回来时还看到二少奶奶在府内散步,神色很是难过,想来是知晓了二少爷去明月楼的事儿吧。”
“这个窦明辉。”
窦明旖狠狠一咬牙,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上回他在明月楼门口与赵世名为了一个叫小桃红的妓子大打出手,还没吃到教训吗?
二嫂如今怀有身孕,那是他第一个嫡出孩子,他竟然一点也不关心。
此前她大哥劝告过他,若他再犯,他们便没必要再为窦明辉求情亦或隐瞒下去了。
要是再出了什么事,后果他自己担着就是,窦府出的起一口棺材钱。
三房一个窦明辉,一个窦明婷,个个都不是省心的货。
想到窦明婷,窦明旖又问知采道:“三小姐近日可有出府去?”
“这两日未曾。”
知采回道:“奴婢与杜鹃一起盯着三小姐呢,一直谨记着小姐的吩咐。”
窦明旖听后松了口气,颔首道:“那便好。”
到了东桂院,窦明裕已回了院子,他刚换下武服,重新穿了一身黑色便衣。
待看见窦明旖漫步而来,窦明裕双眸弯了弯眼。
窦明旖踱进了屋,见他气色很好,笑着问道:“大哥,你的身体可还有任何不适?我已命知秋去大厨房给你熬些红枣枸杞莲子粥,等下送到你院子来。”
“每日的训练已无大碍,但是再剧烈一些的伤口便有些撕裂,放心吧,我会当心。”
“那我便安心了。”
窦明旖又问道:“哥哥,宁王每日都会待在演兵场吗?”
“是啊。”
宁王虽手掌兵权,可回京却是战事已平,他为何还会将每日都投入在演兵场。
窦明裕想起宁王出现在演兵场时那阴沉的黑脸,便道:“这两日王爷极为动怒,那脸黑的。”
窦明旖道:“可是宁王世子的病情?”
她话没说完,原本她想问可是齐谨的病……治不住了。
话到这里,又有点不敢问。
这件事窦明裕无从得知,但心中猜与这脱不了干系,“应有的,世子没有来就是了,想必在府里休养。往后若是再出了战役,我想王爷与皇上定不会允世子出征了。”
窦明旖颔首,她心里明白,像齐谨这样的病,上一次东夷之战兴许就不该去,更不必说来番的出征。
前世齐谨便被算到,他活不过二十二岁,是短命之兆。
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窦明旖对此有些惋惜一叹。
51. 真心
入了七月,天气渐转热,每日与老夫人请了安,窦明旖便原路回自己的翠竹院,实在是不愿在外多晒一时。
这烈日当头,连跟在窦明旖身边的知秋亦是抱怨连连,恨不得上天泼两盆凉水下来解暑才好。
“小姐,这么大的太阳,大少爷训练当真无事吗?”
想起自家哥哥这么多年下来,严寒酷暑经历了多少,窦明旖便颔首道:“应当无事。”
知秋突然朝前一看,眼睛尖认出前面的赵姨娘,便说道:“小姐,是赵姨娘在府内散步。”
这赵姨娘也是不怕热,如此热的天气,竟还挺着个肚子出来散步,生怕没人知道她怀有身孕。
那边又有一人,领着自己的丫鬟朝着赵姨娘走去,知秋小声叫出来:“是二小姐。”
窦明曦一路走到赵姨娘面前,而赵姨娘却只是稍稍低头却不行礼,擦肩而过,窦明曦面色瞬间冷了下来,她什么话也没说,径直从赵姨娘身旁越了过去。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本应当侧身让路的赵姨娘,却直接朝前一倒,整个肚皮一下撞在了地上。
“啊!”
赵姨娘一落地,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生怕她的孩子有个好歹。
“哎呀,竟然是赵姨娘?我还当是哪个不长眼的丫鬟呢,见到主子竟连礼都不会行了吗?”
窦明曦像是才发现她一样惊叫出声:指着赵姨娘的贴身丫鬟斥道:“你这丫鬟,还不快将姨娘扶起来,若是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落了,可有你好看的!”
“二小姐,是妾的不是。”
赵姨娘的肚子微微作痛,但没有下坠的感觉,想来孩子在肚里无事,倒是保住了,她松口气,委屈巴巴道:“只是妾这肚子大了起来,实在是不方便给二小姐行礼。”
知秋想起此前自家小姐去春麓院时,这赵姨娘也是拿乔,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便愤然道:“赵姨娘怕是想飞上枝头。”
她又拿自己肚子来说事,不过是怀了个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还真将自己当主子看待了?
“知秋!”
窦明旖压低声音厉声喊了一句,这话不可在这里说出来。
窦明曦面色更冷,她倒不知道赵姨娘怀胎三个月竟是如此娇气,“赵姨娘这肚子只三个月吧,这瞧起来也没多显怀,怎的连腰都弯不下来了?”
“二妹妹。”
正在气头上的窦明曦被后方之人唤了一声,侧过身看去,来人是窦明旖,只听她幽声道:“赵姨娘想必是得了准许吧。”
赵姨娘脑中转的飞快,下一刻便接着道:“二小姐,妾此前得了老夫人的允,说是有身孕的这段日子不必行礼,若是二小姐不信,可前去寿康堂一问。”
如此一想,那肚皮又朝上挺了挺,顿时有了信心。
窦明曦朝她嗤笑了一声,拿老夫人当挡箭牌她便不敢动她了?这赵姨娘还真是蹬鼻子上脸。
一笑过后,窦明曦说道:“那赵姨娘你就好生晒着太阳吧。”
“赵姨娘好好养胎,可莫叫老夫人失望。”
窦明旖没有想和这赵姨娘说话的心思,她淡淡瞥去一眼,心里头万分瞧不起她这身作为。
她还以为老夫人当真看中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看在里头或许是个男孩的份上,若是出来是个女孩——
窦明旖勾唇冷冷一笑。
知秋跟在窦明旖身后离开,她不能理解赵姨娘的想法,“小姐,你说赵姨娘有孕,好好待在院中等孩子下来不就好了?偏要整这些有的没的,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刚赵姨娘那一摔,若不是身子倾了一下缓解了力道,保不准孩子就那般落没了。
“她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窦明旖轻笑,这赵姨娘入窦府有十年,怀得还是头胎,能不高兴吗?
“有了这孩子,她在府中可算是个主子,若没这孩子,连半个主子都算不得。”
“回去将知英再调回我身边吧,有些事非她去做不可。”
只要这些人不把注意打到窦明旖头上,她一概都不会理睬,她说道:“之后你叫白灵到无花楼打听打听,看看最近可有大事发生。”
那无花楼有说书先生,还有一群杂七杂八之人,说不定有人知晓青州一事的进展。
知秋应下之后,两人一面说着,步子已走到一处侧院。
院内有一股极淡的药香味从里飘了出来,窦明旖停了步子,倾目道:“这院子里面住的是谁?”
知秋望了望,“奴婢没记错的话,应是秦姨娘。”
她们竟然绕道走到秦姨娘的院子来了?
窦明旖沉默未言,这位秦姨娘她还没和她正面交谈过,只知道她是父亲的同僚送进府中的。
刚入府时秦姨娘仅有十四岁,一晃十年过去,她在府中不得宠,也算不上失意,偶然窦谦想起她,便会去她院子中坐上一坐。
“大小姐。”
这边走出屋的秦姨娘看见了窦明旖,她第一眼时有惊讶,后又笑着迎她进屋道:“快请进,大小姐今日怎得了空上妾的院子来了?”
“闲来无事便想来姨娘的院子里坐坐。”
窦明旖走进屋坐下,目光左右打量着这位秦姨娘。
秦姨娘生得小家碧玉,与赵姨娘、林氏比起来,更偏像柳氏那般的性子。
“雁红,还不快端茶上来。”
秦姨娘朝外头唤了一声。
雁红?
窦明旖心里一诧,这名字好耳熟。
她正考量着,屋外一丫鬟便托着茶水入了屋,为窦明旖执上了茶水。
秦姨娘温柔笑道:“大小姐请用茶,妾这里没有好茶水可招待大小姐,还请大小姐莫要嫌弃才是。”
窦明旖笑笑,她抿了一口茶,入口苦涩干燥,还有些许渣滓,确实是下等的茶叶。
她记得赵姨娘屋子里的茶比这要好上个百倍了,这秦姨娘在府里过的看来不怎么如意啊。
窦明旖又抬眼,这回放到站在秦姨娘身后的雁红身上.
“秦姨娘,你身边的这位丫鬟雁红,可是以前梅院,梅姨娘身边的人?”
被她如此直接一问,秦姨娘愣了一瞬,转而笑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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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雁红此前便是妾身边的丫鬟,只不过梅姨娘院中打杂的人手不够,便朝妾这院要了个去。出了那事之后,梅院的丫鬟都被分到别的院子干活,雁红便回了妾的身边。”
雁红是秦姨娘的丫鬟,那么她有意为知秋寻药材,便不是奉了梅姨娘的命而是得了秦姨娘的命了?
是这样吗?
窦明旖目光一凛,对上了秦姨娘直视她的双眼,可对方竟没有半点回避,而是坦然回笑:“大小姐,您心中想必是在想当初您发热病,药里多了一味药材之事吧?”
秦姨娘竟自己将事情抖了出来,窦明旖冷声道:“看来姨娘是对此事极为熟悉。”
路过秦姨娘院子闻到的草药味,这秦姨娘是个懂药的。
“大小姐不必多疑,那件事是妾命雁红去做的。妾叫她巧遇知秋,以自己与知秋有的几分关系,借此好心助她抓药。”
秦姨娘语气不变,说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自己做的此事。
“秦姨娘,你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加害大小姐!小姐,奴婢,奴婢这便去禀报老夫人,老夫人自会亲自办了她!”
“知秋!”
窦明旖冷着脸还不曾发话,知秋已是跳了脚怒吼。
然而知秋在气头上,她指着雁红骂道:“雁红,你竟然、你竟然,幸好大小姐无事,不然就算是豁出去,我也要找你拼命!”
雁红见知秋激动之情难耐,面露愧疚道:“知秋,你误会姨娘了,你先别生气,我,我并不是有意利用你。”
窦明旖有些明白,既然秦姨娘自己主动坦然承认,那便是即便会受罚她也认了,遂朝知秋唤了一声:“知秋,好了,先听秦姨娘怎么说。”
“妾多谢大小姐的信任,妾并非是想至大小姐性命于危情,那药妾本来也只命雁红去放一回,不会有第二回的。”
见窦明旖没出声,秦姨娘继续道:“大小姐在府中心性纯真,这本是好事,可随着您长大,难保会被算计,妾已试图提过您几次,可没能引起您上心,才会手段偏激了些,让雁红去下药。大小姐若是想要惩罚妾,妾毫无怨言。”
毕竟她是对府中的大小姐动了手,虽然出于好心。
可这好心窦明旖不知究竟是该相信,还是质疑。
府中除了哥哥,与二房一家,她没有可以真正信的人,如今秦姨娘却道出她是与自己这边,可信还是不可信?
即便秦姨娘狡辩是抱着好心所为,可谁又知道她到底安的什么心呢?
“秦姨娘。”
窦明旖反而开口问道:“姨娘在府中,可有任何所求之物?”
“所求之物。”
秦姨娘低音喃喃,又笑道:“妾所求的便是院中一片清净,无人问津,仅此而已。”
她是真心的,窦明旖能感受的到。
“姨娘,你觉着我可以相信你吗?”
“信或不信,由大小姐自己定夺,妾只是守着自己的心愿,期望大小姐……”
秦姨娘猛然停顿了一下,目光忽地柔和了几分,“与大少爷,两位往后平安、喜乐。”
52. 落红
窦明旖回了翠竹院之后,知秋的思绪仍停留在秦姨娘院里。
“小姐,秦姨娘这个人怎么感觉有些奇怪,尤其是对于小姐的态度。”
“知秋,你不生气了?”
窦明旖瞥了她一眼,调笑道:“秦姨娘其实是心如明镜,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小姐,奴婢听说秦姨娘从入府到现在,有孕过一子,但胎位不正便拿掉了,那之后就一直守在自己院中了,是不是……”
知秋想说,是不是与这事有关系。
窦明旖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道:“好了,你别瞎操心,去把知英叫来吧。”
知秋捂着脑袋闷闷地“哦”了一声,这才跑开了去。
连着一周的日头皆是炎热难耐,这翠竹院的屋里,知秋已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次的冰块,可室内依旧留有燥热。
知英被重新调回窦明旖身边,行举更为小心谨慎,生怕又犯了个错,被小姐贬了下去。
此时,她正在窦明旖身边为她研墨,而窦明旖则用笔在宣纸上练着她的鬼画符大作,这原是一副远山繁林图,不知情的还以为画的是一团毛刺。
把笔放进水里洗了洗,就听翠微进了屋报道:“小姐,七小姐与八小姐过院来了。”
“大姐姐!”
是她七妹窦明霞的声音,她声音比窦明媛的要更甜几分,是以窦明旖听的出来。
窦明旖将手擦干净,便走出了内室。
两个小丫头有模有样的行着礼,齐齐甜甜道:“大姐姐好。”
“来,坐下吧。”
窦明旖一手拉着一个,到凳子面前,又对知英道:“知英,去端一盘糕点上来。”
没想到两个小丫头没吃几块,窦明霞便俏生生道:“大姐姐,霞儿与妹妹想邀你到霞儿院中做客,你同不同意嘛?”
两个人拉着窦明旖的手臂开始撒娇。
窦明旖无奈道:“好,好,那大姐姐便随你们走一趟吧。”
窦明霞与窦明媛欢呼起来,那样子可是开怀了,双胞胎手拉手跑出了屋,见窦明旖落在后面,又折身回来拉了她的手。
刚走两步,窦明旖突然想起一事,便对知秋道:“知秋,你将香包带上,随我走一趟。”
然而窦明霞根本没带着窦明旖走去她院子的路,反倒是一路走去了杨姨娘的院子。
窦明霞哒哒地跑进屋,偎在杨姨娘身边,探脑袋道:“姨娘,你看霞儿把谁带来了?”
杨姨娘朝屋外一看,是缓缓而来的窦明旖,惊讶起身福礼道:“妾见过大小姐,七小姐,你怎可这般胡闹?”
作势杨姨娘便要训窦明霞一顿。
窦明霞好不委屈,转头对窦明旖道:“大姐姐,你不会怪霞儿小小的欺瞒于你吧,霞儿只是,只是想叫大姐姐来姨娘院子坐坐。”
杨姨娘跟着道歉道:“大小姐,是妾没看好七小姐与八小姐,两位小姐胡闹才将大小姐带来,但绝非恶意。”
窦明旖淡淡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若非没有杨姨娘的准许,这两个孩子会独自跑到她院里,竟连个丫鬟也没跟随?
七小姐八小姐仅五岁,懂什么算计,还不是只听从她这个姨娘所说之言,至于一定要将她带来这院子的目地——
她目光轻轻移到桌旁坐着的赵姨娘身上,赵姨娘这就笑着道:“大小姐真有闲心,妹妹带去哪儿便去哪儿。”
赵姨娘起都没起,反倒是又用手抚住了肚子阴阳怪气,这是在提醒窦明旖,她是受孕之身呢。
窦明旖一笑置之,面对杨姨娘道:“两位小姐是好心,杨姨娘不必太过责备于她们。”
杨姨娘说:“既然大小姐来都来了,不妨在妾屋里坐一小会儿吧。”
窦明旖也没客气,坐下倒了茶,一面关切赵姨娘,“看赵姨娘气色很好,想必这一胎坐的很稳吧。”
“赵妹妹这一胎可是稳稳的,况且这肚子里十有八九是个男儿呢。”
杨姨娘悄然一笑,替她的好妹妹赵姨娘答,那笑容满脸活像是她自己怀了儿子一样。
“哟,赵姨娘这肚子里是个弟弟啊?”
院外一道声音随人入了屋。
杨姨娘起身福礼道:“二小姐。”
赵姨娘也跟着唤了一声:“二小姐。”
“大姐姐今日也来杨姨娘的院中小坐?”
窦明曦笑意浅淡,眼眸里却暗含着一抹深意,她坐在窦明旖身旁,轻呷了一口茶水,侧目道:“我正想去春麓院探望下赵姨娘呢,好在杨姨娘提早与我说了一声。”
“二妹还真是关切赵姨娘。”
“可不是我关心,是我娘关心。”
窦明曦又望向赵姨娘,说道:“方才听杨姨娘说赵姨娘这一胎十有八九是男儿,可是找大夫看过了?”
“是。”
赵姨娘羞涩一笑,抚着肚子满心都是期待,若她一举得男,那么在府里的地位将会不同以往。
“找大夫看过了,说是极大可能是个男儿。”
“那敢情好。”
窦明曦笑容愈发的大,窦明旖觉着她笑里藏着刀,她转头问窦明霞窦明媛:“七妹八妹,几个月后你们便有小弟弟了,高兴吗?”
窦明霞与窦明媛甜甜应道:“高兴,想与小弟弟一起玩呢!”
杨姨娘宠溺一笑:“这两位姐儿就是爱玩。”
赵姨娘道:“七小姐八小姐生的如此水灵,妾心里更期盼这孩子的到来了。老爷、老夫人都会高兴的吧。”
窦明旖见她异想天开的眼神,便知道她这是有了孩子又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垂眼笑道:“那是。”
几个人又随口攀谈,窦明旖觉得无趣告辞回了院子,她对于这几个不怀好意的女人都无好感。
只是离开时,鼻息间多了一抹奇异的幽香,这味道好似是从杨姨娘的内室传来的。
赵姨娘没坐一会儿便精神倦了,她的贴身丫鬟搀着她回了春麓院。
在床榻上瘫坐了一会儿,赵姨娘神色喜悦地望着自己的肚皮,想到儿子落地,自己地位高涨,兴许能把林氏挤下来,她沉浸在美梦之中。
小丫鬟端着安胎药入了屋,见自己姨娘一脸喜色,便打趣道:“姨娘可真是好福气,这一怀啊便是个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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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与老爷可是极看重小少爷的。”
“你这个小丫头,到时候我得了宠爱,还能少的了你的赏赐吗?”
“是,是,姨娘快喝吧。”
赵姨娘刚端至自己唇边,便感觉肚子一阵绞痛难忍,手中的碗顿时落在了地上,洒了一地的药汁,她捂住肚子大喊道:“疼,好疼,啊!”
小丫鬟着急了,大呼道:“姨娘,姨娘,你怎么了?”
“疼,好疼!”
“姨娘,你等着,我去将府医喊来。”
小丫鬟人飞快地跑了出去。
而倒在床榻上的赵姨娘只感觉自己像是快要死了一般,肚子里有东西不断的流了出来,她能感觉的到,这是孩子在离她而去。
这是,这是,这是她的孩子!
不,不要!
谁来,谁来救救她!
那小丫鬟跑着将府医给带了过来,此时赵姨娘已疼得快要失去知觉,她的嘴巴大张着死死的呼吸,发丝全都黏在了脸上。
府医边看,小丫鬟边在一旁急切道:“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姨娘啊,我们姨娘肚子里可还有未出世的小少爷啊,您一定要想想办法。”
赵姨娘大喘气问道:“大……大夫,我……我……我这……”
她是不是,她的孩子出事了?
“老夫写一处方,你即刻去抓药,你姨娘的胎儿已经保不住了,老夫必须将她肚里的死胎排出来,若是大出血,那赵姨娘的命就不保了!”
府医好大一长串说完,便开始写药方,留下小丫鬟和赵姨娘两个人呆呆傻傻,愣了半晌,才从他话中捡起“胎儿保不住”与“姨娘命不保了”几个字。
姨娘的孩子落了?
小丫鬟拿了药方,赶忙冲了出去,一刻也不敢耽搁。
眼下先不管孩子了,保住姨娘的命更要紧些。
“孩子,我的孩子……”
赵姨娘喃喃,她不敢相信府医方才的话,她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
秋月院。
窦明曦一进屋,便将已去了杨姨娘院子之事告诉了林氏,以及她在杨姨娘那儿一同见到了赵姨娘,并且留了有半刻钟才回。
“去把这处理了,莫叫人发觉了。”
窦明曦将腰间的香包递给添香,添香接过,应了一声便离开,而添念则踏着步子入了屋,禀报道:“刚奴婢看到春麓院的丫鬟带着府医入了院子,十万火急的,夫人可否要去春麓院探望下赵姨娘?”
看样子春麓院是出了大事了。
林氏与窦明曦对望了一眼,两人眼里皆是明了,林氏道:“曦姐儿,你同我一起去春麓院瞧瞧吧,莫是赵姨娘的孩子出了事便好。”
这会儿春风满面的可是秋月院啊。
……
春麓院。
赵姨娘恍然的躺着,她的目光呆愣地注视着头顶细线绣的一双鸳鸯上,那对鸳鸯脖颈伸长,头颅扬起,俨然是一副自鸣得意之态。
她的孩子没有了?
连带她的命也要没了?
她双眼中尽数滚滚而出的再不是喜态,而是眼泪。
53. 狗咬
小丫鬟熬了药回春麓院时,赵姨娘整个人已是神色若失。她知晓自己肚里的孩子早没了生息,她唯一的期盼也没有了,还有什么活的盼头?
外室站着的府医催促发呆的小丫鬟,“还不侍候你们姨娘服下。”
“是,是。”
小丫鬟扶着赵姨娘,把药喂给了她,没过片刻,赵姨娘体下的污秽越来越多,她连忙将赵姨娘的衣裤全部换了一遍。
“大夫人。”
这屋内血腥味极重,内室无疑已成了污秽之地,林氏想到某个可能,心底又轻快了几分,她装作不知情,“赵姨娘是出什么事了?”
“回大夫人,赵姨娘滑胎了,方才老夫已命丫鬟煎药,这会儿她的性命已无大碍。”府医恭敬回。
性命有碍?
林氏皱了皱眉,这怎么与她所想不太一样,刚欲开口,门外一道怒吼:“你说什么,赵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踏进来的是窦谦,他侧头见到林氏也在,点头示意道:“夫人。”
窦谦一身朝服还没换下便匆忙赶来,可见是多急切,他越是看重赵姨娘,林氏这心里便越记恨,恨不得赵姨娘死了才好。
偏偏林氏面上却不能表露任何,“老爷,方才府医说是赵姨娘滑胎了。”
窦明曦小脸略苍白还留有后怕,“弟弟没有了,姨娘还差点丧了命。”
“什么!”
窦谦一想到孩子没了,赵姨娘又差点死了,这心里火焰瞬间翻涌而出,“今日赵姨娘去了何地,又做了什么,竟出了这等事,春麓院的丫鬟们都是死的吗?”
“老爷,今日姨娘只去了杨姨娘的院子,喝了半刻钟的茶水而已,然后回到院子孩子就落了。”
内室里伺候赵姨娘的小丫鬟忙走出来,跪在窦谦面前哆嗦。
杨姨娘的院子?
窦谦顿时道:“去将杨姨娘抓来。”
“爹爹。”
窦明曦又适时补了一句:“大姐姐当时也在呢。”
窦谦握紧了拳头,对那个女儿,他咬牙道:“将大小姐一并请到春麓院来!”
……
翠竹院。
窦明旖正练手画着一株兰花,小心翼翼地收了最后一笔,恰好被来换彩墨的半烟瞧见,她双眼弯弯道:“小姐,你画的真好看。”
窦明旖手一僵,这丫头还是第一个说自己画的好看的,她笑道:“你为何觉着这好看呐?”
她的画工是实打实的丑,自己都不忍直视。
“小姐的花朵不论是画还是绣,都十分仔细又美,即使花茎、花叶稍稍逊一些,也挡不住花的美。”
“你倒是会贫嘴。”
半烟将彩墨放下,嬉笑道:“奴婢的老嬷也常夸奴婢,很会说好话呢。”
知英这时候进来,道:“小姐,老爷请你去一趟春麓院,说是赵姨娘落胎了。”
窦明旖放下绣活,目光微微闪烁。
待窦明旖赶到春麓院时,不光是窦谦,林氏与老夫人也在,屋内的血腥味已扫去,丫鬟又点了熏香叫味道更好闻些。
众人一脸严肃,窦明旖便问:“祖母,赵姨娘是怎么了,该不会是胎儿?”
老夫人默然道:“是,赵姨娘的孩子没了。”
她期盼已久的小孙儿当真是没了,老夫人心里那叫一个难受。
窦谦冷眼扫过跪着的杨姨娘,问道:“杨姨娘,二小姐说赵姨娘此前去了你院子里小坐,可有此事?”
“回老爷,是有此事。”
杨姨娘心知窦谦这是心疑她对怀有身孕的赵姨娘做了手脚,立马解释道:“当时大小姐与二小姐都在。”
她这是要把窦明旖与窦明曦全都拉下水。
“父亲,先叫府医来说吧。”
窦明旖将窦谦欲发怒的话语止住,面朝府医道:“你说,赵姨娘究竟为何会突然滑胎。”
“是,以老夫来看,赵姨娘是因吸入了某种刺激的香,如麝香一类的,这才出现了滑胎之象。”
赵姨娘只去了杨姨娘的院子,当时只有杨姨娘、窦明旖与窦明曦三人。那么说来,若是加害赵姨娘,也只会是杨姨娘、窦明旖与窦明曦三人其中之一。
“既然如此,那便从杨姨娘的院子搜起来吧,张嬷嬷你随同府医一起去,再叫两个小丫鬟,搜大小姐与二小姐的院子。”
老夫人这次是打定主意要找出元凶。
一听要搜自己院子,窦明曦急了,张口便道:“祖母,你不能……”
这会毁了她闺誉的!
林氏一见便捂住了她的嘴,安抚道:“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护着闺誉,叫你祖母怀疑了怎么办?”
比起搜院子,被怀疑成加害赵姨娘肚子里孩子,岂不更严重?权衡一番窦明曦便安了下来。
从杨姨娘院子里的张嬷嬷最先回来,摇头道:“杨姨娘院中屋中搜查过了,不曾有可致赵姨娘滑胎的香料。”
“杨姨娘,你起身。”
老夫人叫杨姨娘起来,又吩咐道:“张嬷嬷,你看看她身上。”
杨姨娘被搜了身,可她身上空无一物,窦明旖与窦明曦也各自随张嬷嬷到内室搜身,两人都没携带香包、香囊。
赵姨娘此刻终于清醒了过来,她迷糊间听到老爷,林氏与老夫人来了她屋内,便支撑要起身。
可她刚落了子,精神实在是太不好了,窦谦见她出来,忙叫丫鬟扶她坐下,触及她已瘪了下去的肚子,有些黯淡。
“赵姨娘,你孩子刚没,还是不要下床的好。”窦谦不明。
“老爷,妾只想为妾那孩子讨个公道啊。”
赵姨娘不顾身体,忍不住又落了泪:“老夫人,是妾的不是,不能好好替老爷生下孩子,他还那么小,三个月多大,都还不曾落地,就这么没了,妾,妾心里……”
窦谦走过去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不是你的错,是有人加害于你,你别哭,我自会替你做主。”
林氏在旁咬了咬牙,这赵姨娘可真是有本事,没了孩子也能牢牢抓住窦谦的心,这孩子,掉的好!
老夫人皱眉对旁边的小丫鬟道:“还不快为你们姨娘擦眼泪,不知道她身子不好,不能哭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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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姨娘在窦谦怀里半晌止了眼泪,可那憔悴的模样可真是我见犹怜,也难怪窦谦舍不得她了。
去翠竹院搜院子的丫鬟回了院子,手上还拿回来一枚香包,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窦明旖的身上,只见她不动声色,身姿不变,悠悠地又抿了一口茶。
“老夫人。”
丫鬟将手中的香包呈上,道:“这是在大小姐院中翻找出的香包。”
“你,你这个逆女!连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过,你这心是有多狠!”
窦谦一看从翠竹院搜出香包顿时气上心头,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放开赵姨娘,伸手便要朝窦明旖一巴掌扇下来。
“老大!”
老夫人出声制止。
而窦明旖却是抬眼与窦谦对视,那双眼睛无声含着冷漠、嘲讽、讥笑、无知等一团叫他整颗心跟着一痛的东西。
窦明旖什么也不说,只是这样看着窦谦,即便是这样,窦谦的手怎么也打不下去。
这个女儿越发的像发妻柳氏,窦谦心底便连她一并恨了起来,然而每每面对她的冷漠,他竟一时不知所措。
窦明旖唇一勾,讽刺道:“父亲还是待府医检查过了才好,女儿可不想再像上次那般无缘无故受这一巴掌!”
“老大,一切事情等下了定夺之后再说。”
老夫人亦是不赞同,不由分说地打孩子本就是不对,心里叹了口气,虽说窦明旖说了不会怪罪窦谦,可她心里仍是有了芥蒂。
“哼!”
窦谦一拂手,又指着窦明旖愤恨道:“若是查出是你做的,便有你好看的!”
“怎么?”
窦明旖将茶杯执于桌上,神色淡然,“父亲这是想用家法惩罚女儿吗?”
窦谦咬牙,见她丝毫不胆怯,怒气不知往何发:“你且可以试试!”
窦明旖懒得再与他多说,侧眸对府医道:“府医,还请你仔细检查一番。”
这府医见这父女争议太大,早吓出了一身冷汗,待听到窦明旖喊他,忙接过香包。
将里面混合的香料药材翻了翻,府医便道:“老夫人,老爷,大小姐这香包是极好的安神包,用以平定心神。”
只是一点,窦大小姐的香包里并没有麝香一类致流产的香料。
窦明旖将香包接了过来,又别回腰间,边说道:“这是四妹此前送与我的,二妹应当知道。”
窦谦顿时把目光投到窦明曦身边,似乎在责备她为何不提,害得他丢了一把老脸。
窦明曦弱弱回:“大姐姐,我是记得四妹送了一个给你,可我不知道是你手上这个啊。”
“这样啊。”
窦明旖颔首,她能感觉到当赵姨娘听说不是她做的,那盯着她后背的狠毒目光又消了下来,她道:“那便算了。”
总归这事本就与她毫无干系,她们自己狗咬狗,非要将她拖下水,她不妨陪她们小玩一把。
这时,又一个小丫鬟进了院,她提着裙摆小跑着,右手手心还攥着一个小香包。
是从窦明曦院里回来的。
54. 挨打
窦明曦的脸色猛然间变了,那个香包她不是叫添念丢了?
怎么在她的院子又找到了?
林氏握紧窦明曦的手,朝她手心用力掐了掐,窦明曦这才微微镇静。
也对,她那个香包里没加什么麝香,只是有些刺激,会令有身孕的女人头晕卧床。
老夫人眉头一皱,“这是在二小姐院中找到的?”
“是的,老夫人。”
那丫鬟将香包递给府医,又回道:“奴婢在院子角落里找到的。”
角落里找到的香包,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老夫人眯眼看向林氏与窦明曦,见她两人神色不变,又有些疑虑不解。
府医翻了翻,立刻抬头对老夫人道:“老夫人,老爷,这香包里面装着有麝香,赵姨娘怕是因此而滑胎的!”
“什么!”
几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什么,你胡说!”
窦明曦立刻涨红了脸,也不顾什么贵女仪态了,直接指着府医破口大骂:“这香包里怎么可能会有麝香,我根本没往里头加过东西。”
林氏心里一慌,生怕窦明曦将自己做的事一气之下全招了。
“母亲,曦姐儿真的不曾做过这等事情,她自小心善,又怎么会去害赵姨娘的孩子?”
林氏拉着窦明曦直接跪在老夫人面前。
窦明曦反应过来,眼里含泪委屈道:“祖母,您一定要信孙女,孙女真的没有加麝香啊!”
见老夫人不说话,窦明曦又拉着窦谦的衣袖落泪,“父亲,你是不是也不信我了,连你也觉得是我害得赵姨娘没了孩子?”
窦明曦毕竟是窦谦最最喜爱的女儿,他见窦明曦哭,心里早是于心不忍,便想开口缓解。
“母亲,你看……”
老夫人皱眉沉思了许久,也没说出一句话来,这时窦明旖静静放下茶杯,冷不丁来了一句:“既然二妹自己说不是你放进去的,那这香包真是成精了,还会自己给自己填料啊。”
窦明曦立马火了,看向她道:“你!”
林氏赶忙把她又一抓,就听老夫人冷笑道:“你大姐说的有理,莫非这麝香还能自己跑到你这香包里去?还是你想告诉我这香包根本就不是你的?”
这话说的窦明曦一阵羞燥,那香包上头绣着个“曦”,可不就是告诉别人那是她的吗?
窦明曦只好低头放下气道:“祖母,孙女确实不知道为何麝香出现在了香包里,孙女是无辜的。”
“无辜!”
赵姨娘跳起来,大吼道:“你无辜,那么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便不无辜了!”
林氏被赵姨娘这样气急跳眼很不满,哪有妾指着府里主子大喊大叫的,她训道:“赵姨娘,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主子们谈话可没有你插话的份儿!”
赵姨娘愤愤然道:“老夫人,前段日子,妾在府中散步时,曾被二小姐给撞倒在地,若不是妾用手撑着地,那孩子估计那时候便没了!”
窦明旖轻倪她,赵姨娘这是算旧账,她挺会添油加醋。
窦明曦见窦谦与老夫人脸色变了,赶忙解释道:“祖母,爹爹,事情并非像赵姨娘所说!那天女儿根本没看见赵姨娘,她不给女儿行礼,路过时我们不小心碰到了,根本不至于滑胎。”
她这可是捡着轻的说了,窦谦不管怎么说都先信这个女儿的,他厉声道:“好了,赵姨娘,那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赵姨娘简直要咬碎了一口银牙,奈何身子提不上力气,脸色更显苍白,她心里头记恨林氏,更记恨窦明曦。
她未出世的孩子,就这样离她而去了,她好恨呐!
林氏又朝老夫人一拜,“母亲,曦姐儿不论怎么说,都没有要害的赵姨娘落子的理由呀,她又怎么可能会加麝香呢?”
“理由?”
老夫人不作声瞥了她一眼,哼道:“难道不是你林氏指使的吗,啊?”
“母亲!”
老夫人这是在说主谋是林氏了,林氏的脸一下就白了。
林氏提了音量,这个老家伙怎么都看她不顺眼,“此前母亲说儿媳善妒,儿媳认了,也为老爷纳妾了。母亲命儿媳在院中反省,儿媳反省了。如今儿媳将母亲的话铭记在心里,又怎么会妒忌赵姨娘肚里的孩子呢?”
她说的那叫一个沧桑与动容。
窦谦心头微动,觉着自己万分对不起林氏,便劝道:“母亲,此事应当与夫人没有干系,便不要指责她了。”
老夫人就是讨厌林氏,怎么说都没用,但此刻她倒没再为难林氏,而对窦谦道:“那此事你自己处理吧,总归是你的孩子。”
赵姨娘“呜呜”握帕哭泣不已,她抬眼看着窦谦道:“老爷,那可是您未出世的小少爷呀,您一定要为妾讨回公道啊。”
林氏母女害得她没了孩儿,她说什么也不能放过林氏母女。
窦明曦脑中突然问府医道:“此前赵姨娘滑胎之时,你可看出是男儿还是女儿了?”
在杨姨娘院子里,赵姨娘说的是八成是男儿,可还有两成是女儿呢。
赵姨娘一噎,瞥眼道:“二小姐这话说的,不是男儿难道还是女儿不成?”
“爹。”
窦明曦拉着窦谦的衣袖道:“你看赵姨娘她竟然凶我!”
“老爷。”赵姨娘也拉着窦谦一只衣袖,“老爷,您不能不管您那无缘的儿子啊!”
窦谦怒了,他一把将衣袖甩开,说道:“王府医,你来说!”
窦明曦与赵姨娘不敢再造次。
府医结结巴巴道:“回老爷,那孩子……是个,是个小姐。”
窦明曦顿时得瑟了,她果然没赌错,赵姨娘怀得根本不是少爷,就是个女儿。这下她又拉着窦谦撒娇道:“爹,你看,赵姨娘她竟然骗了你,说是小少爷,其实是个小姐。”
在老夫人与窦谦心中,看重赵姨娘的原因之一,便有期盼这孩子是男儿的因素。
若是个女儿,这大房嫡女都有两个了,庶女更还有两个,早已不缺女儿了。
若是赵姨娘这胎是个男儿吧,老夫人或许会心疼点,但若是个女儿,说的难听,府里多一个庶女,少一个,都一样。
窦谦态度更是耐人寻味,此刻心里早没了罚窦明曦的心思。一个他疼爱十几年的女儿和一个未出世的女儿,很轻易便择了前者而不是后者。
这一屋子的态度可真是一百八十度转,窦明旖在这沉默之中开口道:“祖母,即便只是个女儿,可她也是条生命啊。”
窦明旖并没想过替赵姨娘说话,她只是为那未出世的女孩说话,她连这个世界都没看见过,便被她的亲生父亲、祖母所放弃了。
老夫人又沉默了许久,便开口道:“不论此事与二小姐有没有干系,赵姨娘这孩子确确实实是因此掉了,所以老大,二小姐的罚不能免。”
“儿子也是这么想的。”
窦谦应道,心下有了较量,“曦姐儿,接下来一个月你便呆在你院中反省反省吧。”
窦明旖垂眸自顾自地冷笑了一下。
仅仅只是反省一个月,未免太轻了。
赵姨娘更是不肯罢休,她悲痛欲绝,眼泪潸然。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的孩子没了,而罪魁祸首窦明曦却仅仅只是在院中反省一个月,这于情于理皆不公。
赵姨娘眼泪汪汪地望着窦谦道:“老爷……”
不得不说赵姨娘姿色最美的时候便是哭泣,她一哭,那浑身散发的迷人叫窦谦完全按捺不住,只想搂着她入怀好生安慰。
但是窦谦只是嘴上安抚她道:“赵姨娘,你别伤心,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赵姨娘心底苦涩不已,她知道窦明曦是窦谦的心尖尖,无人可比的过她,她若是多说,老爷或许还会因此生气,可她还是不甘心就此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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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明曦。
老夫人也觉着窦谦太过偏心,怎么说赵姨娘没了的也是个孩子,若府内皆这般没得规矩,往后还不得乱了套?
今日能有窦明曦不知原由地害没了赵姨娘的孩子,日后再有哪个姨娘怀了,岂不是随人冲撞,这府里还有没有消停了。
只是这样思绪一通,老夫人就沉声道:“张嬷嬷,给我将二小姐带出去,杖责五大板子,此事绝不可如此姑息!”
她这立威,就是拿窦明曦开刀。
林氏立马哀嚎:“母亲,曦姐儿身子这般弱,怎么承受的住打板子,还请母亲再仁慈一些吧。”
她的宝贝女儿打一板子她都舍不得,更何况老夫人所说的五板子!
“祖母,求祖母不要杖罚孙女。”窦明曦哇哇哭,那板子多疼啊,她不要被打。
“怎么,嫌少了?”
老夫人用眼神止了窦谦想要求情的话,又冷声道:“既然如此,张嬷嬷传我话下去,打十大板,一板子不准少,也不准有人前去干涉,你在旁看着打完。”
这一说完,窦明曦整个人是魂也飞了,人更倒地不起,十大板真像能要了她命一样,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被吓到了。
老夫人厌恶扫过去,“给我把二小姐抬过去,就算晕着也要打完!”
“曦姐儿,曦姐儿,你醒醒,你别吓娘。”
林氏扑了过去,抱起窦明曦摇晃她的身子,朝旁喊道:“府医,你过来,瞧瞧我女儿到底如何了?”
可府医还没上前呢,窦明曦便睁开了眼,她惨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道:“娘,女儿不想被打板子,爹爹,女儿求求你了。”
窦明曦是满眼泪花向着窦谦求情,窦谦于心不忍开口道:“母亲,还是只打五板子吧,曦姐儿看起来身子确实不太好,刚都被吓晕了。”
“哼。”
老夫人何尝看不出这窦明曦是装晕想躲过一劫,她生平最是厌恶有人拿她当傻子看,这会对窦明曦更是不喜。
“老大,你如今还拿我当母亲看吗?”
老夫人这句话沉甸甸压下来,孝道在前,窦谦不得不应:“自然是。”
“那便如我所说,你这女儿如此任性而为,我怎能不罚她?往后府里别的姐儿若效仿,你又当如何?”
窦谦说不出所以然来。
老夫人正眼也不瞧窦明曦一眼,而是说:“我说了十板子那便是十板子,谁求情都没用,张嬷嬷,你还不将二小姐带走!”
“母亲!”林氏喊。
老夫人一记冷眼扫林氏:“生为主母,不好好教导女儿,反而引教她陷害身怀有孕的姨娘,林氏,你自己心中好好掂量掂量。”
这下林氏和窦明曦都惨白了脸,谁也不敢再抱怨一句。
老夫人轻飘飘一句话,似乎便有意要罢了林氏的权,掌家之权可谓是林氏的命根子,她不敢再有一丝怨埋。
“母亲,这事曦姐儿做得错了便是错了,母亲若想罚儿媳不会有怨言,日后儿媳定会严加看管曦姐儿。”
“你明白就好。”
老夫人道:“杨姨娘,既然无事了,你也回去吧。”
得了老夫人的许,从头到尾默不作声的杨姨娘这才起身。
这么一出荒唐了结,几个人便全都散了,只留下赵姨娘在自己空空的屋子里掩面而泣。
十个板子打完,窦明曦伤痕累累的被抬了回去,她疼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人趴在床榻之上,眼里是止不住的泪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香包怎么又回来了,且还装着麝香?”
林氏好一阵心疼,边安慰边问。这事出的太奇怪了,反而叫窦明曦自己受了罚,真是得不偿失。
窦明曦屁股都开花了,疼得她呜咽,“我下的料根本不至于叫赵姨娘滑胎,我只是想给她个教训罢了。”
“是不是你拿药的时候,别人误解了,给你装了麝香?”
55. 打算
“我不知道。”
窦明曦摇头,她一想到自己受了杖责眼泪汪汪道:“娘,我好疼啊。”
“没事,擦了药很快便会好。”
林氏没再去想赵姨娘的事,事情出了便出了,而且那打板子是实打实的十板子,打得窦明曦是皮肉开花,她心里跟滴血似的,“往后娘再去你爹那为你求求情,早些将你放出来。”
……
翠竹院内,知秋朝窦明旖眨眨眼,“小姐,这次奴婢幸不辱命。”
她可是眼尖察觉有人要在自家小姐香包里动手脚,反应快地给换到二小姐丢了的香包去了。
“做得不错,赏!”
窦明旖点了一下她的鼻子,不但聪明的掉了包,还叫窦明曦受到了惩罚,这事做的好。
两个人走进屋时,半烟正将新拿回来的香料收好放了起来,窦明旖鼻息间又多了一抹熟悉的味道,便问道:“半烟,这香料是什么花香的?”
“是百合花。”
半烟将其中一盒递给窦明旖,她凑近闻了闻,果然是此前在杨姨娘屋里闻出的味道。
“这是知秋姐嘱咐奴婢们去外头买的,是今日府里小姐们都喜欢的味道呢,清新好闻。”
“这样啊。”
“不过小姐不知道,这味道好闻是好闻,可……”
半烟将装香料的盒子收好,笑眯眯道:“这种香料不适合府内的夫人们,或者姨娘们用呢。”
“为何?”
“奴婢的老嬷曾说过,若是夫人们或者姨娘们有了身孕,这百合香会刺激导致滑胎的,所以只能小姐们用。”
窦明旖恍然大悟。
这杨姨娘还真是看不出来,端着与赵姨娘一副深情好姐妹的模样,暗地里谋划着把她的孩子给弄掉了,不仅如此还隐瞒了过去,结果脏水弄巧成拙泼到了窦明曦身上。
窦明旖眸光明亮,“半烟,你可知如何让二小姐无意间得知杨姨娘屋里点的香料,是百合这件事?”
这丫头鬼点子多,她去做倒也放心。
半烟鬼灵精吐舌道:“小姐放心,奴婢省得。”
第二日,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来了翠竹院,而后知英进屋传话:“小姐,是威远伯府的过府来下帖了,邀窦府的小姐们后日去做客。”
“行了,我知道了。”
窦明旖应了一声,又说道:“知英,那后日你同我一起去。”
威远伯府下了帖的事情,同时也传到了窦明曦耳里。
她忙叫了自己的丫鬟将林氏唤到了院里,林氏一进来窦明曦便抱着她撒娇,“娘,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女儿也想去威远伯府。”
窦明曦眼下被禁了足,屁股的伤势又没好,哪里不能去,她快在这院子里闷死了。
一听说威远伯府邀请窦府的姑娘们去做客,她哪里趴的住?上次南淮一别,她有数日不曾见到威远伯世子赵世毅了。
要知道她与赵世子可就只见过一次面,他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若是让旁的女人抢了先,将世子给夺走了可怎么办啊?
林氏皱眉道:“你父亲叫你在院中反省,到后日也才三天,你就想出去了?不行,你祖母一定不会同意的。”
“娘!”
窦明曦不依,她铁了心的要去,抱着林氏手臂又哭又闹,“娘,求求你了,女儿无论如何也要去!”
“我说了不行便是不行!”
林氏瞥了一眼,见她万分失落,脸色奇怪起来,“曦儿,你为何一定要去?”
窦明曦也不知为何,骤然一股脑地吐了出来,“娘,其实女儿中意那赵世子。”
他容貌上乘,身价也好,又是嫡长子,日后威远伯府的爵位继承人,完全配得上自己。
林氏却是沉默了,短短一片霎,她在心里过了无数种较量。
这威远伯府似乎有意与窦府交好,那么最好便是联姻,若是曦儿嫁给赵世子,不失是个好法子。
思及此,林氏反而笑道:“曦儿,娘再去你爹爹那为你求求情,若是能去威远伯府,不可一时冲动,知道吗?”
林氏这是提点她,莫要为了赵世子,犯了糊涂。
窦明曦心下高兴,又有娇羞,脸颊红晕不散,更有一层艳丽,“娘,女儿清楚。”
窦明曦安安静静趴回床上,她此刻早已做起要嫁给赵世毅的美梦了,连屁股的伤都感到不疼了。
能去威远伯府做客,最高兴的莫过于老夫人。
家中几位姑娘家已到了待嫁的年龄,而威远伯府又是京都门第好的人家,若是能成一段美事,对窦府来讲,怎么看都是好事。
于是待窦谦一回府,老夫人便将他叫了过来。
窦谦与威远伯关系还不错,在他心里最期想的是窦明曦若能嫁与赵世毅,或赵世名也尚可。
之前从南淮回京都的路上这两个男子他就观察了一路,是十分好的儿郎。
两个人准许解了窦明曦的软禁,放她去威远伯府。
这几日窦谦日日晚归神色疲惫,晚上也睡在书房内,老夫人有担忧,便好奇问了问,窦谦只是随便说了几句,是因为出了新案子接手,别的便不再多说。
“那你自个儿可要多注意,别累坏了身子。”
窦谦嘴上说着是,自己心中却很明白,这青州的案子乃是个大案子,圣上更是指派刑部与大理寺共同审案,可见重视程度。
何况青州一案其中掺着的人多,可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他拂了拂礼,便独自去了书房。
……
窦明裕从演兵场一回来,便从小五那听说了威远伯府下了帖子,一刻也没停歇便来了窦明旖的翠竹院。
见到窦明旖,窦明裕面露焦急,“妹妹,你要去威远伯府?那赵世名一看便不是个好的!”
这威远伯府的二公子赵世名,窦明裕哪里不记得他之前在街道上对窦明旖放荡赤裸的调戏,光想着心里头的火气越烧越烈。
他这般好的妹妹,怎是他那种小人可沾污的!
窦明旖知他心急,叫他坐了下来,又叫知英倒了一杯茶,这才缓缓道:“哥哥,你且放心,我又不是不知道赵世名的心思,又怎么会主动凑到他跟前去呢?”
到时候只要她避开着赵世名就好了。
“我觉着他会想办法来见你的,唉,若是我能跟着去就好了。”
窦明裕仍放心不下可,他每日都要去练兵场,不能陪窦明旖一同去。
“哥哥,你这么说还不如给我一把什么好利器呢。”
“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没想到窦明裕真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放到桌上,他沉声道:“这个你带上,若是他欲对你不轨,你便用这匕首。”
窦明旖将匕首收了起来,颔首。
即便窦明裕不送匕首,她还准备多戴几把簪尖锋利的簪子以防不测。
……
威远伯府内,赵世名正在自己屋里小憩。
这时有小厮匆匆来报,将他唤醒。
“二少爷,方才夫人派人出了府,听管家说是去给几家府递了帖子,请别府的小姐后日过府做客。”
“别府?”
赵世名懒洋洋地平躺着,这几日不曾找过女人,他都有几分耐不住寂寞了,便没什么兴致问道:“都有什么府啊?”
他那娘莫非又在给他相看女人了,呵,真是无趣。
小厮恭敬道:“有左督御史府,窦府……”
“什么,你说窦府!”
赵世名瞬间提了精神,坐起身提高声量道:“窦府的小姐们也来?”
“是的,二少爷。”
“好,好,好!”
赵世名起身将身上衣摆的抚平,窦府的小姐要来,岂不是说那窦家大小姐窦明旖会一起来了?
一听到窦明旖的名字,赵世名可有些急不可待。
院中有一丫鬟进屋报道:“二少爷,老爷传您去一趟书房。”
小丫鬟看起来胸脯鼓鼓,她姿态妖娆,皮肤娇嫩,是个面生的丫鬟。赵世名一时心神驰往,但一想到他爹找他似有正事,他便坏笑的在这丫鬟能掐出水的脸蛋儿上摸了一把,那手一碰,这小丫鬟的滋味还真叫他有些依依不舍。
赵世名道:“待从书房回来,本公子可不会放过你。”
那丫鬟娇滴滴的,也不拒他:“二公子,你可真坏!”
能入的了赵世名的房,算是她的福气了,更何况小丫鬟本意便是来这院中勾_引他的。
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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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远伯与赵世毅已到,随后赵世名才大摇大摆地踏步进来。
威远伯很是宠溺这个二儿子,见他一来,笑道:“名哥儿。”
赵世名不作声瞥眼道:“不知父亲传我来这书房是为何事,连大哥也在。”
“是这样的。”
威远伯这才将事情道来,是与别府结亲一事,“为父瞧你二人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毅哥儿身为世子需娶个贤妻,往后好帮衬着打理伯府,而名哥儿你,尤其是你,该好好收收心了。”
别一天到晚的往明月楼跑,去见那什么这小桃红,那小核桃的。
“父亲,我不要。”
赵世名直接拒绝,他才不想这么早便找个妻子日日夜夜的管着他呢?到时候连小桃红都不能去见了,活着还有什么乐子。
他一口回绝道:“我还想多玩个几年呢。”
“你啊你……”
威远伯心知这小儿子心性便是好玩,谁说都听不进劝,无奈摇头。
再看看大儿子,赵世毅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并不插话,他自小便比旁的男孩沉稳从容,那面容俊朗举世无双,是威远伯所期盼的嫡长子风范。
威远伯心下无比劝慰,与他二人道:“其实为父啊,此次有意与窦府结亲,到时便从你二人中选。眼下是想着名哥儿娶窦家大小姐或窦家二小姐为妻,毅哥儿再寻另一府的嫡女。”
赵世名一听有窦家大小姐的名字,顿时开怀笑道:“父亲,这窦家的大小姐我能娶的到吗?”
“父亲,这窦大小姐嫁于二弟,窦伯父能同意?”
赵世毅皱眉沉思,余光瞥了下赵世名。
这毕竟是窦府嫡出长女,配威远伯二公子怎么合适。
赵世名一听这话不高兴了,他这大哥是说窦大小姐不可嫁给自己?
“莫非大哥这意思是,窦大小姐嫁于你才可?”
赵世毅迎面笑道:“我可从未这么说过。”
赵世名的面色这才好了起来。
威远伯道:“窦大人与我交好,应当不会不舍得,到时候叫夫人亲自去趟窦府便是。”
赵世名心花怒放接道:“那我便同意这事。”
娶窦大小姐为正妻,日日便能将她抱在怀中与之厮磨,他不亏。
赵世毅知晓他的心思,唇角溢出一抹讥讽的微笑,这窦大小姐配给赵世名,还真是有些糟蹋娇花。
青松书院门前他曾见过她弹指抚琴的灵雅,又在墨渊馆里见识过她的才学不凡,若是这样的女子真当了他的二弟妹,配自己这位只知晓花天酒地的二弟——
赵世毅的大拇指摸了摸手心,眉宇间不知为何斥着一股阴郁。
从小到大,二弟喜欢的,他都不愿意那么轻易成全呢?
这窦家大小姐,怎么好就白白便宜赵世名。
那对母子这些年在自己身上做了多少恶,总有一日他也要赵世名亲自尝尝。
而他,要夺去赵世名所有喜爱之物。
让他痛不欲生。
赵世毅冰冷勾唇。
另一面,威远伯府的大小姐赵香菱去了威远伯夫人的屋里。
如今的当家主母威远伯夫人乃是威远伯的续弦,亦是赵世毅的生母,她正与嬷嬷议论着所邀府邸出的小姐们。
威远伯夫人见赵香菱进屋,忙把其他事情丢开,将她拉到身边道:“菱姐儿,你怎么来了?”
赵香菱是赵世名的胞妹,她听说威远伯夫人给几个府递了帖子,这才来问问:“娘,你是不是想从这几个府中为二哥挑正妻呀?”
“是啊,还有你大哥的。”
威远伯夫人抚了抚她的秀发,她虽不是赵世毅的生母,但仍要为他挑一位正妻,只不过这正妻人选嘛,合该好好选选。
一提赵世毅,赵香菱便有些嫌弃道:“他啊,随便挑一个不就好了。只是二嫂的话,娘可要好好下心思,女儿可不想要个性格不合的嫂嫂嫁过来。”
“那是当然。”
威远伯夫人应着,赵世毅的正妻若挑一位嫡女配给他,不算亏待了他,她也对得起已去的先夫人了。
但名哥儿她可得好好选一选,毕竟那是她最疼爱的儿子。
“要选个样貌,性情皆好的嫡出女。”
56. 警告
前往威远伯府的这一日,窦明旖一贯不出风头,打扮的绝不亮眼,这一点知秋叨叨了许久。
知秋是想要自家小姐盛装打扮,将那些庸俗脂粉全都盖过去,而窦明旖却觉着自己无需太过明目,倒时又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此行老夫人命林氏领着五位小姐前去,窦明旖发现这里面竟有窦明曦的身影,果然窦谦与老夫人将窦明曦看得很重,不然也不会怕她错失了大好机会。
这么一想,窦明旖便失了笑。
待见到窦明曦之后,窦明旖这笑意便更大了。
今日的窦明曦全身焕然一新时,她一袭水蓝色织锦长裙,裙裾处绣着水白中带着淡淡黄色的茉莉,皓腕之上一层薄薄的滚雪细纱,一步之间倒是逞娇呈美。
然而她屁股后头的伤未痊愈,行走间姿势滑稽到可笑,看得窦明旖都觉得舒坦了。
窦明婷则恢复了满头黄金,闪得人眼睛有些发晕,而窦明芩与窦明燕则走在窦明曦之后,沦为她的陪衬。
窦明曦打扮地亮丽,这话是不假的,便是窦明旖与她站在一起,也赛不过她。
只是窦明旖有那么几分聘婷秀雅小胜于她,且气质如一株静静而立的幽兰,无声散发着自内而来的淡香。
上了马车,窦明芩不论如何也要拉着窦明旖的衣袖与她一同,就像她以前所说的,她希望能跟在窦明旖身后。
威远伯府算是京都这一片的好人家,世子赵世毅年纪轻轻便担着朝中四品官的职务,是京中众多女儿家梦寐以求的对象。
而赵二公子赵世名,却早已臭名昭著。
他花名在外,喜好吃花酒,唯那一张脸能入目。
今日除了窦府,来的还有左督御史府的小姐,这里面自然就有窦明曦的闺中密友陈洁与她的二妹,还有光禄寺卿家的二位小姐。
窦府的四位小姐之中,赵香菱与威远伯夫人一眼便留意到的是窦明曦。
窦明曦如此明艳,威远伯夫人心下便将她划入赵世名之妻的人选。
几位夫人在堂内聊着天,赵香菱便带着众位小姐参观府内,这时赵世名大踏步迎面走来,面对众位小姐,他毫不避嫌,倒叫有几位小姐又羞又燥的。
“二哥,你做什么过来啊,你没瞧见我正领着几位小姐一游府内吗?”
赵香菱没好气,他这一出现,小姐们还不赶着避嫌吗!
赵世名抖抖肩,完全不在意道:“我就想见见几位小姐的花容月貌,这一见果然个个都是美人。”
赵世名虽名声不好,可他生得极其俊朗,一本正经夸姑娘家时你只会觉得他温柔如斯,倒还有那么几分窃喜。
话音落,可没叫小姐们娇羞。
下一刻,赵世名的目光直勾勾落在窦明旖面上。
这么多日他都不曾见过这位窦大小姐,她的眉眼,那玉肌,那身段,哪一处不是叫他每晚想着念着的,可是见着了却不能碰,真是眼馋啊!
窦明旖哪里没察觉有人觊觎自己,她默不作声地将身子朝赵香菱身后躲了躲,手腕贴着袖中的一物,冰冰凉凉的触感叫她冷静了几分。
这赵世名,她可真想将他的双眼给挖了!
窦明旖心底冷笑不已。
“好了,好了。”
赵香菱一把推开赵世名,生怕几位小姐对他更无好感,“二哥,你可不许再跟来了哦。”
众位小姐与赵世名擦身而过。
窦明旖步子走得很快,可耳边还是落了一声赵世名的声音。
他说:“我在这里等你。”
窦明旖回眸去看,只见赵世名留在原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眼神里充满了名为占有欲的东西。
她没有说话,只冷眼回身,又将袖中的物什拢了拢,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而后赵香菱领着众人将府内转了一圈,便在一亭内休息,几位小姐在此地喝茶吃糕点,随意攀谈。
这威远伯府内风景倒是不错,有小姐已动了欲嫁进来的心思。
而最为失望的便是窦明曦,她可是连赵世子的一面都未见到,走久了路屁股又疼得裂开,连带与陈洁的交谈都少了分热络。
窦明曦喝了一口茶,扬起笑道:“赵小姐,我可否与三妹四处走走,之后再回来?”
她的手拉上了窦明婷的手腕,窦明婷想拒绝却被她死死压住。
那边的陈洁也想带着自己二妹一同走走,赵香菱便道:“你们若是有心想转悠,大可去看,我在此等候便是,不过可千万别越过二门去了,若是撞到了府内的外男可不好。”
赵香菱好意提醒几人,她可不愿有小姐莫名在赵府内被外男冲撞。
那面窦明芩四处瞅瞅,似想再溜达,可又不敢,窦明旖瞧着她慌乱的神色,有些生笑。
“四妹,走走?”
窦明芩小小地点头,没有拒绝。
窦明旖拉着窦明芩走了片刻,两人不知者不觉便走到了一处院子,眼皮子一掀,竟是来到了遇到赵世名的那地。
“那是……”
窦明旖心头一凉,便见赵世名果真站在原地未走。
赵世名是在等她,窦明旖惴惴不安,“四妹,我过去,若是我大叫,你便大声唤人来。”
窦明芩听窦明旖是要去见赵二公子,满心忐忑,她拉着窦明旖的手腕,“大姐,这怕是不太好吧。”
若是叫人发现窦明旖私会外男,她的闺誉可全都没了。
“我有话要与赵公子说清楚,所以好妹妹,一切可就仰望你了。”
窦明芩劝阻无法,只能一个人呆在远处等候。
“赵二公子。”
窦明旖缓步走近,在离赵世名还有两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再不贴近,道:“不知你约我来所为何事?”
赵世名一见窦明旖竟真赴约了,内心可真是把持不住想走近,可他还没走过来就被她伸手止住。
“二公子若是再走近,我可要离开了。”
这模样放在赵世名眼里乃是欲擒故纵,眼底的火更是被撩了起来,眼下如了她的意又如何,反正早晚不过是他的人。
赵世名便抱胸道:“好,那我不靠近你了。”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当然是想与窦大小姐叙叙旧了,如……”
赵世名笑得诡异道:“如继续我们在南淮未完的事。”
窦明旖眼神一冷,反而问道:“是谁,与你一同陷害我!”
南淮的事情,可不就是要毁了她的那次吗?赵世名竟然是黑手之一。
“这件事你若是想知道内情嘛,好说……”
赵世名舔了舔唇,走近来,“窦大小姐先从了我再说。”
“二公子你可以试试看。”
窦明旖冷哼,一把抽出袖中的匕首,这匕首刀削如泥,瞬间划破了赵世名的衣袖。
“你最好别乱动你的咸猪手,不然我可不知道会伤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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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哪里。”
“哎哟哎哟,大小姐可留意点你的手,这东西着实吓唬人,窦大小姐还随身带着匕首,那我还是不碰你了。”
赵世名看着害怕,似乎是放弃了,再没有靠近过来。
窦明旖举着匕首一路走回窦明芩身边,眼中冰冷,“二公子,不要再来找我了。”
赵世名舔了舔唇,眼里火焰更甚,窦明旖这番话反而让他更想征服她。
这小女人性子如此烈,当真是对他的胃口。
若是如父亲所说,真能将这女人弄回府里,看他不夜夜折磨她,要她躺在自己身下求饶。
窦明芩是不愿在此地逗留的,窦明旖平安归来,两人快步就往回走。
窦明芩聪慧,没问赵世名究竟为何要与窦明旖见面,而是说:“大姐,我们是不是找到二姐三姐,一起回去?”
“嗯。”
窦明旖颔首,她的面色仍是不好,回想起方才的举动,有些责备自己太过于冲动。
若非她反应快,兴许赵世名的手便会碰到她,一遇到事她就着急,这样不好。
她行事应更小心谨慎。
窦明旖微微平复情绪,侧目对知英道:“你去寻寻二小姐与三小姐。”
……
此时窦明曦正找寻赵世毅。
她与窦明婷不知不觉间走出了内院,窦明婷被窦明曦带着,一路上都莫名其妙,她终于发问:“二姐,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瞧窦明曦四周张望急切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在看府内的景色。
“哎呀。”
窦明曦皱眉,压下心里的不高兴道:“我是在看威远伯府的假山和池塘啦!”
因寻不到赵世毅,伤又痛,窦明曦满心苦恼,对窦明婷更是不耐烦。
就在这时,两人身前迎面走来一道玉树临风的身影,定睛一瞧,可不就是窦明曦苦苦找寻的赵世子。
窦明曦换上一副明艳动人之态,屈膝行礼迎过去。
“窦明曦见过世子。”
窦明曦心里无比欢喜,这下子她赵世子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
老天是眷顾她的!
窦明婷连忙跟着行礼,可她那一头金光配着毫无规矩的礼,晃得赵世毅眼睛疼,心头十分不悦,连带着对窦明曦也看不顺眼,便随意拂手叫两人起身。
赵世毅知道今日威远伯夫人下了帖子请别府小姐来做客,可他不知道这些小姐们竟观赏到外院来了?
“赵世子。”
窦明曦面容之上毫不遮挡的多了分红润,娇羞万分道:“小女与妹妹第一次过府来,不留意间在府内迷了路,可否请世子带一路回内院?”
赵世毅眉皱的更紧,一看她双颊飞红顿时明白,他朝前一指道:“窦小姐,这条路直往前走没几步便到了,无需本世子引路吧?”
言外之意,你连这么点路都不会走了?
窦明曦脸上登时挂不住,她来时没仔细看路,竟然没发现这里离的内院那道门是如此之近,她连忙便想找个台阶给自己下。
“啊,原来就在那里啊,还真是太谢谢世子了,小女子这便回去。”
窦明曦浅浅一福礼,尽力以自以为最娇羞姿态转身离去。
与赵世毅分别后,走在回头之路,窦明曦唇角的笑意一直未退。
她总觉着自己离嫁入威远伯府不远了,纤手便抚在了腰间,那素素柳腰的侧面,比来时少了一枚绣香包。
57. 疯子
待窦明曦与窦明婷相携而去,赵世毅朝旁嗤笑。
这窦家的小姐还有他见过几次的窦大小姐,当真是一个个的有意思的很。
视线一转,在离他不远的地上,落着一枚丝绣的香包,香包上头有个“曦”字。
赵世毅知道窦明曦是故意的,这种小把戏他可看的太多了。
又是一声嗤笑,赵世毅捡了香包便朝身边的湖里丢去。
窦明曦绝对想不到,自己精心的相遇,以香包而结缘的算计,竟被赵世毅一眼看穿,全落了空。
没寻到窦明曦与窦明婷,窦明旖与窦明芩便在原地随意聊着等知英回来。
半晌过后,知英独自一人回来了,她的身后却没见着窦明曦与窦明婷。
“二小姐与三小姐呢?”
“小姐,二小姐请你走一趟,她那儿出了事想请你过去。”
知英回道:“至于三小姐,三小姐没跟着二小姐,奴婢想,也许三小姐已经回去了吧?”
她的头正垂下,看不出任何面部表情。
窦明旖颔首,对窦明芩说道:“劳烦四妹在此地等我,或你先回亭子,我去二妹那看看,到时领着她一同回来。”
窦明芩没犹豫,她目光坚定道:“大姐姐,我在这里等你。”
窦明旖张了张口,没吭声。
……
这个时刻的赵府,头顶的阳光有些晒人,窦明旖无心再去欣赏府内的什么风光,她走过一个拐角,又径直随着知英朝里走去。
窦明旖虽不曾来过威远伯府,可也恍惚明白,这里已是府内离主院偏远的位置了,窦明曦竟会来如此偏僻的地方,说是找自己有事情?
她怀疑的眼神轻然落在前面领路的知英,总觉得这事有鬼。
窦明旖的手轻轻抚在袖中的刀鞘上,只要她袖里的匕首还在,即便遇到死局,她仍可以安心。
两人仍在行走,窦明旖默然出声问道:“知英,我记得你今年已有十八了吧。”
知英身子一抖,回道:“是的,小姐。”
“那是时候许配人家了。”
窦明旖沉思又压了声音道:“若是你可在官家妾,与平民妻中选一个,你会选择哪个?”
知英停了下来,不知用什么语气,但绝非真心实意道:“只要是小姐许配的,奴婢皆无怨言。”
窦明旖一动不动盯着她发髻间的簪子与耳坠,知英佩戴的都是丫鬟们里可得到的最贵重的,这样的心性怎会甘心嫁与一穷二白的平民为妻?
“二小姐究竟许了你什么样的好处,值得你几次三番为她卖命?”
知英的身子顿时一僵,她的语气听不出如常,“奴婢对大小姐绝无二心,大小姐为何会怀疑奴婢呢?”
窦明旖轻轻一笑,淡道:“是吗?”
“奴婢可对天发誓,奴婢与二小姐绝无关系,奴婢也是一心为小姐而好。”
窦明旖对此一笑,她不再谈知英究竟与窦明曦可否有关系,上一世这一世都得不到答案了。
又走了几步,窦明旖停了脚。
“二小姐便是在这里面?”
窦明旖瞥眼看这旁边的院子。
知英目光微微闪躲,面上脸不红心不跳,“二小姐说在屋里等候小姐。”
窦明旖也不拆穿她,心下讥讽。
这院子像是平日无人居住的,屋里干干净净,除了一床榻与一桌子,其余的装饰品皆无。屋子里面空无一人,更别说窦明曦了,连一根毛发都见不着。
“知英,你说的二小姐人呢?”
忽然间窦明旖鼻息间多了一股奇异的味道,身体内无端浮起一抹躁动,她心道这屋里被点了香了,而且是那种能令人情绪亢奋的香料。
知英面上犹豫道:“二小姐应当马上能到吧。”
“是吗?”
窦明旖将袖里的帕子拿出盖住鼻子,作势要走出屋子边说道:“那我去寻下她吧,在这里待着等也不是法子。”
“小姐,等……”
知英猛然上前想要拉住窦明旖的衣袖,谁知窦明旖她扬手便是一甩。
“小姐,你!”
“你真觉得我会放任你?既然你们不肯露头,那我就亲自让你们现身。”
知英瞳孔一缩作势便要捉住她,窦明旖躲避了她的手,勾着唇,声音清脆灵动,“你们想要我就范,那就等抓到我再说吧。”
此地可不是该留之地,窦明旖拔腿就跑,根本不管身后的知英。
绕到一处拐角,她微微喘息,那房间的香料点的实在是太多,饶是窦明旖用帕子捂住口鼻,仍还是有些许入了她的身体。
这会儿她体内仍有不适,不过呼吸了外头清新的空气之后,心里觉得舒坦多了。
想到知英如此胆大,在威远伯府仍然和窦明曦、赵世名勾结,一股无言的恨意便在她心中滋生。
这次回府,知英的命,绝不能留。
窦明旖在院外蹲了片霎,思索清楚,待气息平息,她便起身回去找窦明芩。
“唔。”
突然之间,一股迷香入鼻,窦明旖的意识渐渐模糊了去,眼帘也随着合了起来。
……
赵世名心情极好,与窦明旖分别,他便和知英见到了面。
那日在南淮,他见过这位窦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这小丫鬟爱慕于他,这事他早就看出来了。
这不,他朝知英只是勾了勾手,她就娇羞地点头答应要帮自己将窦大小姐约出来。
赵世名只觉得天助他也,等迷药起效果,即便窦明旖今日不是他的,也必须成为他的人。
屋里点的香,不出片刻便会让她热情似火,他倒要看看中了香她还怎么在他面前嚣张的起来,窦大小姐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臣服在他的身下!
赵世名走在路上,一想到屋内是心心念着的窦大小姐,顿时像是□□梵身了一般舔了舔干燥的唇瓣。
然而当赵世名来到偏僻小院落时,却只见到昏迷过去的知英。
“人呢!”
赵世名冲过去提起知英的衣襟。
“二少爷……”
知英发丝凌乱,衣领口被拽开,露出大片肌肤,看得赵世名吞了口水。
“你们小姐呢?”
他心心念着的大小姐,是在屋子里等他吗?
一想,火又上头了。
知英却哭着落进赵世名怀中,她知道自己被打晕丢在这里,事情败露,大小姐回去定然不会饶了她,既然这样她必须抓住这个男人!
“二少爷,奴婢,奴婢……”
赵世名被怀中的妖娆刺激的不行,这会儿也不想什么窦明旖了,就想赶紧解决。
……
窦明旖的意识逐渐清醒,她记得之前抛开,休息了一会儿,再后来呢?
再后来她被人捂住了口鼻。
窦明旖猛然惊醒,却发觉自己身处于一陌生屋内,身下是柔软的被褥,这里是哪里?
耳边有一道嬉笑:“窦大小姐,你终于醒了。”
她侧目望去,那是一张俊美无双的脸,赵世毅一双黑色眼瞳正沉沉落在她的脸上,他在笑,阴郁的眉眼充斥着几分狠意。
窦明旖下意识缩了手脚,“赵世子,你意图为何?”
“这叫我怎么回呢?”
赵世毅从凳子上起身,转而坐到了床沿边上,这样一来便两人之间不过一尺,窦明旖想往床里躲,可后背已是梆硬的床榻。
“你给我下迷药?”
“不然你怎么会乖。”
赵世毅抬起手想碰她的脸,却被她侧头躲开,他还是自顾自的笑,目光的阴沉更深。
窦明旖冰冷的眼神紧盯着他,随时准备伺机而动,而赵世毅好似丝毫没看见般,用手撩起她的几缕发丝,她再次偏了偏头,并不想他碰到自己。
“今日我可是看了一出好戏呢,这好戏出在赵家,我怎么也不能错过啊!”
赵世毅挑眉笑,赵世名还真惦记上她了,可怎么办,他怎么可能让赵世名得逞?
把那丫鬟丢给了赵世名,还便宜他了。
赵世毅的手指离了她的发丝,又轻点在窦明旖的脸侧,就听她顿时冷声道:“拿开你的手!”
窦明旖心里特别的害怕,害怕赵世毅真的对她要做什么,而她却无力反抗,那么她这一生都会被毁在这里。
“真是让人舍不得放开。”
赵世毅阴恻恻地发了笑。
窦明旖已经不用再怀疑,他将自己带到了这里,而且不知缘由。
赵世毅眼睛在笑,手在她发丝间抚摸却不离开,他像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我父亲想替我二弟到窦府向你提亲呢,而我今日正好瞧见大小姐与二弟一前一后出现在那院子,你说,若是我将此事告诉父亲,父亲会作何想?”
窦明旖心里大惊,她从没想过威远伯竟想挑她做赵世名的妻子,而赵世毅更是用今日之事威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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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可能!”
“若是你成了我的二弟妹……”
赵世毅眼中更是兴奋,自言自语道:“若窦大小姐嫁于我二弟,你可就是我地二弟妹了,在威远伯府,大哥和二弟妹,你说我会对你做何事?”
窦明旖只觉得他疯了。
再一抬头,见赵世毅的眸中流动着一股深意,他该不会是真的要毁了自己。
窦明旖强行镇静道:“我不知道赵世子你在说什么,什么大哥和二弟妹,我绝不可能嫁给赵二公子。”
“哦?”
赵世毅眼中那意味消失,转而是笑着脸靠近她的脸,说道:“那你……”
窦明旖身上恢复了些许力气,她抬手将发髻间的簪子拔了出来,簪尖对准他的脸。
“赵世子,不要离我这么近。”
赵世毅笑意不退,直起身道:“你身上伤人的东西还真是多呢,除了匕首,还有如此尖锐的簪子,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本事的。”
对窦明旖的簪子,赵世毅根本不怕,论真武功,躲了那簪子只是眨眼的事儿,只不过他懒就是了。
一说匕首,窦明旖立刻去摸,然而匕首已不在袖里,赵世毅看见她动作,又是笑道:“匕首我放在桌子上了,又没给你扔了。”
“赵世子,你究竟想做什么?”
窦明旖坐起身,目光里不变的是冰冷与敌意。
赵世毅将自己劫了过来,也不做别的,就说了莫名其妙的几句话,窦明旖不明白这位赵世子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窦明旖不说还好,她这么一问,赵世毅的眼神忽地变了,一瞬间的狠戾与毒辣,宛如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啊,最喜欢亲手摧毁我二弟喜爱的东西了。”
赵世毅撑头看着她,笑容狠戾,舔唇又笑了笑。
“你!”
窦明旖毫不怀疑,他就是个疯子,就为了赵世名这么个破烂玩意牵连了自己!
赵世毅站了起来,“不过这会儿呢,还真是有点无趣了。”
窦明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下一句话令她整个身子彻底冰冷。
“往后还有大把的时日,窦大小姐,来日方长,我们慢慢玩。”
就看赵世毅越过房门,回头笑得残忍道:“我不着急,你也别着急,既然我那二弟喜欢你,那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身影自门消失,窦明旖软软坐在床榻上,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为赵世毅的那番话,她喉咙干涸的几乎开不了口。
她哪里惹了他了?
赵世名看上了她,与她何干?
他恨他二弟,又与她何干?
疯子,这个赵世毅简直就是个疯子!
窦明旖一拳头砸到被褥上,被子软踏踏的,打上去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连忙爬起身,收起自己的匕首与簪子,又飞快地将发髻、衣裳收拾整齐。
……
威远伯府,正堂内。
威远伯夫人与几位夫人正谈到过府的小姐们身上,威远伯夫人说起她中意的窦明曦,便朝林氏道:“窦大夫人啊,我觉着您那二女儿样貌可真是上好的风姿,我啊,很是喜欢那孩子。”
林氏顿时笑得开怀,总觉着威远伯夫人这是有意为赵世毅提亲了,回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女只是略有姿色罢了。”
“窦大夫人谦虚。”
威远伯夫人这才稍稍一提道:“我啊,觉着二小姐与我那二儿子站在一起,可真是端对啊。”
林氏脸色瞬间变了,“夫人哪里的话,我倒觉着我大女儿端庄得体,配二公子是更好呐。”
威远伯夫人的二儿子不是赵世名吗?
她说的压根不是威远伯世子赵世毅啊。
林氏绝不会将窦明曦嫁给赵世名那种花名在外的人,若是窦明旖,嫁给赵世名她丝毫不在意。
威远伯夫人哪里听不出林氏这是不愿意将窦明曦嫁给赵世名,而是将窦明旖推了出来,她心里有几分不耐,又不好说出来,只得皱眉。
另外两位夫人心里对林氏可不满了,林氏这意思莫非是想要自家两个女儿,一个嫁世子,一个嫁二公子?
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林氏想的也太美了!
两位夫人这便又提了自家的二位小姐,威远伯夫人对林氏有了几分不耐,便不再与她多说,反而与这两位夫人交谈了起来。
这两家小姐亦是好人家的小姐,说不定更配威远伯府的公子们。
58. 苏醒
窦明曦与窦明婷回了亭子,却只见到赵香菱与两位光禄寺卿的小姐,并没有看到自家姐妹。
“我大姐与四妹到现在也没回来吗?”
“没呢。”
赵香菱招手叫她坐下,她对窦明曦抱有好感,心中觉着她很有可能成为自己未来的嫂嫂,便热情道:“明曦,你先喝喝茶,再等一会儿吧。”
“好。”
窦明曦坐了下来。
方才她见到了赵世毅还与他说上了话,一想到赵世毅,她的心情就愈发的好。
窦明燕担心窦明旖与窦明芩,便问窦明婷道:“三姐姐,你们回来时没碰见大姐姐与四姐姐吗?”
窦明婷素日本就看不起窦明燕这位庶妹,更何况她与自己同房,却是姨娘所生,因此极不耐烦道:“没有,兴许大姐四妹还在别的地方转悠吧。”
看窦明婷如此不耐烦,又想到以往在府里对自己的不见待,窦明燕攥紧了拳头。
将近过了一个时辰,威远伯夫人与几位夫人听丫鬟说赵香菱带着小姐们来了亭子,于是便带着几位夫人一齐过来。
几人到时,眼前仍少了几位小姐,威远伯夫人疑声道:“菱姐儿,怎么就你们在这,还有其他几位小姐呢?”
“她们还没有回来呢。”
赵香菱摇头,将此前对话与她一说,又说道:“估摸着还在府中转悠吧。”
陈洁的生母陈夫人担心自己女儿迷了路,便道:“夫人,这在府里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了,莫非是几位小姐迷了路?”
威远伯夫人一细想,很大可能是这样,回道:“那这样吧,我们一同去找找吧。陈夫人,你也不要太担心,在威远伯府内,应不会出事。”
若是有小姐真出了事,那可是她们威远伯府的责任。
威远伯夫人虽略有惊慌,但转念一想,几位小姐兴许就是迷路了,这一来,她便安了心,浅笑着在前头领路。
而这边与窦明芩遇上的陈洁陈梦姐妹,在听她说了事情经过之后,又算算已过去了的时间,几个人心里皆有担忧,于是决定一同去寻找窦明旖。
三个人往前走了一小会儿,便见窦明旖软软地坐靠在一座院墙旁,闭着眼好似失去了知觉。
窦明芩神色一紧,赶忙扑过去摇晃着她的身体,边焦急大喊道:“大姐,你醒醒,大姐!”
窦明旖幽幽转醒,眼中仍有一丝未散去的迷茫,她声音暗哑。
“四妹,我这是怎么了?”
她的面上看起来十分的虚弱。
陈梦抬手摸了摸窦明旖的额头,声音大惊道:“窦大小姐,你不会是中暑了吧?”
陈洁道:“窦大小姐看起来身子很是不适?”
窦明芩猛然回头看了几眼,疑惑道:“大姐姐,你的丫鬟知英呢?”
知英不是带着窦明旖去找窦明曦了吗,怎么只见到窦明旖倒在这里,却没见知英的影子?
主子不适,当丫鬟的却不见了,这丫鬟也太失职了!
窦明旖在窦明芩的搀扶下起了身,她咬了咬唇似乎也有些焦虑,“我不知道,知英领着我走到这里,后来我不舒服就想休息会儿,再之后……”
众人心里明白,怕是这位窦大小姐身边出了刁奴。
陈洁定下心神道:“那我们去找找,看窦大小姐的丫鬟去了哪里。”
自家小姐晕了过去,而贴身丫鬟却没了踪迹,这事怎么看都像是那丫鬟耍了心眼。
另一边,威远伯夫人领着众人一路走到府中的西边。
这边几乎赵府最偏的院落了,威远伯夫人随意笑道:“这边是府内闲置的院子,平日几乎没有人会来的。”
然而这些院子修葺的极好,看得出来威远伯府的财力不俗,这叫几位夫人与小姐有些动心,威远伯府确实是不错,不论是府内的儿郎亦或是府邸。
赵香菱悄声笑着问窦明曦道:“明曦,你喜欢我们威远伯府吗?”
窦明曦一心想着赵世子,没作多想,便回道:“自然是喜欢的,威远伯府内景致如此之美,很少有人不喜欢吧。”
况且还有赵世子在,不论是什么样的府邸,她都喜欢啊。
“到这里,我们便回去吧。”
威远伯夫人止了步,太过偏僻了,几个小姐再怎么转悠应当不会来这里。
“明眼人都不会过来,我们去别的地方再看看。”
几位夫人跟着点头,能看的出来这边种植了几丛花草,若非如此,这地的院落便是空地荒凉。
这时,在寂静之中,有一道细微的叫声传入陈夫人的耳朵,那声音略有奇怪,不似平常的叫声,更像是猫叫。
难道是威远伯府里养了猫?
这可是奇了怪了。
陈夫人以为自己是听错了,问身边的李夫人道:“你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李夫人摇头道:“你是不是听错了。”
威远伯夫人见两人没走,便回身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夫人犹豫半晌,却觉着那不是错觉,便说道:“我方才听到一声极为怪异的声响,从那面传来的。”
她说着,用手指了院子旁的花丛灌木。
威远伯夫人笑吟吟道:“陈夫人,是不是你听错了啊,那个院子从没有人住过。”
虽是这么说着,但是威远伯夫人想起这附近曾有野猫来过,“陈夫人那么一说,我还是去看看吧。兴许真是有野猫进府来了,你们是不知道往前府内进过野猫,将府里捣成何样子。若是有野猫进来,必须要赶出去啊。”
当威远伯夫人走到院子附近,在四周望了一圈,却未没见一只野猫,只是旁边落着高高的花丛,挡住了视线。
威远伯夫人回身笑道:“陈夫人,看来是你听错了。”
陈夫人略歉意道:“是啊,应该是我听错了。”
正在几个人要离开院子之时,一道嘶哑的叫声瞬间顿住了几个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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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声里有难抑的吟声,这几位身为过来人的夫人们,哪一个听不出来这其中的意味?
几个人脸色纷纷变了,其中威远伯夫人最为气愤,竟然有人在威远伯府偏僻院子里做这档子事?
真是好大的胆子!
外头等着的姑娘们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齐齐走了进来,赵香菱好奇问道:“娘,你们为何不走了?不去寻两位窦小姐与两位陈小姐了吗?”
“呀,不,等等,菱姐儿,你先别进来。”
威远伯夫人脸上挂不住,毕竟这几位姑娘家还未经历过人事,便想叫她们出去等。
可花丛那面叫声可是止不住,这下几位姑娘们也听到了,赵香菱脸色涨的通红,嘴里都结巴了,“这……这……”
其他几位小姐半懂不懂的羞燥万分,窦明曦一听到那几声,脑海里就蹦出赵世子的身子,瞬间脸红了个彻底。
赵香菱皱眉冷面道:“娘,究竟是谁竟然如此胆大,敢在威远伯府做这种无耻之事!”
四位小姐迟迟未归,现在几位夫人发现有人在偷欢。
威远伯夫人与几位夫人想到了这一点,女儿在场的李夫人还好,对除了窦明曦以外女儿毫不关心的林氏无所谓,陈夫人的脸色最差,她的两个女儿全是她宝贝,平日素来守着规矩,怎么可能做这等事!
“王嬷嬷,李嬷嬷,你们过去找人,给本夫人将那面的人好好收拾一番!”
威远伯夫人叫身边的两个婆子上前,至少先将躲在花丛中的人揪出,不论是哪家的女子或者府内的男子,她面上都挂不过去。
两个嬷嬷进去后,花丛猛地颤抖起来,威远伯夫人的脸色更加冰冷。
“娘!”
院门口又走进来四位小姐,先出声的是陈洁,她身后还跟着陈梦。
走在最后,由着窦明芩扶的正是窦明旖,她面色苍白,神色无力。
陈洁见所有人都聚集到这院子,疑惑道:“怎么都围在这里了,娘,出什么事了?”
陈夫人瞥了她一眼,想制止她道:“没什么,你别多问了。”
“你们……”
威远伯夫人扫了眼整齐的姑娘们,一个不少,莫非里面的是她威远伯府的丫鬟?
怎就如此不耻!
威远伯夫人气的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把那个小贱蹄子拉出来,当场暴毙!
让她在众位夫人姑娘们面前丢脸,真是贱蹄子!
“你们都无事啊?”赵香菱亲切问。
“嗯……”陈梦朝后看了眼窦明旖,“是窦大小姐身子不太好,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像是中暑昏过去了,而她的丫鬟却不见了踪迹,我们想帮她寻她的丫鬟,谁知道就碰到了你们。你们,为何都聚集在这里?”
“这……”
赵香菱脸色青一下,红一下的,这事可真不好说,毕竟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
“好了,你们莫多问。”
威远伯夫人打断陈梦。
59. 担忧
王嬷嬷从花丛那面快步走出,附在威远伯夫人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她脸色巨变。
“什么!”
威远伯夫人心里大惊,她巨变的脸色令在场的夫人姑娘们都看了过去。
咬着唇,威远伯夫人一时之间下不了台。
这里面不是别个,正是她的儿子赵世名,威远伯夫人本想事情便就如此算了,可众位夫人在此。
气的她整张脸都涨红了!
该死的不争气的儿子,就知道给她丢脸!
威远伯夫人道:“将两个人带出来。”
“娘……”
穿好衣服的两人被带出了花丛,男子跪下后一喊众人便明白了,今日闹这档子事情的,竟然是威远伯府赵二公子赵世名。
赵世名身边还跪在一女子,头低着,看不出样貌。
不会是威远伯府的丫鬟吧?
青天化日之下,做这事儿,威远伯府的教养可真行。
当下几家夫人便歇了要与威远伯府联姻的心思。
窦明曦一眼就认了出来,喊出声道:“这不是大姐姐的贴身丫鬟知英吗?”
赵世名懒洋洋站好后,抱臂靠在院墙边,面上还笼着一层满足后的红色,他不耐烦道:“娘,你怎么把人都带到这里来了。”
意思是威远伯夫人打扰他好事。
威远伯夫人快被他气死了,众位小姐夫人在府内,他还敢白日满脑子想这档子事,她板着脸发怒道:“名哥儿,你闭嘴!”
不过赵世名的名声本就臭的不能再臭,即便传出什么,也不过是在他臭名昭著的名号里又加上一笔而已,伤不了什么。
威远伯夫人侧过身,面对窦明旖道:“这件事还请窦大小姐来解释一二。”
毕竟是她的丫鬟与威远伯府的二公子不知缘由的在院中偷欢,那她作为小姐呢?
陈洁见窦明旖虚弱不已,便挡在她身前替她全道了出来:“夫人,我与二妹先是闲逛,而后碰上了窦四小姐。她说窦大小姐被她的丫鬟叫走,便在原地等候,可过了许久不见窦大小姐回来,心里担心,于是我们三个便一起寻找窦大小姐。结果找到她时,她中暑身体不适晕倒在地,我们便搀扶着她回来。”
陈梦跟着附和:“是的,我们到的时候,窦大小姐还没醒,我们叫了半天她才醒的,那时候她丫鬟已经不在了。”
威远伯夫人问道:“窦大小姐,你与窦四小姐一同,为何你却独自随你的丫鬟走了?”
“此前我与四妹一同逛着府内,而后我便命知英去寻二妹……”
窦明旖望了一眼窦明曦,她面色苍白,声音还透着无力道:“知英回来说是二妹有要事找我,我才会去。不过后来我身子不适头发晕,知英什么时候走的,我更不清楚了……”
再后来窦明旖一无所知,直到陈洁陈梦找到了她。
知英说是窦明曦要找窦明旖,那么说来这窦二小姐也是知情人之一?
威远伯夫人冷漠的目光瞬间投到窦明曦身上。
窦明曦立刻道:“夫人,我并没叫知英唤我大姐过来,这期间我一直与三妹一起,从没与知英见过面啊。”
“这么说来,是知英这丫鬟顾主不周,甩开自家主子,自己跑来这院子的。”
威远伯夫人没作声,唇角扬起冷笑。
那她儿子呢,为什么会来?
威远伯夫人道:“还是说名哥儿看上了窦大小姐身边的丫鬟……”
这个理由怎么看怎么好,这样就能圆过去了。
赵世名不依不饶:“娘,我看上的不是这丫鬟,我看上的是……”
他想说是窦家大小姐。
“名哥儿!”
威远伯夫人打断他:“你若是一眼看上了这丫鬟,你早告诉娘便是,何必整出这些个幺蛾子?即便是窦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又如何,我相信窦大小姐不会连一个丫鬟也不愿意。”
她心里早就明白自家儿子想约的是窦大小姐,结果这丫鬟是个攀富贵的,自己跑来攀赵世名。
赵世名还想辩解,却被威远伯夫人冰冷的眼神拦下,就听她道:“事已至此,那么这丫鬟便收进威远伯府吧,送到名哥儿院里。”
威远伯夫人又看了眼窦明旖:“窦大小姐,以为如何?”
“待我回府之后,便派人将知英的卖身契送与夫人。”
跪着的知英虽然一直觉得有些难堪,可一听能入赵世名的院子,成了威远伯府的妾,心里可是高兴了,隐隐还有点得意。
她的命运是她自己做主的,她再也不用继续当奴婢。
知英拜谢道:“奴婢多谢威远伯夫人。”
威远伯夫人心里冷哼,若不是看在这么多夫人瞅着,这事不好处理,早把知英拖出去沉塘了。
可她又不能将错全背在自家儿子身上,只能拉出这个知英来挡罪。
“今日让几位夫人见丑了,我那不孝儿任性,看上了大小姐身边的丫鬟便想收入房中,几位夫人只当看了一出笑话,随我离开吧。”
在几位夫人面前,威远伯夫人的脸真是快丢尽了,实在是难以提起任何兴致。
众人心知肚明,只是不便说出来罢了。
这毕竟是威远伯府的家丑,几位夫人与小姐知趣,随着威远伯夫人离开了院子。
而赵世名心里的怒气无处可发,他可是叫知英将窦明旖骗过来,结果这丫鬟竟然胆大包天用自己替了窦明旖。
他真想掐死这丫鬟,可尝过之后,发现知英是个姿色不错的,身段也合他胃口。
左右不过是个妾,纳了便纳了吧。
赵世名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知英方才被他折腾了一番,身子有些受不住。
知英抬头望望天。
往后也不知道日子是怎样的,她再不是窦府翠竹院的丫鬟了,而是威远伯府二公子的侍妾!
……
今日去一趟威远伯府,回府之后窦明旖命白嬷嬷给翠竹院的所有丫鬟都发了银裸子奖赏。
“真是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啊!”
在屋中窦明旖扬着唇喝着茶,知秋在旁为她打着扇子笑道:“这下知英自作自受,往后在翠竹院终于不必提心吊胆了!”
翠微走进屋,又添了新茶,依旧不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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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好茶叶,好在窦明旖早已习惯。
窦明旖放松身子朝后靠在椅背上,轻声道:“翠微,往后你便跟在我身边吧。”
这是把她提为一等丫鬟的意思了。
今日窦明裕提前了回府,为的便是来看看窦明旖的安危,一回府便奔来了翠竹院。
窦明旖正喜笑颜开望着他,窦明裕顿时没了担心害怕,“旖儿,看样子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可不是。”
窦明旖将在威远伯府出的知英与赵世名一事,又得意道:“这可真是解决了我心头大患!”
“也好,这样一来,你翠竹院倒没了威胁,总把个不知何时会陷害你的放在身边,我心里不踏实。”
“好了,好了,哥哥不用担心。”
窦明旖笑意加深,那双眼眸里亮亮的,可是好看极了,她难得笑得那样放肆,“哥哥,我跟你说,他俩狼狈为奸在众位夫人跟前丢脸,不知道赵世名会不会就此留下阴影,从此不能人道呢!”
知秋赶忙打断道:“小姐,那话以后可莫要挂在嘴边的,太不文雅了。”
她指的是“人道”两个字。
窦明裕听到最后一句脸也差点黑了,他妹妹怎么能说这话,但又听窦明旖道:“哎哟,那我怎么说,说他往后不举吗?还是不能人事了,反正你们理解那个意思就成。”
窦明裕的脸一片青一片绿的。
瞧瞧自己妹妹说得都是什么话?
罢了罢了,反正在翠竹院里,也没有外人听到。
窦明裕宠溺的望着自己的妹妹,见她如此高兴,自己本来沉郁一天的心情都轻快了很多。
窦明旖倾目看向窦明裕,从他进屋开始便觉着他心情不怎么好,便问道:“哥哥,是不是在演兵场遇到不好的事了?”
窦明裕摇了摇头,可眉头皱的叫窦明旖忍不住伸出食指将它摊平。
“看你眉头都快皱成小老头了。”
窦明裕顿然笑道:“其实今日世子来了演兵场,王爷训斥了他,要他回府养病,但世子不肯,结果两个人又打起来了。大家谁都劝不住,打到后来世子不打了回了府,王爷也没了训练的心,冲我们发了一顿脾气后走了。”
“上回庆功宴上,我看王爷可是很关心世子的啊,他们两人怎么会打起来了?”
窦明旖想起在庆功宴上,齐谨吐血的一幕,那时候的王爷,大有一副齐谨若出事,他要寻人拼命的恐怖气势,在齐谨面前他绝对只是个关心他病情的父亲而已。
这样的王爷,窦明旖怎么也不相信会动手与齐谨打起来。
窦明裕叹气:“说来也是,王爷很担心世子的病情,所以想叫他回府养病,可偏偏世子不听劝。看到两人打起来,不论是谁,我们都不期望其中一个倒下。”
窦明旖目光如轻羽,轻轻飘落下来,渡着一层水亮,“哥哥,你们能做的,便是每日坚持不懈的练兵。在宁王与世子还没倒下之前,做他们最坚硬的盾与枪。”
宁王与齐谨之间的事情,并非他们可以插手的。
除此之外,那里只是他们两个人彼此征战的战场。
60. 铺子
转眼间进入了八月,因着前两日下过几场雨,今日微风里夹杂着几分凉爽,窦明旖例行到寿康堂请过安之后,便回了翠竹院。
翠微托着暗红木盘子将茶水端上来,给她倒了一杯,便听她问道:“你前两日去邻郊走了一遍,可有任何的线索了?”
那刘湾村找不到,可就意味着少了章嬷嬷这一证人,那么她单单想让林氏身边奴仆作证,极容易会被反水,没到最后,她不能冒这个险。
“不曾,奴婢又全部走了一趟,可以确保没有遗漏。”
“这样啊。”
窦明旖坐了下来,端着茶杯漫不经心地轻抿了一口。
那味道有点怪,她顿时看向茶杯里面。
茶杯里水面澄澈干净,别说是任何渣滓了,连一丝一毫茶色都看不出来。
“今日怎的是白水,没有茶叶了?”
“奴婢去泡茶的时候,白嬷嬷说是已没有茶叶了。”
这还是她头一次遇到翠竹院没了茶叶,此前她记得用的茶叶也是上好的,可前两个月开始便只剩差些的茶叶,到了今日竟是茶叶都喝完了,真是怪哉。
知秋得到窦明旖的眼神,心里明了,出屋去寻白嬷嬷。
就在这时,白嬷嬷正巧回来,她看了一眼知秋,直接越过了她,神色焦急地进了屋,一下跪在了窦明旖面前。
白嬷嬷道:“小姐,老奴有罪,请您责罚老奴吧。”
“白嬷嬷,你先起来。”
白嬷嬷于窦明旖来说不丹丹只是管事嬷嬷而已,可以堪比她身边奶嬷嬷,甚至如母亲一般。
见白嬷嬷不肯起,窦明旖便说道:“知秋翠微,还不把白嬷嬷扶起来,嬷嬷你也是的,你究竟做了什么怎么说责罚就责罚,莫非是你将翠竹院的茶叶全偷走了?”
这话肯定是打趣来着的,白嬷嬷平白无故偷茶叶干嘛,难道拿去泡脚吗?
白嬷嬷又想跪下,可有知秋翠微一人一边搀着她,她怎么想跪也跪不下去,她便极内疚说道:“是老奴的错,小姐可还记得先夫人铺子一事?”
“我记得,嬷嬷你说不能说。”
白嬷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道:“老奴悔恨啊,当初就应该直接将此事告知于小姐的……”
窦明旖心里一哽,几近明晰她话里的意思了,“嬷嬷这意思,可是铺子出了问题?”
白嬷嬷脸上的褶子全部皱在了一团,“小姐,那铺子其实是个茶铺。在城外也有自己的茶庄,茶铺名叫做茗韵阁,这会儿掌柜便在侧门外等候,只要小姐准许,老奴便将他带来,将事情全说给小姐听。”
“嬷嬷你去吧。”
这位被白嬷嬷领着进屋的掌柜姓柳,名弯,已有四十余岁。在这铺子当了有二十年的掌柜,因与铺子签了生死契,所以即便柳氏去世了,他仍守着铺子。
“大小姐,这茗韵阁已经营半百之久,是柳家仍在京中时,由柳老夫人一手执掌起来的,后来由窦大夫人接手了过去。”
柳掌柜知晓面前这位窦大小姐便是自己的主子,“铺子起先开在中和街,这么多年来也受人追捧。来铺子买茶、喝茶人很多,可自从窦大夫人去世之后,柳家因旨离京,来光顾茶铺的人便愈来愈少。”
“茶庄还有一大批奴仆每个月要付月钱,茶铺是只出不入,没过几年,奴才只得打发了部分奴仆离开茶庄。可近来,茶铺遇到了麻烦,一家有权有势的人家要在中和街开店,选中了茗韵阁的位子,奴才一无权势,二无靠山,只得同意卖了原有的铺子,在五坊街上重新购置一间铺子。”
柳掌柜说起来,眼里有泪花,他算是跟着茗韵阁有过荣盛与衰退。
“大小姐,是奴才无能,没能保下茗韵阁原本在中和街的房契,事到如今,令茗韵阁走到了没有退路的地步。”
当初在中和街被迫卖掉房契的时候,他就应该来找窦大小姐的,柳掌柜一心悔恨,他只觉得自己糊涂。
“小姐,这不是柳掌柜可以预料到的。当年在中和街,柳掌柜将茗韵阁办得红红火火,很得夫人的赞赏与信任,自夫人去世后,谁也不曾想到过会成如今这副局面,而且……”
白嬷嬷忍不住接道:“夫人走之前,曾将老奴与柳掌柜叫过去,因此老奴知道夫人将房契交给了柳掌柜,并要我二人待小姐及笄之时,再将房契作为及笄礼交到小姐手上。可是,老奴与柳掌柜是怎么也想不到,夫人苦苦营起的茶铺,竟然,竟然就这样要垮了。”
一见白嬷嬷的眼泪与生俱下,知秋赶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拭,窦明旖此时的心中动容不已。
她的娘亲想给她个惊喜,却难料世事变迁,没了柳府为靠山的铺子难以走下去,而柳掌柜与白嬷嬷这些年又苦心想要保住茗韵阁,若非走投无路,不会走到这一步。
“柳掌柜,白嬷嬷,这事并非你们之过。这些年,你们为茗韵阁做了这么多,我理应替我娘谢谢你们。”
茗韵阁之所以会倒下,是因无法继续在中和街立足,是没了柳府为牌面,也或许因为自身所卖的茶叶没到最上的地步。
优胜略汰。
“大小姐,如今茗韵阁付了茶庄众位奴仆这一个月的月钱,可再下个月的,是实在拿不出来了。奴才,奴才斗胆一言,事已至此,就请大小姐收回茗韵阁的房契与茶庄的地契,并将茗韵阁卖掉吧。”
柳掌柜将装有房契与地契的盒子呈了上来。
“柳掌柜,我知你内心万分不舍这茗韵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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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亦是。”
窦明旖让翠微收下盒子,却并未提要变卖茗韵阁一事,而是道:“这是我娘亲留给我宝贵的铺子,更是有着她与外祖母的苦心积虑。既如此,我便更不能卖掉它了。”
“可是,可是……”
柳掌柜无奈,若非付不出月钱,他也不会亲自上门找大小姐,“可是月钱是真的没有了。”
“这样,我有个法子。”
窦明旖叫知秋将她此前赚得的银两翻出来,又朝着柳掌柜说道:“月钱的事情我有法子解决,但是茶铺经营不下去定非如此,我想请柳掌柜带我亲自前去一看,你觉得可行?”
“奴才谨遵小姐的吩咐。”
柳掌柜又是深深一拜。
还好他今日来见了大小姐,不然等真的变卖了茗韵阁,他如何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夫人,如何有脸再见大小姐。
“翠微,白嬷嬷,去备车。”
窦明旖将二千两银票拿了出来,与房契放在一起,递给知秋抱着,这才跟着出了院子。
马车缓缓驶出窦府来到五坊街,窦明旖坐在车里听着,比起中和街的繁华热闹,这五坊街几乎没有什么过往的行人,更别说来茶铺光临的食客了。
“小姐,到了。”
窦明旖踩着小凳子下了车。
柳掌柜摆手请道:“大小姐,这里便是茗韵阁了。”
“嗯。”
窦明旖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往上游走,直到门匾上。
这个铺子远看便是破破烂烂的,那门柱上都留有裂痕和翻起的木皮,连漆都掉的几乎全无,可掌柜却是无钱再刷一通。
而顶上的门匾能看出是原中和街的茗韵堂上带过来的,上面的三个字刚劲有力,是上好的题字。
黑红色的木头依稀辨识纹路精美,此乃黄花梨木制成,价格不非的木料与这不能入目的铺子几乎是格格不入。
柳掌柜看出窦明旖对这门匾很感兴趣,便解释道:“大小姐,这门匾是以前中和街的茗韵堂所用,整个房子只有这一块匾得以存了下来,小姐请进铺内瞧瞧吧。”
“好。”
窦明旖刚抬脚,那门匾却是摇摇晃晃之中,“咣当”一声落了下来,落在地面上带起一片沉重无比的灰尘。
柳掌柜看到这一幕,只觉着尴尬不已,他朝里怒斥道:“闻子,你是怎么装的门匾,竟然叫门匾从上头落了下来!”
店里唯一的小二,也就是柳闻,他低头道:“对不起掌柜的,小的那回真的是好好装了,不知为何就掉下来了,小的再装上去吧。”
窦明旖弯腰将门匾拿起,径自用帕子擦去上面的灰尘,这下子“茗韵堂”三个字又恢复了往日的亮丽与繁华。
61. 买卖
柳掌柜狠狠在柳闻脑袋瓜子上一拍,“还不快将门匾拿着,傻愣着干嘛,难道想大小姐代你装上去啊?”
柳闻脸刷刷通红的小跑过来,给窦明旖见了礼道:“大小姐,小的实在对不住,请大小姐原谅。”
“没事,记得把它装牢些,可不能砸到进铺的客人了。”
柳闻接过门匾,老老实实应完就刺溜跑开,搭梯子挂门匾去了。
窦明旖环视了一周,茶铺正堂一共仅五张桌子,不光是门面破烂,桌子凳子皆是破败不堪,不过柳闻将每张桌子擦的很是干净,茶具也摆得整整齐齐。
远远一看,倒是很舒服。
“柳掌柜。”
窦明旖将柳掌柜唤来,“可否领着我去趟库房?”
柳掌柜躬身请道:“大小姐,请这边走。”
铺内不大,且只有一层,若非窦明旖知晓这茶铺卖茶,她会以为这是个茶馆呢?且还并非文雅有兴致品茶的茶馆。
而是平民讨口茶的那类茶馆。
窦明旖顿时脑中闪过一个点子,她随着柳掌柜走到里间的屋子,这里有几个大缸,只剩一个里面装满了茶叶,其他的空荡荡的无一物。
柳掌柜叹了口气,一言难尽道:“大小姐,其实以往奴才一直托白嬷嬷从铺子带茶叶给小姐,现在铺子拿不出多余的钱两进好茶叶,卖的皆是库房里所剩下的,眼下也只剩一些次品茶叶了。”
柳掌柜从中抓了一把,那茶叶看过去一眼便知道已经放置了很久了,且闻起来味道不怎么好,想来喝起来也不会很好。
知秋在旁边忽然注意到一个小罐子,好奇问道:“柳掌柜,这里怎么还有一些不像是茶叶的枯花苞呢?”
窦明旖走近一看,脑子蹦出在书页上看到的,“柳掌柜,这可是花茶?”
“正是。”
柳掌柜笑道:“此前没卖完的洛神花茶,就这样留了一些在这里。这花茶也没什么用了,准备过几日丢了算了。”
“等等,洛神花茶,我记得有清热解暑的功效吧。”
窦明旖拿了一朵,仔细端详了一番,又说道:“柳掌柜,你先别急着丢掉,随我来门口一趟。”
“是,小姐。”
“柳掌柜,我有个想法。”
到了门口,窦明旖再度观察了下左右的街道,后用手中的花苞指着街道,道:“你在这里搭一个小棚子,将铺子里的桌子抬到这里,余下的洛神花茶煮好,一碗就收一个铜板,记得要在棚子边上搭个‘清热解暑’,不行让柳闻来这喊个两声吆喝。”
知秋很是不解,便问道:“小姐,为何要这么做呢,在铺子里面不行吗?”
“这条街与城郊是相通的,柳掌柜,我说的可对?”
窦明旖朝柳掌柜看过去。
他应道:“正是。”
也是一瞬间,柳掌柜脑中明白了窦明旖的意图。
“那么从五坊街而过的布衣老百姓居多,他们并非个个都出的起买好茶的钱,就算出的起,也不会愿意买。老百姓家里更多的都是喝白水,哪有那么多讲究,还喝茶的?”
“炎热的八月,外出的百姓会感到闷热想解暑,那么这茶便是最好的了。我们不说是洛神花茶,许多人并不知洛神花茶有清热解暑功效,我们只要说是清热解暑茶,一碗只要一铜板,就当差不多是不要钱请他们喝的。”
知秋眼睛闪亮巴巴的望着自家小姐。
“小姐这法子好,余下的洛神花茶便是这样处理,所以小姐才说不丢掉。”
柳掌柜边笑边赞同,这样一来,倒是会招揽不少来铺子光顾的客人。
“还有。”
窦明旖踏步又进了铺子,目光打量四周沉声道:“柳掌柜,茗韵阁的这间铺子,我想就卖老百姓的茶水,不需要卖好茶,像洛神花茶啊,旁的价格不贵的花茶。”
既然已到了五坊街,那么便再不能像中和街那般卖茶。
“不过中和街那块地我不想放弃,茶铺若是只在这里的话,是赚不到什么银子的。”
窦明旖冥思了片刻,又道:“柳掌柜,你这段时间留意下中和街的铺子,若是有位置不错的,价格合适的,派人来通知我。”
柳掌柜心下涌上一股激动之情,他总觉着茗韵阁会因此重获新生,振奋道:“大小姐,奴才明白了。”
窦明旖笑了笑,对这位爱茗韵阁爱的如此深沉的忠仆很是满意。她从盒子中取出两千两的银票,放在了柳掌柜的桌子上,“这些钱你收好,用来采购茶叶。需要买什么茶叶,柳掌柜先自己定夺,这个季节我若没记错的话,桂花茶倒是很不错。”
九月份,桂花飘雪,桂花茶就是味道清香淡雅的茶,价格不贵且受人喜爱。
柳掌柜收下钱,感激不尽道:“奴才多谢大小姐的信任。那大小姐,茶庄你是否要亲自前去一看?”
“以后定了时间,我再命人来寻你。”
茶庄窦明旖半点不知,看是一定要去看的,可不是眼下。
“柳掌柜,修葺的钱也从中抽走吧,这铺子再怎么说不能太破破烂烂,在客人面前至少要能看的过眼。”
像什么门匾掉下来之类的,柳掌柜知道她所指,老脸一红,“奴才定会好好将铺子修葺一番。”
窦明旖上马车之前又想到一事,回身说道:“柳掌柜,若是碰到好的茶叶,也别吝啬,先买回来囤在库房里便是了。中和街的铺子一定会开起来的,所以好茶需要提前存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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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奴才记着了。”
柳掌柜心里充满了干劲,最后送道:“大小姐慢走。”
那辆马车缓缓离去,柳闻在一旁收回目光,笑道:“掌柜的,太好了。有大小姐在,我们茗韵阁是不会垮掉了。”
“是啊,不会垮了!”
柳掌柜很是欣慰,大小姐对茗韵阁亦是如此喜爱与珍惜,让他倍感珍贵,他拍了拍柳闻的肩膀道:“闻子,往后我们不可辜负大小姐。”
马车里的窦明旖却是一阵头疼。
这茶铺、茶庄,她还要回去温习所谓的茶道,又是数不完的事。
不过这种有事情做,需得好生经营的日子总是满足也有充实感。
马车驶出五坊街,坐在辕座上的知秋突然出声:“哎呀,那孩子怎么这样不小心呢?”
窦明旖掀开车帘去看,只见街旁一果铺不小心打了翻,苹果、梨、桃儿尽数朝着一孩童砸了去,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一位青袍男子飞身过去抱住孩子。
孩童被吓得怯怯的,男子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孙皓宇伸出手揉了揉小孩的头,笑眯眯直起了身。
窦明旖这才发觉这男子的腰间竟带着一把佩刀,想来是武官亦或武将。
小孩童道了谢,又怯生生奔回了娘的怀里。
孙皓宇的五官更偏硬朗笑容却无比温和,和窦明裕很是相像,因此窦明旖不自觉多看了几眼,很快她放下了帘子,心思又回到了茶铺。
知秋松下一口气道:“太好了,还好小孩子没事。”
窦明旖淡淡应了一声。
车外的孙皓宇测眸之间,有些呆愣。
遥遥一望,车中与他对视的女子,真真是娇花照水,那眼波只是幽幽一转,一眼便可望尽了许多东西,叫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抱着好几样物什的何兴走来满是怨气,“皓宇啊,你去救那孩子,把东西全甩我身上了,你快拿回去啊,很沉的!”
见孙皓宇像个石头,何兴狠狠踢了他一脚,“喂,你听没听到啊!”
“啊。”
孙皓宇从他怀里接过来,傻呆呆道:“完了,我好像有意中人了。”
那马车上有个“窦”字,想必是窦府的哪位小姐?
窦府啊,不就是当朝大理寺少卿窦大人的府邸。
“哎哟,你竟然有中意的姑娘了?”
何兴拿胳膊肘顶了他一下,“那你小子可要卯足了干劲,不争个一官半职的,人家姑娘家可不会愿意嫁你啊。”
孙皓宇右手放到了佩刀之上,何兴说得不错,他没有显赫的家世,有的只是这把刀。
忽而他扬起笑容放肆一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的,肯定会的!”
62. 亲密
马车稳稳当当地行驶了片刻,终于停了下来,窦明旖合上书本问道:“到了?”
“小姐。”
知秋闷闷道,声音略带不爽快,“前方无路了。”
不用说知秋这种语气只会是某个人前来拦路了,知秋到现在都还埋怨那日三羽把自家小姐给引走。
“怎么回事?”
窦明旖撩开车帘,果真见三羽站立在不远处,那笑容亮的刺目,他招手道:“窦大小姐,很巧啊,在这里见面了。”
他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窦明旖笑不出来,侧目一望,这不就是上一回她曾来过的,齐谨的那个叫什么芜院的别院?
既然是三羽来引的路,那么便是齐谨有事要见她。
窦明旖眼眸微暗,下了车,扭头对张生说道:“张生,你先将白嬷嬷送回府,之后再来此地接我。”
“小姐。”
然而窦明旖却说:“嬷嬷,若是有人来翠竹院,你替我挡一挡,即便是大少爷来了,也不可说。”
白嬷嬷有些不放心,狐疑地盯了一眼三羽,怕窦明旖做不理智的事,心头担忧:“小姐,那你自己当心。”
“放心,我身边还有知秋和翠微在。”
知秋可是生气极了,双手叉腰朝着三羽凶巴巴道:“为什么又是你,你叫车夫把我们小姐带来又有什么事!”
“小丫头,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三羽挠了挠头,搞不懂这叫知秋的丫鬟怎么每次见到自己都要炸毛,连忙摆手道:“我不过是奉了世子的命才叫大小姐来的。”
知秋嘴一撇,还有话想说,却被翠微拉住了,她悄声道:“别吵了,小姐有分寸。”
知秋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是怕小姐好欺骗,被拐走了吗?”
翠微咧开笑。
“三羽大人,世子已在院内了是吧?”窦明旖走近问道,待三羽回了声“是”之后,便随着他入了院。
屋中,齐谨正端坐着,发觉到她走来,倾了一双桃花眸望了过来。
比起此前在庆功宴上见面时的他,此时他的气色稍有好转。
齐谨的面色虽白,却并非是苍白到透明,他的薄唇恢复了些许粉嫩色,似乎病情已不再继续恶化。
“世子。”
窦明旖心知他的脾性乃是随性的,便也随意的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又微侧墨瞳,里面有不解,“不知世子请三羽大人带我来此地是为何事?”
齐谨似笑非笑。
“世子如今的身子,还是莫要常出府为好吧?”
窦明旖轻抿了一口茶水,是大红袍,忽而笑道:“在宁王府内把身子养好为大,世子总这般折腾自己,早晚会支撑不下去。”
“嗯?”
齐谨桃花眼出奇的亮,他笑道:“明旖,你从当初庆功宴到今日,原来这么多天,你满心想的都是我啊。”
窦明旖一口水差点呛到自己,小脸顿时涨了个满红,这看在齐谨眼里,桃花眼更是一挑,他好声好气:“喝茶要慢品,你急个什么。”
不知怎的,齐谨今日看起来心情特别的好,那面上的微笑简直能迷死人,勾唇时风流至极。
窦明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他随便乱说什么话,她什么时候满心想着都是他了?
不就是随口一问吗,他总喜欢随意揣测,而且还是这种妄自揣测。
待缓下气来,窦明旖这才道:“世子,你可不要误解,我是担心你若是倒下,那就太过可惜了,事到如今你还不清楚你自己于大胤有多重要吗?”
她这是明指东夷之战。
齐谨朝侧讥讽一笑。
“你觉着本世子看着像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吗?”
此话一出,窦明旖抬眼与他对视,这人面容妖孽,怎么看怎么都是会贻害千年的货,又怎么可能轻易死掉?
“看来并非,像世子这般的,可是会活上千年的。”
“窦明旖!”
齐谨咬牙喊着她的名字,他哪里听不出来她这意思,转而笑得危险,“可以,那么你也要活上千年才行,我们彼此彼此。”
他当大祸害,非得拉着她当小祸害才行。
不管如何,拖下水他都要拉着她一道。
“祸害只要一个便够了,哪还需要两个?”
齐谨的眼眸里闪动着不怀好意,这叫窦明旖心惊了片刻,只听他缓缓道:“明旖,你还记得在白云寺,你曾夺了我的绝羽吧?”
窦明旖垂下眸,硬着头皮道:“是,我记得。”
坏了,原来齐谨今日是来秋后算账的。
“那么如此,我今日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齐谨桃花眼闪动着,几乎让窦明旖不敢直视,她怕自己看得久了,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我要你为我做一顿饭。”
听到这话,窦明旖整个人愣了半晌,她没有听错吧,做一顿饭?
“世子,你没说错,只是做一顿饭吗?”
窦明旖本以为会脱一层皮,或什么别的更残忍的惩罚。
齐谨左眉一挑,笑得更为得意道:“怎么,不是一顿饭,那我说十顿更好?嗯?”
“不,不,不,一顿饭已足够了。”
窦明旖赶忙拒绝,齐谨难得大发慈悲,要做十次她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很麻烦,她笑道:“那世子想要何时用膳?”
“我来之前还用过。”
齐谨想起在宁王府与宁王的争吵,目光不自觉笼着几分阴郁,他现在只要待在宁王府便一点胃口也没有。
窦明旖颔首,“好吧,那世子稍待片刻。”
在三羽的带领下,窦明旖进了芜院的厨房。
这里面很干净,可以看出来极少被用,厨房内却备着各式蔬菜肉食,一应俱全,想来齐谨今日早有准备。
做什么比较好呢?
窦明旖在蔬菜面前皱眉思索了许久。
“真是没想到,你看样子还是很会做饭的。”
这声音的主人不用想就是齐谨的。
说话间他齐谨进了厨房,一双桃花眼更是好奇端望着窦明旖,说道:“你要做什么菜?”
齐谨落在窦明旖挽起的手腕上,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衣袖挽起的模样,那双皓腕如雪,肌肤细腻丝滑,生得极为好看,看得他心口热意浮起。
半晌他移开了目光,又落回到锅中。
窦明旖正在翻炒着肉,手挪不开空子,只得侧头没好气道:“齐谨,你不要进来,难道没听说过那句话吗?”
他问:“君子远庖厨?”
“是啊。”
齐谨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想法,毫不在意说道:“这双脚长在我身上,我做什么还要看旁人的脸色?且这厨房本就是我的地盘,我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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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来。”
“随你了。”
“你还没说你是如何会做膳食的,我记得你身为大理寺少卿嫡长女,在府内怎么说也是养尊处优的吧?”
齐谨又凑近了些,这下便站在了她身侧,问道:“做膳食这种事情,你应当接触不到才对。”
“养尊处优?”
窦明旖呵笑出声,微侧头答道:“我所在的院子离大厨房偏远,从小我的嬷嬷便会在小厨房为我做吃食,那时我好奇便跟着去看,便学会了烧菜。”
齐谨听着,头亦微侧了过来。
从她的话中,虽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可其中含着的却是窦大小姐在府中的真实日子,这些年窦明旖在窦府过得并不如意。
齐谨听着有些不爽,心里堵着一口气。
当他的眸子对上了她的,他从里面没望见任何埋怨与不耐,反而是笑意与从容。
莫名的,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似乎是她的笑意平复了他的焦躁。
齐谨的唇间不自觉漾出了一抹至浅至淡的笑,果然与她相处,心里会有一种奇怪的安逸感,这种安逸感逐渐在充斥他的内心。
窦明旖因齐谨的那抹笑稍稍愣了一刹,不得不说,齐谨这张脸确实生得好看,一笑简直是勾了魂了。
他那张昳丽精致的容貌一旦生动起来,任谁都会失神。
她转回头继续专注于炒菜,这次将豆角与盛起的肉丝炒在一起,继续翻炒。
齐谨又侧眸看她的侧脸,一眨不眨不肯移开。
今日出门前,知秋给窦明旖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好,发间簪了几只舞动的蝴蝶发夹,两颊间垂着乌丝。
可因着要做膳食,窦明旖便将发丝别在了耳后,好巧不巧,那挂在耳间的几缕发丝不知怎的便晃悠悠地滑了出来,而她又向前微倾着身子,发丝便垂下挡在了她眼前,遮盖住了视线。
窦明旖正郁闷着想用手抚开,这时从旁伸出了一只玉骨分明的大手,两指轻握住那几缕乌丝,动作轻柔缓慢的将其尽数别在了她耳后。
这样的事,肖像了两辈子,才终于做到。
齐谨暗骂自己很没出息。
冰冰凉的指尖不经意间碰上了窦明旖的耳尖,带起一片绯红含羞。
窦明旖身子一僵却没动,朝锅里撒了些盐,便说道:“世子,你回去候着吧,我这里马上便好了。”
这次齐谨并未拒绝,抬脚便转身离开。
窦明旖做了两道菜,一道是豆角炒肉,一道是凉拌豆芽菜,都是易做的吃食。
两道菜呈到屋内,虽然卖相比不了那些大酒楼里的,但是闻起来香味四溢。
“你这是还记恨着呢?”
齐谨用玉筷点了下凉拌豆芽菜,他又看了一眼另一盘的豆角,瞬间了悟,笑道:“又是豆芽菜,又是干豆角的,明旖,你果真有意思的紧。”
窦明旖不多说,只是望着那盘肉,忍俊不禁道:“世子,你莫非不晓得,你自己可是好大一块香饽饽的大肥肉吗?”
引得京中多少闺中女子,趋之若鹜地欲将他狼吞虎咽。
“哦?”
齐谨从不觉着自己如此受追捧,他从来对那些爱的只是他这张脸,却怨恨他这身子不好的女人不感兴趣,遂邪气一笑道:“其实我可以是一块五花肉。”
语毕,窦明旖绝对是朝他翻了个偌大的白眼。
63. 求他
待这位世子大爷吃饱喝足了之后,便可以开始谈论正事了。
其实今日齐谨命三羽去找窦明旖,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曹默这两天哭着闹着要见她和曹婶子。
曹婶子作为重要人证,被秘密的保护在了别地,而曹默独自留在了芜院,兴许是孩子还小,到了陌生之地,又没有娘亲作陪害怕至极。
曹婶子眼下回不来,只得将窦明旖叫来。
三羽一领着曹默入屋,他撒开腿奔到窦明旖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死活不肯撒开了,齐谨当下便拉下了脸,黑着一张脸扒拉了他许久,才叫他乖乖在旁边做好。
“默儿你要听话,不要哭闹知道吗?”
窦明旖知道他只是太过害怕了,便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这里的大哥哥们都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你娘只是暂时去了别地,过不久便会回来。”
曹默心里明白,可是他知道窦明旖过不久便要离开,他又想哭了,“大姐姐,默儿会听话的,可是,姐姐能不能偶尔来看看默儿。”
“好。”
窦明旖捏了捏他的脸应道:“姐姐得了空就来看你。”
不过这得空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
等青州一案结束,若是曹婶子愿意留在京都,她倒是可以将她们母子安排到自己的茶铺里,至少可以赚点钱维持生计。
“世子,有一事我很想知道,不知道世子能否告知我一二。”
想到这里,窦明旖不禁又有些关心这案子的进展,便问:“这青州这案子目前怎样了?”
她很怕齐谨会因为女子不可参政,而不告诉她一星半点的消息。
然而,她多虑了,齐谨并未隐瞒,而是全盘托出。
“不怎么样啊。”
齐谨摇了摇头,想到自己外祖父那老头子劝说皇上了两次,皇上都没能同意将韩老召回京,不知又要拖到何时了。
他说:“现在皇上命大理寺、刑部接受此案,已派了人去青州缉拿知州知府知县等此事相关的官员回京,可最重要的修河坝一事,却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前去,皇上正在考虑派谁去会更好。”
窦明旖沉吟。
修河坝属于水部的管辖,那么极有可能是自己大表哥了。
她在书院时曾问过柳悠悠,可她说家里外祖父、舅舅全都不肯告诉她。
窦明旖皱眉道:“世子可知道我的大表哥柳慕安,他在工部的水部任郎中一职。”
“嗯。”
齐谨手里把玩着茶杯,忽而扬唇笑道:“慕安此次青州怕是去定了,有人想要拉柳家下水,这是最好的机会。”
窦明旖不免忧心。
也就是说,柳家注定要卷入这漩涡之中。
她想到此前她与外祖父、舅舅说过此事,他们有了警备,可明枪好躲,暗箭难防啊。
齐谨看出她眉宇间的忧虑,又倒了一杯茶给她:“你不妨多往好处思考,若是慕安解决了重修河坝,那么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反倒是你父亲,身为大理寺少卿,现下要处理那转运大米一案,这事可谓谜点重重,一个不小心,那就……”
那就要掉脑袋了。
他这话中可有深意,窦明旖只是略嘲一笑,丝毫不关系窦谦的死活,“他是生是死,与我有何干?只不过是我与哥哥一日还在窦府,我便不能叫他死了。”
是的,就算他死了,也得等到她与哥哥离了窦府才是。
齐谨听这话挑眉。
他心里明晓她是当真对于窦府满不在乎的,甚至期望自己早日离了窦府。不过眼下青州这个案子发生的时机恰在此时,将她卷了进来,令他不得不顾虑甚多。
齐谨问,“你觉着,你大表哥前往青州,可不可行?”
窦明旖一愣,他这意思是在问她如何想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齐谨的面,如此坦诚。
“我不期望。”
窦明旖沉思后答:“然而我觉着大表哥前往青州是可行的,但这件事必须是由他人举荐,才最为稳妥。”
即便是要前往青州,也不能是毛遂自荐。
齐谨一笑,与他所想一般,“那转运大米呢?”
他扪心自问,他是在期望她所给出的答案吗。
齐谨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前世今生,窦明旖都是那落在沙粒之中的明珠,褪去外表的遮盖,内在是无人可比拟的夺目。
窦明旖被他问到嫣然一笑,只觉得这是什么好笑的事,两人竟因此少了几分彼此之间的隔阂。
“世子,你自己也知道,此事定是有人刻意为之吧。”
窦明旖依旧给出了回答,“不止是第一次,后十馊船全都浸沉,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为的便是要将米粮运走。可夺走米粮究竟为了作何呢,我看不明白。”
齐谨等着她继续说。
窦明旖又补了一句:“世子,朝中可是有大人,任职钦天监?”
钦天监,观测天象与变化,那么洛桑河水势骤涨,是可勘测出来的,还是不可?
她是在问这个问题。
“待刑部的人将几位人员压回京,再做审查吧。”
齐谨眯了眯眼,无论此事是否是人为,如今只能作天象骤变事发突发处治,不若这些人背后的黑手怕是无法钓出来了。
窦明旖突然提议道:“世子,对于转运大米一事,可以这样……”
她察觉到此事背后的人来头不小,不然不会让齐谨大费周章,所谓放米线钓大鱼她还是懂的。
听她道完,齐谨笑意挂起,眼眸闪亮道:“明旖,点子不错。”
“承蒙世子夸赞,其实我还有一事相求。”
窦明旖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斗胆出口。她献计为了青州一案,也为了柳家,更还有要先保下窦谦的命,待她离了窦府之后,他爱怎么折腾到死了她都不会管。
齐谨心情很好,“你说。”
窦明旖毫不犹豫,“若是青州一案有了进展,我想请世子命人转达于我一声。”
她绝不是想插手此事,她只是想心中有个底。
“这事儿啊,好办。”
齐谨一挑眉,朝外喊道:“三羽,进屋!”
三羽踏步入屋躬身道:“世子。”
“此后三羽便跟随在你身边,若有了事,我会命人去寻他,到时他便会转达于你。”
窦明旖道过了谢,朝外看了看天色,惊觉出府的时间长了点,她必须回去了。
她便与齐谨、曹默告了别,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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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回府的马车。
这在芜院一坐便又是一个时辰,可没把白嬷嬷给急死,生怕窦明旖出了什么事。
白嬷嬷直直迎到了院门口,这一见到窦明旖平安无事的回来,大松了一口气。
窦明旖安抚下白嬷嬷,瞧见院中多了两道陌生的面孔,便问:“嬷嬷,这两人是?”
“小姐,此前大少爷来了一趟,老奴寻了个幌子将大少爷给糊弄过去了,他没多问,将这两人留了下来。”
白嬷嬷指的便是院中这两位男子,又道:“大少爷说是以后小姐出府,要带着会点手脚的侍卫跟着,免得生了事他放心不下。”
原来是这样,窦明旖走进去,那两人便朝她一行礼。
个头高些的先说道:“卑职是张扬。”
另一位则道:“卑职是杨瑜。”
窦明旖朝白嬷嬷吩咐道:“嬷嬷,你给两个人找个就寝的位置,以后这两人便负责翠竹院的安危。”
躲在暗处的三羽自顾自扁了扁嘴,他可是很厉害的好不,有他在大小姐根本无需担心。
这次去了茗韵阁后,白嬷嬷就从铺子里拿了些洛神花茶回来,翠微便为窦明旖端了上来,这花茶味道很不错,正适合边品尝茶香,边看书。
她将小匣子里自己娘留下来的书又再度翻了出来,里头是讲各种茶的分布与色香味,还有著名的好茶。
另外一本是茶的历史与制作过程,因为有自己的茶庄,还要再研究如何将自己茶庄的茶叶制好,具有色香味三者皆全的品质。
白嬷嬷见窦明旖头疼的模样,经不住安慰道:“小姐,此事不急于一时,可以慢慢来。眼下茶庄也不会采摘茶叶,且茗韵阁暂时开在五坊街,所以小姐往后还有很多时间来仔细琢磨。”
“嗯。”
窦明旖淡淡应了一声。
采茶的时候一般是在清明前,到清明还有半年,不必着急。窦明旖的眸光又轻落回书页上,指尖又在各页之间拂过,如此的话,花茶上能否出些别的点子呢?
目前只有一种花所制的茶,若是加入别的什么,水果、药草,亦或别种类的花呢?
“白嬷嬷,知秋,翠微,你们觉着若是在一种花茶之中再加入别的花茶,味道会如何?”
翠微沉思:“小姐,奴婢觉着,至少这两种花茶是不可互碍功效的,若是有差,便是得不偿失了。”
“嗯,有理。”
窦明旖颔首,又睁大眼道:“比如像红枣枸杞粥,那我们便可以来个什么红枣枸杞洛神花茶,红枣、枸杞、洛神花,便是翠微你所说的要相辅相成才好。”
知秋笑嘻嘻道:“这样子,味道定会很不错呢,合着不同花香的茶,奴婢想来夫人们与小姐们会喜爱吧。”
窦明旖勾唇浅浅一笑,侧脸柔和,“白嬷嬷,明日你上街去买些不同种类的花茶、干水果片,我要配着看看味道。”
白嬷嬷应道:“是,老奴记着了。”
却在这时,半烟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面上笑色是怎么也挡不住,她大声道:“小姐,奴婢做到了,那事二小姐已经知道了。”
她所说的是杨姨娘陷害赵姨娘落子,反而泼到窦明曦身上的事情,半烟使了一个计叫二小姐得知了内情。
64. 偿还
“半烟!”
白嬷嬷怒斥了一声,教训道:“进屋前要记得守着规矩,这样像什么样子?与之前的知秋简直一个德性。”
知秋不高兴跺跺脚,面红耳赤道:“嬷嬷!”
那些个事都过去了,怎的还提起来!
半烟朝白嬷嬷吐了吐舌头,嬉笑道:“是,是,奴婢记着了,往后绝不会像知秋姐一样。”
窦明旖无奈笑了笑,倒也没太在意,这几个丫头心性都是好的,只是各有自己的性格,只要不闹出大事便无碍。
“半烟,你是说二小姐已经知道了?”
“是的,这可是她的贴身丫鬟告诉她的呢。”
半烟得意一笑,二小姐会知道全靠她的功劳,“奴婢一直盯着杨姨娘的院子呐,听见杨姨娘命丫鬟去扔香料,便把二小姐的贴身丫鬟给引过去了。杨姨娘丢的香料包是百合花香料,二小姐知道后生了好大一通气呢。”
“二小姐在屋里又是摔东西又是骂的,将大夫人都引过去了,只怕大夫人也明白这事了。”
“做的好,半烟,有赏。”
窦明旖朝靠背一靠,她叫白嬷嬷拿了一对绿珠耳坠给半烟,这可没把半烟给激动坏,她又扬笑道:“那奴婢继续回去做事了,小姐若还有事,再喊奴婢来。”
白嬷嬷看得直摇头,这半烟欢脱的像只猴儿,这劲头也不知何时能用的完,想训吧说了没用,只能这么着了。
……
自从窦明曦得知杨姨娘用百合香料害得赵姨娘落子,反诬赖在自己身上,林氏哪能忍一个姨娘算计她的女儿?
每日除了各房要给老夫人请安外,各房的姨娘与子女还要上主母的院子拜问,于是这日起林氏便动手整治杨姨娘。
大早上,杨姨娘带着窦明霞与窦明媛来了秋月院,林氏并没叫她们直接离开,而是请了坐下喝茶。
窦明霞窦明媛那么小,端着茶可想而知,当下便将茶杯摔到了地上。
吴嬷嬷当即肉疼地叫了出声:“大夫人,这茶杯不是你此前花了两千两买回来的元青瓷茶杯吗?天啊,七小姐和八小姐打碎了!”
两个小孩子哪懂什么茶杯值多少钱,见自己做了错事,老老实实地跪了下来,倒是杨姨娘一听是两千两买回来的,差点晕倒了过去。
“夫人恕罪,霞姐儿媛姐儿并非是有意,还请夫人大量原谅她们!”
杨姨娘不住求饶。
林氏心里冷笑。
这事确实是她与吴嬷嬷故意为之,但杨姨娘让她谅解她的女儿,她当时做出那事时可曾想过她的女儿窦明曦?
当真是好笑。
林氏冷眼道:“原谅不是不可以,那杨姨娘你来赔这茶杯吗?”
吴嬷嬷很是时候的补了一句:“夫人,这可是您最爱的一套啊,拿出来用还没有一日呐,这可如何是好?”
“夫人,贱妾拿不出如此之多的钱,夫人想要贱妾如何做,贱妾遵循便是了。”
“好啊。”林氏嘴上那抹笑极为的诡异,她垂眸道:“霞姐儿与媛姐儿的过错便算了吧,不过你每日都得到我这秋月院跪上两个时辰,你可做的到?”
杨姨娘一想到为了自己的孩子,便咬牙磕头道:“是,贱妾明白了。”
“如此便好,你们退下吧。”
林氏摆摆手。
待几人走后,林氏赞赏道:“吴嬷嬷,还是你想的周到,用这霞姐儿媛姐儿来压杨姨娘这法子真是好。往后,我想怎么处罚她便怎么处罚。”
“夫人,可莫忘记了,这杨姨娘怕是为了七小姐与八小姐,愿意做任何事情呢。”
林氏眼中闪过一抹凶狠,她轻笑道:“不急,待我先惩治她们一番。”
今儿个天气不错,窦明旖领着知秋去了一趟秦姨娘的院子,将此前杨姨娘与赵姨娘之间的事情与她一说。
“大小姐,这事让她们互咬吧。”
秦姨娘淡淡一笑,素手为她执了一杯茶道:“人啊,并非要自己亲自动手才算是动手,借刀杀人不见血,更痛呢。”
“秦姨娘。”
窦明旖想起赵姨娘落子一事,很好奇秦姨娘是怎么想的,“你觉得赵姨娘那孩子掉的可惜吗?”
“孩子是无辜的,但赵姨娘的性子本就是有了仰仗便目中无人。”秦姨娘倒是将府中人看得透彻,“这算是她咎由自取吧。”
杨姨娘、赵姨娘、窦明曦、林氏,这些人窦明旖全都厌恶,厌到想要她们从这世上消失,前世她会走到那个地步,又何尝与她们没有半点干系?
若非窦谦对她缺失的宠爱,林氏对她虚伪的母爱,以及府内毫无半点的真情假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她又怎会不放弃自我。
虽然前世的她也极其蠢笨罢了,就因为这么个缘由舍弃前程。
窦明旖忽然恍然如梦,“姨娘,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想个法子,将那些曾对我下过毒手的,叫她们再不能挣扎?”
秦姨娘从她眼中的迷蒙下看出有着一层恨意,那层恨意不比她的来得少,然而秦姨娘自己并没有可以反抗的力量,但窦明旖却有。
所以秦姨娘便就这么笑了,起了身边走到屋门口边回身道:“大小姐,你可否随妾来一趟?”
“嗯。”
窦明旖起身随秦姨娘来了屋偏房的小厨房,她真没想过秦姨娘的院子竟也有小厨房,这可真是稀奇。
似乎能察觉到她所想,秦姨娘解释道:“这是妾向老爷求的恩典,妾不愿出门,只想守在这院子中,所以老爷应了,为妾修了一处小厨房。”
窦明旖见这厨房内,仅有一处烧着的药罐,便开口疑问:“姨娘,你带我来这里,是想看什么?”
“是这个。”
秦姨娘走向那药罐,将盖子揭开,里面正炖着莲子心米粥,闻起来有鼓淡淡的清香。
“大小姐知道,这莲子心是苦味的,若是与这米粥煮在一起,米粥会染上苦味。”
秦姨娘用勺子搅拌了几下,笑道:“煮得时间愈长,这苦味便愈融入米粥。这粥要小火慢慢地炖啊,最后才入味可口,待到盛出来时,整碗米粥全是苦味了,若是你愿先喝下,倒也不是不可。”
窦明旖似乎嘴里已有了苦味,“听你这么一说,那还真是苦呢。”
“可不是吗?”
窦明旖亦回了一笑,这秦姨娘是在告诉她,这痛苦要慢慢地磨,最后才折磨人到绝境。
若是她选择一击置人于死地,也不是不可以,可她尝过多少痛,不让那些人感同身受,怎么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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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杨姨娘果真来了秋月院。
头顶着烈日,杨姨娘跪在院中暴晒着,不出片刻,那模样不死看着也像是半活了。
窦明旖在自己翠竹院中一得知这消息,让半烟过半个时辰去春麓院,抖露点信儿给那赵姨娘,这位杨姨娘的好姐妹。
赵姨娘这几日难得从自己落子的悲伤中走了出来,一心还想着究竟怎么和林氏、窦明曦算账,这还没想出个法子,就听丫鬟进屋报,说是自己的好姐姐杨姨娘跪在秋月院已有半个时辰。
她二话没多说,抬步去了秋月院,等赵姨娘赶到,杨姨娘是满头大汗,身子歪歪斜斜看着就要倒下。
赵姨娘上前扶过她,却听杨姨娘嘴唇干裂无声道:“赵妹妹,你、你……快走,我,我是受了罚,没,没办法。”
“你先别说话了。”
赵姨娘心里头着急啊,可面上却要装作无事一样,她转身进了屋,朝着林氏便是一跪道:“夫人,求求您了,求您看在七小姐与八小姐的份儿上,饶了杨姨娘吧。”
“看在七小姐八小姐的份儿上,呵,她们有多大的面子,叫本夫人看?”
林氏冷哼了一声,她并不想对赵姨娘发脾气,反而道:“赵姨娘,你也别跪了,今早上七小姐八小姐在本夫人这儿闯了祸,本夫人可没惩罚她们。这会儿你还来求情,你们一个二个的,真把自己当这府里的主子不成?”
“夫人,杨姨娘这些年从未做过什么错事,您为什么不肯放过她一次呢?”
赵姨娘心里都快恨死林氏了,她害死了自己孩子不说,又将杨姨娘往死路逼。
林氏像见鬼了似得看着赵姨娘,“赵姨娘,你还真是好心啊,你可知道你的孩子,其实是杨姨娘做手脚弄掉的吗?”
赵姨娘自己的孩子被杨姨娘弄没了,现在还跑来她院子求情,林氏只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然而赵姨娘却一点也不相信林氏所说,她狐疑的抬眼。
林氏什么性子她还不了解,铁定是为了她的罪行开脱。
日府医查了杨姨娘的院子,什么也没查到,而却从窦明曦的香包里翻出了麝香,毫无疑问这做了手脚的肯定是林氏与窦明曦,她们竟还想诬赖自己的好姐姐。
这么一想,赵姨娘更是生气,“夫人,您不肯原谅杨姨娘便算了,这般泼她脏水于您又有什么好处?妾无缘的孩子与杨姨娘是否有关系,妾心理自然清楚,请夫人放过七小姐八小姐与杨姨娘吧。”
林氏心里对这赵姨娘是厌烦的不得了,恨不得将她直接踢出去了。
可赵姨娘才伤了身,若是林氏对她做了什么,还不知道窦谦要发多大的脾气,无可奈何林氏只能忍着。
那口气憋了下去,林氏好声道:“赵姨娘,你先起来吧,省得老爷待会儿过来,又说是本夫人惩罚于你。”
她这话倒是叫赵姨娘有了主意,这一次竟乖乖地起身。
添念得了林氏的眼神,为她执上了茶,赵姨娘侧目望去,门外便见窦谦的身影出现。
这时赵姨娘正要伸手接过茶杯,可她还没碰到茶壁,那茶杯竟一歪,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到了她的手背上,烫得她尖叫。
窦谦的脚步迈进了屋,赵姨娘泪眼朦胧哭道:“老爷,我手疼……”
65. 谈婚
赵姨娘娇弱哭泣,有意无意将自己受了烫伤的手背举起,好让窦谦看得更明白些。
林氏这会儿可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她千不该万不该让这赵姨娘起身,竟然把她一片好心当狼肝肺,故作这么一副叫人作恶的姿态。
“老爷,妾身……”
窦谦一见赵姨娘受了伤,直接打断林氏道:“玉蕊啊玉蕊,你就是这样打压府中的妾侍的?一个在外头跪的半死不活,一个在屋内受了烫伤,你是不是该好好解释啊?”
林氏有苦说不出,她恶狠狠地紧盯着赵姨娘,窦谦不管不顾吼道:“还不去将杨姨娘扶起来,你们一个个还真眼睁睁看着杨姨娘死吗!”
窦谦怒气冲天,这次林氏彻底没了嚣张的气儿。
她恨的不是窦谦,而是赵姨娘与杨姨娘。
眼见杨姨娘被丫鬟们扶了起来,林氏咬唇皱眉道:“老爷,今早上霞姐儿与媛姐儿到妾身屋中问安,将妾身茶杯给打碎了,妾身这才罚了杨姨娘跪在院中。”
她根本不是故意要惩罚妾侍,林氏又望了望故意作态的赵姨娘,“而赵姨娘,是她失手碰翻了茶杯,与妾身毫无干系。妾身没那闲工夫,一个二个惩罚这府中的妾侍。”
赵姨娘可不敢叫窦谦信了林氏的话,一瞬间窝到他怀里,娇声娇气道:“老爷,妾好疼啊……”
那声音真是媚到骨子里去了,窦谦魂儿早被她勾跑了,要不是赵姨娘身子骨还没好,他怎么会放过她。
此时窦谦想不了更多,他抬声对林氏道:“好了,今日便算了,你身为主母要大度,跟她们置什么气!”
林氏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可更叫她生气的是,窦谦直接将杨姨娘与赵姨娘给带走了!
在窦谦看来,这两个柔弱无依的女人跟林氏比起来是多么的惹人心疼。
“好啊!一个个的都要反了天了!”
林氏简直是气炸,直接将桌上的茶杯摔了出去,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吴嬷嬷看着心疼,像她小时候那样将她搂在怀中,安慰道:“夫人,你莫与她们生气。您现下是主母,那两个不过是个妾,说难听点,就是两个玩意!老爷不在的时候,您想怎么处治便怎么处治。”
“嬷嬷,我这心里好难过啊。”
林氏趴在吴嬷嬷怀里闷声哭了起来,她本以为坐上了正妻这个位子她便会得到一切。
可是这府里数不完的妾侍,除了赵姨娘、杨姨娘,又多了兰姨娘、红姨娘,窦谦的心怕是早就不在她身上了。
多少年前的恩恩爱爱,都算什么啊,他竟然如此对自己。
可是她再怎么恨,都更恨那两个贱_人,恨她们狐媚子样就会勾_引男人。
林氏止了哭泣,抬起头咬牙道:“嬷嬷,我不会放过杨姨娘和赵姨娘的,有老爷护着又如何,我就不信老爷会护她们一辈子!”
“夫人,您可莫忘了,七小姐八小姐将你两千两买回来的茶杯打碎了,即使是老爷,也不会不明白这意味。”
林氏顿时打起了精神,“嬷嬷你说的对,明日照常叫杨姨娘来我这院中跪着,我就不信她敢不来!”
“至于那赵姨娘,瞧她那一副狐狸精的模样,除了勾引老爷,旁的什么也不知了。”
吴嬷嬷狠狠啐了这赵姨娘一口,又接着道:“夫人,要不如您直接毁了她一了百了?”
省得她整天晃来晃去的闹心。
林氏倾身靠在桌上,目光恶毒,“我不但要毁了她,还要她坐实贱_人这名头。”
……
翌日,此前与楚翌文一同被派至洛桑县,负责探查洛桑河支流塌方河坝的官员已折返京都,并将河坝塌方情形呈奏交至右相楚老。
于是早朝之时,楚老便上呈奏章。
明德帝接过仔细一观阅着,楚老凛声道:“陛下,如今青州事态严峻,洛桑河支流河坝坍塌,沿边大小村落皆受到不可估量的冲击。以老臣之见,暂且不论转运大米踪迹一事,民生乃大事,首当其冲便应即刻派遣官员前往洛桑县,着手开始重铸河坝为先啊!”
这河坝一日不修好,若上游再降暴雨,则下游百姓定要继续受苦受灾,重修河坝,在此案中处在重中之重的位子。
左相叶老这时也上前,瞥了一眼楚老说道:“楚老这话可是,先重修河坝,而转运大米不翼而飞此悬案暂且放至一旁?这话当真可笑,楚老口口声声说民生乃是大事,那么转运大米是为已饱受蝗灾与旱灾之苦的渡州百姓的粮食,怎可轻易置之不理呢?”
这位叶丞相可是出了名的与楚丞相互相看不对眼,每每明目张胆的与他唱对腔,而明德帝几乎从未制止于他,想来也是经陛下授意准许的。
楚老面容笑意不退,侧头缓缓道:“左相此言差矣,本相的意思并非是对转运大米置之不理,而是大米的踪迹需得不少时日查明,可先行派人处理河坝一事,另外再派人查明大米一案,如此便可。”
叶丞相脸上挂不住,只得找了个台阶下,“哦,如此说来是本相误解了。”
“并非是左相的错,怪本相没将话说的透彻,难保陛下会同样作想误解老臣,如此这般说开,想必左相也认同吧。”楚老依旧是笑。
叶丞相想不赞同也不得不说赞同了,既然楚丞相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有更好的法子去反驳吗?
“陛下,老臣附议右相所言。”
叶丞相身后的同党听他附议了,一群马后炮跟着齐声道:“臣等亦附议。”
楚老可听不懂这叶丞相说什么便是什么之态,只是捋了一把白胡子作笑呵呵。
“嗯。”
明德帝目光沉稳扫了一眼殿内的臣子们,这才开口道:“众位爱卿啊,这派遣去往洛桑县的人选,你们可否有举荐的?”
他一双精明的眸子扫过众人。
楚老沉静笑道:“这人选嘛,应有最合适的人来当。”
他这话算是鼓舞了不敢发言的大臣们。
这时人群中有一位站了出来,恭敬道:“微臣以为,既然是重修河坝,那便理应由工部担当此任。”
顿时,大臣们议论起来,此时工部可是还空着个尚书的位置,那么应当派谁前去呢?
明德帝心思一转,没有说别的什么,而是继续问道:“工部中有谁可担此重任呢?”
“可派遣工部水部官员前往……”
这人一听皇上有意叫他继续说下去,便一鼓作气将心底的算计全道了出来,一口气说了几个人名,又道:“其中水部郎中柳慕安便是极好的人选。”
听到此人举荐柳慕安前去,明德帝警觉似地眯起了眸子。
柳慕安,可不就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出长子。
被点到名的柳慕安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许的呆愣,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殊不知楚老等待的便是他的这句话,立刻笑着接着他话道:“启禀陛下,老臣以为,柳郎中确实能胜以此任。然柳郎中在水部任职时日并不长,恐以非十分熟悉工部的事务,因此老臣恳请陛下诏旨宣韩老回京,命韩老与柳郎中一同前往洛桑县。”
果然有人等不急了,那么也叫他借一借东风吧。
“陛下不可。”
叶丞相上前一步着了急道:“韩老已离京仅八年,此时若是召回,无人得知韩老心中是否怨念,可能尽心尽力为陛下办事啊,莫非除了韩老,这朝堂便没得旁人可前去了?”
当年可是明德帝金口将韩老贬出了京都,是为了襄国公一案,怎么说也不能再将韩老给召回来。
“韩老为朝堂几近奉献了一生,又岂会如此轻易对陛下报以怨念?”
楚丞相朝着叶丞相一笑,“叶丞相实乃多虑,此事交于韩老与柳郎中是再合适不过了。想来叶丞相人年纪大了,这记性是不怎么好了,早些年前,谷阳桥重修非韩老所为而是他人之作?还是说,叶丞相愿亲身前往,替陛下分忧解难?”
最后他朝着明德帝拱手一拜。
这话直叫叶丞相面容赤红,想当年谷阳桥重修便是韩老着手修建起的,一晃过了十余年,他差不多将此事给忘了,没想到竟被楚丞相当作把柄将他羞辱了一番。
论年龄他可是比楚丞相要小上几岁,可论记性,这直叫人觉得他忘性太大。
这一来,叶丞相不说话了,算是默认认可韩老与柳郎中一同前往。
明德帝对此一言不发,他安静着,底下便无人再敢多说一个子。
“父皇。”
打破沉寂的是齐恒。
齐恒无法再镇定下去,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就像杨痕所说的,一定要举荐柳慕安前去,到时怎么搞鬼都会是柳家所犯的大错。
于是齐恒上前抱拳道:“父皇,儿臣拙见,柳郎中乃是绝佳的人选,且韩老又经验丰富,若派遣两人前往洛桑县,此事必定会尽早得以解决。”
齐贤没有说话,只是冷笑垂头听着。
柳婕妤私下叮嘱过他,太子越是要出风头,他就越要避开风头。
太子的这一笑,他自认为无人发现,可却被坐在高处的明德帝看在了眼里。
他目光里微有冷冽,望着他亲口定下的储君太子殿下,心里微微叹了一下。
果然这等事情太子是无论如何也要插上一脚,平日的朝政不见着他有多关心,每每如事不关已一般,他这个太子,恐怕日后难成大才啊。
可再怎么说,这都是他已定下的储君。
想到这里,明德帝觉着自己的头都开始疼了。
而楚丞相便站在太子身边,他面上笑意不变,心底却是冷哼,似乎早就料到了太子之言。
事关镇国将军府的事,太子瞧着就是半点忍不住的,这种性子楚老连多看几眼的心思都没有,好在陛下现在龙体一切安好,不然大胤可真要乱套了。
朝堂上大臣早已各分党派,难怪有人举荐将军府大公子前往青州。
镇国将军府这些年一直远离朝堂之争,更是不愿插脚任何党派。他们不愿入,可有人便想法子叫他们不得不入。
不管怎么说,此次柳慕安这趟青州之行是去定了。
楚丞相微微叹息了一口气,既然回了京都,很多事情便身不由已,即便是如柳老将军与韩老这般的忠臣亦是。
又是一刻的安静,明德帝终于开口道:“工部水部郎中柳慕安。”
柳慕安迈出列队,躬身道:“微臣在。”
“待韩老归京后,你便与韩老即刻起身,前往青州洛桑县,着手重修河坝。”
明德帝最终还是决意将韩老召回京了。
柳慕安道:“微臣接旨。”
明德帝摆手下朝,“楚爱卿拟旨召韩老回京担任工部尚书一职吧,退朝。”
众位大臣跪地,“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恒与齐贤亦随着跪下,齐恒心里却是得意一笑。
很好,事情完全依着杨痕所说的发展了,杨痕果然不负他所望。
楚丞相瞥眼见叶丞相面色阴郁,看起来心情极其不好,他笑意不减,又捋了一把自己白花花的胡子。
叶丞相却看不得楚丞相的笑,“楚老见韩老被召回京,心中恐怕高兴吧?”
“韩老坐在尚书一位多年,为陛下分忧解难,如今陛下有难,韩老回京解忧,我是为陛下高兴啊。”楚丞相呵呵一笑,“倒是陛下已下旨,叶丞相却好似不愿?”
叶丞相笑道:“怎会呢,陛下高兴,身为臣子,我自然也高兴。”
楚丞相继续笑:虚伪,太虚伪了。
叶丞相不动声:这楚家老头子就是个老狐狸,还是不要和他说话了。
……
窦府的侧门外,有一老嬷嬷正在外头等候。
侧门这时被打开,是白嬷嬷的身影,她笑着将这位嬷嬷一路带进了翠竹院。
这位王嬷嬷乃是柳悠悠身边的奶嬷嬷,在柳府有着不同于其他奴仆的地位,柳悠悠今日派她来传话,铁定是为了她大嫂冯玉。
从昨日起,书院便放一个月的假,这假期是为了一个月之后的风月大典做好准备。回府前夕,柳悠悠便悄悄与她说,冯玉的产期临近,约莫就是这个月内了。
这昨日才说呢,今日下午这消息便传来了。
果不其然,王嬷嬷是带着冯玉的消息来的,“窦大小姐,方才末时三刻的时候,大少夫人诞下一麟儿,我们小姐半刻也不肯耽误,命老奴来窦府给大小姐传话了。”
“这可真是好事。”
窦明旖这是替冯玉感到高兴。
柳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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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要去青州一事基本上是铁钉钉板子了,她还真替冯玉担心,若是生产之时自己最重要的丈夫不在身边可如何是好?
这下可好,孩子也生出来了,不必担忧。
“孩子有多重,母子可都安好?”
王嬷嬷笑道:“足足有七斤呢,是个大胖小子,夫人直夸这孩子有福气,大少奶奶一切安好,现下正在屋里休息,稳婆说没损伤什么身子。”
柳府可是一堂地欢天喜。
“那就好,知秋,给这位王嬷嬷打赏,辛苦嬷嬷跑一趟了。”
冯玉母子皆平安便是最好的事了,窦明旖笑得舒心,知秋将小荷包交给王嬷嬷,王嬷嬷道了谢便又随着白嬷嬷离开。
这一番事叫知秋感叹道:“真好啊,大表夫人真是幸福呢。”
不但与大表少爷伉俪情深,且孩子也平安生了,真好啊。
翠微总觉着她这话里有一股羡慕大表夫人生了孩子,自家小姐却连亲事都未定的味道,忙说道:“知秋,你莫着急,小姐过不了几年便也会诞下小主子,到那时候你可以好好替小姐带孩子了。”
左右窦明旖的亲事不过是这两年。
窦明旖正看着书呢,就听翠微这么一说,整张脸都通红通红的,羞怒道:“翠微,你胡说什么呢!”
“翠微才没有胡说呢。”
知秋来了劲,她其实心里头啊可期盼自家小姐嫁人生子了,自家如此好的小姐,可要多么俊的儿郎才配得上呢?
若是小姐有了小主子,不知道日后的小主子会有多好看,想想就觉得特别美好。
知秋说:“奴婢可是要守在小姐身边,以后替小姐带小主子的。”
窦明旖气恼不已,“你们两个,竟然连我也敢打趣了!”
这两个死丫头,这时候说什么嫁人结亲的。
躲在暗处的三羽耳力非凡,可是听到了知秋翠微的对话,尤其那什么窦大小姐所生的小主子,那更是忍不住一笑出声。
“咦?”
知秋听到了动静,“小姐,外面有什么声响!”
不会院子里来了耗子吧?
窦明旖没听见,只当她幻觉了,“你一定是听错了,别管了。”
可知秋却不信,直接抬步出了院子,翠微不管她,自己坐在一旁,用手将颜色不同的绣线分开摆好。
没过一刻,外头传来一声骚动声,窦明旖狐疑侧头看去,只见知秋手里握着扫帚回了屋,还得瑟道:“小姐,奴婢方才发现了一道黑影,直接把他扇下去了。”
窦明旖真是拿她没有办法,想着那人估计是三羽,以他的身手躲开应该不成问题。
她心里没了担心,这又继续拿起书翻着。
府中有人心情好,有人心情极不好,如这二房的少爷窦明辉。
他今日没去成明月楼,这么一连好几日未见到小桃红,身子都有些不爽快,便满心怫然不悦的在府内晃荡着,算是排解郁闷的心情。
这么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出现一抹亮丽的身影,是他从未见过的丫鬟。
那丫鬟姿色可谓是娇小玲珑妩媚诱人,尤其是那身材,当真是尤物一个。
窦明辉瞬间双眼发光,径直被她撞了个满怀,丫鬟怀里捧着的花茶撒了一地。
这丫鬟正是翠竹院的抚月,奉白嬷嬷的命从府外买些花茶回院,在路上不小心便撞到了二少爷。
她连忙福礼道歉道:“二少爷,奴婢并非有意的,请您谅解。”
可那脸上的红晕直勾勾地引人遐想。
窦明辉二话没说把她拉到一旁的暗角,抱住便是一通亲吻,这些天没见到小桃红的情绪全发泄到抚月身上了,期间他问道:“你叫什么?哪个院子当值的?”
“奴婢,奴婢,名抚月。”
这抚月被窦明辉亲了之后,竟没反抗,反而一双眼眸更为抚人的端望着他,叫他不忍撒手,她又结巴道:“是,是翠竹院的,三等、三等丫鬟。”
窦明辉平日好歹也是一副仪表堂堂的,又是府中的少爷,这叫只是三等丫鬟的抚月如何会反抗。
她在翠竹院早已受够了压迫,自从翠微被升为一等丫鬟后,二等丫鬟的空位不是她填,而是被杜鹃填了过去。
抚月不甘心,她为大小姐做了那么多,却得不到任何回报,倒不如在二少爷这里利用自己的美色往上爬去。
窦明辉一听是窦明旖的丫鬟,停下了动作,与大妹院中的丫鬟偷_欢,他还是有几分犹豫。
抚月却不明白眨巴着双眼道:“二少爷?”
但一见这抚月似有意离了翠竹院,便拥着她邪笑道:“抚月,从了本少爷吧。”
他等不及抚月的回答,便伸出手褪去了她的外衣。
白嬷嬷在翠竹院中迟迟才等到抚月捧着花茶回院,当下便是一顿恶训:“抚月,叫你去买个茶,你却买了这么久,真是有够磨蹭的。”
抚月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鞠躬表示歉意道:“嬷嬷,真是对不住,奴婢跑了好几家这才买齐。”
“罢了,这次便原谅你。”
白嬷嬷从她手中接过茶包,挥手叫她走了。
良久,白嬷嬷感到狐疑,总觉得这抚月走路怪怪的,她小走着迈步,那姿势越看越觉着奇怪。
窦明旖将六个茶杯摆在桌上,每个茶杯其中先散了少许茉莉花茶,又再六个杯子中添加了不同的花与水果,倒上热水。
她唤来自己的贴身丫鬟,还有四个二等丫鬟一人端了一杯品尝。
翠微端着的是茉莉桂花茶,她思索了之后便道:“小姐,这个味道很香。想来茉莉、桂花、菊花、金银花还有山茶花,一起泡是可以的。”
“小姐,这麦冬加进来略有些苦涩,但是味道很清香。”
知秋皱了一小下眉,便疏散开道:“听小聂大夫说,这麦冬有助消化的效果,这样用与酒楼也不错啊。”
白灵、杜鹃与半烟手上的茶味道太过奇怪了点,窦明旖便将这些剔除掉,最后知采那杯,是茉莉山楂茶,她回想起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曾做的事情,便觉着山楂味的很不错。
知采说道:“这山楂配花茶味道很不错,奴婢从小在村里长大,那时候奴婢的爹娘也会摘山楂晒干泡水喝,这山楂搭配什么花茶都好。”
66. 游街
“好。”
窦明旖记在了纸上,说道:“过几日吧,白嬷嬷再去买写药草回来,我还想更多。”
白嬷嬷应了下来,这时院里头有个小丫鬟进屋禀报道:“大小姐,老夫人请小姐去一趟寿康堂。”
窦明旖抬眼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此刻已黑了下来。
今日是乞巧节,早前柳悠悠便说要与她一同在乞巧节游街,她说街上那时会变得比往常更有意思,这么想来,应当是她过府来了吧?
而过府的来确实是柳悠悠。
柳悠悠一见窦明旖出现,便拉着她与窦老夫人恳求道:“老夫人,请您准许几位表妹与悠悠一同出府游街吧。今儿外头有许多有趣的小玩意,几位小姐们在府内铁定憋坏了,趁这时候好好出府玩一回,您应该会允许的吧?”
她这里的几位表妹指的是窦明旖、窦明曦,窦明婷与窦明芩。
想来几位姑娘家要出府,没有男子陪同是极不安全的,老夫人也不会同意,柳悠悠连忙道:“老夫人不必担心,我二哥会作陪前去,大表哥也会去吗,这样便不必担心小姐们的安危了,定会平平安安将几位小姐送回窦府。”
窦老夫人本意便没有想阻拦几位小姐出府,又见有两个信得过的男子陪同,张口便答应了。
“旖儿,前日本来在书院我与你说了大嫂要生了,结果当天晚上羊水便破了。”
一出窦府,柳悠悠便心情畅快,“我还以为大嫂会当晚生,可是大嫂受了一晚上的罪都没生下来,还是第二日这孩子才下来。”
她现在想想都还觉着心惊胆颤呢,那血水一盆一盆的,吓得她脸色都白了,生怕大嫂有个万一,还好最后平安将孩子生了下来,实在是万幸。
“竟然是这样?”
窦明旖听王嬷嬷说,本以为冯玉生的很顺利的,没想到竟然是熬了一宿,这又庆幸道:“好在大表嫂身子一切都好。”
柳悠悠“嗯嗯”的点头,欣喜道:“是个小侄子呢,长得肉乎乎的,我跟我娘都争着要抱呢,他还那么小,就很讨人喜欢了。”
“可起了名字?”
想来孩子一定生得白白嫩嫩的,窦明旖不禁一笑,问道:“真不知道他会叫什么呢。”
柳慕风侧头与窦明旖对视上目光,他回道:“还没呢,大哥说名字交给祖父与父亲。”
一刹那,窦明旖只觉得他的笑有些耀,双眼更是明亮,好似在欢喜,她心口一跳,赶忙回头,当作什么也未看见。
窦明旖与柳悠悠说:“到时候百日宴,可千万不要忘了请我。”
柳悠悠嬉笑,“绝对不会。”
这百日宴如此重要的节日,怎么会把窦明旖给忘了呢?
这样随意闲聊,几个人便走到了主街之上。
不得不说这乞巧节便是不同,街道两边的檐角挂上闪着火亮的花灯,街上更是人群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身后几位姑娘家被路旁的各种小摊子吸引了目光,毕竟这是几位小姐第一次出府游街,倒都起了兴致。
像窦明婷可是挑了好几样镯子,还都是金光闪闪的那种。
窦明旖看了一眼就明白,窦明婷喜欢的都是些便宜货,单纯好看不中用。
这路上时不时有人来往穿梭,窦明裕怕窦明旖被撞到,一路上都守在她身边。
此时他望见这些摊上的小玩意,免不得问自己妹妹道:“旖儿,你可有喜欢的,哥哥给你买。”
他欠了自己妹妹八年,这八年他竟未能陪伴她左右,这是他唯一内疚的事。
窦明旖并没有什么特别喜爱的,只不过都是女孩子,对这些精巧玲珑的小东西也起了些意。
“哥哥,你给我买这个好不好?”
窦明旖走到一处摊位,拿起一枚花环手镯笑着问。
时间恍惚间回到了八年前,窦明裕看见自己的妹妹还只有那么一点点大,那时候也是这般拉着他的手撒娇道:“哥哥,我想要这个花环手链,好不好?”
八年过去了,很多东西都改变了,他们之间的亲情却永远不会改变。
窦明裕忽而一笑道:“好,你想要什么就与哥哥说。”
窦明旖又拿起另一个花色的,“那我还要一个。”
两个编花手镯,其中一个送给柳悠悠,嗯,这样很好。
窦明裕付了钱,瞧见窦明旖已忍不住将手镯套在了柳悠悠的手上,而后自己也套了上去,两个姑娘包作一团笑了起来,他摇头笑笑迈开脚步,追了上去。
“啊!旖儿你看,那边有面具卖。”
柳悠悠突然瞥到卖面具的,拉起窦明旖的手便跑了过去,摊子之中有个蝴蝶面具她一眼便中意,捧着面具给窦明旖看,边道:“旖儿,你觉得这个好看吗?”
“好看。”
那蝴蝶的蝶翼在两侧,戴在脸颊上极为美丽,很适合柳悠悠的脸颊。
柳慕风从另一边上前,拿起其中一个鬼面具戴在脸上,笑嘻嘻地问窦明旖:“表妹,这个适合我吗?”
这鬼面具可是吓人,鲜红嘴唇里吐着舌头,还是绿色的,两个眼珠鼓鼓囊囊下一刻就要掉出来,窦明旖一阵无语,不明白柳慕风为何会看中这么一个面具。
这时窦明裕瞄过来:“慕风,你是想扮鬼去吓路人的吗?”
不然怎么有心思要买个鬼面具。
“我哪有,多好玩啊!”
柳慕风朝旁突然哼了一声,脑袋偏向街道行人那边,忿然道:“明裕,你瞧瞧今日街上多少有情人相伴而携,而我们却一个个的都是还没定亲的,这不吓他们去吓谁啊?”
原来他这是嫉妒人家有意中人了,柳悠悠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脑袋,“二哥,你脑子里在想的都是什么东西啊?人家有情人碍着你什么事了,你自己没有美人抱还怪的了我们咯?再说了,我这做妹妹的,旖儿做表妹的,还有大表哥都陪着你,你还不满意啊!”
“哎哟,好妹妹,我是开玩笑的。”
柳慕风一瞧柳悠悠生气了,赶忙把面具摘下来,好声好气道:“有你们在,我哪里还敢嫌弃啊?来,让我们开开心心、欢欢喜喜的游街吧。”
语毕,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窦明旖,而对方只是吟吟望了他一眼,浅浅一笑,仿佛有万千光华落进。
柳悠悠这才消了气,她将手中的面具塞给柳慕风,笑嘻嘻道:“那么二哥你掏钱吧,妹妹我啊,就不计较了。”
她大人有大量,绝不会将这点芝麻事放在心上的。
柳慕风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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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钱,在后头嘟囔。
“柳悠悠,我看你这就是不想付钱吧!”
柳悠悠听见了,回头吐舌:“对——啊!”
柳慕风无可奈何。
罢了,反正过节,他出钱就他出钱吧。
“慕风,你还真的把那鬼面具买了啊。”
窦明裕一眼便看见他手中的鬼面具,直摇头,总觉着柳慕风的喜好比较独特另类。
“嘿嘿,明裕不喜欢吗?”
柳慕风将鬼面具半举,笑了许久说道:“我觉着即使这面具也无法遮盖我无与伦比的俊美与不凡。”
窦明旖忍不住一笑,而柳悠悠则是对着他的腰侧便是一肘,她白了一眼道:“二哥,你真是够得瑟的啊,今日什么日子,你还不知道收敛一点。”
柳悠悠腹诽:太得意忘形了,他也不看看,旖儿就站在旁边看着呢,他还这副德行。
“哪有,我说的还不是实话。”
柳慕风差点给忘了窦明旖,看她仍在笑,就缓缓收起之前的玩闹,正经了起来。
几个人在主街上走了才过了不过一刻,所到之处人逐渐多了,窦明裕想喊窦明旖往他这边靠点,这一扭头,突然发现窦明旖被人群挤开了。
“旖儿!”
窦明裕着急地想穿过去,可是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挡在外面。
窦明旖走着走着一侧头,才发现自己哥哥不见了。
她心下慌乱,人群汹涌,人潮愈多她愈发着急,还没来得及转身,左肩便被左边走来的人撞了一下,整个人都朝着右边栽倒。
眨眼之间,身侧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扶住。
“多……谢。”
窦明旖站稳了身子,抬眼道谢,待看清楚他脸,墨瞳猛地收缩了一下。
赵世毅勾起笑容,却叫她心不觉跟着一颤,“窦大小姐,真是巧,你也在这里。”
他的笑愠着暗沉,窦明旖的瞳孔猛然收缩。
经过威远伯府一别,她对赵世毅更无任何好感,赵世毅此人于她,那回只因为赵世名有意就不明不白强掳走了她。
赵世毅对她,绝非善意。
此时窦明旖想溜走,便打着哈哈道:“多谢赵世子仗义伸手相助,那么我就去与兄长汇合了。”
她完全不想陪着这个莫名的人玩,无比想回到兄长的身边。
也不等赵世毅再开口,窦明旖朝着右边的人群里挤,抬眼待看到窦明裕那张焦灼万分的脸,抬手欣喜喊道:“哥哥,我在这里!”
“旖儿,你没事吧?”
窦明裕急匆匆跑来,上下打量见她无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真是生怕妹妹被人群冲跑,这里就她一个差点走散在人群中,万一人多不长眼伤到她了……
窦明裕不敢想。
窦明旖任由他拉着,笑道:“我没事。”
突然窦明裕朝窦明旖身后看去。
“赵世子。”
窦明旖一回身,脸色就拉下来了。
赵世毅也跟来了,还不紧不慢地走到两人身前,挂着笑意,那样子简直是阴魂不散。
没去看窦明旖的脸色,赵世毅和善笑道:“窦大公子,柳二公子,不嫌弃的话,赵某想与你们一同游街。”
67. 鬼面
“赵世子,请吧。”
这边还没等两个人说什么,窦明曦便张口替两人答应道:“我想大哥与二表哥很愿意的。”
窦明旖皱着眉头,发觉窦明曦那灼灼的目光里布满了仰慕,她顿时明白了。
原来窦明曦看上了赵世毅啊?
这样也好,有窦明曦纠缠赵世毅,他没空与自己纠葛。
之前窦明旖被人群冲开,着实把柳悠悠给吓坏,窦明旖回到身边后,柳悠悠直接牵住她的手,打心想着不能让她再离开自己的视线。
窦明裕和柳慕风走在两人身旁,而后面跟着窦明曦与窦明芩还有赵世毅。
然而几个人都没发觉,走着走着窦明婷已落在了最后,她趁几人不注意悄悄融入忙乱的街道。
很快窦明婷便朝着一抹白影追了过去,匆匆消失在人群之中。
主街一旁的酒楼里,孙皓宇正与同伴喝着小酒。
他探头望着这街道左右过往的人群,感受这与他们格格不入。
早年孙家便余下他一个男丁,他无兄无妹,彻彻底底是一位孤家寡人。
这等好日子,孙皓宇常常借酒消愁。
恍惚间,孙皓宇迷蒙的眼中出现了一抹靓影,是此前在街上看见坐在窦家马车里的那位姑娘。
窦家的姑娘?
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果然是她!
孙皓宇瞬间激动,摇了摇何兴的肩膀喊道:“何兴,那可是窦家的小姐?”
他竟然会在这里看到她,今日过节她也出来游街吗,与谁呢?
何兴一瞧见了他所谓的意中人,那姑娘生得真好,就夸道:“皓宇你小子眼光真不错,那位小姐是大家闺秀,真不错。”
孙皓宇好不骄傲:“那是。”
“皓宇啊,那姑娘旁边的不是鹰狮队的统领吗?”
何兴突然一定,望见那位小姐身边的男子,睁大双眼道:“天啊,他们两个一起在乞巧节游街?”
两个人走的那么亲近,又关系那么好,难保不是有情人。
而且今日这又是乞巧节啊,一对男女相伴出行,这,这是何等关系?
在何兴看来,孙皓宇的心意注定是要落空了。
孙皓宇自然看见了窦明裕,那是他们的领队啊,更是自己无比崇慕的对象。
然而窦明裕身边的,是他一见倾心的姑娘。
孙皓宇啥时落寞满身,他眼中的姑娘正对身侧的男人笑颜如花,那模样当真是美极了,可那笑容终究不是对着自己。
也是,他怎么配得上她呢?
“竟然是窦统领,窦统领……”
等等,窦统领?
那姑娘上次的马车写的是窦字。
“我知道了,窦统领是她的兄长!”
孙皓宇猛然反应过来,激动道:“哈哈哈,我真是太高兴了,原来是窦统领的妹妹,那么看来我还是有希望的!”
毕竟他与窦明裕经常能在演兵场见面,这可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咦,是这样吗?”
何兴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替他高兴,便给了他一拳道:“好家伙,皓宇你努力啊,早日抱得美人归,到时可要请我大喝一杯。”
“没问题!”
孙皓宇依依不舍地看着佳人逐渐消失在人群里,这才坐了回去。
本以为的消愁一日,竟得了如此之大的欣喜。
孙皓宇举杯一仰干净。
……
街道的另一面,楚翌文与齐谨正站在河道石桥之上。
楚翌文正扇动着扇子,侧眸望着这充斥着气氛浓厚的街道,不禁打趣道:“表弟呀,真是可惜你的老毛病了,不然你可以像这些个有情人一般,与自己意中人值此七夕佳节游街多好。”
齐谨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自己身上没病,不也没意中人吗?”
他还有脸说自己呵?
一个二个的,不都是孤家寡人。
楚翌文尴尬掩面一笑,他已有弱冠,但仍未娶妻这事在府里可快被自家老娘给念叨死,他可不想拿此事多说。
楚狐狸咳咳道:“我不急,不急。”
齐谨不置可否,睨他。
“我记得这几日聂太医频频去了几次宁王府,是你这病又出了什么吗?”
比起其他,齐谨的病可是重中之重。
“暂时无碍。”齐谨慢悠悠的,好似说起来得了病的并非自己一般,“聂太医说病情已抑制住,不会再恶化。不过究竟能抑制多久,那得看天命。”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时会倒下,何时会再醒不过来。
“不会的。”
楚翌文可不想再继续与他一谈这可怕的话题,他半点不期望听到关于齐谨不好的消息。
今日出来游街本就是为了舒心,他转了话题道:“表弟啊,我听说皇上下旨将韩老召回京了,那么这么看来青州的案子会有进展了?”
韩老回京怕是直接重任工部尚书一职,立刻全盘接手青州一案。
齐谨周身的气场变了,他嘴角扬起弧度,桃花眼闪动着光,“是有此事,再过几日前往洛桑县重修河坝的人选便会下达。”
柳慕安早已定下为人选之一,他与韩老一同前往,此事齐谨十拿九稳。
“一切如你所料。”
见齐谨如此自信的表情,楚翌文心里明白他已经插手这件事,且绝对会达到他想要得到的目地。
有人想要动荡朝堂,齐谨却偏要以动制动,与那人斗上一斗,每每有齐谨动手的时刻,他就等着看好戏咯。
“翌文,世子。”
就在这时,街上有道男音突兀的在两人耳边响起,是柳慕风的喊声,“原来你们俩也来游街了啊?我本以为以你们的性子对这乞巧可不会有兴趣呢。”
方才远远一瞥,柳慕风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还真是楚翌文和宁王世子。
楚翌文打着扇子掩盖笑意,“可不是嘛,本来我不想来的,可是看我这位表弟大人在府里闷闷不乐,便将他带出来好一番散心。”
这话说的,他是多么的善解人意啊,及时地为世子大人排忧解难。
然而楚狐狸是什么人?
齐谨顿时给了他一记眼神,要不是在看他是自己表哥的份上,早就一拳头打过去了,“你听他胡掰乱扯,是他想来看看这街上景象,死活硬扯着本世子来的。”
“你怎么发现我俩的?我可是一直没看到你人影啊!”
楚翌文伸手一把搭在柳慕风的肩上,这小子突然间就冒了出来,把他吓了一跳。
“我就那么遥遥一望,便看到了你的扇子。”
柳慕风其实离得两人确实不近,亏得他眼睛尖,“还以为是错觉,这再一看就确认,是你楚翌文不错。”
楚翌文的扇子十分好认,他从未换过扇子,明眼人一见便知。
谁知道齐谨一下将楚翌文的扇子夺了过来,作势要丢掉,“你这扇子该换换了,一眼便被人发现踪迹,小心要了你的命。”
“世子世子,这可不就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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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翌文赶忙制止他,将自己的宝贝扇子夺回来,万分珍惜道:“表弟你别任性的丢掉啊,不然我要跟你拼了。”
“你打不过我。”
齐谨一句话便把他噎了回去。
楚翌文在齐谨这吃了瘪,便只好欺负柳慕风,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那张鬼面具上,“慕风,你怎么去买了这么一个鬼面具?好丑啊!”
要他说,真是丑死了,他楚狐狸绝不会买这种丑不拉几面具。
柳慕风粲然一笑,“嘿,不觉得很是俊吗?”
“不,我只觉得丑的要死,你别碰我。”
楚翌文躲开他的触碰。
街上,窦明曦正与赵世毅肩并肩行走着。
身侧赵世毅风华的侧脸拢着光,更为俊逸清隽,窦明曦嘴角咧着笑,余光稍稍一瞥,便觉得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
赵……赵世子怎就让人挪不开眼呢?
窦明曦只觉着自己脸颊红的太彻底了,心里十分庆幸出来游街的时刻是晚上,好歹天色昏暗,倒看不太清她羞红的面颊。
片刻后,窦明曦鼓起胆问:“赵世子,你对那面的放河灯可感兴趣?”
“不感兴趣。”
窦明曦本想以此约他单独去一边,结果被赵世毅一口回绝,好不尴尬。
“赵世子,我看中几个小玩意,可身上没有半分银两了,你可否替我买下这个花坠?”
窦明曦所指的是个做功精艺的花形坠子,若是男子买下赠送女子,可谓是美谈一桩了。
“对不住,本世子没带银两。”
“那赵世子是很喜欢这种游乞巧节街吗?”
不然这乞巧节赵世毅怎么会来?窦明曦倒是期望他喜欢呢,这样以后不管是过什么节都有可能遇上他了。
赵世毅望了她一眼,窦明曦垂头更娇羞,他声音在头顶传来:“不喜欢,本世子今日只是偶然出府,临时起意罢了。”
若不是看见窦明旖,他不会随他们一起。
一直走在赵世毅另一侧的窦明芩安安静静的,忽而抬头看了一眼赵世毅俊朗的侧容,又低垂下目光。
柳悠悠从路边一小摊起身,这一回身才发觉自己二哥跑不见了,眉眼焦急道:“旖儿,我二哥呢?”
“二表哥方才不是在这吗?”
窦明旖也察觉到柳慕风没影儿了,四下打量去找,眼眸飞过身后纷涌的人群,直落到不远处半掀开的鬼面具上。
那个鬼面具是二表哥的,他在那边。
“二表哥!”
窦明旖欣喜一笑,出声喊他,可下一刻却愣住了。
柳慕风本人正站在鬼面具人的一旁,他恣意大笑着将面具摘了下来,而那被戴了面具的人面容微侧,昳丽容颜敛着笑,几分邪气几分风流,身子再一倾,眼眸飞过几丈的人群便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相隔的人群似静了下来,如消散了一般。
檐角莲灯烛火迷离醉人,那双桃花眼如水涓涓。
窦明旖瞧见齐谨薄唇扬起,抬眸轻笑,目光灼灼璀璨惊人。
周身倏忽涌来一片人潮,嬉戏声、欢笑声与交织相缠的温柔,似乎穿过这条灯火明灭的街道,直至那双眼眸上方的一勾悬月。
“旖儿!”
是柳悠悠的惊呼声,待窦明旖再度回眸,她被挤到了翻涌的人群之中。
“旖儿!”
周遭的呼唤声很快被淹没,窦明旖找不到熟悉的影子,甚至于连知秋也不见了,她抿唇想了想,最后不得不随着人群而走动。
68. 所求
见窦明旖就此埋没在人潮之中,柳悠悠的心情简直用腹热心煎,她责备骂着自己,要不是她疏忽大意,窦明旖怎么会丢?
本想着牵着她一起走的,可还是被挤开了。
“去找。”
窦明裕表面上看似是平静之态,可心里面无比焦灼。
今日各府的公子小姐皆出门游街,街道更是门庭若市,比往日更为繁闹。
可这也意味着街道鱼龙混杂,且自己妹妹身边没有人,若是一个人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窦明裕皱眉朝柳悠悠道:“大表妹,你去和二表弟一道,我从这边走去找找看旖儿。”
柳悠悠自然想着先去自己二哥汇合,再去寻找窦明旖,这边窦家几位小姐便由赵世毅和侍从们带着。
然而窦明曦猝然惊喊道:“糟了,我三妹人也不见了!”
几人这才发现三位窦小姐里还少了一位窦明婷,不知她是与窦明旖一样被人潮挤走,还是怎么不见的。
更不知道她是何时不见了身影。
这下可真是糟透了。
柳悠悠心中发怵。
好好的一次游街却出了这等事情,看来注定是不能尽兴玩了,眼下先要找到窦明旖与窦明婷要紧。
窦明裕赶忙赵世毅交代道:“赵世子,拜托你看护两位妹妹一二,你们就在原地等候即可。若是见到旖儿或者婷姐儿的身影,叫住她们,我和柳家少爷分头去找,再与你们汇合。”
“好,我们在这等你们。”
窦明曦抢着答,她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开,自己好与赵世子单独相处。
柳悠悠早迫不及待跑去找柳慕风,她这会儿满心都在担心窦明旖的安危。
因人潮是向着一个方向走的,两边的人拥挤着窦明旖,她不得不跟着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有人朝旁走开稍稍散了去,窦明旖的身子这才有了些许空隙,手臂得了空能散散落下。
窦明旖踮起脚尖朝两旁瞧看了两眼,这地她并不熟悉,走了这一会儿已完全不清楚自己被人群带到何方了。
兴许是主街最繁华的中心,这里有更多有情人相携而来,成双入对的在河边放着花灯祈福,每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
窦明旖稍有犹豫不决,究竟是继续往前走呢,还是往回走呢?
就在她思索之间,手腕顷刻间被人用力握住,窦明旖下意识地便要甩开,可那人根本不顾她的挣扎,带着她便从人群中穿梭了出去。
“你……”
窦明旖气恼地抬眼,作势便要反抗,可眼睛一触到齐谨那张绝色昳丽的侧脸时,顿时放弃了要挣扎的念头。
“世子,你在做什么!”
无缘无故拉着她便走,齐谨又是再发什么疯?
“当然是跟我走啊。”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莫名其妙,你给我放开!”她极力反抗。
齐谨哼声,“这事你无权发问,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既然抓到了她,便决计没有要放开的理由。
况且他本来也不想放开她,无论她究竟想不想跟自己走都无所谓。
窦明旖气得咬牙,这个无耻又欠揍的人!
反抗不得,窦明旖反倒被齐谨拉着走离了最拥挤的人群中心,来到了更疏散的地方。
齐谨握着她的手微微松了些力气,但仍是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他回身站立到她面前,眼眸微垂,眸子里似落进了揉碎的月光。
他说道:“明旖,到这里便不会再被冲开了。”
也不怕再走丢了。
窦明旖稍有惊异,他竟然看到自己被人潮挤开并带她到了这里。
可转念一想,对于这位世子仍握着自己的手腕不放很是不满,她再次挣脱,却依旧是无用功。
窦明旖满是怨气道:“世子,可否请你先放开我的手?”
“我偏不放,你能奈我何?”
齐谨好看的唇形里吐出的却是这样一句话,窦明旖气得牙痒痒,想打他又不能打,这可真是不爽!
“我奈何不了你?”
窦明旖咬牙,左手忍不住握起砸到齐谨的胸膛之上,恶狠狠地打他,“哼!”
她可是用了狠力,谁让齐谨这人可真是快气死她了!
一拳又一拳,窦明旖愤愤砸他,不知不觉松了力气,在齐谨看来却一点也不疼,他干站着生生受了两拳头,第三拳落下来的时候他伸出手包住了她的手,这下又握住不松开了。
齐谨笑了,“就你这点小力气,给我挠痒痒还差不多。”
“世子,请你放开我,你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天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吗?这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窦明旖两只手都被他捉住,急的顿时炸毛跳脚,气愤道:“你就不信我急了,往后我算计到你头上!”
眼前的少女朱唇皓齿,眼波里溢着破碎的怒意,却又比这檐前任何灯火都明亮璀璨,如玉的脸颊上更是染着一层红粉,在微暗的灯亮下,饶是迷人。
她这气恼的模样可真叫齐谨觉着来趣,这下是更不愿放开她了。
齐谨典型吃软不吃硬,听她这话勾唇挑眉,好似在说那你可以算计试试。
“好,那我等着你算计到我头上,这年头敢这么说的,你还是第一个。”齐谨自顾自地戴上了鬼面具,摇头晃脑的,故意气窦明旖。
要知道上一个算计他的人,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窦明旖被说的一噎,“你!你这个!”
这个人又无赖,又无耻,真是可恨至极!
她这话还未说完,背后便被奔走的人一撞。
“啊!”
一瞬间窦明旖整个人朝前扑去。
待她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身落进齐谨的怀中。
看她如此投怀送抱,齐谨笑着,松开包着她拳头的手,顺势搂上了她的腰肢。
温香软玉在怀,清雅淡香扑鼻,怀里的人呆呆愣愣地傻了,齐谨心情可真是好的不得了,手不自觉又紧了紧,将她牢牢锁住,不撒手。
此时街上过往的多为情人,哪一对没个搂抱相拥,更何况齐谨与窦明旖两人一个戴鬼面,一个在檐前的阴影下,根本无人在意。
齐谨的大掌也不安分,在窦明旖的背部抚过,搅得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世子!”
只听他邪里邪气边笑着,边用低沉暗哑的声音说道:“你想说我无赖是吗?方才直直扑进我怀里的可不知究竟是谁?”
他分明在说窦明旖主动投怀送抱。
窦明旖想抬头,可奈何两人离得太近,她实在是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怕自己就此沦陷,只好低着头边闷声道:“世子,方才多谢你相助,此事是我的无意之举,还请世子莫要放在心上。”
“啧。”
看她不过晃了一下心弦,又恢复了冷静。
齐谨心里一阵好笑,抬眼间在人群中看到有道熟悉的身影正朝着这个方向奔来,他当下便放开了窦明旖,转而又拉起她的手腕朝更远的方向走去。
“世子,你可否放开我?”
“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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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没有为何。”
窦明旖又想起自己与众人分开许久了,不免心里有些担心,不知道哥哥和表姐是否在焦急的寻找自己,她就说:“今日我与亲人出府,若是他们找不到我,估计会很着急。”
“你此刻什么也别想,窦明裕和你表姐很快便会来找你。”
齐谨自顾自地前走,他牵着她手,那样的散着步,只要牵着她,他就有十足耐心。
在他找到她之时,齐谨派了一羽和三羽去找窦明裕和柳悠悠,他全然不担心。
窦明旖不信,“你为何如此肯定?”
“我说会,那便是会,你不许,也不可以质疑我。”
窦明旖瞪了他一眼,又是这句话,这个人为何总是如此的不可一世,总叫人不得反驳于他。可当她望见他眼中的笃信时,却又让她觉得可信与安心。
好吧,那她就暂且信他一回吧。
这一次窦明旖没有再犟嘴,而是在齐谨身后安安静静的随他走,两个人穿过一道石桥,走到另一边的街道上。
河里流过一片星火灿烂,好似能照亮这条水路,河里的花灯载着今日每一对有情人的心愿与爱意淌向不知名的远方。
那片火光照进窦明旖的眼眸中,一时间她有些沉醉,这时身旁有一年轻人打趣道:“哎呀这位公子,您和这位小姐还是未婚夫妻吧?不如一道去那颗祈愿树祈愿吧,今日乞巧节,这祈愿树下结愿可是灵验了呐!”
窦明旖张口便要解释:“我和他……”
齐谨却已一笑回道:“什么愿望都管灵吗?”
“什么愿望都灵!当然若是公子想要美人万千,那可就不行了啊,毕竟您这位未婚妻可还在您身边呢。”
那年轻人得意笑,说着半开玩笑的话,逗得齐谨发笑。
不等窦明旖说什么,齐谨拉着她的手腕便走。
窦明旖叹了一口气,再解释都是徒劳,便任由他去了。
她的眼眸忍不住又落在齐谨身上。
今日的他乌发仅一根碧玉簪绾起,简单低调,而身上的蓝袍亦是单调,衣袖口仅仅绣着几朵白云,第一眼会恍惚以为只是哪家的公子哥,而不会想到是宁王府的世子身上。
她发愣间,齐谨已转身递来一根红绳。
这绳子不粗也不细,上头可以写下几个字,他挑眉道:“来都来了,系一个吧。”
齐谨手上也拿了一根。
这祈愿树是颗古树,已有多年的历史,可叶子早已落了个净光,只余下几根粗大的枝桠,上头系着怀揣着夙愿的红绳。
窦明旖想起齐谨问那年轻人是否什么愿望都可实现,他自己的愿望恐怕便是病可好起来吧?这么一想,心情不觉沉重了起来。
齐谨已将红绳写了字,耳后系在了树上,他回身却看到窦明旖站了半天都没动作,似乎是个头不够高,够不着枝桠,便伸手道:“我来系。”
窦明旖的红绳上什么也没写,愣了愣后便递给了他,他眼角瞥了一眼便发现了,只以为她是没有愿望。
他道:“明旖,原来你什么也不求。”
窦明旖摇了摇头,她并非什么也不求,只是她不能说。
“那世子呢,你所求的是什么愿?”
窦明旖想,十有八九是病可痊愈吧。
齐谨忽而展眉,一双桃花眼柔得迷醉了满街星光,“你唤一声我的名字,我便告诉你。”
他想听的不是世子,而是她亲口唤着他齐谨的名字。
不知不觉间,已有缱绻缠了温柔。
69. 祈愿
窦明旖收了目光,沉静道:“既然世子不愿说,那便算了。”
她才不要叫呢,当初她连他直呼她闺名都觉得抗拒,又怎会如了他的意唤他名字。
语毕,已合了眸,诚心祈祷起来。
齐谨也不再逼她,反而凝视着眼前的古树,思绪飘远了。
小的时候母妃便陷入昏迷病重,父王领命出征,而他因着身子弱,被太后接进宫养病。
雪花纷飞的冬日,四品以上众官员领家眷入宫庆新年,他自知宁王府不得团圆,固执离了太后寝宫,跑去了深宫的偏殿。
雾蒙蒙的大雪席卷,齐谨发病了,他缩在冰冷的寝殿,只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意识茫然之际,他感到身边有一团暖洋洋的东西。
不,是个女孩。
前世窦明旖随母入宫,却在如厕之后迷了路,歪打正着来到了这里。
她察觉他冰冷的身躯,慌了神,双手给他搓着,想给他取暖。
“我大哥说了,冬天不暖和的话,是会很痛的。”
齐谨听到了如此温暖的话语。
窦明旖轻轻问他,“你为什么哭了呀?你的爹娘呢?”
齐谨不过七岁,他只记得那时的他并不愿意让她看见他的眼泪。
“你是想爹娘了吧?”
齐谨没说话,窦明旖却掏了帕子给他擦泪,擦着擦着女孩抱住他,一同哭了起来。
“我娘身子不好,我怕她也病倒了,你一定很担心爹娘,同我心疼我娘一样。不要怕,都会好起来的。”
窦明旖抽抽巴巴说了很多,说她父亲不喜自己,外祖姓柳。两个小娃就这么迎着风雪,在这空无一物黑暗无边的寝宫,抱着一起痛哭。
“你要好好的。”
窦明旖柔软的小身体很是暖和,有她抱着,齐谨几乎是顽强地挺过了发病,待柳氏与宫娥寻到两人,太后都急疯了,柳氏又惊又怕,赶忙把齐谨送回太后那。
临走前,齐谨带走了窦明旖的帕子。
那是他前世一辈子到死都忘不了的温暖。
后来,柳氏病逝,窦家闭门不见客,太后将齐谨送离京城养病,等他再度回京,窦明旖已被下旨入宫为妃。
阴差阳错。
齐谨深呼了一口气,好在都来得及,天命不可为,他偏要亲手改写这该死的命。
再度侧目,桃花眼深深,少女的芙蓉面如此静谧,她阖眼,祈求。
一如她小时候在深宫之中,抱着他依偎取暖,安静地安抚他狂躁的心。
她在身边,齐谨感到如此满足。
窦明旖祈的愿是为哥哥以及亲人们,她之所以不写什么,是因为愿望太过多。
一来那红绳上怕是写不完,二来是怕上天觉着她过于贪心。
她微睁开眼,眼角瞥到齐谨的侧脸上,不禁默念道:最后她还想祈愿,愿齐谨的顽疾有治,能够好转。
再睁开眼时,窦明旖的眼里又多了一抹坚毅。
她回过身,眼望街道,乞巧节未婚夫妻都来相会,真是个好日子,余光中不经意间落在了一处暗角。
窦明旖瞪大了眼。
是窦明婷!
此刻窦明婷正巧笑着依偎在一位男子怀里,没一会,她更是大胆地踮脚拥吻对方。
她头顶的那根金簪闪得有些刺眼。
窦明旖心底一凉,她再仔细一瞧,窦明婷亲吻的男子可不就是此前与孙夫人一同过府而来的孙二公子,孙可洋吗!
窦明婷果然没听进去她的话,又与孙可洋旧情重燃了。
一个晃神,窦明婷与孙可洋已消失在拐角,窦明旖心里忍不住跟着深深无力地一叹。
“世子。”
三羽已折返而来,恭敬道:“属下将柳大小姐、柳二公子与楚公子带来了。”
“表姐,太好了,终于等到你们了。”
窦明旖侧眼欣喜,原来齐谨所说的肯定会找到她,是指他已命三羽去寻他们了啊。
她侧身朝齐谨一拜道:“今日多谢世子的援手。”
“妹妹。”
那边窦明裕跟随着一羽也赶了过来,他见窦明旖、柳悠悠几人皆在,便知没出什么事,再一侧眸,发觉到齐谨也在。
此前在白云寺便是齐谨出手救了窦明旖,而今又恰巧遇到被人群冲散的她,出手相助。
窦明裕眼眸暗沉,他不禁思索,世子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又想对他的妹妹做什么?
他虽对这位宁王世子多有崇敬之意,可若是关乎到自己妹妹,即使是宁王府的世子,他也不会放过。
窦明裕拜谢道:“此番多谢世子。”
知秋见到自家小姐,她有些自责。
“好了,既然窦大小姐与同伴汇合,那表弟我们继续游街吧。”
楚翌文心知这位鹰狮队的统领一看便是个护自家妹妹的,人家几个家里人一同游街,他们便不凑热闹了,便朝着柳慕风道:“慕风啊,下次得了空再来烟雨楼找我们喝酒啊。”
“还好还好,若是世子真与我们一同游街,那我可真是要怕死了。”
柳悠悠见楚翌文将齐谨带走,终于是呼出了一口气。
世子脸色当真是恐怖啊,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她都怕不小心有个什么闪失,便被迁怒。
柳慕风伸指弹了弹她的脑门,“怕什么呀,世子还是很好相处的。”
他虽只接触过几次,但也知道世子对自己人很好,对敌人那才是惨无人寰,不要轻易惹他就是了。
“旖儿,你是怎么遇到世子的?”窦明裕一直皱着眉。
除开与柳府的关系密切,自家妹妹身上好似也没有什么世子值得谋求的。
“哥哥,你莫担心,我是被人群挤开的,然后便遇到了世子。”窦明旖浅笑,她知道窦明裕是担心她被齐谨利用,可事实并非如此,“世子出于好心便命暗卫去寻了你们过来,在你来之前,我与世子一直在此等候。”
这话半真半假,她当然不能将中间发生的那些个事给说出来,不然可真是如惊天雷一般。
但是关于齐谨帮她这件事,是事实无误。
听她说完,窦明裕这才舒展开眉,担心与多虑也一扫而空。
几个人就此回主街与赵世毅三人汇合。
路上柳悠悠说起窦明婷的事情,又苦恼起来:“旖儿,你三妹不知为何也走丢了,我们恐怕是还要去寻她的。”
若是叫窦明婷又出什么事,那真是不怎么妙。
窦明裕自发说道:“你们先去找赵世子,我去寻三妹吧。”
这边柳慕风要看护两个姑娘,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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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窦明裕在往来人群中好认窦明婷。
窦明旖整颗心冷了下来,真是不知道窦明婷要与孙可洋疯到什么地步才肯回来。
她只期望自己的哥哥能够早些找到她,别叫窦明婷做出更出格的事丢大脸。
“旖儿,你看这个。”
柳悠悠笑得小酒窝很是可人,边从面前的摊子上拿起一支木簪,递给窦明旖看,又说道:“这个簪花刻的很不错呢,要不要买两把?”
窦明旖举起来一看,上头雕刻着一朵茶花,虽只是木头的,但雕刻的却极为精美。
“小姐,这看起来很好看啊,小姐戴着肯定也好看。”知秋在一旁赞叹。
“不知这簪子一把多少钱?”
摊主是位女子,看起来年龄不小却未盘发,她此刻跪坐在地上,身着缝着补丁的粗衣,想来家境拮据,出来卖些雕刻的木簪维持生计。
可最为奇怪的事,她面上蒙着一层丝纱,叫人除了那一双眼睛,看不清其他。
她声音沙哑道:“小姐,两支一两的钱。”
两支一两说起来还是有些贵了,难怪她这摊子之前几乎无人,不过窦明旖对这木簪有几分兴致,倒觉得价不算太贵。
“旖儿,你要买吗?”
柳悠悠见窦明旖蹲下身挑选,便与她一同挑着,“瞧瞧这朵茉莉花的,还挺漂亮的。”
“我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我娘,当年她便是很喜爱木簪,在府内时常戴着,只不过……”窦明旖有些见物忆人。
之所以想买两把,也是因为柳氏曾经很喜爱木簪,柳氏喜简单的物什,比起玉簪金簪,她更爱木簪。
“旖儿,柳姨一定不想你这么难过。”
柳悠悠不觉悲伤,她拿起一支递给她道:“旖儿你看这个,这是紫藤花的,这里还有缠着的茎叶呢,买这个吧!”
“嗯,这个很好看。”
窦明旖拿了柳悠悠给她的,又挑了一把,将两把簪子递给摊主。
“今日出府游街,我作为表哥没给表妹买什么东西,不如这簪子便由我来买吧?”
一旁的柳慕风抬了手,本来有打算买些精致的小玩意送给窦明旖的,结果被那突发之事全给搅没了,他可是有些恼。
“表哥,谢谢你。”
窦明旖侧目望着他,这位二表哥果然对自己是极好的,就像自己哥哥一样。
柳悠悠笑道:“旖儿,你与我们客气什么,虽说你出身大理寺少卿窦府,可你和柳家实打实的乃是表亲,我哥对你好,是该的。”
柳慕风狠狠点头。
那卖木簪的女人一听“窦家大小姐”几个字,眼眸里闪动着深深的泪花,谁也没瞧见她的神情,也没人瞧见她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布包里,如珍宝似的小心拿出一物。
几人买了木簪便走。
知秋落在了最后,她从摊主手里接过簪子,这一拿两支变成了三支,张口便要还回去。
“那个,你多给了一支簪子。”
“是送给你家小姐的,收下吧。”
这个女人依旧是沙哑的声音,然而知秋却隔着面纱看出她面色带着笑意与温柔。
知秋能感觉到眼前的女人没有恶意,她是真心想要送给自家小姐一把簪子。
于是知秋道了谢,踏步追上了自家小姐。
70. 刺杀
柳悠悠目光往人群中一扫,握着窦明旖的手心突然一紧,“旖儿,你快看,是安王世子。”
窦明旖只觉得柳悠悠的手心出了汗,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安王世子齐昱温柔一笑,侧身回眸,似乎也发现了柳悠悠的身影,眼眸顿时亮了几分。
柳悠悠对安王世子有意这件事,除了窦明旖,柳家之中谁也不知,更别说柳慕风了。
柳慕风完全不知晓安王世子所看的人是谁,也没想到柳悠悠的身上。
齐昱与柳悠悠对视了一眼,竟是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他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柳悠悠握着窦明旖的手捏的更紧,窦明旖知道她这是心里紧张。
待他走近,柳慕风才明晓齐昱原来是朝着他们来的,便礼貌道:“安王世子。”
窦明旖与柳悠悠拂了礼。
“柳二公子这是带着柳小姐来游街?”
说到柳小姐时,齐昱的目光朝着柳悠悠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他似乎因为碰见柳悠悠而感到高兴,窦明旖自然没落下他望着柳悠悠时眼里倾注的爱慕。
“正是。”
柳慕风对安王府没有好感但也不讨厌,两府素来极少来往,是以不太明白为何今日齐恒会主动与他谈话。
“安王世子也是陪同嘉怡郡主来的?”
齐昱一男子定然并非自己对这乞巧节有兴趣,那么极有可能是陪妹妹嘉怡郡主。
“唉,嘉怡在府内吵着闹着要出去玩,本世子做兄长的只得作陪。”
齐昱笑了笑,言语里带着对嘉怡郡主的疼爱之意,待看向柳悠悠时眼眸变深道:“想来柳小姐很少叫二公子操心吧,本世子记得她性子直,但不玩闹任性,有如此妹妹,做兄长的省心不少。”
这话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夸奖柳悠悠,而且更有些羡慕柳慕风的意味。
柳悠悠头垂的更低。
窦明旖则在一旁察言观色。
柳悠悠身为镇国将军府唯一的嫡女,从小到大算得上是被捧着长大的。
府中老将军、老夫人,将军与夫人,还有两个哥哥,无一不是对柳悠悠要求必应,镇国将军府门第不低,嫡女嫁入安王府为世子妃完全够格。
柳慕风与齐昱又闲聊了几句,那边嘉怡郡主挑好了小玩意,吵着要齐昱去付钱,他便与几位作了别,走前还特意望着柳悠悠一笑。
待他走远后,柳悠悠仍是一副失了神的模样,窦明旖赶忙摇了摇她的手臂,将她唤醒,生怕叫柳慕风发现异样。
柳悠悠中意齐昱这件事要告诉柳家人,尤其是柳夫人。
窦明旖叹了一口气,她有些不敢想柳悠悠嫁入安王府之后的日子,单凭嘉怡郡主看柳悠悠不顺眼这一点,便可叫两人此后争执不断。
可是柳悠悠与齐昱又互相有意,若能成倒不是坏事。
窦明旖抬眸眺了眼天边月牙似的月。
……
另一边,窦明曦如愿以偿与赵世毅单独相处。
本来窦明曦是想着赵世子能多瞧自己几眼,可在等窦明旖几人回来的期间,一直是她唧唧呱呱地不停说啊问啊,赵世子总是一副不愿意搭理她的模样。
窦明曦想不明白。
难道是她今日的打扮不够吸引人?
出门前她还叫娘亲来瞧了,说她是四个姑娘家中最美的一个啊,那为何赵世子才不理睬自己呢。
说到最后,窦明曦渴了累了再也说不下去了,才安静了下来。
另一旁窦明芩则安静地再旁听着,一句话也不说。
待窦明旖等人回来时,赵世毅正抱着手臂站在窦明曦与窦明芩之间,面色冷淡,一言不发。
“大姐。”
窦明芩见窦明旖走来,连忙挪开了身子,面上有羞怯,声音也是怯怯的:“三姐呢,怎么没见着她与你一同回来?”
窦明旖叹了一口气,窦明裕还没回来,不知道窦明婷的情况究竟如何,“没呢,我们都没看见三妹,我大哥去寻她了,希望能找到吧。”
知秋在背后突然喊道:“小姐,是大少爷回来了。”
那面窦明裕正穿过人群走了过来,面色沉着冷静,他的左手边跟着低着头的窦明婷。
窦明婷的穿着是整齐的,看来她还没与孙可洋走到那最后一步,窦明旖安了心。
窦明裕厉声道:“三妹,出了府你竟然还一个人胡闹,你难道不知道你一个女儿家独自跑走会出什么危险的事儿吗!你这若是叫三婶与祖母知道会有多着急!”
“对不起,我,我,我也是一时兴起。”
窦明婷似乎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满脸自责。
她多日没见孙可洋,这一出府便看见了他的影子,无数思念翻涌,情难自拔。
一时兴起?
窦明旖心里冷哼,她分明就是舍不得孙可洋,看见他便追,这兴起可并非是一时吧?
这孙可洋与他大哥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勾搭了窦明婷这么多时日,搂也搂了,亲也不知道亲了多少回了,就差个最后一步,却连个上门提亲都做不到。
窦明婷就是个傻的,人家分明就没有要娶她的意思,她还眼巴巴的赶上去和人家亲热。
聘为妻,奔为妾。
窦明婷这点道理都不懂?
好好的姑娘净给人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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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占便宜。
“罢了。”
窦明旖摆手,既然人都回来了,且又是在外面,有些家丑不好外扬。
走了这么久,她人倦了,便对柳悠悠说道:“表姐,我们回去吧。”
柳悠悠有心事,便心不在焉,“嗯,好。”
“那我先送你们回窦府。”
柳慕风一提,赵世毅跟道:“我回府也走这条路,便送几位小姐一程吧。”
这话窦明曦是最高兴的,还能与赵世子多待一会儿,真是太难得了。
她们一行人走过主街,刚走进一处侧街小巷,从巷子上方突然窜出十几个黑衣人,手持刀剑,模样凶狠,瞬间把巷子前前后后围了个水泄不通。
“啊!”
“啊!”
姑娘家哪里见过这等刺杀,窦明曦与窦明芩大声尖叫,两个人一人抱住赵世毅的一边胳膊寻求保护。
窦明旖侧目凝望自己哥哥的侧脸,见他丝毫不怕,拔了佩刀,背脊挺拔,他与柳慕风两个人挡在了前方,以护着窦明旖与柳悠悠。
这些蒙面黑衣人与此前白云寺所见的大有相同之处,想必又是朝着窦明裕而来的。
窦明裕将佩刀抽出,一心想着自己的妹妹。
“张扬,杨瑜,保护好小姐!”
“是!”
两个侍卫早已护在了窦明旖的身侧。
柳悠悠身为将军府嫡女,岂会不懂懂武功?她随身携带软鞭,此刻抽了出来缠在手上,一甩鞭子,大有一副女侠的风范,边笑着安慰窦明旖道:“旖儿放心,我会全力保护你的。”
“杀!”
窦明裕与柳慕风两人卷入了厮杀之中,而柳悠悠、张扬、杨瑜则是应付几个小贼,决不让对方有可乘之机。
这边是严防死守,可赵世毅那边却犯了难,他被窦明曦与窦明芩抱着手臂根本不能动弹,连想举起手臂也不能。
赵世毅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两个难缠的女人都甩开。
突然间,从他头顶窜出一黑衣人,手中大刀朝着他便要砍来,赵世毅细长的眼狠狠一缩,下意识的甩手,谁知道窦明芩就这么一下被甩飞了出去。
窦明芩柔弱的身子正对着那把挥来的大刀,她傻傻地看着那把银刀,刀面反光露出她一张惨白的脸。
“啊!”
“芩姐儿!”
“四妹!”
黑衣人挥刀砍下。
窦明芩以为自己要死了。
这一刻她落了泪。
她后悔了。
她恨自己的软弱无能,无法凭已之力改变命运,却要利用大姐窦明旖。
71. 炮竹
“四妹!”
窦明旖余光之中见到窦明芩被推向黑衣人,想也没想冲过去拉住她朝自己一带,力道过大,两人齐齐倒地,张扬反应过来转身便是一砍,又奔到窦明旖身边喊道:“小姐,你没事吧。”
方才真是太惊险了,想想他都有些后怕,若非大小姐出手,四小姐已是刀下亡魂。
窦明旖摇了摇头,她只是被窦明芩压着后背略有些痛。
还好窦明芩没有受伤,她真不敢那刀若是落在她身上会是什么后果。
就那么死在她眼前吗?
窦明旖猛地打了个寒颤,扶起窦明芩并柔声问道:“四妹,你还好吗?”
窦明芩却只是呆愣着,眼泪流个不停,她抬头望着窦明旖,想起是她救了自己,救了她的性命,一时心情复杂,扑进窦明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大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窦明芩再也忍不住。
她竟然还想着利用窦明旖往高处爬,她怎么会有如此自私的想法,若不是窦明旖,她已经死了。
“好了,已经没事了。”
窦明旖只知她害怕方才那一幕,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四妹,现在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对不起,大姐,对不起。”
窦明芩只是在她怀里摇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又死死抓着她的衣领闷声道:“大姐,我以后再也不会做错事了,我一定会改过自新。”
虽然窦明旖不知道她所指的究竟是什么,但是比起窦明曦与窦明婷,窦明芩并没犯过什么大错,便应道:“嗯,好。”
对于窦明芩差点死在刀下这件事,窦明曦心里有害怕但也有喜悦。
她与窦明芩一样抱着赵世子的手臂,但赵世子甩开的是窦明芩而非她,窦明曦以为,在赵世子心里她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放开!”
正当她这么想着,赵世毅已不耐地将自己手臂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窦明曦愣愣看着他厌恶的神情,心往下沉了沉。
赵世毅这会儿烦懑地望了望自己的右手,那只手刚刚把窦明芩甩了出去,他阴沉着脸,心情极其不耐。
窦明曦有些不舍:“世子!”
赵世毅的目光又落在窦明旖身上,他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
有柳慕风与窦明裕在,两人很快摆平了刺杀,这回多亏了齐谨的暗卫三羽现身帮忙,才能解决的这样之快。
小巷内遍地尸体,他们只能等着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军士来收尸了。
“回府吧。”
几位小姐都受到了惊吓,窦明裕当即决定,由柳慕风先将小姐们送回去,他与侍卫们守在此地等候官兵到来,待事情结束后再回府。
事已至此,窦明旖只是担心这些人又是魏王余孽的手下,她没有想到这些人毫无畏惧,即便在京都之内天子脚下他们也胆敢下手,看来不将罪魁祸首抓到,这些刺杀是不会了结的。
她担心哥哥当真要身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回到窦府之后,老夫人一听说几人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刺杀,心里正七上八下,待见几位姑娘家是完好无损,忙松了一口气。
林氏在旁也劝慰了几句,老夫人又道:“我知你们方才经历那等事情难免害怕,不过已回了府,无需再担心会有歹人暗袭。你们四个回来的正是时候,三房的在院中准备放两炮烟花,放宽心去跟着瞧瞧吧。”
这四个姑娘家里也就窦明芩是最害怕的了。
她从鬼门关走了一回,这会儿脸色仍是煞白的。
窦明曦与窦明婷只是恍惚一吓,早已缓过了劲儿来,两人听有烟花扭头便去瞧。
二房的窦明婉与窦明骏一瞧见窦明旖来,欢天喜地地跑了过来。
窦明骏揪着窦明旖的衣摆道:“大姐姐,你快看,三叔要放烟花了。”
两人都是小孩子心性,对这烟花更是喜爱的不行。
那边三老爷正点了一炮,天空中绽出一片花朵,窦明婉与窦明骏两个在院中来回小跑,边跑还边拍手叫好,看起来可是高兴。
那亮闪闪的火花尽数落进了窦明旖的眼中,她此时并未发觉身侧的窦明芩沉默中已带了几分平静。
“大姐,之前孙夫人过府之时,我不应当起了想陷害你的心思,那时候我就应该留下来与你一道走的,然而我却没有。我眼睁睁看着你被孙大公子占了便宜,甚至还曾想过若是你因此毁了,也许会更好,毕竟你看起来是那么的温婉娴淑,而与你相比起来,我却是那么渺小不堪。”
在烟花尽逝时,窦明芩轻声开口,她说话声几乎要被淹没,但足够叫窦明旖听见。
“大姐,我对不住你,我明明几次利用了你,可你还是、你还是救了我。若不是你,我现在怕是已经没命了,我真心的想感谢你。”
窦明芩低下头,她无颜再看窦明旖的脸,“我不敢祈求大姐的原谅,只是想将这些事一五一十的说于大姐听,我不想再继续隐瞒下去了。”
“三叔,再来一炮嘛。”
第一炮的烟花放完,窦明骏再旁又叫嚷着。
窦明婉跟着拍手:“对嘛对嘛!”
三老爷又点了第二炮,今日也就放两炮,这乞巧节并非大节日,窦府都不应放烟炮的,但窦明硕闹着想看,老夫人只得同意。
又是一片烟花绚烂,窦明旖也不看窦明芩,而是浅笑望着这眼中的火光。
“四妹,你究竟如何想如何做,我是不会管着你的。不论是以前还是以后,人活在世谁能不犯个小错,很多抉择发生在一瞬之间,你只要问心无愧那就是了。”
也不知道她这话究竟是否被窦明芩听了进去,窦明芩并未作回答,只是仰起头,凝视窦明旖在亮光下的侧脸,静谧而柔和。
两炮烟花放完,窦明硕看的不过瘾,他张嘴嚷嚷,那模样就差在地上撒泼打
“三叔,我还想要看嘛,不管不管,我还要看!”
可老夫人只准许了这么两个,多的便不准三老爷多拿,他此刻也没多的,“硕哥儿,等过了年,三叔再给你放,你看可好?”
“哼,不放就不放,算了。”
窦明硕竟然没再闹腾,这叫三老爷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要搬出老夫人或者林氏才能制住这小霸王呢。
然而窦明硕没闹腾的原因是想起了自己嬷嬷手上拿着的东西,他立刻奔了过去,心思根本不在烟花上了。
窦明旖见窦明芩比往日少了一分胆怯,这是好的开端,便道:“四妹,今日怕是吓着你了,回院子睡一觉,明日起来什么都过去了。”
“多谢大姐。”
窦明芩点头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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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不知什么时候窦明硕从旁窜了出来,只见他手上握着的一物正冒着火花,他点着了朝着窦明旖便是一丢,那东西霎时间在窦明旖裙摆处“彭——”一声炸开。
窦明旖被惊吓到左脚顿时一崴,好在窦明芩反应快又站在她身边,伸手便将她扶住了。
知秋见状赶忙搀扶住自家小姐。
“怎么样,这炮竹的滋味不错吧!”
窦明硕见窦明旖中招,哈哈大笑起来。
他就知道,果然用这个,会吓到他这个大姐姐。
“窦明硕!”
窦明旖还没开口呢,窦明芩便怒意从生,这还是她第一回在人前爆发如此之大的愤怒,“你身为弟弟,竟然做出这等无理的事情,你可有想这炮竹若是炸在大姐的身上,会伤及大姐身体!”
窦明硕一点也不怕,吐舌道:“炸就炸呗,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窦明骏也怒了,“窦明硕,你太坏了,竟然想炸伤大姐!”
“五弟,别说了。”
他身后的窦明婉赶忙拉住了他,生怕他冲上去与窦明骏打一架,此前他与窦明硕吵架,二房便得不了好。
她被娘亲教导过,千万千万不能与大房的窦明硕发生冲突。
二房只是庶子,在老夫人心中,连三房都比不上,更别说大房的子女了,到时候只有窦明骏挨骂挨训的份儿。
窦明旖也知道二房与四房最好不要插手,免得这几个皆会被罚,便伸手将几个拦在了后面。
“四弟,看来你根本没有学会什么叫规矩!”
左脚崴伤,疼痛难忍,窦明旖忍着痛,一跛一拐的走上前,冷面看着窦明硕。
窦明硕不知为何很怕她这副模样,面上有些泄气,可一想到背后的伤痛,又再度握紧了右手的炮竹,恶狠狠威胁道:“你不准上前,不然我还要炸你!”
他拿了两个,手里还有一个,估摸着是偷拿出来的。
“哎呀硕哥儿。”
吴氏不敢冷眼旁观,再不插手谁知道这要闹出什么事儿来了。这院里便就她一个长辈光要是看着事情闹大,她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怎么说旖姐儿也是你长姐,你便莫要再玩闹了”
吴氏笑着走来劝解道:“伤了她,你祖母那会不高兴的。”
“三婶这时候来当什么好人?”
窦明硕冷哼,前头不来说,现在看要出事了跑来说了。
“硕哥儿,怎么说你是个小辈,你这是怎么一副与长辈说话的态度?林氏平日究竟是怎么教导你的。”
吴氏见这窦明硕小小年纪竟是一点也不给脸,登时拉下脸再不跟他客气。嘴巴不停又叨叨一大通林氏的错,又是这不好的,又是那不好的,想来受林氏的气太多,一股脑子全部抱怨出来了。
“三婶。”
窦明旖不禁拧了眉,这三夫人究竟是来劝架还是煽风点火的,她这么说只会叫窦明硕心里更是不爽快。
吴氏还来劲了,大有一副不好好说一通绝不放过他的意思,“这时候不管教,什么时候再管教啊?”
窦明硕却根本没听进去吴氏的教导,他目光一直盯着窦明旖,见她眼中无比沉着,里面写着“有本事你就丢过来啊,反正我不怕”,心里来了气,将手中的炮点着便朝她丢去。
72. 脚崴
他那点小动作窦明旖早看在了眼里,还没等他丢出来,便已闪身躲开了。
而窦明硕一心想要炸窦明旖不曾注意过吴氏,吴氏又在自顾自的教训他,毫无察觉到这两人的动作,只听那炮竹在她脚底炸得巨响。
吴氏今日可是穿的一身新衣,前两日才花了好几十两做的,这一下被炸了个窟窿,她差点没肉疼死,整张脸气得黑了个彻底。
“啊!”
吴氏当即跳脚,脸盘涨的通红,她怒瞪着窦明硕,手指大声喊道:“窦明硕,你这个小兔崽子竟然不知好歹,连老娘你也敢炸,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三弟妹,你这说的什么话,可真是难听,亏得你还是宗妇,快点注意下你的仪态吧。”
说话的正是林氏,她听到这边发生了点动静便过来了,谁知道一来便听见吴氏指着自己的宝贝儿子骂的难听。
“大嫂,你也不看看你儿子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吴氏气得发抖,将炸开的衣摆扯开,边叫嚷道:“这可是他干的好事!哼,朝着长辈丢炮竹,你真是会教儿子!”
林氏皱眉,她倒不知道自己儿子竟然有胆子往吴氏身上丢炮竹,这还好炸的是衣摆,若是丢到身上。
看吴氏人没事,林氏便和气道:“哎呀三弟妹,是我之前没搞清楚错怪了你,硕哥儿是该训,他小小年纪不懂事做了些为所欲为的事,是该罚。不过三弟妹作为三婶,和一个小孩儿计较什么呢,消消气。”
“这又是再闹什么?好好的晚上都给你们折腾没了。”
老夫人由着紫棠搀扶下也走了过来,她皱着眉,想必是听到了林氏方才一番言论,恰好这时知秋从窦明旖身后走出,声音清脆却宏亮道:“老夫人,此前四少爷故意朝着大小姐丢炮竹,大小姐不曾计较,然他不死心,又伤了三夫人。”
暗处刚从宁王府回来的三羽一听窦明硕放炮炸了窦明旖,手从地上摸了一枚小石子,便弹了出去。
“啊!”
窦明硕的手背不知被什么打中,顿时吃了痛,再抬手一看,上头已是青紫一片,疼得他眼泪打转。
老夫人皱眉眼角瞥了一眼窦明硕,厉声对跟着窦明硕来的老嬷嬷道:“四少爷这炮竹是从哪来的,我不是说了只准三老爷从库房拿两个烟炮的吗?”
“四少爷跟随三老爷进了库房,偷偷……偷偷拿的,老奴劝不住啊。”
“人都看不好,要你们有何用!”
窦明硕身边的丫鬟婆子没一个管得了他的,连大夫人林氏都是宠着他,这些做下人的更不敢随意管他。
林氏抓起窦明硕的手便“啪啪”使劲拍了两掌,又向吴氏与窦明旖赔罪道:“三弟妹,旖姐儿,真是对不住你们,回去我一定会好好管教他,再给你们赔一件新衣服。”
老夫人轻轻瞥过去,见林氏诚心认错,又主动赔偿,心口那团气好了一些。
可此事确实是窦明硕的错,上一次团圆饭窦明硕那通大脾气,老夫人只当孙子还小没作理睬。
可今日是没出大事,若出了大事还得了?
孩子都六岁启蒙了,怎的在林氏手上给带成了这般德行。
老夫人完全没想起自己以前是如何宠溺窦明硕的,反而把错全归在林氏的身上。
“老大媳妇,往后硕哥儿每日到我院中待两个时辰。”
林氏愣了半天,黑色都黑了,老夫人这是要插手管教她的儿子吗?这意思是说她管教无方。
“是,那往后媳妇亲自送硕哥儿过去。”
林氏牵着窦明硕的手要离开,可窦明硕却挣脱了她的手,一言不发地默默跟随她走。
见窦明硕离去,窦明旖便叫几个弟弟妹妹各自回院,她则领着知秋回翠竹院。
知秋扶着她小心的走着,生怕她再摔倒,嘴里可是各种不高兴的抱怨。
“老夫人真是够偏心眼儿的,见到小姐被四少爷丢了炮竹,竟然连训都未训他,而且小姐还伤了脚,真真是不公平。”
知秋原本对老夫人还留有几分念想,想着兴许能护着小姐,结果现在看看这窦府没有一个是值得她家小姐留念的。
“好了,你别自己生闷气了。”
“左右崴了下脚,幸亏没叫那炮竹炸到我身上,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窦明旖慢慢走着,左脚瘸着,只能用右脚,好似痛得不是自己。回想方才惊险一幕,她总觉着今日的窦明硕有些奇怪,当他见着自己冷下脸要生气时,那种泄气的表情不像是假的。
而且他又举起炮竹的时候,分明给人感觉是在自我打气,他像是在害怕什么。
他害怕什么呢?
不是府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吗?
窦明旖想不明白。
反正像窦明硕这种小霸王,多半是欠打一顿的,一顿不够,那就两顿。
待她被扶进屋坐下,白嬷嬷将衣摆掀开,这一看窦明旖的脚踝已肿了老高。
白嬷嬷冷着脸劈头便是对知秋一顿骂,“知秋,你怎么护着小姐的,还叫小姐受了这种伤!”
“嬷嬷,不是知秋的错。”
窦明旖拦住了她。
“是四少爷拿炮竹炸小姐,小姐要躲开时不小心便闪了脚。”
窦明旖想叫她们少担心些,便故作道:“没事的,不是很疼。”
白嬷嬷好一顿念叨窦明硕,这四少爷在府中简直是为非作歹,早就该管教管教一番了,大夫人也是的,总由着他胡来。
白嬷嬷用手碰了碰她的红肿,窦明旖顿时疼得忍不住。
“嬷嬷你轻点。”
走在路上时还没觉着,怎么现下一碰便如此疼呢。
“小姐,你刚不是才说不疼的吗?”
真是的,都这个时候了还倔强。
虽然白嬷嬷话是这么说,但却放轻了力道轻轻按捏了几下,而这时翠微将冰块也端了过来,用方巾包着裹在了她的脚踝上。
有冰块贴着肌肤,窦明旖便感觉好多了,至少麻痹了痛感,待过一晚上再敷药便是了。
就这么一段时间,窦明裕从五城兵马司回了府,窦明旖心中担心便早就安排了白灵在府门口候着,窦明裕回府后便来了翠竹院,她一见哥哥面容严肃,便知晓事情不妙。
“哥哥,那些人能查出是什么来头吗?”
“带去了之后,指挥大人上报了京兆尹大人,还查不出任何头绪。”
窦明裕叹了一口气,直摇头,“只说是像是城外的流匪进城抢劫。”
这些人是流匪?
怎么可能,这话连她都不信。
窦明旖蹙起了眉头,说出自己的猜测,“哥哥,你觉着这批人与上次那一批人像不像,从打斗手法来看。”
“很像,起码有八成像。”
窦明裕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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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肯定这两批人来自同一方势力,亦是八年前的那股势力,“肯定就是他们。”
这么说来,窦明裕在城里待着也不安全了,她叮嘱道:“这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窜出来。哥哥,你绝对,绝对不能出任何事。”
“嗯,我知道的,旖儿你不用担心我。”
窦明旖又接了一句,“哥哥,那张纸的事情你可否告诉我,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你就那么想知道?”
窦明裕本意是不告诉她的,可看着自己妹妹恳求的目光,他又不忍心拒绝,便招手让屋内的婢女全退下并关上了门。
见屋内只余她二人,窦明裕低声道:“旖儿,其实我不确定的原因便是那张纸。”
窦明旖不明白,“什么意思?”
窦明裕走到她书桌前,用狼毫占了墨水后,在宣纸上潇洒的写下几排字,待他写完,窦明旖也全看完了。
她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哥哥会这么说了,因为这些名字实在太过怪异了些。
上头全然是人的名字,大胤朝堂臣子,有已去世的,也有在世的,不分官阶品级。
窦明旖记不得朝中究竟有多少大臣,但还是认得几个的,只单单这样看,看不出有什么关系。
如果说追杀自己哥哥的是魏王余孽,为的是这一张写满人名的纸,那么难道说这些人全部是魏王余孽的同党,一个个渗透进了大胤朝堂,欲再次翻起波澜?
窦明旖心里更乱,“哥哥,这些……”
“不,我还没写完。”
窦明裕知道她乱如麻,他当时读完这张纸又何尝不是,尤其是这最后一个名字,他缓慢地写了出来。
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窦明旖是惊讶着张着嘴看完的。
窦明裕写的是柳平石。
柳平石乃是柳老将军,她外祖父的名讳!
“哥哥,此事便交由你去查吧,放心,我不会叫第三人知晓。”
窦明旖不想继续往下想了,她将纸从桌上拿起,放至到火烛下,默默望着它被烧成灰烬,出声朝外道:“知秋,翠微,你们进来。”
门被打开,知秋与翠微进了屋,窦明旖才又看向窦明裕,见他好似在沉思中,笑着道:“哥哥,你回院休息吧,今日便什么也别想了。”
话音落,她朝前走了一步,不小心用了左脚,顿时站不住身子,又是一歪。
窦明裕眼疾手快抱住了她,关切道:“旖儿,你是不是脚受伤了,快给我瞧瞧。”
“不打紧的。”
窦明旖被他扶坐到方凳上,窦明裕坚持要看,她无奈,只好取下包着冰块的方巾交给翠微,叫她再去换一块。
“这是怎么弄的?”
窦明裕又气又恼,气得是自己没能在她身边保护好她,自己的妹妹本应该是被捧在手心好好呵护长大,然而这一路却受了那么的苦,叫他怎么能不气?
“哥哥别老皱着眉,这点小伤算不上什么,过两日便好了。”
窦明旖见自己哥哥心疼可又怕她疼,不敢碰那红肿的样子,便又弹了弹他的眉心安慰道:“倒是哥哥你以后免不了会有遇到大伤的时候,我会很心疼、很心疼的。”
“没事,哥哥不怕疼。”
窦明裕自认为皮糙肉厚,那些对于男儿来说算不上什么伤痛,可是自己妹妹是娇养的女儿家,这一点点碰啊、擦啊他都心疼地不得了。
73. 夜袭
窦明旖俏笑道:“是嘛,那你不疼我也不疼。”
这么一点小伤她可不想叫自己哥哥跟着担心,她作势便要赶他走,窦明旖道:“知秋,将大少爷送回院。”
“是,小姐。”
知秋虽然应着,见小姐用眼神警告她不准乱说话,心里却打起了小九九,准备趁小姐不在了再偷偷告诉大少爷。
果然在回院的路上,窦明裕向知秋问起了原因,在翠竹院时窦明旖刻意没想告诉他,可他偏觉着里面有文章。
知秋见是大好的机会,口齿伶俐呶呶不休将窦明硕怎么怎么欺负自家小姐,全盘倒了出来。
她面上可是高兴,心想还好还有大少爷护着。
窦明裕浑身拢着冷肃之气,挥挥手叫知秋回去了。
这边知秋回院之后,进屋递给了窦明旖一张小纸条,说是帮别人传的话。
窦明旖打开一看,上头写着“世子有话”,想必是三羽要报有关青州的事情,便叫知秋领着人进来。
知秋不情不愿带着三羽进屋,三羽丝毫不介意她对自己的态度,仍是笑着道:“小姐,世子命属下传,说是此次前往青州的人选已定下了,其中便有柳大公子,并且韩老已被传了召,如今正在回京的路上。”
“嗯。”
窦明旖颔首,她叫三羽稍等了下,起身慢步到书桌前,用笔写了几个字,折起来又交给他,“三羽大人,这纸麻烦你交于世子。”
那肉与齐谨谈完之后,她又仔细思索了下,既然有人真的主动举荐大表哥前去,定会在青州之事上动手脚。
对方只要动了,便好掌握罅隙,他们要的不是眼前的小胜,而是抓到背后搞鬼的人,知道他的真正意图。
她没料到的是,齐谨真的愿意相信她一介女流之辈,她从没想过只是为了保护身边重要之人,便如此轻易插手了朝堂之事,也许一切皆是天命吧。
三羽接过,他的娃娃脸很是可爱,“小姐,叫属下三羽便可。”
这位窦大小姐是他心底尊敬的人呢。
知秋瞪他。
这个死厚脸皮,竟然跟自家小姐凑亲近,她真想再拿扫帚打他个满脸开花。
窦明旖对知秋简直是无奈,她跟三羽较真个没完没了了,那头人家三羽都跑得没影儿了,她还在这气鼓鼓的,“知秋啊,你有将我今日所买的木簪收进妆奁了吗?”
“啊。”
看知秋一眼便知道她是忘记了。
知秋连忙从荷包中将三把簪子取了出来,白嬷嬷走进屋见她手中的簪子又笑道:“小姐今日出府买了三把簪子啊。”
做功还不错,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小姐难得喜欢,这普普通通的木簪看在白嬷嬷眼里,可就是精致好看的簪子了。
知秋朝白嬷嬷得意一笑,“嬷嬷,这簪子可是表少爷为小姐买的。”
她可是注意到表少爷看自家小姐的眼神,可真是眼中含情啊,若是自家小姐嫁入将军府,那日子肯定是美美满满的,再好不过了。
到时小姐也有亲人疼,任谁也不会伤害到小姐。
不出片刻,在知秋的心中,已将柳慕风作为自己姑爷的首当人选了。
白嬷嬷听是柳慕风买的,眼睛顿然笑成了眯眯眼,这表少爷对小姐的好她也是看在眼里,但没往那方向上想去。
如今可是买了簪子送与小姐,这簪子的意味可是不太一样。
她只当作不知道,若是小姐能嫁表少爷那定是极好的。
“那你快收好吧。”
白嬷嬷是对知秋说的。
窦明旖可不知道这两人这一番在心里对柳慕风的印象又好了一分,她注意到木簪里又多了一把,便问道:“知秋你等等,为何会多了一把木簪?”
“这一把是摊子的主人送的,说是赠与小姐的。”
“知秋,你拿给我看看。”
当白嬷嬷看见了簪子,眼神惊骇,她的声音都有了颤抖。
“小姐,这簪子,这簪子你是哪里买下的,那个摊主你看清她的模样了吗?”
白嬷嬷粗糙的手掌愈发打颤地抚过这簪子,喜不自胜。
看白嬷嬷如此之激动,窦明旖怀疑这位神秘女人是她所认识的,便道:“是街上路过随意买下的,那位摊主蒙着面纱所以看不清面容。怎么,嬷嬷你认得此人?”
“唉。”
白嬷嬷听她这么说顿时泄了气,将簪子又交还到知秋手上叮嘱她要收好,又说道:“小姐,其实这簪子是先夫人的遗物之一,先夫人在府中常常带着这支梅花簪。小姐那时还小估摸不记得了,但是老奴记得非常清楚,因着这梅花簪不同与别的,这三朵梅花上还向外开着一朵,做功极为精妙,这把簪子绝对是先夫人的遗物。”
既然是那位女子赠送给小姐的,她又送的是柳氏的遗物,这女子定认得柳氏。
“嬷嬷,你真的没记错吧?”
白嬷嬷道:“老奴绝不会记错,这绝对是先夫人之物。”
先夫人柳氏常常戴梅花簪,是以她的印象十分深。
窦明旖扼腕长叹,“知秋,明日你再跑一趟那摊位,若是那位女子仍在,你便前去请她到翠竹院来。”
她怀疑,这位女子兴许对当年的事情有所牵连。
到了就寝时分,因着窦明旖脚崴了,便叫翠微扶着穿好亵衣,这才瘸着脚躺在了床榻上。
八月晚上的屋里也是闷热,于是翠微与知秋早便将她的被褥换成了薄被,面上凉凉滑滑的,摸着很是凉快。
窦明旖没有困意,便靠在引枕上,翻阅着书本。
前几日自从茗韵阁在铺子外搭了小棚子后,来往赶集的都会来讨一杯茶,更有的午时会进铺子闲聊喝茶,这可是好的开端。
不过中和街的铺子,柳掌柜仍在相看中,眼前并未有合适的。
若中和街的铺子不开起来,那茗韵阁也只能维持目前的生意,年进账也就那么点银子。
窦明旖叹了叹气。
罢了,慢慢来吧。
她合上书,随手放在枕侧,耳边不适时的响起一道男音:“你这房间可还真简陋的可以啊。”
“世子?”
齐谨眼里满是嫌弃,似乎对她这闺房极为的不满。
除了一把看的过去的屏风,齐谨所见这衣柜、书桌、八仙桌还有那方凳,全是些便宜货,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四品官的嫡女竟是住在这样下等的房内。
还有这床,这木料太滥竽充数了吧。
齐谨的眼珠子恨不得把床给瞪出个洞来,然后命人给换个新的,就这样的床,连他们宁王府下人睡的都不如。
尤其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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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窦明旖在睡,齐谨真是浑身哪里都不舒服。
床上靠坐着的姑娘,乌发一鼓作气倾泻在脑后,犹如上等的丝绸,更有几缕发丝垂落在肩前,那圆圆的白皙如玉的肩头便从发丝见露了出来。
她什么动作也无,可却是如此的惑人,并非是娇媚的惑人,而是一种娇美容雅。
前世今生,活了两辈子的齐谨,自觉见过多少貌美的女子,即便是那位容颜上乘且聪慧绝顶的叶蓉,也没有半片身姿能落进他的眼里。
可眼前的窦明旖,不论是那对秋波眉,那双眼眸,还是那红唇,都不是最美的,可放在一起,在他眼中却成了无可比拟的容华。
这种感觉很奇怪。
只是听三羽说她脚崴了,齐谨便什么也顾不上,做贼一样翻了窗,进了这女儿家的闺房。
“你为何会在我房间,出去!”
窦明旖在发觉进房间的是齐谨时,便迅速的将自己双臂伸进了被子里。夏日炎热,她只穿了肚兜,哪里能让齐谨见到这般模样?
羞恼异常,窦明旖不住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我凭什么要走?”
齐谨环视了下,这内室仅有一条案上空无一物,那是一张红木条案,明面上能看出旧损不少。
他虽嫌弃,还是用布帕擦了擦,之后一步坐了上去,仿若这闺房是他的屋子而不是窦明旖的。
窦明旖狠狠瞪着他咬牙,这时屋外传来知秋的声音,好似要开门进来,“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无事。”
窦明旖脱口而出,她可不能叫人发觉了齐谨便在她内室中,平复下情绪她道:“我正准备睡了,知秋你下去吧。”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窦明旖那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复而她抬眼与齐谨对视冷声道:“世子今日闯入我闺房,既然你已观赏完了,可以离开了吧?”
齐谨一笑,“那怎么行。”
窦明旖又是气鼓鼓地看了过来。
“我既然来了定是有事而来。”
说着他起了身,方才他听到有人接近,因此找了这把条案躲在了角落里,而人走了他便不必躲藏,径直走到离窦明旖还有一步路,停了脚。
“你托三羽去传的话,我想告诉你,举荐慕风为人选并非是我所为,我只不过在身后推了一把。”
齐谨道:“一同前去的几个官员眼下看不出关系,等到了青州我会命人盯着他们。”
窦明旖顿时沉默了。
她本托三羽传话,是期望齐谨能派人监视大表哥,从中看出他人是否会动手脚,结果他从中解读出了她的意图且又与她解释。
齐谨根本无需做到这种地步,总归她只是身处闺中,并无碍朝堂中的那些事。
见她不说话,齐谨沉下心有些生气,他大半夜跑来结果是热脸凑冷屁股,简直是自讨苦吃,“既然你不愿听,那本世子回去了。”
“不是,世子你误解了。”
窦明旖一侧眸,入眼的便是一张僵硬的冷脸,这人在闹脾气?
无缘无故的有什么好生气的,没想到齐谨还有这种小孩子闹别扭的脾气。
她搞不懂但却觉得有点好笑,嘴角不经意溢出了笑意。
齐谨抱臂挑眉,“你有什么好笑的,嗯?”
74. 揉脚
“我没笑啊。”
窦明旖扬唇眨巴着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为自己的话作解释道:“其实我并非是不愿听,只是觉得,世子你好像并没有和我解释的必要。你想要做什么我无权干涉,与我而言,这似乎僭越了。”
少女眼眸中分明多了一抹俏意,说话间,又有几缕发丝沿着肩窝滑下,堪堪在肩头蒙了一层朦胧。
齐谨看她笑起来,十分明媚:“我不过是一闺中女子,世人不是常道女子不得干涉朝政吗,难道你不怕我心存歹意,因此而利用你亦或妄自撺掇世子你祸乱朝野?”
“讲不讲于你,听由我决定,用不用你的提议亦是我的选择,祸乱朝野?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齐谨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所以根本没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而是抱臂走前一步,俯视她道:“要不你可以试试看?”
他昳丽出众的容颜瞬间迫近,引得窦明旖差一点迷了心智。
说祸乱朝野?
要怎么做?
那些个妖妃都是在床榻吹耳边风,她岂不是得把齐谨先勾到手,再压他……
咳。
她可没这个本事。
也没那个能力。
窦明旖已然知晓齐谨的答案,于是她瞥了一眼就拒道:“我才不要。”
刚说完,有一只冰冰凉的手指轻抚在她左眉之上,她想拍开可立即想到此时她自己双臂裸露,只好怒瞪他道:“你做什么,拿开你的手指!”
可又偏偏得压下声音,以免将将知秋翠微给引来了。
齐谨凝视着这双眼,满是羞恼的怒意,并无其他情绪。
他果然想的没错,唯有她的眼睛是永不会欺骗他的。
她还是害羞了。
“嗯……”
齐谨沉吟了许久,抚着她左眉的手指缓缓向下,在她左眼睫毛上摩挲,脸随着凑到了她跟前,他的身子俯了下来,只不过没触碰到她而已。
他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对上窦明旖的,那双眼不知缘由的在惊艳之上,蒙上了看不透猜不透的冷峻。
窦明旖不懂,他又在生什么气了?
她不敢说话,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只觉得心跳跳的很快,她此时非同一般的紧张。
只见齐谨那双桃花眼朝旁一斜,声色冷隽带着质问的语气道:“你躲个炮竹把脚崴了?”
那目光分明是落在被褥末端,盖着窦明旖脚的位置。
这视线直叫窦明旖下意识地把脚往被里一缩,她不爽道:“这似乎与世子没有什么干系吧?”
她被炮竹炸,躲开炮竹,亦或脚崴,那都是她的事吧,他为何生气还质问她?
“我不准!”
齐谨不知为何心底暴怒,“除开我,无人可以在你身上留下伤痕,便是你自己,也不行!”
她跟他说与他无关?
真是该死的。
说话时,他右手已捏上窦明旖的下巴,那双眼里阴云密布,随时要爆发怒意。
窦明旖丝毫不怕他,只是抬眸狠狠地注视着他,心里一阵好笑,这人莫不是见鬼了吧,竟然朝她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世子你未免也太过分了点,先不说这具身子本就属于我而不属于你,我自己支配我的身体,即使是世子你也管不着我。”
见齐谨手上用力,她倔强道:“你若是真想控制我,那便下手杀了我吧,等我成了一具尸体,你随意想怎样就怎样。”
齐谨面色更冷,“你以为本世子不敢吗?”
“那你便动手吧。”
齐谨一瞬间动摇了,若是她真的死了,那么又有何意义。
窦明旖之所以是窦明旖,是因为她且活在这个世上。
在他动摇的一瞬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窦明旖这便沉声道:“天色已晚,世子请回吧,我要歇息了。”
听窦明旖下了逐客令,齐谨咬牙脸色更黑了。
他今日一定是犯了病,发了疯才要来她这里的,想着他飞身出了屋。
窦明旖见他真的离开,松了口气。
她还真怕送不走这尊大佛,一想到他说只有他可以伤害她,其他人都不能时,她便想咬牙狠狠暴打他一顿。
他当自己是什么啊,凭什么这样管她!
这可是她的身体,她想怎么折腾都是她自己的事,脚崴了还碍着他了,真是莫名其妙的大爷。
她又将齐谨念叨了一番,灭了灯,躺了下去。
然而外头的屋顶之上,齐谨却没真正离开,定定端坐着,凝望黑夜的月。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了什么风了,本想一走百了,可一想到这小女人的脚伤,便如缠了磐石一般一步也踏不出去。
待屋内灭了灯后,他等了片刻才摸索翻进屋,为免惊醒窦明旖特意点了她的睡穴,之后便在她塌边坐了下来。
睡梦中的窦明旖很不安稳,眉头仍未舒展扎成一团,齐谨伸指轻柔地将她眉头揉开,咬牙喟叹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他何止中毒,八成还被她下了迷药,以至于她只是脚崴了便怎么也放心不下,还威胁她不准再让自己受伤。
就算她凶他,他也觉着十足可爱。
他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齐谨将被褥掀开,入眼的脚踝是高高肿起。
心中顿时升起一片怒意,气她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又气她让自己受了伤。
即使她再怎么反抗,他绝不允许这个女人有任何伤害自己的意图,亦或被他人伤害的可能,她是他一人的所有物。
是他的。
齐谨动作轻缓地揉在红肿之上,将淤血搓散,神色恍惚。
前世她给他搓手取暖,在冷宫救了他的性命,从此以后他都欠了她的。
夜里,齐谨静坐在窦明旖的床上,暗自给她揉脚,甘之如饴。
……
翌日。
窦明旖醒来时,懒懒地翻了个身子之后才坐起了身,再一侧眼,内室里的几案上多了一个小瓶。
她随意套了件外衣走过去一瞧,下头还压着一张纸,上头几个大字透着一股大气磅礴,写着“胆敢不用的话,看我不收拾了你!”。
不用猜想也知道是齐谨留下的。
窦明旖正思索着,知秋这时进了屋,见她手上握着小瓶子,便问道:“小姐,那可是消肿的药膏?”
“是啊,用这个擦脚伤吧。”
窦明旖顿时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手背到身后,又将小瓶子递给她。
知秋接了过来,这一夜不见,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只感觉小姐的脚伤好似好了很多,边擦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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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说道:“这么看来,小姐的脚没两日便可好了。”
“嗯。”
窦明旖轻声颔首,这药还要托三羽前去道声谢。
“小姐,这是大少爷离府前交给老奴的,说是给小姐治伤的。”
白嬷嬷从外回来,掀了纱帘进了内室,她手中也多了一瓶药膏,边说道:“咦,小姐有药?”
低头看见知秋正在为窦明旖擦药,白嬷嬷便将药膏收了起来,
“小姐,今日大少爷离府时还将四少爷也一并带着走了。”
窦明旖一愣,大哥带着窦明硕一起离开了?
她昨日并没将窦明硕拿炮竹炸她一事告诉哥哥啊。
知秋欢欣鼓舞忙:“嬷嬷,可是大少爷惩罚四少爷去了?”
白嬷嬷瞧了她一眼,“也许是吧。”
窦明旖瞬间明白了,原来是知秋这小丫头跑去告了状。
……
今日在宁王府演兵场上出了一件大事。
自从在乞巧节上孙皓宇得知鹰狮队的统领乃是窦明硕的兄长后,他一早便前去找窦明硕传达了自己欲娶其妹的心意,而窦明裕不改冷面,只是说要他与自己一战。
结果整个演兵场上硝烟弥漫,各路将士全围过来围观这一大战,完全忘了今日还有训练。
有人为窦明裕叫好,也有人为孙皓宇叫好,毕竟每日训练是枯燥无味,难得有点乐子,众人全都沸腾了起来。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窦明裕胜了。
窦明裕冷森森告诉孙皓宇,打败他之人,才有资格娶他的妹妹。
虽然孙皓宇受了搓,但心底却燃起了雄雄斗志,鹰狮队统领大人果然很强,够格当对手,他的目标不变,那便是打败他,娶到窦明旖。
这事让宁王当场给撞见了,众位将士全体受罚,训练比往日更多了几倍,这可真是叫众人叫苦不迭。
“今日在演兵场上,孙将军与窦统领打了起来,好似是为了窦大小姐。”
一羽将此事回府通报了齐谨,“最后孙副将败给窦统领,窦统领告诉他能打败了他的,才有资格娶窦大小姐。”
这事可当真有趣的紧,这窦统领看起来是个极其护妹的啊?
就是不知道自家世子作何想了。
若他没猜错,自家世子对这位窦大小姐的心意,绝非轻易可放弃的。
“还有此事?”
齐谨眯起了眼,他倒是差点儿忘了鹰狮队的统领窦明裕是窦明旖的胞兄这件事。
此前他对此人也有赞赏,是个不错的当将之才。
至于孙皓宇,应该能算得上他手下的将士,他竟看上了窦明旖?
“这孙皓宇……”
齐谨沉思,他是该将人剁了喂狗,还是砍了喂狼,还是丢荒山里去任由自生自灭呢?
“这位孙副将功立了几次,更也是东夷一战的将领之一,世子您想调遣孙副将到另一队领队?”
一羽立刻会意,如离京城远远的。
“罢了,留着他吧。”
齐谨没了那念头,孙皓宇战功小佳,于他来说这人算不上威胁,他忽而勾了笑道:“一羽,你说若是本世子与窦统领一战,会是谁胜?”
一羽默默低头,世子这还需要问吗?
是赢是输,看您心情是好是坏了。
75. 教训
自从三羽被调到窦明旖身边后,二羽便替了他的位置跟随在了齐谨身边,此刻他刚从外院回来,进屋传话道:“世子,王妃娘娘方才醒了。”
也不知是不是宁王归京的原因,王妃的病情似乎比以前有好转,这让府内众人倍感欣慰。
“走吧。”
齐谨刚起身,便听二羽犹豫道:“王爷去了王妃的院子。”
若是他不说这话,兴许齐谨便去了,但他去了铁定要与宁王发生争执,到时候更麻烦。
果然齐谨冷了脸,又坐了下来,“算了,不去了。”
再说窦明硕被窦明裕抓到了演兵场,便被粗鲁的丢到一边,由着两名侍卫看着扎马步。
窦明裕下了命令,要窦明硕扎两个时辰的马步才肯放过他,少一刻也不行,若是坚持不住抓着他让他继续扎。
纯粹是折磨窦明硕。
窦明硕从未曾接触过马步,更别说扎两个小时马步了,他坚持了一刻便不行,腿打着颤就要倒下。
旁边的侍卫一见便凶狠地抓住他胳膊,喊道:“四少爷,大少爷说了扎两个时辰便是两个时辰,不然休怪卑职无理了。”
窦明硕哆嗦了一下,又老老实实继续扎着马步。
原本窦明硕想要反抗,但是这两个侍卫会点武功,若是打起来,他只有生生挨打的份儿。
现在想来,那日真的不该用炮竹炸大姐的,不然也不会被大哥惩罚了,可是不炸的话——
他又要被二姐打骂。
窦明硕的目光黯淡了下去,鼻子抽了抽,想哭却哭不出来。
比起这个,此时蹲得腿软更叫他难以承受,他小嘴无力的撇了撇,忍不住将视线放在演兵场内。
这些人便是大胤保家卫国的将士们了?
窦明硕能从他们身上看到那种来自战场的士气,只有亲眼所见了,才会真正相信这种气势,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惊人与勇猛。
这一刻,他猛然觉着娘、二姐与他灌输的男儿只需成家立业,小时享乐,大时继承家业谋个一官半职,再娶个一妻几妾便可的念头,通通破灭了。
那些全都没有这眼前的一幕来的吸引人,当他再看向这演兵场时眼里多了几分痴迷。
不得不说窦明硕是个有毅力的小孩,这两个时辰的扎马步他再如何累,后来也没抱怨过一句,而是挺了下来。
待窦明裕再见到他时,他扬起脸眼底闪闪发亮道:“大哥,我要与你打一架。”
“那你先出拳吧。”
窦明裕伸出手掌。
窦明硕竟然毫无怨言的挺了下来,窦明裕本以为这个小鬼若哭闹便多加些惩罚呢,如此看来并不需要了。
“吼!”
窦明硕已是一拳锤了过去,窦明裕伸手接下,这小拳头还是有点力气的,而窦明硕另一只手没闲着,朝着窦明裕的脸直呼了上去,窦明裕反应迅速朝后一倒,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正是如此,窦明硕的手腕被一举高,衣袖顺着胳膊滑了下来,在他那条白白的手臂上留着不少才结痂的伤痕,每道伤疤深浅不一,看起来是不同时候受的伤。
窦明硕身为窦府最受宠的小少爷,为何胳膊上会有如此多的伤痕?
窦明裕心里一惊,瞬间放开了他,又去捋起他右手的衣袖,果不其然另一只手臂与左臂一样,留着各种各样的伤疤。
窦明裕瞬间缄默。
窦明硕挣脱他,涨红了一张脸声音打着颤道:“大哥,你不要告诉别人。”
“好,大哥不说,替你保密。”
窦明裕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第一次觉着这个弟弟似乎并未有那么的讨厌,反而有些可怜,“四弟,你可是想学武?”
之前看他望着演兵场很是痴迷,又想与他打架,想必是动了学武的念头吧?
窦明硕脸一红,低头道:“是……是,可是我娘,我二姐都不会同意的。”
“这件事你不要与任何人说,就当作与大哥的约定,可好?”
窦明裕蹲下身子与他平视,这个小男孩眼中有一种不放弃的坚定,学武最需要的便是毅力,他应该能学下去。
窦明硕点头,“好。”
……
一大早上,知秋便得了命去寻买木簪的摊位,可再去时那摊主已不见了踪迹,连摊位都没见着了,她急急忙忙回府将事情禀报了窦明旖。
白嬷嬷一听这消息,只得叹气,说这是无缘啊。
而盯着三小姐窦明婷院子的知采也回了院,是又见着她出府了,“小姐,三小姐方才要溜出府,被三夫人的大丫鬟给瞧见了。”
“嗯。”
窦明旖应,她正抄着此前已算好的账本,手中的笔尖也只是在纸上稍稍停了片刻,便又继续写了下去。
这窦明婷的事儿也是时候该捅破了,她可真是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窦明旖抬起眼,望向窗外自己的院中,那炎日已被厚厚的乌云所遮盖,心底终于觉着多了几分压抑,即便是在这夏日,阳光也透不过阴霾。
“翠微你亲自前往镇国将军府,问问大表哥何时动身出发,并将这张纸亲手交于给他。”
窦明旖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又折好递给了翠微。
翠微这才接过,离开了院子。
窦明旖又望了一眼这沉沉的天,拾起笔又继续抄写了起来。
吴氏身边的丫鬟发觉三小姐一路从侧门溜出了府,便立刻回院将此事禀报给吴氏。
再此之前吴氏是完全不知自己的女儿竟然敢私自离府的,她心里头隐隐觉着这不是什么好事,招手吩咐她若是三小姐回院立刻带到她这里来。
窦明婷还高高兴兴打扮成花枝招展的模样去赴约,殊不知回府时等待她的将是一场梦的湮灭。
刚一回来,窦明婷还没来得及回自己院子,便被吴氏的丫鬟带进了屋,而吴氏冷着一张脸询声道:“婷姐儿,你出府做什么去了?”
吴氏还是第一次瞧见自己女儿打扮成如此小家碧玉的模样,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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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她与人私相授受了?
这个想法一出,简直如天雷一般差点劈死吴氏。
窦明婷正想法子欲狡辩,“娘,我,我只是出去买簪子。”
可她脸上便写着“我在说谎”,吴氏发怒质问:“你去买簪子了?为何不带上丫鬟和嬷嬷,还有,那么你买的簪子呢?”
吴氏伸出手朝她讨要。
可这些窦明婷皆回答不上来,事到如今她只能说出实话,她抱住吴氏的胳膊,撒娇买嗲道:“娘,女儿说了你可千万不能生气,其实我出府是去见怀南伯府的嫡次孙子,孙二公子去了。”
“什么?”
吴氏当下把她甩开,大发雷霆,“你一个清白的女儿家,竟敢私自出府就为了会一外男?我这些年是如何教导你的,你这脑子又是如何长的,那孙二公子给你喝迷魂汤了?那日他过府来时,我便警告于你,不许再与他们有任何来往,你现在看看,你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对这桩事,吴氏坚决不同意。那怀南伯府要什么没什么,两个公子也不像是真才实学之人,她凭什么要送她女儿入那种人家。
可窦明婷不依,她就觉得孙二公子好,“娘,你别这样嘛,女儿真的很喜欢孙二公子,而且女儿与孙二公子亲也亲了,抱也抱了……”
她这话还没说完,吴氏反手便给了她一巴掌,窦明婷顿时被打蒙了,她捂住脸上的红印,哭喊道:“娘,你竟然打我!”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被吴氏打。
“你还有脸说!”
吴氏真是恨不得再给她一个巴掌,她这女儿真是连聘为妻,奔为妾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还叫那无耻的孙二公子平白占了便宜,她真是想亲手将她打醒,“我没打死你便是好的了,你这赶着往那个无赖身上凑,你是想去做妾吗?”
窦明婷反驳道:“孙二公子才不会叫女儿做妾,他许了我为妻的……”
“你愚蠢到家了,他若是真有心要娶你,早在看中你后便应该请孙夫人过府提亲,而你还一心相信往他身上凑!”
吴氏真是想第二个巴掌扇下来,她是恨透了怀南伯府了,当然也对这一点脑子也没有的女儿真是恨铁不成钢,“往后你别想给我出府了,我从明日开始便给你相看人家,看中了你便给我老老实实嫁过去,当你的新嫁娘!至于那怀南伯府,你想也别想!哼!”
见窦明婷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吴氏到底心软了些,可语气未变,“婷姐儿,那孙二公子并非良人,你趁早把他给忘了吧。”
吴氏心一横命丫鬟将窦明婷给带回去了,又招来自己的嬷嬷,目光微动道:“你跟去三小姐屋里,找个机会看看她的身子。”
“是,三夫人。”
这位嬷嬷也是个人精,瞬间明白吴氏这是想查看窦明婷是否还是完璧之身。
那嬷嬷没一会儿便回来了,附在她耳边说了一串,吴氏沉默点点头,又嘱咐道:“这段时间,多派几个丫鬟,守好她的院子,再不准她私自出府!”
76. 回忆
三老爷回府时恰好瞧见窦明婷毫无精神的被带回了院子,便来了吴氏这里,疑问道:“婷姐儿是怎么了,今日看起来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随着三老爷入屋的,还有一大股不知哪儿沾染上的香脂味飘进吴氏鼻间,这可不就是三老爷跑出府厮混的证据,女儿女儿的出府会外男,丈夫丈夫的也出府厮混。
“窦海,你还有脸问婷姐儿如何了?”
吴氏真是要咬碎了一口银牙,怒上心头,“你瞧瞧你,每日就知道出去跟那群不知廉耻的狐狸精厮混,你身为婷姐儿的爹,平日可有半点关心她过?”
说起来吴氏就来气,自从她入了府后,三老爷就往后院领了一个又一个女人,不仅仅是这样,他仍不知足,还常常跑出去偷欢享乐。
三老爷一被吴氏这般指责,忍不住怒气丛生,“这后院不是都是你吴氏打理的吗,与我有何干?婷姐儿是你一手在教导,那时你偏要叫我不管,这会儿又来说我不配为人父了?当真是好笑!”
“什么?”
吴氏直接跳起来,指着他鼻子大骂道:“好,我不与你计较你的那些个狐媚子,但是婷姐儿是我一个人生的吗?难道你不是她父亲?我说我一个人教导你便全盘撒手了啊,那我不许你出府厮混,怎么不见你不去啊?”
三老爷这是在指责她没教出个好女儿,这叫吴氏怎么忍受得了。
“还有辉哥儿,全都是你的错,你好的不教,净带着他去什么明月楼,每日也只知道与那些个妓子厮混,连家里的妻子都不顾。”
吴氏气的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只觉得她自己真是要炸了,“哼,为何你只有辉哥儿婷姐儿燕姐儿三个孩子,这都是报应,你活该!”
“吴氏!你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一张休书立刻将你送回娘家!”
三老爷脸色涨的通红,他最不能忍的便是有人拿他的子嗣说话,吴氏这意思便是这么多年他生不出孩子,是他自己活该。
然而对于忍了这么多年的吴氏,此刻真是爆发怨气,她丝毫不客气回道:“好啊,有本事你就休,我倒要看看还有哪个瞎了眼的会嫁给你这么个烂人!不管不顾子女,整日只知道上青楼,还有在院子里与侍妾厮混,你趁早休了我,正好我也不想管你这烂摊子了!”
三老爷气得浑身发抖,可偏偏说不出什么反驳,若说叫他休了吴氏,他还当真不太敢。
拿不出七出中的任何为由,眼下休不了她,况且吴氏出身比他还高些,对于吴氏的娘家三老爷还是有所畏惧的。
“你!”
这个时候,屋外出现一道身影,是三房院中的薛姨娘的,这姨娘可是三老爷的心肝宝贝,宠的含着就怕化了。
薛姨娘娇娇滴滴劝解道:“老爷,夫人,莫要再吵了,妾为夫人熬了一碗热汤,夫人请用吧,消消火。”
薛姨娘这副作派更是点着了吴氏内心的一把火,让她不禁想起后院那一大群狐媚子,一个个除了勾引老爷,什么也不会做。
这火没消反而是烧的更旺了,吴氏端起那热汤便一把泼在了薛姨娘的身上,那汤是才熬出来没多久的,还有些烫,直接把薛姨娘给烫的哭叫。
“啊!”
三老爷心尖尖都疼了,上前搂抱着她朝吴氏大吼:“吴氏,你做什么!”
“呵,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老爷你若是往后仍死心不改,日日去青楼厮混,那你后院那一群小妖精便都与薛姨娘一个下场!”
薛姨娘脸上也被泼上了热汤,烫得直发红,她双眼如毒舌一般盯着吴氏,忽而又埋在三老爷怀里道:“老爷……”
三老爷顿时怒气更大,放开了薛姨娘站在吴氏面前,大吼道:“吴氏,你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三老爷与三夫人第一次发生如此大的争吵,院子里的丫鬟们简直乱成一团,全部不敢上前去阻拦。
“好啊,妾身就看看老爷是如何动妾身。”
“啪!”
三老爷直接抬手给了她一巴掌,登时将吴氏的脸给打歪了。
吴氏被打得愣了一刹,下一刻跳脚张牙舞爪地抓上三老爷的脑袋,死命地拉扯:“窦海,老娘跟你拼了!”
这吴氏性子本就泼辣刚烈,当年若非三老爷哄骗,她还真不会嫁到窦家来。
被三老爷扇了一巴掌,如何能忍,又如何忍得下去。
三老爷也不甘示弱,朝着吴氏是又踢又踹,而吴氏指甲的尖锐,不时便在三老爷的脸上留下了好几道指甲印。
三老爷吃了痛,朝着吴氏的腰间便是一脚,吴氏顿时松了手一头栽倒在地上。
窦海抬起脚对着她,只见她又爬起来,哭叫道:“窦海,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我死也要拉你陪葬!”
这话令窦海犹豫了。
眼下他只是想给吴氏个教训,告诉她何为夫纲,今日他男性的尊严在吴氏面前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这是他绝不能容许的。
就在他这么犹豫的一瞬间,吴氏已作势爬起来,朝着屋外冲了出去。
薛姨娘早在两人打起来之时,便吓得呆呆愣愣,待吴氏跑走后,她才回过神出声道:“老爷,夫人这……”
窦海沉下脸:“我去追她。”
寿康堂内。
林氏正与老夫人说这话,三夫人吴氏便如女鬼一般哭啊喊着冲进了屋,直接跪倒在老夫人脚跟前,抱着老夫人大腿哭道:“母亲,母亲啊,老爷他要打死妾身啊……”
吴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好不伤心,更别说吴氏因为跑来的,发髻全都散了,此时她发丝凌乱,脸上的妆容花了开,将整张脸染得五颜六色的,右脸侧还有个偌大的巴掌印,可见其凄惨程度。
老夫人一听吴氏哭喊着自己要被三老爷打死了,便皱眉道:“老三媳妇,你先莫哭了,有话好好说。”
林氏一看吴氏这等模样,忙劝道:“是啊,三弟妹,快莫哭了,母亲在这会为你做主的。”
“嗯……呜呜呜……”
吴氏摸了一把眼泪,让自己平静下来。
“母亲!”
窦海这时候也进了寿康堂,吴氏一见他跟上来,真像怕被打死一般往老夫人跟前又缩了缩。
老夫人当真以为她这小儿子是要来寿康堂要人的了,护着吴氏边怒斥三老爷:“老三,你做什么,这可是你发妻,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脚的!”
不过再一看,这三老爷面上也有几道指甲印,这叫老夫人心里是明白了,三房的两个是打起来了,结果闹大了吴氏便跑来了寿康堂。
“母亲,是吴氏她先与儿子争吵起来的,她怒骂儿子。”
三老爷直接指控是吴氏的罪。
“母亲,是老爷不顾家日日在外厮混,妾身实在是看不下去,便多训了他两句。”
吴氏朝前跪在老夫人面前,现下她已冷静下来,便沉声道:“结果,结果他便动手扇了妾身,他不但要休了妾身,还说要将妾身打死!妾身,妾身是不得已才来求母亲做主啊。”
吴氏脸庞流下两行清泪,说的凄凄惨惨戚戚,虽说平日吴氏脾气确实不怎么好,但她打理三房老夫人还是认可的。
且三老爷交得那些个狐朋狗友,时常带些个狐媚子入后院,吴氏这些年存下这么多气实属正常。
这么想了想,老夫人顿时厉声对三老爷道:“老三,你还不知错,辉哥儿婷姐儿燕姐儿三个,你这些年确实缺了些关爱照顾,他们三个孩子可都是老三媳妇一人教导的,她说你几句你改就是了,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儿子,儿子……”
三老爷脸通红,他最怕的便是老夫人,老夫人一训吧,他便无话可说。
“好了,你们两个也是的,多大的人了还为这点小事打起来,跑到我这来诉状嫌不嫌丢脸?”
老夫人真是懒得管他们这点破事了,无比头疼:“老三媳妇你也是,老三说要打死你,可他那是气话,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打死你的。老三啊,以后外面那些个事你也要少沾染点,看看你把辉哥儿教成什么样子了,那种地方你叫他少去,家里妻子怀着身孕他倒还一点也不顾的!”
窦海连连应道:“是是是,儿子回去便好好训一番辉哥儿,保证管教管教他。”
“老三媳妇,你看老三也认了错了,这下你该消了气吧。”
林氏帮着劝道:“是啊三弟妹,男人啊谁没个偷腥的时候,你这多想可不就是徒增烦恼吗?以后有话好好与三弟说,莫要再打起来了。”
吴氏侧目,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就知道这林氏等着看笑话呢!
林氏笑着朝三老爷道:“三弟啊,这休妻的话可莫要再说了,三弟妹为你生儿育女,这么多年来也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你这不是拿刀捅她心吗?”
“是是,大嫂说的是,小弟以后一定管着自己的脾气,再不会与吴氏出这等事了。”
吴氏在一旁冷着一张脸沉默着,心中如扎了一根刺般是怎么都觉着疼痛不已。
老夫人见得了三老爷的保证,便叫两个回去了。
可吴氏和三老爷两个人互相生着闷气,走到院门口便分道扬镳。
吴氏回了屋闭门不见,而三老爷则是去了薛姨娘的院子,好好关心一番自己的心肝宝贝。
翠竹院内相安无事,一切如往常,窦明旖将配好的茶叶与药草一一对应记了下来,叫翠微将纸张收好与房契地契放在一起。
知采小踏步噔噔跑了进屋,急色道:“小姐,三小姐的事情被三夫人知道了,但是不知为何三夫人与三老爷打起来了,还闹到了老夫人那儿。”
她偶然撞见吴氏与三老爷从寿康堂出来,两个人的模样可谓是狼狈不堪,看起来彼此都动了手劲。
“那三小姐呢?”
以三老爷那作风,又遇上吴氏那性子,不干架起来都算是好的了。
“三小姐好似被带回了院子。”
“行了,你过来帮我看个东西。”
窦明旖将几根不同颜色的丝线拿出来,放至在桌上,问几个丫头:“你们觉着这几个色儿,哪个做成络子适合男子佩戴。”
她有打算给哥哥打个络子再镶个玉佩在上面,或是直接挂在腰间。
翠微挑了一根宝蓝色的,说道:“小姐,这个色儿好。”
知秋却挑了个雪青色的,“奴婢认为这个更好。”
这下难为知采了,她挠了挠头,“奴婢,奴婢觉着知秋姐和翠微姐选的都好看。”
“得了,你是两边谁都不想得罪吧。”
窦明旖敲了她一下,便听知采又笑道:“不如小姐两个一样打一个好了,这样便无需纠结了。”
“知采可真是打的好主意,小姐这是要为大少爷打络子吧。”
“翠微果然是最心细的。”
窦明旖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这丫头一眼便知自己的想法,也是个心思玲珑的,“那就两个都打吧。”
总归做一个也是做,两个也是做。
在寿康堂目睹了三房吵架的林氏,心情略有些糟糕。
她想到前两日窦谦来她院将那两个姨娘要走,暗地又狠狠咬了牙,窦谦与三老爷果然是亲兄弟,连最宠爱的妾侍都是一个样儿的。
这么一想,林氏便下了决心要惩一顿杨姨娘,她招了招手命吴嬷嬷去将杨姨娘叫来,继续罚跪。
窦明曦今日破天荒的来了秋月院,她似乎有心事,在林氏还没回来时,一直处于沉默之中。
待见到林氏,她绽开笑意道:“娘,你回来了。”
“曦儿,你脸色不怎么好,是不是出什么事儿,说出来娘为你想法子。”
不得不说林氏与窦明曦不愧是母女,林氏一瞧便知窦明曦心底有事,于是窦明曦也没隐瞒,便直言不讳道:“娘,昨日我出府游街时遇到了赵世子,碰巧得了与赵世子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是赵世子却连话好似都不愿与女儿说。”
那语气可真是可怜歪歪的,林氏心都疼了,直接把她揽进怀里,安慰道:“你没做出什么出阁的事儿吧?”
她可不期望自己的宝贝女儿因为中意别的男子,而白白丢了清白。
“没有,赵世子都不肯理睬我,我哪里会对他再做什么出阁的事情,女儿也是有脸的。”
“嗯,你有底就好。”
林氏这下放心了,自己如此好的女儿哪里会愁嫁,最初她的意愿便不是赵世子,如今也算不上会有失望,于是道:“曦儿,那日去威远伯府,娘觉着若是你不能嫁进去也是好的。那威远伯夫人并非是赵世子的亲生母亲,她一瞧便知道更疼爱赵二公子,若你嫁给赵世子免不得会吃苦头,娘这心里舍不得你去吃苦。”
“娘,我明白。”
“曦儿,有件事娘想与你一说。”
林氏见她有所动容,便决计说出来。
窦明旖道:“娘你说吧,我听着呢。”
“你可知明年五月宫中要选秀?”
论富贵,这京都哪一家都比不过皇家,又有哪个女儿家没做过些什么麻雀变凤凰,一次跃枝头的美梦呢?
窦明曦呆愣住,半晌没反应过来,磕磕巴巴道:“娘,你这意思,是要女儿去选秀,做宫中的娘娘?”
不论是京都的哪家公子她都曾想过,唯独未想过嫁入皇家。
“是。”
林氏伸手抚了抚她的乌发,语重心长道:“娘翻来覆去的想,这京都中的哪一人家,都比不得皇家的。”
“娘!”
窦明曦皱眉,她着急了:“娘,不行,您叫女儿参加选秀不是将女儿往那火坑里推吗?您又不是不知道当今圣上明德帝已近半百,女儿这时候入宫,哪还会有什么幸福可言?”
她也是花龄少女,哪里会不幻想嫁于自己的意中人,幸福美满过着日子?
“曦姐儿,娘不逼你。”
林氏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现下她说什么窦明曦都不会听进去,因而便止了这话题,“这件事你自己琢磨,待日后你再好好想想。”
窦明曦如今对赵世毅仍是满腔爱意,一时难以接受,但林氏相信她日后会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娘,你今天又叫杨姨娘在外面跪着了?”
窦明旖朝屋外一往,果然瞧见了院中跪着的杨姨娘,一想起她那副装作无辜实则阴险的脸,窦明曦便觉着这惩罚一点不过分。
“她那两个好女儿可是将我两千两的茶杯给打碎了,跪都便宜她了,哼!”
窦明曦忽而“咯咯咯”如清铃般笑了出声,单手握住林氏的手缓慢道:“娘,你说便宜她了,那为何还要便宜她呢?”
林氏眸光一动,朝着吴嬷嬷招手道:“嬷嬷,你将杨姨娘带进来,而后将门带上。”
杨姨娘又在林氏面前跪了下来,吴嬷嬷转身出了屋,添念添香也随着出了屋,顺便将门给合了起来。
林氏勾唇一笑,声音平淡道:“杨姨娘,你可知本夫人唤你进屋所为何事?”
“贱妾不知,还请夫人明示。”
“当然是为了那两千两的茶杯一事。”
林氏继续不慌不忙道:“本夫人近两日又仔细琢磨后,觉着这么简单罚跪于你似乎值不上两千两啊。”
杨姨娘杨姨娘的脸色霎时惨白了一分,边磕头边求情:“求求夫人网开一面,饶过霞姐儿媛姐儿这次吧,贱妾往后绝不会叫两位小姐再犯如此的错误。”
“是这样吗,杨姨娘。”
林氏声音更淡了,似乎毫不在意,“本夫人可以放过她们,毕竟她们按理说还是本夫人的庶女,不过有句话不是叫子错父承吗?既然霞姐儿媛姐儿犯了错,那么作为姨娘的你,便理应为她们承担,此前本夫人是说叫你每日跪两个时辰,是因没想到什么别的法子抵这两千两,而如今,本夫人已想好了。”
“大夫人想要贱妾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放过霞姐儿与媛姐儿。”
“杨姨娘果然是聪明人。”
林氏笑了一声,“本夫人想知道,杨姨娘你的命可值那两千两?”
杨姨娘本是惨白的脸一瞬间因林氏的话变得毫无血色,她的身子更是颤抖的厉害。
而屋内的三人不知门外有一丫鬟正端着托盘欲敲门,瞬间脸色煞白。
命。
大夫人要杨姨娘的……
小丫鬟瑟瑟发抖,她本是秋月院的三等丫鬟,负责扫地的。
二等丫鬟琵琶今日身子抱恙,便暂且由她送上茶水,可没想到她这一来,便听到了一句几乎能致她于死地的话。
小丫鬟煞白着一张脸,手心略有些抖,朝后又退了几步,吴嬷嬷恰好这时候回来了,看到这送茶水的小丫鬟站在离屋门的几步远,想来她应当没听见什么,便对她道:“你过来。”
吴嬷嬷上前敲了敲门,领着小丫鬟进屋放下了茶水,这又出了门,那小丫鬟一路低着头未见林氏的表情,可却瞧见了跪在地上的杨姨娘眼中含泪。
“本夫人给你两日时间等你的答复,若是你将此事告诉于旁人,你应当知道后果,为了七小姐,八小姐两个可怜的孩子,杨姨娘。”
杨姨娘低下头,颤抖道:“贱妾知道了。”
“如此你便回院子吧,不用再来本夫人院子跪了。”林氏心情大好。
这人早两天晚两天都是死,何必再为难她罚跪,若是又被窦谦瞧见,保不准连她也要挨训,于是便放了杨姨娘走。
当天晚上,杨姨娘便得了风寒,至此卧榻成疾,病情很是严重。
……
窦明裕提着小兔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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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窦明硕回府时恰好被窦谦拦下,又与他一番纠葛,窦明裕冷哼之后才甩下窦明硕转身去了翠竹院。
想着窦谦的黑脸窦明裕就很不快,还好每日回府能见到自己妹妹的笑容,一天的疲惫都消散了,他又望了望她的裙摆,问道:“旖儿,你脚伤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
窦明旖笑了笑,脚踝处的红肿消了大半,不得不说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齐谨所送的药膏。
早上听白嬷嬷说窦明裕将窦明硕给抓走了,窦明旖便满满调味道:“哥哥,你带四弟去了何处呀?等到晚上才带着他回来。”
“他昨日不是欺负你了吗,我把那臭小子带到演兵场教训他去了。”
见窦明旖满脸吃惊,窦明裕的面部柔和了些,又道:“那小子还有点能耐,扎了两个时辰的马步都没抱怨一句,似乎还有学武的意愿。”
这是窦明旖完全没想到的。
在她看来,窦明硕是窦府最小且最得宠的少爷。从小在蜜罐里长大,半大点苦也没吃过,每日去书塾都是疯着闹着糊弄过去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小霸王,竟然忍着咬牙扎了两个时辰的马步,且动了学武的念头?
这真的是那个窦府不可一世,调皮捣蛋的窦明硕吗?
窦明旖用迷茫的目光注视着窦明裕:“哥哥,你认为呢?”
窦明裕却遗憾似地摇了摇头,叹道:“有林氏和窦明曦在,窦明硕是无法学武的,她们绝不会同意让窦明硕吃苦,更别说进军营了,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他眼神复杂的闪动了下,本想说窦明硕手臂上有伤痕一事,可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若是四弟并非改过自新呢?”
“若他不悔改,我会让他好受的。”
“小姐,这是熬好的银耳汤。”
知秋进了屋,手上还端着一碗莲子银耳汤,是才从大厨房拿来的,她将碗放在窦明旖面前,说道:“方才奴婢在大厨房啊,瞧见了杨姨娘的丫鬟呢,她说杨姨娘染了风寒,情况不容乐观,听起来蛮严重的样子,便去为她熬药了。”
窦明旖小口的喝着,身后的翠微疑声接道:“杨姨娘怎么就病了?”
这大炎热天,染上风寒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
窦明裕挑眉,“风寒还有严重的情况?”
他从小到大就得过几次风寒,但都是几日过后便好了的,他还真不知道得了风寒竟能致命。
“奴婢也不大清楚呢,只听她说是杨姨娘面色痛苦极了,命她赶快去熬药,这么想来应该是不同寻常吧。不过府医已经过去了,明日兴许便无事了。”
知秋朝旁撇了撇嘴,嘴巴不停道:“叫奴婢说,这杨姨娘就该受受病魔,省得她还有别的心思算计小姐。”
“算计你们小姐?”
窦明裕的脸冷了下来,凛声道:“知秋你把话说明白。”
窦明旖瞪了知秋一眼。
知秋立马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她就扁嘴道:“当初小姐面上红肿时,杨姨娘送了一瓶药膏,里头掺着鱼腥草粉末呢。还有那次赵姨娘落子,杨姨娘邀请我们小姐去她院子……”
“哥哥。”
窦明旖忙打断知秋,朝着窦明裕说道:“哥哥你不要插手这些事情,我自有注意,这后院之事是女子与女子之间的争战,而你的战场不在这里。”
本来后宅之事,若男子插手只会是更乱,所以这些事情她从未告诉过他,她并不想要自己哥哥分心担忧。
“好。”
窦明裕面对窦明旖的请求无论如何都会答应,既然她有信心他便不会插手此事。
他笑道:“作为我窦明裕的妹妹,在战场上一定是虎入羊群,临军对垒决不当让!”
“哥哥。”
窦明旖笑了笑。
怎么在哥哥眼里,自己就这么厉害?
怪不好意思的。
在窦明旖的劝阻下,窦明裕再三保证自己不会插手这内宅之事,她便放心把自己哥哥送走了。
窦明旖又回到了屋中:“知秋,你在大厨房打听到的只有这些吗?”
知秋回道:“其他便没什么了,奴婢了解的便是这么多。”
“嗯,下去歇息吧。”
窦明旖没放在心上,又坐在床榻上打了会儿络子,将两个都完成了大半,这才揉了揉酸胀的双眼,也熄灯睡下了。
又是一日,杨姨娘的病情没有好转,仍然是满身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她用干裂的嘴唇出声道:“青川,你过来。”
青川是杨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她刚熬好药端进了屋,便扶着杨姨娘边喂她吃药,声音轻柔道:“姨娘,你说。”
杨姨娘喝了半弯直摇头,嫌太苦了,她皱着眉大喘气道:“青川,我小腹痛,你去拿那个方子抓药,稍后我一起喝下去。”
“好,姨娘那你先歇下。”
青川知道杨姨娘所说的方子,是早前在药堂求得的一处温经止痛药方,姨娘一有痛经,便会吃这药,如此就好了。
待青川将药熬好后,杨姨娘只是无声地叫她放在桌上,便挥手叫她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杨姨娘一人,她望着那两碗药,用被褥罩住头小声地呜咽了出来。
原本只是大房姨娘得了风寒的一件小事,可事情的变故发生在两日后的清晨,杨姨娘的贴身丫鬟青川哭喊着跑到寿康堂找到老夫人,说是杨姨娘在床上已没了气。
堂内窦明旖、窦明曦与林氏皆在,老夫人一听根本坐不住,忙领着几人去了杨姨娘的院子。
“老夫人,杨姨娘已经去了好几个时辰了。”
窦府的府医已进了屋检查,待他再出屋时,朝着老夫人一拜,这人都死了好几个时辰了,就算他是神罗大仙也不可能救得回来。
“去了好几个时辰?”
老夫人一听怒得头痛欲裂,她怒斥道:“青川,你们是怎么侍候的姨娘,这人什么时候出了事,你们做贴身丫鬟的竟不知道?”
“老夫人饶命啊,昨日下午奴婢为姨娘熬好了药后,姨娘便要奴婢退出屋,说是自己会吃药而后再睡一觉的,奴婢便下去了。”
青川朝地上一跪,眼泪流了一地,她大声哭道:“可今日早上奴婢寻着往常的时辰进屋一瞧,姨娘,姨娘,她就,就没了。”
“这杨姨娘是怎么没的,你可能查到?”
“看迹象是中了毒而亡。”
王府医又在心里抹了一把汗。
这窦府内可真的是不敢想啊,上次赵姨娘那事她就够心惊胆颤了,如今又出了杨姨娘因中毒而死之事,他自己的小命都快不保了。
“杨姨娘这一日来只吃了两碗药,应当与这药汁有关,不过老奴还没来得及检查一番。”
窦明旖的目光已飞进了内室,透过一层几乎盖不住内室风光的帘子,里面床榻上杨姨娘正睡在被褥里。
她面色安详,看不出是已死之人。
“姨娘,姨娘!”
窦明霞与窦明媛这对双胞胎姐妹花在屋门口大声哭喊着。
她们虽小,可也明晓这屋内死了的是她们的姨娘。
若非她们的丫鬟死活拉扯着两人,她们定是要奔进屋了。
两个小孩猛力挣扎着,哭到嗓子嘶哑:“放开,你们放开,姨娘,姨娘,你不要死!”
老夫人朝外吼了一声,“还不将七小姐八小姐给带回院子去!”
窦府内怎么竟是些多嘴的丫鬟,这种事情也敢在七小姐八小姐面前嚼舌头。
窦明旖回身见窦明霞与窦明媛被连拖带扯的离开,微微叹了一口气。
只是可怜了两个孩子,小小年纪便要承担丧母之痛。
她的神色恍惚了下,这般场景她似乎想起了当年她娘亲死之时。
那时候她亦是哭着喊着要见娘,而她的哥哥死命抓着她的手不放开,就像是在抓着最后的一线期望。
“母亲,府医说是药汁出了问题,那么……”
林氏尖锐的声音打破了窦明旖的恍惚,她回过头只见林氏朝着青川一指,眼神冰冷道:“青川,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往杨姨娘的药里投了毒?”
“奴婢没往药里投毒啊,姨娘的药都是按着方子抓来的,奴婢哪儿来的胆子敢在姨娘碗里下药啊。”
老夫人眼角余光望了一眼青川,又回到王府医身上:“府医,你先检查一番杨姨娘所用的药。”
“是,老夫人。”
王府医将两个碗皆瞧看闻舐了一番,才沉声回道:“回老夫人,大夫人,这药是对的,与方子是对得上。”
说到这里,跪着的青川心里松了口气,这时又听府医接着道:“可这第二碗药,并非是与治风寒对症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