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笔:雨村碎笔》 第1章 有问题,先别回来 昨晚飞的杭州。 六月梅雨季难熬,潮湿中带着闷热。 闷油瓶从山里扛回来一堆草药,打包好让我带给爸妈,说是煎水喝能除湿去燥。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闷热在其次,原想陪着我爸妈出去走走的计划也夭折了。 我这两年倒是常回家,偶尔带胖子和闷油瓶回来,能小住一周。 早上吃饭的时候胖子打来视频,闷油瓶站在他后面,我跟他对视一眼,他很快打量了我一下,接着把视线转向我爸妈,点头问了声好。 我爸妈知道我和闷油瓶的关系,两人没说破,我们也没去提,有些事顺其自然比什么都好。 他问候完就撤了,胖子拎来一截猪大肠,说要做冰镇大肠,手机屏幕小,他一人占了一半,我只看到闷油瓶站在冰箱边,看不到在做什么。 胖子切好大肠递过去,我刚看到闷油瓶的脸,突然院子里响起小满哥的狂吠,他猛地撂下盘子冲了出去。 紧接着,胖子也回过头,像是看到了什么,露出惊恐的表情,很快也冲了出去。 我看不到情况,一阵心急,“胖子!怎么回事?” 半天没有回音。 慢慢叫声停了,我又喊了几下,很快听到一阵脚步声,接着胖子喘着粗气出现在屏幕里。 “发生什么了?” 胖子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顿了一会告诉我,“两件不好的事。” 我示意他有话快说。 他于是指了指地面,“第一件,刚弄的猪大肠没了。” “去你妈的。”我骂道,“别告诉我第二件是你早上拉屎没擦屁股。” 胖子摇头,把镜头调成后置对着院子。 我这才看到,院子里有一个不小的坑,周围有像爪子抓过的痕迹。 我皱眉,“小哥呢?刚才是什么东西?” “小哥追出去了。”胖子调回镜头,对我道“第二件,这次的事可能是冲我来的。” 我脑子忽然短路了一下。 胖子接着道,“昨天我就觉着奇怪,咱小厕所墙上不都让小哥给贴的海报么,我昨儿无聊,看到墙根有个凹洞,里面塞了块海绵,就给扣出来了。” 我一阵恶心,心说你他娘上个厕所还这么多事,就听胖子继续道。 “你知道么,那墙有问题。没一会里面就涌出来好几百只鸟,一个个比苍蝇还小,我就抓了几只,再一看,没了。胖爷就寻思这不可能啊,刚刚还几百只鸟呢,怎么可能一下子全没了。” 我看着他在对面唾沫星子飞溅,忍不住道,“胖子,你是不是有病?” “去你的,就外面那坑,瞧见没有?刚刚外面的就是那种鸟,但是大了得有几千倍。” 明白了,“你是说这鸟是冲你来的,因为你挖了人家祖坟。” “也不能这么说。”胖子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猪大肠,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突然想到一点,就对他道,“你把手抬起来。” 胖子照做,一下子我们俩就傻了眼,胖子声音有些颤抖,“天真,胖爷这回可能真得抛下你们先驾鹤西去了。” “驾你妈个头。”我骂道,同时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手掌发黑,有朝手臂扩散的趋势。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胖子从地下拾起猪大肠,重新放回盘子里。 “你做什么?” 他嘿嘿一笑,“死都要死了,我寻思不如吃顿好的。” 我懒得理他,让他等我买票回去。 挂了视频,我直接定了最近一班飞机,路上我给闷油瓶发了几条信息,问他大致情况。 很快他发来一句话,是我们平时惯用的暗号,一般确定有人跟踪时会用。 我翻译了一下,突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闷油瓶的话大意是有问题,先别回来。 第2章 引狼入室 当天赶回雨村,我尝试用我的血给胖子解毒,结果没想到真成了。 我俩再次回到厕所,才发现之前他扣掉海绵的那个坑已经找不到了。 胖子又手欠地去抠,我打了他一下,他一脸震惊看着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道“看起来像个陷阱,而且是很没品的那种。” “他奶奶的不地道。”胖子嘴里嘟囔。 “谁让你他娘手欠。”我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就道“你最近招惹谁了,说实话。” 胖子嘴硬,但眼神闪躲不敢看我。 我一下就觉得肯定有问题,“你现在跟我说,早解决早完事,别等到时候小哥连人揪到你面前来,那就晚了。” 胖子扭捏了一下对我说,“其实这事跟胖爷没关系,是小哥。” 我道,“说清楚,这跟小哥什么关系。” 胖子清了清嗓子,告诉我一周前他去集市上买东西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怪人。 那人一身西装革履,戴了一副眼镜,站在鱼摊子前一直盯着鱼贩子杀鱼,等胖子挑完鱼称斤的时候,他突然凑过来,问胖子有买卖做不做。 胖子以为是有人知道他的老本行,谁知那人直接掏出一张名片,说自己是这行的新人,但说话语气挺傲,又说自己是不远千里专门赶过来的云云。 胖子听得不耐烦,直接问他是不是有墓要下,谁知道那人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来一张支票。 “你猜怎么着?丫是想托胖爷搞一张咱小哥的腹肌照。我一看这不对啊,这他娘就是一变态啊,所以我当场就拒绝了。” 我问,“然后呢?” “然后?”胖子眯了眯眼,“然后骂了丫一顿,丫脾气还不小,骂着骂着我俩就打起来了。” “你是说这人是小哥粉丝,找你弄照片不成,所以就想报复你?” “非常有可能。”胖子郑重点头,“胖爷特意没告诉你,这不是怕影响你俩感情么。” 我心说是怕影响你丫骗钱吧,转手就去扒胖子口袋,他反应极快,立马死死捂住兜不让我搜。 我怒道,“你这是做贼心虚!” 胖子反驳,“呸,我清清白白!” 我收回手,“既然他是小哥粉丝,那肯定知道你是小哥头铁,怎么可能和你打起来。” 胖子白了我一眼,“脑残粉懂不懂?无差别攻击。” 我说不懂,我现在叫小哥回来,咱当面说清楚。 胖子这才有点慌了,但依然强装镇定。 我没搭理他,起身往屋子里走。 胖子见我不理他,跟着我在后面碎碎念,最后终于憋不住了,从兜里摸出一张支票递过来。 “可别告诉小哥是我收的。”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五万块你就把小哥卖了,还铁三角呢,腹肌照你真给了?” 胖子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一副小学生认错的态度,“哪儿能啊,要真给他了,那人不得把胖爷供起来,至于下毒么。” 我心说也是,胖子看我表情好转,凑过来对我说,“我是看不惯这种脑残粉行为,骗他一回,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做这种龌龊的事。” 我把支票揣到兜里,寻思着刚好过一阵和闷油瓶去青海玩一趟。 我道,“这人看来有点本事,你中的毒里应该有致幻因素,至于你昨天见的鸟,可能还是什么奇珍异种。” 胖子忽然大叫一声“糟了!” 我问他“怎么了?” 胖子阴阳怪气道,“小哥追出去了,这不是羊入虎口么。” 我正要说话,门外传来响声,闷油瓶背着刀走了进来。 我跟他对视了一眼,他脸色如常,并不意外我为什么回来了。 他手上拖了个什么东西,我看了过去,是一只巨鸟的尸体。 一下子我就笑了出来,对胖子道,“这应该叫引狼入室,那人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胖子余光小心翼翼去瞥闷油瓶。 闷油瓶没看他,径直走向我,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手机,屏幕碎了一半,勉强能看清上面的图。 我愣了一下,照片上拍的是我,正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站在院子里喂鸡。 闷油瓶脸色有点不好,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 胖子凑过来看了一眼,大叫一声,“我去,这人口味这么重。难道他目标不是小哥?是天真?!” 第3章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我接过闷油瓶递过来的手机。 左看右看,这张照片拍得实在没水平。 我的身高就连自我介绍都是要单独放在括号里的,在这张照片里却被压缩地跟我喂的那只鸡差不多高。 刚要点删除,就被胖子一把抢了过去。 “别删啊天真,多好的纪念照,改明儿我去洗出来,贴在咱冰箱上当冰箱贴镇宅。” “去你妈的。” 我抬手就抢,但这些年我身子大不如前,面对胖子的吨位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只好搬救兵。 闷油瓶还站在原地思考什么,但身体已经给出了反应。他伸出手,两根指头一夹,手机就稳当地落在了他手里。 他在屏幕上划了几下,连同回收站的照片也帮我一并删除了。 胖子在一边摇头惋惜,我没搭理他,让闷油瓶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按照闷油瓶的说法,他追着那只巨鸟到了后山,察觉到有人跟踪。 还没等交手那人就落荒而逃,手机掉在地上被他捡到,发现壁纸用的是我的照片,怀疑有人盯上了我,让我暂时不要回来。 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劲。 “绝对是陷阱。首先,小哥是不会随随便便翻别人手机的。其次,这年头谁的手机能不设个密码?” 我话一出,就看到四只眼睛齐刷刷看着我。 胖子龇牙咧嘴,说自己从来不设锁屏和密码。 闷油瓶也微微点头,我硬是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丝委屈。 这才想起前年给他换手机的时候,是我为了图方便,不让他给手机设密码的。 我挠了挠头,有些尴尬,想把话题跳过去,就把我们这边的情况也做了简单交代。 闷油瓶对于胖子想拿他照片换钱的事没什么表示,只是让我把支票收好。 胖子脸涨的通红,卡在喉咙里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原本是以为可以顺理成章拿回支票的。 我看得好笑,心情格外放松。 这两年在雨村美其名曰养老,有闷油瓶和胖子在身边陪着,好像遇到再大的事心中也掀不起波澜了。 用胖子的话来说,那些年我是俯瞰众人的小佛爷,一不留神就会被人推下神坛,现在我就是一中年抠脚大汉,精神状态十分超前。 见要不回支票,胖子又开始挑拨我们,“奇了怪了,这人到底是看上小哥了,还是看上天真了?” 闷油瓶这次终于动了一下,淡淡地看了胖子一眼,等他住嘴后又把目光投向我。 我连忙举手,“小哥,我是清白的。” 胖子也学着我的样子,故意捏起嗓子道,“小哥,人家也是清白的。” 我朝他呸了一声,“你清白个粑粑,你他妈一周没搓澡了。” 胖子也朝我吐了口唾沫,“谁像你丫一天得他娘洗三回。” 胖子说这话的时候可能没那层意思,但我听得老脸一红,看了眼闷油瓶,发现他也在看着我。 我赶紧转移话题,“这样吧,我们也拿了人家五万块钱,胖子中毒这事儿就算扯平了。但是偷拍我这事得跟他算算,这是另外的价钱。” “哎哎哎——怎么个事。凭啥我中毒这事儿就扯平了,钱不他妈进你口袋里了吗?” 我说这是精神损失费,谁让他拍我丑照。 胖子不乐意了,开始撒泼打滚,硬要我把钱分他一半。 我道,“这样吧,给小花打个电话,让他有空来雨村一趟。” 胖子从地上坐了起来,疑惑道,“叫大花干嘛?” “拉拉赞助。” “你丫真缺德。” 我耸耸肩,“事情还是得解决,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闷油瓶和胖子都看向我,等待我做出决策。 我想了想,说道“钓鱼。不管他的目标是谁,我们先跟他演一下。” 胖子一听就来劲了,“演戏这事胖爷我最擅长,说吧,怎么演?” “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的位置距离我们不远。”我继续推测道,“这个人的视力、嗅觉或者听觉,至少有一项能力异于常人,所以能够快速察觉到我们的动向。” “从现在开始,我们用敲敲话交流。” 敲敲话是我跟胖子无聊时候自创的一种交流方式,平日里我俩吵架斗嘴也能用得很溜,闷油瓶虽然参与不多,但他也是会用的。 胖子兴高采烈地从厨房里取出一口大铁锅,倒扣在地上,说要整点氛围感。 自打青铜门出来后,他在雨村整日里闲出个屁,好不容易闻到点冒险的味道,显得十分亢奋,把铁锅砸得邦邦响。 就在我最后一锤定音敲在铁锅上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嘭”的一声。 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一个扎着小辫,穿着风衣的年轻小伙气势汹汹冲了进来,刚进门就指着我鼻子破口大骂“无邪,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闷油瓶一个刀背甩过去打趴在了地上。 “是你?!” 胖子看到他后一脸惊讶,扯着我的袖子激动道,“就是这小子,胖爷还没演呢就自投罗网来了。” 我打量了他一下,这人长相有些阴柔,但跟小花那种感觉又不一样。 怎么说呢,一个字形容吧。 这人看起来有点贱。 我就问他,“你谁啊?” 他趴在地上对着我翻了个白眼,表情极为不屑,但在余光看到闷油瓶的时候,一下子眼睛里似乎都冒着光。 我几乎立马确定了他的来意。 胖子问他为什么骂我。 他叽叽歪歪半天不说话,最后是闷油瓶用刀背点了下他的耳朵,我们这才看到他两只耳朵里通红。 胖子摸着下巴跟我敲敲话道,“中耳炎?这小子该不会几天没拉屎便秘上火了吧?” “你他妈才便秘!” 我跟胖子十分震惊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世界上居然有第四个人能听懂敲敲话。 我当即让闷油瓶把他放了,可他站起来看都没看我跟胖子一眼,而是理了理衣领,朝闷油瓶伸出手。 “偶像,你好,我叫刘丧。” 第4章 小哥,这人好像真暗恋我 屋里气氛出奇的诡异。 我看向胖子,胖子瞪着刘丧,刘丧望着闷油瓶,闷油瓶盯着我。 刚刚那一眼我已经能确定,刘丧的听力异于常人。 他冲进来骂我,估计是实在受不了我们在屋里砸铁锅的声音。 干我们这一行的,都得有点立身之本。有人靠视力,有人靠嗅觉,有人靠听觉。 像我爷爷那辈,养狗就是靠的嗅觉。 刘丧看家的本领应该是他的耳朵。 最终还是我打破了宁静。 我故意问他,“刘丧是吧?耳朵怎么了?” 刘丧没好气道,“刚才脏东西听多了。”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胖子急了,揪着他的领子就要动手,刘丧直接抱头蹲了下去。 这个动作虽然怂但有用,一时间胖子也没法下手,就在他脚边狠狠踢了一下解气。 “ 你丫有完没完?怎么阴魂不散的,一张支票的事儿,至于给胖爷下毒么?”说着胖子指了我一下,补充道,“冤有头债有主,现在钱在他这。” 刘丧压根没理会他,眼珠子都快贴在闷油瓶身上了。 胖子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小心被撬墙角。 我心底冷笑,就哑爸爸那副莫挨老子的表情往那一站,整个一活爹,撬呗,谁能撬得动他啊。 见闷油瓶一直冷着脸,刘丧这才朝我点头打了声招呼。 我把手机还给他,他一看到偷拍我的照片没了,立马脸色就不对了。 我同时就能看出来他的表情不像是装的。 但那几年的一任漂泊,我唯一学会的道理就是少问为什么,于是扯了下闷油瓶的袖子,在他耳边小声道,“小哥,这人好像真暗恋我。” 胖子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哑爸爸出马不到三分钟,刘丧就把什么都交代了。 他这次来有两件事,一件是公事,一件是私事。 胖子质问道,“所以腹肌照是私事儿?” 刘丧看了闷油瓶一眼,脸莫名其妙给红了。 哟,还扭捏上了。 我心里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闷油瓶作为当事人之一,对我们的谈话丝毫没有兴趣,直接穿过我们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我张了张嘴,又觉得这个年纪吃醋有些幼稚,何况刘丧拍的是我的照片。 想到这我立马道,“那你用我照片做壁纸干嘛?” “管的着吗你?” 我敏锐捕捉到他脸上露出的一丝暗爽的表情。 瞬间我就懂了,近几年流行一个什么词儿来着… 对,雄竞。 这厮绝对是嫉妒我可以近距离接触他偶像,故意用我的丑照做壁纸。 见我冷笑,刘丧又突然变得像疯狗一样,“无邪,不是我说你,你平时在家能不能注意点形象把衣服穿上,我偶像还在家呢...” 越说到后面他声音越小,显然有些心虚。 我说这是我家又不是你家,我穿什么你管得着吗?就让他没事赶紧滚蛋。 刘丧脸皮极厚,从门外抱进来一个木盒子,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闷油瓶旁边。 “偶像,这是吴二白让我带给你的。” “二叔?”我跟胖子异口同声,“他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刘丧压根没有给我俩解释的打算,满脸殷勤地等着闷油瓶打开盒子,谁知道闷油瓶手一伸,直接把盒子捞过来递到我手上。 我朝刘丧挑眉,他一脸阴沉盯着我,嘴里骂骂咧咧。 盒子很重,我一个人拿有些吃力,胖子帮我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件青铜器。 这件铜器很大,足有三十多厘米高。 “战国鸟纹壶,有价无市。” 胖子顿时眼睛都直了,“天真,你再仔细看看,给估个价,你二叔可以啊,这是给你准备的嫁妆?” “去你妈的。”我白了他一眼,又细细端详了一遍,“这个鸟纹壶的制式跟典型的秦式壶不太像。” “难不成是商周的?!” 胖子激动地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点点头,“嗯,上周的。” 胖子直接把壶一把丢回给刘丧。 我问刘丧,“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帮我二叔带个赝品?” 刘丧根本不屑跟我搭话,“东西是给我偶像的,又不是给你。” 我心想,是时候拿出点架子来了,就对他说,“他的就是我的,我才是一家之主。” 闷油瓶坐在那乖乖看电视,速度极快地看了我一眼,我察觉到他嘴角隐隐有些挂笑,但刘丧去看的时候他又恢复了那张冰块脸。 我心情极好,准备送客。 “东西拿到了,回去帮我二叔带句话,有时间回去看他。” “你应该看不到了。” 刘丧站起来,语气很冷漠。 我看懂了他的眼神,语气也冷了下来。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二叔出事了。” “人没死。”刘丧开始收拾他的包,他手上顿了顿,说道,“真品在你二叔手上,他陷入了昏迷,现在只有偶像能救他。” 刘丧说,前段时间,二叔从别人手里收了个鸟纹壶,但自从那天起,每天都会做同一个噩梦。 一开始,只是醒来后记不清梦的内容,但后来苏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直到三天前彻底陷入了昏迷。 胖子忍不了了,指着刘丧大骂,“你丫就是一畜牲。几天前就晕倒了,你小子还有心思在这乱晃偷拍?这他妈是一条人命!你耽误的起吗?!” “时间不重要。”刘丧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听到了。” 胖子抢道,“你他娘听到啥了?” “地下深处的声音。” 刘丧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似乎很不愿提起这段回忆。 “天真你听他放屁,胖爷给你一尿壶你也帮我听听呗?” “爱信不信。”刘丧翻了个白眼,从兜里掏出一块口香糖。 “都别吵了。”我下了噤声令,看向刘丧,“继续说。” 刘丧看了我一眼,似乎很不习惯我下命令的样子,“鸟纹壶。吴二白找我的时候还醒着,我隔着房间听到了。” 闷油瓶这时站了起来,拿着刚刚被我们丢在地上的赝品,指着底部刻着的繁琐花纹,道,“暗射地图。” “不愧是偶像。”刘丧摆出一脸谄媚表情,指着那幅图道,“救你二叔得去这里。” 胖子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掐断了他的话头,把手机甩给他。 “买票。” 第5章 再说话扣工资 我们先定了去杭州的票,无论如何,我得先看到我二叔。 高铁上,我昏昏沉沉睡了一路,车快到站时才醒。 刚一睁眼,就看到过道那边探出一颗脑袋直勾勾盯着我,眼神极其不善。 我吓了一跳,怒道,“刘丧,你脑子进水了?” 说完,我这才发现我的头靠在闷油瓶肩上。 原来是刚才一直拿着他当枕头,我心里过意不去,伸手帮他捏肩膀,突然看到车窗上闪过一道白光,耳边传来“咔嚓”一声。 透过玻璃反射,我看到刘丧一脸吃了尸鳖的表情正举着手机拍照。 我故意把闷油瓶挡住,然后朝着玻璃里比了个“耶”。 下一秒,刘丧骂骂咧咧收起手机。 我低声问闷油瓶,“你是不是早就发现这小子偷拍了?” 闷油瓶一脸老僧入定的表情,回答地很诚实,“没有。” 我满怀同情地瞥了刘丧一眼,心说你跟你偶像注定无缘了。 出站后是坎肩来接的我们,刚上车就接到了黑眼镜打来的视频通话。 “徒弟,出来迎接一下。” 黑眼镜一手拎着两只小猪仔,笑容极其辣眼。 我把镜头在车里晃了一圈,道,“很不巧,我们现在不在家。” 黑眼镜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什么,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他来帮小花跑腿,人工运送两头仔猪到雨村,让我们仨把猪养肥后灌成香肠寄回去。 胖子凑过来,对着屏幕比了个中指,“他娘的把我们当山区廉价劳动力啊。” “非也非也。”黑眼镜故作深沉道,“花儿爷这猪金贵的很,灌完香肠剩下的你们可以自己吃。” 我跟胖子对视一眼,同时说,“人走,猪留下。” 我让黑眼镜顺便给隔壁阿姨打声招呼,帮我们照看一下小满哥和西藏獚。 当然,这些关系都建立在金钱交易下。 末了,黑眼镜贱兮兮地问,“徒弟,还有没有需要跑腿的活儿?” “你不是在给小花打工吗?”我调侃他,“钱不够花?” “够花。”他说,“我一个盲人生活开支不大,但最近欠了笔钱,对了徒弟,你有没兴趣帮师父还债?” 我把镜头移了一下,对准了哑爸爸的脸。 黑眼镜在对面“啧”了一声,道,“骂的真脏。” 我本来没兴趣打听,但胖子非要问,一问才知道债主不是别人,正是小花。 小花这几年在做一些海外生意,上个月要从江西走一批大货,交给了黑眼镜负责,本来是从鄱阳湖走水路,但没想到中途翻船了,东西几乎全损。 “按你现在的年薪算要还多久?” 黑眼镜做出一个数字八的手势。 胖子安慰道,“八年,还行。” “你说少了。”黑眼镜笑得很高兴,“是八辈子。” 我向黑眼镜投去同情和鄙视的目光,告诉他最近可能有活,让他保持开机随时等候。 “得嘞,徒弟老板。” “这时候可以把徒弟两字去掉。” 黑眼镜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尊师重道是我们老祖宗的传统。” 我默默无语挂了电话,抬眼一看,发现车子已经开到了二叔家附近。 ... 站在二叔房门口,透过门的缝隙,看到他平躺在床上,我突然就有些犹豫。 “胖子,你们先进去。” 我转过身,走到厨房打开油烟机,点了根烟。 一直以来,二叔都是我在家最怕的人,如果说我宁可一次对付十个三叔,也不愿意面对一个二叔。 二叔行事狠厉,但方才那一眼,我在他脸上看到了苍老和疲倦。 年轻时的激进派是最容易变成保守主义的,我算是个例外,把闷油瓶接回来以后,我渐渐丢掉了自己的聪明和思考能力。 这是件好事。 但此时此刻,我感到自己有些害怕未知。 无知也好,未知也罢,这是人的本来状态,但我太清楚这种无知的错觉带来的后果。如今我走到这一步,只用好奇心三个字不足以概括,是我在无知状态下选择了不断靠近一些上瘾之物。 这些年来,总有人不断离开。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身子越来越差,每向前走一步,离别的苦越吃不消。 “无邪。” 闷油瓶在叫我,我转过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门口。 油烟机的声音太大,可能他早就来了,但我没听到。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默默掐灭了烟,关掉油烟机,跟着他走进了二叔的房间。 胖子走过来搂住我,“天真,坎肩说医生刚来看过,目前还没找到病因,但身体没大事。” 我点点头,看向刘丧,“这里没有外人,你可以说了。” 刘丧怔了一下,表情有些吃惊,但旋即就开口道,“吴二白在刚接触鸟纹壶时就猜到自己会陷入昏迷,半个月前,他托人找到我,让我帮忙听一下那个壶。” 胖子半信半疑问他,“那壶会说话是咋的?” 刘丧对着我说,“万物都有声音。” 我点头,这世界上总有超越常理的事情,能被二叔请来的人,人品虽然不能保证,但本事一定不会出错。 “你说听到了地下深处的声音,你可以靠听判断它出土的位置?” “不是指那个,准确的说,是一种感觉,我能感觉到有声音在呼唤我。” 刘丧告诉我们,在昏迷前,二叔让人复刻了一份赝品,交代他如果自己出事就拿着去雨村找闷油瓶,按照壶底的地图找线索,但全程没提到我。 二叔大概知道我和闷油瓶的关系,他没反对,但也不支持。 我想了想,回忆道,“能让人出现幻觉的青铜器,我在陕西那次遇到过。” 我在秦岭那段经历胖子他们是知道的,胖子跟刘丧简单描述了一番,刘丧听完就笃定道,“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你在秦岭遇到的是通过触碰产生幻觉,而鸟纹壶只会通过声音让人陷入梦魇。” 胖子打断他,“你不是也听了?你怎么没事?” 刘丧瞪胖子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没事?” 我心说这算工伤,就问他是不是也做了噩梦。 刘丧脸色不太好,告诉我们他梦到一些不好的东西,但关于他自己的事,不方便说。 我不再追问,把坎肩叫来。 “东西在哪?我得见见。” “别啊老板,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坎肩拦在我面前,“二爷昏迷前已经把壶锁起来了。” “那就把锁砸了。” 说着,我给闷油瓶递了个眼神,他速度极快地从坎肩身后掠过去。 坎肩大叫,“我的钥匙!” 下一秒,闷油瓶走过来,把钥匙交给我。 我冲坎肩笑了笑,“再说话扣你工资。” 第6章 消消火 开锁前,我让坎肩去买了几对静音耳塞。 刘丧退到房门外等我们,这种耳塞对他而言没什么作用。 坎肩从床底下掏出一个皮箱子,一脸踯躅看着我,我让他起开,直接蹲下把钥匙插进锁孔里。 二叔这次没骗人,这大概是他仅有的没来得及对我撒谎的时候。 箱子内衬是一层隔音棉,鸟纹壶躺在里面。 我把坎肩和胖子都轰了出去,如果真像刘丧说的,听声音就会陷入梦魇,这种痛苦还是越少人经历越好。 闷油瓶蹲在我旁边,小心翼翼地拿出壶检查了一遍。 我拿出手机给壶底拍了张照片。 接着,我取下耳塞,把耳朵贴到壶口。 闷油瓶帮我托着鸟纹壶,视线停在我的脸上,以便随时发现我的异常。 周围很安静,我听到了类似风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个鸟纹壶设计得很巧妙,壶身外很平滑,但内里的形状有曲线。这就像海螺一样,壶身内部的弯曲构造能够贮存空气,罩住耳朵时会把周围共振的声音放大。 我对闷油瓶摇摇头,抬手在壶身上轻敲了一下。 “铛。” 这种声音有些像音钵,但听起来更闷更厚重,余韵传开,我一下子没听出什么来,看向闷油瓶,他对我点点头,于是我再次对着壶身重击了一下。 这次的声音很响、很脆,为了听得更清楚,我在闷油瓶没作出反应前猛地把耳朵贴到了壶口上。 一瞬间,我感觉到脑子“嗡”的一下,下意识就转头去看闷油瓶,同时他的手已经抓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被一股大力扯了回来。 闷油瓶的脸离我很近,他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我松了口气。 梦魇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来吧,我心想着。 下一秒,我就陷入了昏迷。 ...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大巴车上。 我环顾四周,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胖子在旁边打鼾,嘴巴张得老大,还往下淌着口水,坎肩用手撑着胖子不停往他那边倒的脑袋,表情十分痛苦。 看到我醒来,坎肩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激动道,“老板,你终于醒了。” “我们这是在哪?” “刚进江西省界,再过三个小时到九江市,那边已经安排好住处了。” “江西?” 我掏出手机看了眼,已经后半夜了,我居然昏迷了这么久。 “嗯,张爷说壶底的地图指向这边。” 我这才发现闷油瓶和刘丧都不在,问道,“小哥去哪了?” “张爷和刘先生先出发了,去哪他没说,只说让我们先到江西和解当家会和。” 坎肩对刘丧的称呼听得我浑身不适,我道,“叫他刘丧就行,别那么客气,小花也在江西?” 说完我就想起来黑眼镜白天说的,小花在鄱阳湖这带丢了一批货。 难道小花遇到的事跟我二叔昏迷之间有关联? 有人在背后做手脚? 胖子的呼噜声吵得我无法思考,我一巴掌将他扇醒,就问坎肩,“把这东西卖给我二叔的人查到了吗?” “老板,不用查,这人你也认识。” 坎肩从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我扫了一眼过去,一下子火就上来了,立马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来活了,帮我带个人到江西,我跟小花在一起,嗯,照片一会发你,价格好商量。” 挂了电话,胖子这才伸着懒腰醒来,看到我惊讶道,“哟,小娘子醒了?” 我白了他一眼,让他别用嘴放屁。 “胖爷这是关心你,天真,这次回去你高低得听我的去做个全面体检,你现在这身体状态不行。” 我没应,低头掏口袋,摸了个空,问他,“我烟呢?” “烟什么烟,你他娘能不能抽你心里没数啊。”胖子从包里拿出我那半包烟,当着我面打开车窗丢了出去,“看见没?充公了。” “去你妈的。”我笑道,“浪费能叫充公?” 胖子嘴贫道,“这叫土地公公的公,对了,你做梦没?”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想了一会说道,“不记得了。” “嘿,小哥也这么说。” “他也昏迷了?他没事吧?” 胖子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你这种情况可以叫昏迷,小哥那最多就叫打了个呵欠。” 我说废话,把耳朵贴在壶口的是我又不是他,昏的时间久点很正常。 “对了。”胖子忽然一拍脑袋,从兜里掏出一个袋子,“小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啥东西?”我一脸疑惑。 胖子嫌弃地把袋子丢给我,道,“不知道,你自己开吧,你俩的东西我没眼看。” 坎肩听到这话,立马把头转了过去,假装自己不在场。 我脸一红,接过袋子打开一个小口扫了一眼,里面是个小瓶子。 这什么东西? 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一万种可能,但都被我否决了。 闷油瓶应该不会做那种没下限的事。 胖子一脸坏笑,“拿出来看呗,咋还娇羞上了。” 这时候我越犹豫就好像越有什么,于是直接把瓶子掏了出来。 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一下子我就愣住了。 接着,鼻子不由一酸。 胖子在旁边叫了一嗓子,坎肩也忍不住回过头来看。 “我去,小哥他娘的放血不要命啊?” 小瓶子里装的是血,闷油瓶的血。 我明白他的意思。 做好分头行动的准备,如果有万一,遇到我的麒麟血解决不了的情况,他留下的血可能会派上用场。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没说什么。 我把袋子系好收起来,视线投向窗外。 大巴车开的不快,走的应该是小路,两边路灯很稀,隐约能看出来都是田地。 一路无话,大约半小时后,车突然停了。 一阵急促的鸣笛声自前方传来,司机站起来骂了句方言,从脚下提了个短棍就下车了。 对面开着远光灯,什么也看不清。 这么一闹腾,睡着的人基本都醒了,全都一脸茫然看向车外。 有人喊了一句,“车咋了?还走不走了?”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司机满脸是血的从车外砸了进来。 立马就有人尖叫出声。 坎肩瞬间站起来,挡在我和胖子身前。 我听见外面传来狗叫声,趴在车窗上往外看,这才看到一堆人正拿着强光手电筒站在一辆卡车前。 “应该是附近的村民,专门打劫过路车的。”我对胖子道,同时我已经从包里掏出了家伙,递给他俩一个眼神。 胖子直接把前座的老式雨伞借来了,这种雨伞顶部很尖很长,以前有人因为不注意直接捅穿眼睛的,后来才慢慢停产。 外面的人开始砸车门,车里一阵嘈乱。 我走到车头的位置,把车灯关掉一半,让司机把老弱妇孺都集中到车尾。 坎肩拿出弹弓对着车里扫视一圈,“男的,愿意动的都出来,跟在我后面,死不了。” 胖子吹了声口哨,极其潇洒地从我身侧挤过去,走在最前面。 “走吧天真,哥几个下车消消火去。” 第7章 见者有份 我迅速解决完两个人以后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些人的架势不像是普通村民。 这是一帮亡命之徒。 我回头去看胖子的时候,他正骑在一个人脑袋上,拿着雨伞四处乱戳,很像电视剧里骑马打仗的战士。 只是人家没有他这么胖,动作也比他优美得多。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看向坎肩,他正用弹弓瞄准一个人的膝盖弯,打得不亦乐乎,同时还不忘掩护大巴车里自告奋勇站出来跟着我们的那三个年轻人。 我靠近他,“准备撤。” 坎肩还有点意犹未尽,“老板,不消火了?” 我说你想消火就等过几天帮我揍一个人,然后让他带着人先走,我又去找胖子。 胖子已经把那个人从一米八骑到了一米的高度,还在不停用小腿蹬他的屁股,“走啊,你往前走啊。” 我叫他,“别逞能了,赶紧下来。” “你怂了?” 我朝他做了个口型,胖子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两腿一翻跳了下来。 三、二、一。 我在心里默念。 “跑!” 下一秒,我跟胖子同时往回跑,大巴车前照灯已经亮了。 身后那些人追了上来,我听到他们的喊话。 “老大,还追不追?” “先抓那个瘦的!” 操,我直接在心里骂出了声,就专挑弱的下手呗? 也是我这两年肺不太好,跑两步就喘,速度一快胸口就疼。 没跑两步,我的速度就慢了下来,胖子回过头来要背我,我抓着他的胳膊猛喘了口气,“没事,我还能跑。” 胖子刚想说话,突然有一个人冲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把长刀。 胖子立马扯住我,把我甩到了他身后,我同时作出反应,用力往前扑,去挡胖子。 小爷跟你们拼了。 “操你奶奶个腿儿!胖爷跟你们拼了!” 我在心底跟胖子同时说。 我扑了个空,长刀划过胖子的手臂,又落在我的手腕上。 来不及喊疼,我们迅速在地上打了个滚,这时身侧出现一道强光。 嘭! 砍伤我们的人从我们眼前飞了出去,直接砸在了地上,坎肩开着大巴撞了过来,对我们喊,“老板!快上车!” 胖子搀起我我俩就跑,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坎肩把喇叭按个不停,一瞬间气氛乱到了极点。 我连滚带爬上了大巴车,直接坐在了地上休息。 “让我缓缓。”我对胖子说,他在我面前蹲下,旁边有人递来了水,我接过来猛灌了两口。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姐走过来,对我道,“小伙子,多亏你们啊。我这里有创可贴,你们要不先处理一下。” 我第一反应就是,我看起来是不是还挺年轻的? 心里一高兴,手上的疼就忘了。 胖子伤得比较深,把一整包创可贴都用完了,血还在滴滴答答往外渗。 “没事,不疼。” 在热心大姐面前,胖子作出一副洒脱的样子,血都淌到裤裆上了还不停摆手说不疼。 我心说你就装吧。 大姐突然对着我夸了一句,“小伙子,你爸这人真勇敢。” 我爸? 我愣了一下就去看胖子,胖子的脸顿时垮下去了,默默站起来开始问旁边的人借卫生纸。 车走了一会后,那些人没再追上来。 坎肩过来看我们的情况,我让他把司机叫过来。 司机头上的血已经干了,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我还是坐在地上,问他,“为什么走这条路?” 他低着头不说话,我道,“为了省钱?” 他看我一眼,嘴唇动了一下,我摆摆手,“以后少走这种路,你不能拿一车人的钱和命去赌。” 他张了张嘴,重重点了下头。 “老板,这群人什么来头?” “毒贩子。” 坎肩问我怎么看出来的,我说交手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提到了猪肉、钻石之类的词。 以前跟着我三叔跑盘口的时候,和一些毒贩子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一些黑话,这些人跟我们不同,如果非要论谁的道德底线更低,那肯定不是我们。 跟倒斗一样,他们有自己的术语和惯习用词,像我们平时常用的计量单位,他们不用,指代东西时用的都是一块、一筒之类的词。 一般人遇到时根本反应不过来。 打个比方,早上你走在小区里,听到两个人在讨论今天买了几手猪肉,其实是在进行毒品交易,你第一时间是根本想不到这方面的。 胖子用纸把手缠成了一个棒槌,走了过来,“现在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现在让解语花赶过来有点远,大半夜的。 我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个人,我就笑了,道,“不能算了。” 胖子问我,“你想到什么馊主意了。” 我对胖子勾手,“把小哥的手机拿出来。” 胖子惊讶道,“神了,你怎么知道手机在我这。” 我说废话,他的手机不是大家默认的备用机么。 平时出门我跟胖子的手机总是很快就没电,找不到充电宝时就会把闷油瓶的手机拿来用。 闷油瓶几乎不玩手机,所以电量一直是满的。 我打开通讯录,把定位发给了一个人,胖子低头看了眼,一拍脑门,“哎呀,怎么把他给忘了。” “等着吧。” 坎肩好奇地问我,“老板,这人谁啊?我们不走了?” “一会你就知道了。” 胖子在跟车里的人解释,刚才那么一闹,所有人在后怕的同时也都憋着股气,特别是刚跟着我们下车的三个小年轻。 有一个义愤填膺站出来,道,“我刚被老板辞退,狗日的,我正愁有气没地方撒呢。” 另一个年纪小点,是个大学生,说是毕业论文答辩没通过给延毕了。 大家肚子里都有气,一时车里热闹起来,困意没了,都聊了起来。 我突然想起了黎簇那三个小子。 低头看了下时间,我道,“一小时够了。” 就转头跟车厢里打了声招呼, “各位先养精蓄锐,一会我带大家赚点外快,见者有份啊。” 第8章 我是你爷爷 二十分钟不到,一辆超跑就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 我带着胖子和坎肩下车。 从驾驶座下来的人伸手理了理头发,看样子是从梦里刚赶过来的,身上还穿着睡衣。 他看到我们三个后愣了一下,四处打量了一圈,问道,“族长呢?” 我把闷油瓶的手机递给他,“在这里。” 他眼圈顿时红了,颤抖着手来接,声音瞬间染上哭腔,“我来晚了?族长已经没了?” 我说你这什么跟什么,就把屏幕点亮,让他看备忘录。 备忘录是我刚才顺手打的。 他看了一眼,狐疑地看着我,“族长真这么说?” “爱信不信。”我把手机抢回来揣在兜里,“张好好,给你机会就要中用,知道吗?现在我是你族长的代理人,叫你来有三件事。” 张好好是张家在江西外家的人,去年张家总部来雨村团建时见过一面,不小心打碎了我一个花瓶,让他转账才加的微信。 张好好半信半疑,点点头,“哪三件事?” “第一件,帮我们解决一下前面的毒贩子团伙。” “好。” “第二件,你得陪我们到九江一趟。” “好。” “第三件...”我想了想,一时想不出其他的,就让胖子来补充。 胖子和坎肩没见过世面一样,坐在张好好的车里摸来摸去不肯走,随口道,“把你车给胖爷开几天。” “好。” 我看了张好好一眼,心说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了。 张好好弱弱地问我,“无邪,那我能见族长一面吗?我想跟他合张影。” “你们张家人真该去统一培训下怎么对族长祛魅。”我揉了揉太阳穴,这年头的人都什么怪癖,都喜欢找闷油瓶合影。 找我不行吗? 我转身往大巴走,胖子和坎肩抢着要开超跑,没跟上来,张好好跟在我身后,继续说,“族长什么时候回来?我还能见到他吗?” 我说不知道,看缘分吧。 我们开回刚才的地方,那伙人还在原地,在搬什么东西,看到我们后立马围了上来。 我问张好好,“带家伙了吗?” 他摇头,我叹口气,要不说张家为什么没落了呢,年轻一辈实在是没经验。 我把刀递给他,“去吧,你一个人行吗?” 张好好点头,把刀推了回来,我说干嘛,你别逞能,出了事我也是要负责任的。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把枪,对我说,“我有这个。” 操,你他妈早说啊。 “你们在江西做什么生意的?” “没什么。”张好好开始上装备,一脸严肃,张家人认真起来的样子都有点像。 他接着说,“都是小本买卖,没什么钱。” 我瞪了他一眼,把他从车上赶了下去。 十分钟后,张好好把那伙人的头目带上了大巴。 这人下巴中间有道疤,唯独有疤的地方没长胡子,看起来有点像屁股。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又觉得要严肃点,就咳嗽了一下,那个人突然跪在我面前,对我磕头,“大哥,大哥我错了,饶了我吧,我有眼不识大山。” “泰山。”我纠正道,“今晚抢了多少钱?” “没多少。”屁股下巴脸色都变了,估计以为我们是条子。 胖子走上来踹了他一脚,把胳膊伸了过去,“知道怎么回事么?” “知道知道。”屁股下巴一脸真诚道,“这是卫生纸,里面是胳膊。” 胖子道,“我是你爷爷。” 我们把他的钱收缴了,然后分给车上的人,当做今晚的压惊费。 现在的世道已经不流行劫富济贫了,我于是让张好好报了警,他在这边有认识的人,也算帮当地解决了一个贩毒团伙。 可能我们看到的仅仅是水的表面。 但没空深究了。 专业的事留给专业的人去做。 我在心底默默地向缉毒警察们致敬。 胖子说,我前半生都在当贼,难得有点觉悟,他很欣慰。 “你是这里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我对他说,他哼着小曲拽着张好好走了,说要再坐一会超跑,晚点在九江和我们会合。 接下来的路程很顺,我跟坎肩坐在一起,他拿着手机一直在看一部动画片。 “这是什么?” “《海贼王》。”坎肩头也没抬,把手机朝我这边挪了点,“你看么,老板。” “讲什么的?” “友情,还有冒险。” 我有点共鸣,就跟他看了几集,是挺好看的,里面有个长鼻子的家伙,我觉得他怂起来的样子跟胖子有时候很像。 绿头发的那位有点像闷油瓶,不爱说话,但人靠谱。 坎肩说这些年时代发展很快,让我没事多上上网,不然容易跟社会脱轨。 “我冲浪速度很快的。”我双手抄兜,有点自信在脸上,“你可以随便考我。” “真的?”坎肩似乎等了这句话很久,就看到他收起手机,拿出一个小本本,上面画了一幅地图和一间墓室的构造。 “老板,有件事我一直没想通。”他指给我看,“这是上个月我在云南下的一个墓,墓里一切正常,但一上来我们就遇到怪事。” 我说这跟冲浪速度有关系吗,就让他描述一下。 坎肩说他们每次吃完饭休息时就会有人出现幻觉。 “老板,我不会被下诅咒了吧?” 我想了想,问他当时扎营是不是没带吃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们吃了林子里的野蘑菇。” 坎肩听完,默默把本子收了起来,冲我竖起大拇指。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闷油瓶的。 是一条好友申请,备注是刘丧。 我果断点了拒绝,回复道,[你没跟你偶像在一起?] 等了好久他都没回复,我就知道他这时是和闷油瓶在一起的。 接下来想要联系闷油瓶只能通过刘丧。 我用我的手机给他发送了好友申请。 刘丧一秒钟就通过了我的申请,我向他发起视频通话。 他拒绝了。 我收起手机,心说行,你给我等着。 第9章 纸棺转运 凌晨四点我们到时,暴雨骤降。 我们落脚在九江市都昌县一间民房里,有些破,但勉强能住。 我跟小花好久不见,准备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他一下把我推开,表情很是嫌弃,“先去洗澡吧。” 胖子和张好好先我们一步到的,我洗完出来时,他们已经换了衣服正围在桌边吃夜宵。 桌上放着拍黄瓜、炒青菜、烧丝瓜,还有一碟花生米。 小花这次可能是真的没落了。我走过去,就坐下来拿起筷子捧场,道,“早上吃清淡点好,有粥么?” 小花看了我一眼,奇怪道,“这是昨晚剩的菜,你们不用先补觉吗?” 哦,我于是把筷子放了回去,“说说这次的计划吧。” 来之前在车上我认真想过,这趟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让二叔醒过来。 最多,我会搭进去半条命,或者一条。 这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 活到这个年纪,我对猜谜语已经没有多大的兴趣了。 在雨村的时候,我们经常去后山,闷油瓶有时会在溪边钓鱼,我们一坐就是一天。 胖子总问我对着一潭死水发什么呆。 我没告诉他,其实我只是在看水中我们的倒影。 有一次,坐到傍晚的时候他突然对我说,“我想回广西了。” 我说好。 如果可以,我希望雨村就是我们的终点了。 小花说他是前天到的,他对我二叔的事表示慰问,然后进屋拿出一叠纸,道,“哑巴张给我打过电话了,我们这次的目的地一样。”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对我们说,“这里是老爷庙,在都昌县多宝乡龙头山首,旁边就是鄱阳湖,我们可以先去多宝村打听消息。” 我让坎肩问过,说最近老爷庙附近水域有怪事,除了解家的货翻了船,还沉了其他几家。 我问“什么时候出发?” “我建议你们先睡一觉。” 我表示同意,一路折腾下来确实很累。 回屋的时候小花叫住我,我俩在门口交流了一会,他问我,“瞎子跟你联系了吗?” 我说他刚从我这接了一单活,价值五万,小花就笑了,拍拍我的肩膀,“去睡吧。” 胖子呼噜声大,我让他跟坎肩睡,他们俩睡觉都打鼾。 张好好跟我睡一屋。 身体很疲惫,但躺下后,我又清醒了。 我很少抵抗身体的惯性,过去的经历和习惯已经慢慢地成了我的一部分。 我没有硬睡,就拿出手机翻朋友圈,看到王萌说自己提了辆新车,想给他发红包祝福一下,看了眼余额后又退出了聊天框,最后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无邪,你知道族长在哪吗?” 张好好突然问我,他也没睡着。 我刚想说知道,想了想,突然发现我还真不知道他去哪了。 我就给刘丧打了个视频,响了一会没人接,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 再打一个过去时,他给我挂了。 我发了条语音威胁他。 他回了我一个微笑的表情。 看起来不是一般的贱。 我怒了一下,然后用闷油瓶的手机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就发起视频邀请。 视频接通了。 出现在屏幕上的人是闷油瓶。 他在室内,屋里灯光有点暗,刘丧在他后面站着,脑袋上缠着一圈纱布。 看到刘丧受伤,我的心情好了很多。 “你们在哪?” 闷油瓶拿着手机走了出去,镜头一闪,眼前出现一片海,晨光下,沙滩和海面上泛着光,十分的美。 “三亚。” 哟,还住上海景房了。 我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张好好在旁边就问,“族长在度假?” “你什么耳朵。”我把镜头拉远,让他也入镜,“跟你族长打个招呼吧。” “你等一下。” 张好好立马跳下床开始整理仪表,“麻烦帮我调成后置。” 我举着手机对准张好好,他一脸崇拜的表情看着我,其实是在看向镜头。 “族长好,好久不见。我是张好好,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 “可以了。”我打断了他,把镜头调回来,“你们在三亚做什么?” 闷油瓶的脸再次出现在屏幕里,他刚要解释,刘丧突然闪现抢答道,“我们现在在我家。” 我眉头一挑,闷油瓶把手机偏了一下,刘丧就消失在屏幕里。 他沉默。 我说不想说就算了,我们要睡了,就挂了电话。 张好好没来得及说再见,垂头丧气躺了回去。 “无邪,族长是在三亚看房么?” 张好好躺下后又突然坐起来翻包,把一张银行卡递给我。 我皱眉,“干嘛?” “族长要买房,我想出点力。” 我说你他妈这是出口气吧,做个人吧,求求了。 张好好表情有些委屈躺了回去,我懒得多解释。 实在睡不着,我起来洗了把脸,小花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看到我,对我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 “睡不着吗?” 我点头坐了过去,问他有没有烟。 小花摇摇头,“厨房还剩点咸菜,你可以吃。” 我俩沉默了一会,他突然开口,“我这些年一直在做俄罗斯的生意。” 我说嗯,我知道,你之前还给我送过一套俄罗斯套娃。 他点头,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翻船的那批货里有一部分来自那边,你看看这个。” 我接过手机,照片上是一个很小的棺椁,只有成年人小臂那么长,里面又套了好几层棺材。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新型文旅周边吗? “俄罗斯套娃,中式套棺材?” 小花说不是,这是一种纸棺,是用纸做的,但一般人肉眼很难看出来材质。 他说这是很多年前移民到俄罗斯的华人圈子里流传下来的一种祭祀仪式,跟国际文化交融后,现在类似于一种邪教,会给拿到纸棺的人身上转移灾祸。 最外层的棺椁,代表天灾,很少有人会用。 里面的棺材代表人祸,一层对应一灾。 “你知道鲁班书吧?” 我说知道,据说分两册,上册是道术,修的人得在鳏寡孤独残里任选一样。 小花点头,让我数数照片里有几层棺材。 我数了一下,除去最外的棺椁,正好五层。 我皱起眉,“是谁给你寄的?” 小花说不知道,他的货里没有这个,是沉船后打捞时发现的。 他补充道,“这种手艺过于邪门,几年前已经失传了。” 我靠在沙发背上,陷入沉思,有没有可能是文化入侵? 我想了想,又觉得这里面牵扯的事太大了。 我们管不了。 “别多想。”我拍了拍他,安慰道,“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第一个拿到纸棺的人是瞎子。”小花摘掉眼镜,跟我一起靠在沙发上。 第10章 消消火(2)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六点多时我被手机铃声吵醒。 刘丧打来的视频,我接了。 看到的是闷油瓶。 我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我们现在的通讯工具是刘丧。 我又想起来我现在应该生点气。 于是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闷油瓶隔着屏幕看我,他背后就是海。 他举着手机,做了一个类似自拍的动作,让他的脸和身后的海景同时出现在屏幕里。 我承认,有的时候,活得久一点还是有用的。 起码大部分时候闷油瓶的心机要比我深沉。 我只是想的多,而他大多数时间里想的都很远,永远会比我们多考虑一步。 这是他漫长人生里留下的积习,我没觉得什么不好,只觉得很幸运。 我其实没生气,我们已经不是十年前做什么都要刻意瞒着对方的时候了。 我坐起来,就看到海滩边站着几个小姑娘,穿着比基尼在拍照,看起来像学生,可能是暑假在那边旅游。 我就有点想念晒太阳的感觉,现在我有些怕冷了,这边还在下雨,相比起来,我这里要落寞的多。 闷油瓶带着我远程看海,这其实很浪漫,海边椰子树很高,我跟他说可以趁人少时候爬上去看看。 他喜欢到树上待着,如果可以选择也许他就会住在树上了。 闷油瓶一直保持举着手机的姿势,我看了一会海,有些乏,打了个呵欠。 他对我说,“你睡吧。” 我说,“你呢?” “去晨练。” “好。” 我挂了电话,又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已经中午了。 腿很麻,我伸腿时踢到一个东西。 是黑眼镜坐在我脚边的沙发上,他正在聚精会神和坎肩看动画片。 他们声音很大,但这都没吵醒我。 我是自然醒的。 “徒弟。”黑眼镜看到我醒来很高兴。 我走到厕所去洗漱,边问他,“人带来了吗?” 他说带来了,就指着胖子他们的卧室。 我挤完牙膏过去,胖子聊得正嗨,包扎伤口的那只手把大腿拍得很响。 我走进去,边刷牙边看向跟他聊天的那个人。 金万堂一看到我,一下腾地站起来,讪笑了一下,看模样有些心虚。 我仰下巴示意他们继续。 然后我去厕所漱口,接着把坎肩叫进屋子。 坎肩茫然看着我,“咋了老板?” 我说你昨晚不是要消火吗,人我给你带来了,准备开始吧。 金万堂就慌了,立马蹲下来抱着我的腿,“小三爷,二爷的事真的跟我没关系啊。” “我还没说什么事你就知道了。” 他咧开嘴冲我笑了笑,又看向胖子。 胖子帮腔道,“这事可能确实跟他没什么关系,是你二叔先找的他。” 我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有有有。”金万堂一连说了三遍,然后自己拉开凳子坐下,“我本来也是要来找您的,这不,黑爷顺带给我捎了一路。” 我在床边坐下,小花和黑眼镜也走进来,几个人都看着他。 金万堂搓搓手,直接开始讲。 他讲的是长江断流的事,其实不算故事。 我以前听说过,历史上应该有两次,他讲的是第二次,我把他讲的内容翻译成故事,在这里写出来给你们看看。 一九五四年一月十三日,这天下午四点左右,天色异常昏暗,长江泰兴河段沙尘弥漫,一片苍黄。 此时的江面上只有寥寥几只渔船在作业,一切都与往常一样。 突然有一位渔民发现了异常,因为眼前的水位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往下降。 按理来说,退潮这种事只是在海上多见,长江历年来几乎没有断流一说。 但就在大家都以为看花眼的时候,才发现江面已经接近河床,几乎能看到河底了。 所有人先是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都跑回家,该拿碗的拿碗,该拿盆的拿盆。 江水退去后,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都是鱼,于是所有人都开始疯狂地下来捡鱼。 但还没出两个时辰,突然有人说自己听到了动物吼叫的声音,吓得立马就要往回跑。 旁边的人什么也没听到,一开始只当他是开玩笑,但没过一会,又有耳尖的村民也听见几声呼啸,据形容是像山洞里兽类的嚎叫,又夹带着水击打石面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村民们往岸上跑的时候,江边西头突然横出来一面水墙,“嗡”的一下直朝东头而来。 那时候的人都没看过好莱坞大片,后来村民只能形容那是百年一遇的大水灾。 先跑上去的人帮忙拉后面的人,所幸没什么人受伤。 正在大家对着岸边感慨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女人大叫一声,像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说也奇怪,当时好几个男人的力气都还不如那一个女人的力气大,硬是被她挣脱跑了出去。 那婆娘的男人看着自己的老婆像失心疯一样,也冲了出去,紧紧抱着她,眼睛也跟着她不由自主看向了那面水墙。 只一刹那,他就定住了,也像失心疯冲向了滚滚江水里。 离得远的村民不知道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只能在原地大喊,但没人敢再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江水吞没。 剩下的人据说当晚都遇上了鬼压床,后来大家都传说是惹怒了龙神,于是第二天全村人就都搬走了。 长江断流的事后来很少有人提,而那面水墙究竟从何而来,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也无人知晓了。 听完我就站起来拍手鼓掌,对着金万堂竖起两个大拇指,“不错,别人只是进步,你是进化了,编故事很有一套嘛。” 金万堂急了,告诉我那个鸟纹壶就是当时的村民在断流时捡鱼捡到的。 我说好,真好,真不错。 他气馁地坐了回去,胖子问我的想法。 “我们应该分头行动。”黑眼镜插道,“我先去老爷庙附近看看。” 说完他对我笑笑,“怎么样,徒弟,这能不能算第二单?” 我这才想起来,就把刘丧的支票给了他,感到有些肉疼,就嘱咐他,“省着点花。” 黑眼镜笑着把支票接过去,转手送到了小花手上。 小花看都没看就揣进了兜里。 我觉得非常亏,花五万块买了个故事。 想了想,我最后对坎肩和胖子说, “你们俩确定不消火?那我就自己上了。” 第11章 来都来了 大金牙抱着头在屋里乱窜。 我追了一会,突然感觉我俩很像动画片里的猫和老鼠,就有点无聊,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主要是我有点累了。 我想了一下,说我们最好还是统一行动,不要节外生枝。 去多宝村的路上,胖子说想念福建的多宝鱼了,他坐在副驾驶上剔牙,转头对我们道,“等咱们回去,大花的那两头猪说不定就能吃了。” 我在心里祈祷,希望小满哥不会跟两只猪崽处出感情,不然到时候没法给他分骨头。 我坐在解语花和黑眼镜的中间,小花闭着眼休息,黑眼镜一直缠着我求我再给他派一单活。 我把手机打开给他看了眼我的余额,他就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我手机响了一下,是黑眼镜发来的消息,他给我转了两块钱。 “徒弟,师父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拍了下我肩膀。 我想,我已经穷到连黑瞎子都同情的地步了么? 我把钱收了。 这次回去以后,得好好考虑一下养老致富的路子了。 说话间到了多宝村。 村子不大,但很空荡,看着没什么人住。 坎肩走在最前面,看了一圈后折回来对我们说,“村里的人都去哪了?” “可能是闹拆迁。”胖子摸着下巴分析道,他眼尖看到一个人,立马就叫我们,“那有个老头。” 我们看过去,那老人至少有八十岁,拄着一根拐,走起路来颤颤巍巍。 老人眼睛不好,走一步就用拐杖在前面探一下,低头看半天才迈出下一步。 黑眼镜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一块布,里面包着一百块钱,塞到了老人手里。 “拿着买点东西。” 黑眼镜包钱的方式很像我奶奶那辈的人,想想也对,他的实际年龄可能比眼前的老人还要大很多。 老人反应了一会,才看清手里的钱,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老人说自己的儿女不在身边,他拿着钱没有地方花,他说他已经没有能力给自己做饭了。 空巢老人的情况这些年我们也遇到过一些。 严格意义上讲,闷油瓶也在其列,是我和胖子收留了他。 我们把老人带出去吃了一顿饭,最后小花出钱把他送进了镇上的养老院。 老人只是视力和行动能力退化了,意识还很清楚,我们从他那里打听到了一些信息。 村子早在几年前就要拆迁,拆到一半工程停了,说要在这里修建水利设施,后来因为没人肯在这地方投资就又停了。 但合同已经签了,开始时每年还给每家发一万块钱,后来就再也没动静了。 大多数人都搬出去住了。 只有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留在这里。 城市发展很快,但你在一些地方,还是能看到很多旧的东西,不只是楼房、物件,还有人和观念。 时代在往前走,会遗漏掉一些人。 不是每个人都能好运地遇到解语花这样的金主爸爸。 胖子说,“我有点想小哥了。” 我把手机给他,告诉他可以给刘丧打电话。 胖子打了过去,这次是刘丧接的。 一看到他头上缠着纱布胖子就笑了,把手机递过来传了一圈,让我们每个人都高兴一下。 “这叫什么,看看,这就叫报应。” “你有病吧。”刘丧在对面骂,可能是顾忌闷油瓶在旁边,他没有直接挂电话。 胖子说让小哥来接。 刘丧把手机调成后置,对着闷油瓶。 他们那太阳很毒辣,闷油瓶穿着沙滩裤,正光着身子蹲在沙滩上,纹身很明显。 他面前摆了几十个小瓶子,都埋在沙子里,露出半瓶的颜色。 有的像血,有的颜色很奇怪,他拿着试管在调配比例,看起来像在做化学实验。 “古法酿制吗?”胖子问张好好,“你们在张家有这门必修课么?” 张好好说他也没见过。 我们就在镇上找了家奶茶店,都坐下来看闷油瓶。 差不多半个小时,他才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偶像,有人找你。” 刘丧这时很殷勤地把手机递过去,镜头贴着闷油瓶的脸放大了一下,接着他出现在屏幕里。 他对我们每个人都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 张好好很激动,早早就举起手机录制。 录完后胖子把他手机拿了过去,收了他一千块的肖像版权费,才把手机还给他。 我忽然有种在动物园看猴子的感觉。 张家人和族长之间的感情是很复杂的,这种情感联系我在人类社会中很难找到典型的范例,但在自然界的动物族群里是很容易找到对应模板的,我想如果每天安排一个人跟他们族长视频,然后收一千块钱。 一年就是三十六万了。 想着我就笑了,这是个很好的商机。 但其实张家已经没有这么多人了,他们很难有子嗣。本家之间的通婚生育很难,跟外族通婚后,经历过很多个代际,张家的血脉几乎很弱了。 张好好这样的外家子弟大部分已经都是正常人了,只是训练体系严格,所以身手过人。 这时我回过神,才发现所有人都正在看着我。 “怎么了?” “问话呢,你傻笑啥。” 我问什么事,坎肩就帮我重复了一遍。 闷油瓶去三亚是找一种草药,同时还需要借助那边的气候条件。 二叔的情况他在几十年前遇到过,他在回忆中完成了药的配制。 我说你怎么不早说。 闷油瓶很诚实,说去三亚的机票很贵,当时他身上的钱只够买一张票。 他是有一张银行卡在我这里的,我们三个把所有的钱都存在了里面。但钱我准备投资养鸡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来。 胖子问我,那还要不要留在江西继续查。 我是不想留下的,一是二叔的问题解决了,我现在对追究背后的真相没有过分的兴趣。二是这一趟出来后,我才意识到我们的经济状况如此拮据。 但我知道胖子很想留下,他最喜欢麻烦,也喜欢找麻烦。 想了想我就说出了那句老生常谈的话,“那留下吧,来都来了。” 何况小花和瞎子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挂了电话我们直接开往老爷庙,一路上张好好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我让他有话直说,他想了一下就问我,“族长平时在家能吃饱饭吗?” “废话。” 不仅能吃饱,还吃得很好。 家里的脏活累活也基本都是我和胖子在做。 除了砍柴打水种菜喂狗喂鸡修家具,我们基本不让他做什么。 张好好“哦”了一声,转过来一万块钱。 我说干什么,我们过得很好,不需要可怜。 他的意思这是孝敬闷油瓶的养老钱,以后每个月发一次,我就收了。 这个时候坎肩说,“老板,好像到了。” 胖子探头看了一眼,又缩了回来,“我去,这么多人?” 我们抬眼看去,一下就也全都愣住了。 这他娘不是个景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