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娇月宋长霖是什么小说》
第61章
第62章
但让崔娇月更不明白的是,这人怎管起她回不回府的事了?按理说,她是四房的表亲,与他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且,自己也没看出来,这位宋二公子如此好管闲事。
难不成是因为刺客之事,她救过他一次?可在望月楼,宋长霖也救了她。在崔娇月心中,两件事早就相抵了。
宋长霖默然,看她的神情不似作假,倒像是不愿与他同行。女子的心思实在难猜,明明此前三番两次在府中与他故作偶遇,现在给她机会,她倒是不要了。
罢了,刚才茶坊出了那么多事,她定然心下躁郁,就随她一次性子。何况她一个女子出府,竟只带了一个丫鬟,宋长霖瞧了一眼香叶刚刚放下的一大包东西,问道:“还需采买什么?我陪你一同去看看。”
香叶望了望那一堆的脂粉、点心、糕饼、纸鸢……默念着:自己还忘了买什么?
崔娇月张了张嘴,想说又将话头咽了下去,她这么明显的赶他走,这人听不出来?
还前任大理寺卿呢!瞧着更像是一根筋的门神!可这话她只敢心中悱腹,不敢说出口。但对方不肯走,她也不能将人赶走。
“一些小玩意儿,不劳二公子费心了。”崔娇月试着又拒绝了一次。
谁知,宋长霖就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回道:“不费心。”
得,这人就是听不懂人话。
因着宋长霖的一句话,崔娇月只得先一一嘱咐好茶坊的事情,又故意去库房盘点了一阵,等她好不容易忙完了,准备出门时,瞧见宋二公子仍旧气宇轩昂地品着茶,等在那儿。
心知,今日是避不开他了。
指挥人从库房搬了一箱陈茶和一箱新茶,用于日常的品茗和送礼。接着,崔娇月随手整理了下桌上的东西,摆放整齐后,招呼店里的伙计的帮忙:“虎子,辛苦一趟,这些东西麻烦一会儿送到宋府后院去。”
“好嘞,东家。我忙完就送。”茶坊人来人往,虎子看了下人头,笑着应了一声。
“咳咳——”宋长霖喝着茶,突然咳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卫安赶忙朝着主子的方向看过去,却看到宋长霖的眼神一指,立刻心领神会,小跑着抱起了那一堆的东西,“崔姑娘,这些东西不多,放马车上就行。不用再劳烦这些小哥跑一趟了。”
“啊?那怎么行?”崔娇月不愿麻烦宋长霖,再说她将东西另外送回去,一会儿也好找时机与他分开行事。若是东西都放上去了,那才是真的没法子脱身了。
“不妨事,不妨事!这都是捎带手的事情。”说罢,卫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东西都搬上了车。
香叶惊诧于他的动作之快,怕是比话本上那些会轻功的侠客都厉害。
崔娇月见他身手麻利,一只手就能搬动两箱茶,估摸着是个练家子。一旁的宋长霖没有反对,只盯着她一个劲地看,崔娇月隔着纱帘都能感受那道灼热的视线,像是在盯着个贼人一样。
这想法一出,崔娇月的后背出了一席冷汗,安阳之事,姐姐那儿刚有了些眉目,虽没有明说,她也猜到了几分,许是与京城某位贵人有牵扯。宋长霖从京城回来,他或许知晓一二?
心下微动,面上却不敢有所变化,等到卫安将一切收拾规整了,崔娇月才解下了挽起的衣袖,朝着宋长霖走去:“今日,有劳二公子了。”
“走吧。”宋长霖在外头等了快半个时辰,她磨磨唧唧推辞了半天,怕是真不愿与他同行。
旁人或许不知,但卫安却晓得,他家主子看似正人君子,却偏偏喜欢与人反着来,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越是要做,否则也不会当朝在大殿上冲撞圣人,还将自己的恩师押进大牢了。
第63章
这崔姑娘啊,可算是入了虎口。卫安牵来马车,放下马凳,等着两人。
宋长霖走在前头,忽而停住了脚步,与上次一般伸出了他的胳膊。
崔娇月见他一不发,心下思量了一秒,这可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如何也能搭着他的胳膊上马车,崔娇月朝着身侧的人喊了一句:“香叶!”
“哦哦哦,我在。”香叶刚才也傻了,她刚想扶着姑娘上去,宋二公子就伸出了手,竟让她一时犯了迷糊,忘了动作。听到崔娇月的声音,她才大脑一晃,反应过来。“姑娘,我扶你。”
胳膊停在了半空,宋长霖冷着脸,“哗——”的一声,甩了下衣袖。
一道冷冽的视线扫过,正在看戏的卫安瑟瑟发抖,觉得他家公子四周都散发着冷气,这不会牵连到他吧?他一个低头,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等到两位主子都上了马车,香叶朝着卫安憨憨一笑,一个小跳,与他一同坐在了马车外头的车架上。卫安拉紧了缰绳,朝着里头的人问了一声:“主子,咱们去哪儿?”
车厢内,崔娇月与宋长霖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似是又回到了春宴后同乘马车的静默无语。
“去哪儿?”宋长霖转着拇指上的青绿扳指,水色的扳指透着浓色,指尖摩搓下,色泽润滑,触感细腻,一如女儿的冰肌玉骨,清冷中透着温度。
“徐氏墨庄。”崔娇月答了一声,嗓音婉转如黄莺。宋长霖转动扳指的手顿了一下,继而又细细磨搓、转动。
卫安得了话,赶着马儿往右边的巷子转了进去。
“围帽,可摘了吧。”宋长霖刚才还不觉得帽子碍眼,偏偏进了马车后,越看越觉得不顺心。
而这一句明明带着些询问语气的话,唯独他说出来,似是一道命令。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崔娇月以为,这句话在马车上同样适用,只这人实在爱管闲事,连她戴不戴帽子都要说。“嗯。在车厢里,是有些不方便了。”
帽围较大,马车晃动之下,偶尔会撞到身后的木板。崔娇月从善如流地将围帽摘了下来,顺道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她可不是害怕他,才摘得。只是摘下,更方便。
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如此清晰的出现在眼前,宋长霖的呼吸都轻滞了一下,她比梦中更诱人。
眼波流转,崔娇月见他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顿觉哪里不对,眸色一闪,问道:“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宋长霖眨了下眼睛,这才回过神来。忽而,心底起了妄念,他开口道:“别动,你发上有只蜘蛛。”
“蜘蛛?”崔娇月顿时僵硬住了身子,她最怕蜘蛛,小时候她总爱在草丛里打滚,母亲就曾吓唬过她,草里的小蜘蛛会钻进她的耳朵里,在她的身体里结网!
随即,崔娇月抬手就要往头上摸去,“在哪儿?”
“嘘——”宋长霖一把握住了她的掌心,似是不经意间两手掌心交叠在一起,被他包裹其中。
“二公子!”崔娇月猛然一惊,她与宋轻舟最亲密的举动,莫不过就是牵手罢了!他!他怎能?怎能握住她的手心呢?
“再动,就爬到你耳朵里了。”宋长霖揉捏着她的手,独属于女子的柔夷之软,如梦中握住他时的缠绵之感。
崔娇月被他的话吓住了,一动也不敢动。任由他前倾着身子,将她抵在了车厢壁上。宋长霖修长的指尖划过了她的耳朵,又温柔地抚上了秀发,那股熟悉的玉兰香气贴近了她的鼻尖,等到崔娇月就要误以为他在故意捉弄自己时,身后的木窗被掀开,继而又“啪——”的一声关上。
原本近乎将她环绕在身下的宋长霖,一瞬间与她拉开了距离,让她重获了喘息之机。
第64章
刚才,她差点儿忘了呼吸。他与她,离得太近了。
此人,好危险。
崔娇月的脑海中里,突然就出现了这句话。
宋长霖一瞬抽离,松开了她的掌心。
崔娇月未曾来得及多想,对面的人已是正襟危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顺手为之,全无他意。纵然崔娇月有所猜忌不明,可宋长霖已离她半身远,若她再说些什么,倒是显得她自作多情了。
收回手,崔娇月将刚才被握住的掌心藏进了衣袖里,不着痕迹地蹭在袖衫上擦了擦,她不喜那一丝的粘稠感。“多宋二公子。”
“你似乎,常与我道谢?”宋长霖将她的小动作收之眼底,就连袖下的微动都看见了。
“夫子曰:君子互助,方为上人。”她是受了宋长霖的帮助,可按道理说,自己也曾帮了他。崔娇月怕他贵人多忘事,提醒了一句,“二公子帮了我许多次,我甚是感激,自当说一声谢。”
“若是六郎与九郎帮了你,你也会这般道谢吗?”审视的目光扫在她身上,宋长霖发觉她每次与自己作答,皆是一副旁观者的心境,好似这事即便不是他来做,换成另一个人,都能得到同样的待遇。
只一点,崔娇月与四房那两兄弟的关系实属亲密,不仅同乘一架,也不曾见她有过避嫌之举。宋长霖想到那日她驾轻就熟地搭上了宋六郎的胳膊,心中就莫名有些堵得慌。
听了他的这一声问,崔娇月顿时觉得这宋二郎莫非真有什么大病?无缘无故提起六郎与九郎做什么?她尊四夫人为姨母,自然与四房的人亲近,可亲近归亲近,若是他们帮了自己,该道谢仍旧要谢,该有的礼数更不能缺,否则那就是她不懂事了。
她又不是宋家嫡亲的女郎,还能拿乔不成?
崔娇月眨巴着眼睛,微微翘起的长睫往上抬起,眼底是一片澄清,她弯起嘴角,一脸坦然道:“别说是六郎与九郎,即便是姨母帮了我一个小忙,我都该道谢。这世上,从无理所应当的帮忙。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这一点,我明白的。”
宋长霖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一本正经地回答他的话,心底全然没了刚才的计较,反而怪自己多问了。她不过是寄住在宋家的孤女,与人道谢,与人道歉,怕都是她的常态。自己堂堂一男子,何必与她计较这些小心思?岂不是与曾经那些围着他捏酸吃醋的女子一般?
“我既许了你一诺,你若是有事,可来寻我。这是我欠你的,你无须再与我道谢。”宋长霖的身量较高,只一低头就能望见那衣襟下的月白之色。那日四角亭内,他贴在她的胸膛之上,浮云之软,莫难相忘。
四月虽偶有寒意,但晴日里总是热了些,崔娇月今日换了宽领的长衫,外头另搭了一件短袄,双手交叠在膝上,胸脯随着呼吸上下起伏,隐隐透出些春色来。然而,她自己却是不知晓的。
被宋长霖一提,崔娇月才记起了这件事。原本,她只当是他的一句戏。
可现在,想着姐姐说等过乡试就来参加她的婚事,崔娇月不免心下有了更多的打算,若是六郎今年不中,她怕是没时间在等上三年了。因而,崔娇月只想了一瞬,咬了下唇,此事赶早不赶晚,索性现在求了就是:“二公子,我确有一事相求。”
宋长霖见她抬起了眼眸,略有些紧张的望着自己,如同曾经那些爱慕他的女郎一般,若是他没猜错,下一句便是向他倾诉心肠了。宋长霖调整了坐姿,甚至不自觉地理了下腰佩,才道:“什么事?”
深吸了一口气,崔娇月深知自己这话或许说了,没什么大用,但总该为了宋六郎搏一搏,只单单说六郎怕是不成,连带上九郎应当更合适些。“再过几个月是乡试,姨母正高兴六郎也得了参试的机会,每日都念着他中举。我知清明节后,各房的郎君都会去二公子那处读书。届时,能不能让六郎跟着二公子多学一些,便是平日课业重些,都行。”
第65章
宋六郎?这是让他给宋六郎单独开小灶的意思,宋长霖心底刚散去的那口气,又重新堵了回来。她明明有那么多事可求他,可唯独用在了宋六郎的身上。“你既知我已答应了会教导各房的人,何必单独在提他一句?”
自然是,她等不及了。她盼着宋轻舟今年就能中举,今年就能嫁人呢!
可这种女儿心思,她怎好与宋长霖说?崔娇月只能借四夫人作答:“姨母常常念叨着九郎年岁小,让她费心。我想着若是六郎能早日中举,帮衬些也好,总归是做个榜样在。”
那枚玉扳指转动着,宋长霖细细思询着她话里的意思。他那位四叔成日里鼓捣木头,对府中事务一概不理,四夫人虽把持中馈,但说到底那也是祖母一句话就能决定的事情。比起其他几房,四房确实是势弱了些,即便是等到九郎出人头地,那也要过个十来年才行了。
此外,宋长霖想到了崔娇月的身份,若她仅仅是宋家四房的表姑娘,便是入了他的后院,想必也少了一份底气,若是能有个在官场上助力的兄弟,自然能过得更舒坦自在些。
“你与宋六郎的关系,很好?”宋长霖想了想,问了一句。只当他们是兄妹情谊,往后能相互扶持最好。
是了。她与六郎早早在四夫人面前过了明面,虽未曾在宋家宣扬,但知道的人并不少。想来宋二公子也听说过,既然是知道的,那她也不必遮掩什么,面上的笑容更灿烂了。“是了。姨母心善,将我和六郎一同教养着,这感情自是比平常的表兄妹更好些。”
“好。我记下了。”宋长霖点了点头,既如此,他多点拨一下未来的小舅子亦可,毕竟将来都是一家人。庶子的身份虽低微,可有了宋轻舟在,今后他与崔娇月的孩子也有个可学习的例子在,总归是一份期望。
得了这句话,崔娇月心中是止不住的开心!能让探花郎给六郎开小灶,今年她一定能嫁出去!如此,姐姐也能早日来接她了。
“二公子,谢……”
宋长霖一个眼神看过来,崔娇月想起他刚才的话,连忙收住了一个“谢”字,回道:“我无甚特长,唯善品茶。若二公子不嫌,日后茶坊新出了茶,我第一个赠与公子。”
那日喝的茶,确实不错,比起他平日里喝得更清洌甘甜一些,许是泡茶的手法不一样?宋长霖点了点头,“好。”
比起送茶,他更想喝她亲手泡的那一壶。
“吁——”
拽进了缰绳,马蹄急急停了下来。
车架一时未停稳,晃了两下。车厢一侧堆放的物件也晃了两下,箱子倒是平稳,只顶上放的一篮果子朝着崔娇月砸落下来。
宋长霖衣袖一抬,挥挡在她的头顶,将她整个人抵在了怀中。
“公子,崔姑娘,咱们到了。”卫安与香叶皆下了马。
崔娇月再次被他笼在身下,听见声音后,急忙道:“二公子,到了。”
“嗯。走吧。”几颗果子砸在了宋长霖的后背,虽不疼,可刚才他想着的,竟然是:没砸到她就好。
一时间,宋长霖觉得自己放在她身上心思太多了,竟然有了不顾自己安危的时刻。这一点,实属不该。可自己的心神似乎时刻都被她牵引着,等到崔娇月带上围帽,先行下了马车,宋长霖仍旧坐在车上未动。
香叶搀扶着自家姑娘的胳膊,与崔娇月站在马车旁等着人下来,却听到里头传来了一声:“卫安,回府。”
卫安牵着马,一脸不解,公子这怎么突然要回府了?刚才不还说要送崔姑娘一同回去吗?“公子?这?”
宋长霖看着满车厢内散落的果子,又想起那日的刺客,那时他尚且只护着自己,任由她一人留在了车架中,可现在,他怕是做不到了。
第66章
“回府。”
卫安不知主子突然发了什么疯,但主子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崔姑娘,你们先逛着,我家公子应当是有急事要处理。”
不过,圆场的话,还是得说。
“那是自然。”崔娇月亦是一脸不解,刚才非得陪着她来,上了马车又问东问西。如今,突然就要走?这宋二公子莫非真得了什么疯病?
崔娇月记得,幼时安阳镇里就有一个疯癫的婆子,一会儿见着人笑,一会儿见着人骂。娘亲说:“一连失了三个儿子,这谁能不疯啊?若是我的月儿不见了,娘也是要疯的。”
可如今,她还活着。娘却不见了。
可宋长霖又没儿子?他怎突然就阴晴不定的变了性子?等到卫安赶着马车走了,崔娇月才拉着香叶的手,悄声说了一句:“以后遇见宋二公子,多留个心眼。我见他这样子,怕不是有些心病?”
香叶连连点头,她本就觉得二公子有些吓人,只因上次他在望月楼救了姑娘,她才稍稍没那么怕了,总觉得二公子应当是个好人。可现在,莫名其妙将她们丢下,那马车里还放着一大堆东西呢!可都是她千挑万选的。
“还以为二公子是个好相处的,谁知他突然就变脸了。”香叶拍了拍心口,“他不提送姑娘一程,咱们还能赶着茶坊的马车来呢!待会儿,只能租辆马车回去了。”
“又多嘴了!有些话,放心里就成。用不着说出来。”崔娇月并不十分在意宋长霖的突然变卦,只反思着自己刚才可有得罪他的地方。
另外,还有些庆幸。庆幸刚刚在车上,宋长霖已答应了多点拨点拨宋轻舟,若是下了马车,她怕是真没机会提。
“走吧。去买些纸墨笔砚。等过了乡试,你且跟着本姑娘吃香喝辣的去!”一想到这,崔娇月就止不住的开心,提着裙摆,进了墨庄。
徐氏墨庄是广陵学子最爱来的地方,卖的皆是五湖四海汇聚而来的精品,东西好,价格却并非天价,虽比平常店里贵了一些,但普通人家省吃俭用几个月,也能买得起。在崔娇月看来,这徐掌柜倒是个有善心的人,少了几分商人的精明算计。
“崔姑娘,你来了!”徐掌柜年过花甲,并不常在店里,如今是他的次子,徐永安当家。
“小徐掌柜,上次我订的徽墨和砚台可到了?”崔娇月朝着他福了下身,同为东家,他们偶有生意往来,两家相互寄卖一些量大的货物,也算省了个再租铺面的银两。
“前两日刚到,我刚想着下次顺道送去你们店里,你就来了。”徐永安如今十九了,已是可以成家的年龄,徐掌柜给他说了好几门亲,他偏不愿意。他爹以为他眼光高,还得再挑挑,孰不知他是一心看上了崔娇月,只人家是宋府的表姑娘,自己不过一介商贾,配不上罢了。
“两块上好的徽墨,落纸如漆,色泽黑润,纸笔不胶,丰肌腻理。”徐永安转身进了库房,没多久就拿了一个黑色的木盒出来,而后又从柜面下头抽出了两个缎面的布盒,继续道:“两支狼毫笔,毛尖细软,落笔锋利。这些可都是我特意留下的,我怕被人错拿了去,连柜面都不敢放。”
崔娇月一一接过,细细查看,确实是好东西。只刚才原本在马车上放了茶礼,本该现下给小徐掌柜的,如今倒是没东西送了。“让小徐掌柜费心了。我这难得出来一次,还想再添些宣纸和麻黄纸。”
“有的有的,都给你留着呢!”徐永安与她往来惯了,早就知道她的性子,每次来定要买齐了一整套的笔墨纸砚,生怕那宋六郎没得用。若是……若是他也去读书,是不是就能与她拉进些距离呢?这想法只留了一瞬,转头就消散了。那书啊,他是真读不进去!
第67章
笔墨纸砚买齐了,崔娇月算好了账,一共五十六两银子,她额外又添了四两,凑了六十两银递了过去。
徐永安称完银子,连忙道:“多了多了。”
“不多,还得劳烦小徐掌柜帮我们雇一辆马车回府呢!”崔娇月连连摆手,拒了他要退出的银子。
雇辆马车,八十文就够,哪里需要四两银。徐永安知道她是好意多给,也就收下了。等下回,他再送些好东西予她就成!
然而,还未等徐永安派人去雇马车,外头已候着了一个人。
“崔姑娘,可都买好了?”白芍跨进了门槛,满脸笑意,“要是好了,咱们一同回府?”
“白芍姑娘。”崔娇月惊讶于她竟然在,但想到她是宋长霖的身边人,哪能麻烦她呢!“我们自己雇一辆马车就行了,别误了姑娘回府的时辰。”
白芍挂在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还真是给她脸,她还不要了,“崔姑娘,还是请吧。我家公子既特地让我来了,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回去,是不是?”
香叶听出来了,这人话里话外都带着别扭,像是她们非得让人来请一样,拉了一下崔娇月的袖子,香叶轻声问道:“姑娘?咱们走吗?”
连香叶都能看出对面的人来着不善,崔娇月自是晓得,但既然是宋长霖让她来的,她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香叶,将东西拿上车去。小徐掌柜,那今日就不麻烦您了。银子您先收下,日后若有好货,给我留着就成。”
徐永安将那刚准备派出去的伙计喊了回来,朝她一笑:“下个月倒是有几批新货送来,届时你再来看看。”
“好。”
可等到崔娇月上了马车,徐永安才一脸气闷地趴在了柜面上叹气,“唉——”
一伙计走过来问:“小徐东家,可是喜欢那位崔姑娘?”
“去去去,瞎打听什么。”徐永安瞪了他一眼,将人赶走了,女子的名声珍贵,不可随意乱说。平日里,他只觉得崔娇月在宋府定然是过得不错,可今日那姑娘不过是一身丫鬟的装扮,都敢那般语气与她说话,怕是她也有自己的艰难之处。
可叹,他无所可帮罢了。
这马车是府中备货用的,里头虽宽敞,但未曾设置坐榻,单单放了两个小凳子在里头。人一进去,就显得拥挤了。还不如她们自己雇辆车回去,来得舒坦。
香叶刚把东西放好,正准备扶着姑娘上去时,却见到白芍早就一马当先,自己进去了。
见香叶耷拉着眉眼,气呼呼地嘟起了嘴,崔娇月握着她的胳膊,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回去再说。”
香叶这才收了性子,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马车外头,心中愤愤不平:便是跟着二公子,那也跟她一样是个丫鬟,还在她家姑娘面前摆起架子!真不知道,这二公子是怎么教养的人!也就姑娘性子好,不与她计较。若是换了别人,早就命人将她拉出去了。
这话香叶真没说错。白芍自持是宋长霖身边的人,自然比宋府平常的丫鬟尊贵得多,平常二房院里的人都敬重她,毕竟若是她哪日真入了公子的床,那就是半个主子了。可在宋府其他公子姑娘们的眼里,下人就是下人,哪怕爬了床,也不过是个玩乐的东西。
若是遇上王嫣那样的霸道性子,别说将她拉出去,就是打上几巴掌都成。毕竟,是她先不分主仆尊卑。
“崔姑娘,倒是有些手段。不仅能在府里打探到我家公子的行踪,这府外也能消息灵通啊。”白芍今日本是外出采买些入夏的物件,正巧在路上遇见了宋长霖,她还想着与二公子一同回府,结果下一秒就被指派来接崔娇月!
啊呸!一个破落户的孤女,如何配得上让她来接?指不定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第68章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崔娇月就连着被她语讥讽了几次,此前因着宋长霖在,她不可在他面前说些什么,唯恐落人口舌,惹他不快。
可现在两人就在一辆简陋的马车上,颠簸之下,已让她有些头晕眼花,心气不顺,哪里还想听她说这些。
“白芍姑娘,我敬你一份,才称你一声姑娘。可论身份,我是宋家的表姑娘,你只是个下人。”崔娇月心情不好时,说话就特别难听,专点他人的痛楚说,愣是让对方气得脑疼。
白芍不敢相信,她竟然说自己是个下人!她日后,可是二公子的人!“你算什么主子,这宋家谁不知道你是来打秋风的,宋府的表姑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崔姑娘可是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不成?”
“我没什么特殊之处,我也确实是来宋家打秋风的。可宋府里这十个、八个的表姑娘,任谁站在你面前,你都得行礼问安,都能算得上是你的半个主子。”崔昭宇见她扯了话头,撒了泼,索性将话说说得更狠了,“我算什么主子,也不是由你来说的,是由老夫人和几位夫人说的。你一个下人越庖代俎,我倒是该问问二公子,可是他给了你的胆子?”
宋家最重规矩,即便宋长霖再宠爱自己的通房,也不可能坏了规矩,任由一个下人骑到主子头上去。
白芍没想到崔娇月竟然如此牙尖嘴利,上两次在府中遇见她时,皆是一副我见犹怜的瘦马做派,可现在全然变了模样。可见,这就是一个故意在郎君面前搔首弄姿的浪蹄子,她恨恨道:“崔姑娘果真是没皮没脸,难怪能惹得府中的郎君为你争风吃醋,我瞧着刚才那位掌柜的,看你的眼神也不清白。崔姑娘,这朝秦暮楚之人,来日必定不得好果子吃。要我说,姑娘还是自重一些为好。”
“哦。是吗?那我回府后就去问问二公子,你这般诅咒我,是不是他教的。顺道,我再勾引勾引他?”这马车晃得厉害,屁股底下的小板凳做得她浑身都疼,若非现在要板着气势与面前的人争锋,崔娇月只想直接躺在地上算了。因而,她心情越差,说得话越难听。
香叶坐在马车外头,因这话吃了一惊。她家姑娘也太敢说了!什么勾引勾引二公子?这哪里是姑娘家能说出口的话。
崔娇月敢这么说,就不怕白芍回去告状,她亲眼瞧着对面人的脸色由红到白,由白到紫,一脸被气得发抖的样子,才算是舒了心。
“你!你不要脸!”白芍想了半天,才吐了这句话。那些更脏的话堆在她的嗓子眼里,却是没胆子骂出去。崔娇月说得对,她不过一个下人,若是真越了界,被罚的也只有她。
崔娇月当即做了个鬼脸,“呶,我没有脸。”
马车一停稳,崔娇月一个小跳下了车,身子酸疼,只想赶紧回去睡一觉。
香叶去马车里拿了东西,对着白芍冷哼一声,才走。
“都是些狗仗人势的东西!”白芍呸了一声。
可明明刚才想借着二公子的势,仗势欺人的就是她自己啊!赶车的马夫心里嘀咕,卸完货就回了。
听竹院内,竹叶沙沙作响,日头渐落,黄昏的云层在天边交织出橙黄的晚霞,往常宋长霖用过晚膳后,自会去书房里处理信笺和一些事务,或是闲暇看一会儿书,等到夜幕降临,自该洗漱入睡。
可今日,他破天荒地坐在了小院的那一从翠竹下,遥望着天上的那一片云层。每每有外头有声响时,总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上两眼,再继续对着云层发呆。
残荷看着主子的样子,来回走动的两圈,总感觉他像是在等什么人。
约莫半晌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公子。”白芍刚被崔娇月气得头疼,可事情没做完呢。她忍着心头的忿恨,指挥人将采买的东西放进库房。
第69章
虽说府中自有下发的份例,但宋长霖在京城待久了,早就被养刁了品味。衣食住行皆是要精巧,又不能太过张扬。白芍回广陵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宋长霖寻齐了日常用度的物件,确保每月都有盈余,以免主子突然需要。
等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拍了拍身上的灰,朝着内院去。一进门,白芍见了公子坐在门口,心下欢喜,“公子,可是在等我?”
“嗯。”宋长霖应了一声,按理说,他确实在等白芍回来。刚才他半途将崔娇月丢下,在回府的路上就后悔了。他护着她,是知道那不过是一筐果子,并非是为了她舍命。幸好,路上遇见了白芍。“人可接到了?”
“啊?”白芍被这句话问住了,原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贱女人!恨意从眼中一闪而过,她急忙低下头来,“回公子的话,早些时候就已将崔姑娘接回来了。只是采买的东西太多,我在库房收拾了半天才好呢!”
“她,可有说什么?”宋长霖问话时,神情颇为不自在,他将人丢下本就不是君子所为,换作任何人都该生气了。
宋长霖一次两次地提起崔娇月,白芍就算是傻子,也懂了他的意思。她暗自揣摩了一番,继而笑盈盈地答道:“崔姑娘未提到什么话,只一路上说了许多茶坊做买卖的事情。那徐氏墨庄的小徐掌柜年轻气盛,为人热情,本想着送崔姑娘回府,没想到被我截了胡。”
三两语间,就将崔娇月与小徐掌柜绑到了一起,白芍继续道:“崔姑娘不愧是生意人,与人相交都热情些。要我看啊,咱们府里的田姨娘都比不过她。”
每听一句白芍的话,宋长霖的脸色就冷了一分。他不认识什么小徐掌柜,可听白芍的意思两人应该十分相熟。
残荷正煮着茶,听了白芍的前两句,她还未作声,便是一些添油加醋的话,公子自会分辨。可将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与府中的姨娘相比,那就是故意作践人了。残荷提着刚沏好的一壶茶走了过来,一边给宋长霖换茶,一边朝着白芍呵斥道:“说什么呢!崔姑娘是正经人家的女儿,田姨娘是个什么出身?若是被四夫人听到了,怕不是要撕烂你的嘴。”
是了。若非残荷提醒了一句,宋长霖还并非觉得有什么不妥。日后,崔娇月亦是他纳的妾,但他最不喜田姨娘那般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作态。
田姨娘是清倌人,性子娇憨,宋长霖的父亲收下她时,原本只打算当个摆件放着,可最后还是纳入了房,伤了母亲的心,更是时常在向母亲请安时,故意炫耀自己刚从父亲那儿得的奖赏。
宋长霖喜欢崔娇月,他只当这是喜欢,正如他喜欢品茶、茗香、习字,无甚区别。从小到大,只要宋长霖喜欢的,他都能得到,只因他是宋家百年难得一出的郎君。在旁人眼里,宋长霖谦逊有礼,是如玉君子。可他自己知道,这都是装出来的表象,因着他是宋家的探花郎,他就该是这幅模样。
至于他的妻,合该符合宋家的要求。一个世家贵族的妻子,才能助他仕途。至于妾,他原本不曾想过纳妾,可崔娇月倾心于他,他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许她一个名分。但若她是个不安于室的性子,宋长霖觉得他该多教导教导她。
“下去吧。”宋长霖止住了残荷的话,对着白芍挥了挥手,让她回去歇息。却未曾责怪她刚才的那一番话,残荷心下一顿,公子向来最看重规矩。
这一次,白芍算是扳回一局,她挑眉朝着残荷看了一眼,步伐愉快地回了屋子。前些日子,她是触了公子的忌讳,若是换作旁人,早就被赶出院了。可她能继续留在公子身边,就证明公子心底有她。至于那个姓崔的贱人,早晚有一日会被赶出府去。
第70章
残荷将白芍的神情尽收眼底,但碍于宋长霖在,她只得收回视线,将满腹的牢骚吞下。如今,她是越来越看不懂白芍了。
换了新茶,天色已然半黑了。
“公子,可要回屋歇息了?”残荷问道。
宋长霖点了点头,正起身时,朝着残荷问了一句:“你照料了崔姑娘几日,觉得她为人如何?”
“崔姑娘为人和善,四房院里的人无不夸赞。”残荷收拾茶盏的手收了回来,交叠在腰间,想到刚才白芍故意挑拨的话,她又加了一句,“崔姑娘父母早逝,她一个小姑娘能支撑着崔家的家业已然不易。”
“知道了。”宋长霖思索着残荷的话,在他眼中,女子本不该抛头露面。可崔娇月无人依靠,才只能如此。这么一想,便也合理了。“她与宋六郎如何?”
天色全然黑了下来,残荷不知公子问这句话的意思,但想到之前崔娇月说过她已定了亲,可这事终究未曾告知府中所有人,残荷只得隐晦地提了一句:“府中人皆知,崔姑娘与六郎自幼一同长大,是青梅竹马的情意。”
青梅竹马?宋长霖不以为意,兄妹之间岂用得上这个词。
另一处,崔娇月瘫在了床上,腰背酸疼,“香叶,快给我揉揉。”
香叶在手上抹了些药酒,都怪二公子无缘无故丢下她们,还让送货的马车来接,这不是故意磨搓人吗?“姑娘,咱们日后还是离二公子远些吧。省得平白受罪。”
“等过了乡试,过了乡试就好了。”香叶按摩的手艺一绝,崔娇月躺得舒坦,不知不觉入了梦乡。
香叶盖好被子,她家姑娘就是性子太好了,才会被人欺负。
和风煦日,一只大黄蝶落在了刚刚绽开的石榴花上,轻盈扑闪着翅膀。香叶将屋子里的床褥都拿出来晾晒,今日是大晴天,等到了清明节至,只怕又是一阵朦胧小雨了。可得趁着现在,好好晒晒。
宋府的人皆是忙碌,采买的小厮府里府外地来回跑,厨房断了荤腥,这几日都只得吃些素食。四夫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崔娇月去请安都没空搭理了。
“还请秀珠姐姐帮我带句话,若是姨母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吩咐就行。”虽说这事也麻烦不到她身上,但多说上一句也是她用了心。
清明祭祖一事向来重要,斋戒、沐浴、焚香、祭祖,一整个流程下来,要足足两日才可。宋家宗祠位于宋府东侧,一座气派辉煌的木雕楼,与宋府隔了一道矮墙。毕竟这是宋家宗祠,总不能全然让宋府一家占了去。这栋木雕楼年代久远,其中几根柱子都烂了宋老将军在世时曾大修过一次,但保留了之前古朴的风格,在木雕楼上贴了一些金箔,换了琉璃瓦。
但这些事,与崔娇月无关。她是表姑娘,算不得宋家人,每年清明时,她都窝在自己的小院里,以免冲撞了祭祖之事。
秀珠将话代传了一声:“崔姑娘怕夫人累着,想着来帮忙呢。”
四夫人心底明白,这事哪能让一个外人插手。不过等崔娇月与宋轻舟成了婚,倒也是一个助力。“等明年,跟着我多练练手也好。”
秀珠“哎”了一声,心里对崔娇月高看了一份,看来日后还真能成他们四房的半个主子呢!
石榴树上只零散地结了几个花骨朵,那一朵绽开的红色花朵显得十分惹眼,崔娇月躺在摇椅上,赏花赏蝶,乐得一个逍遥自在。
香叶一边拍着被褥,一边闲来与崔娇月说起了闲话:“那王姑娘躲在屋里哭了几日呢!谁知现在又好了,听说啊,已经搬进七公子的院里了。”
提到这两人,崔娇月浑身一阵恶寒,她自认与王嫣无甚大过节,最多就是些口舌之争。但她竟要算计自己的清白,得了这结局,是她自食其果。
第71章
“连个红绸小轿都没有?”按理说,如宋家这样的世家,即便是纳妾也有礼数,崔娇月问了一嘴。
“大夫人气急了,什么都没置办。王家更是连嫁妆都没给,说是几个人帮着去客院收拾了一通,就将人送去了。”香叶为自家姑娘不平,遇到这么个白眼狼,自然不想她好过,“先前还在姑娘面前摆谱,等日后姑娘成了亲,她还得向姑娘低头问安呢!”
“她既得了报应,我们也不用落井下石。毕竟还住在一个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只远着她一些就行。”两人说了几句嘴,崔娇月还是叮嘱了香叶一句,“日后见了她,你多管住嘴。这些话,在咱们院子里可以说,外头可不行。”
香叶连连点头,“姑娘,这我知道。”
然而,正清闲的时候。外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月儿,是我!”
香叶一个机灵,朝着崔娇月指了指手,“姑娘,是六公子回来了!”
本以为要清明前一日,他才能回来。没想到竟然今日就回了!
“香叶,扶我一把。”摇椅躺久了,起身还有些晃,被扶着起来,又连忙穿好了鞋,崔娇月上下整理了下衣裳,“可好?”
今日懒散,她只穿了一件日常形制的水色圆领大褂,香叶上下看了一眼,将木簪子重新簪好,鬓间留了一缕细丝,“好看。姑娘怎么穿都好看。一会儿啊,定让六公子看迷了眼!”
“油嘴滑舌,还不快去开门。”自上次一别,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存了满腔的话想与宋轻舟说,崔娇月见香叶故意调笑她,敲了她一个脑瓜崩儿,又催促她去开门。
“咯吱——”
宋轻舟昨日刚得了放假的消息,今日一早就赶了回府,上回被四夫人赶着去了府学,算是不辞而别。虽然崔娇月写信说没事,可他心中就是过意不去。本就是宋九郎的过错,他一个当哥哥没担当,反而让月儿替他受了罪。
“月儿,我好想你。”宋轻舟一进门,冲到了崔娇月面前。不同于此前的克制,他一把将佳人抱在了怀里。“你可想我?”
崔娇月被他的热情吓了一跳,但思及之前书信里写得那些话,知道他是心生歉疚,生怕她不开心,因而下一秒就回抱了过去,双手环抱在他的腰间,轻声呢喃了一句:“我也想你。”
身后跟着的香叶和绿袖都羞红了脸,两人对视一眼,连忙一起将院门关上,各自朝着屋内走了进去。将院外,留给了相思成疾的崔娇月与宋轻舟。
“好了,还要抱多久?”崔娇月并不习惯如此亲密的接触,比起那人,宋轻舟的拥抱虽热情,但轻柔,他似是生怕一个用力,就将她捏碎了。
被怀中人轻轻推了一下,宋轻舟原本大着的胆子,顿时小了,双手一松,连忙解释道:”我我我我,我就是好久没见你,太激动了。”
“噗——”崔娇月笑出了声,拉着他的手坐到了院外的椅子上,“我又没怪你,紧张什么。”
两人双手交叠,崔娇月见他额间都出了汗,从怀中掏出了帕子轻轻擦了起来,“一紧张就出汗,别等到乡试的时候,连考卷都打湿了。”
宋轻舟被她的笑声缓解了心底的不安,他刚回了府学,就得知了二哥遇刺的消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听到了宋长岚纳了王姑娘为妾的事,这两件事来得莫名。夜里,总是翻来覆地睡不着:“这些日子,你可有发生什么事?”
宋家的郎君们自幼是按照一家家主的身份来教导的,哪怕是庶子亦无一例外。宋轻舟虽看似中庸一些,可世家里头的弯弯绕绕,他都懂。崔娇月本就无意瞒着他,只关于宋长霖的事情,她不能说。
因而将话挑开,将宋长岚与王嫣故意算计她的事情,稍微模糊了些细节,讲与他听了。
第72章
宋轻舟闻跳起:“那日我听夫子说他请了病假,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他竟然有那般龌龊的心思。下次遇见了,我定要揍他一顿不可。”
崔娇月自然知道宋轻舟不可能真得揍宋六郎。一个是四房庶子,一个是大房嫡次子,孰轻孰重,她分得清。但为着宋轻舟说出得这句话,她已经觉得满足了。“他自食其果,又被陆五公子打折了胳膊。只怕,连乡试都难了。我们啊,坐着看热闹就成。”
宋轻舟还想多与她说些话,可外头突然有了敲门声:“咚咚——咚咚——”
开了门,是秀珠。
“崔姑娘,四夫人有事找公子商量。”秀珠板着脸,是对宋轻舟一回府就先来看望崔娇月的行为并不喜,四夫人亦然有些心中不悦,毕竟她是宋轻舟的嫡母。这做派,岂不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
“我马上就去。”宋轻舟连忙应了一声。
“你也真是,既然回了府,应当先去看望姨母才对!往后你若是忘了,我定饶不了你。”崔娇月察觉到秀珠的语气不佳,心下一转就懂了她的意思。
“是是是。是我昏了头。我这就去跟母亲请罪。”
等宋轻舟走了,崔娇月才突然想起来,忘记让他将笔墨纸砚带去了。里头还有宋九郎一份呢!就应当在姨母面前送出去,但错过了这一茬,那就只能下次再送了。
清明节当日,宋家前厅挤满了人,各处的宗族子弟皆派了人来,因着要在府中用膳和住宿,客院早就安排满了。崔娇月的院子虽靠近四房,但也属于客院的一部分。为避嫌,她整整两日未曾出过门。
可不出门,偏是被人找上了门来。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崔娇月正躺在椅子上小憩,睡得正甜的时候,一道声音绕着她的耳畔响起,一声比一声响。
等到崔娇月迷迷糊糊睁眼时,一张圆嘟嘟的脸猛然就出现在她眼前,“啊!”
“仙女姐姐,你醒啦!”裴洐光笑容灿烂,宋长霖不许他出府,又不许他在府中玩闹,只将他关在听竹院里看书,烦都烦死了。嘿嘿,今天宋长霖有事不在,他这不就偷跑出来了,还是他厉害!
崔娇月被他吓了一跳,可朝着四周看了一圈,竟是没一个看管他的侍从在。“光儿,你一个人出来的吗?”
裴洐光连连点头:“对啊。我一蹬腿就翻墙进来了。”
瞧他的眼神,满是骄傲。崔娇月不用猜,就知道他是偷跑的。若是往常,她定是立刻给人送回去。可今日清明祭祖,宋家人都在忙,她这时候牵着个孩子四处逛,尤其这孩子一看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主,若是路上得罪了人,她可就倒霉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崔娇月检查了一下他的胳膊腿,刚才他说是翻墙进来的,这墙可有两米高!他一个小萝卜头的身量,可别伤到哪里了。
宋家的孩子,一个两个的都是小祖宗,她一个都得罪不起。
“跟着干爹来得,我记得路。”裴洐光这次没直接喊爹了,不过宋长霖的的确确是他的干爹。
“干爹是?”
“宋长霖。”裴洐光直接喊了宋长霖的名讳,他一向这般没大没小。
崔娇月笑着的脸僵了一下,“你干爹在外头?他送你来的?”
“没啊,我自己来的。不过,上次我又偷偷跟着他来。”这两句话,崔娇月没听懂。什么自己来?什么偷偷跟着来?宋长霖来过她的院子?她怎么不知道?
此时,正站在祠堂听族长念悼词的宋长霖打了个喷嚏。
说话间,裴洐光脑中灵光一闪!对了,上次仙女姐姐说自己不能当他的娘亲,那当干娘也可以啊!
“干娘,我饿了。”
崔娇月正思考着那句“跟着干爹来得”是什么意思时,突然就被裴洐光的一声“干娘”吓得捂住了他的嘴,“光儿,这干娘也不能乱喊。”
第73章
“为什么?我没有干娘啊!那仙女姐姐当我干娘不好吗?”裴洐光扯开了她的手掌,一脸真诚,圆溜溜的眼睛盯得崔娇月心都化了。
可按照他的意思,裴洐光是他干爹,自己被唤作干娘是万万不行的。
“不好。你的干娘应该是你干爹的妻子。就像,就像你爹娶了你娘一样。光儿,你懂吗?”崔娇月挠着头发,十分勉强地寻了个理由。
“哦~”小小的裴洐光哪里懂得这么多,但是听着又觉得有些道理,“那让干爹娶仙女姐姐吧!”
崔娇月的头更晕了,“不行!你干爹是做大事的人,他要娶的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女子。姐姐只是个普通人,配不上你干爹的。”
配不上?裴洐光不理解,但他肚子饿了,现在只想吃饭。“仙女姐姐,我饿了。”
崔娇月看他嘟着嘴巴的可怜摸样,算了算时辰,是该用午膳的时候了。她朝着身后的屋子喊了一声,“香叶,做两碗素面来。”
裴洐光一听到“素”字就摇头,“我要吃肉!我想吃肉嘛!”
香叶刚走出门,就瞧见自己姑娘怀里抱着一个撒娇的孩子,这不是上次喊姑娘“娘亲”的孩子吗?
“姑娘,这……”
崔娇月朝她摇了下头,示意不用多问。但如今宋府都食素,她不敢开荤,可瞧着裴洐光可怜兮兮地模样,还是揉着他的小脑袋,悄悄说了一声:“府中不让吃肉,咱们只能悄悄的吃,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行不行?”
“嗯嗯,我保证不说。”裴洐光的眼睛一亮,太好了,他就知道仙女姐姐最善良了,一定会给他吃肉,不想干爹那个坏人,一点儿肉都不让他吃。“咱们拉钩。”
瞧着他伸出来的小手指头,崔娇月小了一声,勾住了他的手指,软软糯糯的感觉。
“走吧。我去厨房给你做。”小厨房里只剩下一份腊肉,香叶不擅长做,崔娇月牵着裴洐光的手,带他一同去了厨房。
“做一份腊肉面加个蛋,再做一份青菜面。”厨房内,崔娇月挽着袖子忙活起来,香叶在一旁打下手。
裴洐光端着一个小板凳坐着看,等到那一碗腊肉面吃到嘴里,他吃了一惊:“这和我娘亲做得味道一样呢!”
崔娇月见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又给他加了一份:“慢点儿吃。别急。”
此刻,小小的裴洐光心底有了一个新的愿望:他一定要让仙女姐姐做他的干娘!因为她做得面和娘亲一个味道。
“姑娘,可算是睡着了。吃完闹了一通,院子里种的那几颗白菜差点儿都给他霍霍了。”香叶第一次遇见比宋九郎还让人头疼的孩子,她和崔娇月两个人哄了半日,才堪堪将这个小祖宗哄睡了,得了一刻的空闲和宁静。
崔娇月伸了伸胳膊,左右转了下脖颈,往日她虽会陪着宋九郎玩闹一会儿,莫不过是些钓鱼、折花、跳花绳……哪有像今日,硬是被逼着陪他扮什么过家家,一会儿是将军,一会儿是军师,费尽了脑子,才将他抓住。
“你去听竹院找残荷姐姐来,将人带回去。”崔娇月累了心神,原本还想着等晚些再让香叶去,可现在她恨不得是立刻将人送回去。
香叶连连点头,她若是再陪着这小祖宗玩一会儿,骨头都要散架了!“但愿残荷姐姐在屋里呢!”
石榴小院并不大,唯崔娇月的内寝稍微舒坦些,因而她见香叶出了门,怕孩子翻身滚到床底下,只在屋外小坐了片刻,便进了屋,看着床上躺着的孩子,巴掌大的小脸,微张的小嘴,忽而想起那句:小孩子还是睡着了可爱。
闹腾白天,她自己都累了。自己的大床被裴洐光占了,她抱了一床被褥,将藤椅搬到了床边,合衣躺在伤上头小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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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然而,就在香叶去听竹院的路上,迎面就遇上了残荷,她连忙跑过去打招呼:“残荷姐姐,残荷姐姐,总算是找着你了。”
残荷这会儿正赶着去给宋长霖送信呢!京城二爷急送的信笺,卫安匆匆忙忙递进了府,因着今日是清明,他不敢自行闯进内院,只能托残荷去跑一趟了。被香叶这么一拦,她也没时间多问,只道:“这会儿我有急事,忙着呢!姑娘若有事啊,等我回来再说。”
见她步履匆匆,香叶自然不敢多拦,可姑娘千叮咛万嘱咐,那位小公子重要,至少得让二公子身边的人知道个行踪,她松了手,只顺着残荷走得方向跟了上去,加快了语速,“我只跟姐姐说几句话,二公子身边跟着的那些小公子,今日突然寻到了我们院子里,姑娘怕二公子忙着,送回去没人看顾就留了下来。如今刚睡了,这才让我出来与二公子说一声,若是得空,派人接回去就行。”
“啥?”残荷听到那句“小公子”,脚步都慢了些,“裴小公子?”
“是了。今日自己翻墙进了咱们院子,我们姑娘就怕二公子担心呢!”香叶见她反应过来,又补充了一句,“幸亏小公子机灵,没走丢就好。”
对于这位小公子,残荷并不太了解。平日里都是白芍伺候着,她想帮着照料,白芍都挡着她,只道:“这是京城里来得小贵人,你既不懂京城里的规矩,还是我来伺候就好。莫要冲撞了小贵人。”
因着本就是宋长霖安排的事情,残荷虽听了这话有些不舒坦,倒也随她去了。可如今,白芍连个人都看不住,此事是大过,定要告知公子。“托我向你家姑娘道个谢,且再帮着看顾一些,我正要给公子送东西,定会和公子说一声的。”
“哎。那是自然。姐姐快去,我回头等着你来。”香叶这才放了心。
宋家祠堂内,宋九郎年岁最小,他站在一众哥哥们的后头,打着哈气就犯困。宋轻舟见他脑袋都要耷拉下来了,连忙在一侧戳了下他的胳膊,“站好。”
胳膊一疼,宋九郎一脸埋怨地看向了他,可转头更是瞧见了宋长霖阴沉的脸,吓得他连忙端正了身子,是一点儿困意都没有了。
不过,宋九郎心里有些庆幸:还好他才六岁,不用乡试,更不用跟着二哥读书,否则自己哪有好日子过。嘿嘿,那日后就剩六哥一个人要早起了。他要一觉睡到天亮!
宋长霖与他们一排站着,偶尔会观察下宋家儿郎们的神色,祭祖一事并不轻松,一趟流程下来不仅腰酸腿疼,因着不可用食这一点,任谁都会饿得饥肠辘辘。小孩子最没性子,大人也难熬。虽说宋九郎犯了困,可看他坚持站到现在,已然是十分努力了。
至于宋六郎,是个沉稳知礼的性子。若是有人指引一番,应该可担大任。宋长霖心下思量着。
一群人中,宋长岚早就耐不住了。虽说要站在一处,但他特意往祠堂的柱子那儿移了移,等站得有些累了,就靠在柱子上歇歇。动作不大,可在一群站得笔直的人里,宋长霖仍旧能一眼瞧见他偷奸耍滑的样子,这样的人居然是他宋家的儿郎?
“跪!”
“再跪!”
“焚香!”
“祭祖!”
等到众人将手中的香烛挨个插在祭祖台上,才总算是结束了。
出了祠堂,宋九郎立刻就软了身子,拉着宋轻舟的胳膊撒娇道:“六哥,我走不动了。我腿都断了。”
宋轻舟捏了下他的脸蛋,“上来吧,六哥抱你回去。”他亦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小小的孩子站上一日,不仅身子累,精神更是疲惫。
宋长岚瞥了他们一眼,“你们两个,倒是兄友弟恭,感情好呢。也是,一个庶子不巴结着嫡子,怕是日子不好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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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宋轻舟皱眉不语,这人心思龌龊不堪,竟还想着挑拨他与九郎的关系,“七弟,这话过了。”
“我说的是事实而已,哪里过了?”宋长岚瞧着宋轻舟就厌恶,整日里装得一派和善的样子,实际上不也与他一样,瞧上崔娇月那副身子罢了。啧啧,可叹他还是个蠢笨的,自己被二哥戴了绿帽都不知道。
宋长岚回头瞧了一眼,宋长霖仍在,便收回了嘴里想说的话,只笑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你这样,崔娇月能看上你?不过是与你玩玩罢了。她啊,心里的算盘亮着呢!”
“七弟未曾娶妻就纳了妾,倒是恭喜了。只可惜,怕是日后不好讲亲啊!”宋轻舟知道他一向妒忌自己,回回遇见都会故意找他麻烦。以前怕惹事,宋轻舟都忍了下来,可宋长岚竟做了那般恶心的事情,他便是泥菩萨也忍不住!“说起来,七弟今年能参加乡试,也是不易,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大夫人和祖母的苦心。”
这一句,意指他们都知道这宋长岚这乡试的名额是怎么来的。
“你敢嘲讽我!”宋长岚最烦别人拿这件事作筏子,更何况一个庶子都敢与他争辩,气得举起拳头就要动手。
正在与族中长辈们闲聊的宋长霖,一抬眼就看见了宋长岚的举动,一个跨步走了过来。
“啪——”
一巴掌落在了宋长岚的脸上。
关于上次的事情,宋长霖正愁没机会打他出气呢!
“宗庙之内,由得你放肆?”
“宋长霖,你打我?”被人突然打了一巴掌,宋长岚满脸憎恨地望向宋长霖,连句二哥都忘了喊。
“啪——”
又是一巴掌袭来,径直将人都打懵了!这两巴掌,宋长霖下了狠手,赤裸裸的两道巴掌印子凸显在脸上,周围的长辈们都看见了。
“不敬兄长,我怎不能打?”直呼兄长名讳,本就不该,宋长霖以此打他,虽过分了一些,但理由倒是得当。
“哎呦!哎呦!怎就动上手了呢?”最先来劝架的是宋家宗老,“有话好好说就成。”
宋长霖对这些长辈恭恭敬敬地回道:“各位叔伯,怪我没教好弟弟,让各位看笑话了。祖母已在府中备好了晚膳,还请各位叔伯赏光。”
“可是……”那人还想再劝上一句。
旁边一白胡子老人拉住了他的手,“可是不饿?我这个老头子可是饿了!你若是不想去,那我就先去了。”
“族老哎,这哪里的话,去去去,当然得去。”族老谢在峰已年近八十,与宋老夫人同辈,在宋家颇有声望,众人见族老发了话,自是不再看热闹,各自跟在族老后头,朝着宋府去了。
宋长岚虽笨,但看得出自己在宋长霖手上讨不得好,他算是白挨了这两巴掌,但新仇旧恨记在心头,他气得牙痒,“二哥的教诲,我记下了。”
在经过宋轻舟身旁时,宋长岚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嘴型威胁道:等着瞧儿。
因着这一处,宋轻舟对宋长霖更是心中敬佩了,没想到他竟会为了自己出手?但随即一想,或许也并非是为了他?只是为了一尽兄长之责呢?可该道谢,还是得说。
“刚才,多宋二哥出手。”宋轻舟抱着怀中已经睡着的宋九郎,轻声道谢。
“不用。七弟这性子,若无人管教,日后怕是堕了宋家的门风。”宋长霖对这一点顾虑更多,宋家的名声比起任何事都重要。
宋轻舟明白,这不仅是在说宋长岚,亦是在点他们这些宋家儿郎们,“二哥的话,我与九弟都懂。”
“嗯。等过了清明,我会亲自教导你们。虽说九弟年岁小,但既到了启蒙之时,便应当从小抓起。你与四夫人说一声,就一并送到我这儿吧。”若是此刻宋九郎没睡着,他定然会拉着宋轻舟的胳膊左摇右晃,求他千万不要告诉娘亲。可如今,谁让他自己睡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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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听到连九郎都可以听探花郎的课,宋轻舟眼底满是喜色,“我现在就去告诉母亲,她听了,定然高兴。”
四夫人望子成龙的心思,可一点不比大夫人差。但宋轻舟亦清楚,四夫人虽对他有期盼,但若是他今后真比九郎出色太多,四夫人心中仍旧会不喜,在所有母亲眼中,任何人都不应该比自己的儿子更优秀。
残荷一路朝着祠堂寻来,撞见急匆匆往里走的宋六郎,她双手交叠腰间,往路边躲了一下,以免堵了路。
等到人走了,她才快步赶到了宋长霖身前,将怀中的信递了过去:“公子,二爷加急送来的信。卫安托我带给公子。”
这一处已无人,宋长霖一听是加急,连忙撕开了信查看,越看,眉头皱的越紧,面色黑的如锅底一般。
“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残荷见其神情变化之快,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宋长霖将手中的信收起,叹了一声:“母亲病了。如今,怕是不太好。”
“那公子可要回京?”残荷一听,心中直打鼓。二夫人是习武之人,身子一向强健,怎突然就病了?
宋长霖摇了摇头,“不是时候。父亲已寻了名医就诊,两位妹妹都在府中侍疾。便是我去,也无甚大用。”
“这事,先瞒着祖母。等下次父亲送了信来,再说吧。”并非宋长霖狠心,他辞官回广陵的这一步棋,既然走了,就要走到底。
残荷点了点头,白芍说得对,她不曾入京,不懂京城的情况。这一刻,她多希望自己当初跟着公子入了京,至少不用这般听公子打哑谜了,显得她无用。对了!京城来的小公子!
“公子,还有一事。今日小公子独自跑出了听竹院,倒是阴差阳错进了崔姑娘的屋子。崔姑娘派人告知了奴婢一声,问咱们何时去接人。”
“白芍呢?她没看住人?”宋长霖对身边人虽不苛刻,可失职是大错。
残荷今日并没遇见白芍,只道:“奴婢今日未遇见白芍,并不清楚。”
“我知道。你先回吧。我自去接人。”宋长霖想到,他已有几日未曾见到她了。
残荷虽奇怪公子怎么一个人去?可想到这是在府中,又不是在外头,便歇了心思,转身回了听竹院。
石榴小院内,一片宁静祥和。
香叶回来后,见崔娇月和裴洐光都睡了,自己累了半天,也回屋去躺会儿。
因而,等到宋长霖到了院门口,瞧了两下门,还没人来开门时。他轻轻一推,就进门了。回头看一眼,门栓都没挂好。
他无奈轻笑一声,她可真是胆大。宋府这几日往来人之多,她竟没有一点儿防备,该是给她一个教训。
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内室,窗户开着,透着微风,吹动着屋内的纱帘,床上躺着一个抱着被子翻滚的小人儿,床边的女子面容静谧,白肤盛雪,半搭在胸前的薄毯滑了下来,托在了地上,殷红的唇瓣随着呼吸微动,诱人向前。
宋长霖的指尖不自觉地抚上了她的脸颊,顺着眉头轻动,摸平了她眉梢,如梦中无数次的做过的那般,顺着鼻尖,将指腹轻按在了她的唇上,柔软、湿润。
谁?
崔娇月睡得半熟,可眼皮倦怠不已,她想睁开眼睛,可就是动不了。偏偏她还能感觉到,似是有人在抚摸她的脸,动作轻柔,姿态暧昧,竟连她的唇都不放过。
是谁?
心中打鼓,她怕是遇见了一个无耻之辈。她得醒来,她得睁眼,她必要狠狠揍他一顿不可!指尖微动,眼皮吃力地往上抬。
宋长霖察觉她的动作,嘴角扯出了一丝戏谑的笑意,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可这一刻他并不想做君子。
许是见她睡得太熟,宋长霖的指尖轻柔地拂上了她微卷的睫毛,轻颤着划过他的指腹,似是故意在勾引他。几乎是情不自禁间,他缓缓伏下了身,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鼻尖,只需再往前一步,他就能一尝梦中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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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然而,床上的小人儿翻了个身,裴洐光迷迷糊糊揉起了自己的眼睛,这一觉睡得实在舒坦,他转了几下身子,又打了个哈气,张口就喊道:“娘……”
宋长霖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在裴洐光即将睁眼的那一刻,点了他的睡穴。半抬起的头,瞬间耷拉了下去,昏昏沉沉。
不过那轻微的一声,传入了崔娇月的耳中,打破了禁锢她的幻梦,身上半盖的摊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地上,她睁眼就瞧见了宋长霖,心脏都快被吓得跳出来了!这人怎么不敲门?她有些惊慌得喊了一声:“二公子?”
她醒了,宋长霖站在床边上,眼中划过了一丝难以释怀的遗憾,只差一点点。若是她再睡一会儿,只一会儿就好。可现在,宋长霖顺手给裴洐光盖好了被他踢飞的被子,朝着身后的女子说道:“你院子的大门没关上,这几日府中人多眼杂,你该多当心些。”
崔娇月本想问他为何在她屋内,但如今被他抢先指责了一句,倒成了她自己的过错。这一处客院比起别处,更偏远一些,但顺着后门的小道走,便是四房的独院,平日里来往的人并不多,只偶尔有些府卫巡视一番。因此,她与香叶极少在白日里落锁,毕竟深宅大院里的人都懂规矩,任谁来,都会先敲门知会一声,从未有人如宋长霖一般,自顾自得进了门。
“既在府中,何必多有防备。二公子下次如有事,也当先敲门才是。”崔娇月语气不佳,她着实被吓着了,更生气了。宋长霖是男子,如何能随意进她的闺房?
宋长霖听出了她的语气,却是一点儿都不心虚,反而是径直坐在了她的床上,深幽如渊的眼神望向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一般,“若今日不是我,是宋长岚呢?你也这般大门敞开,等着人来?”
一句话,将崔娇月问罪的气势堵了回去。刚才若真是宋长岚,她不敢想。可这里毕竟是在府中,宋长岚胆子再大,也不会在府中做些什么。
对面女子的眼神四转,不用想,宋长霖就猜中她的心思,他继续说道:“这是府中,但一只疯狗可顾不得上这些。”
将宋长岚比作疯狗,崔娇月抬眸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实际上,她觉得宋长霖更像一只疯狗,时不时地发疯,更有些魔怔的样子。
“我下次会小心的。”想起之前在望月楼的事情,崔娇月只得认下这句话。如今清明已过,宋长岚不用去府学了,日后说不准就会来骚扰她。
刚才还对着他生气,如今就知道卖乖认错,对于她这般柔顺的性子,宋长霖很受用,“我先带光儿回去了,往后锁好大门,这一次就算了。”
转过身去,宋长霖双手将昏沉的裴洐光抱进了怀中,抬腿就往门外走,不给崔娇月片刻反应的时间。等到人都走了,她才回过神来,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这一次就算了?说得好似他在教导自己一般!崔娇月坐在椅子上,望了眼被压得乱七八糟的床铺,他还坐在了她的闺床上!
崔娇月觉得不是宋长霖疯了,就是她疯了,她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了他,可到底是自己太弱,才只能忍气吞声不是?
真的好气啊!
“香叶!”崔娇月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门,喊了一声。
“姑娘,怎么了?”香叶连鞋子都没传来,光着脚就跑了过来,“可是小公子闯祸了?”
本来是一肚子气,可看到香叶担心她的模样,崔娇月只得叹一声,这门没关也怪不得香叶啊!往日里,她们都是这般过来的。随后,崔娇月调整好了心绪,拉着香叶回屋穿好了鞋子,才柔声道:“没事,二公子已经将人接走了。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才突然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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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等到两人再次出门时,崔娇月才指着大门叮嘱了一声:“往后,一定要锁门。若是我们都睡着了,院里没人,容易招贼,不安全。”
在府中能有贼?香叶不置可否,但既然姑娘说了,那她就做。“好,我以后每日都锁门,白天也上锁。”
见她答应得郑重,崔娇月只笑了笑,是个傻丫头。“饿了,我们去做素馄饨吃。”
“那我要吃白菜粉丝馅的!再,再加一些猪油。”香叶先是跑过去将大门关好,又去了小厨房边上的地里采了一颗白菜,才跟着自家姑娘忙活去了。
听竹院内,白芍急坏了头,裴洐光先前不肯吃饭,哭着喊着要吃肉,她一个下人哪里敢在这个时节吩咐人给他做荤食吃!只得劝着,最后看他哭得都快岔气了,才哄着说自己去给他找肉包子吃,让他在院子里等着。
可等到白芍好不容易从厨房寻了包子回来,这人就不见了!她找遍了整个院子都没找到,只得悄悄在府中寻人!裴洐光的身份敏感,轻易不可让府中的人知晓了,这可是宋长霖特意叮嘱过的事情。
上次被裴洐光跑出去,还叫那崔贱人发现了,为此宋长霖罚了她两月的工钱,若非裴洐光那儿离不得人,怕是要被杖责的。
白芍没寻到人,一回院子就被残荷喊到了一旁:“公子去接小公子了,你不用担心。但今日清明,你原该看好小公子的。”
“是我没看好吗?他又是哭又是闹,我劝也劝了,哄也哄了,谁知道他突然就跑了?”这些日子,白芍是吃尽了苦头,那孩子看着可爱,满脑子的鬼点子,她又不是他的爹娘,哪能管住人?
残荷见她又找理由推辞,心里只纳闷,曾经做事那般认真的人,怎就变成如今这般急躁轻浮的性子,“小孩子本就心性活泼,你先前也说他是京城里的小贵人,自当要更耐心些。”
“呵,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是觉得容易,那你来?”原本近身伺候宋长霖是她的活,如今被残荷抢了去,现在她成日里跟着个孩子跑,算什么事!
“你既觉得辛苦,那日后就由残荷照顾光儿。”
一道冷冽的男声从身后响起,白芍冷汗直冒,刚才的话都被公子听见了!“公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
残荷从宋长霖怀中将睡着的人儿接了过来,自去安置了。
“够了。明日起,你搬去偏院,我会让人尽快给你寻个亲事。”宋长霖对她已是仁至义尽,她可以有小心思,但不能疏忽职守,这样的人不可留在他身边。
听了这话,白芍当即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公子,你竟是如此狠心吗?”
宋长霖未曾再看她一眼,转身就回了书房,任由身后传来哭声。
白芍安置好了小公子,听了哭声赶紧过来劝道:“公子既下了决定,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你哭也没有,若是想找条出路,不如想想你要寻个什么样的亲事,公子心善,定然会为你寻个好的。”
“呸!什么好的,左右不过是个下人。”白芍瞪了她一眼,“我与你,不一样。”
残荷这次是真被气寒了心,她是个下人,她嫁的人也是下人。可这难道是她能选择的事吗?只是她没想到,白芍竟是如此看轻她,残荷甩开了扶着她的手,冷声道:“是。你与我不一样,是我舔着脸来劝你。”
人一走,白芍心中更下了狠,她绝不能嫁给一个下人!她要做的,是人上人!
清明节后的第三日,宋家郎君们皆去了北书房求学,因着祭祖时来了族亲,在知晓宋长霖要在府中开家学、做夫子,纷纷将自己家中的儿郎们送了来。不过宋长霖未曾都收下,只择了今年下场乡试的三位的宋家旁支的郎君们留了下来,暂住在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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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宋府难得热闹了一番,每日琅琅的读书声萦绕在北书房,就连前些日子安静下来的姑娘们,都忍不住偷偷往这一处凑近些,夏日将近,林间的鸟儿都聒噪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香叶,东西可都送去了?”崔娇月正看着书呢!忽而想起来一件事,便顺道问了一句:“六郎那儿,可有回话?“
上次买的笔墨纸砚,本该早早送去给六郎和九郎的,结果香叶一耽搁,都忘了。她一拍脑袋,连忙跟着崔娇月赔不是道:“姑娘,都怪我,我给忘了。”
崔娇月拿她没法,前几日刚提醒过,这记性怕是什么事都干不好。她拿起手中书卷了起来,敲在她头上,“忘了还不赶紧去?这会儿正是去北书房的路上,你赶紧去那儿候着。说不定今日就能用上。”
上次六郎来时就提过,他买的麻黄纸不太好,写字容易晕染。崔娇月才特意选了一些宣纸和新出的麻黄纸,一份做功课用,一份做练习用。这银子该花的花,该省的省。
香叶连忙答应着,回房间找了一圈,将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了篮子里,等到快要迈出房门的时候,她转头嘿嘿一笑,问道:“姑娘,不如咱们一同去?”
“我去?”崔娇月看着她一脸请求的模样,就知道她又犯了难,不过这些东西理应她亲自送,才更妥帖一些,“行行行,我与你一起去。”
香叶这才放了心,她就是个马大粗,上次不仅迷了路,差点儿连东西都弄丢了。这次买的笔墨又贵重些,她还是拉着姑娘一起的好。毕竟六公子最想见得人,是姑娘啊!
往着北书房走,时不时就能遇上几位府中的表姑娘,崔娇月走在前头,与她们一一打着招呼,却是突然间被人拉住了胳膊,“崔妹妹,好久不见啊。”
崔娇月转头一看,是王嫣。想起那日的恶心事,她用力抽回了自己的胳膊,连一声搭理都不愿意,径直往前头走着。香叶见到人,更是一口唾沫呸了出去,“啊呸,哪里来的脏东西,竟是往我嘴里钻,恶心死人!”
王嫣被香叶挤兑了一番,却是全然面不改色,只笑语盈盈得继续朝着崔娇月跟了上去,还企图拉上她的胳膊:“崔妹妹,我有事与你说,就几句话。”
香叶眼疾手快,将自己的身子挡在了崔娇月与王嫣的中间,崔娇月翻了个白眼,往香叶身后退了两步,才道:“王姑娘,不对,如今该叫一声姨娘了。你,是姨娘,我是表姑娘,咱们可没什么好聊的。”
这句话说的王嫣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若非她自己真没法子,也不至于求到崔娇月的头上,但自从她进了宋长岚的后院,她过得那简直不是人该过得日子。宋长岚不喜她,知道她心里念着宋长霖,每回夜里进她的屋子都是骑在她身上,唤崔娇月的名字。有时候,又冷嘲热讽说她脏,竟是将那些花楼里见不得人的手段都用在她身上。
大夫人不喜她,她更不可能与他人说这些事情,饶是任何一件事情被人知道了,她都不如一头撞死的好。因而,她只能来找崔娇月了。
走到一处人少的假山旁,王嫣突然拉住香叶的腿就跪了下来,她碰不到崔娇月,就只能拉着香叶了。“崔妹妹,算我求求你了。你帮帮我,帮帮我,那宋长岚不是人,他不是人啊!你看,你看我的胳膊,这都是他弄的。你帮帮我,你与七郎说一声,让他别在折腾我了,行不行?他喜欢你,他一定会听你的话。”
王嫣掀开了自己的衣袖,上头布满了被麻绳勒出来的痕迹,甚至都有结痂的地方。
崔娇月的眸色阴冷,她竟不知自己在王嫣心中如此好说话,她道:“我帮你?我为何要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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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故意算计你。可我,可我也是被逼得啊!你瞧我现在这样子,我现在是真的没办法了,你就再帮我一次吧!”王嫣敢来求崔娇月,是知道她这人心软,往常虽说两人不对付,可上次仍旧大着胆子帮她,如今她就是赌崔娇月的心软,求她再帮一次。
然而,崔娇月是心软,却不是个傻子。且今日看到王嫣的样子,心中更是不由地后怕,若是那日真被宋长岚得手,如今这般凄惨的人或许就是她自己了。
“还是那句话,去找老夫人,旁人帮不了你。”崔娇月见她蠢到现在,都看不清宋家谁做主,实在觉得厌烦。她在宋府多年,便是府中的几位老爷都不敢肆意欺凌下人,何况她还是个姨娘呢!但王嫣,不仅蠢,还愚昧。
香叶被扯着裤腿,动弹不得,那到底是府中的姨娘了,又不能真将人踢到一旁去。她正想着呢,却是看见自家姑娘竟是冷笑一声,抬腿就狠狠踢向了王嫣的胳膊。
“哎呦。”王嫣手肘一疼,只能松开了。
崔娇月趁机拉着香叶往后跑了几步,一溜烟地走了。徒留王嫣忍着痛趴在地上,她恨啊!为何崔娇月不能再帮她一次?若不是崔娇月,她何至于成为宋长岚的妾!
“咦?王姐姐,你怎么趴在地上?”
刚巧府中三房的一位表姑娘柳香在此路过,正疑惑时。只见刚才还显得狼狈的王嫣,转瞬就站起身来,十分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关你何事。”
柳香只得讪讪笑了一声,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她。她在府中一向人微轻,轻易不敢得罪人。
北书房院墙外的一处小径旁,崔娇月因拉着香叶走得快了几步,两人微微有些喘气。香叶提着篮子,靠着墙歇了一茬,想到刚才那一脚就解气,“姑娘刚才,真厉害!就应该狠狠踹她一脚!”
“踹谁了?”
冷不丁的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宋长霖只是回头去拿了几本书回来,正巧就瞧见她们二人脚步走得飞快,像是有什么脏东西在追赶一般。一时好奇,跟了上来。
原本靠在墙上稍微歇息的两人赶紧站直了身子,端正了仪态。香叶更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又说错了话。
崔娇月额上泛着点点的汗渍,几丝碎发黏在了眉眼处,抬眸看向来人,顿时立住了腿脚,散尽疲态,一副端庄闺秀的模样,小声问候着:“刚才路上遇见了一只小虫,香叶被吓着了。我这才踹了那小虫子一脚。”
“小虫子?”宋长霖见她不愿说实话,眉头一皱,拿着书本的手心都忍不住握紧了一下,“我平生最厌恶说谎之辈。”
每次面对他时,崔娇月总觉得自己倒霉,偏偏一遇到事,他就出现了。说不定,他们二人天生地相互触霉头。
“二公子,真是一只小虫子。”王嫣的事情,崔娇月原不打算与他多说。毕竟这事全凭王嫣一人之,孰真孰假她不能确定。
可这话刚说出口,宋长霖已是大步向前,逼得她往后退了几步,背靠在了墙上。“再说一遍,确定是小虫子。”
男子的气息厚重,将她困在了这窄小的一处,崔娇月不由咽了下口水,因着前几次有光儿在,她都忘了他本就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香叶因着宋长霖冰冷的语气,揣着篮子不敢多,垂头耷脑地跟在后头。二公子的眼神实在是太吓人了,她连护着姑娘的胆子都被吓没了,哆哆嗦嗦地念着:“姑姑姑……姑娘……”
“香叶,你去前头看着些。”这一处人多,崔娇月怕被人看见,只得吩咐香叶去望风。宋长霖靠得她太近了。
“是。”香叶得了吩咐,赶忙去了小路前头守着。
宋长霖抬起右手,掰正了崔娇月偏过去的脸颊,指尖捏紧了她的下巴,强迫着她与自己对视,而后再问了一次:“确定是小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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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放开我!”崔娇月惊诧于他的举动,这人怎么上来就动粗?可任由她举着双手想要掰开他的指尖,偏偏一点儿力气也够不上。最后,只得认命解释着,“不是小虫子。是王嫣,她半道上堵住了我,说是宋长岚欺凌她。”
“哦。”宋长霖这才陡然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她总是这般不记教训,“我知道了。此事,我会让人盯着些。”
崔娇月揉了揉被捏疼的下巴,脸颊两侧感觉都要肿起来了,“二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还望公子谨记。”
昨日随意进她的闺房,今日竟又捏她的脸。若非此前他多次相救于自己,崔娇月决计不愿与他多说一句话。
宋长霖见她面上微红,知道自己过于用力了。忽而想起梦中,她亦是这般,身软体娇,受不住力。心下微动,继而抬手就想摸上去。
崔娇月有了戒备,往下一蹲,从他的身侧绕了出去,“二公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躲自己的动作倒是伶俐,宋长霖站在原地,看着她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拉着香叶就跑,竟是忍不住弯了下嘴角。原以为辞官后的日子会很无聊,如今看来,也得了一些趣味。
“卫安,去查查宋长岚做了什么,盯着一些。”但关于刚才王嫣的事情,宋长霖留了个心眼。宋家门风慎严,朝中亦有人盯着宋家的一举一动,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想必京城那头定会得到消息。
当下,不可惹出风波来。
卫安点了点头,他刚才跟在后头,离得远,但公子与崔姑娘的一举一动皆落入了他的眼中。卫安属实没想到,一向对女子避之不及的宋长霖,竟然主动捏了崔姑娘的脸,还是一脸关心与紧张的模样。
对此,卫安默默记在了心头,打算连夜加急给京城二夫人送个信,想必能一缓她的病情。
“还有一事,陆五公子来了消息,说已查明陆家库房的位置。且已知晓了库房钥匙所在,请公子择日一聚。”卫安凑近了宋长霖的耳旁,小声禀告了一句,而后又道,“至于崔氏茶坊,属下亦查探了一番,倒是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只崔姑娘的身世确实是惨了些。”
卫安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安阳的探子回了消息,公子请。”
宋长霖自从动了将崔娇月纳为妾室的心思后,便派人去查探了她的消息,入他后院之人,其身世必要清白,这不怪他谨慎,实则京城那边盯得紧,宋家亦不可沾染上污点。
只宋长霖万万没想到,崔家竟是多年前因怀王一事而受牵连的崔家。怀王一案,牵连甚广,不仅京城被从头洗水了一番,就连不少无辜的官员百姓都受累其中,帝王一怒,血流千里。等到终于有人为怀王平反之时,已然是两年后了。
那一封罪己诏,是圣人的污点,亦是京城众人避之不及的话题。同样,也是宋长霖辞官的原因所在。
“对崔家,多看顾些。”宋长霖将信揣回了怀中,“告诉陆五,三日后老地方见。”
北书房外,早已来了好几位表姑娘,在外头采花、捕蝶,正是热闹。
崔娇月脚步匆匆,见到了几位熟人,挨个打了个招呼。柳香见到人,笑着迎了上去,“崔姐姐,可是来找六公子的?”
柳家亦是经商之家,做得是香料生意,这府中人大多看不起她们这些商贾之女。因而,崔娇月与柳香倒是平日里更相熟一些。“瞧你贫嘴,我来,就不能是为了别的事?”
“那姐姐可是为了别的事情?”柳香继续打趣道,而后往着书院里头指了指,“再不去,人可要被抢走了!”
崔娇月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竟看到宋轻舟被两三位表姑娘围成了团,这场面倒是头一次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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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咳咳——”她故意站在几人后头,轻咳了一声。
那些围着宋轻舟的女子回头见到人,立刻相互对望了一眼,转身就跑出去了。
“好呀!我倒不知,六郎如此招人喜欢了呢!”崔娇月怒嗔了一句,抬手就往他胳膊上锤了一下。
宋轻舟好不容易得了喘息,连忙擦拭着额上的汗,急急解释着:“她们可不是围着我,是让我给二哥递东西呢!”
而后,他摊开手上的东西,“你瞧,都是给二哥的花笺!”
崔娇月拿起他手中的东西一一查看,这才重新对他扬起了笑脸,但语气仍旧带着些醋意,道:“便是传信,那也该离得远些。若是下次再被我撞见,可有你好果子吃。”
将手中的花笺收回,宋轻舟一股脑将东西塞进了小厮石头的手里,“往后我定站得远远的,只让石头去拿。”
石头站在一侧,无奈接过那一堆花笺,他哪里敢和府中的表姑娘们说话,若是被人看见了,非说他以下犯上不可!但主子既然发了话,他只得提着脑袋去做。
崔娇月见石头垂眉耷眼的样子,心里那股酸气倒是没了,“石头也不行,总之,你们都躲得远远的。”
宋轻舟知道她是为他考虑,这府中的郎君甚多,可那些表姑娘们唯独看不上他一个庶子,又想着他是定了亲的人,才常敢与他搭话,可但凡接触多了,没准那日就能传出些什么,惹出岔子来。“今日你在,这么大的醋劲,想来她们今后也不会再找我了。”
刚才崔娇月的眼神那叫一个凶恶,盯着那几位表姑娘转身就走了。崔娇月性子软,可每回发起脾气来,那叫一个火辣。几年前,有人故意抢了安阳那边给崔娇月送来的一匹月白蜀锦,崔娇月当场就闹了起来,径直将人拽到了老夫人的跟前,非要讨个说话。原本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偏就被闹大了。
虽说那位表姑娘已嫁了出去,但府中人都知晓了崔娇月的性子。平日里都是和和气气,一派安好,但若是惹了她,怕是拼个两败俱伤,谁都不能好过。不过这性子,倒是合四夫人的心意,崔家是生意人,做生意不仅讲究和气生财,更要懂得唯利是图。
“还说呢,你都几日没来看我了?”崔娇月数着手指,将四根指头伸到了他眼前,“四日,整整四日。”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这两日九郎闹翻了天,硬是不愿来听二哥的课,吵着闹着要出府去。母亲没办法,只得让我看着他,不准他跑出去。”本来清明前就忙着准备祭祖的事宜,正想着一结束就去看她,谁知九郎闹起了脾气,宋轻舟这才被困在了院里。“等休沐时,我陪你出府去,只你我二人,可好?”
这一句,宋轻舟说得极轻,只让崔娇月一人听见了。
“就信你一回。”崔娇月对着他皱了下鼻尖,可爱至极。宋轻舟忍不住地傻笑,他喜欢见崔娇月吃醋时的神情,每每此时他总有一番被人在乎、被人看重的满足感。
两人平常就这般打情骂俏,香叶与石头都见惯了,只偷偷站在一旁傻笑。崔娇月朝着香叶眨巴了一下眼睛,香叶赶紧将手中的篮子递给了石头,石头翻开盖在上头的布帘,里头是成套的笔墨纸砚,一看就知道精贵。
“给你和九郎各备了一套新的,若是用完了,你再与我说。”崔娇月瞧了一眼东西,又道,“那麻黄纸是新出的,应当比你之前的好用些。宣纸价贵,省着些用。”
“九郎用这些,怕是糟蹋了好东西。”宋轻舟点了点头,让石头将东西收好,“要是知道你今日送这些给我,我就随身将那东西带着了。”
“那东西?”崔娇月听着他打哑谜,面露疑惑,“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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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自然是咱们的——定情信物了。”自从四夫人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后,宋轻舟就日思夜想着要准备些什么,他不似崔娇月有自己的铺子,只靠着府中的月银过活,偶尔四夫人会看在他照顾九郎的份上,多赏他一些银子,但并不多。
思来想去,宋轻舟决定自己亲手做一个,所谓礼轻情意重。“等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卖了个关子,引得崔娇月更想知道了。正要继续追问时,宋轻舟突然端正了身子,双手做辑,朝着崔娇月身后微微一拜,“二哥。”
崔娇月本以为宋长霖会从另一处小门进北书房,毕竟此处人多,他一向不喜热闹。因着宋轻舟的动作,她只得顺势一同问了好:“二公子。”
周围一群表姑娘们本是四下玩闹着,此刻几双眼睛骨碌碌地往崔娇月的方向探寻而来,柳香上次在宋老夫人的院子远远见过一次宋长霖,没想到今日走近了一看,更显得清润俊逸。只不过她更记得那人轻飘飘的眼神,只随意打量着她们这些表姑娘们,好似是在看一棵树、一朵花罢了,却全无观赏之意,像是,像是将她们当成了个摆件。
正想着呢,柳香就瞧见了宋长霖横扫过来的目光,又是那般轻飘飘的眼神。柳香心想:便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这般冷心冷肺,绝不是夫君的好人选。
然而,除了柳香这么想,其他表姑娘们却是各有心思,尤其刚才向宋轻舟塞了花笺的人,此刻直勾勾地朝着宋轻舟眨眼、嘟嘴示意,还有明晃晃做着手势,让他快些将花笺递给宋长霖的人!
宋轻舟自然也看见了,可他哪里该现在就将花笺给宋长霖,若是被他拒收了,岂不是落了刚才那些表姑娘们的面子,自己更是吃力不讨好,说不定还连带着得罪了宋长霖。
“还不进去?”宋长霖本想从小门进北书房,可看着崔娇月小跑的身影,他竟是止不住脚步就跟了上来。偏偏还没走近,就瞧见了她与宋轻舟相互打闹的模样,虽说是表兄妹,可两人的举止过于亲昵了些。宋长霖看得心闷,这才忍不住打断了他们。
卫安是眼睁睁瞧着公子的面色越变越黑,望着崔姑娘与宋六郎的眼神越来越凶恶,仿佛要吃人一般。
他的语气不佳,崔娇月耳朵一竖就听出来了。宋轻舟支支吾吾,正想着怎么把那些花笺递给宋长霖时,崔娇月转身就从石头手中夺过了那一把花笺,而后全部塞进了卫安的怀里,笑盈盈道:“这些都是府中表姑娘们给二公子的礼物,一片心意,还请二公子收下。”
比起让宋轻舟得罪宋长霖,崔娇月觉得还是自己得罪他更好。毕竟,也不怕这一次两次了。
说罢,崔娇月继续假笑了两声,强忍着怦怦跳动的心脏,迈着小碎步快速离开了北书房大门前,顺道朝着那一堆表姑娘们点了下头,示意她们放心。
等到一群人散了,宋长霖进了北书房的学堂内,他想着刚才崔娇月莫名其妙的动作,又从卫安怀中随便拿了几个花笺看了起来,皆是倾慕之词。宋长霖皱着眉头,问卫安道:“她刚可是生气了?”
宋长霖看得出那一脸的假笑,很是勉强。
卫安抱着怀中的东西,左右想了想,又瞧了眼宋长霖阴沉的脸色,脑子里灵光一闪,连忙道:“崔姑娘或许,或许是吃醋了?”
宋长霖十分满意的露出了笑意,“是了,定是吃醋了。”
卫安心底一喜,他果然没猜错主子的心思!
宋长霖轻笑一声,“课后,让六郎和九郎来我院中一趟。”
既是心中有他,他自然要对未来小舅子们多谢关照。
“不去不去不去!我病了,我不去。我就是不去!”宋九郎连着去了三日的北书房,还连着被宋长霖留了三日的堂,不仅白日里要苦读圣贤书,就连用过晚膳还得去写功课。宋九郎哭天喊地,今日一早就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硬是装病不肯出门。
第84章
四夫人拿着竹鞭子,狠狠地抽着门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二哥既愿意给你开小灶,你就是累了、病了,都得去!”
崔娇月一早被秀珠喊来劝架,原以为四夫人从小宠着九郎,往常他哭闹着逃学,四夫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如今就非得逼他去上学了?
宋九郎躲在屋里,哇哇大哭,眼泪都要把屋子给淹了。“娘,你不疼我了!不疼我了!我好可怜啊!”
“你来得正好,快帮着劝劝,昨日二哥让九郎背《三字经》,九郎背了两篇就忘了。二哥说他三岁就能熟记,让九郎回来抄上十遍,抄完了自然就会背了。”宋轻舟拉着崔娇月解释着缘由,九郎才六岁的孩子,又不似宋长霖天生过目不忘,昨夜举着小胳膊抄书,抄得他手都要断了,都没抄完。“怕是现在连书都没抄完呢!”
崔娇月了然,应当是怕宋长霖罚他,且她亦觉得宋长霖过分了,如何能让一个小孩子彻夜抄书?背不上来,那就慢慢背。一时的急于求成,只会拔苗助长罢了。她悄声问了宋轻舟一句:“那姨母又是如何?”
“前两日大夫人来了,与母亲吵了几句嘴。”宋轻舟不知道那日到底吵了些什么,但看架势应当是和九郎有关,这才刺激了四夫人,今日非得将九郎送去北书房不可!
“你先去吧,九郎迟到了无妨,你若是迟了可不行。”宋长霖最重规矩,自然不喜人迟到。崔娇月拍了拍宋轻舟的胳膊,示意他放心,“我在这里就行。”
“嗯嗯。”宋轻舟刚才就想先走一步,可四夫人架势吓人,他又怕受到牵连责备,这才没动。幸而秀珠将崔娇月请了来,他朝着四夫人请示了一声:“母亲,那我先去二哥那儿了?”
昨日,四夫人请了各房的夫人,来共同商讨老夫人七十岁寿宴之事。想着今年府中无甚喜事,不如借此办得热闹一些,讨一番喜气。奈何这话刚说出去,大夫人句句挑刺,什么府中缺银子了,什么家中郎君们太忙了,句句都在挑刺,用着激将法,想将这活揽到她手上去。
四夫人在宋府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只朝着大夫人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安排其各房的事项来,大夫人没捞着有油水的差事,直讽刺四夫人贪墨,又说她四房商贾气息太重,连带着宋九郎都是从小偷奸耍滑,不得夫子喜欢。
这话,乃真。
府学的夫子们曾不止一次向四夫人告状,让其好好管教九郎。但夫子们说是一回事,旁人说九郎不好,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行行行,你且去。九郎若是不成器,我们都得靠着你。”四夫人扶着门框大口喘着气,刚才喊得那两声,嗓子都疼。
等到宋轻舟匆忙往北书房跑去了。
崔娇月才让秀珠搬了一张椅子来,让四夫人暂且坐下歇歇。另有要了一把扇子,给四夫人扇扇风,吹吹刚才那股子浮躁之气,劝道:“姨母今日太急了些,九郎才六岁,正是玩闹的年纪,若是一味地拘束着,反而没了少年志气。二公子本就比平常夫子更严苛些,九郎害怕,不想去,也是情由所原。”
四夫人坐在衣裳,右手顺着心口气,她道:“我若是再惯着他,他怕是这辈子都考不上个秀才。更别说进士为官了!”
忽而,屋里头的九郎大喊了一声:“考不上就考不上,爹也没考上,不也过得舒坦、开心吗?”
四夫人被气极了,眼眶含泪,指着那屋子就是破口大骂:“跟你爹一样,没出息!若不是我费尽心思得了老夫人的欢心,你和你爹都得去喝西北风!一个个的,全是些没本事的糟心玩意儿!”
崔娇月听了这话,连忙上前按住了四夫人的身子,“姨母,别气别气,九郎不懂您在府中的辛劳,才会说这种话。等改日,我多教教他就是。”
第85章
站在一旁的秀珠也赶忙上前,搀扶着四夫人的胳膊,连声劝道:“夫人,咱们先回去歇歇,让崔姑娘好好与九郎说说话,九郎往日最是听她的劝,说不定啊,劝两句就懂事了。”
“是啊,姨母。我来与九郎说,您先去歇歇,躺一会儿,千万不能气坏了身子。若是真气坏了,那大夫人就更得意了。”崔娇月顺着秀珠的话,说了下去,又提了一声大夫人。
四夫人这才摆了摆手,叹着气道:“是我没用。嫁的男人是没担当的,如今生的儿子竟也与他一个样。”
说罢,转身就走了。
屋子里,宋九郎切切实实听到了四夫人刚才骂他的话,小小年纪的他虽不能全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能听出四夫人话中的怨怼与不满,他蹲坐在门后,抱着小小的脑袋,呜咽痛哭,想着:他就是没出息,就是没用嘛。他就是不想去二哥那儿,二哥好凶,昨日还打了他的手掌心,好疼。
“咚咚——”
敲门声响起,崔娇月借着屋内的光影,从门缝中看到宋九郎躲在了门后,她轻声引诱着:“九郎,是我。你娘已经回去啦,就我在。你给姐姐开门,姐姐带你去吃点心好不好?”
宋九郎摇着头,带着哭腔道:“我不要去二哥那儿,我就不去。”
“不去就不去,今日姐姐陪你一起翘课,好不好?”崔娇月说了一句,见里头的人不回话,她继续道,“九郎,你想想,姐姐可有骗过你?”
宋九郎抽泣着想了一会儿,崔姐姐确实从来没有骗过他,他转过身,鼻涕都流到了嘴角边上,将门开了一道小缝:“真不用去二哥那儿?”
“是。不用去。”只要现将人哄出来,之后的事再另说。崔娇月心下转着小九九,面上却是一脸的真诚。
宋九郎这才打开门,一把扑进了崔娇月的怀里:“我最讨厌二哥了。”
崔娇月心中嘀咕着:我也讨厌你二哥。
而此刻正在北书房教学的宋长霖鼻子一样,打了个喷嚏。到底又是谁在说他坏话了?
崔娇月将人抱进怀里,但六岁的孩子实在是有些重了,只得稍稍哄了一会儿,便将他放了下来,从怀里抽出手帕,将这张哭花的小脸擦了个干净,而后牵着他的手道:“一大早哭成这样,肚子都要饿了。刚好香叶熬了银耳粥,先吃一碗好不?”
对付小孩子,首先要从胃下手,尤其宋九郎是个贪嘴的孩子。
“那就先吃一碗,但不能告诉我娘亲。”宋九郎吸了下鼻子,刚才的委屈渐渐缓了下来,他不想让娘亲看他的笑话,看不起他。
崔娇月懂得孩子也有自尊心,当即答应了下来。这一处是四房的院子,六郎刚才打闹了一场,定然抹不开面子,等换个环境再与他好好说话,那时才能劝得动。
回了石榴小院,宋九郎一路上沉默不语,崔娇月将他带到了院中那颗结了些许花骨朵的石榴树下,香叶端了两碗银耳粥来,两人一勺一勺地品尝着。银耳粥里加了冰糖和红豆,吃起来更浓稠甜蜜些,最合孩子的口味。
自从裴洐光上次吃过崔娇月做的面条后,就催着让她多做些好吃的送去,残荷连着来问了两次,崔娇月就备了这一份银耳粥,刚送去一份,没想到就听见了秀珠急匆匆喊她去帮忙的声音。
宋九郎尝了一口,原本耷拉的眼睛瞬间亮了,连着吃了好两碗才够,崔娇月见他一脸满足的样子,给他擦了擦嘴,问道:“吃饱了没?”
“嗯。吃饱了。”宋九郎吃饱喝足,刚刚又走了一路,早已经冷静下来。他很是不好意思地看着崔娇月,解释着:“我只是今日不想去二哥那儿,并非一直不想去的。二哥罚我抄书,我没抄完,等去了,一定又要抽我手心。”
第86章
说着,宋九郎将自己的掌心翻了过来,“上次都打红了两条印子了!”
宋长霖下手重,往日里他在京城教训自己的亲妹妹,也是如此,不留一分情面。
崔娇月见到那一条条的红印子,心中满是怜惜与震惊,这宋二公子下手也太重了!难怪外头的说书先生称他为“玉面阎罗”,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好。姐姐知道了。你虽不喜欢二公子,可心底是还是想上进的对不对?”宋九郎虽贪玩,但崔娇月了解他,他从来最护短,一心想着四房的人,才会在崔娇月被外人欺辱时,当场就要给她报仇。童心赤诚,难能可贵。
宋九郎点了点头,他知道母亲对他寄予厚望,他也想着要努力上进,可每到了课堂上他就犯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我今日,是不是让娘亲失望了?”
“母子之间,哪有什么失望不失望。只你母亲被大夫人刺激了一遭,有些心情不好罢了。你等用晚膳时,规规矩矩道个歉,她就原谅你了。”崔娇月见他的眼中满是担忧,两只小手紧握在一起,扯着衣袖,又道,“九郎,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是你二哥,生来就聪慧过人。如你,如你六哥一样,我们都是俗人,学得慢也没关系。但我们可以要和你六哥一样,笨鸟先飞。”
宋九郎不懂这么多道理,不过他虽然一向性子调皮些,却是个懂是非的孩子。他望着崔娇月,突然问了一句:“我娘,是不是很辛苦啊?”
崔娇月愣了一秒,随即脸上浮现出了一道柔和的笑意,“是啊,所以九郎更要听姨母的话,不可与她赌气了。”
“好。”宋九郎鲜少见到自己的父亲,他不管自己,也不管娘亲。有时候,府学里的其他人故意逗他,就会说“你爹是个木匠”。“我会好好读书的。”
如此,崔娇月倍感欣慰。可随后,宋九郎立马提了一句:“崔姐姐,你能不能陪我去二哥那儿啊?我怕他,你帮我跟二哥说说情,让他不要罚我行吗?”
到底还是个孩子。
崔娇月叹了口气:“好,那等晚些,我陪你去。”
北书房内,宋轻舟刚赶到位置上坐下,正巧宋长霖点了一遍名,唯独宋九郎没到。当宋长霖的目光扫过来时,宋轻舟连忙道:“九郎今日不太舒服,已让府医去看了。”
按照宋九郎逃课的惯例,今日必定是不来了,因而撒个小谎无妨。
宋长霖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没那么多计较,只想着昨夜的罚抄还没送过来,一会儿下了课得派人去催一趟。
等到一日的课结束了,崔娇月才带着宋九郎到了听竹院外,她给宋九郎放了一日假,但有些话确实需要与宋长霖说一声。
“找我?”
正当崔娇月站在门口,纠结该何时敲门时,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吓得她猛然回头,撞在了来人的胸膛上,还踩了他一脚。
宋长霖被女子的清香扑了个满怀,虽脚背一疼,但胸口处的温热与柔软,让他第一时间紧紧搂住了她的细腰,“几日不见,倒是学会投怀送抱了?”
这话轻佻至极,偏偏那人的语气是毫无波动的一本正经,听到崔娇月的耳中,倒是有种故意嘲讽她的意思。
可刚才若非他拉了一把,怕是自己已然摔在了地上。此刻,崔娇月恨不得早些学些功夫,而不是只会绣花,那也不至于如现在这般进退两难,丢了脸面。
“二公子平日里,都习惯在背后说话吗?”崔娇月转了两下身子,腰间轻扭,挣扎着想让他松开手。
扭动之间,热潮翻涌,宋长霖因她的动作燃起了欲火,似是压抑得越久,这种难以克制的冲动越是强烈。好在,宋长霖及时松了手,回道:“不习惯,一时兴起。”
第87章
被他突然回呛了一声,崔娇月有理都变得无理了。若不是今日有事与他商量,自己才不会来呢!
“九郎。”崔娇月往后退了三步,与他保持着距离。
宋长霖挑了下眉,欲擒故纵,她倒是精通。
宋九郎刚刚追着一只蝴蝶去玩了,听到崔娇月的声音后,才匆匆跑来,一见到宋长霖,刚才还满脸雀跃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得垂头丧气了许多,小小的人躲在崔娇月的裙后,小声打着招呼道:“二哥。”
“不是病了吗?”宋长霖眼神玩味地看着他。
崔娇月握着九郎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了一步。
宋九郎深吸了一口气,“我昨日没抄完书,才装病没去上课。二哥,我知道错了。”
因着这句知错,宋长霖未再追究,他轻点头道:“明日,将课业补上。不懂的,问你六哥。”
“啊?”宋九郎挂着一张脸,他还以为不用写了呢!
崔娇月见九郎都快愁哭了,在宋长霖抬腿走时,禁不住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语气颇有些急切,“二公子,九郎如今才六岁,每日跟着哥哥们上课已是有些难为他了。”
被人拉住衣袖,宋长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崔娇月,他惊讶于自己竟然被她的拉扯晃动了心神,竟想着她若能触碰他的袖下该多好。
此刻,崔娇月被他看的发毛,只觉得这人似是在等着她下一句话,若是说错一句,就要将她吞吃了不可!
紧张之余,崔娇月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比起和六郎他们一同上课,不如让九郎与光儿在一起,他们年岁相当,也能、做个、伴——”
这最后一句话,崔娇月是打着颤说完的,生怕自己得罪了面前的人。
宋九郎在心中对着崔娇月竖起了拇指,崔姐姐竟然连二哥都不怕,她太厉害了!今后,他就是崔姐姐的第一号狗腿子!
宋长霖听着她的话,一句比一句的声量低,明明心中怕他,却有敢拦着他,只为替宋九郎说话。宋长霖突然有些看不懂她了,上次在陆府另愿自己落水,也要护着宋九郎。如今又是这般,她何苦为了一个孩子,委屈至此?
低头瞧了一眼宋九郎,苦瓜着一张脸,又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虽说调皮,却也比裴洐光听话多了,至少还懂得道歉,宋长霖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光儿每日辰时都会在听竹苑跟着卫安习武,今后你将九郎也送过来吧。”
习武?宋九郎来了兴致,他早就想跟着学武了,可是四夫人不让,生怕他不小心伤着自己,“我愿意,我愿意。二哥,我明日一早就来!”
崔娇月见他答应得快,自然也算是放了心,“那……剩下的抄写,要不也一并免了?”
想到刚才九郎忧愁的样子,崔娇月哆哆嗦嗦又问了一句。
谁知这一次,宋长霖的目光更冷了,不是要吞吃了她,怕是连皮都要剥了。“你如此关心九郎,那就替他抄,明早送来。”
“啊?”这话一出,崔娇月顿时愣住了,不小心惊呼了一声。“可我——”
“你不愿意?”宋长霖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让她连个理由都说不出来。宋九郎还在呢!她能说不愿意吗?这是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行。
崔娇月无奈“呵呵”了一声,咽下了嗓子里的不公,笑道:“愿意,愿意。身为姐姐,该多帮着些。”
听着这话,宋九郎面上是克制不住的笑意,崔姐姐连抄写都愿意帮他!他以后一定、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那满脸的堆笑,都是勉强。宋长霖看出来了,却是故意如此。人活在世上,一味地好心,一味地为他人承担责任,并非是智者所为,也并非仁义之道。这是在教她,少管闲事。
第88章
然而,若是崔娇月知道宋长霖心中所想,怕是打死他的心都有了。她这是多管闲事吗?她是真得心疼宋九郎!毕竟四夫人如今待她好,多半也有宋九郎的功劳。
往着前方转身的背影,宋长霖只觉得她实在纤弱,上次落个水都能生病高热,这体格实在不行。既然九郎去练武了,或许也该找个人教一教崔娇月,便是只当强身健体也好。
夜里,崔娇月趴在窗前的书桌上,一只手都写得酸疼了。整整十遍,宋九郎只抄了两遍,剩下的八遍全是她在抄写,桌上的白色蜡烛都燃了一大半,烛芯晃动,模糊了视线。
“姑娘,要不我帮你抄几张吧。”香叶刚解手回来,瞧见自家姑娘还在书桌前,打心底觉得心疼,“二公子也是,非揪着这么个小事,还让姑娘受累。”
崔娇月揉了下眼睛,该换个蜡烛了。“你的字迹与我不同,一看就能看出来。帮我换个新的白烛来,你就先去睡。”
“可是姑娘——”香叶不情不愿地从橱柜中拿了东西来,刚想再劝几句,毕竟她太了解自家姑娘了,那一手字实在不好看。
“放下就行,”崔娇月继续道:“放心,明日白天我再睡,睡一天都不醒。”
“行吧。”既然姑娘有安排,香叶就不劝了,想着明天多煮些香油小馄饨,再炒一份崔娇月最爱的肉沫茄子,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非得好好补回来才行!
等到第二日清晨,崔娇月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好不容易才抄完了书,困到不行,只得让香叶将抄好的纸张送去听竹院交差,她是决计不愿再跑一趟了。
书房内,宋长霖拿着那一张张抄写,越看越不满意,这字竟如此歪歪扭扭吗?残荷打扫着屋子,走近整理书本时,正瞥见了公子拿在手上的几张纸,随口说了句:“九郎才六岁,再过几年必定能写得好些。”
宋长霖嗤笑一声,“这可不是九郎的字。”
说罢,他从一堆纸里抽出了一张,字迹虽不端正,但已然有了自己的风格,“这才是九郎的字。”
“呃?”残荷凑近了一看,面露疑惑,“那刚才的字是……”
“崔娇月。”宋长霖万万没想到,一个女郎竟然能写出这般狗爬的字,比起六岁的孩子都不如。如此,怎么去教导他们的孩子?
若是残荷听到了宋长霖这句话,必然觉得离谱,崔姑娘何时要给公子生孩子了?可惜,此刻的残荷一概不知,只觉得这崔姑娘对弟弟真好,这样的字都愿帮着九郎抄书,不怕被人笑话。
“崔姑娘未曾上过什么学,怕是鲜少有学字练字的机会。”残荷收拾好了书房,随口回了一句,就出去了。
宋长霖来来回回地翻着纸张,用得是最最最普通的麻黄纸,好几处的墨迹都晕开了,她在府中既要看人脸色过活,连张好纸都用不起,怕是过得比他想象的还要艰难。
卫安得了传唤,进了院子。
只听得了宋长霖吩咐了一声:“去库房内取些上好的纸张、笔墨来,将这本字帖也一道送去给崔姑娘。”
卫安不知为何要给崔姑娘送这些东西,或许是借着崔姑娘的手给宋六郎、宋九郎?也对,都是一个府里的,公子这几日只给四房的两位公子开小灶,此时再多些东西,怕是要被人说了。他答应了一声,回头抱住一堆东西去了石榴小院。
崔娇月茫然地看着送来的一箱子上等的宣纸和笔墨,问道:“这是做什么?”
卫安悄悄上前,提醒了一句:“公子特意送的,让两位公子多练练字。”
崔娇月这才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她还以为是宋长霖见她字丑,硬是要让她练字呢!看来,是她多想了。
晨光初破晓,陆府的府邸内外早已张灯结彩,彩色绸高挂,金线绣制的祝词随风轻扬,与满园的春花交相辉映,更显尊贵不凡,华贵喜庆。
第89章
陆六姑娘的及笄礼,比崔娇月之前想得还要隆重盛大,不仅请了广陵的世家贵客,就连广陵周围几处州府的世家都特意前来恭贺,宾客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车马如龙,络绎不绝。
“姑娘,这也太奢华了吧!”香叶跟着自家姑娘出来见世面,惊讶地合不拢嘴,便是宋府都从未有过这般的排场!香叶眼睛都看花了,陆府重新布置了一番,四处皆是名贵的花卉和摆件,就连小厮侍女都换了新衣,清一色的水绿外衫,她忍不住小声凑到崔娇月耳旁说了一句:“这陆家看着比咱们宋家还要有钱啊!”
崔娇月四下打量了几眼,确实不是普通的有钱人家了。世家之间虽各有经营之道,但大多以维持府中开支为主,最看重的乃是子嗣的仕途,鲜少有世家能同时掌握权势与富贵,正如宋家虽大,可唯有庶出的三房负责管理府外的铺子和营生,其他几房只专注在仕途之上。
“嗯。应当是吧。”此刻,就连崔娇月都疑惑了,陆家真如此精通商贾之道?可她在广陵做生意多年,所接触到的陆家的商户大多是些民生买卖,以杂货铺子居多,虽有几间绸缎庄,但样式并不出众。
或许,陆家自有买卖的路子?崔娇月不再细想,终归不是她该烦心的事情。只当凑个热闹。
“崔妹妹,怎就你自己来了?”
崔娇月走在半道上,突然一张轮椅出现在她身前,挡住了她的路。
陆恒墨摇着折扇,转动着轮子拦住了美人,打趣道:“莫非,在等我?”
香叶跟在自家姑娘身后,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这人谁啊!敢说这种话!
崔娇月看清了来人,恭敬地做了一个见面,问候着:“陆五公子说笑了,我向来喜欢独来独往,今日不过是作为商客而来,待会儿还得帮着看顾些回礼之事。”
“哎!你是客人,何须管那些事。走,我带你入座。”陆恒墨朝着前头指了一下,让崔娇月跟他一道同行。一旁引路的侍女刚要发话,却是被陆恒墨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你去招待其他客人。崔姑娘这边,有我就行。”
侍女得了命令,只得点头答应,对着两人弯腰拜了两下,转身就走了。
没了引路人,崔娇月自然不可随意在府中走动,只得认命地看向陆五公子。“如此,那就麻烦陆五公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顺道的事情。”倒不是陆恒墨闲得慌,特意来寻崔娇月,只不过那宋家的某人破天荒地来麻烦他,嘱托他看顾些崔娇月。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陆恒墨脸都快笑抽了,啧,原以为宋长霖也是不好女色的君子呢!想不到,也不过是个见色起意的俗人罢了!
再者,那人一本正经拜托他的样子,实在有趣。
陆恒墨与宋长霖刚商讨完正事,就听得他说道:“那日人多,你帮着看顾些,别伤着她就成。”
“宋家那么多表姑娘,你就只让我帮着看顾她一人?”陆恒墨笑了一声,眼睁睁看着宋长霖那张毫无表情的死人脸,渐渐变红。这人啊,一旦动了春心,可就再也拉不回来了。
“不过我说啊,她一个孤女,这身份太低了些。”陆恒墨耸了下肩,一脸无谓。“你啊,还是别多想了。”
谁知下一秒,宋长霖说的话就震惊了他,“为妻不行,为妾尚可。”
陆恒墨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你你你你!你想让她为妾?”
“怎么?”宋长霖满脸疑惑。
到底是死读书的木鱼脑袋,只会将女子看得轻贱了些。虽说宋长霖是他多年的好友,可这一点实在被陆恒墨不耻。喜欢一个女子,却只想着让她为妾?是个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原本陆恒墨想着崔娇月与宋六郎的事,还准备与宋长霖说一声,可见他如此轻贱崔娇月,更懒得说了。这人啊,不得个教训,可不成。“没什么。就你这样,怕是一辈子难了哦。”
第90章
话说了一半,陆恒墨就走了。徒留宋长霖一个人坐在船上发呆,不明所以。
几人往宴席处走出,陆恒墨寻了个角落坐下,崔娇月见他指了指一旁的座椅。这一处位置在稍稍在后头,不惹眼,也安静。但视线倒是好,能刚刚看到宴会正中央。
正厅之上,特设一高台,以白玉砌成,雕龙画凤,中央置一绣珠金钗,璀璨夺目。台下,铺设着长长的红毯,两旁站立着身着华衣的侍女,手持长扇、香炉,气氛庄严而神圣。
吉时一到,鼓乐齐鸣,响彻云霄。只见陆六姑娘身着一袭精心缝制的红色绣金礼服,裙摆曳地,上绣百花图,头戴珠翠步摇,步履轻盈地步入正厅,宛如仙子下凡,令在场众人无不惊艳,每一步都透露出大家闺秀的风范与即将成年的端庄。
崔娇月心下一颤:不愧是世家女子。
香叶见此,倒是有些心酸,姑娘前年及笄时,谁也不曾在意。就连四夫人都忘了,若非香叶故意在秀珠面前提了两句,怕是姑娘连一个玉钗都收不到。
虽说人比人,气死人,但是崔娇月却不在意。及笄礼本就是家人为心爱的女儿所办,她的家人早已经去了。她又如何能办这场及笄礼呢?
正当陆六姑娘走到高台正中时,众人正好奇陆家请了那位贵女,来帮陆六姑娘梳发?却是忽然一阵巨响传来,不远处浓烟燃起!
“走水了!走水了!”
什么?
走水了?
浓烟升腾而起,足以见得火势之大,慌乱的喊声从外院传来,陆府的家仆们率先领着在座的贵宾往安全的地方躲躲。
“姑娘,我们怎么办?”香叶拉紧了崔娇月的袖子,她们位置靠后,家仆们且只来得及看顾那些贵客,已有好几人冲撞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陆五公子,劳烦带个路?”刹那间,崔娇月的右眼皮慌乱跳了两下,可随后就沉下心来,她们是不重要,但有陆恒墨在,就一定有人会带她们出去。
陆恒墨转了下轮椅,对着崔娇月挑眉一笑,“你倒是机灵,知道跟着本公子。走吧,不必跟那群势利眼的东西计较。”
香叶这才发现,这位陆五公子似乎在陆家也没什么地位,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高台上的陆六姑娘早就被人护着带走了,陆家其他人也都各有护卫在。唯独这位陆五公子,孤家寡人,连个退轮椅的都没有。
想到此,香叶站到了陆五公子的身后,问了一句:“公子,我帮你推着可行?”
“行啊。正好让本公子歇歇手。”陆恒墨瞧了一眼香叶,小丫头还挺机灵。
当所有人都从大门出的时候,陆恒墨带着她们二人寻了一道幽深小径绕了出去。然而,这方向却是朝着那浓烟滚滚处走。
“陆五公子,咱们走得方向对吗?”崔娇月已闻到了烟味,甚至感受到了一丝热气,不免有些担心了。
“对。放心,不会把你卖了的。”刚才起的是东风,再过一会儿,该起西风了。
香叶顺着陆恒墨的指示推着车,三人走着走着,突然就发现那火势竟然转变了方向,朝着刚才的高台烧了过来!
“这火势怎如此大?”崔娇月皱眉疑惑。
“这谁知道呢?”陆恒墨此话说得戏讥,不过他竟是一路将她们领到了陆府侧门外,并早已有一辆马车等着。
“陆五公子,竟是提前给我们备好了马车?”崔娇月在看到马车的那一刻,愣住了神,她只是暂居在宋家的孤女,陆恒墨与她亦仅仅只见过几回,便是看上了她这张脸,也断然不会为她安排得如此妥帖。“未卜先知吗?”
莫非,是姐姐?崔娇月望着眼前人,第一次细细打量起来。陆恒墨在未成为瘸子之前,亦是广陵四杰之一。
第91章
“你猜呢?”陆恒墨见她一脸疑惑,倒是有些惊讶,她竟好似不知道宋长霖的心思一般。
不过提到宋长霖,陆恒墨仍旧有些不耻,看在刚才那小丫鬟推了他一程份上。陆恒墨觉得自己可以发发善心,因而在将人送上马车后,又暗戳戳地提了一句:“崔姑娘倾城之色,怕是谁见了,都愿意多护上一把。”
“崔姑娘,好自为之了。”这最后一句,陆恒墨说得轻巧,却又郑重。
马车上,崔娇月垂首靠着车厢,脑子里全是那一句“好自为之”,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甚至会影响到她的计划。
香叶坐在车上,时不时掀开车帘往外张望,陆府的火势太大了,浓烟几乎盖住了半个广陵城。“姑娘,咱们也太倒霉了。”
谁说不是呢?
陆府的帖子递到了宋家,可几位夫人竟都称病未来,就连府中的郎君们都被宋长霖锁在了北书房内,说是乡试在即,不可分心。虽然此举有得罪陆府之嫌,但崔娇月并非宋家人,她只听闻下人们说了两句,心中有疑,但因着是陆婉盈亲自给她下得帖子,因此还是独自前来赴宴了。
“崔姑娘,公子让我带句话,说是明日陆家的宴席,您拒了便是。”崔娇月突然想起,前几日卫安与她说得话。
上次她撞见陆恒墨时,宋长霖也在。两人看着有仇的样子,可如今再想,怕是老相识。
护着她?
是宋长霖要护着她?
为什么?只凭着她是宋家的表姑娘?
崔娇月越想,心中越害怕。她坐在晃荡的马车上,外头是呛鼻的浓烟,若非马夫赶车快了些,她怕是要忍不住咳嗽出声。
刚才陆恒墨提到了她的容貌,是这张脸吗?不会的,宋长霖于京中为官多年,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可上次,他中春药时,不也对她做了那般事?
往日种种重现脑中,每一次的相遇、每一次的碰触,他说得每一句话,他做得每一件事,桩桩件件混在一起,崔娇月的脑子都要炸了!
不可能的!宋长霖不可能喜欢她!绝无可能!
宋长岚爱慕她,她尚且能借着四夫人与宋轻舟定下亲事,便是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她尚且能靠着老夫人离开宋家。
可若是宋长霖?她如何逃脱?崔娇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惶恐不安。
宋长霖辞官归乡,可他仍旧是宋老夫人最看重的孙子,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就连今日陆府之事,怕都有着他的手笔。
她与宋轻舟定亲之事,宋长霖可知晓?若是知晓,他为何还次次接近自己?甚至答应帮宋轻舟过乡试?
“姑娘,姑娘?”香叶伸手在崔娇月的面前晃了两下,没有反应,难不成是吓到了?香叶赶紧摇了两下崔娇月的胳膊,“姑娘,咱们到宋府了。”
到了?
崔娇月慌忙抬头,香叶一瞧,连忙问道:“姑娘,怎就哭了?不怕不怕,咱们都已经到宋府了。”
香叶拍着崔娇月的后背,一字一句地安抚着。见她如此担心自己,崔娇月抬起袖子,擦了把泪,笑道:“没事,刚被浓烟呛到眼睛了。”
然而,等到崔娇月下了马车后,她提着裙摆的手,死死地攥紧了裙边。她没有看错,那能在侧门处的男子,是宋长霖。
“二公子,是要出门吗?”崔娇月努力调整着心绪,或许,或许只是凑巧遇见罢了。
宋长霖见她脸色沉重,强撑着扯着笑容,他竟是不由心疼了一下,今日就该再找个理由,拦着她,不让她去的。“不是,我在等你。”
这一句话,彻底打碎了崔娇月所有的假设,她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宋长霖,喜欢她。
宋家二公子,喜欢她。
这事对王嫣、对府中其他表姑娘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
第92章
可对崔娇月而,这份喜欢,或许会成为她离开宋家的最大阻力。
此刻,她恨自己当初的软弱,就该在宋长霖当日轻薄她时,一针扎向他的脖颈。
崔娇月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了石榴小院,只记得自己一路上都心慌意乱,她拼命地反思,可是哪里做错了?可是哪里做过了?才让宋长霖对她生了别的心思?
她竟是有些怨恨自己,有些怨恨这张脸了。
香叶自然也察觉了崔娇月的不对劲,她刚才小心翼翼地为姑娘拆下了发饰、换了衣裳,本想着给姑娘盛一碗小馄饨来,可姑娘只吃了两口就说饱了。甚至都没等到她打水洗漱,还想着再与姑娘说上几句话,劝上两句,人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怕是,真吓着了?
可是只看了一场火,又安全回了宋府,怎就吓成这样?香叶独自收拾着碗筷,满是担忧。她一向笨,总是猜不对姑娘的心思。对了!去寻六公子来!
六公子每次都能都姑娘开心!等六公子来了,姑娘一定就好了。明日就去。
床上,崔娇月躺着一夜未眠,她哪里睡得着?
她不知道宋长霖的性子,却是见过他杀刺客时的手法,招招狠厉,几乎是一刀毙命。这样的人,会是好人吗?
曾经,她也以为宋长岚不过是被大夫人宠坏了的性子,虽手脚上占些便宜,但不敢做更出格的事情,因而崔娇月只躲着他,少有接触。可结果呢?宋长岚竟是设计想毁了她的清白。
男子对女子的占有欲,是侵占、是剥夺,崔娇月对此深信不疑。她无法将自己今后的自由,寄托在宋长霖那莫须有的良心上。
她只能靠自己。
此刻,她更担心宋轻舟。若是宋长霖早就知晓了她与宋轻舟的亲事,那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去给宋轻舟教习的呢?
是了,残荷那日问过她。那宋长霖应当是知道的
这一夜,漫长无比,崔娇月抱着枕头胡思乱想,难以入睡。
另一边的听竹院。
卫安正一一回禀着陆府传来的消息:“陆家的暗仓被烧,百姓自发救援,却在成功救火后,发现了暗藏在地板下的兵刃与火器。魏太守迫于压力,已将陆远山压入大牢审问。陆家如今人人自危,皆被看管在府内,不得随意进出。不过,陆恒书跑了。”
宋长霖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自行对弈着,在听到陆恒书跑了以后,那落子的动作停了一霎,问道:“陆恒墨连个人都看不住?”
“陆五公子说,他是放长线钓大鱼。”此话,是陆恒墨派人传来的。卫安继续回禀着,“关于南方私盐泛滥一事,陆五公子已找到了卖家。”
“本就是他们陆家自己的事,也该他自己去查。”宋长霖并不想接过这烂摊子,比起私盐,陆家私下铸造火器兵刃,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其次,陆恒墨需要功绩,才能在京城站住脚。
京城如今,正值继续用人之际。
而后,卫安又陆陆续续说了些事情。宋长霖一一听完后,脑中却是突然出现了刚才崔娇月惊慌失措的脸,她似乎被吓得不轻?
宋长霖突然问了一句:“崔姑娘如何了?”
“啊?”卫安没反应过来,这说正事呢,突然提到姑娘家做什么?不像是主子以往的性子啊!但转念一想,哎,这动了心的男人就是不一样,随即道,“崔姑娘回院子后,就休息了,怕是今日劳累了些。”
“这女子若是被吓到了,该送些什么东西,以作宽慰?”宋长霖听到她睡了,可心底总有些担心,他不愿见她惶恐的样子,他更喜欢她有时候生了气,却不敢忤逆他的模样,像一只被未被完全驯化的野猫,表面上柔软,内里却藏着野性。
宋长霖觉得,自己该对她多关心一些,毕竟日后会是他的房中人。
第93章
不说莞城,就是整个g省的冬天,都不冷,哦,有几个地方与其他省邻近,交界的,冬天会冷一点。
“还好,没有在外面走动,不觉得冷。”
酒店里有暖气,他不觉得冷。
在酒店的房间里,他只需要穿件长袖衫,连外套都不用穿。
而欧阳家的庄园里除了院子,其他地方都有暖气,同样的不冷。
他是应聘厨师的,工作的地方自然就是厨房了,属于室内,哪怕外面零下十几度,屋里也是暖和的。
忙起来的时候,他可能还会热得出汗。
“莞城的冬天是真的不冷吗?”
管家说道:“我没有去过g省,只知道你们g省很富有,莞城是个大城市。”
“相对于你们来说是真的不冷,相对于我们来说,降一点温就觉得冷了。哪里都有穷有富的。”
“也是,在我们x省,a市是省会城市,也是大城市,不过在很多农村,条件还是差很多。”
战远温声说道:“一样的,就算是经济大省,在偏远的地方,偏远的乡村,一样也有条件不怎么样的。”
管家笑笑,没有再聊下去。
因为,快回到欧阳家的庄园了。
十分钟后。
管家带着战远走进了主屋旁边的一栋两层楼的楼房里,来到了二楼的一间房门口,管家停下来,用钥匙打开了门锁,并推开房门后,对战远说道:“战先生,你今晚在这里暂住一晚。”
“如果你明天复试成功了,这里就是的宿舍。”
“里面的物品,在上一位工人离开后,就全部换了新的,你待会儿看看,有没有缺什么东西,缺什么东西跟我说一声,我安排人给你送过来。”
欧阳家的工人,需要进屋里工作的,都是住在挨近主层的这栋两层楼的宿舍里。
那些负责前后院工作的工人们,则是住得远一点,因为他们不需要进屋工作,就不需要离主屋太近。
能跟着主人家一起住在主屋里的,只有两个管家。
“好的,谢谢江叔。”
这个管家姓江,中年人了,但他是上任管家的儿子,打小就在欧阳家长大,后来接替了父亲的班,成了欧阳家的一名管家,深得主人家的信任。
江叔对欧阳家也是忠心耿耿的,跟莜莜山庄的阳叔有得一拼。
另一名管家是女性,比江叔稍年轻些,她主要是给那些需要进屋工作的女佣们安排工作,在欧阳家也工作了十年,很讨欧阳太太,也就是欧阳雅亲妈的喜欢。
欧阳雅这个当家人则是更倚重江叔,毕竟江叔是看着她们长大的,也是打小在他们欧阳家长大,对他们欧阳家更加的忠心耿耿。
“你先休息休息,晚餐,你想自己做或者我让人送来给你?自己做的话,去大厨房那里拿点食材就行,里面有厨房的,厨具都不缺。不想自己动手,就报个名,这样大厨房里才会备上你的晚餐,到点了,让人送过来给你,或者你自己去食堂吃。”
庄园里的管理和莜莜山庄也没有太大的区别,真要说有区别的话,那就是欧阳家的规矩更多,管得更严。
莜莜山庄因为老太太平易近人,不摆架子的原因,没太多规矩,管理上也没有欧阳家这么严。
战远说道:“就一餐半餐的,我不自己做了,麻烦江叔告诉我食堂的位置,晚餐,我自己去食堂吃。”
江叔答道:“你走出去后,沿路看着路牌所示,就能找到的了。”
“好,谢谢江叔。”
江叔笑了笑,“战先生,希望我们有机会成为同事。”
“会的!”
战远自信得很。
他最不擅长的点心都能让欧阳雅吃下去,更不要说他最擅长的做菜了。
第94章
第1408章
肖羽拽住她,“如果不录,那我们一点出境的机会都没有了,还会得罪导演和台里。”
苏诗诗气道,“难道你想妥协,甘心被她们这样欺负?”
肖羽已经稍稍冷静些,“在娱乐圈里就是这样,我刚出道的时候,受的委屈比这个更多,更大,不还是要忍着。这个圈子里,谁火谁就能有最好的资源,这就是导演说的游戏规则。”
苏诗诗哽咽道,“我咽不下这口气!”
“算了吧!”肖羽已经认了,“不管节目组是因为安彤的名气,还是背后有人操作,我们都胳膊拧不过大腿,没办法的,你家里虽然有钱,但在北极也是个设计师助理,能有这样一个机会,你想想多难得,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上还上不了呢!”
苏诗诗想到自己对苏熙承诺的那些话,心里难受的更想哭,她要是这样离开节目组,才是真的给她丢人,给北极设计室丢人!
......
苏熙下午快上班的时候接到了谷成鸿的电话。
谷成鸿声音凝重,“熙丫头,和我合作的人换了,这是怎么回事?”
苏熙一怔,“换人?换了谁?”m.
“换了另外一组人,我不知道她们叫什么,反正之前那个小丫头不跟我合作了,他们说是节目组的安排,我觉得有点不对,所以给你打电话问问。”谷成鸿沉声道。
苏熙眸色一冷,淡声道,“谷师父您先等等,我给诗诗打个电话问一下。”
“行,你打吧,我是看你的面子才答应出境,节目组怎么安排跟我没关系,你愿意让我跟谁合作,我就跟谁合作。”谷成鸿笑呵呵道。
谷成鸿的话是给苏熙吃定心丸,她感激道,“谢谢谷师父,等一会儿我给您回电话。”
“嗯,我等你!”
挂了电话,苏熙立刻又给苏诗诗打了过去。
“诗诗,谷师父说跟他合作的人换了,怎么回事?”
苏诗诗本来还想忍着,可是一听到苏熙的声音,委屈就涌了上来,“苏熙,节目组把和谷师父合作的人换成了苏桐。”
苏熙眯眼,“为什么?”
苏诗诗道,“肖羽从工作人员那里打听了一下,说是背后有人帮安彤她们。”
“你别急,我现在就过去。”苏熙凛声道。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苏诗诗担心道。
“不会。”苏熙简意赅,“等着我!”
一句等着我,让苏诗诗突然便安心下来,重重点头,“好!”
苏熙和剧组打了一声招呼,开车去了锦江镇。
平时一个小时的车程,她用了不到四十分钟便到了,径直往节目组的临时办公区走去。
肖羽知道苏诗诗给苏熙打了电话,正在担心,“你确定那个苏熙来了就能有用?她上次能劝动谷师父是因为他们认识,这一次我看就算她来了也没办法。
第95章
裴洐光连忙拉住了她的手,“崔姐姐,陪我们一起嘛!”
宋九郎也连连点头,“一起一起嘛。”
因着宋九郎与裴洐光的感情越来越好,这些日子两个人都在端竹院用膳。崔娇月连忙拒绝着:“好啦,姐姐该回去了。”
宋长霖突然开口道:“坐吧,一顿饭而已。”
对于崔娇月的今日来访,宋长霖启示倍感欣慰。昨日还担心她吓到了,怕她往后不敢轻易出门,现下看来,她应当是好了。想着这一点,宋长霖的语气轻柔了一些,又劝了一句:“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
残荷亦是眼疾手快,赶紧让人布置好了碗筷和膳食。
崔娇月轻笑了一声,望向宋长霖的目光温柔如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四方桌上,宋长霖夹着菜,目光时不时就转向了她,“多吃些肉,你太瘦了。”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崔娇月夹菜的手顿了一下,然而只愣神了一刻,她随即抬眸笑道,“好。”
这一笑,将宋长霖的心神都吸了进去。
她很乖巧,甚至比起平日里更乖巧了,宋长霖脑中浮现了这句话。
但这份乖巧,竟是让他多了一份心疼,而后他主动提到了陆府的事,道:“陆家得罪了人,昨日是故意放的火。火势看着大,但并没有伤到人。你不用担心。”
崔娇月埋头吃着菜,她并不担心陆家,她担心的是宋长霖,对面两个孩子饿极了,他们只闷声吃饭,偶尔相互抢了一筷子的肉,对崔娇月与宋长霖再说什么,是一点都不关心。
崔娇月听了他的话,知道他在向自己解释,算是宽慰她。难得他有这般的闲情逸致,残荷盛了一份汤放在了崔娇月的面前,味美清淡,正是解热之用。在残荷准备给宋长霖盛一份汤时,崔娇月却是突然按住了残荷的手,说道:“我来吧。”
宋长霖一向不喜别人碰他的东西,哪怕是碗筷都一样。残荷略有顾忌地望了宋长霖一眼,见他微微点了下头,竟是默许了。虽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回事,但是残荷收回了手,将手中的汤勺和碗递了过去,“那就劳烦崔姑娘了。”
崔娇月刚已细细观察过了宋长霖用膳的习惯,每次只盛半碗米饭,吃完再添。因而盛汤时,她也只盛了半碗,“这些日子,二公子帮着照料九郎,辛苦了。”
这半碗汤端在空中,崔娇月面带羞怯地望向他,宋长霖对于她的示好,有了一丝满足,或许是因着自己昨日帮了她?果然,女子在经历了危险之后,才知道自己该依靠谁。因而,宋长霖眼底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孺子可教也。
在接过汤碗时,指尖似是不经意地触碰到了她的指尖。
崔娇月瞬间羞红了脸,抽回了手去。然而,在她低下头的那一刻,眼底满是厌恶。在将手抽回袖子里时,更是不露痕迹地擦拭着指尖,脏,好脏。
她可以确定,宋长霖对她的心思,和宋长岚无甚区别。只怕是他,比宋长岚更有谋算。
香叶对自家姑娘的一举一动都心下震惊,这?这不是姑娘往常会干的事情啊?
残荷亦是对两人的动作有些疑惑,难道崔姑娘对二公子有意?可她不是和宋六郎定亲了吗?
宋长霖看着她羞怯用膳的模样,第一次觉得饭菜如此香甜,原来秀色可餐是这般意思。
这一顿饭,宋九郎与裴洐光吃饱了就去睡了。
倒是其他人各有心思,香叶帮着残荷一起收拾好了桌子,而后又各自带着两个孩子去屋里哄睡了。
这院内,只留下了崔娇月与宋长霖两人。
“昨日,多宋二公子相助。”崔娇月将话说开,她忍着嗓子里想要呕吐的感觉,耐着性子,对他露出最明媚的笑意,“若非二公子,我怕是难以全须全尾的回来。”
第96章
“我提醒过你,不要出府,更不要去陆家。你没听。”宋长霖对她今日的讨好很满意,可仍旧觉得她需要多加教导,“女子,本不应在外抛头露面。”
崔娇月听到后一句话时,差点儿忍不住面色扭曲,这是什么迂腐至极的想法,凭什么女子就不可抛头露面?宋家的这些表姑娘们,并非人人都似她有的选,正如王嫣那般,也不过是无人可依,才想着法地将自己嫁的更好一些。
可若是,若是她们自己有的选择,又岂会心甘情愿地寄居人下,每日只想着如何取得郎君欢心呢?但现在,崔娇月只得忍着心中的恶寒,面上带笑,应着:“二公子所极是,只是女子在世,并无太多选择。崔家如今只剩我一个孤女,若是我不撑着这份家业,怕是更后继无人了。”
崔娇月的语气颇为淡薄,却处处透着一丝凄楚。宋长霖想起她的身世,亦是同情。“你,对今后可有打算?”
“自然有的。如天下间所有的女子一样,望能寻个好夫君,日后安稳顺和就行。”这一句话,是崔娇月的真心话,她希望宋长霖能够懂得,她并非随意的女子,她心中自有安排。
“相夫教子,是应当的。”宋长霖被她看得心中痒痒,只觉得她为何突然与自己说这种话?是向他表明心意吗?克制不住的心跳加速,宋长霖浑身发热,连掌心都忍不住冒汗,他吞咽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你,心中可有人选?”
崔娇月见他发问,心下隐隐猜测,他似乎不知道自己与宋轻舟定亲一事?“婚姻大事,自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我既没了父母,怕是今后要依仗姨母了。”
是了,倒是他自己糊涂了。这事,崔娇月自己如何能做主?最后还不得是四夫人敲定主意。为此,宋长霖的心思静了下来,现在时机未到,不过他与宋九郎的关系已然拉近了许多,宋轻舟与他也多有相通之处,想必总有能让四夫人松口的时候。
然而,宋长霖心里略有一些迟疑,她愿意做妾吗?而后,他轻声道:“以你的身份,怕是……怕是……”
怕是只能为妾了。
这句话,他竟是有些说不出口。明明之前还信誓旦旦,觉得她只能为妾。可如今,宋长霖竟是迟疑了,她会愿意为他,为妾吗?
“怕是什么?”崔娇月追问一句,但宋长霖止住了话头。
罢了,等到时候,他再与她说罢。想来,她应当会理解他,“无妨。”
香叶走了出来,她刚刚将宋九郎哄睡,实在是累。“姑娘,九公子睡着了。”
崔娇月朝着宋长霖告别了一声,“今日,多有打搅了。”
“残荷,送崔姑娘出去。”宋长霖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吩咐残荷送人。
往着外院走得路上,残荷心下思量了一会儿,还是问了一句:“崔姑娘,可是对二公子有意?”
崔娇月停住了脚步,对着残荷深深一拜,满是歉意:“让残荷姐姐误会了。我对天发誓,对二公子绝无一丝情谊,今日只是感宋二公子对九郎和六郎的照拂罢了。”
残荷这才舒了一口气,“没事没事,我就问问,问问而已。”
幸好如此!否则以二公子的性子,怕是要将崔姑娘赶出府去了。她家公子啊,最讨厌一厢情愿的女子了!
五月中旬至,广陵的天气忽而变热了些,每日除了清晨、傍晚有些凉意,其余时辰都让人出不了门。
崔娇月自是懒怠,她在得知了宋长霖对她起了心思后,是直接将自己关在了院子里,但想起对方会半夜翻她的院墙,还特地寻了一只看家小狗养在了院子里。
“汪汪——”
小黄叫了两声,让正躺在树下乘凉的崔娇月惊醒了一下。等她一睁眼,宋轻舟正拿着一支荷叶给她扇风呢!
第97章
“这能扇什么风?”崔娇月被他逗笑了,“还不如采些莲子给我。”
“现在哪有莲子,不过嘛,你若是馋了,我带你去仙鹤楼尝尝新出的莲花羹?”宋轻舟忙了一月,总算是有了休息的时候。他成日里背书写字,忙得脚不沾地,连见崔娇月的时间都没了。
“今日不用去北书院了?”崔娇月扶着宋轻舟的胳膊,坐直了身子,又伸了个懒腰。
“不用,二哥说是这两天有事情忙,只给我们布置了一些课业,人就不见了。”宋轻舟呵呵笑了一声,“我啊,一得空,马上就来陪你了。走吧,我带你出府去。”
香叶一听,连忙也跑过来,急吼吼道:“我也去,我也去!”
瞧她生怕被丢下的样子,倒是让崔娇月与宋轻舟都笑出了声,随后,崔娇月对着宋轻舟打了个眼色,宋轻舟立刻懂了,转过身去十分纠结道:“这……这怕是不方便。我原想着,带你家姑娘单独去呢!”
香叶瞬间挂下了脸,皱成了一团,她不想成为姑娘和六公子之间的站桩,很是碍眼的!可是,可是她也好像出去玩啊!
崔娇月见她苦思冥想,皱皱巴巴的样子,噗嗤一声,“六郎,还是带她去吧,不然,可没人帮我扇风了。”
“对对对!天气热,我扇风最好了。”有了姑娘开口,香叶连声应道。可话刚说出口,就看到对面两人偷笑的模样,立刻反应过来,“好呀!你们故意拿我取笑呢!”
有了宋轻舟在,此前埋在崔娇月心底的担忧才算是缓解了一些,只是这件事她还没想好该不该与宋轻舟说明。
若是说了,怕是除了徒增烦恼,别无他用。
距离乡试,只剩下两个多月的日子了,崔娇月唯恐影响了宋轻舟的备考,因而这些日子她竟是没有主动去寻过宋轻舟几次,每回都是让香叶送些吃食、茶水过去,安阳送来了新的茉莉花茶,比起上次的更加上等。
可等到香叶回来的时候,她却道:“本是给六公子送去的,结果我还没开口,就让二公子抢了去。还说什么‘如今天热,这茶解暑刚好’,说完就拿走了。这不,还得再跑一趟了!”
实际上,那日也怪不得宋长霖误会。
香叶去的早了些,北书房还未下课。她提着篮子在侧门外候着,等着等着竟是打起了盹儿,坐在门槛上,靠着柱子就睡了。
宋长霖从侧门走过,迎面就看见了香叶,他冷不丁地走到了人前,问她:“有事?”
香叶被他的气势吓了一遭,人没睡醒,因而连嘴边的口水都没来得及擦,只晕晕乎乎地答道:“来,来送茶饼。”
只说了一句送茶饼,连送给谁都没说。自上次一别,谢长已许久没见到崔娇月,他担心是不是自己上次的话只说了一半,没表明心意,反倒让她伤了心?可如今看到香叶来了,他竟是暗自窃喜:还不是主动来寻他了。
“茉莉花茶?”宋长霖闻到了空气中的一股茶香,正是他那次中了春药后,误入那座亭子时尝过的茶香。上次,崔娇月说过,若是有了新出的茶,必定第一个赠予他品尝。她倒是个守诺之人。
香叶“啊?”了一声,随即晃了晃脑袋,“是,是茉莉花茶。"
“天热是该配些清爽。”而后,宋长霖长臂一伸,就从香叶臂弯上将篮子抢了过去,“你家姑娘,有心了。”
“我我……那……那是给……”香叶被他的话,说得摸不着头脑,什么用心了?二公子不会觉得这茶是给他的吧?
香叶正想解释呢!结果对方一个眼神杀过来,她就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只回了一句:“二公子,客气了。”
崔娇月得知这一消息时,只觉得莫名其妙,正如上次她给宋轻舟送汤,亦是被宋长霖抢先一步夺走了。难道,宋长霖就是喜“夺人之好”?
第98章
“下次别去北书房送了,只去六郎的院子口候着。便是晚一些也不打紧,总归不会撞见什么奇怪的人。”崔娇月叮嘱了一声,如今她是万万不想再碰见宋长霖了,许是对方只一时兴起,才对她有了一些心思。
因着乡试在即,她只期望等时间久了,他的心思就淡了。那时,她就能和六郎双宿双飞。
换了一身薄纱裁制的吊带粉裙,外头配了一件开襟的披肩长衫,胸前用一朵珍珠绣边的石榴针花轻轻别了一下。明眸皓齿,姣姣佳人,宋轻舟一路上都看呆了眼,他的月儿总是这般好看。
“再看,都要看呆了。”崔娇月喜欢见他痴迷于自己的样子,如此她才知道宋轻舟的心在她的身上。“待会儿下了车,可不准你看别的女子。”
宋轻舟被她吃飞醋的样子,可爱到了,立刻举手发誓:“我若是看别的女子,我我就瞎了眼!”
顺势之下,崔娇月侧身将头靠在了他的肩头,两人十指交缠,置于膝上,姿态暧昧。本就有些热气的车厢,顿时就让宋轻舟觉得难以正常呼吸了。“月儿,你最近鲜少来看我,可是有什么事?”
还不是怕遇见宋长霖嘛!但崔娇月只摇了摇头,“怕让你分心。四夫人指望着你为她争气呢!”
然而,宋轻舟心底更有一个疑惑想问,这些日子宋长岚总是在私下里针对他,更是经常就提到一句话“呸,自己带了绿帽子都不知道。”
虽说宋轻舟一向信任崔娇月,但一句话三番五次地听到耳朵里,他不免起了一些猜忌,“你就不指着我争气了?若是,若是我没考过乡试,你,你还会嫁给我吗?”
崔娇月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迟疑与一丝试探,她抬起眼,捧着宋轻舟的脸,“宋轻舟,便是你什么都没有,我都会嫁给你。”
听了这话,宋轻舟眼中闪现了光芒,也怪他傻,宋长岚的话怎么可信!他巴不得早日拆散他与崔娇月呢!
“吁——公子,崔姑娘,咱们到仙鹤楼啦。”
石头拉紧了缰绳,招呼了一声。
刚出马车时,四周还是升腾的热气,走上两步,已能感觉到肌肤上的粘稠,可在踏入仙鹤楼的那一刻,扑面的凉意袭来,仿佛回到了初春时的凉爽。
崔娇月左右打量了一眼,这屋内的凉气究竟从何而来?“去年可没这般舒爽。”
宋轻舟靠近了她,往着一旁竖起了竹管,说道:“听人说,是在地下做了一层冰库,通过这些竹管将冷气引了进来。”
“倒是巧妙。”岂止巧妙,怕是更要耗费不少金银,才能在短短一年里,将其改造好吧。可见仙鹤楼果真是块香饽饽,赚得多。
“上次品茶会,我给仙鹤楼的东家递了帖子,不过人家没来。”这里头早已做满了人,崔娇月竟是有些眼红了,也不知她的茶坊何时能有这么多客人。
“两位可有订座?”一旁的小二看到人来,立刻笑脸相迎,问候着。
宋轻舟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牌子,“定了一张小桌。”
“好勒。大厅小桌两位!请跟我来。”小二领着他们朝着一处靠窗的位置走了过去,虽说离戏台远了些,但凉快,因而也算是好的。
“待会儿,还有从京城来的杂技戏班呢!”宋轻舟为她移动着椅子,以免压到崔娇月的裙摆。
杂技戏班?崔娇月来了兴趣,她在安阳时看过一次杂技,那些人还会喷火呢!不知道今天会表演什么,“上次你说陪我玩,就是来看这个?”
“是啊。这戏班只在广陵待一个月,我还怕错过了。”两人坐下后,宋轻舟朝着小二一个招手,对方立刻跑了过来,“客官,可要点些什么?”
“四碗新出的莲花羹,一份桃花酥、一份茶果子,外加一壶青梅酒。”宋轻舟点的都是崔娇月最爱的。
第99章
“再加一份酒酿丸子和一份糖芋苗。”崔娇月又加了两道,是香叶喜欢的。
“好嘞。马上就好!”小二在竹板上划拉了几笔,转身去了厨房。
香叶等在一侧,笑嘻嘻地朝着崔娇月道:“还是姑娘心疼我。”
“姑娘心疼你,姑爷就不心疼你了?”宋轻舟见她只说崔娇月好,故意装作生气的模样,朝着她一个瞪眼。
“嘿嘿,姑爷自然好!不过嘛,在我心里,咱们姑娘最好!”香叶听他打趣的语气,接过了话头,这一声“姑爷”喊得甜!
崔娇月被他们二人的贫嘴,羞红了脸,还未成亲呢!姑爷就叫上了!“再胡说,待会儿一口都不给你们吃。”
几人笑笑闹闹,动静不大,却是被楼上的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呦,那不是崔姑娘嘛。”陆恒墨一口清酒下肚,摇着扇子指了指窗外,“比起前几日瞧着,倒是更水灵了些。”
宋长霖的目光原本紧紧盯着戏台,可现下却是转头皱起了眉,她怎么在这儿?还和宋轻舟一起?他们怎笑得如此开心?
楼下,小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齐了刚点的菜,小小的放桌上,堆满了吃食,崔娇月尝了一口莲花羹,惊叹道:“是冰镇的!”
口感爽滑,清凉下肚,比起凉糕还好吃。香叶咽了下口水,崔娇月瞧她嘴馋的模样,赶紧笑道:“给石头送一碗,再过来。”
石头在外头看着马车,香叶连忙点头,要了一个小碟子,分别拿了几块糕点,又端了一碗莲花羹送了过去。
等到香叶去送东西,宋轻舟拿起一块桃花酥递到了崔娇月的嘴边,“尝尝。”
这里人太多了,崔娇月见他动作亲昵,却也没拒绝。毕竟从小时候起,宋轻舟就喜欢给她投喂东西,有时是果子,有时是点心,这习惯到两人长大了,也没改过来。
然而,看到这一幕,楼上的宋长霖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出,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昵,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便是表兄妹,也当有些分寸。
陆恒墨见此,倒是不怀好意地又加了一句:“还有人喂着吃点心呢!哎,我要是也有个如此花容月貌的小表妹就好了!”
“陆家那么多女郎,你随便挑一个就是。”陆家与宋家都是大家,谁家没几个借住的表姑娘?宋长霖听着他挑拨的话头,就烦,冷不丁就刺了一句,“哦,那位跟你退亲的姑娘,不就是你表妹吗?”
陆恒墨开朗的神情,瞬间冻住了。真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特意好心提点宋长霖,结果这人只知道戳他伤口,啊呸!活该他喜欢的人,不喜欢他!
“公子,戏台开始了。”鼓声响起,戏台开幕。
宋长霖冷了神色,握紧了身侧的长剑,“盯紧了。看到人,就动手。”
陆恒墨又加了一句:“切记,一定要抓活的。”
戏台上的杂耍,一如崔娇月记忆中的样子。
一壮汉率先推着一个大箱子上台,另一侧则是一位清秀妙丽的女子站在了人形靶子上。壮汉从箱子里抽出了匕首,朝着女子就投掷过去,险些插在女子身上,惊险万分!
崔娇月看入了迷,跟着众人一道鼓掌叫好。宋轻舟亦是!
就在换第二场的时候,一个身形高挑消瘦的男子走了上来,竟是头顶了一颗桃子,站在了靶前!崔娇月一眼瞧过去,恍惚间,竟是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动手!”
宋长霖一声令下,卫安率先飞身而出,楼下原本坐着看戏的客人,突然从板凳下拔出了刀剑,冲着台上就砍了过去。
“小心!”崔娇月不顾危险,起身将宋轻舟按在了桌子底下,“别动,先别动。”
这些人是朝着戏台冲去的,除了他们之外,仙鹤楼还有其他客人,都和他们一样被吓破了胆子,纷纷往着门外逃,但人太多,崔娇月刚一回头就看到了有人被撞倒,被其他人踩了两脚。
第100章
宋轻舟从未见过这阵仗,他本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连武功都没学过。此刻,他比崔娇月都慌张,只得按着崔娇月的指示,抱着头躲在桌子下面。
刀光剑影之间,崔娇月的指尖勾到了藏在袖中的绣花针。
台上,宋长霖亲自出手,招招紧逼。奈何,他低估了陆恒书的实力,陆恒书从腰间抽出了软剑,讥笑着:“宋长霖,你不过如此!”
“姑娘!”
“公子!”
香叶与石头逆着人流冲了进来,但场面太乱,他们一时未找到人!香叶朝着刚才的位置看过去,桌底下正是她家姑娘!可对面,一个人摔了过来,就要砸向那张桌子!
“姑娘,小心!”香叶大喊了一声。
正当宋长霖要破了陆恒墨的招式时,却因香叶这一声分了心,长剑偏了一分,只划破了陆恒书的肩膀。
陆恒书忍痛,朝着刚才宋长霖看向的位置飞身而去,一掌掀翻了桌子。
见到来人,崔娇月将宋轻舟护在了身后,然而袖中的飞针还未动,就被陆恒书用剑抵住了喉咙:“不想死,就别动!”
对方的剑已经架在了崔娇月的脖子上,纵使她指尖攥足了力气,此刻亦是不敢动半分,她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
“月儿!”宋轻舟跪爬在地上,刚才是崔娇月护着他,才没让自己成为人质。石头最先冲到了宋轻舟的身旁,将他一把拽出了桌底,远离了陆恒书。
崔娇月垂眸望了过去,是她刚才误判了。原以为自己能应对陆恒书,没想到他的身手如此之好。香叶情急不已,喊道:“放开我家姑娘!”
几声大喊,刺激了陆恒书,他一步步退到了床边,架在崔娇月脖子上的剑更用力了,硬生生逼迫崔娇月往后扬起了头,丝丝痛感传来,是对死亡的恐惧。
陆恒墨朝着身后的人示意,几个身着官服之人快速转身,将宋轻舟等无关人等全都打晕带了出去。
如今,整个仙鹤楼内,只剩下了他们几人对立其中。
“放开她。”宋长霖移步上前,长剑横指,欲直刺陆恒书,但在看到崔娇月细长的脖子上被拉出一道血痕后,一个飞转收势,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剑意。“陆恒书,放开她,我许你一条生路。”
“呵,生路?我还有生路吗?”陆家已是案板上的鱼肉,他想活着唯有闯出去。陆恒书冷笑了几声,缩着脑袋将崔娇月挡在了身前,语气颇为猥琐地贴近了她的颈侧,“要么她死,要么我走。宋长霖,你选一个。”
选一个?宋长霖手中的长剑未收,眼神冷冽凶狠,目光死死地盯着陆恒书。陆恒墨已拿到了陆恒书替陆家贩卖私盐的罪证,并剥丝抽茧查到了京城那位的头上,此刻若是放了陆恒书,就没了人证,岂非前功尽弃?
陆恒墨一个移步,立于宋长霖的身侧,看着面前自己曾经真心尊敬过的哥哥,他劝道:“三哥,收手吧。二叔已经伏法,你不用在为他做事了。只要你跟我们走,我会向朝廷请命,减轻你的罪行。”
“呸!你闭嘴!”陆恒书恨啊,他恨自己明明是治国定邦之才,却偏偏因着那迂腐的世俗道德,被拖成了郁郁不得志之人,“是。你清高,你令愿断一条腿都不做二叔的狗。可我呢!我有的选吗?我若与宋长霖同年科举,我不可能比他差!这陆家早就是我的了!”
“三哥,你有的选。你现在也有的选。放开崔姑娘吧,不要一错再错了。”陆恒墨见他情绪激烈,手上的剑不住地抖动着,几乎只差一点就能伤到崔娇月。他按住了宋长霖的右手,让他慢慢放下了剑,“三哥,听我一次吧,放下剑。”
宋长霖的右手剑往下,左手却已按住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第101章
崔娇月仍旧仰着头,她能感受到那柄横在她脖子上的剑刃之锋利,每一次移动,都可蹭破她的皮肤,渗出丝丝血迹。
宋长霖会救她吗?他们会救她吗?
人命,对于他们来说,本就并就不重要。她不过是世间的蝼蚁,甚至抵不上陆恒书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恒书的心绪晃动,他没得选,没得选。就算跟他们走了,就算认罪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科举为官了。心中一横,他假意将手中的剑往下移动了半指,在陆恒墨正当松气之时,拽着崔娇月撞开了窗户,翻身逃窜。
“追!”宋长霖从袖中掷出了匕首,却是从崔娇月的耳旁划过,若非陆恒书拉了她一把,险些就要扎进她的脑袋。
他竟是要杀了她?
崔娇月不敢相信!宋长霖竟是为了抓陆恒书,要杀了她!
是了,没了她这个人质。那些官兵亦无须顾忌,只管抓人即可。
可亦是这一把匕首,让崔娇月明白,她只能自救,不可寄希望于任何人。当陆恒书将她拖入大街上时,崔娇月趁着人群混乱之际,右手轻挑,手腕用力射出一支绣花针,正中陆恒书的耳门穴。
“你……”陆恒书只觉得耳后一疼,却是一转头只看到了惊慌失措的崔娇月,他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而后轰然一声,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
崔娇月作势顺着他倒下的地方,跌了一跤,再趁机将那一根银针拔了回去。为避免猜疑,她右侧的胳膊直接从剑刃处滑过,外衫瞬间碎裂,血迹斑斑。
“别动。”宋长霖拨开人群,直冲着崔娇月飞奔而去,搂住了她的腰身,而后将她整个人旋转了半圈,抱在了怀中。那胳膊上的血迹太过鲜明,被划破的外衫破了一个大洞,吹弹可破的右臂裸露在外,一道鲜红顺之流下,染红了地面。
崔娇月被他紧紧抱在怀中,几乎整个人都埋进了他的胸膛,可方才他明明是想要了她的命。宋长霖刚回广陵时,曾有流道:“玉面郎君鬼面心,一朝杀人一朝魂。”
此话,说的就是宋长霖在京城为大理寺卿时的手段,被他压入牢狱,亲自监斩之人无数,如阎罗般可怖。那时,崔娇月并未当真,毕竟很难想象如此长相的人,会是险恶之辈。
但如今,她信了。这人,或许是看上了她的脸。但随时,都可以要了她的命。
“带回去。”陆恒墨命人将晕倒的陆恒书绑了起来,带回了官衙,而现任魏太守因与陆家同谋,已被罢免了官职。圣人传令,由宋长霖暂代广陵太守一职。
“二公子,还请放我下来。”崔娇月在他怀中挣扎了一番。
可得到的却是宋长霖的冷声拒绝,“想死?那剑上有毒。”
“毒?”崔娇月不敢再动,她看过医术,书上写过:毒随身动。即她动作越大,怕是毒性漫延的越快。随后,她抬起胳膊查看,那一处划破的地方,好似是有些不同。
她不敢再动,只能顺着宋长霖的动作,被他抱在怀里,直到上了马车。
宋长霖将她贴紧了自己,刚才匕首从她耳旁飞过的那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惊慌与恐惧,陆恒书竟是想将她当成挡箭牌,若非他及时调整了力道,怕是再也感受不到怀中人的体温了。
他喜欢她,但似乎不是普通的喜欢。
马车上,崔娇月转了了脖子,阵阵牵扯带来的痛感让她回过神来!
宋长霖骗她!那剑根本没有毒,若是有毒,她脖子上划了这么多刀,她不死,也得吐口血吧!这才符合中毒的症状。
“你骗我!”崔娇月猛然推开了宋长霖,身子往下一滚,跌坐在车厢里。
“我在救你。”怀中一松,没了她的温热,宋长霖心中只剩下一阵空虚。
第102章
救她?
“哈。”
救她?
崔娇月心底感到无语至极,竟是莫名其妙笑出了声,他竟然说他在救她!那把匕首只差一个头发丝的距离,就能将她的脑袋扎穿!她甚至感受到了刀刃划破风的声音,他竟然还敢说在救她?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要脸至极的人?
“二公子刚才是在救我?那小女子真是感激不尽啊!”崔娇月跪坐在地上,眼底尽染愤怒,语气带着嘲讽,任谁都能听出她话中有话。
然而,此刻宋长霖还记着刚才她与宋轻舟相互喂食的场景,刚才自己已是因为挂心崔娇月而错失了抓住陆恒书的机会,如今他好不容易救下她,竟还落得了她的埋怨?
果真,这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崔娇月,救命之恩,当以泉相报。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宋长霖俯下了身子,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的眼睛。“嗯?是谁给你的胆子?忤逆我。”
疼,真的好疼。
受伤的脖颈被拉扯,崔娇月能感到那原本细小的剑刃划伤被撕裂了,她仿佛是一只正在被人放学宰杀的鸡鸭,只要屠夫一个用力,就能折断她的脖子,取了她的性命。
她害怕宋长霖,她畏惧他。正如第一次见面时,宋长霖轻蔑于她的存在,散发着阴冷之气从她面前经过。正如那日,他将自己当做妓子般压在身下,不顾她的意愿,轻薄于她。
她竟是因为望月楼那一次的偶然相救,就对他改变了看法。
明明姐姐告诉过她,救命之恩,最不值得一提了。“月儿,有些人的命是命,有些人的命只是草芥。”
许是刚才差点儿就死了的恐惧,让崔娇月第一次大着胆子,将心中的憎恶赤裸裸地展现在了眼中,愤怒、不屑、鄙夷的目光,射进了宋长霖的眼底。她道:“宋二公子怕是忘了,我也曾救过你的命。公子不妨再将我的脖子抬高一些,看看会不会断掉。”
宋长霖被她的目光,看得心惊,他不明白崔娇月会突然如何看向他,他明明是救了她。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该生气的人,若非崔娇月与宋轻舟同来了仙鹤楼,若非她拦在了宋轻舟的身前,今日她本不会受伤,更不会遇见陆恒书!
然而,在听到“会不会断掉”时,宋长霖这才注意到了她脖子上潺潺渗出的血迹,顺着锁骨流向了那胸口处的一片白皙。她的衣衫,早在拉扯间破损了。
对面之人,促然松了手,崔娇月脖子一轻,身体往后仰去,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扯过了身上的披肩,眼神如冰,却是嘴角调笑道:“二公子,看得可满意?”
这一番姿态做派,宛如望月楼的伶人,轻挑妩媚,如妖似精。崔娇月如今最恨他这般惺惺作态,明明夜里偷偷进了她的闺房,却在她面前装作正人君子的模样。明明,他就是那最虚伪歹毒之人。
宋长霖因她的动作,升腾起了一种卑怯之感,她竟觉得自己是看上了她的姿色不成?
可实际上,宋长霖发自肺腑的清楚明白,他的的确确从一开始就是念慕上了她的声音、她的身姿、她的脸。他如所有庸俗之辈一般,只因女子的颜色,想要占有她。
但是,宋长霖不愿意承认,至少此刻,他不愿意。他能够感受到,崔娇月眼中、话中对他的轻视。
“穿上。”马车上有他备用的衣裳,宋长霖抽出了一件外套,扔在了崔娇月的身上。
崔娇月不由冷哼一声,见他偏过头去,只觉得他又当又立,真以为自己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但冷静下来,崔娇月更明白此时与宋长霖闹翻,她没有任何好处。
刚才她听见了陆恒墨的话,宋长霖暂任广陵太守。一府之守,可推举或剥夺考生的乡试之资格。若她真惹怒了宋长霖,谁知道他会不会暗中对六郎下绊子呢?
第103章
他既愿意在明面上装作是个好兄长,那不如让他一直装下去。只今日,崔娇月是真得累了,她敢忤逆他吗?她不敢。
崔娇月套上了衣服,起身坐到了马车的另一侧。
而后,宋长霖从一侧的暗格中掏出了药箱,从箱中取出了止血不和药膏,神情冷漠地朝着崔娇月道:“伸手。”
脖子上的伤是细微的划痕,等到崔娇月低下头时,血便止住了。唯有胳膊上的伤口较深的,需要包扎止血。
崔娇月流血较多,已是有些脸色苍白,她厌恶宋长霖,却不会与自己的身体健康作对,只一声不吭地将胳膊递了过去。
冰凉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刺激着神经,诱发了阵阵的痛意。宋长霖不由轻了手上的力道,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指尖抚过她细腻的肌肤,他叹了口气,“我叮嘱过你,别出门。”
这一句,是担忧,亦是质问。
崔娇月不愿与他说话,只当听不见,她伸手等着他包好止血布,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她对宋长霖的算计再清楚不过。不就是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吗?
这种低端的手段,她早就见识过了。甚至,那人比她用得更好。
为她包扎好伤口,宋长霖因她的沉默以待,逐渐冷静下来。刚才,或许是他冲动了。她刚才经历了一番生死,自然会害怕。当人害怕时,迁怒于人,是常有的事情。自己做了两年的大理寺卿,都是连这个道理都忘了。
“刚才,是我冲动了。”宋长霖将她的胳膊放了回去,随即轻声在她耳旁呢喃了一句。如此,算是他给了她一个台阶吧。
他在道歉?崔娇月闭着的眼睛轻颤了一些,似是不相信刚才耳边传来的声音。但那又如何呢?一句道歉,就能抹杀宋长霖刚才想杀了她的心吗?
宋长霖,并非天下女子都会对你动心。
“姑娘,要我说,咱们这些日子实在倒霉,还不如在屋里好好待着,再也不出门的好。”香叶整日里心神不宁,她差点儿就没了主子,自家姑娘那么好的人,怎就每次弄得一身伤回来?“六郎也说了,让姑娘好好养伤,他定每日都来看望姑娘。”
宋轻舟对那日发生的一切,都心有余悸,若非崔娇月以身护着他,说不定受伤的人就是他!且不说陆恒书对宋家的憎恨,若挟持的人是他,怕是半分都不会手软。因着崔娇月代他受了伤,宋轻舟连着五日都亲来石榴小院看望,虽说每回只坐了半个时辰,就要急着赶回去做课业,但如今他是真真切切一颗心都记挂在崔娇月身上。
“二公子如今暂代太守一职,竟还有空在北书房教习?”那日两人分别,崔娇月愣是一个眼神都没给宋长霖,等到马车进了宋府侧门,她掀开帘子就下了车,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小院。
宋长霖见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如同蛇蝎一样避着他,竟是无声失笑了,他竟不知她的气性如此大。
香叶啧了下嘴巴,才道:“本是没什么空闲,如今两三日才会亲自来北书房一趟,大多数时候是特意请了府学的夫子来。说是外头正乱,为各位郎君们的安全着想,乡试前皆不让出门。”
“不过,这课业却是多了许多。听绿袖姐姐说,六公子每日都得忙至半宿才能得歇。如今,还能抽个半个时辰来看您,确实是用心了。”香叶补充了一句,语气中满是对宋轻舟情谊的称赞,“姑娘,是找个了好姑爷呢!”
崔娇月默默点了下头,“谁说不是呢。”
那日,她挡在宋轻舟的身前,一是为了救他,二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的情谊。她们虽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可倘若有人故意在他面前多嘴多舌,或是有一日宋长霖设计破坏,许多事情便是假的也容易成真。
第104章
为此,她不假思索就护住了他。只望今后无论发生何事,他都能记得那日的情谊吧。
墙外一支蔷薇爬过,稍露枝头,身姿娇艳,引得一两只蜜蜂闻香而来,小小的院落里满是初夏将至的温热气息,不知何时,问外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宁静,引得趴在院子里的小黄狗叫了两声。
“喜娟姑姑,今儿怎么来了?”香叶开了门,她已养成了白日里都上锁的谨慎性子了。
喜娟进了门,四下环顾了一圈,见崔娇月一如往日般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这才放下心来,传话道:“仙鹤楼的事情,老夫人昨日刚刚知晓,听闻姑娘伤了身子,急得让我赶紧来看看。”
崔娇月见到来人,赶忙想扶着椅子起身,却是一个用力扯到了伤口,略微龇了下牙,表情不雅,可想到喜娟姑姑还在,立刻就收起了狰狞疼痛的表情,换上了温和的笑意:“让老夫人挂心了,本就是我与六郎贪玩,这才扰了二公子的大事。该是我去请罪才是。”
话里话外,是个知分寸的,不借此卖惨耍乖,进退有度。喜娟倒是对她有了几分青眼相加,“崔姑娘这就多虑了。老夫人亲自让我来,请姑娘去端竹院一叙,说是要亲眼瞧着你没事,才放心呢!”
香叶心下一喜,这能与老夫人见面的机会可不多。她家主子可得留个好印象,日后与宋六郎成亲,说不定还能再添一份嫁妆呢!
然而,崔娇月听了这话,却是灵机一动,只要老夫人应了她与宋轻舟的亲事,那便是谁都无法改动了。“如此,还请喜娟姑姑等我换身衣裳,这一身实在见不得人。”
喜娟打量了一眼,确实太过素雅了一些,若是拜见长辈,便有些小家子气了,不是宋老夫人喜欢的女子性子。“好,我就在院子里坐坐,且等一等。”
崔娇月让香叶泡了一杯新茶,又端上了一份点心果子。等到回房间后,从衣柜里挑了一件桃红色的半壁长裙,内里搭了一件藕色的轻纱水袖,将发髻盘高,只插了一支荷花簪,端的是清水出芙蓉的明媚之感。
香叶瞧着崔娇月这一身打扮,亦是眼前一亮,“姑娘看着,竟是比平日里更美上几分了!”
“就你嘴甜。走吧,可别让老夫人等急了。”崔娇月照了两圈镜子,确保一切完全后,才跟着喜娟姑姑往端竹院走去。
一路上,喜娟竟是觉得,哪怕是夏日里初开的花儿,都比不上身旁这位女郎的明艳娇柔,心想着:这位表姑娘幸得是住进了宋家。
抬脚进了端竹院,顺着那一处潺潺的假山流水往下走,是宋老夫人最喜的避暑之地——桑竹凉亭。
只是等崔娇月进去后,倒是面露了一丝惊诧,那与老夫人席地而坐的男子,不正是宋长霖吗?他怎么也在?崔娇月心下嘀咕,可只一瞬间,她就将脸上的心绪藏好,等到宋老夫人转头看来时,她已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端庄女郎模样。
“可算是来了,快走进些,给我瞧瞧,到底是伤了哪儿?”宋老夫人见到人来,连连招手让崔娇月过去,等到人走近后,更是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让她坐在了身旁。
这一拉,刚巧扯到了崔娇月的伤口,她怕惹宋老夫人不喜,只咬牙忍着痛,嘴角抽搐了一下。
宋长霖望着她一闪而过的隐忍,开口道:“祖母,你扯到她伤口了。”
“啊?”宋老夫人面露紧张,立刻松开了手,对着崔娇月抱歉道,“怪我,怪我!喜娟,快去找个大夫来。”
不过是拉扯一下,伤口早就长好了,只她总是手痒,每次都忍不住去扣那一层结痂的地方,因而伤口好了又破,好了又破,才总是牵扯着疼,“老夫人,不用找大夫,我这都好了。”
第105章
“好不好的,自然是大夫说了算。”
宋长霖冷不丁地补充了一句,让刚刚原本想放下心来的宋老夫人又急切起来,“是是是,总得让大夫看看。”
崔娇月很是莫名巧妙地瞧了一眼宋长霖,这人不说话,没人把他当哑巴。
宋长霖接过了她的眼神,自从上次见识过她的气性,他竟是有些喜欢上她有些娇蛮的样子。若是其他女子如此,他定是觉得此女家教不好,可放在崔娇月身上,宋长霖只觉得是一番男女间的情趣。
见喜娟转身就要去找大夫,崔娇月知晓自己拉不住,可实在不愿就此麻烦大夫来一趟。
在看到宋长霖一副看戏的表情后,她心中赌气,索性一把将水袖撸起,露出了那一块伤口,朝着宋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您瞧,这伤口都结痂了。只天热,伤口好得慢些罢了。就这点儿伤,还寻大夫来,怕是该笑话我了。”
宋老夫人顺势靠她更近了些,将那胳膊仔细瞧了瞧,确实是结痂了,这一两处略微有痂脱落,隐约是留下了疤痕的模样。这才招手止住了喜娟的步伐,松了口气道:“好了就行,好了就行。可千万要小心呵护着,这女子身上留了疤,那就麻烦了。”
“被挟持时,脖颈处也伤了。”宋长霖见她径直撩起了衣袖,竟是生了些故意的心思,继而又多说了一句。
宋老夫人赶忙抬头看向崔娇月的脖子,“哎呦,那天杀的陆家崽子,怎就挟持了你呢!快给我瞧瞧。”
脖子上的伤口细长,但划伤的痕迹较多,又因着位置特殊,看上去倒是比胳膊上的伤口更严重些。崔娇月本无意卖惨,因而是特意换了一件高领的水袖内衬,扣紧了才来。宋长霖那一句话,分明是见她撩起了袖子后,又故意逗弄于她,她难不成还能直接将内衫解开吗?
可宋老夫人关切的表情实在真诚,崔娇月怕她又要喊大夫,她只得垂下头,朝着宋老夫人耳旁轻了一句:“老夫人,这……二公子还在呢。”
宋老夫人“哎呦”了一声,“忘了忘了,忘了这浑小子在。”
她瞪了宋长霖一眼,一只手拍了拍崔娇月的手背,而后又狠狠地锤了一下宋长霖的肩膀,“都是这浑小子,连累你受委屈了。那日陆家的及笄礼,咱们都得了他的叮嘱,硬是不让我们去。我也就随了他,不去就不去了。可是,他竟把你给忘了!听说那日起火,把你吓着了?”
崔娇月摇了摇头,她越听越迷糊,这宋老夫人到底喊她来做什么?只为了问问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老夫人误会了。二公子那日也曾劝过我,只是陆家在崔氏茶坊定了回礼,我若是不去,怕是失了礼数。因而,没听二公子的劝,这事该我自己运气不好。”
宋老夫人了然,“哦”了一声,“这茶坊的生意,光靠你一个女子,着实是辛苦了一些。”
不知为何,崔娇月总觉得宋老夫人的话,里里外外都和宋长霖那日说的差不多?她心下一顿,竟隐隐有了些不好的感觉。
“不辛苦,我爹娘虽去了,但安阳那处还有老管家在,各处的茶坊自有掌柜打理。我平日就是算个账,算是学些管家之道,也给自己备些嫁妆。”崔娇月提到了嫁妆,这事她早些年就与四夫人与老夫人请示过,当时两人都同意了。今时今日,想必老夫人亦不会反悔。
说实在的,这宋家那么多的表姑娘,哪怕是隔三岔五被领着来拜见她,她能记着的也就几个出彩的女郎。可崔娇月,打从第一次见,就给宋老夫人留下了深深的印象,这女娃娃实在是长得精致,像是画里走出来似的。
这样的女娃娃,若是不得人照看,怕是难以清白于人间啊!
第106章
宋长霖听着她们一来二去的对话,已是失了些耐心,只得暗中扯了一下宋老夫人的袖子。宋老夫人感到袖子一紧,少年郎实在是没耐性,女子的终身大事,哪里是一两句就能说清的。别说家世为人,最重要的是,自然是得你情我愿。
因着上次惹恼了崔娇月,宋长霖曾试着偷摸夜里去石榴小院看看她,谁承想那只小黄狗实在机灵,他人刚上墙,就听得一阵狗叫,打乱了他的阵脚,只得悻悻而归。
白日里,他差残荷多次给崔娇月送了祛疤的药膏、燕窝鱼翅、灵芝人参,可每一样都被退了回来。残荷在知道崔娇月因着二公子被人挟持后,倒也没多想,只觉得是宋长霖担心崔姑娘的伤势,毕竟是无恙之灾。
一次次地退回,又见不到人。宋长霖夜夜难眠,他第一次因一个女子憎恶的眼神,而日夜难安,或许自己真伤了她的心?
“若是一个女子原本喜欢一个男子,但最近这女子似乎不怎么喜欢他了。你觉得,原因何在呢?”宋长霖思索了半日,突然问了卫安一个问题。
卫安摸着脑袋,想到了最近看的话本子,回道:“或许,是觉得那人不喜欢自己,没了念想吧。”
宋长霖被这话,一语击中!
是了,他确定崔娇月喜欢自己。只若是换做他,一直喜欢一个人,却迟迟得不到回应,应当也会失望。且宋长霖仔细想了想,如今他公务繁忙,在宋府的时间怕是不长了,总得给她留一颗定心丸才是。
“祖母,我想纳妾。”宋长霖难得一大早来给宋老夫人请安。
宋老夫人睡眼惺忪,听了他一句话,立马清醒了,“你要纳妾?纳谁?”
“四姨母身边的那位表姑娘。”宋长霖望向宋老夫人,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此话一出,不光是宋老夫人,就连一旁的喜娟都傻了眼!这崔姑娘不是早就和六郎定下亲事了吗?如何又与二公子有了牵连?
“可是她,与你发生了什么?”宋老夫人支支吾吾,就差说出那句“可是她勾引你?”。可一想到崔娇月,宋老夫人又觉得不应当,这才转了下话头。
宋长霖怕宋老夫人误会崔娇月的品性,因而细细将遇刺、陆家失火以及仙鹤楼劫持之事说了一遍,最后道:“崔姑娘因孙儿多次受累,孙儿心中有愧,因而才有这个想法。”
“那日崔姑娘受了多处剑伤,怕是体肤有损,今后或难议亲。”宋长霖另加了一句,表明并非他自己心思龌龊,只是为了崔娇月着想。
宋老夫人长吁一口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若是为妾,倒是可以。毕竟四房也未曾将定亲一事,宣之于众,只交换了生辰八字与庚帖,倒是来得及。
只一点,不知崔娇月是何心思。宋老夫人见状,问道:“那崔姑娘,也愿意?”
对于宋老夫人的疑惑,宋长霖长眉一皱,反问道:“为何不愿?”
这一句话,真真是将宋老夫人和白芍都问倒了。
呵呵,这探花郎当真是自信啊!
宋老夫人无奈扶额,宋长霖未去京城前,便常常跟在她身边受教,旁人或许觉得宋长霖是个谦卑好学之人,但宋老夫人是打小就透彻了他的心思。
陆家的郎君之多,小孩子打闹争吵是常有的事情。唯独宋长霖,成日里端的是兄长谦让之姿。实际上,他不与人争辩,是他不屑与傻子争辩;他不与人争抢,是他本就不在乎那物件。
宋老夫人记得,宋长霖曾从祖父手中得了一柄木剑,是他的心爱之物。可偏偏在午睡时,被淘气的宋五郎偷拿去玩了,宋长霖知晓后,二话不说将人揍了一顿,还美名其曰是兄弟之间的武艺切磋,他指点指点罢了。
只宋长霖长到如今的年岁,鲜少有心仪的人与物,因而宋老夫人倒是觉得这性子倒也没什么。可他既然开口与她要人了,不论他如何花巧语地给自己立了个好由头,怕是打心底就是要得到手的。
第107章
然而,这世间之情,并非一厢情愿就行。另外,宋老夫人确实不知崔娇月对宋长霖是何心思,因而才特地将人请来了端竹院,一探究竟。
右手的袖子又被扯了一下,宋老夫人偏过头去,瞪了一眼宋长霖,道:“你若是有事,就先去忙。不用陪我这个老婆子了。”
宋长霖收回了手,他朝着宋老夫人眨巴了下眼睛,“祖母,孙儿刚与您提的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喜娟,送二公子去忙吧。”宋老夫人实在是头疼,堂堂一个探花郎这点儿脑子都没有?哪有长辈会在男子面前,当面问女子心意的,便是说媒,那也该是隔着一堵墙才是。
喜娟今日,是第一次从宋长霖身上看到了少年郎的心性,原本觉得二公子为人肃正,现下看来倒是有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憨态。“二公子,请吧。到底是公务重要,再不济也该去盯着些府中各位郎君们的课业了。”
连着被赶了两次,宋长霖这才缓过神来,怕是祖母有话单独与崔娇月说。他起身,朝着宋老夫人拱手作礼,“那孙儿,先去忙了。”
随后,他又朝着崔娇月告别了一声:“崔妹妹的伤势易留疤,我晚些差人送些祛疤膏给你。”
崔娇月被他赶鸭子上架,那些早就被她拒绝过得东西,怕是不得不收下了。“二公子的好意,小女心领了。”
只这人竟是叫了一声“崔妹妹”,到底是让她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起来。宋长霖是抽风了不成?平白在宋老夫人面前与她装亲切?
“小事而已。”因着崔娇月终于松口,收了他的东西。宋长霖这几日的心中郁结之气,总算是纾解了一些。剩下的,便是靠祖母来说情了,“劳烦祖母费心了。”
宋老夫人见他着急的样子,打心底觉得这儿孙大了,着实不中用,连连挥手道:“快走快走。”
崔娇月不知这祖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一会儿说这,一会儿说那,绕到她云里雾里。然而,越是听不明白,她越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千万不能中套就行。
喜娟送着人出去,亭中只剩下了宋老夫人与崔娇月两个人,几声鸟啼传来,阵阵热风吹过了竹林枝头,丝丝日光透过枝缝照在了地面上,幸而在亭子一侧有溪水流淌,带来了淡淡的凉意。
宋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拿起了一旁的圆扇,扇了扇风,一脸慈爱地望向了崔娇月,开口道:“你与六郎的亲事可定了?”
崔娇月眼眸一缩,却是继续保持着微笑,答道:“定了。已交换了庚帖,姨母保媒,只六郎今年要参加乡试。便定了乡试后,再选个好日子成亲。”
应当是过了乡试,考上进士再成亲。但崔娇月故意少说了一句,自上次各房的表姑娘们齐聚端竹院一事,她亦发觉宋老夫人并不关心,也并不愿多插手她们这些表姑娘们的亲事,只要不碍着宋家郎君们,她更是懒得管。
可如今,宋长霖刚走,就问她此事,崔娇月万分担心是不是宋长霖说了什么,让宋老夫人为他打探。
对于崔娇月的回答,宋老夫人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要说这也算是门好亲事,宋六郎是四房庶子,且并不出众,今后不过是如三房一般,帮着打理些宋家的杂事罢了。崔娇月本就是商女出身,自然能帮衬许多。
可既然宋长霖开了口,宋老夫人厚着脸皮就得多问上一句:“这么说,你是下了决心,非六郎不可了?”
这一听,崔娇月立刻反应过来,宋老夫人果真是有别的意思!怕是误会了她故意勾引宋长霖,故意敲打她呢!当即,崔娇月抬腿起身,而后重重地跪在在了地上,双手置于额前,向宋老夫人磕首道:“老夫人,我与六郎实乃两情相悦。自我入府以来,六郎处处待我真心,我们自幼一同长大,一同受罚,一同欢喜,便是天塌下来,我都只决心嫁给六郎一人。”
第108章
崔娇月这头磕的声响,饶是宋老夫人都未曾想到她竟是如此坚定。可刚才听着她与宋长霖的对话,又是颇为熟稔之感,宋老夫人见惯了装腔作势的女子,人前贞洁烈女,人后浪荡不堪。
一阵静默,崔娇月俯首在地,汗流不止,只盼着宋老夫人的下一句话。
“便是我家二郎,也不行?”忽而,宋老夫人回了一句话。
崔娇月的脑中,晴天霹雳,将她震醒!“不愿!我不愿!”
连着两句“不愿”,毫不迟疑。
“老夫人,或许天下间的女子都钦慕二公子,可我一心只有宋轻舟。若有朝一日,我背弃六郎,必得五雷轰顶,不得善终。”崔娇月生怕宋老夫人不信,对着老天爷举誓。
宋老夫人不由扯了下嘴角,不过是问一问,何必发如此重誓?倒像是她故意逼着崔娇月似的。“好了好了,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快起来,起来吧。”
刚送人回来的喜娟,瞧见这一幕,连忙跑过去,将人扶了起来。
然而,崔娇月推开了喜娟的手,她还有话没说完。
“老夫人,我是个孤女,无父母可依。”崔娇月跪直了身子,并未站起身,继续道:“可我运气好,得了宋家和老夫人的庇护,这才有了栖身之地。如此恩德,我必不会忘。”
宋老夫人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崔娇月握紧了双手,不论宋长霖在宋老夫人面前说了什么,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宋长霖定不会娶她为妻,因而她语气坚定道:“老夫人亦是女子,必当理解女子立于世间的艰难。我此生所愿,亦不过是嫁个好夫君,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举案齐眉。”
是了,是妻,不是妾。
天下间的女子,但凡有的选,谁愿意去做妾呢?宋老夫人心想,自己老了,都忘了自己年轻时的气性了。当年宋老太爷非要纳妾,宋老夫人闹了一遭,可那有什么用呢?
等到了现在,她竟是愿意给自己那不成器的孙子来逼人为妾了。果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起来吧。你既不愿,那就不愿。只今后,多躲着些吧。乡试过后,我与你姨母说一声,尽早把亲事办了。”宋老夫人叹了口气,朝着喜娟招了下手。喜娟俯身过去,扶起了宋老夫人,两人出了亭子。
“我累了,你自去吧。无事,就别出门了。”宋老夫人拄着拐杖,转身往里屋去了。
崔娇月跪了半晌,膝盖红肿,她这具身子娇弱,起身时只能勉强撑着地面,扶着柱子,站起身来。
今日这一关,算是过了。
得了宋老夫人的保证,她应当能顺顺当当地与六郎成亲了。
乡试,乡试,崔娇月多希望一睡醒,就是乡试。
喜娟将宋老夫人扶上了藤椅,伺候她半躺好身子,又将冰壶移到旁边,轻摇着扇子,想着刚才崔娇月的话,她担心地问了一句:“老夫人,这二公子难得开了口,可这崔姑娘她……”
“不管了。怕是我那孙儿,剃头挑子一头热。这毁人姻缘的事,我可做不来。”宋老夫人摇了摇头,她是不愿再插手了。
“那若是二公子问起?”喜娟明白宋老夫人的意思,可一旦男子动了心,怕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宋老夫人原本眯着的眼睛,睁开了,她了解宋长霖的性子,只怕他不甘心,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来,宋家这一代只他有指望,不可染上污点。宋老夫人思量了一会儿,回道:“未成婚就要纳妾,难不成他要如那不成器的弟弟一样吗?若是问起,只说此事不急,等他定了亲再说。否则,平白惹人闲话。”
喜娟“哎”了一声,心底默默念了一句:当初生怕二公子不喜女子,急着催着让他寻个通房、妾室都行。如今倒是反着来了。
第109章
想到此处,喜娟顺口提了一句:“二公子身边有个叫白芍的婢女,姿色不错。前段时间,二公子托我给她看门亲事,说是要打发出去。我觉得,倒是可惜了。”
宋长霖难得看上一个人,得不到怕是心里念着想着。若是有个人分散些注意力,也是好的。这句话,喜娟没说出口,但宋老夫人是个明白人,一点就透,她道:“将人先留着吧。”
就当是留个后手了。
出了端竹院的门,香叶转身瞧见了自家姑娘,见崔娇月走路的姿势不太对,她连忙跑过去扶着崔娇月的胳膊,问道:“怎一瘸一拐的?”
“跪了一会儿。没什么大事。”等到晚些洗漱更衣时,香叶也会看到她的伤,因而没必要故意瞒着她。
香叶吃了一惊,“姑娘被老夫人罚跪了?为何啊?”
她刚才在门外候着时,见到了宋二公子,难不成是宋老夫人因着二公子的事,怪罪了姑娘?香叶不等崔娇月回答,脑中胡算乱想了一茬,立刻打包不平道:“明明是二公子给姑娘送东西,姑娘可都拒绝了。”
上次宋老夫人敲打王嫣,还有理可循,但她家姑娘,实在是委屈了。
崔娇月原本沉重的心情,在听到香叶为她说话时,松懈了一些,是啊,她都拒绝了。更从未有过主动接近的意图,只不过是阴差阳错,偏偏撞上了那些事。
她没错,错的是宋长霖。
但她并没有纠正香叶的想法,先前因着残荷的关系,香叶对宋长霖颇有些好感,如今该让她多提防一些了。“二公子往后,怕是还会送些东西来。你得机灵些,能拒了,就拒了。不能拒的,且先收好,等咱们离了宋府,一并都还给他。”
崔娇月打定了主意,宋长霖既然特意寻了宋老夫人为他说话,怕是对她势在必得。她若是一味地拒绝和排斥,容易物极必反,毕竟谢七郎就是先例。男人疯起来,什么下三滥的卑劣手段都能使出来,她绝不能轻信一个男人的人品。
香叶连连点头,“我晓得。下次残荷姐姐来,我啊,就装作不在。”
在香叶心底,任何人都没有她家姑娘重要。装作不在的办法,自然不会有多大用处,但香叶护着自己,崔娇月心底升起了暖意。
刚才自己表明了不做妾之心,可宋老夫人却没有反驳她的话,只顺着话接下去,让她好好待在屋里。崔娇月心中冷笑,宋长霖应当只起了纳她为妾的心思,或者说在他眼里,自己只能为妾。
多么可笑啊!喜欢一个女子,竟是要让她为妾。如此低贱的喜欢,她便是死,也不愿意。
此刻,崔娇月更加鄙夷于宋长霖的道貌岸然。可现在,她不能与香叶明说。以香叶藏不住事的性子,她知道了,怕是见到残荷都没好脸色,那就打草惊蛇了。
晚些时候,残荷再次敲开了石榴小院的门,送来了祛疤膏,笑眼盈盈道:“公子特意嘱咐了,让姑娘一定收下。”
崔娇月这回没拒绝,拒绝十次,收一次,才能缓缓他的急切,“本是不想麻烦二公子,倒是麻烦残荷姐姐来回跑了。东西我收下了,还请姐姐带句话,就说老夫人的意思我明白,只现下时机不合适,还望二公子体谅。”
未曾将话说绝,便是给彼此都留几分颜面。
这来来回回往崔姑娘处跑了七八回,今日总算是交差了。
虽说崔姑娘受伤一事,与宋长霖颇有些干系,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奇怪,一个偏要送,一个偏要拒绝。只每一次东西被退回来,二公子的脸色就更黑上一分,连带着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心惊胆战着过日子。
“姑娘的话,我一定带到。”然而,崔娇月说了一通,残荷仍旧是听了个云里雾里,但她只负责带话就行,毕竟主子之间的事情,不是她该多想、多掺和的。于是乎,笑着答应了。
第110章
香叶跟在崔娇月身旁,她亦然是没明白崔娇月的意思,一脸糊涂的问道:“老夫人什么意思,有什么时机不对?姑娘说的话,跟打哑谜一样,我都听不懂。”
“不懂,那就别问。”崔娇月将手中的东西扔进了香叶怀里,“刚才残荷她也没听懂,不也没问?”
祛疤膏是用一盏精致的瓷瓶装着的,香叶差点儿没接住,若不是慌忙之下用裙摆兜住了,怕是早碎了。“姑娘可仔细些,我瞧着这祛疤膏是好的,若是碎了,可惜呢!”
“拿去库房,再好,我也不用。”崔娇月冷哼一声,一个想让她做妾的男人,能送什么好东西?“六郎昨日送的膏药呢?”
“在姑娘房里呢。”香叶拿起那瓶祛疤膏打开闻了闻,竟有股青草,一看就是好东西。只可惜姑娘性子拗,说不用的东西,定是不会用。“姑娘可是要换药了?”
“今日不用晚膳了,只打通水来,洗漱好,早些歇息。”精神紧绷了一天,崔娇月顿感疲惫,她不知宋长霖今后还会如何,只望他能在宋老夫人的面子上,放她一马了。
残荷回了听竹院,自是一五一十将话带到。
“时机不合适?怎就不合适了?”宋长霖亦是听不明白,他自从祖母那处回来,早就按捺不住心底的悸动。可又怕自己太着急,倒是让崔娇月拿捏住了他不成。因而,他故意拖着时间,等到天色将晚时,才派残荷去送东西。
这东西收下了,自然是对他有意。宋长霖暗喜不已,但崔娇月回的话,却是不明不白。残荷被宋长霖突然一问,只呵呵一笑,无奈道:“崔姑娘只说了带话,未曾与奴婢讲明其中缘由。”
“你去老夫人那儿再走一趟,问问什么意思。”宋长霖这下,是真的着急了。本以为今日就能将事情定下,谁承想还能有波折?只怕崔娇月误会了他与祖母的意思?还是祖母不愿意将崔娇月许给他?
桩桩件件的可能性,在他脑海中徘徊,引得他根本耐不住性子,现在就要知道答案。
残荷看了一眼天色,刚才还有一丝亮光,如今已是黑漆漆一片了。“公子,这时辰,老夫人应该早歇息了。不如,明早再去问一声?以免惊扰了老夫人的清梦。”
宋长霖一向是极有耐心之人,残荷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辗转反侧,为了一女子的回答,竟想着深夜去寻宋老夫人,残荷心下暗道:公子,不会突然得了失心疯吧?
毕竟一个人的秉性,如何能忽然之间就变了呢?
“罢了。是我着急了。”宋长霖在书房中来回踱步了许久,听了残荷这句劝,才缓缓静下心来。他有些太过期许了,太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才会如此急切地想得到崔娇月。
他白日里见到她的那一刻,那一颦一笑都刻在了脑中,她于他而,早已不仅仅是喜欢了。可除了喜欢,还能有什么呢?宋长霖不懂,更想不通。或者说,他脑中隐隐有了些答案,可他不愿意承认。
“过两日吧。两日后,若是祖母那处无人传话来,你再去问。”宋长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拿起卷宗看了起来。他如今是代任的广陵太守,每日须得处理许多公务,加之府中郎君们的教习,已是分身乏术。
残荷见宋长霖的神色恢复如初,又是那一副翩翩贵君子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我记下来。若公子无事吩咐,我就先退下了。”
“嗯,去吧。”陆家一案相关的罪证、人证俱全,因着陆恒书被抓,其牵扯出的私盐一案,也在陆恒墨的彻查下有了结果,如今南方河运已被重新洗牌,唯京城里的那位的尾巴,仍旧藏得极佳。宋长霖不免有些眉头紧锁,若是圣人执意要护着那位,若无板上钉钉的证据,怕是难以将他拖下马。
第111章
“卫安。”
一声唤,守在书房外的卫安推门而进,“公子,可有吩咐?”
宋长霖将刚刚写好的书信递了过去,“这两封信,一封给我父亲,一封给三皇子。百里加急,尽快送达。另外,光儿最近如何了?”
卫安将信笺收好,拱手作答:“小世子这些日子心情不错,虽说不喜读书写字,但极爱与九公子习武对练,这身手倒是长进了许多。”
果然,小孩子就该有同龄人陪着才好些。提到裴洐光,宋长霖不由又想起了崔娇月,她对孩子倒是很有耐心。“南山湖的风景不错,让人带他出去逛逛吧。”
卫安迟疑了一声,“公子不去?”
“我没空。”宋长霖垂首批阅着卷宗,毛笔在砚台上停顿了一下,继而又道,“九郎与崔姑娘的关系不错,到时候麻烦崔姑娘陪着去一趟吧。”
“这……”卫安的脑子没转过来,公子如何就知道崔姑娘愿意照看两个孩子呢?
“有问题?”宋长霖一个眼神扫射过来。
卫安连忙应声答道:“没问题,没问题。等我安排好人手,定与崔姑娘说一声。”
这刚刚躺进浴桶里的崔娇月,打了个喷嚏,只莫名觉得肩上升起了寒意,胳膊抬得高,方便香叶为她擦洗着身子。
“可是水凉了?”香叶摸了把水温,还好啊。
崔娇月摇了摇头,“怕是有人再说我坏话吧。”
“姑娘,定是又胡思乱想了。”香叶见她一本正经的说道,只打趣了一声,继续擦洗了。
然而,这夜里确实有人在说她坏话。
残荷回了屋子就寝,白芍就紧张兮兮地跑到了她面前来,问道:“公子,又让你去找那崔姑娘了?”
残荷用被子蒙住了头,不想搭理她,却听得白芍冷嘲了一声:“呸,我就知道她是个狐媚子!不要脸!”
自从宋长霖想将白芍送出府开始,她已是将府中的姑娘们都咒骂了个遍,每日臆想是有人故意害她,才让二公子厌烦了她。残荷是真的心累了。她啊,只想早些睡一觉。
广陵城乱了有半旬,为保护百姓的安危,府兵增加了巡逻的次数,宋长霖更是颁发了宵禁的法令。直到陆恒书落网,这一切才算尘埃落定。
但宵禁的政策,暂且没有取消。为此,不少商贩的生意都受到了些影响。崔氏茶庄亦然,本应晚间会提供些茶水服务,因着考生夜读之辛苦,更常常有半夜来买新茶的人。如今,竟是错失了一笔收入。
崔娇月在府中接到了掌柜的来信,一是提到了近日茶坊的营收之事,二是陆家及笄礼的尾款还未结清,虽说只剩下了两百两的银子,但如今的情势,实在是不好意思上门催收。
崔娇月拿到信笺仔细瞧了两三遍。宵禁虽有影响,但不大,只是些小钱罢了。可陆家的尾款确实该要回来了。她一个叹气,趴在桌子上就是愁眉苦脸,陆婉盈那样好的人,如今怕是难拿得出银子。
香叶煮了一碗细面,过了凉水,又拌了些麻酱和醋进去,配上些许的黄瓜丝和萝卜丝,再来上一小碟的酸菜,爽口开胃。“姑娘可别叹气了,我听了都心愁。快来尝尝,我做了凉面,全是按照姑娘写得菜谱做得!”
崔娇月这几日都未曾出过院子,她是生怕又撞见了宋长霖。四夫人更是忙得没时间管她,因而就躲了懒,每日睡到日晒三竿才起,索性连早膳也不用了。香叶倒是有些心疼,按照以往的惯例,自家姑娘唯有心情不好时,才会变得懒惰无趣。
尤记得崔娇月十二岁那年,安阳传来了丧讯,崔娇月的外祖母去了。那整整半年的时间,崔娇月都如一滩烂泥般,躺在屋子里,不见太阳,不喜风雨,半夜里总是忍不住啼哭出声。若非如意姐姐从安阳来了广陵,怕是不知要伤心多久了。
第112章
“我尝尝,看看你手艺进步了没。”崔娇月这些日子是没什么乐子,情绪总有些低落,但对美食总是充满了兴趣。这凉面的做法,是小时候她娘惯用的,崔娇月乃早产出生,自幼体弱,胃口更是一时好,一时坏。娘亲为了哄她吃饭,硬是从头开始学做菜,偏生将她养的壮实了些。
一筷子凉面下肚,酸爽入胃,麻酱的浓香入鼻,崔娇月脑袋里灵光一现,朝着香叶喊道:“再给我冲一碗凉茶来!”
香叶见她胃口大开,面上开心不已,转身就又冲了一壶凉茶。
自五月起,崔氏茶坊便会主动为来往的客人备上一碗凉茶,只需五枚铜钱,就可畅喝至九月。这笔买卖虽不多,但却吸引了一大批的老客,尤其得到考生的推崇。因着八月乡试时,天气本就热些。不少人亦会多备些凉茶消消暑气,饮茶赋诗,自是雅趣。
“凉茶一碗!”香叶学着小二的声调,端上了凉茶。
崔娇月一口凉面,一口凉茶,这滋味正好!
“快,给我纸笔。”她当即就给李掌柜回了信,本就是小本生意,多开拓些也是好的。
几日后,宋长霖上街巡查,正巧路过了崔氏茶坊。满街的商铺里,唯有崔娇月的铺子前挤满了人。
“去看看。”宋长霖拉紧了缰绳,在茶坊前下了马。小小的茶坊内,竟是挤了一堆吃面的学子。他拉住其中一人问道:“怎在茶坊吃面?”
那人瞧见是宋长霖,连忙放下了碗筷,拱手作礼,答道:“回太守的话,咱们赶考的人,盘缠不多,平日里吃喝都费钱。好在啊,这里只需要五文铜钱,就能畅饮茶水。凉面也才十文一碗,只每日限量五十碗。”
她竟是如此会做生意。宋长霖轻笑了一声,即便是在此刻,他亦能被崔娇月的巧思惊艳。却也心下有些不满,她有打理茶坊的时间,如何没时间来寻他说说话呢?
她的心思,究竟都放到哪儿了?可有想他?念着他?
昨日,宋长霖还是催着残荷去端竹院问了一声。未曾想,祖母派了喜娟亲自来与他回话,只说一句:“公子如今是代任的广陵太守,如何能未娶妻,就先纳妾呢?若是就此落人话柄,岂非因小失大?老夫人特意让我嘱咐一句,望公子先将亲事定下来,此事时机未到,可容后再议。”
这字字句句间皆是有条有理。宋长霖无从反驳,原本他若只是个辞官的探花郎,想必无人在意他是先娶妻,还是先纳妾。可如今,他既有回京的一日,只怕往后会被人戳着脊梁骨。
时机未到?这就是崔娇月说的不合适吗?
原本打定了主意,想早些去见崔娇月,问问她的意思。可宋老夫人传来的话,给宋长霖破泼了一盆冷水,如今他确实无法保证自己何时可以给她一个名分。难怪,崔娇月近期对他颇为冷淡,不仅闭门不出,就连让残荷送去的其他东西,也都拒了。
罢了。定亲之事,他本想推到回京之后。但现在,亦可稍稍提前安排一下。只是,需得娶一个大度的妻子才可。这人品,得他亲自考察一番。
思量片刻,宋长霖在茶坊买了一份凉面,一碗凉茶,随意找了个矮凳坐下。丝丝凉意入口,才缓了他心底的不安,不知为何,只此事尚未定下来,他便总觉得,崔娇月与他之间有一条沟壑。
卫安递了绢帕过来,“公子,可要回去了?”
巡查了半日,宋长霖吃完了面,擦了擦嘴角,他想见她,此时此刻,他突然就很想见她。“回府吧。”
而后,他又突然道:“先去仙鹤楼一趟。”
宋长霖记得,她似乎很喜欢仙鹤楼的糕点。
午后刚睡醒,院外就传来了匆匆的敲门声,小黄趴在门边吠了两声,香叶才收拾好刚晒的衣物,都没来得及叠好,就跑过来开门了。
第113章
本来安静的小院,如今竟是日日都有人打搅了。崔娇月打着哈气,搬了个椅子在树影下吹风,对着小黄招了招手,抱在腿上逗着。
门一开,香叶挂在脸上的笑意都僵了,嘴里磕磕绊绊问安道:“见过,见过二公子。”
这一声二公子,顺着风吹进了崔娇月的耳朵里。她给小黄顺毛的手止住了东西,朝着门外偏头看去,那人竟是穿着一身官服来了。难不成是有事情?
崔娇月如今虽厌烦宋长霖,但看到他如此威严的样子,仍旧心生胆怯,只得放下小黄,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外男不可进女院,这是规矩。因而,宋长霖只站在门口,没有一丝要跨进来的迹象。
“二公子,可是有急事来访?”崔娇月穿着一身月白素衣,细纱披帛随意搭在肩上,在阳光下透着白皙的肤色,披帛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半挂在了手肘处,风情万分。
宋长霖眼底泛起一丝深沉的幽光,他本只是想来看看她,却是一时心急连衣服都忘记换了,更未曾想到她平日在院子里,会是这般模样。
此刻,他忽而觉得自己太过主动了些,面对她的问话,心下一转,答道:“刚来时,见崔氏茶坊做生意的法子不错,既能解暑,亦能饱腹。你,做了件好事。”
好事?不过是给茶坊多增加些生意罢了。崔娇月从不认为这是在做好事,商人皆是无利不起早。然而,崔娇月不会将真话说与他听,只淡淡笑了一声:“二公子觉得好,那便是好了。”
可若是真为了这么一件小事,特意来寻她?崔娇月真心觉得此人脑子有病,连这种理由都能说出口。她面上带笑,心底却提防着,“若二公子无其他事情,我且自去忙了。”
宋长霖听出了她在赶人,心下郁闷,明明他都已经主动来寻她,给她台阶下了。怎还如此装相?女子本当温柔体贴才对。宋长霖冷着一张脸,见她转身就要关门,终是叹了一口气,一把挡住了木门,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仙鹤楼的糕点。”
崔娇月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若非她反应快,这木门就夹到他的手了!但是此刻,崔娇月是真的不愿再收他的东西,只抬眸望向他道:“天气炎热,我没什么胃口。”
“拿着。”宋长霖从未被人如此当面拒绝过,这可是他第一次给女子送吃食。
对面的人辞中皆是不容拒绝的语气,可崔娇月不怕,难不成他还能硬塞给自己?“我……”
“啪——”
食盒径直被塞进了崔娇月的怀里,宋长霖见她满脸的不情愿,只觉得自己一腔热血喂了狗,果然不可对女子太上心,只会恃宠而骄。他看着不知所措的崔娇月,语气冰冷道:“不准拒绝。”
说罢,宋长霖转身离了石榴小院的门前。
崔娇月被他那一句“不准拒绝”,气得牙痒痒!她凭什么不能拒绝?她既不是宋长霖的奴婢,又不是他的玩物?她凭什么不能拒绝?
一想到那人将自己视为“掌中之物”,崔娇月看着怀里的食盒都觉得厌恶了!等到香叶将门重新栓好,崔娇月抱起食盒就要砸在地上,却是被香叶一把拦了下来。
“姑娘,这可使不得!”香叶眼尖,一眼就瞧见了食盒是宋家特制的,可不敢轻易毁了。“这楠木盒子可贵重了,府中唯有二公子和老夫人用着,等明日定是要送回去的。”
“呸,什么好东西我没见过,偏要他送。”崔娇月将食盒一把扔到了香叶手中。
这些日子,自家姑娘莫名讨厌上了宋二公子,香叶虽不知道缘由,但也不能任由两人闹起来,劝道:“二公子刚才说了,姑娘做了件好事。这糕点,怕是二公子的谢礼呢!要我说啊,如今陆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那些考生必定也忧心着呢!说不定,就会闹起来。”
第114章
自然,这话并非香叶能想到的,只不过上次宋轻舟来看望崔娇月,他提了几次,府学中的几位同窗好友与他传信,说是考生之间颇有微词,对宋长霖近期颁发的法令不满,原定的乡试主考官因陆家受了牵连,也被撤职查办了!
宋轻舟叹了一声,凑近了崔娇月耳旁道:“有人说,这主考官或许会是二哥。可不少人都担心他会不会徇私,我现在是不敢出门了,生怕被人扯小辫子。”
“应当不会。科举一向重避嫌之策,考生直系三代之内的亲属皆不可为考官。圣人绝不会破例。”崔娇月摇了摇头,这纯属无稽之谈。但传如此,若非空穴来风,那就是有人故意谣传。“你不出府是对的。只专心看书,等过了乡试,我陪你游遍山水!”
自幼时起,宋轻舟就有一个武侠梦,他自知官场险恶,怕是难以独善其身。因而,他考乡试的目的,不过是得个功名在身,给四夫人长长脸,今后也能减除赋税徭役,过得安详一些。“好。那我要去金陵!去秦淮河畔听几首小曲儿。”
崔娇月佯装生气,挥起手中的帕子,朝他脸上拂了一下,“那我也去,寻几个小倌去喝酒。”
两人相互打趣,都是情投意合的自在性子。
回听竹院的路上,宋长霖脚步走得急切,他刚才慌忙将东西塞过去,已然是有些生气了。她怎能拒绝他呢?等他进了内寝,只觉得胸闷气热,连扯了几下腰带和衣襟,竟是没解开了,他朝着外头喊了两声:“残荷!残荷!”
无人回应。
“残荷!”宋长霖语气不耐。
正当他抬脚要出去寻人,看看残荷在何处躲懒时,白芍先一步俯身走了进来,她跪在地上,语气谦卑地禀告道:“回主子的话,残荷家中的孩子重病了,她家那口子急急来寻她。因公子不在,便先与老夫人告了假。老夫人说此事缓不得,让她先去照料。只公子院里无人不行,就指了我来。”
宋长霖闻,火气小了些。白芍此前种种不得他心,可听竹院只有两个侍女,如是换个新人来,他更不喜:“往后,多注意些分寸。”
白芍打鼓的心终于放下了,她强压住内心的欣喜,答道:“奴婢谨记在心,必不会再犯。”
宋老夫人的寿宴在即,府中各家早早就备好了寿礼,唯独崔娇月迟疑了许久,拿不定主意。本想着出府去街上寻一圈看看,可如今出府不易,她若是真需要买些什么,也只能托着六郎让石头去茶坊传个话。
“寿宴上的茶点,你帮我看着些。老夫人最爱龙井,定要选最上等的茶叶来,不可马虎。”四夫人唤了崔娇月来,叮嘱了两句。
崔娇月一一应下,这府中大大小小的宴席,若有用到茶的地方,皆是从崔氏茶坊取用。一开始,四夫人还会稍微给些银两,当做买卖。可日子久了,便是一文钱也不出了。只将茶坊当作了宋家的铺子,按照四夫人的原话是:“这日后嫁过来,都是一家人,不用计较这些。”
如意刚来时,颇为不满,在仓库里盘货时,愤愤不满道:“还世家大族,连一口茶钱都抠搜。当咱们崔家做善心呢。”
崔娇月却不在意,“我吃住都靠着宋家,不过是送些茶而已,又不值几个钱。”
如此,才堵住了如意的嘴。
然而,崔娇月是真心想出府一趟,一是为了宋老夫人的寿礼,二是陆婉盈给她下了请帖一叙。只她刚和四夫人提了这句出府,就被堵了回去,四夫人道:“外头乱着,府中又忙。你少出门。”
说是少出门,实则是不出,崔娇月只得点头答应着。
难得今日出了门,崔娇月索性去了一趟假山后的四角亭歇歇,小池里的荷花开了两三朵,荷叶青绿,几只蜻蜓立于叶尖,时不时惊动了水底的鱼儿。
第115章
此处,凉爽至极。
“仙女姐姐,你在这儿呢!我可算找到你了!”一道孩童的声音响起,崔娇月喂鱼食的手往外头一洒,鱼群一拥而上,拥拥挤挤,热闹极了。
崔娇月转头一瞧,正是裴洐光,身后还跟着卫安。她站起身来,朝着卫安点了下头,而后走到了裴洐光身旁,蹲下了身子,温柔一笑,“找我有事吗?”
“嗯嗯,我们要去南山湖。仙女姐姐,你陪我一起去,一起去嘛。”裴洐光拉着她的胳膊,左右摇晃着撒娇,崔娇月自初次见面,就觉得这孩子可爱。现下见他撒娇,更是一颗心都要化了。
但想到刚才四夫人的话,她不免有些担忧,“外头不太平,等过些日子再去呢?”
裴洐光撅着嘴巴,满脸的委屈,他都在府中待腻了,无聊死了!他就是想出府,想出府玩嘛!“可是我现在就想去嘛。干爹说了,让仙女姐姐陪着我,就可以出府去了。”
崔娇月面露尴尬,宋长霖与他说这些做什么?自己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还能帮他带孩子不成?还真将她当成了下人使唤。崔娇月心中冷哼了无数次,明明她对宋长霖无半分的情谊,倒是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好似是她非要贴上去,帮他做事一样。
见崔娇月神色不佳,一旁卫安赶紧说道:“崔姑娘放心,我已安排了护卫和马车,南山湖那儿也特地租了一整艘船,只下午去逛一会儿,不妨事。”
随即,裴洐光又补充一句:“九郎也去,我们一起去玩。”
“四夫人可答应了?”提到九郎,崔娇月倍感麻烦,这孩子就是个闯祸精。只希望四夫人不愿意,让她稍稍有些喘息。
然而,天不遂人愿,卫安点了下头,回道:“答应了。只说需得有人看着些。”
崔娇月了然,这有人看着,不就是她看着吗?不过,既然能出府,崔娇月也不愿浪费难得的机会,朝着卫安又问了一句:“既是出游,我可否请个伴来?”
“姑娘想请谁?”卫安负责各位主子的安全,他定然要问个清楚。
“陆家的四姑娘,陆婉盈。前几日给我递了请帖,我想着不如凑个巧,今日见见?”崔娇月将话点开,见卫安轻皱了下眉头,连忙补充了一句,“陆家还欠了我二百两银子呢,这要是见不到人,怕是银子也要不回来了。”
卫安思量了一会儿,“我去公子说一声,再告知姑娘。若是可以,我自去请陆四姑娘一趟。”
崔娇月知他做不了主,毕竟陆家那样的事,怕是大家都防备了一些:“那是自然。”
等到下午日头歪了一些,不那么晒了。崔娇月才看到了欢欢喜喜的裴洐光和宋九郎,两个人各自拿着一柄木剑挂在腰间,一脸的气派。
香叶忍不住笑了一声,“两位小公子,可是要去闯荡江湖了?”
宋九郎拔出木剑,一个滑步到了崔娇月身前,大声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次路过,留下买路财!”
而后,裴洐光一剑拦住了宋九郎,朝着崔娇月喊道:“仙女姐姐,我来保护你!”
两个人装模作样地打起架来,惹得崔娇月一阵发笑,“你们玩着,我可要自己先走咯。”
一听这话,两人赶紧收起了架势,马不停蹄爬上了马车。
往年,崔娇月也曾去过南山湖,在荷花开得正盛的六七月,宋轻舟会陪她一起来,两人泛舟湖上,采莲摘叶,好不自在。只今年,宋轻舟应当不得空闲了。
“陆四姑娘。”湖岸渡口,崔娇月一眼就瞧见了陆婉盈,她竟是比之前消瘦了许多。“这些日子,我都被拘在府中,不得出门。只今日得闲,匆匆约了你出门,还望陆四姑娘千万别见怪。”
第116章
陆婉盈在收到宋家帖子的时候,原本灰暗的心总算是燃起了一丝希望,陆家本就是强弩之末,如今更是难以支撑了。可到底是树倒弥孙散,她寄出去那么多封请帖,唯有崔娇月应了她。“崔姑娘哪里的话,你能请我来,就是我的荣幸了。”
几人上了船,两个孩子自是迫不及待就坐到船头,忙着催促着船家往莲花深处去。卫安跟在后头,照顾着两人的安危。
崔娇月与陆婉盈则去了船舱内,各自盘腿而坐,桌上早已备好了凉茶。陆婉盈连着喝了几口茶,才十分为难的开口道:“说来是真不好意思,本还欠着你两百两银子。可现下,陆家是,是实在拿不出钱来。”
果真是拿不出了。崔娇月早已有了心里准备,二百两银子虽多,但一时收不回来也可缓缓,“我知陆四姑娘不易,原本那钱也不该你出。只二百两并非小数,不如我们折中一番,分期还款如何?”
“分期?”陆婉盈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是,每年还五十两,四年还完即可。”崔娇月无意为难她,才寻了这个法子。
然而,陆婉盈听见了五十两后,竟是掩面哭了起来!
呜咽啜泣之声断断续续的响起,陆婉盈已尽力强忍着心底的委屈与难过,可到底是在听到五十两银子后,失了心神。她哪里还能拿得出五十两?
面前的人哭得太过伤心,崔娇月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她递出了一张帕子,连声宽慰道:“陆四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今日,陆婉盈其实是想来借钱的,她忍着泪花,偏过头去,默默擦着脸上的泪珠,等到的呜咽声止住了,才勉强在脸上扯出了一丝笑意,道:“崔姑娘,说出来,我不怕被你笑话。如今别说是五十两,我怕是连五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如何到这般地步?”崔娇月闻,心下震惊,陆家只大房与二房失势,按照法规戒律,虽有牵连,却并未到抄家的地步啊。此案由陆恒墨协办,亦算是戴罪立功了。
“二叔他……他在外头欠了许多债。官府亦要收回其非法所得,另又有罚款。如今,所有人都跑到了陆家头上要债。家中的几位叔叔长辈又极为看重名声,更怕此事传至京城,只好变卖了大半的房铺家产。我,我更是只剩下了些金银首饰罢了。”陆婉盈提到陆远山,心底就狠,若非他走了歪路,何至于将陆家推到此番绝处。
“陆五公子,未曾帮衬些吗?”崔娇月不免在心底一阵唏嘘,未曾想到陆婉盈的处境如此艰难。
“呵。”陆婉盈苦笑一声,“五哥自断了腿,在陆家受尽了白眼。早前家中长辈去求了几次,可五哥一概将人打了出来,说陆家的债,自该陆家去还。如此,我怎敢去麻烦她?”
虽说陆婉盈与陆恒墨关系不错,可到底她曾经亦是靠着陆远山才过得舒坦,就连亲事都是陆远山牵桥搭线,才定下的。现下,王家未曾派人来退亲,她已然觉得庆幸了。否则,还不知日后该如何是好呢。
崔娇月却不这么想,陆恒墨是讨厌陆家,可不一定讨厌陆婉盈啊!她从腰间掏出了钱袋子,里头是她出门时戴的零散银钱和几张银票,“我知你不易。那二百两的尾款就先欠着,等来日再说。这些银子你先拿着,只当我做姐妹的一番心意。”
陆婉盈望着崔娇月,那刚刚淡下去的眼眶又泛红不已,不曾想到自己还未张口,她就知晓了自己的难处,甚至主动帮衬了些。嘴里那一番想要借钱的话,终究是说不出口了,她道:“崔姑娘,这钱我……”
见她有推拒的意思,崔娇月连忙道:“里头只八十两,不多。先留着用吧。”
第117章
至于还或者不还,且看她日后如何吧。崔家抄家时,她已是一无所有,可非有人相助一二,她未必能活到现在。
陆婉盈将钱袋收尽了怀中,刚想道谢时,却听得船头“噗通——”一声!
有人落水了!
“崔姐姐……怎么办啊?我不是故意的。”宋九郎刚才贪玩,使劲去够一只荷花,可太远了够不到。裴洐光身量高些,他抢先一步将荷花摘了下来,宋九郎一时不喜,竟是冲动推了他一把。船本就晃荡,裴洐光脚下一滑,就摔进了水里。
“救命!救命!救救我啊!”南山湖的湖水较深,裴洐光虽学过游泳,但现下惊慌失措,竟是忘了。
崔娇月匆忙跑到了船头,只见裴洐光呛了几口水,两只手上下浮沉。卫安跳下去了,可崔娇月却看到他划了两下胳膊,但却一点儿没动,怕不是被水草缠住了脚!
来不及多想,她将怀中的宋九郎递给了香叶。“看好他。”
而后,一个猛子扎进了湖中,小心避开了水草繁茂的地方,顺着一侧游到了几乎快要无力的裴洐光身旁,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迫使他仰着头,将人拖回到了船上。
卫安潜入水底,用匕首割开了水草,不敢相信,若是刚才崔姑娘没下水,今日怕是自己难逃一死。
“咳咳……”卫安按压着裴洐光的胸口,水从口中吐了出来。
宋九郎以为他死了,嚎啕大哭。原本好好的游湖,变成了一场意外。任谁也没有心情继续了,只得匆匆催着船家回到岸上。
然而,崔娇月还未下船,就看到了站在码头处的宋长霖,那一身黑衣,显得格外的肃穆威严。卫安将刚刚转醒的裴洐光抱在怀里,怀中人面色惨白,浑身潮湿。崔娇月同样狼狈不堪,发簪被水流冲走了两只,乌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与脖子上,若是此刻有面铜镜照照,怕是与女水鬼无二差别了。
陆婉盈下了船,自觉得气氛不对,此前只觉得对方容姿俊秀,气度非凡,如今面对宋长霖的威压,她根本不敢多看一眼,只得先一步走到人前,道别了一声:“见过太守大人,府中还有些杂事,小女便先行告辞了。”
“嗯。”因着是陆恒墨的面子,宋长霖微微点头,回了一声。
而后,等到陆婉盈走了,宋长霖的面色逐渐铁青,他刚处理完卷宗,本想过来看看,就见到如此模样的两人,目光狠厉地扫过卫安,质问着:“怎么回事?”
卫安当即滑跪在地,膝盖一阵疼痛,“属下失职,没看顾好小公子。若非崔姑娘及时跳水相救,怕是,怕是再也看不到小公子了。”
“回府后,自去领罚。”宋长霖从他怀中将裴洐光接了回来,刚吓了一跳,如今到了干爹的怀中,更觉得委屈,裴洐光抽着鼻子就小声哭了起来。
宋长霖低头瞧了一眼,虽略有些心疼,但他抬眼看着崔娇月那一身紧贴着腰身的湿衣时,表情骤然更冷了些,“上车。”
崔娇月点了点头,朝着左侧那辆她先前坐的车走去,谁知刚动了一步,就听到宋长霖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这辆。”
香叶默默地拽了一下崔娇月的衣裳,“姑娘,咱们……”
宋九郎紧紧地扯着崔娇月的衣袖,他不想跟二哥做同一辆马车,太吓人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声:“崔姐姐,我不想去。”
崔娇月此刻,只觉得自己怕是上辈子欠了宋九郎许多,否则怎今生总得给他收拾烂摊子?刚宋九郎已解释了一遍,本就是他的错,只希望宋长霖不与他计较才是。崔娇月将宋九郎的手递给了香叶,“你们坐这辆。”
求个情而已。宋长霖不是喜欢她吗?还能难为她不成?
何况裴洐光还在马车上,她怕什么。
第118章
每次与宋长霖同乘一车,崔娇月的眼皮都忍不住跳动,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很遗憾的是,她每次都是右眼皮跳。这次仍不例外。
潮湿的布料黏在身上,六月湿热的空气环绕着她,崔娇月只觉得浑身都在滴水冒汗,黏腻难受,她撩了一把额前的几缕头发,湿漉漉地搭在了耳后,水滴顺着一侧流进了衣领,凉意激得她后背一颤,她不喜欢此刻的感觉,更因为对面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目光似是要将她穿透。
“你跳进水里,救人了?”宋长霖不知自己什么念头,他既是庆幸裴洐光没出事,又莫名生气。在他的记忆中,这已经是崔娇月第二次跳进水里了,她似乎总喜欢以身救人。
崔娇月垂首,不敢抬头,她怕与他对视,只轻“嗯”了一声,“卫安被水草缠住了脚,情势危急,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裴洐光躺在宋长霖怀里,已恢复了些元气,他刚才都被水呛死了,连忙朝着崔娇月扬起小脸一笑,“要不是仙女姐姐,我都见不到干爹了。”
宋长霖低头瞅了他一眼,裴洐光立即止住了笑意,他虽是不小心掉进湖里,可在裴洐光心底这和闯祸没什么区别,要知道上次他从树上摔下来,娘亲可是将他狠狠抽了一顿,说他调皮呢!为此,裴洐光只得小声解释着:“不是我自己掉进去的,是九郎推了我一下。”
崔娇月一颗心提在了嗓子上,裴洐光没说谎,她自是无法反驳,可到底担心宋长霖因此责罚九郎,她连忙帮着求情:“九郎性子急,一向做事莽撞,他刚也哭了许久,已是知错了。”
为别人求情,倒是最积极。宋长霖记着,她这段时日可都是故意避着他,送十次东西,退回来八次。
“一句做事莽撞,就可将人推进湖里?”宋长霖的声调毫无变动,让崔娇月听不出这到底是责问,还是就此定了罪。
车内的温度上升,崔娇月只觉得衣物贴得自己太紧了,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对面之人一副威严的模样,她竟是不知该如何求情的好,最后心下一横,索性将事情拦到了自己身上,她道:“二公子,此事是我看管不周,没教好九郎。若是二公子要责罚,罚我就行。”
这一句,崔娇月不过是赌一次宋长霖的喜欢,虽说廉价,可到底还没得手不是?总不能因此,真得罚她。一个大男人,何须与女子计较?崔娇月在心底自自语,她只望宋长霖能绕过宋九郎一次,也绕过她一次。
罚她?宋长霖被她急着背锅的样子,气得笑了一声。她就这般在乎宋九郎?可转念一想,他因一个六岁的孩子吃飞醋,实乃荒唐。
然而,裴洐光听了这话,立刻就不愿意了,他急匆匆从宋长霖的怀中爬出来,坐到了崔娇月的身旁,挡在她面前,道:“不行!不行!崔姐姐救了我,你不能罚她!”
小小的身子护在她面前,崔娇月心底一软,到底是孩子心性,总是最单纯不计较的。她伸手摸了摸裴洐光的脑袋,发上的水迹顺着她的指尖划过,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夸赞了一句:“光儿,真乖。”
“他乖?”宋长霖不置可否地冷哼了一声,若是他乖,这世上就没有听话的孩子了。尤其此刻,宋长霖觉得崔娇月的动作和笑意都万分刺眼,她从未如此对自己笑过。
是了,她对宋九郎笑过,对裴洐光笑过,甚至对宋六郎笑过,唯独面对自己时,总是一副疏离敷衍的微笑,只一眼,就能看出并非真心。
这一刻,宋长霖突然怀疑起来,她真得爱慕他吗?亦或是如其他女子一样,只是看中他的身份与地位?宋家的表姑娘,无一不曾在府中制造偶遇,只为了博他欢心。
第119章
宋长霖不否认,唯独崔娇月做到了,她不断地出现在他眼前,招惹他动了心。
“我当然乖了!”裴洐光被仙女姐姐夸了一声,嘴角都要弯上天了,兴高采烈地就要扑进崔娇月的怀中。
然而,还未等崔娇月伸手去抱住他,对面的人长臂一伸,径直将人搂进了臂弯中,而后反手一点,那小小的脑袋就耷拉了下去,整个人被随手放置在了一旁的座椅上。
他居然点晕了裴洐光?崔娇月一脸的疑惑与震惊。
他想做什么?
下一秒,宋长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突然靠近至她的眼前,将她整个人抵在了车厢上,崔娇月被吓了一跳,脑袋猛地往后一移,差点儿狠狠撞在了木头上。
一只手护在了她的脑后,男子掌心的温度比初夏还热,崔娇月感觉发上的水汽都要因此蒸发了,黝黑深沉的眼珠近在咫尺,将她的目光的锁死,逼迫她对视。
“我该,如何罚你呢?嗯?”拉长的尾音,带着一丝戏弄的意味,宋长霖将她慌忙的眼神尽收眼底,她有些怕他,这很好。
因着祖母的答复,宋长霖这几日总觉得崔娇月是一只无法握在手中的鸟儿,只要他稍稍移开视线,鸟儿就会飞走。
畏惧,会让鸟儿听话。
男子的呼吸喷涌在她的鼻尖,熟悉的玉兰香再次袭来,崔娇月差点儿又忘了呼吸,如何罚她?崔娇月一时想不出,她紧张地吞咽着口水,红唇微动,小心谨慎地反问了一句:“二公子觉得呢?”
“不叫我二哥哥了?”宋长霖忽然想起那一声二哥哥,亲昵暧昧。
崔娇月被他的话弄晕了头,喊一声二哥哥就行吗?她的唇瓣微动,迟疑了片刻后,柔声喊了句:“二哥哥。”
宋长霖的目光盯着那张唇,饱满湿润,一颗水珠挂在了唇边,如清晨含苞待放的花朵,等人采摘,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右手微微用力抬起了她的后脑,含住了她的唇。
温润、潮湿、甜腻,是梦中未曾真正品尝过的美好。
崔娇月瞪大了眼睛,脑中炸开了一片空白,她被迫接受了他的亲吻,她是被迫的。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涌出,她心底陡然升出了一丝绝望。
她自己上了这辆马车,她没得选择,她将自己陷入了这般情境中,无人可救她。
咸湿的味道从舌尖散开,宋长霖离开了她的唇,看到了一张无助落泪的脸蛋,让人心碎。
她哭了。她为什么哭?
宋长霖松开了手,心底一阵慌乱,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他似是,似是过分了些。
马车停了下来。
崔娇月抹了一把眼泪,“二公子若是尽兴了,还望莫再怪罪九郎。”
直到崔娇月下了马车,宋长霖都未曾再多一句,望着座椅上的水渍,空坐了一会儿,刚才难以自制的情欲,在发觉她落泪时,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如潮水般涌来的酸涩与悔意。
“干爹,我不舒服。”裴洐光红着一张小脸,悠悠转醒,视线模糊,只觉得浑身发烫,难受极了。
宋长霖回过神来,伸手抚上了他的额头,许是落水后受了惊吓,冷热交替,发了热烧。“卫安,寻府医来。”
而后,宋长霖匆匆抱着裴洐光回院休憩,小孩子生病是大事,今夜他得亲自守着了。
香叶早一步到了偏门处等着,再见到崔娇月下车时,连忙将披风搭在了她的肩上,却是摸到自家姑娘滚烫的身子,忧心道:“上次的热烧才好,怎又病了?”
她家姑娘的身子本就弱,这些年尽是靠那些名贵药材养着护着,才将将好了些,如常人无异。但香叶清楚,一旦受凉,必然就是生病。这两个月,竟是生了两场病!就怕伤了底子。
原是发热了啊!崔娇月只觉得头越来越疼了,晕沉不已,刚才被宋长霖按在车厢上的那一吻,浑身滚烫难耐,她还以为自己怎么了。“按照上次大夫开得药方抓药就行了。无须再请人来。”
第120章
宋老夫人的寿宴在即,崔娇月怕自己此时病了的事情传出去,冲撞了喜事,触了霉头。再者,本就是落水引起的高热,应当与上次无甚区别。
两人回到了石榴小院,香叶暂时抽不开身,只得寻了人去给宋轻舟报信,麻烦石头去抓药来。
晚膳时,香叶煮了一碗青菜粥,简单配了些咸菜。崔昭宇只吃了两口,舌尖无味,吞不下去。香叶见她气色不佳,忍不住又伸手去摸了下崔娇月的额头,竟是比刚才更烫了!
随后,她匆匆唤人打了桶热水来,忙着伺候崔娇月洗漱换衣,“姑娘,还是先泡个热水澡吧,去去寒。我再去煎一贴药来。”
本来崔娇月身体酥软难耐,只随意擦了下身子,就将自己裹进了棉被里,可现下四肢发凉,唯有脑袋和舌根处烫到不行,口渴难耐,她大口大口地喝了几杯茶水,终是缓缓点了下头:“行吧。”
随后,崔娇月强撑着意识,爬进了浴桶内,一阵热气触及冰凉的四肢,倒是缓解了些头晕的症状,在浴桶中泡了一小会儿,睡意袭来,她想着小憩一下亦可,渐渐闭上了眼睛。等到整个人熟睡过去,却是毫无意识地缓缓滑入了浴桶,水没过了她的鼻尖。
“哗啦——”一声,崔娇月被呛水惊醒,两只手无力地在浴桶中滑动,惊慌之下,她想抓住什么,却是无力。只怕溺水之人,大多都是如此失了性命。
“哗啦——”又是一声。一双长臂将她从水中捞起,崔娇月呛了一口水,狠狠地咳了两声。
“咳咳——”
“咳咳——”
一口水从嗓子里吐出来,鼻腔更是酸涩刺激,让她在生死挣扎间紧紧环抱住了那人的身体。
“亲你一下,就要寻死?”府医刚刚给裴洐光复诊完,因着担心病情进展,宋长霖让其暂住在听竹院内。因着崔娇月那一番落泪,宋长霖左思右想间皆是她惊慌的神情,又忽而想到上次落水后,她亦是高烧不止,残荷帮着照料了几日才好。
如今残荷不在府中,宋长霖无人差使,在书院内转悠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趁着夜色偷偷赶来了石榴小院,只为了看一眼她是否安好。
翻墙而进时,他差点儿就惊醒了那只黄狗,前车之鉴下,宋长霖几乎是宛如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地从暗处躲闪着进来。
然而,他刚刚打开窗户的缝隙,就瞧见了崔娇月几乎要被淹死,心急之下只得冲进来房来。
崔娇月这才发现,来人竟是宋长霖。那双手贴紧了她的腰身和大腿,细滑的肌肤能感受到他手掌间的厚茧,是持剑之人的印记。崔娇月此时羞愧难当,她可是什么都没穿啊!
只一瞬间,崔娇月反应过来,一把扯过了旁边架子上的衣裳披在身上,推攘着从他的怀中跳了下来,却是一时腿软,差点儿摔倒。宋长霖本意伸手去扶上一把,可转瞬人已经藏进了棉被里,那一闪而过的灼灼身姿,让他看花了眼。
崔娇月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啜泣出声,为何每次都这般狼狈的遇见他?为何他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宋长霖再一次被她的哭声惹得心烦意乱,他救了她,为何还哭?
“姑娘!姑娘怎么了!”外头,正在煎药的香叶突然听到了一阵水声,慌里慌张地就往内寝跑来。
崔娇月听到声音,更是慌了神色,她抬起头来,一脸恳求地望向宋长霖,小声道:“藏起来!快藏起来!”
她不能让香叶看见他!绝对不能!否则,她是百口莫辩,再也说不清了。
宋长霖蹙眉紧皱,如那一次在四角亭一样,被她催着躲藏,似他见不得人一般。可到底是在女子的闺房内,宋长霖自知理亏,只一个转身,藏进了她的衣柜里。
第121章
香叶推门而入,进来就看到了满地的水渍,再瞧着床上的女子,连头发和身上的水珠都没擦干净,她连忙拿了一块干净的布过来,帮着崔娇月擦拭头发:“怎这么多水?会着凉的。”
崔娇月的嗓子干涩不已,开口说话都有些疼,却还是认真解释着:“出来时滑了一跤,溅出水来了。”
“那多危险,姑娘得下次喊我一声才行!”香叶一听,担忧不已,“要是滑倒了,撞倒脑袋可就是大事!”
“是是是。我下次知道了。”崔娇月连连点头,只想早点打发香叶出去,“我有些累了,先睡会儿,你快去煎药吧。”
药正用小火熬着,还需一会儿才能好,香叶见她披在身上的内衫都湿了,起身就走向了衣柜:“姑娘要睡,也得先换身干的衣裳。”
从衣柜的缝隙内,宋长霖眼瞧着香叶步步逼近,紧张不已,汗流浃背,他第一次有了做贼的感觉,比起他七岁那年逃学时,更担忧害怕。
崔娇月更是握紧了拳头,眼睛四下转动,“不用——我——”
“对了,这挂着一件呢!”就在香叶即将走到衣柜边上,她突然转向了另一侧的架子,取了一件白棉内衫过来,“本想着天热就收起来了,姑娘现在穿刚好,捂一夜,出出汗,明日必然就好了。”
握紧的拳头松开,崔娇月接了过去,催促了一声:“我自己换就行,你快去忙吧。”
香叶点了点头,怕是姑娘也想早点儿喝药休息吧。
衣柜里屏息的宋长霖,更是长长地吐了口气,他堂堂的宋家二公子,竟如偷人的汉子般,躲在了衣柜里。
这事,实在荒谬。
香叶前脚刚走,衣柜的门“吱——”一声被推开,宋长霖衣襟与腰间都浸湿了水迹,是刚才崔娇月紧贴他的胸膛与腰身留下的印记,他踏出衣柜,正准备抬脚走向她时,只听得一声:“二公子是白日里未尽兴,才来的吗?”
女子嘲讽的声音,让宋长霖止住了脚步。
“尽兴”这两字词,不仅贬低了他,更透出了崔娇月的自轻。那股难以说的酸涩感再次涌上宋长霖的心头,让他备感无措。
“光儿因落水病了。我担忧你,就来看看。”破天荒的,宋长霖第一次与人解释缘由。自从遇见崔娇月起,他便有了许多第一次,唯独因为她,破了例。
听到裴洐光病了,崔娇月略有些担忧,若不是现下这般处境,她定是要多问上两句,以表关怀。如今,她却无力再顾及他人了,“二公子自幼离开宋府久矣,怕是忘了府中规矩。若要拜访,应当先派人通禀一声,再不济也该敲门。”
崔娇月的嗓子因干痛而沙哑,全无之前的娇声柔媚,可听到宋长霖的耳中,他只觉得心疼,若非他提议去南山湖,她或许就不用受这一遭罪了。
瞧着她防备的眼神,只一味将自己裹在被中,缩在角落,将他看作虎狼之辈,宋长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明明她也喜欢自己不是吗?算起来,他与崔娇月早已有过多次的肌肤之亲,虽未成正果,但到底是在他面前失了清白。
她是怕,他不负责吗?
如此想着,宋长霖满怀歉意,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床前。崔娇月扯紧了被子,她甚至暗中摸索到了那藏在枕头下的匕首,自上次发现宋长霖会夜间偷来她的内寝时,崔娇月就暗中多防备了一丝。
顺着她的床沿边上坐下,宋长霖怕吓着她,只将将靠在了床尾处,那双让人畏惧的眼睛望向她,让崔娇月握紧了匕首,小尾指被锋利的刀刃划过,渗出了血迹,可此时她竟是不觉得疼。
“今日之事,我会负责。”宋长霖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玉佩,“我虽无法许你正妻的名份,可日后,我会好好待你。”
第122章
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他怎能如此轻贱她?崔娇月脸上唯有震惊与不忿,她不敢不相信宋长霖竟真的说出了这番话,他要纳她为妾,他甚至没有问过她的意愿。
如宋长岚一般,男人只一味地满足自己的欲望,将她当作可随意玩弄的女子。哪怕是人前如君子的宋长霖,也不过是个心思龌龊的男人罢了。
崔娇月僵住了脸色,眼中饱含愤怒与无助,她厉声回道:“二公子,我不为妾。”
宋长霖的脸色煞那间冷了下来,她的回绝,让他手中的玉佩变得像个笑话。这是宋家的家传玉佩,唯有嫡子才有,亦是宋老太爷亲手雕刻,意义非凡。此外,宋长霖对她的贪心感到了一丝失望,他本以为崔娇月是真心爱慕他,而非贪恋他的权势,以她的身份只能为妾,她若是连这一点都不知,就来勾引他,实在是蠢笨。
心中赌了一口气,宋长霖径直将那块玉佩扔在了床边,冷下了脸色回道:“崔娇月,别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他动了心,但他不会放纵她的贪心。
妄想?她妄想什么了?
崔娇月被他的话,气笑了,竟是脑子一热,毫无忌惮地骂出了声:“宋长霖,你有病吧!”
宋长霖不愿再从她嘴中,听到任何一句让他不喜的话,男子高大的身躯前倾,用嘴堵住了她的话。
他竟又这般肆意欺辱她?崔娇月再忍不住,从被中抽出了匕首,一把刺向了他的胸膛,却在一瞬间被他握住了匕首。左手握住了刀刃,掌心划破,一滴滴血迹流下,沾染在了靛蓝色的被套上,留下点点深灰色的印记。
宋长霖垂眸看了一眼掌心的匕首,他不过亲了她一下?她竟是要他的命?为什么呢?他一向无法理解那些居于后宅的女人心思,正如他父亲的小妾,即便母亲已经无视她们的存在,可她们仍旧上赶着在母亲面前碍眼,甚至设计害她。
他忽而没了与她周旋的心思,他懒得去猜想崔娇月的心思。只一点,他十分明确,他既看了她的身子,就会对她负责。除了他,崔娇月亦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
“收起你的心思。等广陵的事情了结,我会带你入京。”一语定论,那把匕首被他从手中抽走,崔娇月被那一片鲜红吓了一跳,她有些后怕,她太冲动了。她不敢想若是匕首真的捅进了宋长霖的胸膛,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离开宋家。
然而,宋长霖的话让她浑身发冷,她不愿意。姐姐说会接她去京城,她不需要宋长霖。明明过了乡试,一切都能圆满,可现在她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更让她畏惧的是,她害怕宋长霖继续发疯,害怕他突然告诉府中众人要纳她为妾。将她卖给宋长霖,四夫人做得出这种事。为了宋九郎,四夫人亦会考虑。届时,怕是宋老夫人都无力阻扰了。
崔娇月心思百转,几乎下一秒她就做了决定。她收起了面上的愤怒,转而代之是讨好的笑意,她主动张开双臂,扑向了宋长霖的怀中,她抱着他,在耳旁带着些哭声道:“是我不对,二哥哥。我刚才吓到了。你突然闯进我房里,又那般对我,我以为你与宋长岚是同样的心思。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我怕你与他一样,只想欺辱我。”
她的变化之快,让宋长霖愣了一刻,可当崔娇月主动向他靠近时,美人在怀,他心软了。尤其提到宋长岚后,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那日她被宋长岚关在了房中欺辱,今日他自己又做了这般事情,无他有什么差别?
“我既承诺了你,便绝不会负你。今夜,是我逾矩了。”宋长霖宽慰着她,亦稍稍反思了下自己的举动。
崔娇月再次被他的话恶心到了,什么不负她?她从未要他负责过。然而,为了稳住他,崔娇月继续道:“二哥哥,其实,其实刚才的话,非我本意。你如今重得重用,如何能未娶妻就纳妾呢?此事老夫人与我说过了。只我实在不愿阻了你的仕途。”
第123章
“我只担心此事被府里人知晓了,人多口杂,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崔娇月嘤嘤切切,句句皆是委曲求全。
宋长霖记起了祖母的叮嘱,原是这般啊!他点了点头,“此事,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崔娇月这才放了心,松开了环抱的手,抹了把眼泪:“你快回吧,待会儿香叶要来了。”
“晚些,我让府医来一趟。”宋长霖见她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对他语亲昵,只觉得今日这趟,没有白来。
病了些时日,宋长霖白日里公务繁忙,偶尔夜间会偷偷翻墙进她院中,崔娇月拦不住他,只得顺着他的意。唯一点,绝不可有亲密之举,每当宋长霖靠近她时,她总是一脸委屈害怕,直:“难怪二公子只为了我这具身子?”
因着这句话,宋长霖每每有所情动之时,只得克制下来,他想此事并不急于一时。关于亲事,宋长霖倒是积极起来,连夜写信去了京城,托母亲为他寻一个心胸宽广、温柔小意的妻子。
不过此事,崔娇月暂且不知,她养着病,盘算着如何能早日离开宋府,她有些等不及了。
日头升起,小院里几簇粉花开得娇艳,鱼缸里养的两条小金鱼游得欢畅,崔娇月披着一层薄毯,靠在了摇椅上躺着发呆。她已是好久,未曾见到宋轻舟了。
“姑娘,有封给你的信。”香叶刚去外院拿东西,恰好遇见了门房送信来,上头盖了崔氏茶坊的章。
崔娇月坐起了身子,许是动作太大,只眼前一花,晃着身子站不稳,看着就要从椅上摔下去了。
幸而,一双手接住了她。
“怎病得如此严重?”宋轻舟前几日就打算来了,偏崔娇月不让,说是怕将风寒传给他,误了他的功课。今日休沐,他才匆匆而来,却是一进门就看到她连坐都坐不稳了,心下担忧不已。
崔娇月抬眸,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竟是不由哭出声来,颗颗泪珠滑落,我见犹怜,“六郎……六郎……”
她不想哭,可就是忍不住,这几日她心底满腹委屈无人说,哪怕现在见了宋轻舟,她亦是无法说出口。如此,她更觉得自己委屈了,泪水更是止不住。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月儿,你别哭,别哭了。”宋轻舟被她哭得心下难受,他的月儿平日里看着是没心没肺的样子,成日里什么都不计较,鲜少会哭。
可每次哭了,定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如那一次被四夫人罚跪,等到他赶去时,一见到他就哭得泣不成声了。
崔娇月拍打着他的胸膛,发泄着,“我,我不想留在宋府了。我想回安阳去。”
应当是想家了。宋轻舟是庶子,虽说四夫人待他亲和,可他在府中的一一行皆是小心谨慎,与崔娇月一般,自觉是寄人篱下,不是宋府真正的主子。因而,他最是了解崔娇月想家时的感受,小时候他们两人荡着秋千,总是希望有一日能飞出宋府的高墙,去外头寻一番天地,享一番自由。
安阳,是崔娇月的家乡,亦是宋轻舟想去看看的地方。
“等过了乡试,我们就去。”宋轻舟今日来,还有一个好消息与崔娇月说,“前些时日,老夫人身边的喜娟来问了我几句话。”
宋老夫人找他作甚?崔娇月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紧张地一把抓住了宋轻舟的袖中,说道:“问你什么?”
“问我是不是真心要娶你。我自然答是。之后,老夫人赏了我好些孤本藏书。虽没说透,但我觉着,老夫人定是知道了我们定亲的事情,心里高兴呢。”宋家并非书香世家,藏书并不多,可宋轻舟得到的几本已是十分珍贵,算是老夫人对他的一片期盼之心吧。
崔娇月闻,略微放下心来,想必是宋老夫人不信她一人之,又去六郎处打探,怕是唯恐她在宋长霖与宋轻舟两人之间周璇,不得体面。既如此,崔娇月将上次宋老夫人唤她过去问话一事,说了一嘴,“前些时候,老夫人也曾唤我去问话。”
第124章
“可是问你我的亲事?”宋轻舟面上全是笑意,一脸喜气,“宋家难得有喜事,老夫人必当是高兴的。”
见他开心,崔娇月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了,可若是不告诉他,又怕宋长霖那边出什么幺蛾子,让她孤立无援,思来想去,她摇了摇头,回道:“是问我,愿不愿意给宋二公子为妾。”
宋轻舟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什么?是二哥对你有意?还是?”
若是真说是宋长霖对她有意,怕是宋轻舟今后见到他,会心下抵触,误了学堂课业。因而,崔娇月故意隐去了一些事情,说道:“上次在仙鹤楼,宋二公子救了我,宋老夫人以为他对我有意,这才问的。我已与宋老夫人说清楚了,你不用担心。”
宋轻舟这才缓缓松了肩膀,吐了口气,“幸好不是二哥有意,否则我怕是抢不过他。”
“你与他抢什么?我心中只有你。”万事都要先提个醒,如此才能做好准备,崔娇月拉住了他的手,两人对坐,“只我忧心,上次是宋长岚,这次又是宋二公子,我想早些与你成亲,以免夜长梦多。”
“其实,我与母亲提过几次,可母亲不愿松口,定是要乡试之后才行。”宋轻舟何尝不想早些与她成亲,奈何就是过不了四夫人的关。
“好。只两个月的时间而已,你平日里多用功些。两个月,我们等得起。”崔娇月看得出他同样着急,让她多了几分勇气。
宋轻舟留在小院里,陪着崔娇月用了午膳就回去了。虽是休沐,但课业不可落下,他须得多看几本书,多写几篇策论才行。
等到人走了,崔娇月从怀中拿出了崔氏茶坊的信,展开一看,是如意的笔迹:陈茶压仓过多,需得东家指使。望能十日后,茶坊一叙。
“点个蜡烛来。”崔娇月朝着香叶唤了一声。
随后,将信纸点燃,只剩下余烬。
香叶扫着烟灰,见崔娇月一脸落寞,问道:“是茶坊遇到麻烦事了?”
“有些陈茶,需要处理了。但现下,实在想不出主意。”崔娇月叹了口气,若是姐姐在就好了。
入夜,崔娇月本想早些歇息,却是一个人影翻进了窗户,宋长霖一脸阴沉地望着她,坐在她的床头问道:“宋轻舟来了?”
“你派人监视我?”崔娇月躺在床上,侧过了身子,将被子拽到胸前,他竟派人监视她!今日,她可是趴在宋轻舟的胸前哭来着!“你怎能派人监视我?我是女子!那人若是什么都看见了,我怎么办?”
宋长霖被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质问着,神色渐缓,低声解释着:“只在你院外看护些,以防宵小。”
“只在院外?隔着围墙?”崔娇月连声问道。
“是,只在院外。我怎舍得让别人盯着你瞧?”宋长霖的指尖抚过她耳边的发丝,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
崔娇月见他脸上没了怒意,这才说道:“我病了好些时日,六哥自然要来看望我。都是四房的人,若他不来,就该被人说闲话了。”
“只他是男子,日后少来为妙。”宋长霖点了下头,算是认同了她的话,可想起那日两人亲昵喂食的场景,他仍旧心头堵着一口气,“我不喜你们太亲近。”
崔娇月故作生气,赌气了嘴,朝着他的胳膊打了一拳过去,“不过是兄妹罢了,如何比得过你我呢?这你也要生气?”
经过几夜的相处,崔娇月渐渐掌握了宋长霖的性子,虽有些阴晴不定,但较为好哄,多说些好话就行。嘴皮子上下动两句,无伤大雅,她又不吃亏。
得了她这句话,宋长霖心下满足,他张开双臂,想抱一下她,却听得女子一句:“我要睡了,不准你轻薄我。”
第125章
崔娇月娇嗔一声,让他不禁耳红起来,他是想轻薄她,很想。但此刻,他忍不住了。
翻过身去,崔娇月面朝墙边,背对着宋长霖,心底只求着他赶紧走。等到关窗声响起,她才死死咬住了嘴唇,她实在是厌恶至极。
卫安这几日跟在宋长霖在太守府办案,倒是惊奇,自家主子竟时不时会发呆傻笑?
真是奇了怪了!
六月初六,正是宋老夫人的寿宴,因着前些日子陆家的事情闹得太大,宋家此次并没有宴请外人,只请了宋家各宗各族的嫡系亲戚们来,关上门来热闹一场,博宋老夫人的欢喜罢了。
宴会厅内,花团锦簇,推杯换盏,四夫人请了名伶献唱,奏了一曲《福寿禄》,宋老夫人难得放下了往日的庄重,几杯酒的功夫就拉着各家的郎君与女郎们说家常,更是将宋九郎搂在了怀中舍不得撒手。
宋九郎在她怀里钻来钻去,好不容易才得了空隙,讨了个红封,就一溜烟跑到外头园子里投壶去了。
“听闻崔妹妹病了几日,如今可大好了?”王嫣面上带笑地走了过去,比起上次的狼狈,今日倒是显得神采焕发。
崔娇月本是独自缩着身子,坐在了最后头的小桌子上吃茶,却是被眼前人挡住了日光,坏了好心情。崔娇月眼睛都未曾抬一下,只低头夹了一块红烧肉,肥瘦相间,入口即化,回了一句:“自是好了,否则怎敢来赴宴呢?”
因着这一处人少,王嫣见旁边空了一个位置,自是坐下了。她挽起袖子,左右手各露出了一只沉甸甸的金镯子,璀璨生辉:“呦,瞧我,这日头晒,都忘了金子会反光,怕是刺到崔妹妹的眼睛了。”
崔娇月看她这一出戏,只觉得莫名其妙,上次是跑到她面前哭惨,今日是跑到她面前炫耀,就非得与她杠上了?
若非这是宋老夫人的寿宴,崔娇月此刻真想抬腿就走人。奈何,如今王嫣也算是宋家人了,她自然不可当众与王嫣争吵起来。崔娇月只不看她,朝着香叶吩咐了一句:“帮我添些热茶。”
她刚病好,吃不得寒凉的东西。可宴席上多是驱暑的冷盘,她便只能多喝些热茶了。
“崔妹妹,是瞧不上这镯子?还是瞧不上我?”被崔娇月漠视,让王嫣咬紧了下唇,心中愤懑。
崔娇月被她连问了几句,只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擦了下唇,朝她望了一眼,皱眉道:“我想王姑娘,心知肚明,应当不用我多说吧。”
上赶着讨嫌的人,崔娇月是第一次见,“我可记得你上次,是哭着让我帮你。现下看来,倒是好了?”
提到上一次,王嫣脸上瞬间就挂不住了,那时她几近崩溃,才会无助到去求崔娇月。可她却是只顾着自己,一点儿都不愿帮她。况且,因着上次的事情,王嫣回去后被宋长岚狠狠打了一顿,伤到了胃,她连着三五日都吃不下饭,身形消瘦,竟是与崔娇月有几分相似了,得了宋长岚的几分青睐,好好温存了一番。
之后,王嫣索性是特意换上了崔娇月往常的装扮,迎合着宋长岚做些床笫之事。两人恶趣相投,倒是让王嫣过上了好日子,从宋长岚那儿哄得了些金银首饰。
日子看似是过得好了些,可今日寿宴,王嫣一眼就瞧见了人中龙凤的宋长霖,他站在宋家种郎君之中,仍旧是那般皎皎如玉,令人心神向往。只可惜,她已没有机会了。
可最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她刚才瞧见了宋长霖朝着崔娇月笑了!她狠狠捏住了掌心,凭什么对她笑?凭什么是她?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王嫣看着宴会上往来的人群,心下涌起了一个念头。
王嫣原是一脸的怒意,却在一瞬之后,笑开了花,抬手朝着崔娇月敬了一杯酒,道歉着:“过去的事,何必多计较。崔妹妹,我敬你一杯,可好?”
第126章
崔娇月鲜少喝酒,因而只举起了茶杯,对方既然求和,她无意拒绝,做生意的嘛,向来以和为贵,她简单地回了一个字:“好。”
一口酒下肚,王嫣“啪——”地一声,重重放下了酒杯,却是力气太大,撞倒了一侧的红豆汤,浓汤翻倒在了崔娇月的腰裙上,染出了一片红色,她惊叫一声:“哎呦,都是我的错。快快快,我带你去换一身衣裳。”
崔娇月被她拉扯着起身,她第一次知道王嫣的力气如此之大。香叶见状,只觉不妙,连忙拽着崔娇月的另一只胳膊,“不用了。我带姑娘回去换身衣裳就行。”
“你那院子太远了,不如去我那儿,正好上月送来了几套新衣。”王嫣的声音之大,惹得周围几人都听见了,“崔妹妹不会是讨厌我?不愿意去吧?我刚才,可是真心与你赔礼道歉呢!”
崔娇月被她拉扯着身子,动作之大,惹得宴席前头的人都转头看了过来。若是扰了宋老夫人的寿宴,崔娇月必然会被四夫人责怪,她忍着心底的厌烦,只得面上含笑,顺着王嫣的话道:“那就去吧。”
她隐约猜到了王嫣心底的算计,崔娇月朝着香叶眨了几下眼睛,轻声说了一句:“跟紧我。”
等到三人走出了宴会厅后,王嫣领着两人往外走,走到一处小花园时,她突然打了一个响指,一侧的小道上冲上来两三个身材壮实的妇人,其中一人用帕子迷晕了香叶,将她随意拖到了树后,而后几人合力捂住了崔娇月的嘴巴,又将她的双手绑了起来,硬生生将人拖到了一处小亭子里。
“唔唔唔唔——”崔娇月挣扎出声。
王嫣走过去,一巴掌抽在了崔娇月的脸上。“贱人!凭你还看不上我?等过了今日,我看谁还会要你!”
说罢,王嫣捏住了崔娇月的嘴,逼迫她张开,用力塞进了一颗药丸。“好好享受吧。”
小亭子的门被关上,崔娇月实在是没想到,王嫣竟敢在宋老夫人的寿宴上,公然将她绑了!
这处小花园就在宴会厅后头,平日往来的人不少,她想着至少再往前走上一会儿,趁着王嫣不注意,拉着香叶就跑。没成想,王嫣如疯了一样,完全不顾后果!
那药被逼着吞下,情欲蔓延,她可以忍,只不知道会是谁进了这亭子,恐惧遍布全身。
“算是便宜你了。她一个孤女,无父无母,唯一可取的就是嫁妆多。你要是不愿,我就去找旁人了。”王嫣拽了一个男子进了亭,朝他指了指地上的崔娇月。
“等等等等,我的好姐姐,我哪里是不愿。就是怕——怕——”那人流里流气,一身衣裳陈旧发灰,只瞧着模样就知道是个无甚大用之人。王嫣这些日子总算是从宋长岚那处得了些好,自然不会蠢到将崔娇月送上门来,与她打对台。
可若是宋长岚一直念着她,却是让王嫣心底恶心,因而她这次是寻了宋家旁支一位穷酸秀才谢维城,眼高手低,靠着宋家的几分庇护,才稍稍混了个人样。但王嫣特地打听过,这人有狎妓的癖好,最为好色,家中父亲好赌,早就败光了家产。如此,才有胆量博一次。
“怕什么。等生米煮成熟饭,还不都是你的。宋家可丢不起这个人。”王嫣将人往前头一推,“这模样,你不想试试?”
谢维城这一走近,心神都被那双盈盈一水的眼睛吸了进去,没想到竟是这般天仙一样的女子!立刻下了决心,猴急猴急地将王嫣推出门去:“好姐姐,你快出去吧。等我完事,你带人来就成。”
府中人都在宴席上忙碌,这一处的动静无人在意。崔娇月被绑住了双手,唯有一双腿还能动,她靠在墙边,蹬着脚尖往后退,可那人步步紧逼,早已扯开了他的腰带,一脸猥琐地朝着她摩拳擦掌地走来,舔着舌头道:“小美人,今日小爷让你好好爽爽。我这功夫,可是让那迎春楼的姑娘都忘不了。”
第127章
淫词艳语,不堪入耳,可她无处可逃,她虽没被封住嘴巴,可若是她现在喊来了人,怕是会引得宋家众人围观。以四夫人的性子,定会将她送去尼姑庵里,留个贞烈的名声。
崔娇月咬着唇,恶狠狠地望着对面之人,放下了狠话:“若是你碰了我一下,日后我定会让你断子绝孙。”
“日后的事情嘛,那就日后再说了。”谢维城全然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毕竟她一个弱女子,除了吓吓他,又能如何呢?倒是她这番神情更激起了他的兴致,三下五除二地扯下来自己的衣裤,作势就要往她身上扑过去。
崔娇月闭上了眼睛,但凡双手未曾被绑住,她必不会陷入如此境地。
一双手将她环抱进了怀里,崔娇月张嘴就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肩膀,血腥味涌入了唇齿之间,她强忍着恶心不松口,却听得对方“嘶——”了一声,“谋杀亲夫?”
是他!崔娇月松开了口,嘴边挂着一丝血迹,她抬眸看去,是宋长霖!
随后,“咚——”的一声,刚才那企图欺辱她的狂徒倒地不醒,一个小厮跪在了两人面前,“公子,此人如何处置?”
崔娇月转头看过去,这小厮看着有些熟悉,未等她回想起来,就听得宋长霖吩咐了一句:“押去暗牢。”
宋长霖万分庆幸,他派了暗卫看护着她。太过绝色的女子,该是需要人护着才行。唯有他,能护着她了。
崔娇月不知何为暗牢,却暗自希望那人能得到十倍百倍的折磨,她并非心善之人。可现在,身上热气升起,玉兰香气涌入鼻尖,她几乎贪婪地从男子身上汲取着凉意。宋长霖今日穿了一身蚕丝冰织的水蓝长衫,质地轻薄,触感清凉,最能缓解夏日的炎热。
他被怀中的女子磨蹭着,脸上泛起了微红,他低下额头,贴上了她的额头,很烫,他问道:“你中了药?”
“王嫣给我下了药,二公子,我想要。”崔娇月本以为这药物不过是激发情欲罢了,她忍忍就会过去,毕竟上一次宋长霖被下药后,亦没有对她做出侵犯之举,只占了她些便宜罢了。
可此时,崔娇月逐渐感到自己的意识被吞噬,浑身如浸入了炙热的泉水之中,热气蒸腾,口干舌燥,与其双手被捆绑着无处发力,她只能靠在宋长霖的胸膛磨蹭着身子。
“只一次,只一次就好。”她娇喘出声,喃喃昵语,一字一句都激荡在宋长霖的脑中,让他亦是难以自制,腹下起了反应。
宋长霖望向怀中的人,眼底虽充满了欲望,可语气却满是怜惜,他想要她,但绝非此时,他尚且不至于到这番趁人之危的地步,他有自己的矜持自傲,他有自己的君子之风。他哄了一声:“乖,忍忍。”
侯在一侧的小厮被自家主子的声音震惊不已,这女子何许人也?竟能让冷血无情的大理寺卿哄着?
外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小厮快速从门缝中略过一眼,“公子,有人来了。”
“清理干净。”宋长霖抱着怀中人,一个转身从窗户翻了过去。
“瞧我的记性,这镯子都丢了。快帮我找找,丢在哪儿了。”王嫣去而复返,拉着几个丫鬟在花园中一通翻找,而后朝着亭子处指了指,“往那儿看看呢!”
婢女随着她的手势,朝着亭子走去,王嫣跟在后头,脸上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等到丫鬟一把推开了木门,她自站在外头,等着回禀。两个丫鬟走进去,搜寻了一番,而后退出亭外,摇了摇头道:“未曾寻到镯子。”
“什么!”王嫣哪里是要她们找镯子啊,连忙追问了一句,“没有别的了?”
“别的?”一个丫鬟摇了摇头,“没有别的啊。姨娘可还丢了其他东西?”
第128章
这一声“姨娘”听得王嫣心里膈应,她瞪了两人一眼,从她们中间冲了过去,狠狠撞了下两人的肩膀,两个小丫鬟隔着捂了下胳膊,只觉得自己无辜,小声窃窃了一句:“一个姨娘罢了。”
王嫣闯进去,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却是一个人影都没瞧见,一片布料都没有。
她慌了神,怎么回事?人呢?谢维城呢!那个贱人呢!
“怎么回事?一群人围在这里做什么?”
大夫人的声音传来,她刚才就瞧见王嫣挽着崔娇月出门换衣去了,却是中途又见她折返回来,她一来一回之快,让她生疑,这才过来看看。
王嫣慌了神,立刻从手中将那金镯子撸下一只,举着金镯子跑了出来,道:“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大夫人盯着她手里的金镯子,心底不喜。这王嫣向来一股小家子气,从小就爱这些金银玩意儿,王家可是三代为官之家,何曾看重这些身外之物。
王嫣只瞧了一眼大夫人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又惹她不悦了,赶忙将金镯子带了回去,规规矩矩的回道:“刚匆忙间丢了镯子,就出来找找,正巧找到了。”
后头的两个丫鬟耸了下肩膀,谁知道她在哪里找到的,刚才她们两个可什么都没看见。
“崔姑娘呢?”大夫人看着她,皱眉问了一句。
王嫣眼珠子直转,低着头回道:“本想着带崔姑娘去我那处换衣裳,谁知她就是不愿意,非得回自己院子。”
“既如此,就回宴席上待着,无事别乱跑,莫要冲撞了客人。”大夫人甩了下衣袖,如今是瞧着王嫣都烦,蠢笨不说,还连累了她家岚儿的名声,未娶妻先纳妾,如今亲事都不好说了。只望着这回乡试,得了名次回来才行。
王嫣连声答应着,回头望了一眼亭子,正欲跟着大夫人身后回去时,却是腿上一紧,竟是被人紧紧抱住了。
“我家姑娘呢!我家姑娘呢!你把我家姑娘还给我!”香叶被人扔到树下,晕了过去,却是被一只鸟儿啄了脑袋,疼醒了她。
一醒来,她就匆匆去找她家姑娘,谁知刚起身就瞧见了王嫣,她顾不得其他,只能死死抱着她,让她将人交出来。“你个毒妇,快把我家姑娘交出来!”
香叶发髻上、衣襟上都挂着杂草,脸上满是怒意,恨不得一口将王嫣咬死。
大夫人见她句句喊着她家姑娘,又想到刚才王嫣的话,只觉得脑疼胸闷,别是又闯出什么祸来,“你家姑娘不是回自己院子去了?”
香叶匆匆四下看了一眼,这处只有大房的人,怕是一丘之貉,只会帮着王嫣说话,但她家姑娘怎么办?上次就是被王嫣骗了去,还,还差点儿没了清白!她越想越怕,眼泪流个不停,大声哭喊着:“我家姑娘才没有自己回去!是她,是她故意将我家姑娘拽走的,还让人迷晕了我!就是她把我家姑娘绑走了!就是!”
王嫣见情势不对,立刻倒打一耙,争辩道:“胡说八道,明明是崔娇月自己回去的,别是中途要去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才把你给丢下了。”
“你才胡说八道!你个毒妇,就是你上次骗了我家姑娘,还,还讲她哄去了望——”
然而,话未说完,一道声音骤然打断了她的话。
“香叶姑娘,崔姑娘在找你。”卫安出手,将香叶一把捞了起来,“不过,我看你既喝多了,就回去歇着吧。”
香叶认得卫安,是跟在宋长霖身边的人。她愣了片刻,就反应过来,连忙问道:“我家姑娘她可好?”
“怕是真喝多了,脑子糊涂了。”卫安朝着大夫人半弯了下腰,“惊扰夫人了,属下带她下去醒酒了。”
说罢,卫安拉着人转身就走。
第129章
大夫人倍感莫名其妙,可刚才那人她识得,分明是宋长霖从小跟在身边的护卫。这么说来,这崔娇月竟是得了宋长霖的青眼吗?若是这般,岂不是让四房和二房成了一家人!
王嫣眼瞧着香叶被拽走,却是心下舒了一口气,索性没被她继续纠缠,否则怕是说不清了。她整理好心绪,笑着朝大夫人走了过去,“母亲,我们先回去吧。”
“啪——”的一巴掌,将王嫣的脸打歪了过去。
大夫人冷哼一声,问道:“崔娇月呢,你把她如何了?”
王嫣咬紧牙关,即使大夫人起了疑心,可她绝不能承认,无凭无据,谁也拿她没办法。“我哪里知道她如何了,应当是回去换衣裳了吧。”
见她咬死不说,大夫人是懒得管她,若是真出了事情,她只当不知,索性不过是将王嫣推出去认罪罢了。倒是刚才的几个丫鬟,大夫人冷冷瞧了她们一眼,道:“刚才的事,你们都听见了什么?”
几个小丫鬟都是大房的人,齐声摇头道:“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听竹院内。
原本干净整洁的床榻,变得一片狼藉,枕头被扔在地上,被子被踢至床脚,崔娇月搂住了宋长霖的腰身,双腿缠绕其上,将他牢牢压在了身下。
她忽而明白了望月楼管事柳如燕的那句话:“女子在世,自当随心所欲。”
此刻,崔娇月只想随着欲望沉沦,何况宋长霖的样貌与身材俱佳,她不吃亏。情欲迷失之间,竟是将她的脑子都扰乱了,往日里厌恶至极的人,此刻竟也想一尝滋味。
宋长霖因她的举动备受折磨,比起上一次中春药时,更心痒难耐,似是有无数声音在他脑中疯狂蛊惑着他:今后她亦是你的女人,何须忍耐?是她在求你,她再向你求欢。满足她,满足她。
他几乎快要因她指尖肆意地触摸,而丧失意志。宋长霖顺着她的姿势,双手从裙摆间往上,两人的衣裳早已被扯散了大半,只稍稍用力,就能触及到她的柔软,他想要,他想要更多。
崔娇月被他之间的讨好,纾解了一刻的燥热,她情不自禁地吻上了他的唇,从他口中汲取解药。脑海中一片空白,宋长霖只想顺着她,沉沦于其中。
然而,意识却是在一瞬间清醒,脑中突然出现的那一双充满了恨意与愤怒的眼神,让宋长霖猛然推开了身上的人,在崔娇月眨着懵懂眼神,想要再次爬向他时,宋长霖忍住心底的渴望,用被子将她卷了起来,止住了她的工作。
失去了他的慰藉,崔娇月挣扎着想要逃离,见对面的男子不再理会她,她扬起了妩媚的笑颜,蛊惑着:“二哥哥,你不想要月儿吗?”
宋长霖隔着被子,按住了她的动作,那燥热让他硬挺了身子,却还是哑着嗓子回道:“再忍一会儿,我让人打桶冷水来。”
“姑娘!姑娘!”
外头,是香叶的喊叫声。而香叶这一声传到了崔娇月的耳中,她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怎样的虎狼之词。
宋长霖匆忙整理了下衣裳,但衣袍上的皱褶让人浮想联翩,他推开门,对香叶道:“她被下了药,我已让人打了冷水来。你且看着时间,约莫半个时辰就得起来。她病刚好,怕是不可受凉。”
香叶连声道谢,果真是二公子救了姑娘!她感激不已。“多宋二公子大恩。”
浴桶内,崔娇月身上的燥热渐散,等到意识逐渐清明,她只觉得羞耻不已,她刚才是疯了不成?
药效去散之慢,让崔娇月差点儿冻着,等到意识逐渐清明,身上那股子燥热逐渐散去后,她连忙唤着香叶扶她出去。
“姑娘的手,太冰了些。”香叶擦拭着水迹,心疼不已,那王嫣居然想出这般下作的招数,甚至胆大包天敢直接在宋老夫人的寿宴上就绑了她们,“这事不能白白让姑娘受委屈,要我说,就该去老夫人那儿告她一状!”
第130章
崔娇月换好了衣裳,比起早晨穿的薄衫,这回却是换成了稍厚一些的棉麻料子,“我们无凭无据,如何告她们?”
“二公子就是人证啊!有二公子作证,老夫人定会相信姑娘。”香叶立刻想到了宋长霖,信誓旦旦道,“姑娘别怕,我瞧着二公子对咱们不错,想来是会帮我们的。”
“胡闹!我中的是什么药,你不知道?这事再牵连上二公子,我的清誉,二公子的清誉,如何与人分说?”崔娇月呵斥了一声,香叶的想法太天真了。若此时真捅到了人前,怕是谁都讨不得好,若是真将宋长霖推出去,她怕是再无机会离开宋家了。
“你再想想,若是让六郎知道了,我该如何与他解释?”毕竟这人,到底是进了宋长霖的院子,甚至还入了他的内寝,崔娇月叹了口气,“换好衣裳,去宴会厅。你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香叶一脸无措地点头,她未曾想那么多。只不懂,为何姑娘总有那么多担忧的事情?劝道:“姑娘身子未好,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回院子里歇着。”
“咚咚咚——”
门外一阵敲门声。
崔娇月回了一句:“来了。”
而后,她对着铜镜仔细照了照,虽脸上有些红晕,但好歹气色看着不错,“走吧,不可误了时辰。”
宋长霖已重新换了一套衣裳,墨色绣金仙鹤的圆领长衫,衬得君子如玉般清冷,玉带扣着月牙色的腰带,勾勒出了男子精壮的腰身。
“二公子。可是在等我?”香叶还在,崔娇月喊不出那句“二哥哥”,更是因为想到此前的举动,倍感羞怯,她虽将一切都怪在了药物上,但若是真发生了什么,她以何颜面去面对宋轻舟?
尤其,尤其竟是她自己主动亲了他。
以前,她可以说服自己是被迫的。
现下,却是厌恶上了自己。
对面的女子已收起了刚才的媚态,素衣长裙,神态端庄,宋长霖忽而想起第一次在长廊下遇见她时,她便是如此模样,小心翼翼地收着性子,垂眸不语。
他竟想,现在就将她拥进怀中,甚至有了一丝后悔,刚才是不是不该放过她?“正席已开,长辈们正在献礼。你可要去?”
“自然要去。”崔娇月微微点了下头,她本来还未下定决心,今日之事发生后,她必然要做出选择了。“若是无故离席,只怕会让老夫人担忧了。”
确实如此。这事宋长霖在院中来回想了许久,他定然不会轻易绕过王嫣和那人,只这事有关崔娇月的名节,即便那人什么都没做,可有人会恶意揣测。崔娇月若是有了污点,祖母怕是更不会同意纳她之事了。
“那就走吧。”
为避嫌,两人一前一后重新入席,崔娇月的视线绕着人群打量了一圈,王嫣不在,应当是怕事情败露,躲起来了。香叶扶着她落座,咬着耳朵道:“若是下次瞧见她,我定要偷偷给她套上麻袋,打她一顿。”
崔娇月被她的话逗笑了,那一番后怕的心情在此刻松懈了一些。
正厅内,宋老夫人位于众人之上,居于正中。宋九郎不知从哪儿被四夫人逮住了,被硬拽着跪在了宋老夫人面前背祝寿词。
“孙儿敬祝祖母: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宋九郎乖乖地磕了三个响头,与四夫人一同送了礼,是宋老夫人最喜爱的昙花,四夫人笑道:“这是特意从西域那处送来的花,听说颜色极好,我们啊,只等着借老夫人的光,到时候一赏花开呢!”
昙花一现,极为罕见。宋老夫人在院中养了许多昙花,可几十年来也只开了三次罢了,如此寿礼,却是甚得宋老夫人的欢心。继而,宋九郎又得了两个大红封,嘴巴都快笑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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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四夫人回席上时,得意洋洋地瞧了大夫人一眼。
四夫人得了面子,大夫人心底更恨,那昙花是何等稀罕的物件,怕是不知要多少金银才能买到。再者,刚才崔娇月那事,让她颇为担忧。别到时,惹了一身腥,还得罪了宋长霖。为此,大夫人第一回忍着心底的不甘,没敢在此时出讽刺。
等到宋家子嗣们送完礼,就该是府中各个表姑娘了。按照年岁,崔娇月是第四个上去的。
“小女崔娇月,恭祝老夫人福寿安康。”崔娇月的祝词实在是短,但她送的寿礼很用心,从香叶手中拿过盒子,缓缓打开,是一种长寿福佛。
她道:“这尊长寿佛,乃静和高僧亲自开光。只时间仓促,未曾来得及供奉。因而,小女斗胆向老夫人请一恩典,愿能前往南山寺,为这尊长寿佛供奉七七四十九日的香火。”
崔娇月跪拜在宋老夫人身前,字字句句皆是一片诚恳,不仅让宋老夫人吃了一惊,更让宋长霖与宋轻舟皱起了眉头,她竟是要离府吗?
静和高僧是本朝最有名望的得道高僧,能得到他开光的佛像,必然是有大恩德。宋老夫人年岁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虽不寄托于这些神佛之说,但到底也更希望自己活得长久些。她坐于椅上,瞧了一眼宋长霖,见他眉头紧蹙,便知道他怕是还没放下心思。
今日,崔娇月自请去南山寺,应当是件好事。
四夫人亦是被崔娇月刚才的话吓了一跳,这事未曾与她商量过。
崔娇月俯首跪在众人前,因宋老夫人久久未曾发话,心中打起了鼓。
就在她正准备再次开口时,耳旁终于传来了那一声。
“你既有此孝心,那就去吧。”
烟火齐鸣,点亮了宋府的黑夜,这场寿宴才总算圆满了。
四夫人揉了揉脑袋,叮嘱着下人好好收拾,“客人送来的寿礼,要一一记在礼单上,明日送去给老夫人过目。要仔细检查这厅内厅外的东西,若是丢了写无关紧要的,那就算了。可千万要看看捡到了什么,须得给人还回去。”
秀珠跟在一旁,也帮着指挥做事。崔娇月不敢先走,待到四夫人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她才匆匆走上前去,恭维道:“姨母今日辛苦了,这般大的排面,若非姨母,旁人定是做不来。”
四夫人喝了口茶,却是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比不得你,我都不知你何时认识静和高僧了。”
那可是静和高僧开光的佛像!崔娇月竟是一字未提,倒是心思重,生怕被她抢了去呗。四夫人心下不喜,这佛像就该让九郎去送,如此更能在老夫人面前得了好。
崔娇月一听,就明白了四夫人的话中有话,她连忙解释:“这佛像是安阳那处送来的,可前些日子雨大,好几处官道都发了水。安阳传信说不知何时能到,我怕错过了日子,还特意另外备了一份礼。这不是巧了,昨日刚刚送来。”
四夫人不信这话,但到底有了解释,她亦是不好多说,只冷声问道:“去南山寺为何?”
崔娇月早早想好了应对的说话,连忙答道:“我自有受了宋家的恩惠,对老夫人与姨母都极为敬重。如今年岁大了,怕是没有多少时间能在姨母和老夫人面前,聊表孝心了。我只想着,趁着机会去南山寺,一为老夫人祈福,而是为姨母也供奉座佛像,保佑咱们四房顺顺利利,保佑六郎进士及第。”
这一番好话说出去,四夫人心底的不满,才渐渐收了一些。只刚才崔娇月提到的佛像一事,她颇感兴趣。本朝敬奉佛教,寺庙香火之鼎盛,以至于供奉佛像之事极为耗费心力和银钱,四夫人此前已有过亲自去的打算,但实在没有这个时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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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你既有心,那我就不怪你了。只去了南山寺,万事警惕小心就行。”女子独自出府,本就不会很安全的事情。四夫人叮嘱了一句,打着哈气,让崔娇月先行回去了。
今日之事,崔娇月原本没下定心思。可王嫣算是彻底与她翻了脸,如今再留在宋家,不知何时又会遇上麻烦。再者,她实在是没有心思继续与宋长霖周旋,她对宋轻舟更是心中有愧,轻易不敢见到他。
出了宴会厅,天色早已黑了一片。唯有月亮和几颗星辰闪烁在空中,微微照着些路。
崔娇月拖着疲惫的身子,强撑着睡意回到了小院。她今日,实在是累着了。身上的药效并未完全缓解,时不时就升腾起一股燥热,好在比起早前,她已能靠着凉茶冷静下来。
应当睡一觉就好了。
可刚刚睡下,那熟悉的黑影就再次出现在她的床前。崔娇月一个激灵,爬起来就裹紧了被子,自己说要去南山寺时,可是强烈感觉到了那一侧冰冷的视线。
“为何突然要去南山寺?”这话与四夫人刚问的,差不多。宋长霖不敢相信,她竟是要独自离开宋家,还是去那捞什子的寺庙里!与一群和尚住在一起,何其荒唐!“此事,你不曾与我说过。”
最让宋长霖生气的是,这么大的事情,他竟一无所知。果然,无论他如何待她,崔娇月仍旧将他拒之心门之外,未曾与他商量过任何事情。这种不被人信任的感觉,令他心中难受至极。
原以为经过今日的事情,崔娇月会更依赖他,更需要他。
崔娇月在心中叹了一口长气,她猜到宋长霖会来找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句句逼问之下,宋长霖跪坐在她的床上,将人逼到了床角,一股浓烈的酒味从他的身上传来,崔娇月这才发现他看着有些醉意,眼角泛红。
喝醉酒的人,可不好说话。
崔娇月深知,刚才与四夫人的那番解释,宋长霖绝不会信。她吞咽着口水,因他的靠近,那股燥热微动,她只得紧紧抱着被子,努力平静下声音,回道:“本只想送尊佛像。可王嫣青天白日都敢对我下手,我实在是害怕。”
“二哥哥,我真的害怕。你又不是天天都在府中,若是有一日你不在,我该怎么办?”崔娇月是真的害怕,亦是真的委屈,她不仅怕王嫣,更怕眼前的人。只想着这些,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下,自从遇见宋长霖以后,她发现自己变得特别爱哭了。
宋长霖在酒席上被人灌了整整两壶酒,不过他一向酒力好,只略有些头晕脑疼罢了,并不影响他的意识与判断。原本,他想着崔娇月累了一日,也想早早放过她。
可那满天的烟花绽开时,他心底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崔娇月。
他想与她携手看烟花。
而后,他从人群中望去,寻找着崔娇月的身影,却是看到她静静地站在了宋轻舟的身侧,她与宋轻舟并肩而立,宛如一对佳人。
这一幕,让他心底发酸发胀。
宋长霖多么想,那与她站在一起的,是自己。
再多喝了两杯酒后,宋长霖挣脱了卫安搀扶着他的胳膊,看着闪烁的星光发了会儿呆,最终还是翻身进了她的房间。
“有暗卫护着你,不会有人能伤到你。”宋长霖再一次折服在她的眼泪之下,他舍不得让她伤心,原本质问的心情,变成了疼惜,“你既害怕,那就当去散散心吧。”
崔娇月本以为自己还要再说些什么,才能哄好宋长霖,没想到竟是一句话就行了。
可刚刚崔娇月抓住了一句重点,暗卫!
果然,今日宋长霖能如此及时的来救她,是有原因的。
暗卫,是保护她,亦是在监视她。对此,她须得多留个心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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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等我去了南山寺,我也给你求个平安福!”崔娇月笑着哄了一句。
“我送你去。”宋轻舟冲到了马车前,拽着缰绳。
掀起车帘,崔娇月见他一脸的担忧与不舍,柔声劝道:“不过一个半月罢了,这些日子你好好读书,等到乡试时,我定回来送你去考场。”
马车早已备好,香叶盘点着行李,多带了一些银两,崔娇月此前已与宋轻舟细细解释了缘由,坦自己在府中并不安全,虽未曾提及王嫣,但宋轻舟见她句句郑重,到底是信了。
“南山寺虽不远,总归不如府中舒坦,你若是不习惯,就早些回来。”宋轻舟舍不得她,更是忧心她的安全,广陵好不容易安定了些,但经过前两次的事情,他总隐隐害怕。
早些回来,怕是不行。心意不诚,必然有人会借着此事寻她的麻烦。然而,崔娇月还是多应了一句:“好。我记得。”
东西都盘点好了,香叶走到宋轻舟跟前,与他问了声好,而后朝着崔娇月请示了一句:“姑娘,可要出发了?”
崔娇月点了下头,赶早去,日头不晒,亦少些颠簸:“走吧。”
她朝着宋轻舟微微一笑,“快些回去吧。可不能误了夫子的课。”
“好。”宋轻舟见她放下了车帘,嘴上应了声好,可人却是久久站在门口未动身,直到看着马车转过了巷角,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府去了。
石头跟在后头,安慰着:“若是公子想崔姑娘了,只与夫子寻个理由,请个假,去看就是了。这路程,不远的。”
宋轻舟何曾不知这个道理,只这次崔娇月未曾与他商量,就突然去了南山寺,他总是心底有些不安。以往,她万事都会先与他商量。
想到此前,崔娇月提过的那句:老夫人有意让她为妾。
宋轻舟一颗心都揪成麻花了,唯有今年考过了乡试,他才能安下心来。“不必了。我知她是想让我用心读书。该是先以乡试为重。”
一行人上了路,香叶坐在马车内,啃着一颗桃,味道虽青涩,但汁水较多,顺着嗓子滑下去,满是香甜,她从篮子里挑了一颗大的,用袖子擦了擦,递了过去:“姑娘,你也尝尝。这是二公子送来的,可甜了。”
看了眼那一筐的桃子,明明还不到时节,却还能送来这许多,他定是用心了。只刚才与宋轻舟的分别,实在让她有些愧疚难过,现在看到这桃子,更是不愿意接过,只回道:“你吃吧,我歇一会儿。”
马车颠簸,崔娇月鲜少在车上吃东西,只怕突然晕车就不好了。香叶知道自家姑娘的习惯,也就乐呵呵地又咬了一口桃子,心想着:还是她家姑娘大方。
南山寺是广陵城内最大的佛寺,与南山湖相邻。虽是一座在山上的寺庙,但还在山头并不高,马车只需半个时辰就到了。
只是山路崎岖,有些小道需得人下来走上一段,才能安全上山去。
上山拜佛之人,日日都有。今日自然也有几台小轿,许多虔诚的百姓徒步上山。马车晃得崔娇月胃中反酸,她朝着马车唤了一声:“还有多远?”
“回姑娘,约莫还有两道弯就到了。”车夫拉紧了麻绳,停稳了马车,才回道。
崔娇月瞧了眼外头爬山的人,她道:“有些晕车,我下来歇歇。劳烦你们几位先将行礼送去寺庙,切记要小心慢行,保护好佛像。”
车夫应下,同行的两个护卫在后头推着马车,若无人力推行,实在是难以上山。
下了马车,崔娇月提着裙摆,扶着香叶的胳膊往上爬,石头搭建而成的台阶高低参差,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才行。
“姑娘,你看这花!”香叶突然眼前一亮,指着远处的一朵紫花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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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虽然顾修一再反对,但还是没能改变云厉的决定。
最终,这个事还是被定下来了,云厉还让五人不得对外宣扬此事。
待众人告退之际,徐实甫却以还有要事要跟云厉商谈为由留了下来。
“殿下,你到底在搞什么?”
徐实甫眉头紧皱的询问云厉。
“钓鱼!”
云厉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隐隐间,还有些得意。
顾修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他可是监国太子,是未来的皇帝!
他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不可能傻到往市面上投放伪银的地步。
“钓鱼?”
徐实甫眼中寒芒一闪,“殿下觉得我们五个人里面有人有问题?”
“不不!”
云厉连连摆手,“孤对舅父和岳丈他们,自然是完全信任的!孤只是有些怀疑崔文敬而已……”
说着,云厉又将崔文敬此前推脱前往阜州的事说出来。
他甚至怀疑,云铮此前在四方郡外当众暴揍崔文敬,就是在跟崔文敬两个人上演苦肉计,目的就是不让自己怀疑崔文敬!
听着云厉的话,徐实甫不禁默默地思索起来。
徐实甫颔首道:“按照殿下的推断,这崔文敬着实有些可疑!不过殿下,如今朝廷正是多事之秋,切不可胡乱怀疑身边的人,以免人人自危,当出力都不敢出力……”
老实说,云厉监国以后的变化还是有些大的。
以前,云厉几乎事事都要跟他商量。
如今,云厉却学会了自己做决断。
而且,云厉将顾修提拔起来,多少都有些制衡他的意思。
作为臣子,他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但云厉此举,还是让他心中有些不爽。
云厉能坐上太子的位置,他徐实甫可谓是功不可没。
云厉监国以后,不但没有给他更大的权力,反而开始制衡他,这让他如何平衡?
“多谢舅父提醒!”
云厉呵呵一笑,“舅父放心,这点分寸孤还是有的!孤此举就是要试探一下崔文敬,孤已经命人秘密监视崔文敬了!”
“殿下心里有数就好。”
徐实甫脸上跟着露出笑容,旋即试探道:“殿下如今用人,还是当以信得过的人为主!若是殿下需要用人,可将允成调到身边……”
徐允成?
云厉心中冷哼。
这个老狐狸,这么快就想往自己身边塞人了?
他还真想让自己变成他的傀儡不成?
云厉稍稍思索,摇头道:“允成表兄是有大才的人,调到孤身边任职,太浪费了!孤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调允成表兄入兵部,担任兵部左侍郎!不过,允成表兄以前未在兵部任职,突然升任兵部左侍郎,兵部的意见恐怕会很大……”
兵部左侍郎?
徐实甫心中一动,旋即点头:“殿下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臣以为,允成现在还胜任不了兵部左侍郎之职,还需好好磨砺。”
云厉想了想,点头道:“那就找个机会先将允成表兄调入兵部,一步步来吧!”
自己现在还要依仗徐实甫。
既然徐实甫提出这个事了,肯定要安抚他一下的。
徐实甫现在还有大用,肯定不能让这老狐狸消极怠工。
这一刻,云厉终于明白了文帝的难处。
朝中这些大臣,又要用,又不能让其的权力过大。
必须在用他们与制衡他们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朝堂之上,不能成为任何一个大臣的一堂!
哪怕是他最信任的人!
……
黄昏,崔府。
“崔平,这都快到放饭的时辰了,你这是去哪?”
崔府门口的家丁跟牵着马拉板车出门的崔平的打招呼。
崔平回道:“府上没多少炭了,老爷吩咐,趁着天还黑,赶紧去买些炭回来。”
“那你可得早点回来,错过了饭点,可就得饿肚子了。”
门口的家丁提醒。
崔平苦哈哈的点点头,这才赶着马车离开。
不多时,崔平来到城南卖炭的地方。
他来的时候,卖炭的人都打算关门了。
“店家,等等!我要买炭。”
崔平远远的就叫住正欲关门的店家。
店家扭头看了一眼,停下关门的动作。
“我说崔小哥,你咋这时候才来买炭呢?”店家看着赶着马车走进的崔平,“我刚准备关了店去个老伙计家里喝两盅呢!”
崔府的炭基本都是在他这里买。
他跟崔平都是老熟人了。
“这不是府上才发现快没炭了么?”
崔平小小,“赶紧帮我装三百斤炭,我还得回去赶饭点呢!”
“好好。”
店家呵呵一笑,“还是老规矩,你先进屋验验炭。”
“嗯嗯!”
崔平点头,跟着店家走进屋里。
“哟,你这店里的炭可不剩多少了啊!你这生意挺好的啊!”
崔平一边验炭,一边跟店家说话。
“托崔老爷的福。”
店家客套一笑,“不过,最近这天气都开始转暖了,我这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崔平和店家都不时瞥向店外。
见店外没人,崔平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封递给店家,嘴里却若无其事的说:“不错,你这炭可比别的地方的炭好多了。”
“那是。”
店家顺势接过信揣进自己的怀里,哈哈笑道,“我敢说,整个皇城都找不到比我这更好的炭了。”
“行了、行了,别吹牛了!”
崔平摆摆手,“赶紧帮我装炭吧!我还得赶回去吃饭呢!”
店家呵呵一笑,马上开始帮崔平往板车上装木炭。
很快,三百斤木炭装完,崔按照老价钱付了银子,简单的跟店家打了个招呼,便赶着马车离开。
店家四下看了看,重新开始关店。
之后,店家若无其事的离开。
然而,刚走出不远,店家就察觉到异样。
自己,似乎被跟踪了!
店家心中瞬间警惕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打算往弯弯道道较多的深巷跑。
店家刚进入小巷,两个人就跟着追了进去。
跟踪的两个人刚来到一条小巷的转弯处,一道凌厉的刀芒便狠狠地劈过来。
冲在前面的一个人猝不及防,直接被一刀削掉了半个脑袋。
“找死!”
另一人陡然发出一声暴喝,立即拔刀与店家在小巷展开激战。
听到巷内的打斗声,巷口的几个人立即拔刀冲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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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裴玄因她的话,愣住了神,这女子还有算命的本事?“你怎么知道?”
还是,她故意打探过?语气随即冷了下来。
原是裴洐光的父亲,崔娇月这下总算知道光儿那聒噪顽劣的性子随谁了,根本与面前的人是一模一样,就连喜欢美人的爱好都一样。
按理说,此人与宋长霖应是关系匪浅的好友了,或是同盟?
崔娇月笑了笑,回道:“裴公子既有家室,我怕是不方便同行。在此别过了。”
她刚已经说明自己是宋家的表姑娘,可裴玄话里话外都未曾提过宋长霖,想来是觉得她一个表姑娘,应当没什么机会与宋长霖相熟。其次,裴玄一路上都没问过裴洐光,想必是藏得很好,如此她更不应该提起了。
裴玄见她转身就走,这才想到,或许是他太吵了?哎,也对。王妃也总是嫌他话多,可如此美人竟然拒绝与他同行,多可惜啊!
不过,既然是宋家的表姑娘,想来日后多的是见面的机会。待会儿去了南山寺,多打听打听就是。
幸而两个弯的距离并不远,崔娇月告别后,加快了步伐,未走正门,而是绕了一圈,去侧门进了客院。她实在是有些累,客院内,两名护卫早已安排寺内的女尼收拾好了行李。
每年,前往南山寺烧香拜佛的香客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广陵的富贵人家,因而南山寺的客院并不简陋,只简朴一些。
如今天气渐热,但山上倒是清凉,唯独蚊虫多了些,崔娇月往床榻上一躺,只想赶紧睡一会儿,走了一路,她太累了。“香叶,点个香吧。我睡一会儿。”
香叶从一旁的箱子里,拿出来驱蚊香,在床角四处都点上了,看见崔娇月困得睁不开眼睛,只关上了门,自行去了一趟厨房。
寺庙里虽不可食荤腥,但往来的贵客之多,主持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客人自己开火,做些小荤的事物也可。香叶早前就跟着四夫人来过两次,知道南山寺的规矩,轻车熟路地去煮了一碗小馄饨。
南山寺并不大,三间佛堂,一间朝奉殿,两处园林与山相连,自成一派风光。客院与朝奉殿相连,方便上香与朝拜。
裴玄一爬上山,揉着腿就嘲讽了一句:“我可不知道,你还信佛呢。”
宋长霖端坐在石亭内,沏了一壶好茶,卫安与其他人守在了不远处,“成日里去花楼,你不怕京里那群官,再告你一状?”
“他们爱告就去告,我管他们作甚?不过是一群老匹夫罢了。”裴玄接过茶杯,一口闷了下去,解渴。“光儿,这些日子如何了?”
其他人前,裴玄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浪荡模样,可现在坐在宋长霖对面,他倒是拿出了几分父亲的关心。宋长霖望了他一眼,“不喜读书,倒是喜欢习武。只年岁太小了些,没有定性,身手一般。”
裴玄想到裴洐光嘟着嘴巴,不愿意看书的样子,满是自豪地“呵呵”笑了一声,“这小子,跟我一个样。”
“京城那边,如何?”宋长霖得了父亲的信不过两日,裴玄就来了广陵,怕是被人推出来当靶子了。
裴玄轻“啧”了一声,“不信我而已。皇上下了旨,命我为主监考,另择了齐恒、王旭同来。这两人,怕是来监视我罢了。”
“陆家的事呢?”陆远山已签字画押,连着王家亦有牵连,宋长霖听到了王旭的名字,倍感诧异。
“王家将罪证都推给了一个旁支侄子,说是管家不严,王太尉自请解甲归田了。皇上同意了他的请求,却给了其子王旭一个监考的名头。让他将功赎罪。”明明一切都指向了王家,可皇上竟是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裴玄心中不满,却无能为力,为人父,偏心成这般,实在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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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不过,你可得小心些。这齐恒,怕是冲着你来的。”裴玄发了一顿闹骚后,对着宋长霖叮嘱了一句,“齐老太师病重,齐恒倒是成了翰林院监事,皇上有意提拔他,命他亲自监刑,七日后当街问斩陆远山。”
宋长霖早在信中知晓了,但七日后问斩,他不知:“不送往大理寺?”
“此案,已定了。”本以为可借此将王家拉下马,但谁让他不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呢?裴玄冷笑了一声,“二皇妃出自王家,自然要给他留些颜面。”
说了一堆不开心的事情,裴玄转了话题,凑近到了宋长霖身旁,一脸期待地问道:“我刚上山时,遇见一个貌如天仙姑娘。说是你们宋家的表姑娘!怎么样,要不咱们亲上加亲?你把她许给我?”
宋长霖盯着那张大脸,一拳头毫不客气的揍了过去:“痴心妄想!”
“什么痴心妄想,我堂堂王爷,还配不上你家的表姑娘不成?”裴玄闪身躲过,眼瞧着宋长霖气急败坏的模样,就更觉得那姑娘不一般了。他可是连那姑娘姓名都没说,这人就突然一拳头揍了过来。
“怎么?难道你也看上了?”裴玄见他沉默不,竟是没有否认,当下来了八卦的兴致,连忙一把搂住宋长霖的脖子,装作挟持道:“你一个万年老树,居然开花了。给我老实招来,到哪一步了?”
宋长霖反手按住了裴玄右手脉门,一个用力将他整个人从身后过肩摔了下来,“与你无关。你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寻你的王妃。”
一提到王妃两字,裴玄瞬间耷拉下脑袋,一脸的丧气,“寻到如何,她连光儿都不要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在宋长霖眼里,裴玄一个王爷竟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不过是太看重女人罢了。宋长霖很是不屑地冷哼一声:“女人,自当居于后宅。你给她的权利,太多了。”
“是吗?”裴玄挑了一下嘴角,可他的王妃本就是纵马扬鞭的性子,那般的女子如何能将她困在后宅中呢?他摇了下头,“就当是我错了吧。”
然而,话虽至此,他八卦的念头还是没断,刚才还一副颓唐的样子,现在就一个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尘,笑道:“既然王妃不在,我也该寻些乐子。改日,我再来探访美人也不迟。”
宋长霖见他故意挑衅,指尖轻捏了片竹叶,飞叶而过,若非裴玄躲闪的快,怕是要划伤他这张俊秀无双的脸了。“啧,开个玩笑都不行。你母亲都在京城给你说亲了,你还想左拥右抱不成?”
裴玄一向了解宋长霖的为人,他不喜女色,尤其对纳妾一事颇有微词,可刚才那一讥讽,宋长霖竟是一脸正色地望向他。裴玄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惊诧,这才想明白,他居然动了纳妾的心思?
“我说了,不关你事。”若是旁人说出刚才那句话,宋长霖倒不会真心觉得不堪,只如今浪荡花心的裴玄一脸了然的看着他,仿佛自己与他是一类人,看穿了他心底那一层卑劣的心思,倒是让他陡然生了羞愧。
“我又没说什么。”裴玄见他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曾经将他视为皎皎明月的君子,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男人罢了。男人嘛,都有自己的劣根性。
这一刻,裴玄反倒觉得宋长霖像个正常人了,他笑道:“你愿意留在这庙里,我可不愿意。先走了,明日望月楼等你。”
宋长霖独自坐在石亭内,想到刚才裴玄的话,那一份骤然升腾的愧意,让他不安。可如今朝堂局势并不明朗,他如何能将婚事因着自己的一时心动,就草率安排了?
或许裴玄可以,但他不行。
待到裴玄走后,一个小沙弥走了进来,朝着宋长霖微微弯了下身子,右手置于身前,作礼问道:“谢施主,主持有请。不知可否移步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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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南山寺的主持戒律大师与宋长霖是旧识,宋长霖今日本就有事寻他:“可。”
内堂位于主殿之后,是主持为香客祈福解惑之地,堂内一尊金身佛像置于正中,两张蒲团放在佛前,宋长霖左脚迈入门槛,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朝着佛像跪拜下去。
“谢施主非诚心拜佛,怕是拜了亦无用。”戒律大师盘腿坐在另一张蒲团上,双眼紧闭,敲击着木鱼,声声清脆入耳。
宋长霖不信佛,不信命,他只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戒律大师,好久不见。不知,大师因何事寻我?”
戒律大师睁开了眼,那一双本应随着岁月逐渐苍老浑浊的眼珠,如今却是闪着澄清的精光,似乎只要一眼,就能看透人心。他深深地盯着宋长霖的眼睛,忽而笑道:“谢施主,人心皆有欲望,只望施主切莫因欲生魔才好。人生在世,本就难得两全。”
宋长霖被他的话中有话,点中了心房,只回道:“五年前京城相遇,主持还曾劝过我,为人莫要太清心寡欲。”
“物极必反。如今,都已五年了。不是吗?”戒律大师说完此话,再一次闭上了眼睛,默默敲起了木鱼。“谢施主心中所谋之事,大事坦荡,小事窃窃。可这世间之事,到底何为大,何为小?”
“此处只你我二人,还请主持明。”宋长霖皱眉不喜,比起五年前,这位戒律大师的哑谜越来越让人迷糊了。
然而,回答宋长霖的只剩下一阵木鱼声。
等了片刻,见戒律大师再无开口的意愿,宋长霖又拜了一次佛像,而后起身离开了内堂。他心中所谋之事,自然是天下大事。天下为大,自然坦荡。
客院内,崔娇月睡了半柱香的时辰,才伸着懒腰,缓缓转醒。比起在宋家,竟是觉得在外头更轻松自在些,睡得更舒坦,毕竟再无人会半夜进她的房了。
“煮了馄饨?”一阵猪油香气飘来,崔娇月侧目望去,桌上早摆了一碗馄饨,香叶已是等不及吃了两口。“你倒是贪嘴,也不喊我起来?”
香叶憨憨一笑,“我要是吵醒了姑娘,姑娘又得念叨我了。”
崔娇月有些起床气,虽偶尔会犯,但香叶可不想打扰她午睡,毕竟出了宋家,没了管束,她们两人都自在。
崔娇月起身穿鞋,坐到了桌前,尝了一口馄饨汤,味鲜,加了些小葱,更提味。又尝了一口馄饨,味道没有在府中做得好,“也就带了一日的肉食,明日起,怕就要食素了。”
天气热,难以保存肉食,因而就今日解一口馋罢了。香叶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打了个嗝,“没事,咱们既出了府,抽空去山下吃就行。”
见她早就想好了下山,崔娇月不由笑了笑,只是车夫和护卫都已回了宋家,如今她们两个女子下山,怕是不安全,她道:“下山怕是不行,不过我已写信给了李掌柜,每隔三五日,抽空给我们送趟吃食,是可以的。”
香叶一听不能下山,立刻嘟起了小嘴,可再听到李掌柜会送吃食来,又喜笑颜开了。
“咚咚——”
屋外一阵敲门声,崔娇月疑惑转头,问道:“谁啊?”
宋长霖提着食盒站在门外,“是我。”
“二公子?”香叶一听到声音,先是惊诧了一声,而后赶忙用裙摆擦了擦手,又抬起袖子将嘴上的油擦干净,再瞧了一眼桌上的小馄饨后,更是着急忙慌地将碗勺藏进了柜子里!
宋二公子最重规矩,要是被他发现她们在寺庙里偷吃荤腥,怕是要罚她们了。
崔娇月亦是有些慌乱,怎还追到这里来?她等到香叶收拾好了桌上的东西,这才走到房门口,拉开了门,“见过二公子。”
面对着崔娇月人前一贯的疏离问好,宋长霖暗自叹气,许是刚才裴玄和戒律大师的话萦绕在心头,让他此时面对崔娇月时,竟有几分失了底气,他提起右手的食盒,塞进了崔娇月的怀里:“自明日起,我会命人定时送饭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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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崔娇月因他的话,愣了一秒,“每日都送?”
虽说南山寺人少,可若是日日都有人送饭菜来,怕是不妥,毕竟她是来为老夫人祈福的,不是来享福的。崔娇月抱紧了怀中的食盒,面上挂上了一丝纠结,她道:“二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也无须日日都送,那也太麻烦了些。”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崔娇月知道宋长霖最不喜人反驳他,因而她留了几分话,又道:“不如每隔三日,送一次?”
如此,能让李掌柜歇歇,倒也行。
宋长霖原本因她拒绝而阴沉的脸色,听了这话,才有了些好转。每次想对她好些时,她总是会拒绝他,似是将他当做了外人。“为何?”
崔娇月呵呵一笑,只好将话说完:“来此处,本就该吃些苦才对。若心不诚,佛祖如何能信?”
这话,刚才戒律大师也说了。
宋长霖这才发现,比起往日里在宋府中的娇俏,今日崔娇月换了一身纯白的衣裳,面上未施粉画眉,素颜如水,清丽动人。想来,是真心为祖母祈福。“好,那就依你。”
说罢,宋长霖往右侧移了一步,崔娇月才看到他身后跟着一个面生的男子,年岁不大,但看着倒是精明。
宋长霖递了一支竹哨给她,“这是卫九,卫安的弟弟。你若有事,吹响哨声,他就会来帮你。”
崔娇月接过了竹哨,多一份保障也好。只是,她不喜被人监视,因而多问了一句:“上次寿宴,是你救了我?”
卫九刚满十四,但被调教的很好,他低眸往着脚尖,回道:“是属下。”
听他的声音稚嫩,崔娇月心下有数了,原是个孩子。
“不过这处是女子客院,他一个男子,怕是不方便。”崔娇月语气中含着担忧,她望向宋长霖问道,“我怕人多眼杂。”
宋长霖点了下头,此事他已经考虑到了:“卫九平日在伙房做事。至于香客,我刚来时已看过,今日除了你,没人。”
他做事,果然是滴水不漏。
“是吗?还是二公子考虑的周到。”崔娇月站在门口,只觉得此刻在寺庙内的氛围越来越奇怪,但心中莫名有些担忧,他不会在佛祖眼皮子底下,还想进她的房门吧?
宋长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最后说了一句:“我最近比较忙,应当是没空来看你。”
崔娇月一听这话,心底乐开了花,但面上不显,只默默点了下头,“无妨。”
而后,宋长霖轻“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卫九也一溜烟跟着去了外头。
关上房门,崔娇月将食盒放在桌上,香叶迫不及待地打开,清蒸鲈鱼、白灼虾、莲藕炖排骨,还有一份小白菜。“哇!这也太丰盛了吧!”
崔娇月尝了一口鲈鱼,虽有些冷了,但是爽滑入口,“味道不错。”
香叶不免夸赞道:“二公子对姑娘真好,不仅救了姑娘,还特意给姑娘送好吃的。要我说,若是姑娘真嫁给二公子,那也是有福了。”
福?崔娇月拿起筷子,敲了下香叶的脑袋,“做妾的福气,你要不要?”
“做妾?”香叶摸着头,不解地问,“为何做妾?当然要做正妻了!”
你看,连香叶都知道,要做正妻。
崔娇月放下了筷子,从柜子里将那碗没吃完的馄饨端了出来,“我一个商户女,如何能给探花郎做正妻?”
香叶一听这话,只叹了口气,道:“姑娘这般模样,真是可惜了。”
话虽如此,但是香叶也明白,自家姑娘的身份确实低了些。若非有四夫人这位远亲,怕是日子更难过一些。
两人在屋里吃饱了饭,香叶将剩下的菜收拾好,等晚上热热,还能再吃一顿。
而后,崔娇月移步到了供奉佛像的殿内,将那尊万寿佛摆放在台上,焚香叩拜,诵经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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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小沙弥道:“女施主可每日辰时来此诵经,届时人少些,自得些清净。”
崔娇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一声,“多谢小师傅告知。”
待到崔娇月迈出殿门时,忽而一阵风吹过,迷住了她的眼,等到她再次睁眼时,一个老和尚站在了她的面前,念了一句:“心有执念,该放下了。”
崔娇月不明所以,正当想再问上两句时,又是一阵风吹过,等她再睁眼时,人已经不见了。她浑身一冷,竟是有些害怕,“香叶,你刚才有看到一个老和尚吗?”
香叶摇了摇头,“没有啊。”
“回吧。”崔娇月握紧了香叶的手,心底突突狂跳,这寺庙里哪有什么鬼怪?怕是她看花了眼,听错了。
夜里,山风呼啸,屋外的树影晃动,发出沙沙声。客房不大,崔娇月与香叶睡在一张床铺上,相互汲暖,亦是寻个心安。
哒——
哒哒——
然而,当香叶打起鼾声时,崔娇月只觉得耳旁总有奇怪的脚步声,记得白日里宋长霖说过,今日只有她入住了客院,周围应当不曾有旁人才对。
心底不安,她起身穿上了外衫,提着一盏油灯,推开了门,等到她在寂静的客院长廊内走了两步时,灯芯上的火苗忽而灭了。
月光照不进长廊,她被吓了一跳,可口中的惊呼还未出嗓,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拽进了旁边的空房间内!
“不准出声!”
腰间被一把匕首抵住。
被人拽进了一间客房内,手中的油灯被风熄灭,掉落在地上。
屋内门窗紧闭,因着未曾点灯,只一片漆黑。
崔娇月被他死死捂住了嘴,就是想出声,也没办法。之前已有了一次被人挟持的经历,倒是让她现下冷静下来,顺从着对方的指示,不敢有其他动作。
而后,一阵血腥味飘了过来,他受伤了。
正想着,身后那人似乎撞到了什么,轻“嘶”了一声,那捂着她嘴巴的手,颤抖着松开了些间隙,崔娇月赶紧小声说道:“伤药,唔唔——我有伤药。”
那只大手这才彻底放了下来,男人压低的嗓音里,透着一丝隐忍,许是受了重伤:“药呢?”
崔娇月背对着他,腰间的匕首又往前近了一份,她后背生出了冷汗,“在隔壁屋里,我可以去拿。”
“想跑?”小腿处的抽痛加重,刚才那一刀怕是伤到了经脉,虽已经扎进了布条,可仍旧未曾止住血,齐恒的面色苍白,他今日得到了裴玄与宋长霖私下会面的消息,本只是想着偷偷跟上,探听一些动静,谁承想这两人竟安排了两拨埋伏,硬生生将他困死在山上。
此刻,必然有人在下山的路上,守株待兔。但这伤势,不能再拖了。他需要止血。
香叶还在屋里,崔娇月绝不会将此人带去隔壁,“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跑?只是我的丫鬟在隔壁,若是惊醒了她,怕是更麻烦。”
“杀了就是。”齐恒冷哼一声,他从杀无辜之人,但此刻为了安全,他故意加重语气,威胁道,“你若想跑,我也会杀了你。”
崔娇月轻点了下头,连忙搬出了宋家的名头,她急急说着:“我自然知道。只不过我是广陵宋家的人,今日是为了宋老夫人祈福而来。若是我死了,只怕会引来更多的人寻你。”
宋家人?听到这句话,齐恒眼底涌起了几分探究,本就奇怪宋长霖与裴玄怎突然来寺庙了,原是送人来了。不过,女子紧张万分的语气,显出了她的害怕。
一个弱小无助的女子罢了,齐恒并不将她放在心上,只恶狠狠地催促道:“去拿药。”
将人推攘着至门口,齐恒在她耳旁又阴恻恻地威胁了一声:“如是唤了人来,我势必先杀了你们,再去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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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崔娇月不由打了个寒战,能说出这般话,怕是个亡命之徒。她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不敢发出一丁点多余的动静,等她跨出房门时,背后那一道死死盯着她的视线,让她胆寒,她知道,这人会一直在暗处盯着她,若是她做错一步,那就是杀身之祸。
为此,她咬紧牙关,去屋里拿了药箱出来。床榻上,香叶睡得正熟,打着鼾。
她在屋内快速打开了药箱,又趁机将三根银针别在了衣袖内,继而才深吸一口气,提着药箱回了隔壁。
“你倒是聪明。”齐恒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月光之下,女子纤细的身姿显得尤为瘦弱,似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可刚才扣住她的脖颈时,指尖的丝滑竟是让他闪过了一丝奇异的触动。
夜色中,齐恒见她进了屋内,又立刻提着药箱出来。如此情境下,一个后宅女子倒是显得尤为镇静了些。不过宋家唯二的女郎,如今都在京城。就不知,这位姑娘是何身份了?
崔娇月未理会这句话,只低着头不看他,甚至用一只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只用另一只手提着药箱,缓缓将其放在了地上,推向了他后,道:“最上面一层左侧的白瓶是金疮药,可止血。蓝瓶里的药丸可止痛。里头还有些其他的药,都贴了名字,你看着用就行。”
“今日天黑,我既没看见你的样貌,自然也不会记得此事。还望壮士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不管此人时好时坏,崔娇月都无意与他纠缠,她只想早些回去睡觉。等到明日醒来,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有些后悔,刚才就不该出门。
齐恒半靠在床上,腿上伤口溢出来的血迹,凝结在了地上,等到白日里有人来,必然能发现他。但是听着对面女子的这一番话,他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女儿家果然天真,他若真是穷凶极恶之人,此刻哪里还会听她多,只一刀划破她的喉咙,便再无隐患。
她还能活着,算是他发善心。不过,见她时时刻刻遮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站在房间的另一侧,倒是有趣。齐恒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微弱灯光仅仅能照亮寸许地方,他道:“过来,给我上药。”
崔娇月没有动,她不想过去。“壮士可以自己上,我真的没看见壮士的模样。”
齐恒见她一步都不敢动,只觉得刚才还镇定如斯的女子,现在倒是胆小起来了。他撕开了腿上的布料,借着火光,他看到了伤口,很深,那刀怕是砍进去了一半。“给我上药,或者现在就死,你选一个。”
崔娇月叹了口气,她真是倒了大霉,才会一而再,再而三遇见这种麻烦事。对面的人,话中语气冰冷,已然是没了耐心,她只得低着头,借着那一丝微弱的光线看着地面,摸索着药箱里的金疮药,再看到他伤口时,倒吸了一口气,血肉外翻,长裤上满是血迹。
将金疮药细细地洒了上去,覆盖住整个伤口,而后她拿出白色的布条,一圈圈地将伤口缠绕好,崔娇月低声提了一句,“伤口太深,怕是涂了药,也难好。须得看大夫才行。”
希望他赶紧下山去看大夫。
对面的人一声不吭,却早已在药粉撒在伤口上时,疼得咬紧了衣襟,这女子会不会上药?竟是如此粗暴?就连包扎的手法都乱七八糟,用力太重,害得他差点儿惊叫出声,齐恒一时气急,在崔娇月收拾好药箱后,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拉扯到了眼前,“你是想疼死我?嗯?”
上扬的尾音,带着一丝恐怖的气息。
毫无防备之下,一张大脸闪现在她的眼前,借着微光,她竟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样子!崔娇月慌忙闭上了眼睛,小声解释着:“我什么都看见。你流血不止,本就该包扎紧了才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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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齐恒属实因她掩耳盗铃的样子,而感到一阵好笑。
可跟让他心中一颤的是,夜色太黑,他只隐约看到了她的轮廓,只觉得是个清秀的女子。可刚才那一眼,他竟是有一瞬看呆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的女子,肤若凝脂,灵动脱俗,眉梢如柳,眸光似月,那一刻似是将他的灵魂锁在了她的双眸中,失了神。
轻笑了一声,齐恒从未想过,自己竟也是个好色之人?
随后,他突然凑近了崔娇月,两人鼻尖相对时,很是阴森地说了一句:“你既看到了我的脸,那就不能活着了。”
脖子被扼住,耳旁是森森的威胁,崔娇月只觉得面前的男子如恶鬼一般,顿时感觉那只手越扼越紧,惊恐之下,她抬起右手扯住了男子的手掌,在他以为她在挣扎之际,趁势用指尖抽出袖中银针,朝着他的耳后狠狠扎去。
然而下一刻,对方侧头躲闪,一瞬间挟持住了她的右手,扣紧了她手腕上的脉门,银针落于地上,静而无声。
倒是小瞧了她,齐恒望向她的袖中,宋家虽是武将出身,但这两代皆是文人居多,更别说府中的女郎大多是世家闺秀,如何会学这等功夫?燃起一丝好奇,齐恒抬起她的手臂,将人扯进了怀里,笑道:“袖里藏针,姑娘的身手很是巧妙啊。”
不曾想他身受重伤,还有这般敏锐的身手,崔娇月只恨自己学艺不精,未能一招要他的性命。但此刻,她不想死,“若非你刚才出恐吓,我亦不会出手。大家既然都知道了对方的秘密,不如各退一步?”
崔娇月清楚,这人定是已经怀疑自己了。她会武是小事,重要的是,她如何会武。崔娇月变了神色,一改之前的怯弱,因着两人靠得极近,她竟是一脚回转,踩在了他的伤口上。
“嘶——”原以为是只小白兔,没想到是只刺猬,这一脚力气不大,却是让齐恒结结实实感受到了剧烈的疼,她怕是要废了他的腿。
“果真胆大。”齐恒拿起匕首,正要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崔娇月又是结结实实踩了他的伤口一脚,而后翻身滚到了一旁,原本她是想与他互不结仇,可此人却是恩将仇报,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冲到院中,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竹哨。
“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啊!”崔娇月衣袍上早已染了血迹,她朝着四周大声喊叫,只为了将人引来。
齐恒被她这一招,气得不行,但也知道,是自己惹恼了她,才让其出此下策。
卫九一听到哨声,即刻从外头赶来,“姑娘!人呢?”
崔娇月抬手一指:“在那间屋子里。他腿上受了伤,想必跑不了。”
听到叫喊声,寺庙内的僧人也匆匆跑来,脚步声逐渐加重,齐恒慌忙之下只能忍着剧痛,从客院另一侧的窗户翻身出去。
而客院另一侧是山坡小林,他只得顺坡滚下,接着抓住了一处小树杈,才堪堪停下,可腿上的伤怕是又开裂了。而后,他吃力地扯过伤腿,朝着下山的陡坡那处爬去,狼狈至极。
山上,举着火把的人越拉越多。齐恒因担心再遇上搜查他的人,只得加快脚步,顾不得伤势了。
“公子!”约莫在他几乎力竭的时候,两个护卫突然出现,在左右扶住了他,“怎伤得如此之重?”
齐恒不由苦笑,若非他惹恼了那姑娘,也不至于这般狼狈。不过,能将他逼到这等地步,除了宋长霖,也就是她了。
这一笔账,他可得好好记着了。
“去查查。今天住在南山寺客院的女子是谁。”齐恒晕过去之前,交代了这句话。
南山寺的客院内,卫九冲进屋子寻人,只见到了一片血迹和打翻的药箱,血迹延伸到窗口,他朝着窗外望了一眼,立刻道:“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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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香叶半梦半醒之间,被一阵阵的喊声和脚步声惊吓到,连忙随意披了件衣裳,冲到了崔娇月身前,“姑娘,这是怎么了?”
“有刺客。别怕,已经跑了。”
“人顺着窗户逃了。”卫九朝着寺庙的护寺僧人说了一句,那几名僧人连忙打着火把,绕过客院去后面的山坡寻人。
片刻后,又是一波人闯了进来。
崔娇月抬眼看去,领队之人竟是宋长霖!
此刻,十几个人举着火把,将整个院子照亮,宋长霖一眼就瞧见了崔娇月裙摆上的血迹,他大步跨过去,抬手就要挽住她的胳膊,问道:“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是刺客的。”崔娇月往后退了一步,挡住了他的动作,她不愿在人前与他太过亲近。
宋长霖因着她的这一步,而顿了一下神色,继而朝着身后的众人道,“卫九,你今夜带两个人看守客院。其他人,下山搜。”
来人之多,似乎早有防备。崔娇月不禁觉得,宋长霖似乎早就知道寺庙中有刺客的事了。或是,拿她做筏子?还是什么?
“回去歇着吧。”宋长霖见她脸色不佳,可此刻他并没有时间安慰她,只淡淡说了一句,“这几日,我会加派些人手来。”
崔娇月乖顺点头,她也怕那人回来报复,毕竟她看到了他的脸。但现在,她不敢告诉宋长霖,她知晓那人的长相,她怕死得更快。
刚才借着灯光,她分明瞧见那人的衣裳,是蜀锦。如此贵重的料子,不是一般人能穿的。
崔娇月心底的不安愈发扩大,没了陆家的广陵,怕是要更加动荡了。
回了屋子,崔娇月脱下来沾染了血迹的衣裙,上了床。她想起茶坊寄来的信,她得去见一次如意了。
“姑娘,早些歇着吧。”香叶打了个哈气,她虽被吓着了,但实在是困。今日上山,已然走了许多路。
崔娇月点了点头,躺下了。
当指尖握住了挂在胸口的竹哨时,才稍稍安心了些。她不敢想,若是今日没有这竹哨,她该如何?
她不喜宋长霖,但是当宋长霖出现的那一刻,她竟是有了一丝的心安。
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她有些信赖他了。
这个想法,陡然出现在脑中时,将崔娇月吓了一跳。不应该的,她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她在这个世上,唯一信赖的人,应当是她自己。
等闭上眼时,那一双幽深的眼眸忽而浮现,耳旁突然的一句:“你既看到了我的脸,那就不能活着了。”
吓得她又睁开了眼,随即道:“香叶,今夜不吹灯了。”
入睡后,崔娇月几次翻身,最后手中仍是不自觉握住了竹哨。
南山寺出了刺客一事,并未在广陵城中掀起风浪。
宋长霖故意将此事的风声瞒下,亦是猜到了那日的人可能是谁,可若不能将人当场抓个现行,那就是白费力气。因此,除了当夜大费周章的搜查了一番,第二日只派了些人手守在山下,未曾再多管了。
“不过是相互试探,给他提个醒就行。天高皇帝远,若是真死在了外头,谁也怪不着。”裴玄喝了口酒,躺在美人的怀里,温香软玉。
宋长霖对他的风流,熟视无睹,唯一让他担忧的,是裴玄那日上山一事,所知的人并不多,不过身边几位亲信罢了。“你身边的人,得先处理了才行。”
“不急,就当是留着传话了。”裴玄笑着摸了一把美人腰,他这些日子寻花问柳,为得就是给他们机会,“参加乡试的考生,可都一一核对了?”
宋长霖暂代广陵太守,他虽已查询了一众考生的户籍身份,包括推举书信、往年书院成绩等等,但考生的人数众多,总归会有些疏漏,“核对个八九成罢了。若真是冲着你的来的,这么多人,总有一个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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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裴玄借着美人的手喝了一杯甜酒,半靠在她怀中,“剩下的一二成,盯紧了就是。”
“两位公子,今夜可留宿啊?”望月楼的柳如烟管事敲响了房门,等到里头应了声,这才带着六名颜色艳丽丰满的女子进了屋。
裴玄一一望了过去,大手一挥:“留下,都留下。”
声色犬马,歌舞升平,他就是要好好享受一番。
宋长霖在两名酥胸半露的女子,扑向他的一刻,侧旋起身,那两位姑娘差点儿撞到了一块去。“公子,可是不满意我们?”
“他啊,就是个假正经。”裴玄朝着她们招了招手,“来我这儿。”
“别玩过了头。”宋长霖见他来者不拒,只提醒了一句,就转身推门而出了,他还有公务要处理。
身后的包厢里,是男女嬉笑之声。
等到宋长霖回了府衙,调看卷宗时,卫安前来回禀:“南山寺的人已撤走了。我已叮嘱过卫九,让他万事上心。”
“嗯。寺庙清贫,多送些东西去。”宋长霖未曾抬头,只淡然回了一句话。
卫安跪在地上,未曾起身。
“还有事?”
卫安的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公子往日里最不喜人提他的亲事了。可前些日子,二夫人来信,说是已物色了京城世家里的几位女郎,并将画像送来了,他虽有些迟疑,但到底是二夫人送来的东西,“禀公子,京城送了画像来,是二夫人亲自挑选的,公子可要看看?”
此话一出,宋长霖看着卷宗的视线停顿了一下,回道:“放下吧,我会看的。”
卫安连忙起身,从怀中将三幅画面放在桌上,然他心中却是疑惑,公子这些日子明明对崔姑娘颇为贴切,怎又要从京城选妻了呢?
南山寺内,负责打扫的女尼已清理干净了客院里的血迹,白净的床被晾晒在外头,一阵风吹来,荡起了影子。
“每日抄写的佛经切记要收好,等到抄完整本,就送去佛前供奉,不可忘了。”崔娇月在寺中并无太多事情,每日不过晨起诵经罢了,为找些事情做,她倒是突然想起了抄写佛经一事,没抄写一本佛经,即可渡一位怨魂。
只她的字,实在是差。唯有认认真真写上半日之久,才能抄完两页。为此,她也宽心,只希望自己能抄多少,是多少罢了。毕竟,自她第一次杀了人起,她总时不时做噩梦,她知那是刺客,可她总想着,若是那刺客也有父母妻儿呢?
一个人即便有罪,可真的罪该死吗?
但崔娇月确信的是,有些人是该死的,害死了她父母的人,害了姐姐的人,还有崔府里那些无辜的人。
心下一颤,手中的毛笔抖了一下,墨汁滴落在纸上,毁了刚才费心抄写的一页纸。崔娇月往着墨水逐渐晕染,脏污了纸张,叹了口气,索性一把将纸卷成一团,随意扔进了篓里。
“姑娘,可要出去走走?”香叶瞧了一眼篓筐,已是堆了一半的纸,如今乡试在即,纸更是价贵,即便她家姑娘有钱,也不能这般糟蹋了,她实在觉得心疼。
崔娇月揉了揉脑袋,她这三日心惊胆战,唯恐那日的刺客来寻她报仇,好在一切平安无事。按理说,那人从山坡上滚下去,不死,也当是重伤。估计暂时,无力找她,且她从卫九那儿得得消息,此事未声张,那人也不会傻到重蹈覆辙,非要与她拼个你死我活吧?
“去园子里走走吧。”崔娇月不敢离开寺院,想起园子里有一株百年菩提树,便打算去看看。“不用跟着,你自去做晚膳就行。”
知晓香叶是担心她,崔娇月点了下头,独自出去散散心。不过那只竹哨,她一直贴身带在脖子里。
因着菩提树的缘由,常有香客来此处暂歇,这些日子更有不少人来树下许愿挂绳,求一个进士及第,高中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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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不过,现下已是近黄昏的时刻,朝拜的香客早已下了山。白日里热闹非凡的菩提树下,一片空寂,唯有几只鸟雀忽而飞过,喳喳叫了两声。
人心入定,崔娇月万分虔诚地走到了树下,双手握紧了一枚装着铜钱的福袋,她默默在心中祈愿道:一愿姐姐平安顺遂,二愿茶坊日进斗金,三愿六郎进士及第。
默念了三次,崔娇月睁开眼睛,抬头朝着菩提树最高处枝桠看了一眼,太高了。她又转头看了一眼另一侧,正好有一支伸出来的枝头,她从袖中抽出了红绳,将福袋打了个死结,又在红绳两头各系上了一颗小石子,而后用力甩了几圈,往上一抛。
忽然,从身后飞来了另一条红绳,正缠绕到了崔娇月刚刚跑出去的绳子上,明明眼瞧着就能抛上枝头,现在却是被半空绕在了一起,两个红绳齐齐掉落。
刚许下的愿望,落空了!
愿望落空!是何等气人之事?
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没眼力见!
崔娇月一个转身,正想问问那人为何捣乱时,却是一张嘴张张合合,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下齐恒,不知这位姑娘尊姓大名?”齐恒修养了三日,可腿上的伤因滚下山时的拉扯,加深了。若非随行的大夫医术高明,他怕是要在床上躺许久了。幸好,伤虽然重,可他齐恒本就不是需要自己走路的人,一顶轿子抬上山,还省得他费力气。
崔娇月望着站在面前的男子,一袭月白长袍清逸俊秀,领口与袖口都细细绣着金丝流云纹,腰间束着一条墨色祥云宽边锦带,一顶嵌玉束冠将长发束起。面白如玉,目似繁星,虽是舒眉浅笑着,但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
右手拄着拐杖,明显是腿上有伤。
是那日的刺客!
“你,你是!”崔娇月心慌不已,碎步后退,这人居然正大光明出现在此处!他到底想如何?
齐恒还以为她的胆子有多大,刚才转身时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现在看到他,倒是害怕了。他不由笑得开怀,又往前走了两步,伺机吓她一下。
对面的人,步履缓慢,拄着拐杖,略有些瘸腿的样子。崔娇月当即觉得,他就是来报仇的!速记,从领口拿出竹哨,立刻就要吹响喊人。
谁知那时迟,这时快。
一个石子砸中她的手背,哨子掉落,她还未曾喊出声,已是被人抵在了菩提树上。“姑娘觉得,我是谁?”
明明就是那日的刺客啊!可被他这么一问,崔娇月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这人,明摆着是故意在与她作戏。
崔娇月咬住了下唇,脑海中千思百转,正想着如何应对,可对面的人渐渐逼近,整个身子都快贴到她的身上,一如那夜他扼住了她的脖子时,压迫感十足。
“我是谁呢?嗯?”熟悉的尾音再次响起,崔娇月只觉得此人如蛇一样,令人恶寒。
然而,她努力镇定下性子,崔娇月道:“这位公子,我不认识你。只刚才一时眼花,看错了。”
齐恒对她的回答不满意,她明明就是认出了自己,那一张温和浅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戏讥的神色,他靠近了他的耳侧,诱惑道:“姑娘可是,将我看做梦中的情郎了?”
崔娇月因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微微偏过头去,动作虽不大,可两人靠得太近,她的眼睫划过了那人的脸颊,如小猫挠了心头一般,让面前的人一时失了神。
“勾引我?”竟是小瞧了她,还敢对他使美人计。齐恒在京城遇见过许多女子,他并非良善之辈,也早有过鱼水之欢,只那夜与今日,倒是第一次有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撩动了他。
实在是稀奇!
勾引他?崔娇月实在不知他是如何想的?自己不过是被他莫名其妙的那句话给震惊了,若是要报仇,那还不如直接拿刀来,如今这般实在是污糟了她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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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这位公子可爱吃千层糕?”崔娇月冷下了眼神,一个瘸子罢了,她怕他作甚?
齐恒略有些惊讶,他确实爱吃千层糕,酥软微甜,不腻,回道:“是啊。你怎么知道?调查过我?”
崔娇月“呵呵”了两声,“公子的脸皮果真与千层糕一样,够厚。”
被她突然讽刺了一句,齐恒眼神一凌,他是真想不到,这女子竟敢将他与千层糕做对比。
下一秒,正当崔娇月以为他要动手时,谁知那人却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齐恒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属实没想到,不过是来了一趟广陵,竟是意外发现了这样一位妙人。
又来了一个疯子。
崔娇月在心底暗念了一句。
只这人疯疯癫癫的笑声实在是大,崔娇月朝着他身后望了一眼,果然引来了寺里的僧人。如此,她正好求救一声。
适时,两名僧人各自双手合十走了过来,还未等到崔娇月开口说话时,只见他们二人朝着齐恒一拜,恭敬道:“齐大人,客房已收拾好了。大人,可要先去歇息?”
大人?
崔娇月愣住了神,什么大人?
齐恒这才拄着拐杖,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问道:“晚膳可备好了?”
“回大人的话,已送到房内了。”
其中一个僧人,崔娇月见过,乃是寺中主持的亲传弟子慧闲。原w本还想揭穿此人刺客的身份,可如今他是什么什么齐大人,她怕是说了,也无人信。
霎那之间,齐恒已将她的心思看在了眼底,朝着她轻笑了一声,一改刚才的调戏语气,反而恭敬地请问了一句:“崔姑娘,可否赏光,一起用膳呢?”
崔姑娘,他刚才只称呼她为姑娘。
崔娇月不知他为何要接近自己,但跟他一起用膳,她怕自己被毒死。反正还有旁人在,她不怕他逼迫,直接拒绝道:“我并不认识这位公子,自是不方便。”
说罢,崔娇月转身就走,不给他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她的身后,齐恒耸了下肩膀,面上仍旧挂着笑,似是自自语,又似是在和身旁的两个僧人解释,他道:“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两位僧人不,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不急,毕竟都住在一个客院。齐恒的腿受了伤,若是此时出现在人前,必然会惹人怀疑,因而他索性直接回了南山寺,逢人来问,他只说是上山时摔了一跤,被石头划伤了。
这借口,虽然胡弄谁,都不会信。可谁也没证据,证明他没摔啊!
再者,这位崔姑娘,实在有趣。
流云查了两日,只查到了些无关紧要的信息,他禀告道:“崔娇月,安阳人士,乃宋家四夫人的远房表亲,自八岁起被接入宋家。父母双亡,家中世代经营茶坊生意,是个商女。”
远房表亲?商女?
“不曾学武?”齐恒追问了一句。
“不曾。”流云回道,“若是能去安阳一趟,或许能查到更多。”
齐恒摇了摇头,他如今人手不足,不至于为了个女子,另派人去安阳,“无妨,我自去一探究竟。”
或许,她是扳倒宋家的一枚好棋。
在南山寺的日子,本当是自在顺遂,只每日早起有些疲倦罢了,崔娇月亦是这个打算,就当给自己偷个闲,远离宋家的规矩,图个清闲而已。
然而,打从齐恒住进客院的那一日起,崔娇月就再也没了清闲。
客院分为男院与女院两处,中间有廊亭相隔,按理说,男客不得出入女院,可齐恒偏偏要守在了廊亭处,每当崔娇月要早起去诵经祈福时,就刚巧被他拦住。
“崔姑娘,起得早啊?”
“正巧,我也去祈福。”
“崔姑娘,今日早膳用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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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
一连五日,崔娇月都被他缠着,她原本还担心此人要杀她灭口,可现下却是觉得这人怕是憋着什么坏心思,在等着她入套。
齐恒在寺中将养着,倒是避开了宋长霖的搜查,流云来报:“宋长霖未敢在城中大肆搜寻,只加派了巡逻的人手和班次,之前的宵禁也解了。”
“庆王呢?”齐恒坐在廊上,手中拿着一颗颗的小碎石,朝着远处的一棵小树砸了过去,每颗石子都刚刚射中一片树叶,叶落污泥上,残花入斜阳。
“庆王这些日子混迹在花楼,每日不务正事,只寻花问柳。然,宋长霖多次劝解,最后倒是被打了出来。”流云已派人盯着庆王许久,原本还以为这二人应当关系不错,谁知前日竟是在望月楼动起手来,庆王虽不学无术,但身边的人皆是皇室高手,宋长霖落了下风。
齐恒伸了个懒腰,这两人在京城就是冤家,可是不是欢喜冤家,就有的猜了。“王旭到了没?”
“到了两日,可他一到广陵,第一件事则是去了趟陆家,退亲。”流云对王家落井下石的做法很是不屑,之前是上赶着要定这门亲事,谁知陆远山一倒台,王家不仅推出个替罪羊,更是连亲事都要退了。
“王家本就是无利不起早,若非圣人有意给王家一个机会,也轮不到他来广陵。只怕这退亲,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齐家三代为皇家太傅,齐恒虽不敢说自己是个坦荡君子,但对于王家这般行事,亦是看不起。
“我的伤还需几日才能好全,暂且别透露了风声。”当手中最后一颗碎石砸出去时,正中树干,石子深深扎进了树中,齐恒瞧了下时间,她也该回来了。“宋家派人送东西来了?”
“是,属下查了。是宋长霖的贴身侍卫送来的,暂且交由了伙房的人。”流云答道。
“一个女子,他倒是上心。”照着宋长霖那一张冰冷冷的死鱼脸,齐恒还以为他这辈子都看不上女人呢?
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齐恒歪头一看,正是刚刚诵经回来的崔娇月,今日她换了一身嫩黄色的绣花交领襦裙,一只银色蝶形步摇别在高耸的发髻上,随着腰身摆动,轻盈闪耀。
香叶跟在身后,她刚去厨房领了宋长霖送来的食盒,都不用打开盒子,都能闻到其中的饭菜香气,馋得她都快流口水了。因而她走得极快,还稍稍催促了崔娇月一声:“姑娘,我肚子都饿了。”
崔娇月侧头瞧了一眼她的着急模样,还听到了香叶肚子里的咕嘟声,这一声让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美人开怀一笑,璨若星河,齐恒亦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开心,这几日崔娇月只横眉冷对,甚至一句话都不愿意与他多说,避他如蛇蝎。
藏在了柱子后头,等到崔娇月正从一旁经过时,齐恒一个转身闪现在她的身前,崔娇月脚步匆匆,一时未能停下脚步,在看到眼前人的时候,她索性一个抬脚,径直踩向了齐恒的脚指。
“哎哎哎哎哎——”齐恒本想着被美人撞个满怀,他好细细品一下那盈盈细腰,谁知脚尖的疼痛让他立刻龇牙咧嘴,喊出了声。
“疼疼疼——”
齐恒顺势往前倒了过去,美人不倒向他怀里,他倒向美人怀中亦可。
崔娇月连日里被他骚扰,是第一次实实在在体会到了宋长霖当初在宋府的厌烦,好好的一天,全是被这莫名其妙的偶遇给毁了。
这廊亭狭窄,刚刚只能容纳两人,香叶跟在她的身侧,崔娇月是避无可避,赶忙伸出了两只手挡在了胸前,“齐大人,男女受授不亲。”
两只柔夷按在了他的胸膛处,虽隔了一层衣物,但齐恒却是面上一笑,亲和温润,只眼底狡黠一笑,“崔姑娘,摸得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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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崔娇月被他调笑着,立刻脸颊通红,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而后又退了两步,保持着距离,她实在是不耐烦了,“香叶,先将东西送回房里去。”
她受够了齐恒的日日试探与打听,与其被他纠缠,此刻她真想一针扎死他,或是一针扎死自己,将香叶打发走后,崔娇月收起了刚才的笑脸,很是烦躁道:“齐大人,你连着五日跟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啊。”齐恒见她一脸不喜,甚至带了些生气的神色,他竟是心底有了一丝的高兴与兴奋,毕竟她可是因为自己动了心绪,他的心底莫名涌出了一丝成就感。
齐恒本就是个活泼调皮的孩子,可因着齐老太师的古板性子,他硬生生是将自己养成了一副谦和君子的模样。如今,在崔娇月的面前,他竟是重新找回了些儿时的乐趣,逗一逗府中的三花小猫,看着小猫气呼呼地朝着他挠爪子。
崔娇月对他的话,只信三分,为了她,或者是为了控制她。
“齐大人,你既没有杀我灭口的心思,那我们何不开门见山呢?你想从我这里,要什么?”自上次被齐恒知晓她会武后,崔娇月就没了在他面前藏拙的打算,齐恒这人看着就精明,绝不会耗费时间,只为在她身旁做些无用之事。
齐恒见她直接揭开了那一层纱,将那夜的事情捅到了面前,倒是佩服上她的勇气,他朝前走了两步,怀着威胁的意思,低声回道:“若非你踹了我两脚,我这腿上的伤,怕是早两日就好了。”
寻仇?崔娇月的瞳孔缩放了一下,这人是记仇?
片刻后,崔娇月突然扯了下嘴角,笑了一声,道:“那齐大人想如何?踹我两脚?报个仇?”
踹她两脚?
齐恒被她的回答逗笑了,这女子的想法果真奇妙,旁的女子若是遇见他,早就哭哭啼啼地求放过,唯有她还敢这般说话。
“崔姑娘说笑了,我怎么与美人计较?”齐恒对她的好奇心占据了上风,他观察了崔娇月许久,可她每日除了诵经祈福,抄写经书,鲜少出门来,只偶尔会到院外看看花草,发发呆,有时竟能抬头望天,看上半日。若是寻得个阴凉处,她还会直接搬个椅子小眠。
将日子过得如此自在,她是他见过的第一人。自在到,让齐恒都有些嫉羡了。他身为齐家的长孙,从小到大都被人管束着,唯有被外派出京后,才难得有几分自在。
这女子凭何比他舒坦?
若是此刻崔娇月知晓他的心思,必定会一脸无奈,她过得舒坦还碍着他了?一男子,竟是如此小心眼,也不怕让人笑话。
奈何,崔娇月一无所知,只听他话中的调戏,不由深深叹了口气,“齐大人看着,不是贪念美色之辈。”
齐恒撇了一下嘴巴,“哦?那你看人挺不准。”
世间男子,就没有好色的。齐恒原本不信,可那夜他自己都一时失了神,因而现在信了。否则,他早该在知晓崔娇月身份时,想办法弄死她了。
“不过嘛,我确实有一事想请教崔姑娘。”齐恒站久了,腿酸,他一挥衣袖,依着柱子继续说道,“不知崔姑娘,与宋长霖是何关系?”
崔娇月侧过身去,她站久了也累,亦是靠着另一根柱子,微微一笑道:“自然是表哥与表妹的关系。”
“啧啧,这世上最容易结亲的就是表哥表妹了。”齐恒这话没说错,世家大族多是联姻,往往就是表亲之间的婚嫁较多,既亲上加亲,又延续了血脉。“只有一点,以崔姑娘的身份,怕是难以嫁进宋家吧?”
“齐大人,爱吃宽面否?”崔娇月忽而岔开话题,问了一句。
齐恒摇了摇头,“不爱。”
崔娇月“呵呵”一笑,鼻尖哼出了一声冷调,讥讽道:“我觉得崔大人应当爱吃的,毕竟管的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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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说他多管闲事?齐恒这才反应过来。“你倒是伶牙俐齿了些。”
若是在旁人面前,崔娇月一向是温和有礼的性子,可对面的人看似君子,实则就是个地痞的性子,她可是懒得对他有礼。不怕得罪齐恒,更是因为崔娇月早看穿了他,此人不会对她动手,又多次打听宋家的事情,怕是对宋家有所忌惮。
因此,崔娇月并未撇清她与宋长霖的关系,反而避而不谈,让齐恒自己去猜。
“比不上齐大人,堂堂的朝廷大臣,竟是如此油嘴滑舌。”这一刻,崔娇月只觉得当今是实在无人可用了,才会任命此人为官。
两人你一、我一语,倒更像是两个孩子在斗嘴。
正当齐恒准备再反击一语回去时,却被突然眼神一闪,看向了崔娇月的身后,他浅浅一笑,站直了身子,忽而抬起右手支撑在了崔娇月身后的柱子上,从后望去,似是将她环在了怀中,低语一声:“也就只有你,能让我油嘴滑舌了。”
这一句声音虽低,但足以让身后赶来的人听见。
崔娇月被他突然地靠近,紧急伸手挡了一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生怕被他占了便宜,“你是真不要脸。”
刚说完,刚刚还将她围困在怀中的人,一瞬间被人打了一掌,踉跄了几步,摔在了地上。
崔娇月正一脸疑惑地看向地上的人时,就听得身后传来了一句:“齐大人,许久不见。”
宋长霖!
崔娇月连忙转身看去,是他!他怕是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了,崔娇月不知他来了多久,只细细回想自己与齐恒的对话,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让宋长霖起疑心。
下一刻,宋长霖移步挡在了崔娇月的面前,他今日只觉得心底惶惶不安,才心血来潮想来看看崔娇月,原本只想偷摸看一眼就下上去忙,谁知竟是发现了齐恒!
“若是本官没记错,齐大人既到了广陵,那此时应该在贡院了。”裴玄虽是此次的主考,可谁都知道他只是挂名罢了,圣人轻点负责乡试的人选,是齐恒。因此,宋长霖原以为他会和裴玄同日来广陵,谁知他竟是故意晚了几日。
齐恒收起了在崔娇月面前的随意性子,两手相交垂于身前,面上挂起了那一丝温和的浅笑,眼底是散不尽的寒意,浑身散发着为官者的威压,他道:“乡试还有月余,不急。只我前些日子做了个噩梦,总是心神不宁,怕耽误了公务,这才特来南山寺寻佛解梦。想必,宋大人能理解?”
连做噩梦这种话都能当成借口,崔娇月闻只觉得此人实在是精通诡辩之道。
油嘴滑舌,怕是在夸他了。
“那不知齐大人可解梦了?”宋长霖在看到齐恒的那一刻,就猜测他必定是打了什么主意,尤其他刚才对着崔娇月说的那句话,让他狠狠记在了心底。
往日在齐家求学时,他们二人就看相互看不顺眼。齐恒觉得宋长霖假正经,宋长霖觉得齐恒假仁义。但因着齐老太师的面子,二人表面上倒是相处和谐。
只等到宋长霖一举揭露了齐老太师纵亲行凶后,齐恒才第一次打上了宋家,当众将宋长霖骂了个狗血喷头,宋长霖的母亲亦是因听了这些话,被气得晕了过去。
如此,这结下的梁子就更深了。
“未曾见到戒律大师,怕是要再过些日子了。”齐恒见宋长霖强忍着怒气,心下一阵舒畅。因此,对崔娇月更多了几分兴趣。若是将这女子拐到手中,何惧拿不下宋长霖?
崔娇月望着挡在她身前的男子,见他只句句针对齐恒,略微放下心来,他应是没听见什么。
“戒律大师每日都会在朝奉殿为百姓解惑,齐大人来此多日,竟不知道?”宋长霖对他的满口谎,是一字不信。尤其今日,宋长霖亲眼瞧见他故意纠缠于崔娇月,心下更生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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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齐恒长长地“哦——”了一声,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如此啊,多谢提醒了。”
“齐大人,既受了皇命,还是早些下山才是。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告庆王殿下。”宋长霖往后移动了一步,朝着崔娇月望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道:“今日可是要去茶坊?”
崔娇月轻声回应着:“是。”
每月需去茶坊核账两次,但因着上山、下山颇为麻烦,崔娇月本是想麻烦卫九帮忙传信,让如意过来南山寺寻她。不过,既然宋长霖提了这话,她自是愿意应下,毕竟有人送上一趟,更方便。另一点是,她真是烦透了齐恒的纠缠,唯恐晚些时候,又被这人偶遇。
两人皆未曾与齐恒告别,只相互看了一眼,转身就走了,直接将齐恒晾在了一旁。
“呵。”待到两人走远了一些,齐恒冷笑了一声,“看着,确实关系匪浅。”
忽而,流云在齐恒身后提醒了一句:“未离京时,我听闻宋长霖的母亲已在京中为他择妻,似乎有意安平郡主。”
“安平郡主吗?”齐恒的指尖轻点手心,细细盘算着,安平郡主乃长平侯府独女,可惜父母早亡,皇后心疼她一个孤女无人可依,特地将她接进了宫中抚养,品性温和,谦淑有礼。但到底是皇后亲自抚养的郡主,在太子之争尚不明朗的情况下,求情之人是少之又少,避嫌者居多。
可若是宋家有意娶安平郡主,难道宋长霖真打算扶持皇后那年仅九岁的幼子?如此,未免赌得太大了些。齐恒回了自己的屋内,写了一封信交给流云:“宋家的亲事,可得多盯着些。”
即便有人想上船,那也得能上得去才行。
下山的马车颇为晃动,路上碎石较多,她本就有些晕车的身子,这下差点儿吐了出来。崔娇月按着心口,她不想在宋长霖面前吐出来,那实在不雅观。何况,若是真吐在了马车上,那味道都不知何时才能散去。
“停车。”宋长霖坐在内侧,看着崔娇月的脸色越来越差,刚还有几次作呕的样子,因而连忙喊停了车夫。
“吁——”的一声,马车挺稳,但崔娇月却是一个没座位,整个人往前一倾,直直摔了过去。
宋长霖长臂一伸,搂住了她的腰身,竟是发现她比之前瘦了几分,不由责怪了一句:“身子这么差,还非要来这山上,自找麻烦。”
崔娇月感受到他的掌心在腰间的揉捏,似是在丈量她腰间的尺寸,一时觉得难堪,轻轻扭动了一下,以表拒绝。可对方无须太用力,只轻轻一掐,就限制了她的行动。
原本只是担心她的面色,如今被她这么一动,宋长霖只觉得掌心发烫,她如水蛇般的身姿,让他腹下燥热,已经许久未曾抱着她了。
“别闹。”心中虽闪过了热意,但宋长霖只一瞬就恢复了,他更为担心她的身子,“既晕车,就下来走走。”
对面的人松开了搂住她腰身的手,将她扶好,坐回了椅上。崔娇月掀开了车帘,往外瞧了一眼,已是快到山下了,走走也行。“好。”
或许是在外头,崔娇月发觉宋长霖比在宋府中时,更像一个君子,至少他不会半夜入她房内,爬上她的床。
两人下了马车,并肩而行,这一处下山路上,溪水潺潺,偶有几条小鱼从水中游过,长尾溅起几滴溪水。一路上,还有三个孩童拿着自制的鱼竿在钓鱼,一个拿着网兜,还有一个提着水桶。
崔娇月望着几个孩子,不由勾起了嘴角,她小时候也喜欢与姐姐在池边嬉闹,她挽着裤腿去捞鱼,姐姐坐在岸边看着她,安静地绣花。
宋长霖走在她身侧,偶尔侧过头去看她。忽而发觉,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出游,唯独只有他们两个人。“你喜欢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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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崔娇月微微抬头望了他一眼,这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随即她摇了摇头:“不喜欢。小孩子太过吵闹了。”
这回答倒是出乎意料,她在府中与裴洐光、宋九郎都相处不错,宋长霖以为她是喜欢孩子的,因而他追问了一句:“你不想要孩子?”
想要孩子?大约是不想的,只她若是与宋轻舟成婚了,她愿意给他生个孩子。
可宋长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不会还想着和她生孩子吧?崔娇月低下头,掩住了眼底的一丝不解与惊慌,她可从未想过与宋长霖真的发生什么,“不想。女子生产本就是九死一生,我害怕。”
生产一事,确实惊险。宋长霖早些年亦听闻过,且裴玄的母亲亦是因生产时失血过多,而没了性命。对于裴玄而,这是他一辈子不愿提及的痛。
可若是他想呢?宋长霖将这句话藏在了心底,他多次幻想过自己与崔娇月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但现在,他有了一丝的害怕,怕她若是因此失了性命。
沉默了片刻后,宋长霖回了一句:“那就不生吧。”
崔娇月在心底呵呵了两句,这人说的,好像她一定会给她生孩子一样。
走了一阵,心口不再闷了,晕车的感觉渐渐消散。此时,也走到了山脚下。两人再次上了车,朝着茶坊赶去。
香叶刚才跟在自己姑娘身后,是一字一句听见了两人的对话,这话是越听越不对劲,宋二公子怎么还问姑娘生不生孩子的问题?未免,过界了一些。
又想到那日崔娇月说的“做妾的福气”,一时备感恶寒,她家姑娘可不能做妾啊!以后,她得多留些心眼,好好护着姑娘才行。
崔氏茶坊,一如往日的热闹。然而等到崔娇月进去后,竟是只见到了李掌柜一个人,她连忙道柜前问道:“如意姐姐呢?”
李掌柜本低着头忙着算账,这一抬头看到崔娇月,立刻变了脸色,一拍桌面,急急冲了过来道:“东家,你可来了!我——”
正要说时,李掌柜看到了跟在崔娇月身后的宋长霖,那后半句话,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我,我们进内说?”
宋长霖将人送到,刚听到如意这个名字,就瞧见了掌柜一副欲又止的样子,怕是有些事,不能说与他听。
这一处茶坊,向来是由崔娇月自己打理,他迈进门槛的那一只脚,最终又收了回去,道:“我还有公务处理,等晚些时候,我再来接你。”
宋二公子不仅送了东家过来,待会儿还要送东家回去?李掌柜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心下隐隐闪过了一丝猜测,但仅仅是猜测,等到宋长霖走后,他也并没有多问崔娇月什么。当下,最重要的是如意。
“香叶,你帮着看下铺子。”崔娇月朝着香叶吩咐了一句,让她在茶坊帮着招待下客人。自己则跟着李掌柜去了二楼。
二楼,空无一人。李掌柜带她进了最里头的一间包厢内,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来:“东家且看,如意三日前留了这信,人就不见了。信里说,说是要去办些私事,可这人突然不见了,我实在着急。”
崔娇月仔仔细细看着信中的笔迹,确实是如意所写,可前些日子,她明明答应了会等她一起想办法。只怕她一时心急,做出些莽撞事来。崔娇月想到了库房的那些陈茶,问道:“库房的陈茶可还有?”
“没了,两月前就卖光了。”李掌柜摇了摇头,他们茶坊向来鲜少有陈茶,尤其今年考生多,茶坊低价出售了一批,早就一抢而空了。
既没有陈茶,怕是早前如意就有事寻她商量,才约着她见面,只是她当时因宋长霖的纠缠,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出宋府,才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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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都怪她。
“东家,可知道如意会去哪里?”李掌柜叹了口气,按年龄来说,他早已将如意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从安阳到广陵来,两个人相互依靠,虽不是亲人,但胜似亲人。
崔娇月当然明白李掌柜的担心,连声宽慰着:“我大概能猜到,只需要去确认一番。你不要急,如意一向是心中有数的人,她既打算去做了,必然会小心为上。”
这一回,她得先去一趟陆家了。
和李掌柜交代了一件事项,又从袖中掏出了两张千两的银票递了过去,“这些日子,多备些银钱,写信给安阳,这两月无须再送货了。”
乡试一过,留在广陵的考生就少了。按照目前的库存,应当是够用到九月底了。如意不在,李掌柜一人怕是忙不过来,不如多些清闲。
李掌柜点了点头,“东家的体谅,我懂。只望着如意能早些回来。”
趁着还有时间,崔娇月从茶坊要了一辆送货的马车,急急朝着陆府去了。陆婉盈还欠着她那许多银两,应当是会帮她的吧?
不管了,总得试一试。
谁知,崔娇月刚到了陆家门前,就瞧见了陆家牌匾上,挂上了白绫!
怎么回事?崔娇月慌忙下马,拉着门环,敲了两下。
“咚咚咚——”
“咚咚咚——”
几声作响后,开门的人是一个年迈的老婆婆,她吃力地移开了门,问道:“这位姑娘,是来吊唁的吗?”
崔娇月收起慌张的神色,问道:“我是宋家的表姑娘,崔娇月。此行,是来寻陆四姑娘的。”
“那请跟老身来吧。”老婆婆眼珠浑浊,听了崔娇月的话,只点了点头,领着她进去了。
等到崔娇月一脚踏进去,只见到陆家满府内,竟皆是挂上了白绫。到处,透着一股凄凉。明明几月前,陆家的及笄宴上还是门庭罗雀,繁华热闹,如今竟是连几个下人都看不到。
香叶禁不住抖了一下身子,快步跟到了崔娇月的身侧,凑到了她的耳旁问了一句:“姑娘,这陆家怎么了?”
崔娇月只看了她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上次陆婉盈来寻她,崔娇月就知陆家落魄了,只没想到竟落魄至此,怕是唯剩下这座府邸了。
明明是夏日,路两旁的花草皆是恹恹的样子,看着似是许久未有人浇过水了,烈日暴晒,干涸至死。
“姑娘,到了。老身就不进去了。”老婆婆领了路,又驼着背回去了,她还得守着大门呢。
崔娇月来过两次陆婉盈的院子,那时她年纪不大,只跟着四夫人来串门,认个脸熟。陆婉盈的小院内的花草早已枯黄了许多,但未曾挂起白绫。
“陆四姑娘。”崔娇月进了门,就瞧见陆婉盈正坐在树荫下发呆,面上满是愁容。
听到有人再喊她,陆婉盈有些慌乱地抬起袖子,在眼角擦了擦,继而才转头,扬起了一丝笑意道:“崔姑娘,今日怎有空来了?”
崔娇月走了过去,见她眼角的泪痕还在,那原本想问出口的话,被堵在了嗓子里,“我见贵府挂上了白绫,这才想进来看看你。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倒是第一个来关心我的人了。”陆婉盈拉着崔娇月进了里屋,屋内原本的摆设都没了,空留下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四把椅子、一个衣柜罢了。“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怕是要惹你笑话了。”
崔娇月坐在椅子上,只看了一圈四周,连忙摇头道:“我父母早亡,那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情景。"
陆婉盈这才想起来,若论身世,崔娇月亦是个苦命人。如此,她倒是心下有了一丝安慰。“京城下了旨,我那二叔前日问斩了,府中这才挂上了白绫。不过生前风光无限,死了却无人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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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原是这般,崔娇月追问了一句:“可是京城来的监斩官?”
陆婉盈给她到了一杯茶水,“京城王家,监斩官是我那未婚夫婿。”
“什么?”崔娇月怎么也想不到,竟是让王家来了人!如此,陆婉盈如何面对王旭?
听到崔娇月吃惊的一声叹,陆婉盈无奈地扯了下嘴角,“那王公子要与我退婚,昨日已派人送了退婚贴来。”
“未免太落井下石了。”崔娇月蹙起了眉头,王家这是要与陆家彻底划清界线,可陆婉盈做错了什么?她何尝不是受害者?
“是啊,可不退亲又能如何呢?”陆婉盈喝了一口茶,哭了太久,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
“便是要退,也得讨个说法。”崔娇月沉声,“我们去见一见这位王公子。”
香叶侯在一旁,惊讶于她家姑娘竟有这个闲心去管陆四姑娘的亲事。
崔娇月抬起袖子,帮着擦了下陆婉盈眼角的泪珠,问了一句:“你可知道那王公子住哪儿,或平日里爱去哪儿?”
陆婉盈不敢相信,崔娇月竟说让她去找王旭问个清楚明白,她何曾不明白呢?不过是见她落魄,不愿娶她罢了。唯一让她担忧的是,王家竟是让陆家退还聘礼,那些聘礼可一件都没入她的库房,陆婉盈惨淡一笑,“就算知道又如何,王家是铁了心要退亲,我如今连聘礼都退不回去,去了只会让人笑话。”
“退聘礼?”崔娇月未曾想到,还有这一遭,她蹙眉道:“按照大周的律法,无故退亲者,不可索要聘礼。那王家怎能开口呢?”
陆婉盈自小养在闺中,其父母皆因着陆家的事,伤了心神,病倒在床上。为此,陆婉盈不曾与父母说过王家退亲一事,她涉世尚浅,对律法并不精通,反问道:“可——退亲不就是要退还聘礼与文书吗?”
崔娇月摇了摇头,怕是王家见陆家失势,想着拿捏一个女子容易,才会这般折辱于陆婉盈,“我是个商人,商人行事最忌讳的就是违背律令,因而我自幼熟背大周律例,以免纠纷。按理说,若是你犯了什么大过,逼得王家不得不退亲,那也该由族中长辈出面,细细调解后,当面撕毁文书,再谈聘礼是否返还,或者返还几成。陆家如今,可有长辈在?”
自陆远山被斩后,陆家更是经了一波抄家审问,那些个族中长辈早就一溜烟地逃了,留在广陵的也只有和陆婉盈差不多大的兄弟姊妹,陆家人心不齐,陆婉盈能见到的,也唯有陆恒墨了。她苦笑不已,“哪有什么长辈,如今只有陆五还与我多说上两句罢了。”
陆恒墨亲自捉了陆远山与陆恒书,因而才彻底与陆家的案件撇清了关系,又因有宋长霖的举荐,圣人开恩,特许他不用参加乡试,即可直接上京赴考。这可是,大周的先例。
“那就去寻陆五公子,便是退亲,你一人定然不行。且不论那王旭的人品如何,若是诚心刁难于你,你怕是难以脱身。”崔娇月提醒了她一句。
随后,两人又细细商讨了一番,因着崔娇月还要回南山寺,她亦是不好久留,从钱袋里拿了一张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你先问问陆五公子的意见,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那就来南山寺找我,我一人不好下山,但与你结伴,应当可以。”
香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姑娘是想找个人作伴啊!
陆婉盈感激不尽,她上次已收了崔娇月的银两,现在又得了她的看顾,如何还能再要银钱?她坚定了拒绝着:“不行。这钱你拿回去。陆家是落魄了,可我也有两间铺子在,只不如你的茶庄赚得多罢了。你且等着,我总一日也能成为个好东家!”
“好。”崔娇月自认识陆婉盈起,就觉得此女子的性子与她相似,只是她被困于陆家的宅院中,难以腾飞。或许王家退亲,对陆婉盈而,并非是个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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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只是退亲,绝不可落人话柄,毁了自己的名声。
崔娇月回了崔氏茶坊,向李掌柜打听了下陆婉盈名下两间铺子的经营情况,一间是绸缎庄,一间是典卖行,虽都是赚钱的生意,但这样的铺子最重要的是有个好名声,毕竟一般人可买不起绸缎,更去不了典当行。
正愁思时,李掌柜忽而眼睛一亮,连忙抬手指着崔娇月的身后,急匆匆道:“如意,是如意。”
如意回来了?
崔娇月转身一看,如意竟是跟在一个男子的身侧,还挽着他的臂弯,两人姿态亲密,让崔娇月愣住了神,“如意,这位是?”
如意朝着崔娇月缓缓一拜,语气轻柔暧昧,道:“东家,这位是从京城来的王公子。”
崔娇月宛如五雷轰顶!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两人相挽着的手臂,“你们,你们为何——”
这话没说完,那站在一旁的王旭冷哼了一声,打断了崔娇月的话,径直从袖中扔出了两张银票,说道:“从今往后,如意就是我的人了。她欠你们的钱,还你了。”
欠钱?香叶一脸不解,如意姐姐什么时候欠她家姑娘钱了?李掌柜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可看到崔娇月未曾有动作,他亦是不敢多,此事乃东家与如意之间的私事。
崔娇月低头,望着地上散落的银票,“香叶,捡起来。”
香叶“唉”了一声,两张银票捡起来,共计两千两!她不禁吞了下口气,这可是两千两啊!她凑近到了崔娇月的身旁,小心翼翼地将银票递到了姑娘面前,“姑娘,是两千两。”
一改之前泼辣利索的模样,现下站在崔娇月面前的如意,像是完完全全换了个人,风韵犹存,徐娘半老,却是许多世家公子哥儿中意的暖床人。
开弓没有回头箭,崔娇月木然地看着眼前人,忍着眼底的愤怒,将那两张银票扔给了李掌柜,“收好吧。”
因着这一句话,站在王旭身后的如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说的苦涩,她选了这条路,就没打算回头。
“我听闻,王公子此次来广陵是来退亲的,可如今亲事未退,就佳人在怀,怕是说不过去吧?”既是有缘遇见了这位王公子,崔娇月收回了目光,提了一句退亲之事。
如意听了此话,轻轻握紧拳头,装作吃醋似的打在了王旭的胳膊上,闷声问道:“王公子,别是拿我打趣罢了?你可说,会娶我的?”
王旭生性好女色,又因自小母亲重病,鲜少亲自照顾他,他亦颇为喜欢年长的女子,尤其对如意这类体态丰腴的女子动心,他连忙哄道:“自然自然,等我把亲事退了,过了乡试,就带你回京。”
然,他只说了退亲,字字句句可都没提要娶如意的意思。如意亦是心知肚明,但她的目的就是进京,进王家。
“今日,倒是热闹得很啊!”
正当崔娇月对两人的打情骂俏,心下厌烦时。
她一抬头,就瞧见了摇着扇子,一脸惬意的陆恒墨,陆五公子。
王旭先前已与陆恒墨打过几次照面,两人年岁相当,但王旭早已在京城做官三年,虽说只是个小小的侍郎,但到底比陆恒墨经历多些,若说资历,更是看不上陆恒墨这个手刃血亲上位的本事。
崔娇月见陆恒墨突然出现,不由惊诧,谁知她刚要开口说话,就瞧见了紧随其后的陆婉盈。如此,陆婉盈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王公子,便是为了这个女子,要与我四姐退亲?”陆恒墨一把收起折扇,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王旭,随后很是不屑地说道,“就你这样,我瞧着也配不上我四姐。”
“你说什么?”王旭平日里都被人捧着,谁敢当着他面说这些话,再者他可是圣人亲派来广陵的监斩官和副考官,陆恒墨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嘲讽他?“一个丧家之犬,合该滚回你的笼子里待着。若非圣人开恩,你们陆家该当满门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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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陆恒墨眼底闪过戾色,他对王家早已是恨之入骨,若非王家将陆远山拖下了水,又将一切罪过推至陆家身上,他何须亲手将陆家五十六口人都押进监牢,尽管他恨陆远山的歹毒,可王家凭何全身而退?
王家,应该与陆远山同赴黄泉才是。
然而,戾色深藏在眼底,王旭从怀中拿出了一份文书,“王公子,既是想退亲,可带了文书?可带了长辈?”
与一个破落户的退亲,王旭此番只带了他一个人来,他只算计着陆婉盈失了长辈庇护,一个弱女子定是不敢不从,只稍稍多加威逼,必然能让她乖乖退亲,顺道将那价值不菲的聘礼给要回来。
如今,王家虽说未曾被圣人重责,但亦是伤了些元气。本以为陆家能为王家带来更多的利益,因而定亲时,王家特意送了整整三十六抬的聘礼,以显诚意。
可若是王旭想要重新定下一桩亲事,怕是难以像上回般凑出三十六台的聘礼了。
王旭走到了陆恒墨的身前,看了一眼那张红纸文书,上头确实盖着王家的族章。然而,他却满不在意道:“退亲而已,何须如此麻烦。你陆家难不成是贪图我王家的聘礼,不肯归还吗?”
如此倒打一锤,陆恒墨是真第一次见到如王旭这般不要脸至极的人,本就是他们王家想要拉拢陆家在先,“是与不是,我们公堂上做个分辩。”
公堂?
陆恒墨的意思是,要告上公堂?崔娇月瞪大了眼睛,这人做事竟是如此激进!
就连陆婉盈都被吓了一跳,这退亲如何就要闹上公堂了?那岂非让整个广陵都知道她被退亲了?“五弟,何须如此?我们有话,好好说就成。”
见陆婉盈有意拦着陆恒墨,王旭自然更是得意,他搂着如意的腰身,对着陆婉盈道:“要让我娶你是不可能,但若是你自愿为妾,我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
语之中,将陆婉盈贬低至极,这一句话更是将她的尊严踩碎在地上,曾几何时,她也是广陵城内最风光的女郎,如何就成了王旭口中倒贴着要上门的妾了?她偏过头去,不敢再看王旭,只能躲在陆恒墨的身后,偷偷擦拭了下眼角。
然而,陆恒墨决计听不得这些话,他冷笑一声,对准王旭的脸就是一拳,“做你的春秋大梦!”
“五弟!”陆婉盈不可置信地望着摔倒在地上的王旭,眼圈青紫,鼻孔出血,足以见得这一拳打得有多重,她被陆恒墨的冲动给吓到了!那可是王家人啊!她连忙跑过去拉住了陆恒墨的胳膊,连刚才的伤心都忘了,“五弟不可,不可动粗!”
殴打朝廷命官,可是重罚!
“你敢打我!我姐姐可是二皇子妃!是皇子妃!你算个什么东西!”王旭呸了一声,趴在地上怒吼着,如意连忙过去扶他,却是被他一下推倒了身后去。
崔娇月看着如意踉跄了几步,心中担忧,却还是克制了脚步,未曾动一下。
此事,怕是要闹大了。
而后,灵光一闪,她突然明白,这陆恒墨就是要将此事闹大!
王旭抬起手就要打回去,可他就是个文官,自幼被养的娇贵,陆恒墨拿起折扇,伸手一挡,就在王旭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红横,疼得他龇牙咧嘴。
“我今天非得打死你!”王旭被气急,抬起店里的长条木凳,朝着陆恒墨就冲了过去。
陆婉盈赶忙张开双臂护在了陆恒墨的身前,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陆恒墨赶忙将人护在在身后,怎能让女子来保护自己
眼瞧着那长凳就要落下,一根长鞭凌空抽了过来,力道之大,竟是直接将木凳打成了碎渣,木屑乱飞,划破了王旭的手背。
崔娇月站在几人的正前方,那碎掉的一根木刺正朝着她的面部飞来,未等到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拦腰紧抱,将她护在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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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那一根木刺,径直刺中了面前的人。
闷哼一声,崔娇月偏头望去,宋长霖的背后泛出了点点的血迹。
“你受伤了!”崔娇月轻喊了一声。
因着动静太大,茶坊前早已围起了一个圈,不少百姓朝着他们指指点点。不过宋长霖刚才那一鞭子实在精彩,有几位围观者都大声喊了一句:“好!”
王旭自到了广陵起,便时常仗着自己的身份,横走街头,冲撞百姓,早就引起了民愤。甚至不少考生,都暗地里叹气:今年乡试,怕是倒霉咯!
王家的名声并不好,以至于考生们都惴惴不安。可今日瞧见王旭被打,他们是实实在在的开心,抒了心中一口恶气。
周围人太多,宋长霖只护住了她一下,立刻松开了手,“不疼。”
“去寻大夫来!”崔娇月连忙朝着李掌柜喊了一句,李掌柜应了一声,急匆匆去旁边的医馆找人。
宋长霖看到了崔娇月眼中的关心,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情急。
原来,她是如此关心自己。
又欠下一道人情,崔娇月心下叹气,她怕与宋长霖纠缠太多了,来日如何抽身呢?
善堂的赵大夫来得及时,那木刺虽小,但上头碎渣较多,处理起来颇为麻烦。
“得脱了衣物,将木刺挑出来才行,怕是有些疼。”赵大夫看了一眼伤口,幸好扎的不算深。
“去屋里处理一下吧。”崔娇月目露担忧,她咬着下唇,看着那血迹逐渐扩大。
“不用,等处理完事情再说。”宋长霖摇了下头,若他走了,怕是王旭与陆恒墨两人会闹得更凶,他如今受了伤不假,但只是些皮外伤,不打紧。
王旭亦是被吓了一跳,谁能想到这宋长霖突然就出现了?还因他受伤,原本昏了头的怒气,当下有了些收敛,但嘴里却是不饶人,他告状道:“宋大人,陆恒墨当众殴打朝廷命官,此事该当何罪呢?”
宋长霖冷眼扫过去,他原本不想太早与王旭起冲突,但这人行事实在太过张狂,若是对他不理会,反而会助长了他的气焰,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宋长霖转身朝着王旭走了过去,他往前走一步,王旭竟是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婚姻大事,一向自有长辈做主。王大人既是要退亲,可有家中长辈的亲手信?”作为太守,宋长霖每日要处理各项大大小小的事务,哪怕是城中谁家丢了大米,谁家进了小偷,都要一一亲自过问,尤其是家事纠纷,更是让他头疼。
然,王旭此番要退亲,陆恒墨虽早有准备,但如此咄咄逼人之势,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陆婉盈抹了把泪,她没想到事情会闹到宋长霖的眼前,周围早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更是让她顿感羞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哭什么?又不是你的错?”崔娇月从袖中抽出了一块手绢,递了过去,“既有人给你做主,那就硬气些。陆四姑娘,这日后你怕是要自己当家做主了。”
陆婉盈接过了帕子,抬眸看了一眼崔娇月,见她眼中只有关怀之意,原本踌躇不已的信,此刻坚定了起来,“崔姑娘,我明白的。”
随后,陆婉盈擦净了眼泪,昂首挺胸走到了宋长霖面前,重重跪下,朝着宋长霖磕了一个响头,大喊道:“太守大人,民女陆婉盈有状要告,告未婚夫婿王旭过河拆桥,逼迫小女退亲,只为让小女退还聘礼,甚至不惜在外肆意捏造流,污蔑小女。还请太守大人,明查。”
陆恒墨叹了口气,总算是长了脑子,他是想替陆婉盈出头,可若她自己不硬气些,无人可帮他。
“你胡说什么!既退亲,自然要归还所有聘礼,你当我王家是做善事的,白给你这些聘礼?”王旭被陆婉盈这番话给气着了,一个女子竟然还想贪下他王家的东西,果真是给脸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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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呸!”陆婉盈转头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王家是送了聘礼来,可我陆家早先也给了回礼,定亲时派人抬了十二箱的红妆礼去了京城,怎不见你退回来?”
若是平常百姓人家定亲,一般只男方先送定亲礼来,女方等成亲时再带着嫁妆去。可名门世家成亲,为表女方财力与诚意,往往会先送一批红妆礼去夫家,陆家是高嫁,自然不愿让人看清了陆婉盈,因而是早早备好了回礼,一并送往了京城。
听了这话,围观的百姓都不由啧啧称奇:“这王家占了大便宜啊,拿了东西不还,还逼着小姑娘退聘礼呢!”
“可不是!刚还搂着个女子,定是他外头有了人,才故意如此。”
人群中,议论纷纷,王旭脸颊通红,他最看重面子,何曾被人如此看笑话!“闭嘴!胆敢议论朝廷命官,我撕烂你们的嘴!”
“王大人,这里是广陵,我是太守,你只是个监考官。”宋长霖使了个眼色,原本看着热闹的几名衙役走了上来,“请王大人去一趟府衙吧,陆姑娘,请?”
陆婉盈连连点头,一群人压着王旭就往太守府衙赶去,周围的百姓更是乐呵呵地要看戏,纷纷跟在后头。
唯有王旭被人压着胳膊,还想大喊大叫时,被人用一块布条封住了嘴,“王大人,等到了地方,再说话的好。”
如意被挤到了人群里,她朝着王旭喊了两声:“公子!公子!我去找人来救你!”
随后,人就不见了。
崔娇月亦是想跟上去,但宋长霖瞥了她一眼,立刻吩咐卫安道:“送崔姑娘回南山寺。”
“你的伤……”崔娇月未曾反驳他的话,本来这场戏她在与不在,都没什么区别,只瞧着宋长霖后背的伤,她还是忍不住又提了一句,“还是先看看吧。”
“送她回去。”宋长霖语气仍旧冷漠至极,让崔娇月愣神不已,似乎每每在人前,这人就爱装作与她不相熟的样子,似是有意在与她断开关系。
或许,他是觉得与她在一起,很是丢脸?崔娇月不太明白,只不再多,乖乖跟着卫安回去了。
山下的炎热漫延过她的皮肤,不过半日已让她热得有些头晕了,幸而赶回了南山寺的客院内,享了一阵的清凉。
然而,还未等她在院子里多吹一会儿风,就被人扰了清净。
“崔姑娘在山下,可遇到什么趣事了?”齐恒换了一身紫锦仙鹤服,通身散发着一股贵气,只左脚还略有些走动不便,步伐缓慢。
香叶给崔娇月扇着扇子,见到来人,不免皱起了眉毛,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崔娇月朝着香叶说了一句:“去准备晚膳吧。”
“可他……”香叶发现,姑娘每次都会打发她走,但她实在不放心。
崔娇月朝她一笑,“快去吧,我都有些饿了。”
香叶没法子,只转身的时候,朝着齐恒瞪了一眼,才匆匆往着伙房去了。
“齐大人既是主考官,想必也该多下山去看看。免得连考生都不识,惹了民怨才好。”按理说,齐家与王家应当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如今王旭在广陵闹得民怨纷起,可齐恒作为主考官竟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寻她作乐?
崔娇月不免觉得其中透着些怪异,她继续补充了一句:“除非齐大人此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崔姑娘,是个商人,商人重利。”齐恒来了广陵多日,他的暗探却是一无所获,宋家如铜墙铁壁,半点儿消息都打探不出来。他收起脸上虚浮调笑的表情,倒是第一次敛着目光,看向了崔娇月,“我若是有事相求,崔姑娘可需要些回报呢?”
若是如意未曾离开茶坊,崔娇月是一丁点都不愿意与此人扯上关系,但若能打探出他的目的,或许能让她多做些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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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那就要看齐大人想要的东西,我有没有了。”所谓回报,也得在她有价值的情况下,才能索取,既然是买卖,自然要相互盘算下各自手上的筹码与货物。齐家与宋长霖有仇怨,崔娇月只瞧着今日两人对峙的情态,就暗自猜想到了一些。
齐恒不由扯了下嘴角,她既然说了这话,必然有想要的东西,“我要宋家的消息。”
至于什么消息,那就要看崔娇月到底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了。亏本的生意,他不会做。
“消息?小女可没有做暗探的天赋。”崔娇月直拒绝,崔家到底养了她多年,她可不会背刺崔家。“齐大人,还是早些下山吧。王家要与陆家退亲,此事已闹得沸沸扬扬,想必不久后,京城也会听到些消息。”
崔娇月多说了一句,陆恒墨有意闹大事情,为的不仅仅是给陆婉盈出口气,更是为了让王家再丢一次脸面。一次、两次、三次的小事累积在一起,等到爆发时,自然就成了大事。
王旭闹出来的事情,哪怕崔娇月不说,齐恒亦会知道,倒不如她多说一句,讨个巧。崔娇月补充道:“既是闹上了公堂,想必王公子也需要齐大人帮忙说个情吧。”
“蠢货。”齐恒闻,暗骂了一句。王家做事,只重眼前的蝇头小利,才会次次惹出些事情来。退亲一事,非得赶在这个节点来,便是等到王旭真立了功,那自然是水到渠成。
崔娇月亦是觉得王旭蠢笨至极,若无祖辈荫庇,这样的人如何能为官?不过是鱼肉百姓的人中渣滓罢了。
齐恒不再多留,他是该下山了。
只转身刚走了两步,他停下了脚步,朝着崔娇月喊了一句:“若是姑娘有一日在崔家待不下去了,来找我也行。”
这一句话,崔娇月听到耳中,却没有放在心上。若她在崔家待不下去,她亦自有打算。
待到黄昏将至,晚风微寒时,香叶提着晚膳,回了客院。
“姑娘,我刚来时,正碰见那位齐大人下山去了。他们,应当不会再回来了吧?”香叶吃了口米饭,又夹了一块肉。
崔娇月点头道,“可能吧。旁人的事,我哪里知道。”
“那人性子是怪,可长得是真好,我觉着比二公子还好看呢。”香叶憨憨笑了一声,这人走了,她才敢说上两句。
论样貌,崔娇月亦是更喜欢齐衡这般长相柔和的男子,不似宋长霖整日冷冰冰的模样。“是,好看一些。”
然而,这一句话刚从崔娇月的口中说出,她只觉得背后阴森森的一阵风吹来,让她不由打了个冷战。
收拾好碗筷,香叶自去清洗,崔娇月摸了下肚子,有些胀气,本想着去院子里走走,可又怕再撞见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因此还是伸了个懒腰,起身就在屋内来回晃悠。
谁知,刚走到了窗边,一人突然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声在她耳旁反问道:“齐恒更好看一些?”
崔娇月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差点儿要吐出来了,这人力气未免使得太大了些,她拽着宋长霖的双手,很是不情愿地说了句:“二公子,你勒到我胃了。”
宋长霖略微松了些力气,但仍旧牢牢将她禁锢在怀中,本就有些胀气,如今被他抱着,崔娇月倍感不适,一阵酸味涌上嗓子,她作势“呕”了一声。
宋长霖立刻面露嫌弃,松开了她。
然而,崔娇月下一秒就移开了身子,往一侧退了几步,她刚才是假吐。但是在看到宋长霖生怕她吐在他身上的表情后,崔娇月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
见她故意装吐,又笑话自己。宋长霖面色铁青,步步紧逼。这房间太小了,崔娇月未能逃开几步,就被他逼到了床边上。“我,我没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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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崔娇月心下生了悔意,没事戏弄他做什么?还不是自讨苦吃。
宋长霖一把将人按到在床上,一只手将她的双手禁锢在头顶,墨黑的眼睛紧盯着她,沉声又问道:“他比我更好看?”
“你,你比他好看,好看多了。”崔娇月的手腕被他捏疼了,扑面而来的醋意让她被迫说了违心话。“二哥哥,我手疼。”
手腕处已红了一片,她本就柔弱,崔娇月柔声喊了句疼,宋长霖眼底的质问与冷漠,才稍稍退却了一些。可他手上的力气却没有减轻,宋长霖没忘记,刚才崔娇月与他拉开的距离,“为何觉得他好看?”
崔娇月头疼不已,谁知道他会来啊?“随口一说而已,怎能当真呢?”
不等到宋长霖再开口,崔娇月连忙转移话题,问道:“你背上的伤如何了?”
还算她有良心,知道关心他的伤势。宋长霖坐起了身,他一向不会在人前示弱,可这一次,他竟是愿意在崔娇月面前,卸下防备,露出了一丝脆弱,他道:“大夫挑出了木刺,止了血。但刚才抱你时,太用力了。”
这话,什么意思?崔娇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见他一动不动地瞧着自己,神情中还带着委屈的样子,崔娇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我给你看看伤口?”
“好。”宋长霖立刻点了下头,指尖已经解起了腰带。
崔娇月因他的动作,瞬间羞红了脸,他怎么突然就脱衣服了?看着宋长霖的动作,崔娇月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但转念一想,这——
要是不脱衣服,也看不了伤口。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呵呵。”
耳旁,是男子的笑声。
崔娇月这才反应过来,宋长霖是故意的,就为了报复她刚才笑得那两声!
“你捉弄我?”崔娇月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本就心情不好,现下莫名生了些闷气,她明明是想来南山寺清闲一段时光,可这些日子折腾的她脑袋都疼了。
“还不是你捉弄我在先?”宋长霖放下了腰间的手,见她背对着自己,还是忍不住软了语气的,说道:“伤口不重,没什么大碍。你放心。”
崔娇月才不想理他,谁关心他的伤了?
可,她忽而想到了陆婉盈退亲的事情,终是转过身来,半靠在床头,关切询问着:“陆四姑娘的事情,如何了?”
比起关心自己,竟是更关心那陆婉盈呢?宋长霖心中暗暗有了些醋意,往前又移动了一步,崔娇月见状,连忙拿起一旁的枕头挡在了身前,“这里可是佛寺,你不能……不能……”
“不能如何?”宋长霖已是许久没将她好好抱在怀中,甚是想念,白日一见,搂着她的腰身,只觉得她瘦了许多。
崔娇月支支吾吾,哪里好意思将话说明白,这人实在过分,“就是,不能那样。”
宋长霖见她低垂着眼眸,红了耳朵,竟是连人带枕头都拉进了怀中,下巴贴在崔娇月的额前,指尖细细划过她的耳垂,压着嗓音道:“不能这样?”
“二公子!放开,待会儿香叶就回来了。”崔娇月未曾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大胆,白日里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夜里却如采花贼一般,私闯女子内寝!何况,这还是南山寺呢!
只盼着香叶早些回来,如此宋长霖应当会走了吧。
谁知,宋长霖沉沉笑了一声,勾起了嘴角,轻声低语道:“卫九寻她有事,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这……
崔娇月心下一沉,思量着今夜该如何混过去。
在她愣神的片刻,宋长霖抬起了崔娇月的下颚,眼中含笑,“月儿,唤我什么?”
“二……公……”崔娇月刚准备说出口的话,在他逐渐阴冷的眼神下,立刻收回了声音,转而柔声细语,万分乖巧地叫了一声,“二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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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如此,宋长霖的嘴角才微微勾起,他的月儿该懂事一些了。不过,今夜他本只是想来看看她,只看一眼,就回去。
可她竟是背着他,说别人比他好看,实在该罚。因而,宋长霖才故意吓她一吓。
“日后,离齐恒远点,他并非什么好人。”宋长霖的指尖抵住了崔娇月的唇瓣,若非实在佛家之地,他很想亲上去,“陆婉盈的亲事,我自有决断。此事,你无须参与其中。”
崔娇月今日去陆家的事情,早有人告知了宋长霖,但他不希望崔娇月牵连其中,“王旭此人暇眦必报,若是知道你在其中作梗,必然会记恨你。明白?”
记恨?崔娇月心中唾弃,她可不会怕那王家,只是如意……
略想了片刻,崔娇月还是将如意的事情留在了心底,她点点头,答应着:“我知道。只是陆四姑娘实在可怜,我,我心疼她。”
“心疼她,不如心疼我。后背的伤,还疼呢。”他知道崔娇月是个心软的女子,但对于宋长霖而,若无自保之力,心软便是在这世上存活最大的弱点。“若我今日不再,你可知自己会如何?”
这一点,崔娇月未曾想过,她想来是走一步看一步。她没有依靠,更没有可以权杖可依,她被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就连如意都不相信她。
“今日,是偶然遇见了。”崔娇月将右脸轻轻依靠在了宋长霖的手背上,如小猫般蹭了几个,嗓音柔腻,“下次,我定然不敢了。”
宋长霖关心她,崔娇月抓住时机,及时认错。毕竟这可是在床上,她可不会蠢到在床上去与一个男人争长短,她的语气委屈极了,“若是知道会遇见那混账,我决计不会下山。”
“茶坊的生意,我会派人帮着看着些,你放心。”宋长霖知道崔娇月最是忧心茶坊的事情,索性他帮着打理了。
什么?她的茶坊,凭何需要他打理?那是她自己的产业!
崔娇月原本沉寂的心,涌起了一股愤怒,本就是她自己的东西,宋长霖居然要插一脚,她当即反驳:“茶坊不过是些小生意,不用你费心。况且那本就是崔家的产业,如何能经他人之手?”
话说的急切,崔娇月未曾注意到宋长霖眼底的深幽。
自宋长霖在心底承认他对崔娇月动了心后,每每见到她在茶坊与人往来嬉笑,总有些心下膈应,她与那些考生笑得灿烂,莫名的嫉妒在他心底漫延。
于他看来,崔娇月应是他一个人的所有物。
金屋藏娇,他想把她藏起来。
但这些心思见不得人,他更不耻将其宣之于口,听见崔娇月的拒绝,宋长霖只闷声“嗯”了一句,“那,随你吧。”
崔娇月这才缓了下心神,只她越发觉得宋长霖不对劲,谁家郎君会莫名其妙派人打理女子的家产,除非……除非他早起了霸占的心思。
商贾之家,常有这类事情发生。
可宋家家财万贯,如何会看得上这么小小的一间崔氏茶坊呢?
窗外一阵冷风吹来,顺着脖颈处透出了寒凉,山上的夜风冷肃,吹的人骨头疼,崔娇月不由缩了一下脖子,问道:“山风太冷了,若是再晚些下山,怕是会冻着。你明日,可还有公务要办?”
天色是有些晚了,下山的路亦不好走。宋长霖低头望向她扑闪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再一次紧紧将她揉进了怀中,他喜欢拥抱她,似乎只要抱着她,她就属于了自己。
崔娇月沉默的接受着一切。
过了一会儿,宋长霖终于松开了怀抱,“等到了时间,我亲自来南山寺接你回府。”
崔娇月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答道:“好啊。我等你。”
夜色深沉,人影从院墙外略过,总算是重获了一片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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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香叶打着热水进来时,崔娇月已躺在床上,对着空中发呆,她心底涌起了一股疲惫与倦意。
“姑娘?”香叶轻声唤了一句。
“洗漱吧。”心情再差,还是得洗干净再睡觉,崔娇月叹了口气,爬起了身子。
走一步,看一步。就是她现在的命了。
整整半旬,都无人再来过南山寺打扰她的清修,山间鸟鸣莺啼,花开花落,万物自有缘法,人生自有篇章。
采集了一瓶晨露煮茶,又在院中起了一个小炉,夏日解暑时,最少不得的就是一份银耳莲子羹。炉子温着火候,加入一块黄糖,拿着筷子搅拌均匀,小火慢炖,最能出香。
崔娇月鲜少会亲自下厨,但在南山寺的日子过于清闲了,她每日躺在歇息太久,身子骨都乏了。
香叶刚晾好了衣裳,闻着香就到了院子内,“哇!姑娘今日起个大早,就为了这莲子羹?”
崔娇月坐在一张小凳子上,一只手扇着风,保持着炉火,一只手拿着话本看着。因着实在无趣,前些日子托卫九买了些民间话本来看看,谁承想,竟是一时看入迷。
“正巧这书里写了,我就照着方子做一做。”崔娇月举了举手里的话本,写得是千金小姐与江湖侠客的爱恨情仇,虽说故事情节离奇了一些,但实在是精彩万分。毕竟,谁能想到这千金小姐居然是个女魔头呢?那江湖侠客是既被骗了身,又被骗了心。
“姑娘,小心火!火苗都窜出来了!”香叶将衣篓放下,一转头就发现崔娇月扇火的力道不对,那火星子都冒出来了,差点儿点燃了她家姑娘的裙摆。
崔娇月的眼睛只盯着书中的文字,连香叶的话都没听进去,只埋头“嗯嗯”了两声,头也没抬。香叶没法,赶忙跑过去,一把夺过了崔娇月手里的扇子,将人从凳子上赶了起来,“我的好姑娘,还是我看着火吧,你啊,赶紧找个树荫坐着去,好好看你的话本。”
被人推攘着起身,崔娇月一点儿不恼,她做事是马虎了些,低头一看,原本白净的裙摆上,破了两个黑乎乎的焦洞,“这衣服,可惜了。”
香叶瞧了一眼,她家姑娘实在是败家,“这可是二十两一匹的金陵蚕丝缎!”
然而,败家一些也无妨,谁让崔娇月有钱呢!旁人不知,香叶却知道,她家姑娘是个有钱人,虽比不得宋家的正经主子们,可崔娇月从不缺银子。
两人悠闲地坐在院子里,香叶挥着扇子累了,就自顾自地搬来躺椅,小憩一会儿。崔娇月倒是一门心思的看书,一片祥和。
只太过安详时,总会遇到些麻烦事。
“两位贵客,此处是本寺的客院,虽简陋了些,但胜在静雅。每日的膳食,自有人亲自送来,只其他琐事,需得贵客自行安排了。”一位小僧带着两名女子进了客院。
尽一个月来,这倒是第一次有人住进来。
崔娇月不免有些好奇,放下手中的话本,瞧了过去。
一个体型微胖的妇人,带着一个年约二十的女郎,两人穿着繁贵,但崔娇月一眼看出,这并非今年时兴的料子,应当是去年的陈货,不过两人身上的首饰看着贵重,金镯子、金钗、金头面,就连坠在腰间的步襟都是金子。
只两人身后跟着的婢女倒是穿着朴素,别着木簪,袖口都已泛黄磨损,脚上的鞋子黯淡无光。
香叶原本打着瞌睡,可周围人声一响,她被惊醒了。
“娘,这地方也太穷酸了,我怎么住嘛!”那女郎最先开口,话里话外都是嫌弃,“干嘛非得来庙里住,便是和哥哥一样,住客栈不行吗?”
“你哥要备考,我们留在客栈只会让他分心。”妇人嗔怪一声,“你好好给你哥求愿,今年一定要高中!那咱们柳家就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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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柳家?
崔娇月吃了口茶,哪个柳家?
香叶也悄悄凑了过来,她一脸好奇,“姑娘,咱们有伴儿了?”
崔娇月摇了摇头,她其实更喜欢一个人的清净,但如今有了人来,她按照礼数,也该去打声招呼。
香叶扶着自家姑娘走了过去,刚坐了太久,腰身都有些酸疼,崔娇月望着两人,浅浅一笑,“小女崔娇月,亦是这里的香客,是为了府中老夫人来此处祈福的。两位若是不嫌弃,今后可相互照料些。”
“啧——”
崔娇月刚说完话,对面的女郎就朝着她嫌恶地翻了个白眼,香叶当即脸色铁青,却是被崔娇月手下用力,按住了。
柳杏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女子一眼,这一身素净的白衣,连裙摆都破了洞,身上亦无任何首饰装饰,看着就像个落魄人家的姑娘,就算是好人家的女儿,怕也是不得宠,她嗤笑道:“这年头,真是什么猫猫狗狗都敢与本姑娘说话了,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
香叶一听,咬着牙就准备上去吵上一架,这人竟然平白无故说她家姑娘是猫猫狗狗?她以为自己是谁?
在广陵,纵然崔娇月只是个无亲无故的表姑娘,可谁家不给宋家一个面子,任谁看了崔娇月都是客客气气,不曾随意轻贱于她。
然,今日倒是让崔娇月开了眼界,这女子到底是哪个柳家?
崔娇月问了一句:“不知这位姑娘是?”
柳杏仰着头,很是轻蔑地瞥了她一眼,“我可是陵县柳县守的女儿,柳杏。这位是我娘,柳夫人。”
陵县柳县守?柳杏?
崔娇月皱眉不语,柳家何时多了个女儿?她与柳桃交好,柳县守本是广陵人,十五年前被派往了陵县为官,其妻子与一双儿女皆留在了广陵。
可她实实在在未听闻,柳县守还有个女儿,以及这位柳夫人。
香叶亦是不懂,未曾听柳姑娘提过她还有个姐姐啊?香叶与自家姑娘四目相望,满脸疑惑
然,崔娇月未曾计较柳杏的语气,只打算待会儿回房中写封信,让卫九帮着送去柳家问问。现下,她继续好好语地说道:“两位路途辛苦,那我就不打扰了。”
对方既不客气,她只避开就是。
可等到崔娇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香叶端了一碗刚放凉的银耳莲子羹过来时,她才尝了一口,就听到身后的柳夫人拉扯着嗓子道:“既是第一次见,你也该给些见面礼什么的。不过我瞧你这穷酸样,想必也就什么东西可送。巧儿,去把那锅莲子羹端进我屋里吧。”
院子里早就溢满了莲子羹的香气,柳夫人刚进门就闻到了,她们这一路上都饿着肚子,见崔娇月吃得香甜,早就忍不住了。
“呸!这是我家姑娘的!凭什么给你们!”香叶本就压着火气,见那巧儿上来就要抢,她当即跳了起来,对着她们就是一顿骂,“我看你们才是穷酸样!连一碗莲子羹都要抢!怕是这辈子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香叶。”见香叶冲上去就要与人拉扯起来,崔娇月放下了手中的碗勺,唤了她一声,“外头太热了,咱们进屋去吧。”
虽说是同住一个院子里的香客,但对方既是这般无赖的性子,崔娇月自是不愿招惹,躲着些就是了。
香叶听到自家姑娘的吩咐,止住了手上的动作,挥起的拳头放下,却是朝着对方瞪了两下眼睛,嘴中喊道:“我家姑娘是好脾气,我可不是。再说,我家姑娘可是宋家人,广陵宋家,现任太守的表妹。”
听了香叶这句话,对面的二人明显愣了一下,可再一看崔娇月身上的衣饰,实在是朴素,那一身白衣连个绣花都没有,柳杏走上前去,绕着崔娇月转了一圈,连一根银簪子都没有,她半掩着嘴,呵呵一笑,道:“说是表妹,怕是不知从何处来打秋风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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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宋家的表姑娘多,这一点整个广陵都知道。柳杏在来广陵之前,亦是稍稍打听过城中的情况,若真是得宠的表姑娘,何须来这庙里受罪?
这人实在是势利眼,香叶一把挡在了崔娇月的身前,不让那女子靠近崔娇月,“离我家姑娘远点。”
崔娇月从背后拉了一下香叶的裙带,“回屋吧。”
见姑娘没了耐心,香叶也不再多说,只提起了刚煮好的那一炉子的莲子羹进了屋。崔娇月起身,自行端上了碗勺跟上。
可刚走了两步,柳杏竟是故意绊了她一脚,幸而崔娇月早有防范,在她伸出脚的那一刻,径直踩到了那女子的小腿上。
“啊!你踩我!”柳杏被踩得乱叫,虽力道不到,但疼是真疼。
崔娇月故作吃惊地往一旁退了一步,满脸歉意:“柳姑娘,你突然伸了个腿出来,我哪里能看到呢?下次,可要小心些了。”
手中的碗勺是崔娇月从府中带出来的白瓷,亦是她惯用的,若是摔坏了,她心疼。说完,崔娇月抬脚就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崔娇月心想:这二人的口音,一点儿不似广陵人。
眼瞧着崔娇月就要进屋,那柳杏对着她就是一阵唾骂:“呸,不知道哪儿来的小蹄子,敢对我动粗!等我告诉我爹,必让你好看。”
话刚落地,那位柳夫人也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拉着柳杏的手道:“与她这种下贱胚子,计较什么。咱们杏儿日后,可是要做官夫人的。”
香叶站在门口,被她们一来一喝的话,闹得气闷,她们怎敢如此侮辱她家姑娘!“你们!你们才是下贱胚子,我,我要与你们拼命!”
崔娇月见香叶就要扑过去,连忙拉住了她,这里是佛家之地,如何能动手斗殴?若是真闹起来,怕是要惹人笑话了。崔娇月此生,亦是第一次被人如此侮辱,她自来了广陵,谁家不是客客气气待她。
她站在台阶上,转过身去,朝着那两人笑了笑,“今日之事,我会细细问一问柳二姑娘,这柳家何时有了个新夫人。这柳二姑娘又何时多了个姊妹。”
崔娇月说话时,语间是一片风轻云淡,似是只在静静地阐述一件小事。可等到“柳二姑娘”这四个字一出,对面的二人明显身形抖了一下。
那位柳夫人拽着柳杏的胳膊,两眼眨巴了几下示意,她们好不容易才从陵县来了广陵,这还没进柳家的门呢!柳杏咽了下口水,她惊讶于这女子竟然认识柳桃?
崔娇月只看着两人的脸色变化,就略微猜到了一二,柳大人在外为官多年,可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呢?
见对面的人不再多说,崔娇月领着香叶就进了屋子,门锁一落,再不搭理外头的人。
香叶愤愤不平:“我可没听过柳二姑娘还有什么姐姐妹妹。也不知,从哪里来得泼皮赖子,给我们碰上了。”
崔娇月与柳桃的关系一向好,往日里更是书信来往不断,只这些日子她忙着应付宋长霖,倒是联系少了些。
“去拿纸笔来。怕是柳二姑娘并不知晓,只让她多做些准备好。”崔娇月揉了下香叶的脑袋,让她歇了生气的心思,“可别气了,恶人自有天收。”
柳桃是个性子软糯的女子,可她母亲韦连春却是广陵城人人知晓的“霸王”,韦家在广陵亦是声名赫赫的大才之家,韦连春的两个弟弟都外派为官,一个郡守、一个校尉,官职皆在柳县守之上。而那柳县守此前不过是一名穷酸秀才,只韦家就一个女儿,怕高嫁受了委屈,这才低嫁了。
崔娇月落笔后,将今日所见一一详述,并在信的最后一句叮嘱着:切记告知令母,早做准备。
另一间屋子里,柳夫人与柳香四仰八趴地躺在床上,“这衣裳看着好看,可实在是不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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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柳香抱怨了一句,“我都说要那更轻薄一些的料子了,娘你非不肯。”
虽对外称自己是“柳夫人”,但实际上这妇人名唤张霞,只是一介村妇罢了。张霞脱了外衫,只剩了一件内里的衣裳还在,她刚才端着架子,肩膀都酸了,“总共就那些银子,你弟弟还得用呢!”
提到弟弟,柳香不免心下担忧道:“刚才那女子像是认识那柳二,这要是被府里那位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了,我能怕她?一个生不出儿子,能跟我们比?等你弟弟考过了乡试,以后咱们就是柳府的主人。哼,谁家不是郎君继承家业?你啊,就等着享你弟弟的福吧!”张霞笑了笑,面上全是自豪,她可是给柳家生了儿子的人!
柳香听了这话,更是有了底气,她如今十九,快二十了,都没定下亲事。只因她实在看不上陵县那一群穷酸人,她早早听闻广陵俊才多,此行就是为了寻个好郎君,最好是个官夫人,她可听说了,那宋二公子可还未定亲呢!
“娘,你说那宋二公子能看上我吗?”柳香指挥人拿了一面铜镜来,对镜来回摆弄着姿势,“听人说,他可是在京城当做大官呢!”
“男人嘛,有什么看上,看不上的。你只扑上去,包管拿下。”张霞长得一般,甚至还有些土气,但胜就胜在她不要脸面,当初硬是趁着柳县守喝醉了,爬上了他的床。这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好事。
信笺送到柳家的第三日,崔娇月刚祈福回来,就听到了客院内的打砸声。
“贱人!凭你还敢称一声夫人!”
“啪啪——”就是两声巴掌。
崔娇月走进院子,早已是一片狼藉,什么衣物、盘子、椅子……全部都扔到了外头,连着那两名婢女都被人压着跪在烈日下。
屋内,更是连着传来了好几声喊叫。
香叶咬着自己的拳头,不敢出声,生怕殃及池鱼了。崔娇月倒是眼尖地看到了坐在院子最角落里的柳桃。
“去沏一壶凉茶来。”崔娇月朝着香叶使了个眼色,待会儿得给真正的柳夫人消消火才行了。
香叶连连点头,垫着脚尖,从一片乱糟糟的地面上循着空档走了过去,那地上可都是碎渣。
“小桃?怎还哭了?”崔娇月拍了拍柳桃的肩膀,等她转过身来,才发现她竟是偷偷抹着眼泪。
崔娇月不由心疼起来,她赶忙抬起衣袖,帮着擦了擦泪,“怪我。我本是想给你提个醒,竟不知让你这般伤心了。”
柳桃看见来人,吸了两下鼻子,努力让自己强撑起了一丝笑意,“怎能怪你?若不是你,我与母亲怕都要被蒙在鼓里。我原本不信,可母亲昨日派人一打听,竟是真的。甚至,甚至我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这……”
柳桃难过的地方,崔娇月懂得。柳县守没有嫡子,可因着韦家的势力,他更不敢纳妾。因而许诺了韦连春,大女人嫁出去后,让柳桃挑一个喜欢的男子入赘韦家,毕竟柳桃的性子实在是软了些,只怕她嫁出去受人欺负。
此事,柳桃甚为欢喜,女子嫁人一向不易,她姐姐嫁去了外地,两三年才能回来看一次。柳桃不愿意,只想在广陵待着。可如今,她竟是有了个弟弟。她害怕。
崔娇月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无媒无聘,算不得你什么弟弟。一个外室的私生子,连族谱都入不得。你放心。”
若是此事韦连春不知晓,说不定等过了乡试,还真有可能让那私生子入了柳家的门。可现在,韦连春知道了,怕是决计不会让他们登堂入室。
“可父亲他……”柳桃一直知道,父亲就是想要个儿子。可母亲年岁渐长,生育有风险,比起冒着生命危险生个儿子,韦连春只希望自己能好好护着两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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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此事并非你父亲一人能做主。你可写信给你两个舅舅了?”崔娇月提醒了一句。
柳桃面色低沉,支支吾吾道:“未曾,母亲怕舅舅们一时气急,惹出些麻烦来。”
崔娇月握住了柳桃的手,劝道:“怕是到最后,还是需要你舅舅们出手的。”
但此事不急,想必韦连春亦有应对之策。崔娇月只又安慰了两声,为免她伤心,将话题扯到了陆婉盈身上,打听了起来:“你可知陆四姑娘如何了?”
说道陆婉盈,柳桃立刻收了眼泪,连忙道:“亲事是退了,但聘礼却是要还五成呢!”
“聘礼单子可有?”崔娇月追问了一句,她实在是担心陆婉盈。
“有的。虽说五成,但对于陆家来说,是有些多了。”柳桃叹了口气,“我让人送了些银票去,能帮一些是一些了。”
陆家虽出了事,但如柳桃与崔娇月,她们都愿意帮上一些。只望着今后,自己遇上这般事,也能得个好吧。
崔娇月点了下头,又提了一句,她想知道些如意的消息:“那王公子呢?”
“那人,早就跟个女子厮混在一起了。每日成双结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王旭行事张扬,柳桃在街上也撞见过几次,她很是不屑。
到底是牵扯不开了。
“对了。这个给你。”柳桃说了半天话,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簪子来,“你家六郎托我带给你的。”
是一根连理枝的金簪,崔娇月接了过来,在手中细细沿着纹路查看,十分精致,必然是能工巧匠之作。“多谢。”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宋轻舟了,崔娇月多问了一句:“他可好?”
见崔娇月情急的样子,柳桃原本不开心的脸上,闪出了笑意,打趣道:“好好的宋府你不待,非得来这山上,连自家的情郎都见不到了,心急了吧?”
“说什么呢!我可没心急。”因着柳桃的心情渐渐好了些,崔娇月亦是顺着她的话,多说了几句,“等我下了山,可得给你好看。”
两人正说着话,那房内又是一阵打砸声。
“砰砰砰——”
声音之大,吓得崔娇月都转头望了几眼,可不能闹得太大了。
“这些施主,此处是佛堂净地,不可动武伤人。”因着声音太大,几名僧人赶了过来,见到一片狼藉,领头的僧人面色铁青。
韦连春笑着走出了门,身后的仆从们将张霞与柳杏压着推出了门外,两人脸色灰白,眼中满是惊恐,可身上却是一处伤痕都没有,衣裳整齐,发饰整洁,似乎只是被吓着了。“小师傅,我们没有动粗,只搜查一下。你瞧,这包袱里的金银首饰,可都是我早些年丢失不见的,这官府都有备案。今日,我是来抓小偷的。”
“我不是小偷,我们不是小偷。你污蔑我们!”柳杏喊得大声,叫得冤屈,那些都是她爹送给她们的!
韦连春一个眼神,仆从伸手掐了柳杏的腰间一下,骂道:“呸,还污蔑。咱们夫人的东西都有章刻,便是拿到官府去,那也是一眼能看出来的。”
这人,竟是蠢到连这个都不知?崔娇月心下惊叹,世家大族中的东西都有专门的印记,以防下人私自倒卖,或有监守自盗者。
“走吧,压去官府。”韦连春朝着崔娇月微微点了下头,作为道谢。
崔娇月淡淡一笑,剩下的只看韦家怎么做了。
闹了一出,客院再次安静下来。
只柳桃跟着母亲回了一趟家后,心情一直不好,往日里爱重的父亲竟在外头另养了孩子,仍谁知道了,都堵着一口气,“母亲将人送去官府了,宋大人已写信告知了父亲。那外室子如今还要去参加乡试,我实在气愤,以他的身份如何能参加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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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外室子名唤柳昌河,因着他那母亲与妹妹被压到牢里,每日只跪在柳府门前请罪,惹了一阵风风语,柳桃的母亲只不搭理他,任由他在外头跪着。
可柳桃心中不喜,没听一句都觉得脏污了耳朵,索性带着行李来南山寺,与崔娇月做个伴。
好在再过几日,崔娇月就能回府了。如此,两人就当一同出来郊游。
山中风光好,半山腰处有一座南山亭,山泉绕亭而下,泉水潺潺,最是凉爽。两人各自做了些饭团与点心带着,崔娇月特意带了些酿制的梅子酒,酒香清冽甘甜,适合女子饮用。
“尝尝,可费了我大半年的心思。”酿酒并不是件容易事,这门手艺崔娇月跟着宋家的厨娘学了许久,原本是四夫人爱小酌几杯,奈何酒量不好,这采买来的酒都太烈了,她喝上两杯就醉了。因而,崔娇月特意寻了个酿酒方子。
南山亭内,微风徐来,梅香四溢,柳桃端起酒杯小尝了一口,舌尖划过一丝辛辣后,入嗓却是润滑甘甜,她赞了一句:“你日后若是不卖茶叶了,卖酒也行。”
崔娇月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她这些日子紧绷着神经,今日也算是放纵一下。“那到时候,让你入股一份,如何?”
柳桃一听,立刻来了兴趣,答应着:“你若是做生意,我一定入股。只怕到时候你嫌我蠢笨,不带我玩。”
“平日里让你多看些书,你不愿意。现下,倒是急了。”柳桃被母亲娇养惯了,只看过些《女则》、《女训》,未曾读过什么书。崔娇月倒是督促过她多看些史记经书,可惜一点儿用也没有。
柳桃啊,就是懒了些。
“有你在就成,我又不要去考状元。”提到这儿,柳桃放下了酒杯,凑近了崔娇月身前,悄声问了一句,“我听说,宋二公子要定亲了呢!”
定亲?
崔娇月微微长了下嘴,他和谁定亲?心中猛地跳动了一下,随后她努力平稳了心思,佯装不在意地问道:“和谁定亲?”
柳桃摇了摇头,“前段时间听我母亲说的,宋二夫人与我母亲是手帕交,在信中提了一嘴,也托着我母亲帮着看看。”
崔娇月不明所以,皱起了眉头:“宋二夫人应当是在京城物色人选,你母亲可没去过京城。”
“谁说不是呢!”柳桃耸了耸肩膀,而后又一幅神神秘秘的样子,拉住了崔娇月的胳膊,“母亲说,那宋二夫人有意在广陵给宋二公子纳妾呢!”
这句话一出,崔娇月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若是真的纳妾,还能有谁?别真是将算盘打到了她头上,记忆中崔娇月并未见过宋长霖的母亲,宋二夫人早前就跟着宋家二爷在外赴任,这么多年唯宋老太爷去世时,回来过一趟。
然而,那时崔娇月正在院里养病,因而也没机会拜见。
“想来是宋二公子的年纪大了,宋二夫人担忧吧。这一妻一妾定下来,怕是过两年就能抱上孙子了。”柳桃嘴上说着八卦,手上却是不停歇,吃了几个果子,又痛饮了几杯。
“便是定亲,也得宋二公子回京去相看不是?”崔娇月暗了脸色,随着柳桃的动作,与她对饮了两杯。
柳桃嬉笑着:“那是自然,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可到底是世家,总不能连人都没见过,就随意定下了。”
如此,那就还有些时间。崔娇月心下思量着,她必定要乡试一过,就将她与宋轻舟的亲事定下来,哪怕只是公之于众也行。
“说道亲事,母亲也在催我了。”柳桃叹了口气,原本兴高采烈的心情,现下也有些怏怏的,“说是的今年就定下,招个男子入赘,记上宗谱。”
“你心底可有人选?”崔娇月拍了拍她的手背,刚问了这句话,就瞧见柳桃的脸颊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快说,你看上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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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柳桃哪里肯说,只支支吾吾,左右而他,“没有,没有,我只等着榜下捉婿呢!”
大抵是跟她母亲一样,从一众家世普通的考生里,挑一个。毕竟柳桃心中那人,又不是什么普通郎君,如何肯入赘呢?
“两位姑娘,倒是自在啊。”
亭子外,一人骑着白马,朝着她们吹了声口哨。
姑娘家家的说着悄悄话,陆恒墨倒是不请自来,一点儿不觉得打扰了她们的兴致,将马绳递给了一旁的小厮,自顾自得就闯进了亭子。
“小女见过陆五公子。”两人先后起身,朝着陆恒墨微微俯身行礼。
陆恒墨今日是替自家姐姐来道谢的,陆婉盈的事情若非崔娇月的提醒,怕是也想不起来寻他,只怕还会多磋磨一段日子。
不过,现下看到桌上已备了好酒,他倒是毫不客气地朝着小厮一招手,那小厮拿着一篮子好酒好菜就摆上了桌子。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让崔娇月与柳桃都看呆了。
这人,怎么好似蓄谋已久了一般?
“陆五公子,可是约了人到此处?”崔娇月见他带足了东西,只以为自己占了陆恒墨原本定下的亭子,生怕误了他的事情。
然而,陆恒墨朝她笑了笑,“我家四姐姐这几日不便出门,托我向你道个谢。刚巧,这不半路就遇上崔姑娘了。”
“劳陆四姑娘挂心了。”崔娇月这才稍稍送了口气,这桌上的菜色确实是她喜欢,此人倒是花了几分心思。
柳桃站在一侧,一时觉得自己有些碍事了,她眨巴着眼睛,时不时就偷瞄向陆恒墨。原以为他这腿再也好不起来了,可现下看到他都能骑马了,柳桃打心底地开心。
崔娇月拉着柳桃坐下,已是发觉了柳桃的目光,少女怀春之情,如何掩藏的住?
好酒好菜,好风光。三人各自落座,这石凳无法移动,柳桃不好意思地朝着崔娇月那一侧移了下身子,只半坐在了凳子上。
崔娇月侧目望了一眼过去,借着给她倒酒的机会,扯着她好好坐回了凳子上,在她耳旁轻:“若是待会儿摔了下来,可得摔疼了你。”
柳桃顿时脸色一红,羞怯地低下了头,坐直了身子。
陆恒墨见过崔娇月多次,却是第一次见到身旁的这位姑娘,他一向是风流的性子,拿起筷子在手中转了两圈,忽而就凑到了柳桃的眼前,直勾勾地盯着她,问道:“这位姑娘,看着眼熟,我们可曾见过?”
本就是紧张不已,手心都出了汗,此刻那人忽然靠近,白皙俊俏的脸庞近在咫尺,让柳桃禁不住轻呼出声:“呀——”
“陆五公子,你……”崔娇月见柳桃被吓着了,当下就看不过去,可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柳桃说道。
“我是陵县柳县守之女,柳桃。上一次还在陆家的及笄礼上见过公子。”柳桃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虽是浅浅一笑,可别有灵动之感。
柳桃?陆恒墨脑子里转了一圈,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号人物。往日里柳家与陆家来往也多,尤其是陆恒墨小时候,还曾偷摸在树上捉了虫子吓人,好像就是面前的小姑娘,软软糯糯,连说话的声音都细小如蚊子。
“柳姑娘,我记得你。我好像给你捉过虫子?”陆恒墨移开了身子,夹了一口蚕豆,细嚼慢咽起来。
柳桃不敢相信,他居然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连忙点了点头,答道:“嗯,是虫子。”
原来相互认识啊。崔娇月暗自思忖了一会儿,也不再插话。
面前的两人打开了话匣子,片刻就聊了起来,虽然柳桃仍旧是细细柔柔地说话,有些话连崔娇月都没听清,但对面的陆恒墨却是聊得开心,句句都有回应。
待到这菜都吃了一半了,两人才一脸尴尬地看向崔娇月,他们好像把这位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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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柳桃顿时歇了话头,朝着崔娇月投来了歉意的目光。
真是个傻丫头,崔娇月暗想,她还能扰了她与心上人的约会不成?随后,崔娇月缩了下身子,朝着香叶问了一句:“有些凉了,咱们先回去拿件衣裳。”
就当自己做了一次红娘吧!
香叶“啊”了一声,“姑娘,这都暑天了。”
崔娇月揉了揉太阳穴,这丫头实在没眼色,她起身朝着柳桃与陆恒墨道了别,“我体寒,还是去加件衣裳的好。你们先吃着聊着,不用管我。”
柳桃坐立不安,还以为崔娇月生气了,怪她刚才忽视了崔娇月,“我,我与你一同去?”
崔娇月按住了她要站起来的身子,“你好好坐着吧。”
而后,崔昭宇对着陆恒墨偷偷眨了下眼睛,继而叮嘱了一句:“若是天色晚了,麻烦陆五公子帮着送我家小桃回客院,山路危险,可不能让她一个人回来。”
陆恒墨这回再听不懂崔娇月的意思,那他就是彻头彻尾的傻子了,本就对面前的女子有些好感,因此也就顺水推舟接下了崔娇月的话头,“崔姑娘放心,我必亲自送小桃姑娘回去。”
刚才还叫着柳姑娘,如今就成小桃姑娘了。
等到崔娇月朝着山上走去时,身后陆家的仆从赶了过来,递给了崔娇月一封信,“崔姑娘,我家四姑娘给您的信。”
崔娇月转身看了一眼这人,并非是陆恒墨的随身侍从,而是刚才站在马后提着食盒的仆役,她接过了信,点头说了声:“代我,向陆四姑娘问声好。”
香叶跟在身上,不解且担忧地问道:“姑娘,怎就突然要回去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崔娇月摇了摇头,“就是困了些,回去睡一觉就好。”
有些事情,她并不想告诉香叶,香叶的性子太直了,知道了也并非好事。
等回了客院时,崔娇月抬脚进了门,却是看到院子中央早早有人在等了。
香叶正要说话,被崔娇月嘱咐了一句:“去将晒着的衣裳收好吧。”
见自家姑娘脸上浮着笑意,香叶连忙答应着,往另一侧跑去了。
院子内的人站起了身子,朝着灿然一笑,宋轻舟好不容易跟夫子告了半天假,急匆匆就来山上寻她。
“月儿!”宋轻舟朝她飞奔而来。
崔娇月自是跑过去,将头埋进了他怀里,是让人熟悉且安心的温度。只现在抱着宋轻舟,她竟是内心有了一丝丝后怕,生怕此时有他人撞见。
因而只抱了一下,崔娇月就仰起头来,离开了他的怀抱,满是心疼道:“怎瘦了?可是府中功课太累?”
宋轻舟这些时日是埋头苦学,连片刻的休息都不敢,只怕自己负了崔娇月的用心,但他实在是想念她,尤其实在知道茶坊的事情后,更是迫不及待就跑了过来:“不累。只看书的时间长了些。京城派了新的主考官来,谁知竟是那不学无术的庆王,还有那王旭,更是不值一提,与陆家都闹到了公堂上。”
“我只得多看些书,多花些功夫。以防万一。”这句话,宋轻舟说得极为隐晦。虽然他鲜少出门,可从石头传来的消息看,今年的乡试怕是最难的一年了。
崔娇月见他的眼底泛起了青乌,猜想他应当是许久没睡好了,“你只管好好考试就行,那些外头的流不用管。此次乡试,宋二公子亦会负责把控大局,有他在,必然不会轻易让人偷奸耍滑。”
这院子外,太过空寂。
崔娇月四下看了两眼,伸手拉住了宋轻舟的衣袖,将人带进了自己的屋子。她亦有好多话,想与他说。
然而,这一幕到底是入了旁人的眼。
小小的房间内,只点了一柱驱蚊香,仅一张桌子足以坐人,宋轻舟心疼道:“寺庙清苦,要不还是早些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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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崔娇月从箱子里拿出了自己抄好的佛经,摊开在桌子上,“既是为老夫人祈福,有什么苦的。你瞧,我最近连字都练得好多了。”
“是好多了。”旁人或许不知,可宋轻舟最是了解崔娇月,她这人性子懒,能耐心抄完这一本佛经,已然是下了大功夫,一想到她是为了他们的亲事,才如此费心。宋轻舟不由就红了眼睛,“月儿,辛苦你了。”
“说什么呢!”崔娇月靠在他的身旁坐下,从袖中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心,“哪有你辛苦。”
谁知,正当两人说着话呢!
门突然就被打开了。
屋内两人齐齐看过去,是一脸铁青的宋长霖!
“你们在做什么?”宋长霖一推开门,就瞧见两人并肩而坐,肩膀都挨到一处去了。
今日,齐恒与他打了一声招呼,说想来探望一下崔娇月。宋长霖念着他不着调的性子,刚忙完了手中的公务,就骑马前来。
谁知,这一进门就遇上了卫九,“公子,刚有个男子进了崔姑娘的屋子……”
这话还没说话,卫九就见到自家主子抬脚就冲了进去,他跟在后头,嘴里的那句:“好像是府里的六公子”被哽在了嗓子里。
“砰——”
门被大力踢开,屋内的两人皆是一惊,崔娇月原本笑容妍妍,却在看到宋长霖的那一刻,被吓得松开了桌下的手,猛地一起身,这人怎么突然来了?
旁边的宋轻舟亦是被吓了一跳,他今日跟夫子请假,并不合府中规矩,他是寻了个生病的借口,才出门的!
这突然被宋长霖瞧见了,只心里一抖,生怕被兴师问罪,宋府如今是由宋长霖管家中的子弟学业,每半旬都会特地到府中考察他们一番。
“二公子?”崔娇月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掩饰着心底的惊慌,脸上保持着平静的笑意,问道:“可是,突然有什么急事?”
刚才见两人并肩而坐,一股酸意就涌上心头,但如今被崔娇月这么一问,他倒是有些愣住了,好似他刚才的行为莽撞了些。
眉头紧蹙,宋长霖那一双凌厉如鹰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射,可看来看去,却未曾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他心底总觉得不安,他冷着声音,朝着宋轻舟发难道:“今日并非休沐,你为何在此?”
宋轻舟紧张不已,他支支吾吾地想着理由,若是说请个病假,可如今他看着一点儿病没有,何况就算是病假,也该在府中修养才是。“我……我是……”
“六公子是来替姨母传话的。”崔娇月用脚轻轻在桌底踩了宋轻舟一下,而后俯身将桌上的佛经收拾好,递到了宋轻舟的手中,“姨母有心,托我替她多抄一份佛经给老夫人祈福。只佛经清贵,姨母轻易不愿意让旁人来拿,这才特地让六公子来一趟。”
四夫人的性子向来矜贵,往日里的吃食用度都是精挑细选,轻易不会让旁的下人着手,说是怕脏污了。这事,宋长霖自然听闻过。
崔娇月的理由虽有一些些的牵强,但到底说得过去的,宋轻舟抬袖擦了下额头的汗,庆幸还是他家月儿聪慧,帮他想个理由出来。宋轻舟接过佛经,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是了。就是来拿佛经,也好在府中的观音堂里供奉一份。”
自宋老太爷去世后,宋老夫人便渐渐有了礼佛诵经的习惯,因而早先在府中东南角处建了一座观音堂,地方不大,但香火从来不断。
崔娇月双手置于腰间,等到宋轻舟说完话后,倒是朝着宋长霖又问了一遍:“二公子,可是有急事?”
宋长霖被她连问了两次,想说自己是担心她,可如今两人的关系未公开,他在外人眼中,怕是宋轻舟都比他更有资格来此处看望崔娇月,碍于此,他刚才那一副兴师问罪的吃醋行,瞬间没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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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最终,他还是文字过来:“只要你敢,劳资说话算话,哈哈!”
“惹不起,不想死,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办!”刘志中认怂了。
“哈哈哈……”钱玄又一度笑出了猪声……
刘志中更意识到,那个圈层真尼玛多变态啊,还是不要接触太深的好。
可又架不住好奇心啊,想走进去,想看看究竟。
毕竟这个圈层能带来的是权势和财富啊!
国人最喜欢干的是啥?
想着办法的去做官,成为有权的人!
不择手段的去挣钱,成为有钱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追求?爱祖国爱人民吗?
刘志中不在乎财富,对他来说,好像网红流量变现已经足够了。
他在乎的是权力啊!这柄双刃剑,他领悟得到,而且悟性很高,他就是想试一试锋芒,更加锐利的权力的锋芒!
他不傻,他怕死,他觉得还是稳一点的好……是的,我和冯晓月就是知己,至少目前必须是!
第二天上午,红颜知己九点钟准时驾临。
她依旧文艺范儿,带着知性的味道。漂亮得体的裙装,衬出完美的成熟身材,浑身上下都是让男人有种文艺冲动的气质。
冯晓月坐到刘志中的茶室里,还幽默的说:“听说你病了,病得不轻,我有些担心。但最终,我确认了,这是一种政治智慧,以退为进,挺好。”
“谢谢冯导,什么都瞒不过你呀!不过,确实是病了,忧心忡忡那种。”
“是马晴晴的事吧?关于她的消息很多,有热心的网友弄出了一副足迹的地图,她就要走遍全国了,火车飞机汽车等交通工具都在用。这女孩,唉……也是可怜……”
冯晓月也能知道很多情况,语之间流露的是深切的同情。
最终,她又道:“l先生用情至深,我也深有体会的。”
那明眸里面,闪发着可爱的笑意来,让刘志中心里晃荡不休。
但刘志中只能羞然的一笑,摇头道:“冯导,别取笑我了好吗?也许吧,找到她,可能只是时间问题,但她的生命也只剩下时间问题了。”
“的确。据资料显示,马旭东也是癌症了,没得救,他本人也放弃了治疗。这就意味着……这对父女可能黄泉见?”
刘志中摇头道:“未必了。因为马书记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而她当年可能是抱错了,大概率的事件。”
“啊?这个……是我感觉有些意外的事情啊,怎么个情况?”
冯晓月很受惊,非常好奇。
于是,刘志中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冯晓月听的是颇为动容,眼圈都有些红了,尔后叹道:“那老混蛋,枪毙十次都死不足惜!权力的毒害,害人都不浅啊!但马晴晴是无辜的,章华芝是无辜的。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我的新作品稿子出来了,要不,冯导先看看,我们再讨论?”
冯晓月马上看了一遍刘志中昨天晚上连夜磨出来的稿子。
刘志中是真的拼,昨晚回来没和史静、徐姣欢喜,只做自己的稿子。
这稿子依旧非常精彩,内容设定也很精彩。
冯晓月没什么意见,表示如果刘志中没有问题的话,下午就可以安排录制,晚上发布。
刘志中当然没有问题,只是道:“按着我的稿子设定,我真的要去一趟榕城了,去马晴晴出生的地方了。冯导……”
说着,他顿了顿,笑了笑。
冯晓月很巧妙的嗯了一声,笑望着他,“怎么了?”
“我知道,冯导作为新锐导演,很有影响力,一定是人脉深广的。而且,上一次大佬们来公司找我要捐款的时候,我也看得出来,他们对你都是客客气气的,所以……”
“嗯?”
“呵呵……我想请你再看看,参不能有人脉在榕城,对我的行动施以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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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宋长霖看着她闪躲的眼神,提到了那一句“外人”,实在是让他心底不喜。
原是为了这句话。
“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再说那陆五公子本就性子浪荡,我不想见他。”崔娇月嗔怪了一句,她心情不好,不想哄着宋长霖,只将源头推倒了陆恒墨的身上,“让你带句话,你都不愿?”
宋长霖的指尖提起了崔娇月的下颌,那修长的脖颈洁白迷人,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她总是不乖,“是让我带话给他,还是暗中带话给我?”
早知道他反应这么大,崔娇月都后悔多说了那么一句,刚才她只是担忧宋轻舟误会,到底是宋长霖莫名其妙撞开了房门,好像来捉奸一般。
幸而宋轻舟未曾多想,否则她定是要心中难过了,明明她与宋轻舟才是光明正大的一对有情人。
“你若是这么想,那就这么想吧。”崔娇月偏过脸去,她最是怕痛,后背怕是要留下些青紫的印子了,她越想越委屈,竟是一把将面前的人推开,“二公子闲着没事,早些去处理公务得好。没得,在我面前晃悠,寻我的错处。”
这一通胡乱指责,让宋长霖气恼不已,他好心来看她,却是落了个埋怨。“崔娇月,我再问一次,在你心里,我是谁?”
此刻,宋长霖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太纵容她了,才会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恼自己,不过是一个女子,他何须时时刻刻担忧她?
还能是谁?是以权逼人的登徒子罢了!
然而,这句话崔娇月不敢说,今日她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心气,许是刚才当着宋轻舟的面,她越是与宋长霖纠缠,越是心中有愧,“宋长霖,你是宋家二公子,是探花郎,是广陵太守。”
明知,这不是宋长霖想要的回答,但崔娇月只想这么说。她受够了次次哄着他,违背着自己的心意说谎的日子了。
何况今日,他拼何质问自己?若是真论起来,宋长霖才是那棒打鸳鸯的棒子!
宋长霖狠狠甩开了他的手,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崔娇月往后一撞,腰间被一根断了的枝桠抵住了,撞得生疼。
然而,崔娇月只咬着唇边,一声不吭,忍下了疼意。她惹恼了宋长霖,心底闪过一丝害怕,但她更觉得心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装多久。
每每与他亲近时,崔娇月都感到罪恶,她每日在佛前诵经,不仅是为了宋老夫人祈福,更是在赎罪,她不该在两个男人之间徘徊,哪怕是被逼迫的。若她真的贞洁,就该以死明志。可她怕死,她不甘心,凭什么因着宋长霖那低微的喜欢,她就要去死呢?
“好好好。你记着今日的话。”莫名燃起的愤怒如杂草般迅速在宋长霖的心间疯长,但凡崔娇月愿意说上两句好话,他都不会与她计较,可她呢?“从今日起,我只是宋家二公子。往后,可别喊错了人。”
这是对她的惩罚,原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待她,甚至还特意托了母亲为他说亲选人,桩桩件件,他皆是费了心思为她铺路,可现在倒好。
身前的人,猛然往后退了两步。压迫感瞬间消失,可空气中弥散的寒意还在。
崔娇月清楚的认识到,她真的惹怒了宋长霖。至于后果,她来不及想。但以男子的傲慢而,应当不会在理她才是。
正想着,宋长霖冷哼了一声,转身抬脚就走。
“哎,宋二?这就走了?”
刚走了两步,陆恒墨牵着马回来了,马上坐着柳桃。
宋长霖连看都未曾看他们一眼,飞身上马,就疾驰而去。
陆恒墨摸着脑袋,一脸的莫名其妙,在见到崔娇月后,问了句:“崔姑娘,这宋二咋了?”
崔娇月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面上的表情,只浅笑着摇了下头,“我也不知,许是有急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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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急事?刚急着来的是他,现在急着走的也是他。”陆恒墨低喃了一句,先前宋长霖可是快马加鞭往南山寺赶,现在倒好,又把他一个人丢下走了。
“柳姑娘,小心下马。”陆恒墨将马绳栓好,这才小心翼翼朝着柳桃伸出了掌心,让她扶着。
崔娇月将刚才的心绪抛之脑后,按照宋长霖刚才的话,应当是不想与她再有牵扯了吧。想到这儿,崔娇月不由舒了一口气。
柳桃的脸颊微红,瞧了一眼崔娇月后,见她无甚多,这才扶着陆恒墨的手,踩着马凳下来。“劳烦陆公子了。”
“陆五公子,可要留下来用个晚膳?”崔娇月见两人站在门前,依依不舍的摸样,索性走到了柳桃身旁,替她多问了一句。
柳桃垂眸闪烁下眼神,自是也想与陆恒墨多相处一些时间,只是她实在不好意思直说。可崔娇月实在大胆,哪有女子主动邀约的?因而,她悄悄用手拽了一下崔娇月的衣袖,紧张不已。
陆恒墨笑了笑,“改日吧。等两位姑娘下了山,我自请你们去仙鹤楼去。”
刚才宋长霖跑的急,他也得去瞧瞧怎么了。
“那就,一为定。”柳桃一听,连忙答应着。
站在一旁的崔娇月,见她如此心急,让她刚才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禁不住笑出了声。
待到陆恒墨走了,柳桃才挽着她的胳膊,边走边叮嘱道:“不准再笑我了,也不准告诉我母亲。”
“是是是,不笑你。”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崔娇月听着柳桃说了一夜爱慕与夸赞,打着哈欠,沉沉睡去。
盛夏酷暑,蝉鸣不断,蚊虫更是多了些。
一袭纱衣避暑的柳桃,挥着衣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当是秋末来才好,红枫赏桂,饮酒品诗。现下实在太热了些。”
如今,她陪着崔娇月待了几日,实在是受不住蚊子的叮咬,院子前后皆是草丛小树,唯日晒当头时,才稍稍少些蚊子,这胳膊上、腿上全是红肿的蚊子包,让人片刻不停地挠着痒痒。
虽带了驱蚊的香囊,但作用不大,崔娇月自然也看不得小姐妹受苦,早早就将人劝下了山。“上次劝了你,你偏不听。快些回去吧,柳家传了信来,那对母女虽认了外室之名,但日日哭求着要认祖归宗,你回去,也好陪陪你母亲。”
一想到那对母女,柳桃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才早了几日下山了。
崔娇月独自在南山寺诵经念佛,自上次与宋长霖吵了一架,就连卫九都不曾给她们送过吃食了。不过,这也让她乐得自在。
这几日,崔娇月彻底想明白了,她早就不应该与他多有纠葛,若是宋长霖以势逼人,她就死磕在宋老夫人的门前,求个公道。但既然卫九都不来了,想必他应该不会再来烦自己了。
如今乡试在即,能在此前打消了宋长霖对她的心思,正合她的心意。
“姑娘,东西都收拾好了。”香叶挠了一下脖子上的包,昨夜被叮咬了一大口,这肿起来的包都快比她的手指头还大了,涂了清凉膏止痒,但效果甚微。
日头西晒,过了晌午后,山风徐徐,带着一丝凉意。
院子飞来了一只雀儿,叽叽喳喳叫了两声,许是院内太热,扇着翅膀就飞向了院后的林子里。
“等回了府,可得多备一些冰在房里,这再热下去,我命都要没了。”香叶大汗淋漓,她庆幸自家姑娘只是来南山寺待上七七四十九天罢了,这要是多待几天,她是真不想活了。
崔娇月将枕头塞进了箱子里,来时备了两个箱子,除却日常用度,还有一些吃食药物,如今只剩下了些被子衣裳,倒是空了一个箱子出来。
石头擦着汗,一进门,连忙喊道:“哎呦喂,姑娘怎能自己搬箱子?我来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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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宋轻舟自上次偷摸出府,被宋长霖撞了个正着后,就不敢随意向夫子请假了。上次的事情,虽有四夫人帮着打了掩护,但回了四房的院子,四夫人拿起戒尺抽了他两下手心:“不过几日都等不起?一门心思想着儿女情长,你能考个什么出来?”
因而,今日只有石头来接人。
“只一个空箱子,不碍事。”石头的年纪也不大,崔娇月看着他瘦小的身板搬着箱子,连忙喊着香叶一起来帮忙,三个人一起抬着,送到了马车上。
然而,就在马车外的不远处,卫九朝着自家公子问了一声:“主子,咱们可要去帮忙?”
宋长霖冷哼一声,眼瞧着崔娇月涨红了一张小脸,汗珠打湿了发丝,本想着今日来接她,但似乎早有人替他来了,“她既不领情,我何苦帮她?”
说罢,只一挥衣袖,转身就要走,只走之前与卫九交代了一声,“既是要回宋府,总不能中途出了事,你跟着些。”
卫九连忙应下,心里只叹:这位崔姑娘怎就这么不知好歹呢?他家公子如此照顾她,她竟是一点儿没将公子记挂在心上。
心中为宋长霖抱着不平,但卫九做事确实利落,等到前面的人拉着马车缓缓下山时,他早已换好了装束,只扮作一位老农,跟在后头。
“姑娘,回府前要不顺道去一趟茶坊看看?”香叶记挂着如意,自上次一别,她们再也没了如意的消息。以往去茶坊时,如意姐姐都会特意给她备上一份亲手做的烤鲜花饼,是她最爱吃的。
“不了。李掌柜早前递了信来,一切安好。”崔娇月按了按自己的肩膀,刚搬东西时,用力太大,扯到了筋骨。
“可我……”香叶支吾了一声,还想继续说。
崔娇月抬起胳膊,上下转了一圈,而后轻轻拍了拍香叶的后背,“此事,万不可对旁人提起。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她。”
香叶张着嘴巴,不敢相信这话竟是自家姑娘说出的,可看着崔娇月意味深长的眼神,她终于是点了下头,喃喃道:“我记着了。”
回宋府的路,需经过一处市集窄巷,大户人家鲜少从此处过,但早些回府的话,走这条路最近。
道路两旁皆是零散的摊贩,大多是租不起摊位的人,只能随意拎着个筐子,或是铺一块灰布在地上,就开始买卖了。
香叶咽了口口水,外头酥油饼的香味,实在是诱人,引得她忍不住扯了下崔娇月的胳膊,问道:“姑娘,买块酥油饼回去吧?”
两人起得早,因收拾行李,只匆匆喝了一碗粥,现下是有些饿了。左不过是买个饼呃功夫,崔娇月摸了下肚子,朝她宠溺一笑,“去吧,豆花也买些。”
那肯定的,这豆花带回去加些冰块和酸梅,那才解暑呢!香叶掏了掏袖中的钱袋,里头沉甸甸的铜钱,叮呤当啷响了几声。
下了马车,香叶直奔卖油饼的摊子,要了五个油饼,又去隔壁买了五份豆花。可等到她正从钱袋里掏出了铜钱递给摊主时,身侧一个人影冲撞了过来。
“哎呦!做什么呢!”香叶被人撞到了胳膊,手中的铜钱洒落了一地,正准备捡钱时,竟是有个人冲过来,将她的钱袋子给抢走了!“小偷!抓小偷了!”
“抓小偷啊!”香叶顾不得豆花了,只得匆忙将手里的酥油饼塞到了轿子里,自己朝着人群中的方向去追小偷了!
崔娇月立马掀开帘子,瞧着香叶跑去的方向,担忧不已,她连忙朝着石头喊了一句:“快将香叶寻回来,钱丢了没事,人得回来!”
石头连忙“哎”了一声,跳下马车就往前去追人,却是忘了先一步将马匹栓好。
市集中的人群乱做一团,一个挑担卖蘑菇的大汉被人挤做一团,担子一歪,正戳中了马儿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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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马儿受惊,扬起前蹄,失了控制!
“小心!”
那马车前正有一对母子卖着葫芦,是崔娇月惊吓出声,却是马车一个摇晃,将她整个人摔倒了地上,后背吃痛不已。
“小心啊!”
四下的人群慌忙不止,石头转身一瞧,猛地一拍脑袋!
完了!出大事了!
马儿失控,崔娇月强撑着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她不擅骑马,但此刻她冲到马车前,两手紧紧抓住缰绳,用力往后扯着马头,奈何女子的力气太小,效果甚微。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衣男子从人群中闪现而出,飞身上马,腿腹夹紧,右手抽过马鞭,扬鞭一抽,立刻调整了马儿疾驰的方向。
“这位仁兄——”崔娇月这才放下心来,正要感谢时,却发现那人竟是又抽了马儿几鞭子,马匹连带着马车朝着另一条道驰骋而去!
怎么回事?
“你!你想做什么?”崔娇月扶着车厢,马车左右晃荡,害她头晕目眩,她本就容易晕车。
然而,前面的人未曾理会她,只一个劲地往着赶着马车的。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站住!站住!”
崔娇月透过车帘往后看,是官兵!
此事,她才发现这人穿的黑衣,不是普通的黑衣,是盗贼才会穿的衣裳。思及此,她从袖中扯出了银针,朝着前方飞射而出,只车身不稳,她几次错失良机。
忽而,马车急转进了一条死胡同。
无路可走之下,崔娇月连忙起身,将银针藏在了指尖,只怕那人狗急跳墙,以她性命做要挟。
对面的黑衣人从马背跳下,一个转身就进了马车,正当崔娇月准备伺机出手时,那人突然就摘下了面罩,说道:“崔姑娘,别来无恙。”
“齐恒。怎么是你?”崔娇月往后退了一步,背部紧贴着车厢,这才想起来原本第一次见他时,他就是这副刺客装扮,“看来,你行刺又失败了。”
这一回,倒不是行刺。
齐恒盯着庆王有一些时日,只他日日沉醉在温柔乡内,然京城的消息却不曾断过,为此他才会铤而走险,昨夜暗中去探访了庆王暂住的府邸,谁知那儿竟是早就布置好了陷阱。
若非他命大,今日还真不一定能逃出来。
“崔姑娘还是想想,怎么将我藏起来吧。”齐恒捂着胸口,他被人一掌击中,怕是伤了心肺,“若是我被抓了,必然会将崔姑娘供出来。”
“你!”崔娇月再一次被他的无耻给气到了,这人是想无缘无故将她拉下水去。
虽说空口无凭,但堂堂齐大人都要攀咬之人,谁能说她真的无辜呢?
崔娇月连忙在马车里四下看了一下,随后一把推开了座椅上的木板,底下放着两个箱子。她朝着齐恒道:“左边是空箱子,可暂时躲一下。”
巷子里的马蹄声传来,齐恒来不及多想,径直躲进了箱子里,崔娇月又连忙从另一个箱子里,将女子的贴身衣服拿了出来,铺在了齐恒的身上,将他整个人挡住,“不要动,更不要出声。”
齐恒被闷头锁进了箱子里,丝滑柔软的布料盖在他的脸上,独属于女子的熏香之气飘入鼻中,嗅到了不属于他的暧昧,明明胸闷难受,但他却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自己的难以呼吸,竟是源自于她的气息。
一股难以明说的羞耻感涌起,齐恒偏过头去,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心底抱怨着:谁家女子会如此藏人?
刚才的一路摇晃,早就乱了她的衣袍,发钗都掉落了两支,索性她半趴在地上,似是快要晕倒的样子。
门帘被人一把掀开,一名府衙拿着刀指着崔娇月,厉声问道:“刚才的黑衣人呢?”
崔娇月扶着座椅边,身子瘫软,她眼中蓄泪,扶额轻啼,“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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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软柳扶风,饶是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于心不忍,那府衙刚才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在瞧见崔娇月半仰的脸庞时,立刻软了语气,轻声问道:“这位姑娘,刚才那人是刺客,你再想想,他逃到哪儿了?”
“这马车跑得太快,我连着被撞到了几次脑袋,只觉得晕晕沉沉,未曾看见什么人。”崔娇月的衣襟凌乱,露出了些许肤色,她胸闷气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是一会儿就要晕过去了。
那府衙往前走了一步的,崔娇月用手遮着眼睛,偷偷抬眼观察了一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而后又道:“这位大人,我是宋府的表姑娘,本是为了宋老夫人去南山寺祈福,谁知就遇到了这种事,我……我实在……实在是害怕。”
原是见了美色,想着上前动动手脚,占个便宜,可听到“宋府”这两个字一出,那府衙的脚步一顿,连忙后退出了马车。“姑娘且等等,我与宋大人禀告一声。”
宋长霖与人兵分三路捉拿贼人,却在路上忽而得了卫九的消息,这才匆匆赶来。拐进了巷子里,一群官兵围堵这马车,让他的一颗心悬在了嗓子里,生怕崔娇月又成了人质。
“大人,贼人逃了。马车内只有一位姑娘,说是,说是宋府的表姑娘。”那人回禀着。
她没事。
宋长霖松了一口气,可又想到两人之前的争执。宋长霖板着一张脸,走进了马车。马车内,一片凌乱,车内陈设散落一地,地上还有两根钗子。
崔娇月不用抬眸,就嗅到了熟悉的玉兰花香,她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垂首唤了一声:“宋大人。”
这一声“宋大人”,将那一口即将舒出去的气,又堵在了心口。她这是,故意如此!偏要与他生分。
既如此,宋长霖亦是公事公办,他走过崔娇月身侧,用手中剑敲了敲座椅上的木头,空心。他道:“座椅下是什么?”
心中鼓点大作,崔娇月不曾抬头,只在衣袖下握紧了手心,回道:“是从南山寺带回来的衣物和用具。”
“打开。”宋长霖命令道。
座椅不重,但她现在正晕乎着,哪里搬得动?为此,她半跪在地上,装作吃力地往上抬起木板,却是刚抬起一点,“咚——”的一声,那木板从手中滑了下去。
抽泣声起,她委屈害怕极了。
随后,木板被一只大手掀开,两只箱子映入眼帘。
宋长霖顺手打开了右边的箱子,里头是茶具、被子、外衣等。
正当他要打开左侧的箱子时,崔娇月突然往前扯住了他的衣袍,轻声道:“大人,那,那是我的……”
现在倒是知道求他了?可宋长霖心绪不佳,不等她说完,抬手就打开了箱子。
红色鸳鸯肚兜散落在箱中,几件小衣赤裸裸地平摊着,旁边还有几条月事带。
宋长霖顿时耳尖通红,重重合上了箱子。
“卫九,送崔姑娘回府。”他走出马车,朝着卫九吩咐了一声。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马车内,崔娇月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她差点儿就露馅儿了。
“姑娘,这箱子怎这么重?”府中自有下人帮着将箱子搬进石榴小院,但只放到了内寝外的小间内的,香叶想着就是个空箱子,她拖去一旁放着就行,结果拖了几下,竟是纹丝不动。
就在香叶想要打开来看看时,“哒——”的一声,崔娇月手一滑,摔碎了茶壶,地上满是碎片残渣,“姑娘别动,我来收拾。”
崔娇月揉了揉掌心与胳膊,“怕是伤了些筋骨了。”
香叶这才想到,姑娘刚刚可是遇到了贼人!她赶忙道:“我去寻府医来。”
“不用。你去库房要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我自己揉揉就好了。”崔娇月露出了一截小臂,青紫了一片,香叶看着就后怕,自家姑娘一向娇弱,上次莫名其妙后背上多了淤青,到现在都没完全消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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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香叶拿了扫把来,将地上碎渣清理干净,又从外头拿了个茶壶进来,将茶水倒好,才匆匆往外头去了,去时还叮嘱了一句:“姑娘可千万别自己收拾东西了,等我回来再弄。”
见她出了门,崔娇月立刻上前关上了房门,双手用力抬起了木箱的盖子,齐恒被闷出了满身的汗,整个人仿佛煮熟的虾子一样。
在看到崔娇月后,他才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道:“要是再晚些,非得热死我不可。”
齐恒扶着边,猛地一起身,却是突然眼前一黑,朝着崔娇月站着的方向栽了过去。崔娇月慌忙伸出手去,搂住他的身子,但是这人实在太重,她只能整个人靠过去,将他全部的重量压在自己的肩上,这才勉强没让他一头栽下去。
“慢点,你刚躺久了,突然起身会不适。”肩上受力,崔娇月一只腿磕在了箱子上,不用想,又要肿上几天了。
那箱子里尽是女子香,如今他出了箱子,整张脸埋在她的脖颈间,更觉得甜腻诱人,如田间青草野花的味道,不浓烈,但心旷神怡。鬼使神差之下,明明一瞬之后,眼前就已清明,偏偏齐恒还是故意在她身上靠着,纹丝不动,口中喃喃念了一句:“好香。”
这一句“好香”说得极为轻巧,让崔娇月以为自己幻听了,正当她准备将人推攘起身时,却是腰间被他紧紧环抱,温热的唇瓣触碰在她的耳后,“崔姑娘的救命之恩,不如我以身相许?”
齐恒的指尖从她的腰身往上滑,几乎快要碰触到了她的柔软时,崔娇月手下用力,一根银针狠狠扎进了他的虎口,疼得他顿时泄了气,可这里是宋府,不敢喊疼,只能咬着牙松开了手。
脱离了齐恒的怀抱,崔娇月沉下脸,语气冰凉:“宋家护卫的身后,并不比太守府的府衙差。齐大人若是想拉着我一同下地狱,大可一试。”
刚才在府外,她无力求援,可如今回了宋府,正如瓮中捉鳖。齐恒被困在此处,想要出去,也只能靠她了。
从木箱内跨了出来,本就是想逗一逗她,这性子居然这么烈,胸口的疼痛未消,齐恒按住了心口处,端了一杯水喝下,舒缓了一些胸闷,“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崔姑娘不必当真。只今夜,我该如何出府?你可有办法?”
出府的办法?崔娇月自然有,她规规矩矩在宋家待了这么多年,有些门路她早已摸清,只不到时候,她没必要以身犯险。
“三更之后,我会送你出去。”崔娇月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得小院的门开了,她连忙将人拽进了内寝,将齐恒推到了床上,用被子将人盖好,放下了纱帘。“藏好了。”
刚藏在了女子的肚兜下,如今又藏进了闺床之上,累了一天一夜未睡个好觉,齐恒索性躺着闭上了眼睛,女子的幽香入鼻,正好助眠。
香叶送了药来,陪着崔娇月进屋涂药。
稀稀落落的换衣声,落在地上,让原本躺着的齐恒禁不住睁开了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可在心中念叨了几次后,竟还是悄悄掀开了被子一角,透过纱帐望了过去。
站在镜前的女子,半褪衣衫,香肩裸露,隐约能看到背后和肩上淤青的伤痕,只一眼,齐恒吞咽着口水,立刻重新将头埋进了被子里,心底泛起了一丝懊悔,刚才在马车上,害她受了伤。
然而懊悔后,齐恒只觉得自己何时如何有良心了?不过是个女子,若非她是宋家的表姑娘,自己连一眼都不会瞧她。
活血化瘀的膏药透着微凉,香叶用中心将膏药揉开,动作轻柔,但仍旧让崔娇月蹙起了眉头,“疼吗?”
如何不疼?
“没事,只这药冰了一些。”透过镜子,崔娇月瞧见了香叶脸上的担忧,她安慰着,“一会儿炖个鸡汤来,补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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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自卫九不再送饭菜后,香叶与她已经在南山寺吃了多日的素食,胃都要养淡了。一听可以喝鸡汤,香叶立刻露出了笑意,“我待会儿就托王妈妈匀一只鸡给我,明日我再补给她。”
“好。听你的。”崔娇月朝她一笑,刚才阴郁心情都没了许多。
涂好药,香叶自顾自地去忙活了一阵。
崔娇月朝着床上看了一眼,跟着去外头帮了些小忙,因着炖鸡汤比较耗时,等到晚膳送来时,已然天黑了大半。主仆二人点着灯,在院子里,吹着晚风,赏着月亮,饱餐了一顿。
香叶打了声饱嗝,端着碗筷去了小厨房收拾,“姑娘,我去给你烧桶热水来。今日得好好洗尘才行。”
崔娇月点了下头,她自然也想泡个澡歇息,但一想到屋内还有男人在,崔娇月只得喊住了香叶,“白日里再洗吧,今天涂了药,我想早些睡了。”
夜半三更时,香叶在外间打起了呼噜,一个翻身,将抱在手中的枕头掉在了地上。
崔娇月踮着脚尖,领着身后的齐恒出了院子。
方才她一上床,这人竟是无耻地搂住了她,奈何崔娇月怕惊动了香叶,只能默不作声地躺着,幸而齐恒除了抱着她,未曾有别的动作,否则她真想一针扎死他不可!
顺着一条小道,到了一处荒僻的花园内,崔娇月提着灯道:“齐大人,就此别过。”
“这墙倒是容易翻,等过几日我再来寻你。”齐恒没想到宋府竟还有这么个空花园,那还不是来去自如?
崔娇月冷冷道,“齐大人做惯了小人,应当也可找个狗洞钻进来。”
而后,正当齐恒爬上了墙时,崔娇月突然往前扯住了他的裤脚,大呼了一声:“来人啊!来人啊!有贼!有贼!”
“来人啊!快来抓贼了!”
几声喊叫,引来了宋府的护卫,站在墙顶上的齐恒被她的行为吓了一跳,竟是与那日在南山寺一般,非得摆他一道不可?
这女子的心眼,着实是小。
齐恒朝着崔娇月看了一眼,前方已有人举着火把赶来,他只得冷笑一声,翻身就从墙角跳了下去。
“追!”领头的护卫见到了人影,带着几个人翻墙追了出去。
然而,正当崔娇月满脸惊慌时,却是一抬头就见到了未来得及换衣的宋长霖,白色的睡袍松散地穿在身上,冷漠的视线中带着一丝探究与怀疑。
“这么晚了,你为何在此?”宋长霖往前走了两步,鞋尖停留在了崔娇月的眼前。
她垂眸望着地面,身形瑟瑟发抖,慌忙解释着:“本想去解手,忽而就听到了院外有动静,我打着灯看了一眼,就见到有人影……我一时,一时好奇就跟了过来。”
这句话已在崔娇月的肚中思量了许久,从带着齐恒出来时,她已是反反复复打起了腹稿。她本是想齐恒送出府就好,可这一处废弃的花园本就是宋府的漏洞,若是他突然又翻墙进来,那该如何?
她一个表姑娘,总不能莫名其妙去让宋府加强护卫,总得有些缘由。再者,齐恒屡次三番要将她拉到一个阵营去,可她偏不要如他所愿。
宋长霖的指尖轻捻,细细思索着面前的人所,字字句句无所遗漏,“卫安,你带人加强府中巡视,此处多加些人手。崔姑娘,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是。多宋二公子。”崔娇月将刚刚无意跌落的油灯拾起,本就微弱的火星,早已熄灭。
回去的路上,唯独宋长霖走在她身前,其他人早已去巡防了。她跟在宋长霖的身后,那人一个转身,从她手中抢过了油灯,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火折子点燃,火光骤亮。
白皙的额头上,粘上了墙面的苔藓,是刚才崔娇月突然扑向齐恒时,无意间蹭上的。这一处走到了湖边,湖面泛着幽幽的月光,几声蛙鸣,呱呱作响,夏夜的微风徐徐,吹起了她鬓角散乱的发丝,宋长霖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崔娇月自然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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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静谧,在两人之间悄悄弥散,崔娇月却感受到了一丝阴冷、可怖。
忽而,宋长霖将油灯提至了崔娇月的身前,突然变亮的光线,让她的眼睛瞬间眨巴了一下,刺眼,灼热。
“白日里,为何不求我?”夜色虽黑,但月色之下,宋长霖看见了那人的衣裳,和白天的刺客一样。此人,应当是躲在了马车里,与她一并进了宋府。
崔娇月愣了一下,竟是被他看穿了?可她不愿承认,也不能承认,且无凭无证,她为何要自寻麻烦?“二公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在包庇那贼人?
这是第一次,宋长霖发觉眼前的人似乎有什么隐藏于他的秘密,或者说此刻,宋长霖忽然觉得她很陌生,好像自己从未了解过她。
“他逼迫于你?”宋长霖又问道,比起上一句话,这次已是温柔了许多。
崔娇月抬眸,如小鹿般的眼睛眨巴着,稚嫩、无辜,“二公子在说谁?那贼人,还是你自己呢?
“我?”宋长霖被她堵得说不出话,他不由嗤笑一声,“我逼迫你?你怎敢说?”
“那请问二公子,现在是在审问我吗?”崔娇月不卑不亢,望着他的眼睛,质问道,“明明我才是受害者,不是吗?”
一次又一次,哪怕是意外,哪怕是偶然,哪怕她天生运气不好,可到底她都是受害者,身上青紫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这些难道是她自找的?
宋长霖蹙眉,锋利的脸庞闪过一丝阴森,“你将贼人,带进了宋府。按家规律法,应杖责二十。”
“二公子既定了我的罪,何必多问,直接将我带去刑堂就是。”崔娇月往前走近了一步,与他四目相对,这人明显是故意拿着她的短处,逼她服软。
求他?她为什么要求他?
崔娇月实在烦透了与他打哑谜,索性破罐子破摔,直呼他的姓名,道:“宋长霖,我虽是个孤女,却不会任你拿捏。你既要娶妻,何必纠缠于我?你凭什么认为,我就该为人妾室,我就该低人一等呢?”
一番话说完,两人之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可崔娇月毫不退让,她一双眼睛望着他,满是质疑与讽刺。
在死寂的月夜里,宋长霖沉声道:“崔娇月,以你的身份,不可能为我的妻。”
“呵。”崔娇月轻笑一声,他将自己看作是天上月,高不可攀。可在她眼底,他只是个被色欲支配的猪狗罢了。“宋二公子,并非所有人都想做你的妻。”
丢下这句话,崔娇月转身小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提着油灯的宋长霖站在原地,望着崔娇月离去的方向发怔,她想做自己的妻子?
只这一个想法闪现在脑中时,宋长霖有一瞬间竟觉得,或许也可以。但仅仅一瞬之后,他便否决了,他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妻子,这是他的责任。
他想到了裴玄以前说过的那句:女人嘛,冷她几天,就懂事了。
是了,崔娇月爱慕他,才会嫉妒。
只冷她几天,她会想明白。
院门被重重落下,惊动了树梢上的鸟儿,振翅而飞。将话说绝时,崔娇月知道自己无非两个结局,一是从此宋长霖不再搭理她;二是宋长霖对她怀恨在心。
但无论哪一种,她都能接受,只要逃离他那虚伪的喜欢,她就能自由。
“姑娘?你出去了?”香叶躺在榻上,她被轰隆一声吵醒了,但她睡得迷迷糊糊,只揉着眼睛,还未坐起身子就看到了崔娇月。
将外衫脱下,随手搭在了架子上,崔娇月长舒了一口气,坐在了香叶的床榻边上,抚摸着她的额头,“嗯,出去解手。快睡吧。”
只要再耐心一些,她与香叶都可以离开宋府,只需要再耐心一些。
第二日,天色蒙蒙亮,没了南山寺的钟声,崔娇月难得睡了个好觉,她本就浅眠,还是回了自己的院子,更舒坦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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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屋内的洗漱台上,早已打好了温水,不用似在山上,只能用冷泉水净面。
香叶从妆台上拿了一对珍珠的耳坠,又挑了两只红宝珠的花簪,“待会儿去拜见老夫人,姑娘可得好好打扮一番。别叫人,看了乐子去。”
南山寺是清修之地,此前崔娇月自请去时,府中的几位表姑娘就曾笑话过她,话里话外说她一个商女,便只会卖弄这些手段,讨府里的夫人们欢心罢了。
香叶当时就不服气了,她家姑娘明明是一片诚心给老夫人祈福,她们自己想不到,做不来,还不准她家姑娘做了?
崔娇月对镜描眉,透过铜镜瞧了一眼,颜色虽好,但一回来就盛装出席,倒显得她更加卖弄了,而后视线略过了妆盒里那件连理枝的金簪,说道:“用这只吧。”
香叶定睛一看,是上次谢六公子托人送的簪子,立刻答应着:“好勒,那就这只,我再给姑娘盘个高髻,保准让大家都瞧见。”
崔娇月轻笑了一声,差一点儿画歪了眉。
端竹院内,紫薇花开得正盛,娇艳欲滴,墙角一簇的紫色绣球花倒是被迫成了点缀。
宋老夫人正在用膳,她年纪大了,夜间少觉,白日里醒得早,只没想到崔娇月今日竟是比她还早,一碗粥还未喝完,人就到了。
“可用过早膳了?”宋老夫人放下筷子,喜娟递了帕子过去,轻擦了一下嘴角,她慈爱地朝着崔娇月问了一句。
“本该昨日回府就来拜见老夫人,却误了时辰。因而今日一早就来了,未曾用膳。”崔娇月站在堂前,双手置于腰侧,向宋老夫人福了福身子。
宋老夫人微微点了下头,招手将她唤了过去:“那就坐下,一起吃吧。”
喜娟朝着门外候着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人急急出门拿了一副碗筷来,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桌上。
长者赐,不可辞。崔娇月自是应声坐下,“能陪着老夫人用膳,是我的福气。”
食不,寝不语。宋家的规矩,在宋老夫人这里更为严苛。因而,这顿早膳吃得是鸦雀无声,香叶站在一旁都有些心底发慌,往日她们在石榴小院里用膳,可都是叽叽喳喳地闲聊着,哪有这般寂静。
虽饿着,但崔娇月并不敢多食,只喝了一碗粥,吃了两口小菜,便放下了筷子。期间,她姿态端正,未出一声,就连用勺子喝粥时,都未曾有过碰撞的声音。
“你姨母倒是将你教养的很好。”等到下人收拾好了桌子,宋老夫人面上挂了一丝微笑,称赞了崔娇月一句。这是崔娇月第一次在她院子用膳,但这规矩学得很好。
“幸得姨母教诲,自然要多学一些。”崔娇月将功劳都推到了四夫人身上,她们本就是一荣俱荣的关系,“我小时刚到府中,也闹了不少笑话。只姨母耐心,每日都会花些时间教导于我。”
“她既管家,这些是她该做的。”宋老夫人心下有数,她生出来的老四是个不顶用的花架子,只会鼓捣些木头,好在娶得妻子是个精明人,不至于让四房没得依托。“听闻昨日,你遇到了贼人?那贼人还潜进府中了?”
既是发生在府中的事情,自然逃不脱宋老夫人的耳朵。
崔娇月坦:“是。我下山时曾在寺中算了一卦,说是有一小劫难。那小师傅说不碍事,过了就好。我想着,今后应当就顺遂了。”
她一句话,将此事扯到了卦象上去。宋老夫人信佛,自然不会多加计较,毕竟是那贼人之过。
“那就好,那就好。”宋老夫人拍了拍崔娇月的手臂,算作安慰着她。“今早,长霖也来了。你在路上,可遇见他了?”
崔娇月眼神一怔,为何宋老夫人突然提他了?她勉强保持着面上的镇定,轻摇了两下脑袋,“未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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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那就是错过了。”宋老夫人拿回了手,而后扶着喜娟的胳膊,站起身来,“年纪大了,得多走走。”
自崔娇月去了南山寺,宋老夫人亦是派了人跟去打探了消息,到底是住在他们宋府的姑娘,总不能真让她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在山上待着。
这每回消息传来,宋老夫人就叹气,宋长霖那偏执的性子是改不了,竟是追着人一同去了山上。虽说只是送些吃食,偶尔看望一下,可既用了心,怕是日后放不开手。
“你们就不用跟着了,我与崔姑娘走走就行。”
从前厅绕过,宋老夫人领着崔娇月朝着后院小亭处走了去,小桥流水,莲花飘香,几只鱼儿在水下游动,偶尔吐出几个泡泡来,泛起一阵涟漪。
崔娇月扶着宋老夫人,脚步轻缓,她本准备问声安好,就早些回去。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
“你头上的簪子不错。”宋老夫人刚用膳时,一眼就瞧见了崔娇月头上的金簪,连理枝,是有情人才戴着的簪子。
崔娇月少女含羞,悄声回了句:“是六郎送我的簪子。”
“是了。他该送你些东西。”听到是宋六郎后,宋老夫人心底的那一丝打算,是彻底歇了火,总不能强迫人家姑娘非得嫁给宋长霖吧?这上一次,他们都将人逼去寺里拜佛了。
“你去南山寺,我知是你孝心,也知是你不愿。”宋老夫人点出了话头,京城传了信来,宋长霖的亲事已快要定下了。
既然崔娇月不愿,那就该早些断了宋长霖的念头,宋老夫人继续道,“我做主,也不用等到乡试了。五日后是六郎的生辰,我已与你姨母说定了。届时,在府中办个小宴,将你们的亲事当众定下。”
崔娇月原以为宋老夫人支开人,是为了与她提宋长霖的事,没想到竟是如此大喜!她顿时愣住了神,当即跪下朝着宋老夫人重重磕了两个头,“谢,老夫人成全!”
“起来吧。”宋老夫人瞧她如此感激,心中倒是松了口气,这错过了就错过了,未免不是她做了件好事。“往后与六郎好生过日子,这其他的人和事,就少管些了。”
崔娇月听着宋老夫人这最后一句话,明白她意有所指,连声应道:“小女谨记在心,绝不辜负老夫人的嘱托。”
宋老夫人了然,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惜颜色过人,木秀于林。
送走了崔娇月,喜娟回屋后,脸上还是挂了一丝担忧,问道:“老夫人,这若是二公子追究起来?”
宋老夫人拨弄着手中的佛珠,“他追究什么?本是无缘无分的事情,还真能容着他横插一脚吗?”
今早,宋长霖忽而就来了端竹院,只跪在宋老夫人面前,说道:“祖母,孙儿的亲事还想请祖母再帮着看看,虽说母亲已来信有了人选,但孙儿觉得还早,不如再往后推些时日?”
都快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宋长霖竟是突然要变卦,偏生他不敢自己与他母亲说,倒是求到她面前了。如此,宋老夫人猜到,他怕是动了别的心思。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长霖公务繁忙,六郎的生辰宴就不用请他了。”宋老夫人叮嘱了一声,手中的佛珠转了两转。
“姑娘的嘴都要笑到天上去了,可是刚从老夫人那儿得了赏?”香叶跟在自家姑娘的身侧,这一路上都瞧见她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明明前两天还忧心忡忡的模样,怎这一会儿就好了?
崔娇月故意瞪了她一眼,就不告诉她,“不是什么赏,但是个好事。等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姑娘!你怎么跟我还藏着掖着呢!”香叶心急,她太想知道了。
“赏了我一些银子,等回去分你一些。”虽得了宋老夫人的首肯,但崔娇月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香叶又是个会说漏嘴的性子,她想着还是不告诉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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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崔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半路上,一个身影突然闪现到了崔娇月的面前,吓得她往后一退,踩到了园子里的一株蝴蝶兰。
“柳香?”崔娇月一把扶住了香叶的胳膊,这才没摔下去。等看到了人,她不由摸了下心口缓了缓,“你这突然跳出来,可得吓死人。”
柳香是三房的表姑娘,年龄比崔娇月还要小一些,性子活泼,只同样是商女的出生,让她在府中不甚讨喜,唯她们两人日常走动多些。柳香连连摆着手,抱歉道:“崔姐姐,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是我太想你啦!你可不知道,你不在,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崔娇月自是不忍怪她,却是故意逗弄了一句:“我不在,你怎不给我写信?我瞧你啊,就是心里没我。”
“我,我想写来着。可你知道,我那字实在是拿不出手,便是写了,都怕你看不懂。”柳香与崔娇月是半斤八两,两人都写了一首狗爬字。
好在崔娇月抄了这许久的佛经,这字倒是练出来了一些。
柳香拉着她,将人领进了一个旁边的亭阁内,这一处亭阁是府中最宽敞的乘凉处,四角的门窗皆是大开,一阵阵风吹来,裹带着四周池水里的凉意,四角还放了降温的冰炉和水盆,里头正坐着三个姑娘,其中两位崔娇月认识,是府里二房的一对表姑娘,姐姐周文玉和妹妹周文琪。
只一旁坐着的那位身材纤瘦,面容娇小的女子,看着似乎年岁不大,面色略有些差,但若是好好将养一番,必然是个容姿艳丽的女子。
崔娇月朝着几人问了声好,而后疑惑道:“周姐姐,周妹妹,这位姑娘是?”
柳香拉着崔娇月的手坐了下来,她兴高采烈地介绍着:“这位是二公子的表妹,林荣月。前些日子刚从蓉城来。要我说,你们两个才有缘分呢!名字里,都带个月字,指不定就是前世的姐妹。”
哦,又一个投奔宋家的表姑娘。
林荣月,那就是宋长霖母亲那一支的亲戚了。这倒是,独一份。
崔娇月浅浅一笑,“林姑娘的月,也是月亮的月?”
林荣月点了下头,她来了府中半旬,亦是第一次见到崔娇月,只一眼就惊羡眼前人的绝色,心底闪过一丝嫉妒,但面上却是维持了淡然的笑意,“是同一个月。只我命苦,怕是比不过崔姐姐。”
“咳咳——”林荣月突然咳嗽了两声,一手按着心口,道,“我自幼体弱多病,家中又没落了些,只望崔姐姐不嫌弃我才好。”
此话一出,旁边的周家姐妹帮着腔道:“林姑娘可怜着呢,家中母亲早逝,继母多有薄待她,这病了连口药都喝不上。”
香叶听了这一席话,只觉得不对劲,她家姑娘只问了一句话,怎就嫌弃她了?
崔娇月亦是眉间闪过一丝不悦,语气都冷了些:“林姑娘莫要多想,我与柳香也是没了父母庇护,才投奔而来。来时,也都有些水土不服。等好生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柳香此时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林荣月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她连忙打着圆场:“是了是了,我刚来时,连着两日高热,吃了好多药才好的呢!林姑娘,你也别担心了。”
林荣月脸色一僵,对崔娇月的不喜更加重了些,她竟是将自己的话堵了回来,只怕是不好对付。“是我多想了。”
因着柳香邀自己来的,崔娇月虽心下有些抵触,但不好起身就走,只得陪着柳香又坐了一会儿,几人在亭子里闲聊起来。
姑娘家闲聊,约莫不过是说些金银首饰、绸缎花式,再者就是提及些府中郎君们的琐事,而今都在府中上学,自然见面的机会也多了。
“只可惜二公子平日太忙了,就是想撞见一面,都难。”周文玉小声说了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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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提到宋长霖,林荣月眼底闪过精光,她打听着:“二表哥这么忙?每日都不回府吗?”
周文玉悄悄环顾了下四周,将她们几人拉近,围成了一个圈,才说道:“二公子现在都住在太守府衙里了。不过啊,我听看门的小厮说,昨夜二公子搬了行李回来呢!”
昨夜搬了行李?为何是昨夜?难道是因为她?崔娇月不由掌心出汗,她可是与他吵了一架,应当不是。
忽而,林荣月娇羞了一句,“哎呀,我来了这些日子,还未曾拜见过二表哥呢。只望二表哥不要生我的气才好。”
周家姐妹相互对视了一眼,心想:生气?怕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既如此,我今日就去一趟,礼数总该到的。”林荣月自顾自地说了句。
宋府的表姑娘们,几乎每一位都能偶遇过宋长霖,更是每一位都被他冷眼相对过。周家姐妹与柳香都“呵呵”一笑,既有人要去碰壁,她们也不会拦着,毕竟这位林荣月确实也是宋长霖的表妹,关系可比她们都亲近些。
周文玉笑了一声:“那是自然,择日不如撞日,早些去也好。”
林荣月得了肯定,面上的笑意更重了,可她却忽然转头,问崔娇月道:“崔姑娘,你觉得二表哥如何?”
单问她做什么?
崔娇月抿了下唇,“我一介外人,如何能评价二公子?林姑娘是二公子的表妹,自当比我更了解些。”
林荣月得意一笑,果然这府中唯有她才是宋长霖的亲表妹。旁人,只是外人罢了。
吃了些茶,已是快到正午了,日头渐晒,亭子四周的凉风也带上了热气,香叶在身后给崔娇月打着扇子,后襟处染上了星星点点的汗渍。
“一到夏日我就容易犯困,就先回去歇会儿了。”崔娇月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抬手扶着香叶的胳膊起身,才发现香叶的手心都冒了汗,不免心疼了许多。
柳香亦是点了下头,她做了许久,也是困乏了。“我也困了,与姐姐一同回去吧。”
她们二人住得近,只隔了一个长廊,两堵院墙。
其他三人似是还有些话说,只笑呵呵送走了两人,又打着扇子坐下继续闲聊。
“昨日你回来,府中闹了贼。刚才周氏姐妹还说,是你招贼呢。”柳香本与她们处不来,只怜惜林荣月刚到府中没有相识之人,才带着她与各家姐妹问了声好。谁知,被周氏姐妹拦了个正着。
“旁人要说,任由她们说去。”这贼人,还真是她招来的。因而,崔娇月未有多,却是提醒了柳香一句,“那位柳姑娘,我瞧着才是不好相与的。你只怜惜她孤苦伶仃,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哎,我知晓。刚才听她说话,就觉得不对劲。”柳香虽年纪小,但经商的女子多会看人,“这府中的表姑娘,哪个不嫉羡你?就是我,也羡慕。”
若论处境,崔娇月已然比府中的其他女郎好上许多了,四房人口简单,崔娇月又得了四房的亲事,总归今后是宋家人。只她们这些女郎,今后都不知会嫁往何处,若是运气不好,嫁去了一个腌臜人家,怕是这辈子都倒霉呢!
崔娇月伸出指尖,在她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你还羡慕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祖父可给你定了门好亲事。”
柳香才刚及笄,脸色羞红,“八字还没一撇呢!”
话虽如此,但柳家已派人来了信,等到明年开春就要接她回金陵了。想到这儿,柳香牵挂道:“若是回了金陵,也不知何时再见了。”
崔娇月轻笑一声,两只手扯了下她的嘴角,将她哭丧的小脸变了表情:“想见的时候,自然能看。再说,你又不是马上就走。”
聚散有时,崔娇月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人生在世,哪有人能永远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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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到了长廊处,两人站着说了会儿话,才各自分开。
等到回了房内,香叶惹得赶紧灌了几口凉茶,又抱着冰炉降温,崔娇月怕她贪凉生病,拍了下她的手背:“抱久了,冻着胃可不好。”
香叶憨憨一笑,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冰炉,将门窗紧闭,隔绝了屋外的热气,又从外头打了两桶井水来,洒在了地上,整个屋子这才凉快了许多。
崔娇月脱了外衫,只穿了一件短袖小衣和一件衬裤,两手一摊,躺在了铺着竹制凉席的床上,头刚枕上枕头,却是突然被膈了一下,脑后一疼。
她伸手一摸,竟是宋长霖送她那枚家传玉佩!崔娇月猛地坐起身来,她居然把这个烫手山芋给忘了!
“香叶,二公子给的竹哨在哪儿?”崔娇月突然问了一句。
香叶刚躺下,听了自己姑娘问话,连忙起身翻找起来,这竹哨本是崔娇月贴身带在身上的,不过早先在南山寺摘了下来。“我找找,我找找。”
打包行李时,香叶随手一塞,好像塞进了衣裳里包着了?她急急打开柜子,翻来翻去,却还是一无所获,“姑娘,我,我好像没找到……”
崔娇月叹了口气,若是要还东西,也该全部都还了才是。只香叶这粗心大意的性子,实在是让人头疼。还好,这玉佩她谨慎为上,一直放在了这随行的荞麦枕头里。
“这几日,你好好找找,我们既回了宋府,也该还给二公子了。”崔娇月握紧了手中的玉佩,重新躺下,而后又将玉佩塞回了枕头里。便是找不到竹哨,她也得想法子先把玉佩还回去。
乡试在即,宋府的郎君们一个个勤学苦读,哪怕是烈日晃晃都得在北书房待着,幸而这北书房本就阴冷,虽闷热多一些,但只要多撒些水,也能过得去。
崔娇月打着伞,于北书房门前的树荫下站着,静候宋轻舟下学,自她回府后,还未曾见过他。更不知,因着刺客的事情,石头可是受了伤?
下学的钟声响起,郎君们一哄而散,酷热难耐,赶忙冲了出来,外头自有人打着伞,提着冰饮等着。
“崔姐姐,许久不见,你这身子倒是比从前清瘦了,可要多补补。”宋长岚读不进去书,自然是头一个跑出北书房的人,只想不到今日竟是遇见了崔娇月,多日不见,她出挑得更迷人了。
说话间,宋长岚黏腻的眼神在她的胸口处徘徊,瘦是瘦了,但瞧着这胸,倒是更大了呢!若非是在人前,宋长岚此刻真想将她按在地上,好好玩弄一番。
他边说边走近了些,虽不敢当众动手轻薄于她,却是低声色语道:“人前装清纯,人后还不是爬床?”
崔娇月脸色一变,那一阵恶心翻涌到了嗓子里,她恨恨道:“七公子,莫要得病才好。”
说完,她往后退了两步,实在不愿多看他一看。
她敢咒自己!宋长岚陡然气红了脸,抬手就是一巴掌要打过去:“贱人!”
“啪——”一巴掌抽到了宋长岚的脸上,五个手指印跃然其上,将他整个头都打偏了过去。
“月儿,你没事吧?”宋轻舟匆匆跑了过来,将崔娇月护在身后。
“我没事。”崔娇月按住了宋轻舟想要环抱她的手,往一侧移动了半步,才抬眸看向了对面的男子,那人的神情比起往常更清冷了些。
“宋长霖!你又打我!你竟然又打我!”宋长岚捂着脸,明明都是宋家的子孙,凭什么宋长霖能对他动手?
“滚。”宋长霖一个眼神扫过去。
宋长岚顿时偃旗息鼓,他如今得罪不起宋长霖。且不说,大夫人叮嘱了他多次,这乡试怕是还要考宋长霖打点。小厮跟在宋长岚的身后,两人小跑着回去,颇为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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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周围看然闹的人,更是一个不敢出声,转身就走了。
正当崔娇月想着,该如何道谢时,宋长霖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转身就走了。
宋轻舟摸了摸脑袋,呵呵一笑,安慰着崔娇月道:“下次,我替你向二哥道谢。”
“今日可是去了祖母那儿?”宋轻舟从石头手中接过了汗巾,擦了擦脖颈和额上的汗,他刚在书房内写了一篇新的赋论,手心皆是汗水,差点儿不慎晕染了纸张。
“去过了。”崔娇月见他领口歪了,帮他捋了捋,“北书房内,没有备冰吗?”
“没有,待我去了考场,怕也是这般热。如今忍着些,日后才好适应。”宋轻舟见她细细为自己打理着衣襟,心中顿时就有了种小夫小妻之感,想到了他们的以后。
待到几人走到了小径上,宋轻舟忍不住就拉上了崔娇月的手,掌心相握下,他兴高采烈道:“前几日母亲松了口,说是给我办个生辰宴,顺道将你我亲事定下。你可知?”
崔娇月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刚从姨母那儿回来,暑气天热,我送了些紫苏饮去。也给你单独备了份。”
见她万事妥帖,宋轻舟不由心下感激,“这几日我忙着功课,母亲免了我的拜见。你若是有空,且多替我去陪陪母亲。”
四房的家产全靠着四夫人一人打拼,若是宋轻舟想独自搬出去立个门户,大多需要四夫人给些补贴才行。虽然崔娇月不需要那些,可一个男子若是处处靠着妻子过活,怕是心中多少有些不平衡。
“放心,我都打点好了。”崔娇月晓得他的心思,这些原本也是她该做的。“我前几日定了玉枕,到时候由你送给姨母,她应当会更喜欢。”
崔娇月离开府中多日,四夫人未曾派过人来问候,是有些不喜她擅自做主,她自然要多费心一些。
两人闲聊了一路。
然而,崔娇月一路上总觉得身后有人盯着自己,她几次回头查看,却什么都没发现。
“怎么了?”宋轻舟见她总是向后望去,问了一句。
“没事,这光有些刺眼。”崔娇月笑了一声,不再乱想。
假山后头,宋长霖整个人都散发着冷气,明明是酷暑难耐的天气,卫安偏偏觉得四肢冰凉,阴冷不已,他瞧着前头共打着一把遮阳伞的两人,心下狂跳:这崔姑娘未免胆子太大了些,这是完全不将他家主子放在心里啊!
因着有伞的遮挡,香叶与石头跟在两人身后,宋长霖并未清楚瞧见两人相牵的手,只他们并肩而行,姿态亲密,让他不禁捏碎了假山上的一块小石头,那石头碎成了渣,散落下地上。
“主子,要不咱们上去打个招呼?”卫安瑟瑟发抖,缩着身子在一旁问了一句。
“哼,她若想见我,不会自己找来吗?”宋长霖鼻腔出气,神情阴霾,刚才他帮了她,可崔娇月连句感谢都没说,这是故意在无视他。
与他置气,宋长霖倒要看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崔娇月随着宋轻舟去了他的明院,等用过晚膳,他还得赶着用功呢!
院子不大,两间屋子,一处小园。几株花草开在园子里,颇为孤寂,倒是杂草更多一些,似是无人打理。屋内的摆设更是简单,唯有书桌上堆满了字画和书籍,一旁的柜子上摆着的皆是笔墨纸砚。
石头进门,将一侧的方桌移到了中央,香叶将食盒里的紫苏饮端了出来,又端了一份刚做好的红汤牛肉小面,面汤上浮着一层红油。
宋轻舟嗜辣,但府中的菜色一向清淡,崔娇月偶尔会给他做些红油吃食,解解馋。
“月儿的手艺,果真是最好的。”宋轻舟一看面汤,口舌生津,拿起筷子拌了两下,就连忙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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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崔娇月见油渍飞溅了出来,拿出了绣帕递了过去,又倒了一杯紫苏饮,说道:“慢一些,这油渍可不好洗。”
宋轻舟这才慢下了速度,这一口辣,他等了许久了。
而后,崔娇月朝着石头问了一句:“上次的事情,麻烦你。可有受伤?”
上次的事?石头一时间没想起来,顿了一下,才长“哦”了一声,“不麻烦,不麻烦。只怪我大意无用,害得姑娘受苦了。”
“也怪我,本该亲自去接你,可……”宋轻舟吃面的筷子停在了手中,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可夫子那边。”
“不过是场意外,我这不安全回来了吗?”崔娇月拍了拍宋轻舟的手背,“你只安心备考就行。”
既然石头没事,崔娇月就放心了些,她朝着香叶瞧了一眼,而后香叶从钱袋里拿出了一锭银子,塞进了石头手里。
石头还想推拒,但见自家公子未作声,亦当他是默许了,因而就大大方方收下了,“多谢姑娘赏。”
陪着宋轻舟了用完晚膳,见他还忙着用功,崔娇月便带着香叶回去了。
外头晚霞刚刚现身,粉彩的云朵挂在天空之上,辉映出一幅壮丽的画卷。崔娇月走了几步,突然来了兴致,寻了个秋千荡了起来。
香叶站在身后,为她推着绳,两人刚刚玩了片刻,忽而就听见了一旁有人走了过来,耳旁传来了一道女声。
“表哥,这是我亲手做的芙蓉酥,你尝尝?”林荣月一听人说宋长霖今日未出府,而是在北书房教学,立刻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将人一把拦住。
谁知,宋长霖只看了她一眼,回了一个“嗯”,抬脚就要走,林荣月哪里肯,她缠了宋长霖一路,哪怕对方连一个字都不搭理她,却还是厚着脸皮跟在后头。
“表哥,你就尝尝嘛。”烈郎怕女缠,林荣月虽也害怕宋长霖那一张冰冷的脸,可到底她更喜欢他这张脸。
见宋长霖走得快,她那原本羸弱的身子竟是健步如飞,一把拦在了宋长霖的身前,一脸娇羞地将手中的芙蓉酥递到了宋长霖的嘴边。
香叶吃惊不已,这位林姑娘也太大胆了吧!她扶稳了崔娇月的秋千,耳语了一句:“姑娘,咱们回去吗?”
崔娇月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只怕被林荣月瞧见自己,兴许会记恨上她,毕竟这要是被宋长霖当面拒绝了,实在是丢脸。
“崔姑娘,你也在呢!”卫安眼尖,一下就瞧见了崔娇月,见宋长霖嘴角轻抿,他知道这是主子不耐烦至极的表现,生怕自家主子将人骂哭了,他连忙朝着崔娇月招呼了一声。
林荣月脸色一僵,她没想到这里还有人!
宋长霖侧目望过去,刚才还与别人亲密同行的崔娇月,如今正笑容满面地坐在秋千上,似乎是在看他的笑话。
被人点名喊了一句,崔娇月苦笑不已,只要无奈地抬起了右手摇了两下,就当打招呼。此地不宜久留,她起身就准备离开。
宋长霖瞧见了她想要逃离的动作,心中的闷气更甚,竟是低头咬了一口被林荣月递到嘴旁的芙蓉酥。
崔娇月愣了一下,随后朝着他微微福了下身子,拉着香叶就走了。随后,她轻呼了一口气,他应当,不喜欢自己了吧?
林荣月惊喜不已!表哥居然真的吃了她手里的芙蓉酥,她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谁说表哥清冷不近人情,明明对她就很亲近嘛!
看着崔娇月的背影,宋长霖只觉口中干涩难耐,面饼厚重,面馅过腻,难以入口。可到底是吃进嘴里了,他无奈只能咽下。莫名,心底有了一丝苦涩与后悔,她会怎么想?
“表哥,我再喂你一口?”
“表哥!表哥!”
前面的人长腿一伸,就走。林荣月追在了宋长霖,最终被拦在了听竹院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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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大门一关,只留她一人在外头傻站。
不过,林荣月心底窃喜,刚才她可是亲手喂了表哥呢!她明日就要跟府里那些女郎们说道说道!
“那新来的林姑娘,有手段哩!这一来,就得了二公子的欢心。”
荷花池旁,两个小丫鬟坐在石头上,一边喂着鱼食,一边闲聊。
“那可是二公子的亲表妹,定是不一样些。”梳着双丸子头的丫鬟年岁尚小,约莫只十一二岁,她悄悄说道,“我上次去园子里采花,听林姑娘与几位姑娘打趣,说她还亲手喂了二公子吃糕点呢!”
“真的假的?这也能成?”坐在她旁边的另一个丫鬟,脸圆乎乎的,嚼着手里的馒头,满脸的不可置信,“那林姑娘瘦瘦弱弱身子,二公子能喜欢这样的?”
新来林荣月姑娘,一见面就得了宋二公子欢心的事,在府中传得沸沸扬扬,崔娇月只白日里去采了几朵荷叶,想拿回来做粥,就听得有人在议论。
香叶打着伞遮阳,将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那日的事,香叶也看到了,她不免“啧啧”了两句:“或许是打小就认识?说不定跟咱们姑娘与六公子一样,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崔娇月轻“嗯”了一声,“也许吧。不过,这事你切记不要随意跟旁人说。咱们就当没看见。”
府中的女郎们多,往日里虽都是和谐相处,但难免会有一些争执,崔娇月自经历了王嫣的事情后,行事更小心了些。
香叶连连点头,用长长的竹竿勾了一下前头的荷叶,拽到了池边上,“我听姑娘的,一定不说。”
崔娇月伸手勾到了叶子,用力一掰,收获了一支完整的荷叶,上头还滚着几滴水珠。
“崔妹妹,怎么回府了,也不与我说一声?”身后,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回头望去,竟是王嫣。只不过,如今的她比之前更圆润了些,身形胖了许多。崔娇月与香叶两人见到她就心中犯恶心,同时往池子旁边多移动了两步,生怕她使坏。
香叶手中拿着四朵荷叶,做粥也够了,她冷哼一声,朝着崔娇月说道:“不知从哪儿来的狗叫,待会儿要是咬着姑娘可不好。姑娘,我们回去吧。”
“嗯,走吧。”崔娇月拉着香叶的胳膊,转身就走。
主仆两人连个招呼都懒得搭理王嫣。
然而,王嫣却是突然“哎呦”了两声,“哎呦,哎呦,我的肚子哎。”
香叶刚想停下脚步,崔娇月却是拉着她头也不回的加快了步子,权当没听见。跟在王嫣身旁的侍女芽儿倒是紧张的扶着她,大声喊着:“主子可得小心些,这肚子里还有小公子呢!”
崔娇月听着这句话,跑得更快了,别到时候出了事情,将屎盆子扣在她头上,她拉紧了香叶的手,小跑着就走了。
王嫣瞧着她落慌而逃的样子,还觉得是她怕了。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肚子,懒懒道:“还想与我斗,等以后我才是宋家的正经主子。”
可扶着她的侍女芽儿却是低眉不语,嘴角勾着一丝不屑的笑意。若非王嫣怀了孩子,大夫人也不能容忍她至今,自己做了蠢事不说,还叫人抓住了把柄。这芽儿虽说是大夫人派来帮她养胎的,实则是监视。
“姑娘,我,我跑不动了。”香叶连声喘气,这大热天跑步,她一身的汗。
两人跑到了另一处的园子里,崔娇月拍着心口,捋着气息,“都忘了府中,还有这么个瘟神了。”
香叶却是记着上次的仇,她很恨道:“可是姑娘,我们就这么算了嘛?她上次……”
崔娇月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莫要胡说。我自有打算。”
她并非不记仇,但如今王嫣既怀了生育,崔娇月不想伤及无辜,只她了解大夫人看重颜面的性子,一个小妾先有了孩子,怕是日后有的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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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啪——”
一柄折扇敲在了崔娇月的肩头,让她受了一惊,转头就是一拳头。
“唰——”
折扇展开,挡住了崔娇月的拳头。扇面后头,露出张男子的脸来,是庆王裴玄。“崔姑娘,可是白日里遇鬼了?跑得这么快?还给我一拳?”
“小女崔娇月,见过庆王殿下。”广陵的局势之变,崔娇月不用多打听,就早已从听闻了许多。之前是不知身份,她自是随意了些。但如今,不行了。
裴玄见她点出了自己的身份,又是如此规矩的模样,倒是觉得少了些意思,“上次匆匆一别,今日可得好好叙叙旧。”
话音刚落,裴玄做了个请的手势,崔娇月转眼看去,园中树荫下已是摆上了一副棋盘,旁边还烤着几条鱼。
“庆王殿下的好意,小女心领了。只我还有些事情,就不叨扰殿下了。”崔娇月眼尖地瞧见了那棋盘已经下了半局,怕是宋长霖也在。
她无意与他们多纠缠,奈何裴玄偏生就要拦着他,长臂一伸,挡在了崔娇月的面前。“崔姑娘,是不给我面子?”
“庆王殿下的面子,谁敢不给呢?但今日,实在是有事。”崔娇月的脸上挂着勉强的笑意,若非此人是庆王,她真想一针扎过去,好好给他治治脑袋里的自大与傲慢。
“喂!你不准欺负崔姐姐!”
忽而,一个小萝卜头冲了过来,一头撞在了裴玄的小腹上。
“裴洐光,我是你爹,你谋杀亲爹啊!”裴玄捂着肚子,完全没想到自家的好大儿,竟会突然冲过来。
裴洐光护在崔娇月的身前,朝着自己的亲爹“呸”了一口,“你欺负崔姐姐,我就没你这个爹。”
裴玄被他这句话气得半死,这小子向来跟他不亲近,他成日里腆着一张脸去哄孩子,结果呢!只喊他一声“喂”。今日,竟是护着个外人去了。
“你你你,你非要气死我不成!”那一下,差一点儿就要让裴玄断子绝孙了。
崔娇月见裴玄瞪了裴洐光一眼,立刻上前将人护在怀里,“庆王殿下,小孩子不懂事,你何须与他计较?”
裴洐光顺势就将头埋进了崔娇月的怀里,委委屈屈地装哭着:“崔姐姐,这个坏人才不是我爹呢!他把我娘给弄丢了!我不要他,我不要走,我不要回京城。”
崔娇月摸着他的脑袋,低声安慰着:“不哭不哭,姐姐在呢。姐姐陪你。”
“光儿,过来。”
几人正闹着的时候,宋长霖突然站到了崔娇月身侧,一脸不悦地喊了一声。
这小子怎能抱着她?
抱着崔娇月正委屈着的裴洐光,听到声音后,身体一颤,捂着眼睛,又假装抽泣了几下,才缓缓从崔娇月怀中转过了身,但丝毫没有往宋长霖身旁走的意思。
他嘟着小嘴,朝着宋长霖与裴玄轻蔑一哼,“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和崔姐姐在一起。”
身下的疼痛感总算是消散了些,裴玄挑着眉看着眼前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孩子,只得一个箭步上前,扭住了他的小耳朵,用力不大,“要不要去找你娘亲了?嗯?”
威胁的语气,让小小的人儿龇牙咧嘴地喊道:“我自己去找,我不要你。娘亲肯定是不要你了,才会走的!”
崔娇月看着裴洐光被拽着耳朵,不由心疼,小孩子的耳朵最是娇嫩,哪能如此?她正欲上前时,却是被宋长霖一把按住了她的胳膊,“不关你事,莫要插手。”
而后,宋长霖对裴玄说了句:“先将他带回去。”
裴玄今日来,本是想好好拉近些父子之间的关系,可裴洐光软硬不吃,只知道在一旁捣乱,若不是京城那处传来的消息不对劲,他也不必现在就来寻人。
裴洐光被人夹在了腋下,任由他踢着小腿,牙齿咬着裴玄的胳膊也没用,在挣扎几番无果后,索性两手一摊,两腿一伸,像一条死鱼似的被带走了,临走时,只朝着崔娇月喊了一句:“崔姐姐,你等我回来娶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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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娶她?
崔娇月被这句话逗笑了。
可宋长霖却是一个冷眼,朝着裴洐光射了过去,吓得他立刻捂住嘴巴,噤了声。
等到这处园子静了下来,剩下她与宋长霖相对而立时,崔娇月颇感不适,今日她就不该为了吃上一口荷叶粥,而特地出门,就该好好在屋里待着。
可后悔亦无用,这人她是撞见了,还听见了那一遭的话。
卫安看守在园子入口处,若是旁人要进来,他定是第一时间拦着,只这几日宋长霖的脸色实在太差,听竹院内侍奉的人,个个小心翼翼,若是一不小心触了霉头,被罚例银都是轻的。因而,他索性大着胆子,将崔娇月放了进来。
心里默念着:主子千万被生气,千万别生气。崔姑娘多说些好话,多说些好话啊!
“二公子,若是无事,小女先行告退了。”崔娇月半福了下身子,她早已与宋长霖说开了。何况,他既是另外看中了旁人,更不必与她纠缠。
“你那日,看见了?”宋长霖见她往一侧走,移动了半步,跟了上去,迫使她停下了动作。
崔娇月不明所以,摇着头道:“不知,二公子指的是什么?我未曾听明白。”
那日,宋长霖明明与她对视了一眼,她怎么会没看见?“那位林姑娘是我母亲庶妹的女儿,我与她不熟。”
这一句听着,太像是在与她解释,崔娇月心中打了个激灵,“此乃二公子的私事,与小女无关。”
宋长霖被她一句“无关”堵了回来,他明明都与她解释了,她怎么还是不听?
“崔娇月,你非得如此吗?”宋长霖语气不喜。
而后,他的语气中又隐隐带了一些期待,问道:“还是,你吃醋了?”
吃醋?他是怎么联想到这两个字?
崔娇月万般想不到,一个人竟能如此异想天开,“二公子,我对你无意,更不会吃醋。若是二公子无其他正事,请不要拦在路前。”
宋长霖连着被她拒绝了两次,便是再喜欢她,那属于男子的自尊心,让他此刻涌起了怒意和耻辱感,“脚长在你腿上,想走,谁能拦住你?”
香叶站在身后,被两人之间诡异的冰冷氛围给吓到了,刚刚二公子说,说自家姑娘吃醋了?这……莫非,莫非宋二公子真的喜欢姑娘?
脑海中隐隐出现这个念头后,香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家姑娘可是已经与六公子定亲了啊!
崔娇月抬眸看了宋长霖一眼,那原本充满了灵动的眼眸中,满是凉意。“香叶,我们走。”
随后,她直接从宋长霖一侧的草丛上绕了过去,回了自己的院子。
卫安看着自家公子越来越黑的脸色,只觉得自己今日必得挨一顿罚了。“属下失察,将崔姑娘放了进来,还请公子责罚。”
认罪认得快,刑罚才能轻一些。
“鞭十下,自去领罚。”宋长霖未曾看卫安一眼,只望着崔娇月离去的背影,心中酸胀不已。难道真是他做错了?
回了听竹院,仍旧是一番鸡飞狗跳。
裴洐光哭着喊着要赶裴玄走,将屋子里的枕头被子都扔了出来,裴玄一脸无奈地坐在外头的椅子上,看着里头的小人发疯。
“这疯起来的性子,倒是像他娘。”见到宋长霖回来,裴玄苦着脸,提了一句。“罢了,等回京时,我再让人来接他。索性还有些日子。”
宋长霖点了点头,毕竟宋府更安全些。“王妃可有消息了?”
“暗卫跟踪了月余,到了昌江,没了踪迹。”裴玄已不是第一次丢王妃了,“她一向机灵,不过有光儿在,应当会回来。”
感情的事情,宋长霖不懂,但曾经看着裴玄因情字醉成烂泥时,他亦曾在心底暗自鄙夷过,而今他却突然开口问道:“若是一个人喜欢上一个女子,但这女子突然要与他撇清关系,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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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裴玄转头望向他,这一株老树还能开花不成?他望着宋长霖,哈哈笑道:“谢孔雀,你竟是要开屏了不成?”
闻,宋长霖那一双幽森的眼眸更冷了,裴玄这才受了笑意,一本正经道:“能怎么办,死缠烂打呗。”
死缠烂打?这事宋长霖做不出来,他不可能为了个女子,不顾脸面。怕是唯有裴玄这般性子,才能干得出。
而后,宋长霖不以为意地问了句:“绝无可能。”
裴玄瞧他一脸硬气的样子,心底暗叹了一句:还绝无可能,等你小子后悔的时候,就知道了。
为了心上人,什么都有可能。
四房满院喜庆,红色的灯笼高挂在屋檐下,前厅院子里摆了四桌酒席,因着午间有些热气,空旷的院落里,从东边引了流水,四周用竹子搭了临时的水渠,潺潺而动,清凉了许多。
四夫人换了一身正红的柳桃刺绣薄锦烫金的新衣,两支孔雀金钗高置发髻上,富贵大方。上次宋老夫人办寿宴,她不敢多有打扮,可今日是四房做主家,她自然要隆重。
宋九郎撒着欢在院子里闹着,众人想拉都拉不住,索性不管了。只身后跟着的一个书童,两人来来回回地跑着闹着,好几次都差点儿撞倒送菜的侍从们。
一旁扮作小厮的卫安已然是一脑门子的汗,宋长霖虽收到了请帖,但府衙那处正忙,他抽不出空来,而裴洐光吵着闹着要来,就只得偷摸让卫安跟着了。
前头的小书童撒着欢,卫安只能时不时喊上两句:“可小心些。”
宋轻舟第一次如此隆重地过生辰,面上满是喜庆,虽说四夫人待他不错,但始终对他未曾如九郎一般,有时他也曾暗自嫉妒过。
没想到,今日竟是为了他办生辰宴。
“月儿,你与我一同坐。”在看到崔娇月的那一眼时,宋轻舟小跑着过去寻她。
崔娇月先行向四夫人行了个礼,“今日喜庆,月儿怕是要沾些姨母的光了。”
瞧见崔娇月眼底的慕孺之情,四夫人微微点了下头,她心底还因着宋老夫人突然插手崔娇月与宋轻舟的亲事,隐隐对崔娇月有些微词。“你既知道是沾了我的光,日后少去叨扰老夫人。”
崔娇月乖巧答道:“姨母教训的是,若无老夫人传唤,我自不敢去打扰。我只望着,每日能给姨母奉茶,就心满意足了。”
一个无亲无故的表姑娘,确实鲜少有机会见到宋老夫人。四夫人心底是有些气,但她自己都猜不透老夫人的想法,何况崔娇月?
思及此,四夫人脸色稍稍和善了些,抬手让她起身,“落座吧,一会儿该开席了。”
本是一场家宴,便只请了宋府其他几房的夫人、郎君与女郎们,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大夫人姗姗来迟,路上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给一个庶子办生辰宴,我瞧着她是昏了头。”
大夫人亦有个庶子,只她早早将人打发出了宋府,在外头庄子上给他安了家。她自己有两个亲儿子,自然是看不起四房做派,竟是要哄这个庶子过活:“等日后,有她后悔的时候。”
崔娇月端坐在桌前,四周回望了一眼,周围早已有人陆陆续续进了厅内,她转头瞧见了隔壁桌上的柳香,笑着与她打了声招呼。那日初见的林荣月坐在了柳香旁边,让崔娇月心下一颤:宋长霖今日会来吗。
若是宋长霖真来了呢?崔娇月暗自摇了摇头,来就来了,她不怕。
“姑娘?可是在找人?”香叶瞧见自家姑娘时不时就望向前厅正门处,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后,忍不住问了一句。
崔娇月收回了目光,“没有,只看看都来了那些人。既是生辰宴,等结束后得备些回礼才是。”
备回礼本当是宋轻舟该准备的事情,奈何他一门心思都在科举上,崔娇月自然就接下了这活,她叮嘱了香叶一句:“你也多看看,帮着将人记下,回头可不能忘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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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宋老夫人到底是没来,只派了喜娟过来说了一声“贺喜”,送了件礼就回去了。
在座众人都明白,一个庶子自然是请不动宋老夫人。不过二房的宋长霖亦没来,大家亦是心知肚明,只相互举杯畅饮,再不提二房的事情。
唯独林荣月吃了杯酒,突然就问到:“二表哥,怎没来?”
柳香愣了愣,微微笑道:“怕是公务繁忙了些。”
“哦。”林荣月拉长声音答了一句,而后她凑到了柳香的耳旁又说了一句:“要我说,他要是来了,才奇怪呢!若非硬是给我送了帖子,我都不想来。”
柳香没有应她的话,只是脸上的笑意消了下去,她本以为林荣月只是骄纵了些,没想到她竟是如此踩高捧低之辈。
林荣月的声音说得小,旁人没听清什么。柳香自然不会多说,她夹了一筷子藕送入嘴中,懒得再与她搭话。
生辰宴上,宋轻舟端着酒杯与来宾敬酒答谢,崔娇月朝着宋九郎招了招手,“九郎,你陪着六哥一起去。”
四夫人看在了眼里,未曾制止。四房子嗣少,本就应当相互扶持些,虽说不喜崔娇月用九郎做引子,但刚才大夫人那冷着一张脸,就是不愿意喝酒的样子,实在是让人难堪。
“去吧。“
宋九郎见母亲也同意了,立刻端着小茶杯,屁颠儿屁颠儿地凑上去,他就爱热闹!也正因有了宋九郎在,在座的各位皆是不敢再给宋轻舟甩脸子了,都接了他的酒,毕竟在座的人都曾见识过宋九郎的威力,他一个不开心,不仅能就地打滚,还会往人身上摸泥巴。
因着是府中最小的小公子,宋老夫人都惯会宠着他一些。
一圈下来,宋轻舟喜气洋洋回到了崔娇月的身旁坐下,他今日算是得了脸。日后在府中,应当会比以前过得更顺一些了。
四夫人站起身来,用银勺敲了下杯盏,两声脆响,让众人安静了下来。
“今日多谢各位赏光,一同庆贺六郎的生辰。我啊,还有一桩喜事要说。”随后,四夫人对着崔娇月与宋轻舟点了下头,两人齐齐起身,站到了四夫人身旁。
四夫人牵着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声音洪亮道:“六郎与月儿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也到了定亲的年纪。我瞧着他们感情一向好,今日就在大家面前,给他们亲事定下了!”
转过身来,四夫人又朝着崔娇月多问了一句,她虽是崔娇月的姨母,但婚配之事仍旧要她自己首肯才行:“月儿,姨母将你许给我家六郎,你觉着可好?”
这最后一句“可好”,其实不仅问了崔娇月,亦是问了宋轻舟。
两人相识一眼,而后一同跪谢,连声齐齐答道。
“多谢姨母。”
“多谢母亲。”
终于等到这一日了!
柳香打心眼里为他们开心,等他们刚说完,连忙拍手称好:“好好好!”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道喜。
唯独大夫人那一桌,王嫣捏碎了手中的糕饼,暗骂了一声:“小贱蹄子。”
旁边的宋长岚更是不屑地嗤了一声:“一个庶子罢了。”
裴洐光与宋九郎早就吃饱喝足,两人躲在树荫下,一人拿着一只鸡腿在啃,时不时打了个饱嗝,丝毫不关心前头发生了什么事。
只卫安两眼一黑,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我的老天爷啊!他待会儿可怎么跟自家公子回话啊!
此刻,卫安只恨不得自己耳朵聋了。
宴席过后,撤了红绸与灯笼,白日里的热闹欢愉,在入夜后渐渐散去。
香叶因着自家姑娘定下亲事一事,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就连给崔娇月拆头时,都乐呵乐呵地手抖了两下,扯到了她的几根头发。
“哎呦,姑娘都怪我,这两根头发……”香叶捏起指尖的乌丝,面上的笑意都僵住了,朝着崔娇月抱歉了两句,“都怪我,高兴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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