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九九》 第386章 江南来了许多人,都是来见十一的。 与其说是来见十一,不如说是来接十一。 目前江南盐商共分为两大派。 一派想要趁此自立门户,不信任这位消失已久的叶家小公子,企图分立势力。 还有一派则是对叶家家主格外忠诚的老商客,迫不及待想要少家主回去,替他们主持大局。 人就这么,堵在林府门口一天。 林挽朝是晚上从大理寺回来后也得知前因后果的,便问莲莲,十一如何说。 “小公子一整日都待在府里,没有出门,也没有见这些人。” 林挽朝沉默少时,绕了绕从侧门回府,又吩咐道:“去账房支些银两,将这些老板先安顿在客栈。”顿了顿,她又说:“就说,这是叶小公子的安排,请他们稍安勿躁。” “是,小姐。” 莲莲退下后,林挽朝径直去了十一的院子。 还没走近,便听见院内传来脚步和刀剑挥使的声音。 十一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满身都是汗,凌乱的发丝垂着,他手中握着长剑,动作凌厉。 十一没看见她,仍旧不知累一般的练着,直到一转身,剑气险些逼近林挽朝,他心下大惊,猛的停下。 “姐姐。” 林挽朝发丝被剑气吹动,她感觉到十一的心很乱。 她走上前,给他递上擦汗的手帕,问道:"外面的人,你为何不见?" 十一收敛神色,低眉顺眼道:"他们想让我回江南,接管叶家。我......我还没有想好。" 林挽朝叹了口气,"十一,总归会有这么一天,你不会永远是十一,你本来就是叶沉。" 十一抬头,目光清亮地望着她,“可我想做十一。” 林挽朝轻轻撇起眉,"但你不能一辈子呆在京都,叶老家主拼死救下你,不仅是因为你是他的儿子,更是不希望叶家百年的心血就此湮灭。" 十一垂下头,不敢去瞧她。 “我们叶家的仇,都报了,可我......”十一没有说下去,握着剑的手死死攥着。 “我不想回到那样一个冷冰冰的叶家,孤零零的一个人,举目无亲。我想留在林府,留在......留在......” 十一没有说下去。 他想,留在林挽朝身边。 他只想留在林挽朝身边! 林挽朝不知道他后半句是什么,望着他的眼睛,等着他说,可他却没有说。 林挽朝抿了抿唇,笑道:“十一,姐姐只是换了个地方陪你长大。” “如果我走了,谁来保护你?” “姐姐会保护好自己,况且,保护我并不只有这一种方法。如今我身在朝堂,林府无权无势,叶家就是姐姐唯一的底气,你,就是我最大的靠山。” 十一抬起眼,眼中闪过错愕。 靠山,底气......十一从没想到过,他在林挽朝的心里是这样的重要。 “当真?” “当然是真的,只要叶家在你手里重回繁荣,以后我在朝堂上有人想得罪我,还得忌讳你这个北庆的钱老板,是吧?”林挽朝逗笑着,拍了下十一的肩膀。 十一看着她笑起势明亮的眼睛,永远是那样好看,永远闪着光芒,永远温柔,永远牵动着自己的心。 “那......”十一回过神来,急忙道:“我得尽快去叫人将外头的伯父们准备好住处......” 林挽朝看他终于是被说动了,难得舒了口气,“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明日,你便去见见他们,同他们一起商议关于叶家事宜。记住,司盐掌印在你手里,说话做事一定要果断,不可踟蹰,方才有人信服。” “我记住了。” 十一认真的听着,点头。 第387章 他眸光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 “姐姐,还有一事,我想说很久了。” "嗯?" 十一神色严肃,认真道:"小心,裴舟白。" 十一垂下眼,不敢说太多,再说下去,以林挽朝的心思,一定会猜出自己和裴舟白之间有什么。 况且,他已经见识过裴舟白的手段了。 他能让叶家起死回生,就能再让叶家永世不得翻身。 但即使这样,林挽朝还是听出了他话里潜藏的意味。 她又何尝不知道? 林挽朝平静的扬起嘴角,说道:“我和他,从前是生死相依的盟友,如今,只是君臣,我会小心。” —— 日色渐沉,林挽朝正要合上窗子,忽然看到窗外的含苞待放的梨树少了一棵枝桠,像是被人折了。 她皱着眉,四处查看一番,并没有发现有人在的痕迹。 是有人偷偷潜进来的? 潜进来,只为了偷一枝梨花。 不会。林挽朝想,或许是府里的人。 她没再多想,合上了窗子。 —— 世子府。 裴淮止动作温柔,小心翼翼的将梨花枝桠修剪好,插入盛了水的花瓶之中。 一切都太快了,文宣帝这么快驾崩,最后会是裴舟白登基,而且他的手段和城府,比文宣帝高明多了。 哪怕是自己的父王,也站到了他身边。 不过没关系,从一开始,他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只是,曾经他没有将林挽朝计划进去。 因为那时,他还没有与林挽朝相识。 当初林挽朝入大理寺时,北庆本就已经岌岌可危,大厦将倾。 他陪着林挽朝复仇,愈发心动,而又无法自拔。他侥幸的想,或许可以保林挽朝独善其身。 只是,如今的情况,却不在他的掌控之内了。 裴淮止今日很想见她,却不能见她。 临走时,便折了她窗边的一枝梨花。 海草说,枝桠放在水里,一些时日过后也会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卫荆在一旁挠了挠脑袋,不解:“大人之前不还和林少卿难分难舍么?怎么突然......突然整这么含蓄?” 策离冷冷道:“闭嘴。” 卫荆紧紧抿住嘴,点了点头。 没关系,除了他,这两个人现在都不太正常。 —— 尚书阁。 裴舟白随意翻看了看奏章,听着小福子的禀告,颇为厌烦的将奏章丢到了桌子上。 “陛下,静妃如今在慧心宫吵着一定要见您呐!” 裴舟白眸色渐冷,阴沉的闭上了眼。 第388章 已经娶了她还不够么? 她想要的,未免太多了。 “近来云昌边境有异族频生骚扰我北庆国民,朕正在思虑如何处置。将这些话告诉静妃,她自会安分。” “是!” 小福子退了下去,带着话来了慧心宫。 赶路的时候他就在想,这后宫妃子赐名号乃是依着妃子的品行而来,这位静妃,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静过。 “奴才参见娘娘。” 诺敏闻声看过去,她记得这小福子是皇上宫里的人,于是急忙丢掉手里的鞭子,眼睛亮了几分。 而底下跪着的侍女一个两个都被抽的皮开肉绽,瑟瑟发抖。 “皇上呢?” “回静妃娘娘,陛下在尚书阁批阅奏折,今夜是过不来了。” “过不来?”诺敏眼中浮上怒气,咬牙道:“什么奏折比我都重要?” “回娘娘,近来云昌边境有异族频生骚扰我北庆国民,陛下正在彻夜思虑如何处置。” 此话一出,诺敏果然怔愣在原地。 她听出来了,这是......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来北庆几个月,早就知道,中原有句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裴舟白这是在警告她。 什么边境异族,根本就是......欲加之罪。 诺敏无力的坐倒下来,低声道:“大婚之日不来见我,如今过了半个月,还是不来见我。你这是,在替谁守身如玉?” 她眸中一点点沉上冷芒,缓缓说出那个名字。 林,挽,朝。 —— 今日公休,林挽朝不用去当差,这几日春乏的厉害,她正准备睡个自然醒,莲莲却忽然在门外唤她。 “小姐,宫里来了帖子。” “帖子?”林挽朝还没睡醒,声音困顿:“谁的?” “静妃娘娘。” “诺敏?”林挽朝睁开了眼睛,清醒过来。 —— 打开帖子,上面冠冕堂皇的写着念林挽朝是有功之臣,静妃请她在梨园看戏。 林挽朝笑了。 这诺敏还真是不肯善罢甘休,她正准备回绝,却在瞧见最后一行字时,目光一顿。 “林少卿,江南之行,你的疑惑,都在今天这出戏里。” 林挽朝眉眼一点点冷了下来,她在江南最大的疑惑,就是到底是谁想要刺杀裴淮止。 莲莲看她的脸色,不敢再问什么。 “去瞧瞧吧,免得负了令妃娘娘一片苦心。” 林挽朝起床收拾了一番,随意换了件素色衣衫便赶去了梨园。 梨园今日被清了场,除了戏子,便只有慧心宫的宫女和奴才,诺敏坐在二楼雅座上。 她这些时日学了不少宫里的规矩,如今端坐在亭子里,一袭华美长裙衬托出她婀娜多姿的身段,甚是尊贵。 林挽朝恭敬道:“微臣参见静妃娘娘。” "本宫以为,林少卿不会来。" "娘娘相邀,微臣岂能不应?" "那就好。”诺敏看不懂底下的人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只道是特意让底下人选了出意有所指的戏,转头笑吟吟的问:“林少卿,你看这出戏好看么?” 林挽朝看得懂,这出戏讲的是丈夫离心,妻子孤苦无依,惨遭抛弃。 第389章 转眼到了周末。 这几天,乔梁一直在忙着写安哲在全省作风大会上的发稿。 对这次大会,安哲高度重视,自然对发稿的要求也很高,乔梁昨天把初稿交给安哲后,安哲认真看完,又提出了一些详细的要求。 下午,乔梁正在办公室按照安哲的要求补充稿子内容。 正忙着,手机响了,一看是楚恒打来的。 “小乔,这会忙不?” “忙啊,正在弄安书记的讲话稿。” “很累吧?” “说不累是假的。” “呵呵,到周末了,休息下脑子,今晚我们一起吃个便饭,好不好?” 乔梁转转眼珠,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约自己吃饭,一定有事。 不知这老王八想捣鼓什么事事。 “好啊,我请你。” “呵呵,我们俩谁请谁不一样?那就这么定了,下班后我们去开元大酒店餐厅吃饭。” 听楚恒提到开元大酒店,乔梁心一跳,尼玛,丁磊就是在开元大酒店被自己办的,楚恒现在约自己去那里吃饭,莫非是怀疑什么了? 嗯,以不变应万变,且看他到时如何表演。 下班后,乔梁直接去了开元大酒店餐厅,直奔订好的单间,推开门,一怔,楚恒不在,苏妍正坐在里面。 楚恒约自己吃饭,怎么把苏妍叫来了? 不及多想,乔梁客气道:“苏主任在啊,楚部长呢?” “楚部长一会就到,乔科长请坐。”苏妍没有起身,坐在那里冷冷道。 看苏妍对自己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乔梁心里不痛快,尼玛,我到底啥地方得罪你了,你对老子这鸟样。 乔梁暗哼一声,坐在苏妍对面,瞪眼看着她。 “乔科长这么看我干吗?”苏妍翻翻眼皮。 “我看你长得俊,怎么,不能看?”乔梁没好气道。 “当然可以看,但我长得再俊,恐怕也没有章科长好看吧?”说完这话,苏妍心里突然有些酸溜溜的,却又忍不住内心一声叹息。 确实,自己虽然长得不错,但比起章梅,还是差了一些,章梅可是广电一枝花,不然当时楚恒怎么会看上她。 听苏妍提到章梅,乔梁的脸一下拉下来,面色阴沉地看着苏妍。 苏妍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不对劲,似乎戳到了乔梁内心的痛处,不由有些后悔,但说出去的话显然收不回来了。 苏妍一时有些尴尬,浑身不自在。 两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这时楚恒推门进来,笑呵呵道:“小乔和小苏都早到了。” 看楚恒进来,乔梁和苏妍都站起来,苏妍带着恭敬的口吻道:“楚部长晚上好。” “呵呵,小苏晚上好,坐,你们都坐。”楚恒接着坐到上位。 看楚恒和苏妍打招呼的样子,貌似他们的关系很普通很正常,但乔梁心里却有数,尼玛,他们一起在自己面前演戏呢。 接着服务员上酒上菜。 接着苏妍拿起酒瓶给楚恒倒酒,然后给乔梁倒。 “谢谢苏主任。”乔梁客气道。 “乔科长客气了,能给你倒酒是我的荣幸呢。”苏妍此时笑容可掬,和刚才判若两人。 乔梁心里嘀咕,尼玛,怎么楚恒一来,苏妍对自己的态度立刻就反转了一百八十度。 乔梁此时当然不知道,苏妍之前对自己冷冰冰,是有缘由的,此刻她对自己如此热乎,也是没办法。 然后楚恒举起酒杯:“来,小乔,小苏,大家一起欢度周末,干一杯。” 大家都干了。 然后苏妍又给大家倒酒。 楚恒看着乔梁:“小乔,知道我为什么要约你来这开元大酒店吃饭吗?” 乔梁摇摇头:“楚部长,来这里吃饭难道还有什么说法?” “当然有,难道你不觉得这酒店有点意思?”楚恒似笑非笑道。 乔梁心一跳,尼玛,有什么意思?不就是丁磊在这里出事了吗? “楚部长说的有点意思是……”乔梁试探地看着楚恒,心里琢磨着他会不会提起丁磊。 “你说呢?”楚恒一副意味深长的口气。 “我不知道。”乔梁笑笑。 “小苏知道吗?”楚恒看着苏妍。 “楚部长这话有些高深莫测,我也不知呢。”苏妍笑道。 “呵呵……”楚恒笑起来,“开元大酒店,开元,就是开创新纪元啊。” 乔梁眨眨眼,尼玛,老东西要开创什么新纪元?难道是丁磊进去开创了他的新纪元? 乔梁此时老惦记着丁磊的事,没有想到别的。 楚恒接着道:“从大的方面说,叫开创新纪元,从小的方面说,叫开创新生活。” 新生活?乔梁又眨眨眼,看了看苏妍,老东西莫非要娶苏妍,开创自己的新生活? 看乔梁看自己,苏妍冲他温情一笑。 苏妍这笑搞得乔梁有些懵逼,靠,之前她一直对自己冷若冰霜,怎么在楚恒面前对自己如此这样? 然后楚恒拍拍乔梁的肩膀:“小乔,我说的开创新生活,是指的你。” “我开创什么新生活?”乔梁莫名道。 楚恒叹了口气:“小乔,这么说吧,这么多年,我对你一直是很关心的,不光工作,也包括生活。当初你的婚姻,是我做的媒,我本指望你和小章能和和美美好好过日子,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小章竟然出了这事,成了现在这样。想想这结果,我实在感到痛心,心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乔梁神情黯淡下来,脑子飞速转悠着,这老混蛋此时提这个干吗? 乔梁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一时没说话。 楚恒接着道:“这些日子我晚上睡不着觉,一时在琢磨,既然小章现在是这情况,何况你们又早已离了婚,我也不能老看着你这么一直单身下去。你现在还年轻,也不能因为一次婚姻失败,就不再成家了,毕竟这日子还要过下去,生活还得继续。所以,我想,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 乔梁看看楚恒,又看看苏妍,苏妍又冲她温柔笑了下。 乔梁这时突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暗地不动声色,微微叹了口气,继续抽烟。 楚恒继续道:“既然我关心你的生活,既然你应该开始新生活,那么,我就想再给你做一次媒,让你有个完美的婚姻和家庭,如此,也有助于你安心做事,有助于你干好自己的工作。” “楚部长给我做媒,那对方是……”乔梁看着楚恒。 第390章 戏台上的伶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怎么还能唱得下去? 裴舟白有些不耐烦地用指尖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戏楼内格外清晰。 静的,落针可闻。 “我说,唱。”他淡淡地吐出几个字,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台下的戏子们战战兢兢地重新拿起乐器,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锣鼓声、唱腔混杂在一起,透着一股怪异的压抑。 林挽朝的目光从诺敏被抬走的地方收回,落在一旁的茶盏上,她看见裴舟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 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讶异,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扫过台下瑟瑟发抖的戏子,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挽朝,你说,朕该怎么处置静妃?” 林挽朝垂下眼帘,遮住眸中冷色,“微臣不敢妄议后宫之事。” 裴舟白忽然看向她,目光复杂:“你我之间,何时如此生疏了?” “陛下,您如今是天子,微臣只能行分内之事......”说话间,她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裴舟白目光一顿,声音微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你怕我?” 林挽朝心中一震,抬眸看向他,却见他眼中满是伤心,不时作伪。 “陛下说笑了,”林挽朝恭敬的扬起唇角,温婉又凉薄,就连眼角眉梢都带着冷意,“陛下仁心仁德,微臣怎么会怕?” “仁心仁德......是啊,我仁心仁德,你怎么会怕我呢?”他自自语,恍然,抬起了头:“我替你将皇后杀了,她死的很痛苦很痛苦,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他眼中有种无辜的残忍,林挽朝心中一怔。 她不害怕,她也......曾为了复仇有过这样的一瞬间,只是她深知自己的残忍,而裴舟白却好像不知道一般。 林挽朝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合手行礼:“谢陛下替微臣报仇雪恨。” 裴舟白脸上的笑意一僵,目光沉了沉,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林挽朝。 林挽朝察觉到他的目光,并没有看他,只是低垂着头站在那里。 裴舟白忽然苍凉的笑了笑,他收回目光,眼中是死寂与麻木。 许久,他站了起来,身后的奴才急忙迎了上来。 裴舟白说:“回宫。” 说罢,十几个人纷纷从角落出现,恭迎着裴舟白下了楼。 林挽朝走到阁楼栏杆前,往下看去,看见刀锋暗芒之中,裴舟白的背影也早就不似从前了。 裴舟白似乎是察觉到目光,停了下来,回首,往楼上看了过去。 林挽朝不动声色的收起冰凉的目光,拱手拜别。 —— 早上,裴舟白刚刚下朝,便听见眼线说,诺敏请了林挽朝看戏。 不用想,当时他也能猜出来,她找林挽朝,不会有什么好事。 裴舟白慢慢地走在深宫大道上,一边问:“静妃如何了?” “已经醒了,只是神志还有些不清。” 裴舟白步子微顿,停了下来。 “移驾去慧心宫。” —— 慧心宫中,焚香袅袅,却掩盖不住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诺敏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华贵的锦被衬得她更加憔悴,眼角还带着泪痕,额头已经被白纱覆盖,透出丝丝血迹。 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床顶的纱帐,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391章 忽然,床边覆上一层阴影,惊了她一跳。 转头,便撞见裴舟白阴翳凉薄的目光。 “陛下......” 诺敏想要挣扎的起来,她害怕。 或许,方才摔下楼时,没有别人看见裴舟白的目光,可她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刻,他的目光,带着戏谑与厌恶,是故意将她逼下去的。 裴舟白在她旁边坐下,居高临下地笑望着她。 "你见林挽朝,是为了什么?" "......"诺敏浑身一颤,眼神闪烁了一瞬,低下头不敢看他。 “告诉她,当日在扬州,是我命你下的手,是我害裴淮止瞎了眼睛?” 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让她避无可避。 "臣妾......"诺敏微微向后瑟缩,一个劲儿的摇头,“臣妾不是,我只是......” 他垂下眼,手指慢条斯理的抚摸着袖口的金龙纹,嘴角噙着淡漠的冷笑,缓缓开口:"果然还是不长记性。" 他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去。 “传朕旨意,静妃以下犯上,默示宫规,禁足半年,不得踏出慧心宫半步。” 诺敏愣在榻上,只觉得全身一片冰冷,仿若置身于寒潭之中。 这些日子,她每天都在等裴舟白的传召,可是,等到的却是这样冰冷的禁足。 说是禁足,倒不如说是在变相软禁她。 诺敏的脸色越发苍白,她曾在云昌的草原上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如今沦落成囚笼中的鸟雀。 她在床上蜷缩起来,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去,放声哭泣起来。 裴舟白,你为什么要这么狠毒? 你凭什么,对我这么狠毒? —— 林挽朝回了林府,路上就已得知了消息,裴舟白将诺敏宫里的宫女都杀了。 听闻这个消息时,她微怔。 裴舟白为什么会杀掉宫人? 只是因为,她们帮诺敏传了消息,或者说没有看顾好诺敏么? 还是说,诺敏此番要说的话,与他有关? 林挽朝疲惫的闭上眼,正要回屋睡觉,忽然想起昨夜被折断的梨花。 这一次,她没有进屋,而是小心翼翼的绕到了屋后,想看看究竟是谁。 她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探出头,却募的怔在了原地。 “裴淮止?” 裴淮止正靠着树打盹,等着林挽朝回来,看她一眼就准备离开。 可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睁开眼睛,迟疑的转头看向她。 裴淮止哑然,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直了。 “阿梨。” “原来......”林挽朝挑了挑眉,走过去,一边说:“整日藏在我窗外的偷花贼,是你。” 裴淮止急忙解释道:“阿梨,我不是偷花......我只是,想带走一朵回去。” 林挽朝这几天累的厉害,却是好几天没有见过裴淮止了,此刻此时此景,她心里涌出几分埋怨。 “这么多天,你是故意躲着我?” 第392章 “我......没有。” 裴淮止一步步走向林挽朝。 “那你为什么不进屋......” 话还没说完,裴淮止便一把将林挽朝搂进了怀里。 林挽朝猛的怔住,就这么被他忽然圈在怀里,手里还拿着匕首,僵硬的停在半空。 他的怀抱有点凉,不知道在这初春的夜里待了多久。 裴淮止的声音有些颤抖,又有些疲惫,沉沉唤她:“阿梨。” 他很想她。 裴淮止紧紧地抱着她,像是要将她嵌入骨肉。 林挽朝不知如何反应,只得任由他这样。 好久之后,她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道:"怎么了?" "我很想你。" 他的唇贴在她耳畔,喃呢般地说道:"阿梨,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林挽朝抿了抿唇,温和的笑了笑:“我也是。” 话音落地,裴淮止像是被她的声音惊醒,忽然睁开了眼睛,后知后觉一般松开了林挽朝。 林挽朝微微一怔,脱开身,看向裴淮止。 裴淮止则是低垂着目光,一不发。 林挽朝浅浅笑着,问:“你这段时日,到底怎么了?” 裴淮止闭上了眼,死死的攥紧了掌心,颤抖的厉害。 他不能......不能将她牵连进来。 他的阿梨,应该有一个光明的前景,有安稳的余生。 哪怕逃避了这么多天,他还是注定要面对这一天,这一刻,面对她,然后——推开她。 裴淮止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睛,忽然笑了出来。 林挽朝被他莫名其妙的古怪弄得云里雾里,笑容也是一僵,皱起了眉。 “裴淮止?” 裴淮止笑够了,缓缓抬起了眸子。 目光里,尽是像初见之日那样的轻视与鄙夷。 "阿梨,每每与你在一处,听你说那些爱我的话,我都要感叹一番,没想到你会对我动心如此之深。" 他看着她,目光冷淡而陌生。 林挽朝以为听错了,茫然的往后退去:"你说什么?" 裴淮止勾唇,语调凉薄至极:"当年,我一早就知道你是先皇的棋子,与你结盟,交付信任,乃至于后来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利用你,扳倒妖后,替我母亲复仇罢了。"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抹奚落,“没想到,后来你会对我动真心。裴舟白都看出来了,你却没有。” 瞬间,林挽朝浑身冰凉,面如苍纸。 “裴淮止,你再说一遍?”她颤声问。 “如今,妖后死了,我大仇得报,对你......”裴淮止的语调缓慢,带着几分嘲讽,"我已经装不下去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的神情是那么的陌生和冷漠,让人根本无法接受。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只是在利用我吗?" “是!” 裴淮止回答地干脆,装作对林挽朝眼角的泪无动于衷。 林挽朝没有任何犹豫,举起手里的匕首,冲他的肩头刺了下去。 血立刻涌了出来,裴淮止却退也没退,好像不痛。 林挽朝握紧匕首的指尖泛白,缓缓松开,任由匕首扎在他的身体里。 “你的东西,还给你,滚。” 她的声音颤抖,压抑着悲伤,愤怒,羞愧,还有绝望。 第393章 裴淮止没有理会自己肩头的伤,只是盯着她的脸,眼中的讥讽更甚。 林挽朝闭上眼,没有再看他,转身飞快的离开,仿佛在多待下去一刻就会动了杀心,又或者,再多待下去一刻,她所有的尊严都会被碾碎。 背影消失的瞬间,裴淮止终究没能忍住。 他的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嘴角溢出了殷红的鲜血。 还有眼角的泪。 —— 许久,策离才在府外等到自家主子,等到看清裴淮止不稳的身形,策离急忙冲了上去。 “大人!” 裴淮止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事。” 策离这才看见裴淮止胸口上的匕首,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裴淮止当初送给林挽朝防身用的。 “大人同林少卿......决裂了?” “是。” “林少卿下手可真狠。” 裴淮止抬手擦掉唇边的血迹,虚弱的笑了笑:“我就喜欢她这样狠。” 策离:"......大人眼光一向好。" 回了世子府,连忙叫来了海神医取刀子。 海神医取来了药箱,替裴淮止处理了伤口。 整个过程,裴淮止都只是咬着块手帕,死死的忍受着,头上蒙了一层的汗珠。 他始终看着花瓶里那枝梨花,旁边的长明灯那样亮,他又想起了林挽朝。 也只有想起她,痛苦才能减轻一点。 可是啊......她刚刚的眼里,全是对自己的恨意,还有痛苦。 他和薛行渊,也没什么区别了。 海神医收起药箱,说道:"伤口有点深,离心脏就差几分,大人需要静养几日。" 裴淮止点了点头。 策离站在旁边,等到海神医离开,他才松了口气,缓缓开口。 “如今,大人您可以放心复仇了。” 裴淮止躺在榻上,疲惫的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说道:“我累了,下去吧。” 策离默然,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裴淮止睁开了眼睛,望着头顶的纱幔,目光空洞。 同样的,林挽朝也是这样躺在榻上,失神的睁开眼睛,望着房梁木板。 她的手,还沾染着裴淮止温热的血。 他的血这样热,说出的话却是这么冰冷。 林挽朝心口疼的厉害,她咬住嘴唇,翻身,蜷缩在一起,强忍着心口的痛,生生哭出了声。 薛行渊骗过她,她不在意,当时只是替自己失去的三年觉得可惜。 可裴淮止却不一样,她是倾注了真心,是拿他当做希冀! 他却,把自己骗得更惨。 难怪......难怪,皇后一死,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林挽朝将嘴唇咬出了血,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光里透出了坚决和冷硬。 她说过,不会因为一颗珍珠而再爱上一个男人。 自然也不会因为一场骗局,就失去对将来所有的希望。 她从来,就不是为了感情而活。 有则有,无,则无。 没有人,能影响自己的仕途。 第394章 今日朝堂上一片风起云涌,暗藏心机,裴舟白并未挑明这些老狐狸的心思。 而是下了朝,便叫人去请林挽朝。 林挽朝收到传召时,大抵是知道了他的意思,随即进宫面圣。 果不其然,尚书阁里,可坐了不止一位大臣,朝堂里有头有脸的都来了,包括薛行渊。 林挽朝恭敬行礼,随后坦然入座。 没人知道昨夜的她一夜未睡。 裴舟白这才开了头:“诸位大人都是北庆的有功之臣,于朕今日也都有恩。你们都清楚,如今刑部和户部尚书的位置都有所出缺,今日便是想听听众位爱卿的看法。” 目前暂代刑部尚书之位的肖谊元大概率是不会再有变动了。 更多人盯着的,则是户部尚书的位子。 户部,掌管赋税收支,人口土地,仅居于六部之首吏部之下,任是谁都会想要争上一争。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的开始辩驳起来,可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我否掉你的,你不赞成我的。 而喧嚣之上,裴舟白只是似笑非笑的握着手里的杯盏,一下一下的刮着茶沫。 最后,还是齐太师开口,打断了议论。 “依老臣所看,能者胜任,我想问问诸位,有谁在这一年多里,立下的功劳最多,名声最大?” 众人纷纷安静下来,面面相觑。 这还用说,自然是前不久替叶家翻了案,又助国库充盈的林挽朝。 不过,总不会让一介女子来做户部尚书,这传出去,不是让朝堂贻笑大方么? 裴舟白这才放下了杯盏,颇有兴趣的挑了挑眉,问:“齐太师,看来你心中已有人选?” 齐重起身,来到堂中,环视一圈,缓缓开口:“老臣,推选现任大理寺少卿,林挽朝。” 此一出,全场哗然。 就连林挽朝都有些意外,她和这齐太师从头到尾都未有交集,为何他会推选自己。 第一个不愿意的就是丁培轩,他冷哼一声,站了起来朝裴舟白禀告道:“陛下,大理寺少卿让一介女子做本就已经是贻笑大方,可户部尚书乃是朝中命脉,还请陛下三思!” 肖谊元随后也站了起来,道:“丁大人,这话就不对了,我朝选贤任能,从不避男女,这是先帝在时就定下的规矩啊。” 又有人站了起来,说道:“是不避男女,可也不能胡来,这林少卿查的了案抓的了凶,可不代表能管得了户部?” “刘大人怎知,我管不了户部呢?” 众人一顿,闻声看去,林挽朝没有起身,只是平静的坐着那里。 刘大人眼里带着奚落的笑意:“林少卿,你是破过不少大案,甚至国库的危机破除你是大功,我们满朝文武心里敬你不是一般女子,可你——就是做不了尚书!” “大人说我破获大案,又说我充盈国库,可见是对我的功绩予以认可,可为何,你后半句又说我做不了尚书呢?” “哼!”丁培轩嗤笑一声,说道:“就凭,你是女子!” 刘大人随即附和:“是啊,女子本分是为相夫教子,就连这后宫之主也是先为妻子再为皇后。就算你的确胸怀宏图伟略,有一腔抱负,难道你这一生,就不会成婚生子?” 薛行渊听见这话,眼中瞬间涌上怒意。 女子无非就是深陷后宅,相夫教子,一生困顿...... 第395章 这些话,曾经的他也说过。 可如今,薛行渊坐在那里听着别人对林挽朝又说出这样的话,便觉得刺耳难耐。 他站起身,反驳道:“丁大人就想凭一介男女之词,堵住这朝堂众望所归么?” “你......你一各武将,懂什么朝堂之事?”丁培轩怒斥。 林挽朝却不紧不慢,目光停在了丁大人和刘大人面前。 “那下官请问,两位大人是否都有家室?” 刘大人没听出这话是什么意思,便答:“有。” “丁大人呢?” 丁培轩是个老狐狸,自然已经猜出林挽朝这么问的目的,可他也只能如实说:“有。” “是啊,您二位都有家室,却不影响你们在朝堂上为官,但女子有家室,却不能做官?” “自古以来,便就是如此!” “自古?”林挽朝站了起来,一点点走上前去,“秦帝国秦宣太后,执掌四十年秦国政治;北魏一品女官缑光姬,得魏帝赐一品女官;内司杨氏,被宣武皇帝赐予爵位,上下顺后......既然丁大人要说古往今来,那下官只能请出这些同样有着丰功伟绩的女子,问问丁大人,可是从何得来,女子不得为官为政的道理?又是凭何,女子不配为官?” 话落之时,林挽朝已经来到了丁培轩的面前,冷冷的盯着她的眼睛。 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她不信,这些手握重拳的大官,还能像四年前一样,屠她满门以绝后患?又或者是肆意栽赃,抄家灭族? 她早就没有家了,也没有什么需要顾及的身后人。 今日,这尚书之位,她要定了。 裴舟白嘴角扬起一抹兴奋的笑,果然,林挽朝从不会让他失望。 他挥手,声音威严:“传朕旨意,女官林挽朝实乃朕肱骨之任臣,特册封其为刑部尚书之职,望建之实功,以洽朕意!” 丁培轩胸腔止不住的颤抖,狼狈地倒坐了下来。 林挽朝眼底浮上不可察觉的笑,跪地,扬声道:“微臣,谢主隆恩!” —— “阿梨。” 众人散去,林挽朝正要离开,薛行渊忽然在身后唤她。 他追上来,带着小心翼翼的笑:“恭喜。” 林挽朝收回视线,往外走去。 “薛将军,令妹的伤如何了?” “恢复的很好......你,想要去看她么?” “没这个必要。”她停下来,看着他:“你没听说,是我杀了李絮絮么?” 薛行渊笑容一僵,神情微微冷落下来,“知道。” “照理说,我应该是你的仇人,你却还跑到我面前来凑热闹?” “她做了那么多错事,本就该死,就算你不杀她,我也会杀她。” 林挽朝听着这话,忽然就笑了出来。 第396章 薛行渊看见林挽朝笑起来时发亮的眼睛,下意识的有些失神。 他想,是不是她听见自己厌恶李絮絮的话而觉得开心,终于要原谅自己了? “阿梨,你笑什么?” 林挽朝笑的停了下来,探究的看着薛行渊,说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薛行渊慌忙解释:“她在漠北引诱我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回到京都又贬低你,逼走你,甚至几次三番想要陷害你、治你于死地,害了我母亲,她本就该死。” 林挽朝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垂眸,又笑了。 “这些事,都是她做的?薛行渊,为何这世间男子都惯会推诿责任,不管发生什么事,往女子身上一推,自己就是干干净净的,完美消失。 明明是你守不住为人夫的本分,与她苟且,你却说是她引诱你; 明明是你在她一次次贬低我时为她撑腰,却说得好像你无能为力; 明明是你在她陷害我时,在背后推波助澜,此时却装作义愤填膺; 明明,你母亲的死是因为你对她的纵容,此时却好像一切与你无关。 薛行渊,你以为,李絮絮只要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么? 你以为,她死了,你所有的罪孽就消失了么? 你以为我是蠢货么?你以为我离开你,只是因为李絮絮么?” 林挽朝声音越说越冷,将薛行渊逼得步步后退。 他双手颤抖,想要抱住林挽朝,让她别说了,可他知道,自己没有触碰她的资格。 “阿梨,是我错了!”他抬起眼,几乎是带着哭腔:“是我,这一切究其根本是我的错,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杀了我也好,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你别在恨我。” 那些悔恨和痛苦都折磨的自己一夜一夜的睡不着,睡醒了,就反复拿他们成婚那一日的景象麻痹自己。 可等到天亮时清醒,他又不得不面对那一切的真相。 林挽朝厌烦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这里是皇宫,要死别死在我面前,自重些。” “阿梨......”薛行渊正要追出去,可还没走几步便猛地停住。 他看见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护在了林挽朝面前。 薛行渊一怔,慌忙单膝跪地行礼。 “微臣叩见陛下。” 裴舟白的声音和目光总是柔和的,他只是会在大殿之上展现出一个帝王的气度,此刻却好像又变回了曾经的太子殿下。 “薛将军请起,我是来找林大人商量一些要事。” 林挽朝停住步子,回头。 薛行渊也是一阵愕然,后知后觉地拱手行礼,声音麻木:“那......微臣告退。” 薛行渊离开了,裴舟白这才回头看向林挽朝。 “陛下要同微臣说什么?” 裴舟白满是期待地笑着,说:“你跟我来,带你看个东西。” 林挽朝一顿,却又身为臣子,不得不应。 “是。” 两个人沿着一条深谙的大道走着,谁都没说话。 林挽朝像个恪守本分的臣子,安静的跟在裴舟白的身后。 直到快到地方,林挽朝才反应过来这是去御花园的路。 御花园,是他们第二次相见的地方。 这不是个好地方。 第397章 “陛下......” “快到了。”裴舟白察觉到林挽朝是想要找借口离开,他不由分说地打断她:“进去瞧瞧。” 林挽朝只能继续跟着他往里走。 还没进御花园,便闻见冲天的梨花香气,那清香味淡若春木。 她进去之前,设想过裴舟白也许是要说什么话,可没想到,他是叫自己来看花。 一整片园子,是望不到尽头的白。 像是一团团浅白色的云坠在树上,一层一层,如梦似幻。 "很美吧?" 林挽朝看着远处,点点头,说道:"是,很美。" 裴舟白欢喜的亮了亮眼睛,可又听林挽朝说:“但是从前一树梨花在姹紫嫣红中清新脱俗,而如今整片园子里都是,反而觉得失了什么意味。” 他的眼神顿时暗了下来,却依旧笑了起来:“你说喜欢这长盛的梨花,入秋前我便索性安排人准备了一番......没想到,你好像不是很喜欢。” “陛下,我喜欢的是梨花,也只是喜欢那一树。” 裴舟白缓缓看过去,他已经找不到当初与林挽朝偶遇时的那一棵了。 “挽朝,”裴舟白回首,声音急迫道:“你不要着急,我一定会找出来那一棵,一定能找到......” 他没有明白林挽朝话里的意思。 林挽朝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往外走。 “陛下,今日齐太师是您安排的么?” 裴舟白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说:“是我......可似乎没派上什么用,今日在尚书阁,这个位置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谢陛下。” “这是我当初就许诺你的,我不会骗你。”裴舟白看着她的身影,说道:“况且,没有你,就没有我今天的皇位,这个尚书之位,本该就是你的。” 林挽朝心思沉重,她想问裴舟白,昨日突然出现在戏楼,究竟是想遮掩什么。 可话到了嘴边,却问不出来了。 裴淮止的事......已经不重要了。 算了。 林挽朝笑了笑,忽然转身行礼,字字认真,“陛下,今后,微臣定会用所有的谋虑助您稳坐帝位,掌控朝堂,不辜负陛下信任。” 今后,她所有的力气,都会用在朝堂之中。 裴舟白茫然一愣,然后笑了。 好像一瞬之间,他们又回到了曾经彼此交付信任的时候。 ...... 一个月后,先皇丁贵妃死于风寒。 林挽朝一脸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灵车一点点往城外去了,她知道,这是裴舟白对四皇子下手了。 今日,也是林挽朝正式离任大理寺的日子。 去的时候,卫荆正好从寺卿堂出来,撞见林挽朝时一愣,急忙躬身:“拜见林少卿......不,林尚书。” 林挽朝轻声应了一声,去办事堂拿了离任庚帖,按照流程,是要交给寺卿的。 “你家大人呢?” “大人......在,在里面。” 林挽朝就要进去,策离忽然掀开帘子出来了。 “林少卿,大人不在。” 第398章 “林少卿,大人不在。” 林挽朝皱起眉,说道:“一个说在,一个说不在?” 卫荆疑惑,大人不是刚刚才进去么......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大人......不想见林少卿。 “呃......刚刚在,这会儿不在了!”卫荆找补。 “这么快?” “是啊,大人不都是这样吗?一会儿在一会儿不在的......” 林挽朝冷冷的看向策离,一把推开了他,不顾阻拦就掀开了帘子,卫荆和策离没拦住。 林挽朝进了屋,目光便和裴淮止撞了个满怀。 裴淮止就在屋里,端坐着,抬起冰冷的眸子看着她。 一模一样的眼睛,不管是曾经的温柔还是现在的冰冷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虚伪,一样的利用。 林挽朝曾以为再见不是你死我活就是玉石俱焚,可没想到她竟生不出半分怒气,有的只是淡漠和麻木。 她缓缓收回目光,上前将离任函书放到了桌子上,平静至极。 “裴寺卿,今日起,我便不再任大理寺少卿,这是陛下手谕。” 裴淮止目光轻颤,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杯子。 他看向一眼离任诏书,又落回到林挽朝脸上,"听说,你接任了刑部尚书?" 林挽朝没有说话,她目光无意间落在了裴淮止的肩膀上。 裴淮止察觉到时,她已经移开了目光。 他说:“你更适合待在刑部或者工部,去户部,浪费了你一身的机关之术。” 林挽朝看着他,她的品级明明比他要高,却还是用着恭敬的语气说道:“这就不劳裴寺卿操心了。” “我只是......”他收回视线,微微挑眉:“只是看在曾经共事一场的份上,替你打算打算罢了。” “那我也替你打算一下,以后,还是少替别人打算比较好。” 林挽朝没再多说什么,裴淮止有一万种方式让她难堪,堵住她阴阳怪气的嘴......可他今天什么也没做,只是始终低垂着视线,唇角带着难以捉摸的笑。 她转身就要离开,目光却无意间落到了书案旁的花瓶里。 那里面,插着一朵梨花。 是她窗前的那支梨花。 一模一样,裴淮止不会认错。 林挽朝目光微顿,再也不愿替他分心半点,抬起步子离开了。 一掀开帘子,就和卫荆撞了个满怀,他把耳朵凑在门口不知道听了有多久。 看见林挽朝出来,他吓得随即站直身子,恭敬行礼。 林挽朝没看她,扫了一眼远处的策离便彻底离开了。 ...... 一只手探出帘子,轻轻挑起,露出一个缝隙。 日光夹杂着跳动的灰尘,落在裴淮止几乎透明的皮肤上,那颗眼珠隐隐透着棕褐的光。 裴淮止隔着那条小缝,就这么目送着林挽朝离开。 回到桌案前,裴淮止看见了什么——他的视线久久停留在那花瓶里的那朵梨花上。 良久,他伸出手指,缓缓触碰到花瓣。 一阵凉。 第399章 他的手一僵,缓缓缩回了手。 —— 林挽朝换上了玄青色的圆领袍女官官服,发髻梳成了高椎髻,浑身未着半点配饰,却是雍容华贵。 甚至莲莲在看到自家小姐换上官服后的样子都有些失神茫然,她不敢看这样华贵的上位者,尤其是那双冷艳艳的眸子。 “十一回江南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回小姐,三日后启程。” “我知道了。” 林挽朝上了马车,缓缓往户部公廨而去。 很快便到了户部,只是这户部公廨门可罗雀,无人前来迎接也就罢了,连个守门官也未见。 进了公廨里面,偶然有一两个小官员路过,也只是诧异的看了一眼眼前的林挽朝。 林挽朝上前,推开第一道大阁的门,却只看见空空荡荡的阁堂,发出阵阵木头腐朽的味道。 再往里走,只看见有个小文书趴在桌子上睡得昏天黑地,毛笔掉到了地上,滚出一长串墨迹。 林挽朝走近,小文书忽然惊醒过来,迷糊的揉了揉眼睛,看向眼前的人影。 林挽朝:"......" 小文书看见这样庄重的女子,一时之间看的入神,许久后才反应过来,爬了起来:“你......你谁啊?谁给你的胆子擅闯户部公廨?” 林挽朝没有理他,不紧不慢的打量着这冷冷清清的前殿,一边问:"公廨的其他人呢?" 小文书一边说,一边眯眼打量了林挽朝一眼,说道:"你该不会是新调到我们这儿的吧?不认识啊!那几个女官也不是这种制式的官服,玄青色......玄青色是什么品级来着......" 他话还没说完,林挽朝许是不想再浪费时间,便从腰间取出了调令,停在小文书面前给他看。 小文书的眼睛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户部尚书”几个大字上。 户部尚书! 只见小文书脸色一白,腿一软猛的跪了下来。 "下官该死......请......请林大人降罪!" 林挽朝淡漠的收回调令,"你叫什么名字?" "回......回禀公......回禀林大人,小人名为李青。" "李青?你是这个府里负责管辖内务的小吏?" “是!” “白日青天,公廨里冷冷清清不见人影,你们平日就是这么任职领俸的?” 李青只是一个小文书,在户部做了十几年的书吏,都没见过尚书几次。今日难得见到尚书,林挽朝只是问问他,便将他吓得浑身发抖,动弹不得。 “下官......下官......” 看他吞吞吐吐答不出来,林挽朝问:“其他人呢?” “都......都在后院。” "带路。" 李青不知道林挽朝想干什么,但还是鬼使神差一般的爬了起来,乖乖的把林挽朝领到了公廨后院。 此时的公廨后院,可比空无一人的前厅热闹多了。 林挽朝看过去,混乱的书册,见着几个小官员围坐一块,拿办事用的书案推牌九,神色又闲又懒,丝毫没有身为户部的官员之气。 林挽朝瞧着这一幕,笑了。 她觉得可笑,又觉得惊讶,更多的,是悲凉。 第400章 林挽朝继续打量着四下,慢条斯理地走下台阶。 回头,望见拱门处高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勤政为民”。 那牌匾上的金箔也掉了。 林挽朝沉默的笑了笑,眼底闪过奚落。 李青又怕又急,跟在林挽朝身后,满地乱转。 里边正推牌九的人听见动静,纷纷都转过了头来,盯着林挽朝瞧。 林挽朝脸上始终挂着轻视的笑。 一个如此明艳的女子忽然出现在眼前,大家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有几个胆大的,竟不怀好意的笑了。 “姑娘,你是......” 林挽朝看着问话的那人,问:“你......不认识我?” “我们该认识姑娘吗?”一人笑道,站起走了过来,带着不恭敬地眼神。 李青在身后后槽牙都咬碎了,心里念叨,这下彻底完了。 林挽朝不紧不慢的开口:“背后挂着勤政为民的牌子,诸位大人却在推牌九赛逍遥,”她说着,目光从一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真是令我惊奇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顿时冷了脸色。 “你......到底是谁?” 李青这才站出来,一脸心如死灰的开了口。 “诸位大人,这位,就是户部新到任尚书林大人。” 话音一落,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哗啦啦的站了起来。 这些个留守户部的官员都是小职小位,哪里知道一个多月前皇宫里那场暗潮汹涌的推选,自然也不会知道,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是位女子。 有人面面相觑,低声嘀咕:“女」女的?” “是啊,这女的也能当尚书?” 方才冷声质问林挽朝身份的宋丹此刻也是有些意外,不过作为这里品级最高者,他还是先稳住了场面。 见朝廷派了个女尚书来,宋丹只觉得户部是真的完了。 “林大人,我们眼瞎,有眼不识泰山啊,您别见怪,我们这就收了,以后不打了!” “是啊,大人莫要着急,我们现在就收!” 林挽朝听着他们敷衍搪塞的话,笑容一点点淡去,眼中浮上阴寒。 “收了?”她走过去,拿起一颗骰子,看的入神:“这么好的牌九,收了做什么?继续打啊。” 宋丹笑呵呵的说:“大人这话说的,您来之前也不通传一声,我们好叫那些在家休养的大人来,否则我们哪有资格陪您共推牌九啊!” 林挽朝也冲他一笑,那一笑倾城,让在场的人纷纷对她这尚书之位是怎么来的而想入非非。 看来,不仅是户部完了。 北庆也要完了。 这不是胡闹吗? 林挽朝笑着,问:“休养?这户部八十四位官员,除去在座的各位,这么多大人需要休养?” “原先户部尚书被砍了头,这被砍头之前户部就已经是个空架子了,即使近来新帝登基,国库充盈起来了,可这上头的事,我们这些做小的,如何管?这不,拢共就剩我们几个。” 又有人说:“您啊,生的一副花容月貌何必要来趟户部这趟浑水?” “你这话说的,万一这林大人今日是尚书,明日就是贵妃娘娘,小心拔了你的舌头!” 林挽朝听着他们乱嚼舌根,却不打断,只是将那颗骰子随手扔了回去。 “真是可惜了。” 第401章 大家闻停了下来,有人不解的问:“什么......什么意思?” 宋丹看不惯这用肮脏手段上位还装模作样的,正准备继续腌臜几句,忽然冲进来一群身着黑衣的侍卫,不由分说的扣住了他们。 “你们是谁?你们想做什么!” “放开我。” 林挽朝挑了挑眉,一边寻了个位子坐下来,说:“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牌九,要喂到你们这群狗肚子里。” “你什么意思?” 他还没说完,那扣着他的侍卫便掰开他的嘴,抓起一把牌九塞了进去。 "唔......唔......" 宋丹拼命抠着喉咙想吐出来,可那牌九已经顺着喉咙滑了进去,他只能跪在地上痛苦喘息。 其余人见此纷纷如梦初醒,收了吊儿郎当的神色,死命磕头认错。 “林大人,小的错了,小的胡乱语,您别怪罪!”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能在这里混一口闲饭,身后便都有遮荫树。可我就告诉诸位了,那些在府里休养的,保不了你们,我林挽朝想杀的人,神仙下凡也救不了,明白么?” “林挽朝?” “大理寺的......血观音林挽朝?” 众人纷纷吓得抖如糠筛。 林挽朝的狠戾程度与裴淮止不相上下,京都谁人不知? 宋丹被扣着,听见了林挽朝的声音,这下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深知自己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拼命磕着响头。 林挽朝没说错,这宋丹的伯父便是这户部给事中,他向来不怕有人敢动他。 只是没想到,来任户部尚书的,会是林挽朝。 “我也不为难诸位,”林挽朝带着寒峭的眼眸扫视一圈,说道:“一个时辰,我要这户部八十四位在京官员各归其位,各归其职,少一个,我亲自去请,明白么?” 众人异口同声:“下官明白!” 那些暗卫纷纷收了刀子,行踪不定的消失在了各处,却又好像无处不在。 “李青。” 小书史这才颤颤巍巍的出现,道:“请尚书大人吩咐。” “你可有什么遮阴树?” “大人明鉴,小的十多年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身后保证跟小葱拌豆腐一样!” “什么?” 李青解释道:“就是用豆腐和小葱炒在一起,先放油......” 林挽朝无力的闭了闭眼:“我是问,这小葱拌豆腐和你的身后有什么关系?” “一清二白啊!” 林挽朝:“......”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是,李青要真有什么遮荫树,怎么会干了十几年还是个书吏。 “既然如此,以后便由你做我的主簿。” “主......主簿?” 李青不可置信。 林挽朝道:“一炷香的时辰,带所有官员名册、历年赋税、官员俸禄来见我。” 等到林挽朝起身走远,他才从喜悦中回过神来。 “是!下官遵旨。” 血观音......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第402章 没一会儿,便听见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 有人掀开帘子,几个身着绯红官服的大臣鱼贯而入。 片刻,便整整齐齐的站在了林挽朝的面前。 林挽朝翻着手里的赋税册子,皱起眉头,知道户部这些年都是烂账,却没想到能烂成这个样子。 她桌案旁的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却没有碰半点,只是漫不经心的问道:“新任的户部侍郎,是哪个?” 一位五十余岁的男人急忙向前,作揖道:“回尚书大人,正是下官。” 林挽朝看过去,忽的笑了:“张大人?” 张同禄惶恐的将头低的更下,连忙道:“林尚书还记得下官,实乃下官荣幸!” “怎么会记不得呢?当初,你在刑部任职时,我在刑部门口跪了三天三夜,请俞宁重审我林家灭门的案子,当时,还是你将我赶走的。” “林大人!”张同禄哐当跪了下来,慌忙辩解:“林尚书明查,那时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一举一动都是听从上面的人,实乃身不由己啊!” 林挽朝收回视线,合上手里的簿子,一旁的李青极有眼色的接过了。 “我不怪你,你也是无可奈何......可是,本官想知道,这些年的税银收了不少,国库为何还是入不敷出啊?” “林大人,您......您也知道,先帝热衷征战,四处用兵,打仗就花了不少银子......况且......” 他还没说完,林挽朝便冷声打断。 “况且什么?况且,这些年国库一直拿捏在罪后的手中。人已经死了,张大人怕什么呢?” 张同禄没说话,满头都是斗大的汗珠。 “哦,我知道了。”林挽朝仿佛恍然大悟:“是因为,如今户部的人,还是不干净吧?” 此一出,底下人纷纷跪了下来,瑟瑟发抖。 有人申辩:“大人明查!下官绝与罪后毫无关联!” 林挽朝收起了笑,目光陡然变得寒峭。 “你们以为我看不懂收支账簿,以为我看不懂分发俸禄,可你们这些账做的也太假了。每年都有人拿着国库的钱向后宫行贿供奉,收受贿赂的恐怕不止是罪后一人吧?” 这话一出,原本还抱着侥幸的几个人顿时面色一白,面面相觑。 “张大人,你是新上任的,我信你清白,可我不信,你不知道这里面的胡作非为!” “大人!下官......下官知道,可下官实在是不敢插手啊!” “不敢?” 林挽朝站了起来,拿起桌子上那些堆凑造假的书簿,缓缓打开。 还没等大家猜出她是什么意思,林挽朝便将其撕了个粉碎。 “这......” “林大人息怒啊!” 全是假的,留着也没什么用。 林挽朝扬手,将书簿随便高高抛起,纷纷扬扬落下。 “如今都成了狼藉,还怕么?” 张同禄望着那些书簿碎片,仿佛看到那些弄虚造假之人也终于坍塌,他颤抖的,抬起头,沉声道:“不怕!” 林挽朝道:“看看你们脚下的这些记录,有的人心里一定在想,怎么就被我发现了呢?”她笑了笑,忽然有些感谢曾经在薛府管了三年的账,那么多的铺子那么多的收支,其实本质和这户部的账簿大同小异。 底下的人紧紧的闭着眼发抖,只听她继续道:“户部的主职是什么?保朝堂安宁,守吏治清明,而不是让你们拿着百姓的血汗用来贿赂! 从今天开始,将三年内所有的赋税记录和收支结余一一整理完善,一本一本的过。” 她顿了顿,道:“再有作假,碎的,可不是假账簿了。” 这句话落地,顿时所有人面如土色。 众人看出来了,林挽朝这查的何止是账,她是要查这三年来所有贪污受贿之人。 第403章 这里跪着的,可就有一半都得遭殃。 张同禄声音都有了底气:“下官遵命!” 林挽朝目光沉静,一点点落在远处。 爹,你当初没有查完的事,女儿一定会替你查完。 —— 深夜,莲莲守在马车旁等林挽朝出来,困得她直打哈欠。 忽然,有个黑影一闪而过,莲莲登时察觉,提起精神。 她走过去,果真在远处的树上有个人影,莲莲壮起胆子,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了过去。 策离身子一偏,手指接住了那颗石头。 他笑了笑,小丫头警惕性还挺高。 策离一跃而下,站在了莲莲面前。 莲莲看见黑暗中忽然出现的策离,先是一怔,然后皱起了眉,眼里都是恼怒, “你来做什么?” “我是奉命保护林尚书安全。” 林挽朝查贪腐和账簿的事情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一些人心里害怕,被逼急了可能会对林挽朝做出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 “你奉谁的命?” 策离没说话。 莲莲冷哼一声:“你们家大人都已经对我家小姐恩断义绝,又何必来这假惺惺的一套?况且,我家小姐有暗卫,不用你保护,你走吧。” 策离闻,缓缓低垂了目光。 “暗卫护得住你家小姐,不一定护得住你,你要当心。” 莲莲闻,目光一错,怔住了。 反应过来,她咬牙道:“你和你家大人一样,都是虚情假意,反复无常之人!用不着你提醒我,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她说着就抬头看过去,人却已经没了影子。 让他走,他还真走了! 莲莲生气的跺了跺脚。 “莲莲?” 林挽朝出来后看见莲莲一个人站在街口,便就唤她。 莲莲闻声回头,慌张的抹去了眼泪,提着裙子跑了过来。 “小姐!” “怎么了?”林挽朝看出莲莲面色异常,不由问道。 “刚刚......”她不想在小姐面前提起裴淮止的名字,便扯了个慌,“刚刚有条大黑狗,突然窜出来,把我给吓哭了。” 林挽朝被逗乐了,拿出手帕替莲莲把眼泪擦干净,“以后你就到我轿子上等我,这黑灯瞎火的,多危险。” “没事,莲莲想等小姐归家,坐在轿子里总觉得着急。” 林挽朝握了握莲莲的手,两人相视而笑。 远处的策离收回视线,想起小姑娘说的“大黑狗”三个字不由一笑,轻轻叹了口气。 他有时候也挺羡慕卫荆的。 卫荆什么也不知道,因为大人想将他保下来,将来好保护林尚书。 可自己不一样,从奴隶营时,他便下定决心要陪大人复仇了。 他从来就没有未来。 第404章 连着几日,这户部都是彻夜灯火通明。 几乎所有的官员都在熬夜梳理账本。 李青算是长足了志气,林挽朝安排他盯着这些账簿,只要发现有不对劲的立刻禀告林挽朝。 他当了这么多年书吏,没事干就研究户部账簿,这里面的门道他早就摸了个透,想在这上面做手脚,是绝对瞒不过他的眼睛。 李青瞧见宋丹也在那里挑灯夜写,走过去颇为嘚瑟的落井下石。 “宋主事,您别太辛苦了,累了就歇歇,喝口茶,我不会告诉林尚书的。” 宋丹咬了咬牙,眼里闪过恨意。 “小人得志,你等着!” 李青笑了笑,从前他做着文书时,这宋丹常常对他贬低谩骂,今日终于反过来了,他却还是这么不识好歹。 “如今我是尚书大人的主簿,你只是一个主事,敢对我大呼小叫,小心我让你人头落地!” “好啊,那就看看是谁先人头落地。我的姑母是应勤王妃,应勤王可是当今太皇太后门下,林挽朝敢动太皇太后的人,你以为她能猖狂多久?” “太皇太后?呵,我们林尚书受的可是皇上的圣旨,天子近臣,你哪里来的狗胆敢这么对尚书大人出不逊!” “什么天子近臣,一个酷吏出身,裴淮止的姘头,如今又靠着姿色爬上了龙床,有什么好嘚瑟的......” 没说完,李青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一拳就呼过去,将宋丹揍了个人仰马翻。 宋丹反应过来,捂着下巴爬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扑过去,压在了李青的身上。 一时之间,死寂的大殿里发出一阵阵惨叫,所有人都上前拉架。 李青本来就是个讲义气的,读书时就信奉“书生之怒血溅五尺”的箴,寒窗苦读三年才高中的他,本来就对宋丹这些纨绔子弟是恨之入骨,今天看见他这样嘲讽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林挽朝,则更是忍无可忍。 —— 林挽朝第二日来当差时便看到了鼻青眼肿的两个人。 她皱起眉,问:“怎么回事?” 宋丹冷哼一声:“尚书大人可要明鉴,并非是下官先动的手。” 他牙被人打掉了一颗,说话都有些漏风。 李青嘴角被撕烂了,语气含含糊糊又止不住义愤填膺:“那还不是你先对林尚书口出狂,我才打你的!” “你说我口出狂我就口出狂了?大伙儿昨夜可都看见了,可是你先仗势欺人,动的手!” “你......” “林尚书!林尚书!”门外跌跌撞撞跑进来个小差役,说道:“大理寺来人了!” 林挽朝拧眉:“什么?” 她掀开帘子出来,便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着深绯色红衣,外面罩着件儿黑袍,金玉扇流光溢彩,一双眼睛冷的出奇。 “林尚书,别来无恙。” 林挽朝带着浅淡疏离的笑,问:“裴寺卿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本寺卿听到有人说,昨夜这里发生了打架斗殴事件,特来查案。” 李青和宋丹都是一愣,打个架怎么就把大理寺这个活阎王招来了? 林挽朝也觉得可笑:“大理寺近来这么闲么?就算真的有斗殴,也用不着您带着人亲自来吧?” “这官差斗殴乃是大事,还发生在天子脚下的户部,府衙能处理好么?” “鸡毛蒜皮的事儿,本官自己就可以处理,不劳裴寺卿操心。” “林尚书忘了,如今查案可不是你的本职了。” 第405章 [] 第140章 萧令月:“” 真是搞笑了。 自己家不让住,反而给钱让她去住客栈。 沈志江真是有够偏心的,为了护着沈玉婷,竟然连家门都不让进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晚”是从路边捡来的,堂堂嫡女竟然要迁就一个庶女的心情。 “姨母带着弟弟,住客栈多不方便呀!不如继续留在王府好了,姨母随便住多久都行!”寒寒心里乐开了花,立刻热情挽留。 萧令月一时犹豫不决。 这时,战北寒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对萧令月道:“这几日留住王府,有不满意的地方?” 萧令月摇摇头,“这倒没有。” 她住的还挺舒服的,花园大,下人也恭敬,又有两个孩子陪在身边。 比南阳侯府不知好多少倍。 战北寒眉头松缓,淡淡道:“既然没有不满意,多住几日也无妨。” 萧令月一愣,继而勾唇道:“王爷这是在留我吗?” 战北寒说:“寒寒喜欢你。” 这话看似答非所问,萧令月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寒寒喜欢你,你留下正好能盯着他,免得他又胡闹。 这样一来,母子两不用住客栈,寒寒高兴,战北寒也省心。 可谓一箭三雕。 萧令月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她考虑了一下,问:“北北想住哪里呢?” 寒寒立刻眼巴巴地看向北北,活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狗。 北北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道:“我听娘亲的。” “明白了。”萧令月伸手接过管家手里的银票,身形一转,直接递到战北寒面前。 战北寒:“?” “我们母子毕竟是外人,借住在翊王府,总不能白占便宜。父亲既然给了银两,我就借花献佛了,算是我们母子这段时间的伙食费如何?”萧令月淡笑道。 战北寒微微蹙眉:“翊王府还不缺这点伙食费。” 他淡漠站起身,看了一眼满是欣喜的寒寒,道:“你只要让世子高兴就足够了。” 语毕,战北寒便径直离开了。 中年管家一看目的达到,也立刻告退了。 萧令月看着男人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眼银票,微微一笑:“这人呐,明明是关心儿子,偏不肯承认。” 死傲娇。 萧令月母子就继续留在翊王府,依然住的客院。 对于中年管家说的理由,萧令月也没有起疑,因为这确实是沈志江会做的事。 她也并不知道,老侯爷正是借用了沈志江的名义,用沈玉婷做借口,就是为了让她留在王府,完成王爷的暗中嘱托。 “沈晚”母子继续借住翊王府,最高兴的人是寒寒,最不高兴的人无疑就是谢玉蕊了。 谢玉蕊此刻惊怒交加:“你说什么?王爷留她住下了?!” [] 第406章 翌日,点卯时,有几个小书吏过来,对着李青一脸震惊。 “看不出来啊李青!” “怎......怎么了?”李青一说话嘴角还是有些疼。 “你没听说?那个宋丹啊,昨日被他爹接回去时,连人样都没了,还以为你知道看书,没想到还真有两下子!” “听说,起码得躺三个月才能下床!” 李青也有些意外,摸了摸脑袋,他记得当时不还被宋丹压着打么? “是吗?” “我们啊,早看那个李青不顺眼了,狗仗人势的东西!” “难怪林尚书重用你,这一次可真是给我们出了口恶气!” “嘿嘿,”李青干巴巴的笑着:“哪里哪里。” —— “王爷,你可一定要为妾身的侄儿做主啊!妾身就这一个侄儿,却被那林挽朝纵容手下,殴打至重伤,妾身心痛啊!” 应勤王闻,一把将手里的杯子砸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林挽朝?” 应勤王隐隐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他生性闲散,只喜欢游山玩水,要不是听闻皇上驾崩才回京守孝,他这会儿还在云南。 “是一年前,被薛行渊休弃掉的那个林府孤女?” 应勤王妃哭的稀里哗啦,委屈极了:“是啊,但她现在可不是什么弃妇,新帝封了她为户部尚书!” “荒唐!” 应勤王本身就是个轻贱女子的德行,一听这话当即拍桌而起。 “户部尚书乃是朝堂命脉,让一个下堂弃妃当?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一月前陛下才下旨,”应勤王妃抹着眼泪:“那会儿王爷您还没赶回来呢!” “陛下?”应勤王眯了眯眼,生出危险,“先帝在位时,他便身子羸弱,畏畏缩缩,不堪重用,怎么会让他承袭皇位?” 应勤王气愤的骂着,又突然像想到什么,阴测测的道:"那这林挽朝......和他之间......” 他冷冷的咬牙,目光中杀意腾燃。 “本王倒要看看,她究竟有什么厉害之处。” —— 林挽朝看了一半的册簿,忽然想起了什么。 “不是说,今日要到一位新的主事?” 宋丹被打残废了,他的位子可不能空着,便有人引荐了位新的主事。 李青一拍脑袋,“对啊,这人怎么还没到,下官去瞧瞧。” 说着,他便拿出上头的调令,看了看时辰说:“也该到了啊。” 放下调令,李青便准备出门看看,还没掀开帘子,忽然探进一只白玉一般的手,接着,便是一张貌美惊人又略含英气的面容。 齐玉荣目光径直对上林挽朝,轻轻一笑。 “林尚书。” 林挽朝搁下了手里的笔,眼中生出探究。 “齐小姐?别来无恙啊。” 齐玉荣抬步走了进来,身上却着着青玉色的官服,她恭敬的合手行礼。 “新任户部主事齐玉荣,参见林尚书。” 第407章 林挽朝微微挑眉,琢磨着这个齐玉荣忽然出现在户部当差的目的。 不过倒也不难猜出,毕竟,当初她能坐上这个尚书之位,齐太师可是在背后不少推波助澜。 “李青,你退下吧。” 李青还有些蒙,但听见林挽朝吩咐,还是急忙离开。 齐玉荣见闲杂人等离开了,也就不装了,不等林挽朝客套便就已经坐在了一旁。 “林尚书似乎一点都不吃惊?” “两个月前,齐太师推举我为户部尚书之时,我就已经想过定是有原因的,虽然没想到,会是你。” “以前满脑子都想的是薛行渊,没发现,其实你也挺聪明的。” 林挽朝笑了:“你今天来,不会又是为了薛行渊吧?” “薛行渊?”齐玉荣闭上眼睛笑了笑,再睁开,眼睛里已经渡上了一层冷意,“他算什么东西,始乱终弃,既要又要,我为什么要因为他,赌上自己的前程?” 齐玉荣站了起来,缓缓走到林挽朝面前:“我今天来,是真正想要投诚于你,我认为,相信女子,总比相信男子来的靠谱。” 林挽朝看着她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太多熟悉的东西,那是她曾经也有过的,对权力的野心。 她轻笑:“你说的对,重用女子,也比重用男子来的靠谱。” —— 如今先帝驾崩已满百日,丧期已过,应勤王决定在府邸设宴,宴请朝中大臣,名为祈求今年风调雨顺。 他性子洒脱不羁,众人倒也见怪不怪。 只是没想到,这帖子同时递给了薛行渊,还有林挽朝。 裴淮止今日得太皇太后召唤,前往慈宁宫觐见。 许久没有见皇祖母了。 裴淮止跟着侍女,来到了内殿。 “孙儿参见皇祖母。” “我的好皇孙,快来,”老太太拉着裴淮止的手,脸上满是慈祥,"近日可好?" "孙儿甚好。"裴淮止坐过去,瞧见太皇太后的鬓角已经彻底变白,比上次见面老了不止一点。 “哀家知道你会来,叫人将灯全都点着了......” “皇祖母,”裴淮止声音隐隐有些冷,说道:“孙儿如今已经不怕黑了。”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太皇太后眉开眼笑,底下的小宫女们则端着吃食流水一般,来往不止。 “你不怕黑了,哀家的一块心病就放下了,是怎么好的?” 裴淮止扬起嘴角,其实也没有好彻底,只是不那么需要亮了,夜里,只要借着林挽朝的长明灯便能一夜无虞。 “因为一个朋友。” “她会医治?” “也许吧,总之,孙儿的病好了。”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被搀扶起来往桌案旁走去。 “近来,应勤王来过我这里一次,他告诉我,林挽朝任了刑部尚书,你可知道?” “知道。” “这尚书之位,是裴舟白推举上去的。”太皇太后微微沉下神色,有些不悦:“她不是得你信任么,怎么就和裴舟白之间如此亲近了?” “皇祖母,她是自由的,她想做什么,孙儿都无权干涉......我们之间,是我对不起她。” “你可知道,裴舟白收了江南对诸侯的帮持,他是想要架空哀家!他这手段,可比我那个皇帝儿子要狠辣的多。” 第408章 太皇太后坐了下来,将一块点心放在裴淮止的掌心,沉声继续说:“她同裴舟白联手,便是也要对付哀家。亏得哀家当初以为她是个明事理好女子......” 裴淮止听着,看着手里的糕点,平静开口打断她:“皇祖母,我说过,是我先对不起她。” 太皇太后微微凝滞,须臾沉默。 她这才发觉,今夜的裴淮止有些不对劲。 “止儿,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裴淮止看向窗外,天空漆黑如墨,连星星也找不到一颗,他说:“我想我的母妃了。” 闻,太后的手猛的一顿,抬眼,沧桑的眸子轻颤。 她知道,裴淮止很少在自己面前提到那个女人。 今日这么说,就一定是是知道了什么。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缓缓问:“这就是,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来看看皇祖母的原因?” 裴淮止没有答话。 他闭上眼,心里讽刺一般的凉了几分。 看见,一切都是真的。 “你们当初,为何一定要我母妃死?” “哪有什么原因呢?君王征扩疆土,是天理,当年的事,也是各有难处。” “既然要她死,又为何一定要我活?” 太皇太后枯槁的手费力抬起,落在了裴淮止的发上。 “那时见你,你那般年幼,同你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我便不忍心......可怜的孩子......” “你们,是一起联手,骗了我的母妃。” 裴淮止站了起来,眼中凝结上幽深黑暗的阴冷。 “你们可以有一百种方式收服蓬莱国,可为何,偏偏是骗我母亲,骗的她心累神伤,骗的她亲手葬送了整个蓬莱国子民,却又......连最后一条活路不给她留?” “那是皇后的主意......”太皇太后一急便止不住的咳嗽,一边解释道:"你知道,她向来心狠手辣,眼里容不得沙子,我当时已拼命阻止,却还是没想到......” 裴淮止的双眸越来越暗,手中的点心被捏成碎渣,落了一地。 “皇祖母,或许,您当初,不该救我。” 裴淮止收回视线,冷硬的眸子,和摄政王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太皇太后这才惊觉,是啊,他像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当初因为他像,所以她才救下他。 可正因为他像,不仅是模样像,心性也像,所以他就迟早会有复仇的一天。 裴淮止离开了。 太皇太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脸色惨淡至极,她伸出颤抖无比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胸口,眼泪簌簌而落:"皇后......哀家......是错了......" ...... 从宫殿出来,裴淮止脚步踉跄。 他觉得自己的心快被人撕碎了,可没有人能扶他一把。 仇恨可以撑着他,却撑不住他。 无人相依的困顿,是为难解。 —— 今夜微雨,有些凉,窗外的梨花被打的湿透,落了一地。 林挽朝睡不着,披了件儿大氅便到了院子。 入了户部以后,便是夜以继日的忙,忙的许久都没有在夜里看过月亮,听过雨声,闻过梨花了。 不知道,林府老宅新种的梨花如何了。 林挽朝在老宅和如今的府邸之间打通了一道暗门,每次都可以从自己的院子里之间通往老宅。 以前,林挽朝不愿动老宅的分毫,她怕破坏掉这个宅子最后的痕迹,哪怕是灰烬。 后来血仇得报,一些东西也放下了,她才决定让灰烬掩埋的一切过往重见天日。 如今,院子里种满了梨树。 林挽朝就那么胡乱走着,最后累了,就在秋千上坐了下来。 忽然,她听见什么细小的声音,像瓷瓶触地。 林挽朝回头,提起警惕,还好有出门带暗器的习惯,她将手探进了袖子,循着动静往远处寻去。 是一道人影,就坐在远处的台阶上。 第409章 她眉头一蹙,走过去。 裴淮止坐在那里,一条胳膊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拿着酒壶喝着酒。 “裴淮止?” 他闻声回头,看到她,眼神闪烁,笑了:"你......你怎么来了?" “这里是林府。”林挽朝冷着声音回答。 “是啊,这是林府,我都忘了......” 林挽朝松了口气,默默收了袖子里的暗器。 “你在这里做什么?” 裴淮止没有回答,他今夜并未带灯,是故意没带。 他想,阿梨就在一墙之隔,有什么可怕的呢? 没想到,她现在就真的出现了。 跟晚上的月亮许愿,原来真的有用。 “阿梨,月亮上真的有天神,我娘没有骗我......” 林挽朝皱了皱眉,她闻见了浓烈的酒气,是清月楼的桃花酿,一壶就可以醉生梦死,她是中过招的。 “裴淮止,你喝醉了,也还是喜欢撒谎。” 林挽朝走到他身旁,坐了下来,看见他脚下已经空了一壶。 “你小心死在我这里。” “我没有......撒谎。” 林挽朝嘲讽的一笑:“裴寺卿这样的人,我可不敢再信。” 裴淮止没说话,低垂着头。 林挽朝正准备继续说点什么奚落的话,却看见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他脸上落下来,掉到了地上。 她一怔。 “你......你哭什么?” 林挽朝看见裴淮止莫名哭了起来,她有些慌神。 裴淮止只是听见,阿梨说不敢再信他了。 他让阿梨失望了。 他让阿梨,再也不信他了。 手中的酒瓶滑落,碎了一地,酒气四溢而起,惊的林挽朝一颤。 她厌烦的站起身,从身上掏出一块手帕丢给他。 “赶紧走,别让我找老王赶你走。” 她一边说着,一边绕过他的身体,准备离开。 裴淮止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阿梨......" 林挽朝眼中冷意渐起,心中的怜悯彻底褪去,“裴寺卿,一个招数,第二遍可就不管用了。” “阿梨,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他抬头,双眼通红,含着泪:“你能不能......别真的不理我。” 他想推开她,保护她,迫不及待让她恨自己。 可她真的恨自己时,他只觉得心口像绞进去了碎刃。 林挽朝看着他卑微的祈求,从心底觉得可笑。 明明是他,故意躲闪,对她冷淡。 明明也是他,告诉自己这过往种种全是谎。 她至少还以为,裴淮止和薛行渊不一样。 原来,也不过是一丘之貉。 “我们——已经一刀两断再无干系了。” 林挽朝一字一句,重重的砸在了裴淮止的身上。 她用力,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然后转身离开。 下一瞬,一道带着松木的凉风袭来。 林挽朝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就有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裴淮止的呼吸带着醉人的酒气,微微颤抖,隐隐,听见他在啜泣。 第410章 “裴淮止,松手。” “对不起。” “我说,松手!” “没有!没有!”裴淮止一把将她转过来,抵在了身后的墙上,手掌却还是下意识护住了她的后脑。 他此刻的眼睛又红又肿,直勾勾的盯着林挽朝。 “没有,阿梨,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我没有骗你......” 林挽朝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失控无措的样子,有些震惊的看着他。 反应过来后,她一把拽掉手上的暗器,抵在他的胸口上,警告道:“裴淮止,你是不是想死?” “杀了我啊,在这个位置,“他抬手,握紧她的手,将暗器狠狠钻入还未痊愈的伤口,渗出血来,说道:”反正已经有一道伤口了。” 林挽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颤抖的厉害。 她应该要恨眼前的人,也必须要恨眼前的人。 只要轻轻再一用力,贯穿这里,他必死无疑。 可林挽朝,却没有半分继续的力气。 她死死的咬着牙,却还是......失败了。 林挽朝失败了,她对裴怀止,动不了杀心。 裴淮止看着她,眸光微动,不知哪里来了胆子,忽然低头,吻了上去。 吻在了她的嘴角,有刺骨的寒凉,和苦涩的眼泪。 裴淮止祈求一般,用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闭上眼,流出泪。 林挽朝的手死死的抵着裴淮止的胸口。 她还是......下不去手! 林挽朝颤抖着,终于是尖叫一声,将手里的暗器扔在了地上,将他狠狠推开,几乎是绝望一般的闭上眼,垂下了头。 “裴淮止,你骗我!是你先骗我!” 林挽朝抬起脸,眼泪跟珠子一样落下,带着浓烈的恨意和质问,控诉道:“裴淮止,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裴淮止失神的看着她,看见她的眼泪就觉得心如刀绞。 他缓缓抬起沾满血迹的手,在衣服上胡乱的擦了擦,想要替她擦掉眼泪。 “阿梨,别哭了。” 林挽朝偏过脸避开,不想再看他。 疼痛让酒意清醒了些许,裴淮止这时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 他又让林挽朝哭了。不把事情做绝,林挽朝绝不会离开他。 可他不想,不想林挽朝真的不要他了。 “阿梨,我的棋局,停不下来了。” 林挽朝一顿,抬头看着他,眼里闪过狐疑。 “什么意思?” 裴淮止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松开了她。 “我醉了,没什么......” “裴淮止!”林挽朝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死死的盯着他,问:“你和兵部之间到底有什么?为何摄政王会突然回来,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什么棋局,告诉我!” “没有。” “裴淮止,你觉得我会查不出来么?” 此时远处传来声响,林挽朝还没看清,便有两个黑衣人影落在了不远处。 策离上前,顺势接过了裴怀止。 “林尚书,打搅了。” 说着,就要带裴怀止离开。 卫荆差点捏住鼻子,这酒味......大人这是喝了多少啊! 林挽朝冷冷看着他们:“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卫荆还蒙着,策离已经脱口而出。 “不知道。” 第411章 林挽朝几乎是瞬间的明白过来,一把抓住他的领口,眸色渐冷:“说!否则你们今天一个也走不了!” 策离垂下眸,说:“林尚书,恕难从命。” 林挽朝皱眉,她知道策离是个犟种,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说什么,转而又将目光投向卫荆。 此刻的卫荆:“?” 林挽朝闭了闭眼,这个看着更不像知道的。 林挽朝松了手,缓缓平息下来,目光落在了已经彻底醉过去的裴淮止身上。 “把你们大人送到我府里。” 卫荆:“哦......啊?” 他下意识看向策离,这话听着不对劲......林尚书是准备......深夜强留裴寺卿? 林挽朝:“没听懂?需要我再说一遍?” 策离看了眼自家大人,他太了解裴淮止,知道他是想留下来。 “那......就麻烦林尚书了。” —— 卫荆将裴淮止小心翼翼放在了床榻上,替他盖好被子,策离则留在了外面。 “行了,你们走吧。”林挽朝说。 卫荆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一个下属的自觉让他隐隐觉得,自己这时候就该消失。 林挽朝特意将蜡烛多续了一根,让屋子愈发亮堂起来。 她来到裴淮止床边,看见微黄摇晃的灯光在他脸上流转,想起刚刚那个吻。 他到底,瞒着自己什么? 林挽朝想不明白,她顿了顿,这才转身欲走。 忽然,床上的人一动,拉住了她的手。 林挽朝脚步一僵,没有回头,只是戏谑的挑了挑眉。 “裴寺卿,装醉好玩么?” “刚刚是真醉。” “这会儿呢?” “这会儿,我很清醒。” “那刚才那个吻呢?”林挽朝单刀直入的问:“是裴寺卿酒后乱性,还是清醒时刻意为之?” 房间内的烛火跳跃着。 像是衣料下剧烈跳动的心。 裴淮止说:“是我,心悦你,所以吻你。” “你心悦我?你心悦我,却骗我,赶我走,不愿意告诉我。你说你心悦我,好,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林挽朝转身,看着他的眼睛,眼里充满了费解。 她想知道,想知道一切都是原因的。 她想知道,自己没有被欺骗。 她更想知道,裴淮止到底,是不是那样薄情寡义的人。 她想知道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不相信。 可裴淮止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重的看着林挽朝的眼睛。 “阿梨,我只是不想你这么恨我,我以为我可以承受,可是当每次看见你对我冰冷的目光时,钻心的疼才告诉我,我根本承受不了。 或许我可以承受你不爱我,你远离我。 可我承受不了你恨我。” “可是,我还是恨你,这一切都是拜你自己所赐。” 林挽朝眨了眨眼睛,平静至极。 她继续说:“既然不打算告诉我,那就也不用再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了,我自己会查。” 话音落,她一把推开了裴淮止的手,转身离开了。 白色的裙袂很快消失在了门口。 —— 第412章 卫荆这边急急忙忙的出门,没想到策离也不见了。 莲莲听见小姐让她打水,刚端了盆热水来,才来到别院,便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在远处站着。 是策离。 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莲莲吓得丢了手里的盆子,快步上前,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躲进了一旁的墙角。 “你怎么在这儿?!” 策离垂眸,看着她惶恐的眼睛,很快明白了她问这的意思,难得的,竟然笑了。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你不怕我们小姐现在要了你的命啊?” 莲莲说完,后知后觉的才发现什么。 自己一直抓着策离的手,莲莲心下一惊,赶忙松开了。 策离是第一次,在掌心感受到这么温暖的存在。 即使是离开了,那温度也没有流逝,从指尖蔓延到心间。 “快走!小心被......” 莲莲还没说完,策离便缓缓开口。 “对不起。” 莲莲一怔,茫然的抬起头。 “什么?” “之前没有理你......对不起......” 莲莲忽然一笑,低下头不看他。 “我又没有......怪你。” 她后退一步,躬身告退。 策离再出去看她时,她已经拿着方才得盆子跑远了。 策离又笑了笑,他飞身离开。 莲莲再过来时,刚刚的角落已经没人了。 她茫然的拿着手里的点心,失落的收了起来。 —— 林挽朝一早去别院时,裴淮止已经离开了。 他应该是昨夜就离开了,屋子里的蜡烛几乎是新的,床铺也是冰凉。 他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怎么了小姐?” 林挽朝收回视线,说:“没怎么。” “去应勤王府赴宴的东西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小姐是准备着官服还是?” “既是私宴,常服便好。” “是。” 换了衣服,林挽朝便坐上马车,往应勤王府而去。 薛行渊下了马,忽然听到周遭人议论纷纷,跟着他们的目光,他看过去,是熟悉的马车。 “瞧见没,那就是林府千金的马车。” “如今可不止是林府千金了,人家是刑部尚书。” “你我父辈都争一个权位,方才有我们今日荣华,她可不一般,她自己替自己争来了权位。” “是啊,忽然觉得,咱们女子倒也可以去争一争另一番天地。” 薛行渊听着这些话,缓缓扬起了嘴角。 如今林挽朝得来的所有荣光,都该是她应得的。 林挽朝伸手挑开帘子,探身出来。 薛行渊下意识想上前扶她,却想到了什么,停住了步子。 她讨厌自己。 薛行渊的眸中泛上苦涩,手僵硬在空气中,良久,终于慢慢的缩了回来。 林挽朝下了马车,可轿子里,却又探出一只白皙的玉手。 第413章 “那......是齐玉荣么?” 薛行渊闻声,看了过去, 只见齐玉荣紧跟着下来,她依旧是明眸皓齿,眼中含着矜贵傲气,一身绯红,跟在林挽朝的梨白长裙之后。 “她们二人......不是水火不容么?” 有人默默看向了薛行渊。 一个,是他的和离妻,一个,是他退婚对象。 这场面,真真是修罗火场。 而且,这两个女子,怎么会坐在一辆马车里? 齐玉荣笑着,挽住了林挽朝的手,两人一同入内。 薛行渊还有些不解,他下意识的跟了上去。 林挽朝的入席时,齐玉荣去取了个东西,一回头,便撞上了薛行渊。 她眸中顿时染上鄙夷,微微昂了昂头。 “我当是谁,原来是......薛大将军。” 薛行渊没心思听她这些阴阳怪气的话,他单刀直入的问:“你跟着林挽朝做什么?” “与你何干?让开!” 薛行渊淡漠的移开视线,冷冷道:"我警告你,莫要故意接近她利用她!" 齐玉荣嗤笑了声,不屑道:"怎么,她跟谁在一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她的和离夫君,和我也已经退了婚,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事情?" “你......”薛行渊稳住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接近她?” “别摆出一副你对她情根深种的样子。”齐玉荣推开他,说道:“这么跟你说吧,我接近她之后,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 “她同你和离,可真是对了。” 薛行渊皱眉:“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配不上她。” 她略过他凝滞的,甚至有些愤怒的目光,转身欲走。 “对了。”齐玉荣想起了什么,忽然又停下步子,回头道:“你也配不上我。” "齐玉荣,你!" "没本事的男人,让开!" 薛行渊气结,却没法发作,生生忍住。 —— 应勤王妃在高座之上,冷冷的看着落座的林挽朝,眼里涌上寒意。 “齐太师的女儿怎么会同那个贱人如此亲近?” "母妃息怒。"应勤王的女儿城阳郡主起身给应勤王妃斟茶,恭敬的放到她面前。 "我看那个齐玉荣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父王呢?” “不知道,方才说身子有些不快,去歇息片刻了。” “我怎么觉得,你父王此番回来后,有些不对劲?” 城阳郡主微微皱眉:"母妃是在怀疑我父王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么?" 应勤王妃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沉下眸子,“如今最要紧的,是替你表兄报仇,叫这林挽朝吃点教训!” 林挽朝早就察觉到应勤王妃和城阳郡主那一对母子眼中的敌意,她垂着眸,眼底是若有若无的嘲讽。 前几日,李青殴打宋丹时,她就已经料到了今日。 收到应勤王帖子的时候,她便已经猜到了这里头是个什么章程。 为何要来呢? 因为林挽朝不会忘掉,应勤王在一年前,薛府的庆功宴上纵容薛行渊将李絮絮带回来的事。 她是放下了薛行渊,也从没真正爱过薛行渊。 可她——就是睚眦必报。 应勤王当初的赐婚是骨子里对女子的轻贱。 幸好是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换成别的孤女,无依无靠,被和离后,就只有落魄无依或死路一条。 她今日,要让应勤王为自己当初的一语成谶,付出代价。 第414章 歌舞升平,笙箫渐起。 应勤王妃一袭暗黄色绣牡丹纹衣袍,腰间系着同色腰带,衬得身段愈加纤细柔韧。她头戴镶珍珠红宝石簪,一双凤眸顾盼流转,顾盼之际,自有一股雍容华贵气息。 她见王爷一直未回,但吉时已到,便只能做主开了宴席。 她举起酒杯,微微一笑,“王爷方才身体不适,便由本王妃代替他开宴,望诸位敬请把酒欢。” 众人齐声道:“谢王爷,谢王妃!” 应勤王妃举杯示意,饮尽杯中美酒。 这时,齐玉荣才回来,缓缓落座在林挽朝身旁。 林挽朝不紧不慢的放下酒杯,低声问:“如何了?” “你猜的果然没错,应勤王和那小婢女......我去的时候,他们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齐玉荣说了一半,便掩唇低笑起来。 林挽朝道,"这事儿,只要应勤王一人出风头便好,那小婢女,给些银子打发了。" “我知道,你怕害了那误入歧途的小婢女......不过,你是如何猜到那应勤王有这档子事?” “他能纵容薛行渊抛弃发妻,便就注定他也是这样的人。” “可万一他真的只是性情洒脱呢?” 林挽朝轻轻一笑:“从收到应勤王府的邀请开始,我就找人去盯着应勤王了。” “你......”齐玉荣不可置信的皱起眉:“你还真是没在大理寺白待啊!” “林尚书。” 应勤王妃的声音响起,林挽朝和齐玉荣抬头看向高台上。 "本宫听闻,近来林尚书很受陛下信任,真是当今女子典范啊!” “娘娘谬赞,是挽朝之幸。” “当初你与薛将军和离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我等都在为你的将来担忧,没想到你绝境逢生,竟能成今日之就。”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可如果是这样拿到这人多眼杂的宴席上来说,可就变成了笑着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林挽朝只是平静的放下茶杯,丝毫不为她的话难堪。 “王妃不关注抛弃发妻的男人,倒是盼着我这个无辜的受累者落魄,王妃不觉得倒反天罡么?” 王妃脸色一凝,带着嘲讽的笑也僵在了脸上。 城阳见母亲难堪,便急忙出来解围。 “林尚书,我母妃也是为着你忧心,你何必这样恶意揣测?” “忧心?”齐玉荣开了口:“身为女子,若是真的忧心,就不会任由自己的夫君去拆散别人。” “你......”王妃冷冷咬着牙,咽下愤怒,扯出笑来:“当初也并非王爷逼你和离,是你自己容不下那李氏女子。本王妃认为身为女子,还是应该理解当初辛苦征战沙场的丈夫,怎可因为一个小妾就闹到和离的地步?” “哦?”林挽朝笑了:“那看来王妃是大度之人了。” “女子本该是为男子省心尽力的那个,不叫他省心却叫他忧心,更将他将他置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地......这成何体统?” 此时,这王妃说到如何尽妻子本分之事,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林挽朝和齐玉荣默默对视了一眼。 还在猜测她会怎么替宋丹报仇,没想到会是这么拙劣的招数。 第415章 自己往火坑里跳。 “不过,如今你也任职户部尚书之位,官居正二品,与薛大将军不相上下,倒是也可以抵消你的和离身份,只要薛将军愿意,本王妃也可替你们系上这根红绳,再续前缘。” 薛行渊一不发,始终捏紧了手里的杯子。 下一瞬,杯子碎在了薛行渊的手里。 这些话,连他都听着都觉得过分至极。 他总算明白了今日这场宴席的真正目的。 林挽朝一介二品女官如何与他三品将军相比? 一个二品女官,千古独一,却只能勉强抵消和离身份? 他不允许,有人这么折辱林挽朝。 薛行渊随手丢掉了手里的酒杯碎片,随意的向后靠了靠,顿时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应勤王妃拿稳了薛行渊会迫不及待的求娶林挽朝,便就是想借此将林挽朝置于进退两难之地。 她与女儿对视一眼,各怀心思的笑了。 “薛将军这是作何?"应勤王妃装傻充愣,看似疑惑不解的问。 薛行渊站起身来,随意将掌心的血擦了干净,又将帕子丢在了桌子上。 风将他暗红色的劲装吹动,高束的黑发微卷。 "多谢王妃为末将操心,只是,末将不需要。” 应勤王妃脸色一僵,看了看林挽朝,随后又笑道:"薛将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薛将军还看不上林尚书?” “不,”薛行渊视线缓缓落在林挽朝身上,她并未看自己,但薛行渊还是会心一笑:“我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如何配得上林尚书。请王妃,莫要再折辱林尚书。” 最后一句话,裴淮止的声音冷了下来,那是在警告应勤王妃,不要太过分。 齐玉荣冷哼一声,低声道:“切,装什么。” 林挽朝没说话,垂眸笑而不语,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她只是在等,等一个时机。 城阳郡主见气氛凝滞,急忙开口解围。 “薛将军误会了,我母妃也只是想促成一段良缘。” 此时应勤王妃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齐玉荣身上,她随即开口:“我瞧着,林尚书与齐小姐一对玉人,倒是都养眼,我听说齐小姐也与薛将军有婚约,只是无缘。不如你二人一同嫁入薛将军府,好事成双......” 林挽朝淡然的打断应勤王妃的话:"王妃,微臣方才瞧见后院的梨花开的绚烂,正巧微臣小名便有一梨字,可否让微臣去观赏一番?" 应勤王妃一怔,这个节骨眼,她怎么突然扯到梨花上了? “好......” “王妃,可要一起赏梨花?” 众人闻,一个个都有些费解。 林挽朝不仅不在乎方才应勤王妃话里的折辱,反而极为柔和的邀请了她? 应勤王妃没仔细想就急忙点头,正好借这个机会整治一下林挽朝,她要是走了,这宴席可就没意思了。 “既然林尚书盛情邀约,那本王妃也不好推辞。”她看向众人,说道:“诸位不如一起? 第416章 一向以来,他都不把那些小型部落,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那些小型部落,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即使数量再多,也没有多大作用。 莫说对方出动比他们卡马部落多一倍的兵力了,即使投入的兵力,是卡马部落的十倍,他都根本不放在眼里。 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联军,终究也还是乌合之众,根本不会有多少战力。 但是,今天的这一战,却完全颠覆了博伊斯心中的认知。 他们卡马部落的大军,居然就被这么一群乌合之众,给击败了。 他万万没想到,一群乌合之众,居然也能够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战力。 这一战,他们卡马部落,简直是遭受了从所未有的惨败。 在这一战中,他们卡马部落,居然直接损失了上千万的大军。 如此巨大的损失,简直把博伊斯打得怀疑人生。 “真是没想到,齐默尔曼这狗贼,居然野心如此之大!”佩雷斯闻,脸色也是无比阴沉地说道,“估计,他早就有野心想要一统库斯卡大陆了。只不过,以前因为实力不够强大,即使有这样的想法,他也不敢付诸实行而已。现在,他突破了八劫境,拥有了足够的实力,立即就开始发动了这样的行动。对这狗贼,我们一直都看走眼了。他之前到我们卡马部落中来,根本就不是为了邀请我们卡马部落去对付什么天武大陆的,而是为了刺探我们卡马部落的虚实。当得知我们族长泽维尔身受重伤之后,他立即就无所顾忌地发动了这样的计划!” “这狗贼,真是太卑鄙了!” 听到佩雷斯这话,博伊斯心中不由一阵愤怒。 齐默尔曼这狗贼,居然利用他们卡马部落对他的信任,从而对他们卡马部落,进行如此阴狠的算计。 如此卑劣歹毒的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齐默尔曼这狗贼,在战争天赋方面,强得令人难以想象,但可惜,这狗贼的心思用歪了地方。他没有把这样的天赋,用在对付人族,为我暗魔族开疆拓土方面,反而用在内斗方面,着实可恨!” 佩雷斯脸色阴沉无比地说道。 经过这一战,他对齐默尔曼展现出来的战将天赋,也不由一阵佩服。 齐默尔曼在战场上,所展现出来的战术指挥水平,还有战阵的运用方面,简直可以说令人叹为观止。 就连他都想不到,暗魔族的战阵,居然可以那样用。 齐默尔曼对暗魔族的战阵运用方面,很多地方,简直是别出心裁。 在这方面,齐默尔曼简直可以说是一个极其难得的天才! 如果齐默尔曼,能够把他这方面的天赋,用在为暗魔族开疆拓土,对付人族方面,那绝对是暗魔族一名极其难得的良将。 但可惜,齐默尔曼却把他这方面的天赋,用在了暗魔族的内斗上,这却成为了他们库斯卡大陆的最大祸患。 被齐默尔曼这么一搅,他们库斯卡大陆简直是损失惨重。 自从数年前,齐默尔曼发动他的计划以来,库斯卡大陆的损失,已经难以数计了。 不但西坦部落自身出现严重损失,拉底部落通样也是损失惨重。 还有那些被卷入这场战争的那些小型部落,更是不知道损失凡几。 如今,连他们卡马部落,也被齐默尔曼率领的大军给重创。 齐默尔曼以一已之力,对库斯卡大陆造成的损失,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齐默尔曼究竟一下子在发什么疯,为何会干出这种事情。 为了他一统库斯卡大陆的野心,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真的值得么? …… “老大,这一战,为何不让俺出手?” 吞天虎跟在楚剑秋的八劫境傀儡分身身边,神念传音问道。 在这一场大战中,楚剑秋一直都不让它出手,这让吞天虎一直心痒痒,而且,它也很是想不明白。 如果在那一战中,它也出手的话,佩雷斯和博伊斯那两个家伙,绝对逃不了。 而且,楚剑秋非但没有让它出手,就连小青鸟、公冶妍、大乌龟等人,楚剑秋也没有让它们,在这一战中出手。 否则,若是让它们也加入战斗的话,这一场战争,他们这一方,将会取得更大的胜利。 “这一场战争,关涉太大,你们要是也出手的话,难免会惹人怀疑!”楚剑秋的八劫境傀儡分身闻,摇了摇头,神念传音回答道,“我们现在,最为重要的,是要让暗魔族内耗。一旦被暗魔族怀疑,我们这一边,有人族势力参与的话,那对我们的计划,影响可就大了!” 在这一战中,他们这一方展现出来的战力,本来就异乎寻常的强大了,要是吞天虎、小青鸟、大乌龟和公冶妍等强者,也出手参加战斗的话,那就太过强大得不像话了。 如此一来,必然会引起暗魔族的怀疑。 因为吞天虎如今的战力,那可是媲美顶尖的八劫境强者的,甚至,和九劫境强者,也未必不能一战。 若是西坦部落一方的大军中,出现如此强悍的战力,任谁都要怀疑其中的猫腻。 吞天虎在突破五劫境之后,楚剑秋让它参与的战斗,那都是在有把握把对方全歼的情况下。 而且,跟随在吞天虎身边战斗的,都是玄剑宗符阵营的将士,而并不是带领暗魔族的大军作战。 楚剑秋绝对不能让见过吞天虎战力的暗魔族活着,否则,很难确保消息不泄露。 而吞天虎的战力一旦泄露出去,那势必会引起一众暗魔族的怀疑。 而一旦引起一众暗魔族的怀疑,他的计划,可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所以,在如此大规模的战争中,楚剑秋又哪里敢让吞天虎、小青鸟、大乌龟、公冶妍这些高手参与战斗! “好吧!”听到楚剑秋这话,吞天虎也只好无奈地说道。 “那老大,俺什么时侯,才能够参加战斗?”吞天虎顿了顿,又神念传音问道。 “吞天虎,你尽管放心,以后你战斗的机会,多的是。只要你的实力足够强大,就不愁没有战斗的机会!” 楚剑秋的八劫境傀儡分身,神念传音笑着说道。 第417章 他明明记得,林挽朝毁了容。 “应勤王妃,方才你不是说,身为妻子就该多体谅丈夫,您大度,何必为了一个小妾这般恼怒。” 应勤王妃气得浑身颤抖,她恨极了她这副淡漠又讽刺的表情,这种表情让人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可明明,这些话都是她方才高高在上,说教给林挽朝听的。 "林挽朝,你好歹毒!" 齐玉荣也缓缓上前,“歹毒?不知道是谁方才说多体谅多容忍,何必闹得那么难堪。王妃,您看看,您让应勤王都......颜面尽失了。” 她叹了口气,扬声道:“大家还是赶快走吧,要不然都看到应勤王府这么丢人的事情,免得他又找我们麻烦。你说是吧,林尚书?” 她话音还未落地,应勤王便怒不可遏的冲上前来,就要动手之时,一柄剑横在了应勤王面前。 是薛行渊。 应勤王凝眉,危险的看向薛行渊。 “薛行渊,你是在护着林挽朝?” “是。” “你可真是有意思,当初是你向我请命,娶那个李絮絮,如今又这么护着林挽朝,不觉得自己可笑么?” 薛行渊却依旧没有收剑。 “那时是我愚不可及,但今时不同往日。” 应勤王心下大怒,"我警告你,别以为打了几场胜仗就可以对本王无礼,我要你的命,轻而易举!" "是么?" 薛行渊忽然将剑锋往他脖颈间送了送,应勤王立即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他咽了口唾沫。 "林挽朝......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挽朝笑着看他,"很简单。" 她看着他,目光从上往下,仿佛将他全身看透了一般,“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 她要的,就是他身败名裂。 林挽朝转身的刹那,笑容便已经消失。 她穿过人群,没有回头,任由纷乱嘈杂的人让开一条路。 一身梨黄色的长裙在花园里看起来格外显眼,却又不突兀。 仿佛她天生就是这般与众不同。 齐玉荣在这一刻觉得,林挽朝说的不错。 梨花,在阴暗处才是真正生长的绚烂。 出了应勤王府,林挽朝没有上马车,而是决定走一走。 齐玉荣跟在她身后。 林挽朝问:“你不乘车?” “你一个尚书都亲自走回去,我一个小主事怎么敢坐在轿子里?” 齐玉荣说话就是沾着几分刻薄,林挽朝已经习惯了。 “今日,多谢配合。” “那算什么,那个应勤王我早就看不惯了,一个混吃混喝的闲散王爷凭什么要心安理得的接受百姓供奉?” “你不怕他对付你爹?” “我爹?”齐玉荣沉重一笑:“他老人家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告老还乡了,现在只是想等我把这条路走稳。” 齐玉荣倒也看得透。 “齐小姐,我想向你打听一些事。” “什么?” “你爹是三朝元老,有没有听说过,关于东海蓬莱国的事?” “蓬莱国......”齐玉荣隐隐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似乎是年幼时听人提起过。 第418章 齐玉荣依稀回忆着,说道:“这蓬莱国二十年前里的已经覆灭了,是先帝派摄政王带兵征伐的。幼时,我听我父王说到过......他说,当时整个蓬莱国血流成河,几乎灭了国。不过这事儿后来就渐渐被人遗忘了,毕竟只是一个不知名小国。。 林挽朝眼眸中缓缓浮上沉重,她只知道裴淮止的母亲是战败国俘虏。却没想到,蓬莱国竟有这样惊人惨痛的过往。 所以,裴淮止这些日子,是在筹谋什么? “齐小姐,您先回,我要去个地方。” “你去哪儿?” “大理寺。” —— 几个小差正在门口搬东西,一抬头,忽然看见一副熟悉的面容。 他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行礼迎接。 “少卿大人。” “裴寺卿呢?” “在......在寺卿堂。” 林挽朝许久没穿裙子了,她随手提着裙子,快步往寺卿堂而去。 裴淮止听见脚步声,正抬眼望去,林挽朝便掀开帘子快步走了进来。 他们对视一眼,不等裴淮止收回目光,林挽朝便冲上前来。 裴淮止怔住:“阿梨,你......” 林挽朝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你还想瞒着我么?” “什么?” “蓬莱国。” 裴淮止在听见这三个字时面色瞬间一变,问:“你怎么知道?” 林挽朝皱起眉:“所以,我没猜错。” 裴淮止避开视线,不去看她,“这些事情,你不该知道。” “所以,你就选择推开我?裴淮止,这就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裴淮止看向她,“我该将你一起拉下脏水?” 他不要,更不愿。 他好不容易,让他的阿梨干干净净。 那一夜,他就不该喝酒,说了那些话,才会让她察觉...... “阿梨,我是为了你好。” “裴淮止!” 林挽朝蹲下,隔着桌案,视线紧紧盯着裴淮止,不容置喙:“是你说,你会陪我将这条血路走下去,如今呢?是想抛弃我,一个人走下去么?” “你的棋局已经结束了,这些都和你无关了。” “可你已入我的局!”林挽朝不同他废话,伸手拽住他的领口:“你的局,我不入,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她扯得太用力,领口微张,露出一片冷白,也因为这个动作,林挽朝不由自主地贴近裴淮止。 裴淮止呼吸一窒。 "阿梨......" "你的事我管定了!休想甩掉我!" 话落,林挽朝低头吻了上去。 她吻得太快,似乎是想回击那一夜的吻。 第419章 裴淮止猝不及防,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立马扣住她的腰身,反客为主,加深这个吻。 良久,他才缓缓松手。 他的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彼此之间连呼吸声都格外清晰。 “阿梨,你不该......你不该这样。” “裴淮止,你是打算等到一切失败,然后让我见到你的尸体时才幡然醒悟,悔悟终身?还是想要我在一切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看到你深陷泥潭,成为众矢之的,而无能为力么?裴淮止,你如果懂我,就不会告诉我,我不该这样。” “阿梨......抱歉......” 裴淮止的鼻尖凝结着泪滴,滑落下去,他闭着眼,一双手攥的生紧。 林挽朝看他,问:“说吧。” “就像你为了林家一样,我......是为了我的母族。” “你母亲......裴淮止,”她轻轻将手掌放在裴淮止的手上,缓缓安抚着他颤抖的手,“告诉我,真相是什么?” 裴淮止缓缓抬起眼睛,看着林挽朝温柔又安静的眼睛,不知所措的慌乱一点点平复。 “我母亲......不是蓬莱国的婢女。” “什么?” “她是蓬莱国主唯一的公主,曾有过天真烂漫......在她最天真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在蓬莱国采购珍珠的中原商人,动了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呢?” “后来,那个商人,里应外合,与北庆军通联,屠尽了整个蓬莱国。那个商人......就是北庆的摄政王。” 林挽朝听着,眉头一点点皱起:"所以,是摄政王骗了公主。" "是。"裴淮止苦涩的勾唇,"他阻止了我母亲的自戕,强娶她,因为有了我,永远的困住了母亲。后来,又因为钦天监之,害死了她......" 他快速的说着那些苦痛,手握得越来越紧,声音轻颤,极力隐忍。 这一整件事,所有的一切,是整个北庆王朝的阴谋,包括最疼爱他的皇祖母,也是幕后指使。 北庆史册上的丰功伟绩,都是建立在他母族所有人的牺牲之上。 “所以,你要造反?” 裴淮止抬起猩红的眼:"造反?不,我要的不是他们的皇位,我要的,是他们所有人的命。" 林挽朝伸手,抱住了他。 “裴淮止,我帮你。” 裴淮止睁开眼睛,靠在林挽朝的肩膀上,两眼茫然。 “阿梨,不值得。” “所有的罪人本来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可在一切真正开始之前,我想问你,复仇之后呢?屠尽北庆皇室之后呢?天下又将易主,那时北庆的国民会不会,重蹈蓬莱的覆辙?” 裴淮止一愣。 "裴淮止,"林挽朝看着他,“我知道你恨,我又何尝没有恨过,可如今先帝已死,罪后自戕,我们最后的仇人,是那些曾经参与蓬莱灭过的人,我们要的是复仇,不是毁灭,明白么?” 林挽朝的话让裴淮止一震:"阿梨......" "我想让你活的更久一点,我想要你陪在我身边,陪我一起看遍千山万水,直到我们的寿命走完。" 她伸手,将他脸颊上的眼泪擦拭,声音柔和。 "裴淮止,我帮你,我们一起把真正的仇人杀干净,无辜者无辜,不该为有罪者承担。" 裴淮止眸光微颤,他原以为,无路可走的复仇,似乎在这一刻,有了另一条路。 “你说得对,我不能用一场血流成河去换另一场血流成河,百姓是无辜的。” 裴淮止抬手,抚摸上林挽朝的脸,"阿梨,我听你的。" "好,"林挽朝笑了,眼底泛出水雾,“我帮你,像杀了所有林家的仇敌那样,杀光所有蓬莱的仇人。” 第420章 皇宫,帝王寝宫。 “你说,林尚书陪同裴淮止回了世子府?” “是,奴才看的一清二楚!” 裴舟白隐忍的闭上眼,努力克制着什么。 可他光是听到这句话,就难以忍受,他猛的将手中的奏章狠狠扔了出去,砸在了地上散落一地。 “不是说,他们之间已然决裂?” 那太监跪在地上,微缩成一团,他知道,陛下刚刚知道裴淮止与林挽朝决裂之时,眼底的喜悦藏都藏不住,所以今日才会大动干戈。 “奴才......奴才不知。” “滚!” 太监如释重负地爬了起来,急忙离开,不敢停留片刻。 裴舟白的拳头砸向桌案,他一贯隐忍温和,可此刻却是怎么也克制不住。 “挽朝,我以为,我等到你了,......所以,我对裴淮止的一切一忍再忍,”他的语气带了几分嘲弄,"可是,你还是选择他。" 她对自己,那么倨傲,那么孤冷,对裴淮止却不断放低底线,被他伤了心也可以回心转意,凭什么?凭什么!” “来人!” "属下在。" “传蛊森!” 不等片刻,蛊森便急忙赶来。 “陛下有何吩咐?” “裴淮止那边若是再有任何举动,不必再向我汇报,直接扣押,如若反抗——当场诛杀。” 蛊森大抵猜到了,为何裴舟白会突然动这么大的气。 应该,是因为林挽朝。 “是。” 座上的裴舟白吩咐完这一切,再也没说话,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空荡荡的寝宫,幽深安静,金色的窗柩垂下一圈阴影,映照在他的脸上,明暗交织,显现出难以捉摸的神情。 “蛊森,朕该怎么办?” “如果是裴淮止利用太皇太后权势与兵部之事,臣认为陛下没有做错,如果是指林尚书之事......微臣不知。” “不知?”裴舟白忽然笑了出来,睁开苍凉的眼,“你也觉得,朕很可笑吧?” “微臣不曾有这样的心思。” “不,你们都觉得我可笑,不仅是你,还有长乐,母后,诺敏......可偏偏身边这些知道我心思的人,都是厌恶我的人,因为我的身边从来只有这些人。他们都深深知道,我的喜欢,只是我这样一个肮脏之人的奢望。” 蛊森跪了下来,恳求道:“陛下万万不可这样贬斥自己!” “不过好在,朕将这些人都杀了。” 裴舟白站了起来,握着手里的丝帕,眼中亮起了希冀。 “只有挽朝,从头至尾只有她待我好。她送我的暖炉,是我在那个冬日感觉到的第一丝温暖,今后也会一直温暖我所有的寒凉。所以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只是一抹温暖,我想要她所有的一切,只为了我。可笑么?” “不可笑。” “蛊森,连你也会骗我。” “微臣句句属实。” “从前我以为,坐上龙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是我错了,她永远不会走向我,她给我的、被我视为珍贵的,不过是她偶然的施舍,她从不会像对裴淮止那样对我,她给我的,还不如给裴淮止的千分之一......” 第421章 说到这里,裴舟白恍惚间笑了出来。 “蛊森,我真的,很不甘心。” “我给她所有的权位,不过是将她越推越远,给她离开我、对抗我、反抗我的底气罢了。” “陛下......”蛊森犹豫再三,还是说:“林尚书登上尚书之位后,查贪腐保清明,仅仅一个多月就追回了上万两赃银,还请陛下三思!” “我已是三思。” “陛下......” 蛊森缓缓闭上了眼睛,裴舟白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拦。 “是。” —— 眼看裴淮止忽然撤去了所有的筹谋布局,策离不解,忙问:“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策离,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难道我们真的要让仅剩的蓬莱子民,用他们好不容易保住的性命,去做复仇的傀儡,再铺就另一条血路么?” “那蓬莱的血仇呢?” “我们自己报。” “自己报?” “最终不管能不能复仇,结果都由我们自己承担,与蓬莱的子民无关,也与北庆的百姓无关。” 明明是一直以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明明是多年的筹谋,听到裴淮止这样说,策离应该是愤恨不平的。 可他,却莫名像是......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向窗外,明亮的晨光穿过枝桠,照了进来。 将来也会照在每一个蓬莱百姓的身上。 “大人所,正是属下所想。” “属下会替大人安抚所有蓬莱子民,将他们安置好,余下的复仇路,属下会陪大人一起走完。” —— 查贪的事情只要开了头,往后就好做了,所以林挽朝暂时将此事交给了齐玉荣与刑部侍郎。 她,则是要好好查查这位摄政王。 摄政王常年居于鲁南,可朝中威信始终不减当年,究其根本,全是因为太皇太后为他筹谋划策。 与蓬莱当年灭国之事有关的,如今就只有太皇太后和摄政王了。 太皇太后老了,她再有能力,再手眼通天,也总会有漏洞,更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她准备从太皇太后手下的权臣入手。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林挽朝深知这个道理,她要让摄政王所有的权力蛛网一点一点,被拆断。 裴淮止这边则收了所有的部署,也是在此时,他才发现,裴舟白的人早就盯上他们了。 果然,他的那位好父王,还真是在权势和血亲之间,选择了前者。 那便更好,他要复仇,倒也不用那么受良心谴责了。 如果他没有听林挽朝的,而是选择一意孤行继续谋反,想要颠覆皇权,那结果一定会是两败俱伤,甚至,更坏。 “看来摄政王当初的确将我们出卖给了皇上,可皇上既然察觉,为何按兵不动?” “他是在等。” 策离不明白。 裴淮止说道:“他在等我们,等我们,坐稳了谋反的苗头。” 第422章 自从林挽朝着手查摄政王之后,朝廷便就风声鹤唳,尤其是攀附过太皇太后的官员更是人人自危,不少人唯恐受到牵连,甚至自发上书检举摄政王,罪名甚至都上升到了“危害社稷”。 证据大多交到了都察院,都察院如今也有一半是林挽朝的人,她知道查下去不会有差错。 林挽朝刚松口气,李青便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一脸焦灼。 “大人!” “怎么了?” “清查摄政王之事,怕是查不下去了。” 林挽朝皱眉,放下了手里的文书,问:“什么意思?” “陛下方才下了旨意,摄政王镇守鲁南有功,赐保命诏书!” 齐玉荣正好走了进来,听见这句话觉得不可思议,“藩王镇守封地不是理所应当?这保命诏书一朝只有一道,怎么会就这么轻易赐给摄政王?” 林挽朝没说话,沉默许久,她忽然笑了。 她的身边本就耳目遍地,只是却没想过,其中还有裴舟白的。 这位陛下,恐怕是已经察觉到了她对摄政王的针对。 所以,他是在保摄政王。 保命诏书于他而根本不重要,他大抵也不会有在乎他人生死的时候。 他只是想要针对自己罢了。 林挽朝起身,说道:“看来,要去见见圣上了。” ...... 傍晚,天色渐黑,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卷携起寒气扑面而来。 林挽朝来到尚书阁前,任由皇卫卸下自己身上所有的暗器。 要不然说,裴舟白了解她呢。 连她头发里的银针都知道。 裴舟白在殿内,点燃了司香阁新研制出的梨香。 还是在这里等候林挽朝,可时局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他们从盟友,变成了博弈。 这一切,都是因为裴淮止。 她走了进来,穿着肃穆的玄青色官服,一年光景,她却是沉稳了不少,眼中的明艳尽数褪去,只剩下身居高位的深不可测。 “挽朝,你来了?” “陛下猜到了。” “是。” “为什么要保摄政王?” “为何不能保?” 林挽朝听见他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是在质问帝王么?因为曾经几次的相处,就敢质问冰冷宝座上的帝王? 自己难道忘了么? 忘了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哪里轮得到别人置喙? 林挽朝后退一步,缓缓行礼:“陛下,只是微臣以为,摄政王不值得陛下保。” “那你为什么又要动摄政王?” “摄政王借着太皇太后之庇佑,这些年在朝中尽数敛收心存攀附之人,甚至在鲁北私养亲兵,有违反北庆律例......” “什么北庆律例?你就是为了裴淮止!” 裴舟白忽然打断她,将手中的香尽数掰断,砸在了地上,升起一片浅黄灰尘。 林挽朝白皙的面容一动不动,低垂着目光。 裴舟白也是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发火,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向前一步:“挽朝,我......” 林挽朝面色平静的后退一步。 第423章 这一步,就像刀子,狠狠地在他心上插了一刀。 她总是这样。 怕他,畏惧他,心底抗拒他。 只有那一次,那一次他教她抚琴。 可他也是后来才想明白,她靠近他,根本不是为了想学会抚琴。 而是她料定那一夜的宴会会被诺敏刁难,所以早早地,早早地就怎么想好了利用自己。 所以才会在诺敏说出那些话时,看向自己。 他猜得没错,林挽朝的的确确,是那么想的。 “阿梨,裴淮止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他能给你尚书之位,还是能帮你杀了皇后替你全家报仇......” 林挽朝抬头,红了眼睛。 “所以呢?陛下如今要拿走吗?” “我没有,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他总是连她的衣角都不敢碰,甚至,碰不得,连她的一个眼神也极为珍贵,所以这一刻,裴舟白再也无法克制,他狠狠握紧她的胳膊,盯着她的眼睛。 “看着我!” 林挽朝被他捏的有些疼,一点点抬起眸子,里面浸满水雾,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陌生。 “不是......不是这样!”裴舟白摇头:“别用这种眼神,别这样看我!” 她看裴淮止时不是这样的,她是笑着的,带着一眼万年,彼此熟知的笑意,仿佛时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对自己,却像是在看一件不甚重要的东西。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是这样看他。 可他不在乎所有人,他只在乎她,任何人都可以厌恶他,总之杀了就好,可林挽朝不可以。 她是他最在乎的,最喜欢的人。 林挽朝一点点摇头,说:“你疯了!” “是,朕就是疯了!” “陛下!” 林挽朝想要挣脱她,不断往后退,争执见却撞倒了身后的花瓶,失了重,整个人倒了下去。 裴舟白心下一惊,急忙用力托起她,将林挽朝护在了身下。 倒下去时,林挽朝清楚的感受到有东西扎在了裴舟白的后背里。 她踉跄的爬起来,只见裴舟白紧紧闭着眼,脸色瞬间失了血色,她忙唤道:“来人!” 门外的护卫很快冲进来,推开了林挽朝,手忙脚乱的扶起了裴舟白。 他身后的龙袍被好几处伤口浸红,鲜血淋漓。 林挽朝看周围混乱,垂眸思虑一瞬,便转身消失在了人来人往中。 裴舟白虚弱的睁开眼,四处找寻她的身影。 “挽朝?挽朝......” 他唤她的名字。 可没人回应。 也没人听见。 裴舟白躺在那里,任由太医解开他的衣服替他处理伤口,冷凉的气从窗外钻了进来,他觉得冷。 他好像又看见了漫天飞舞的白雪,洋洋洒洒的从屋顶上落下来。 像去年冬天,他躺在东安宫里,无人救他。 只有林挽朝,在第二日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将一个手炉递给了他,温暖的,小巧的。 她说:“殿下,既然冷,便更要护好自己。” 裴舟白闭上了眼,痛苦从伤口逐渐蔓延至心口,丝丝缕缕的,致使他,眼角就这么滑下一滴泪,湮入悄无声息之中。 第424章 雨声鸣震,惊雷暴响。 林挽朝一瘸一拐的离开尚书阁,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湿透了她的官服,化作水流从脚下淌过。 她要离开这里。 她一定要走。 她很冷,许久没有生出过这样的害怕了。 她有点,想见到裴淮止。 许多宫臣太监因为听闻陛下受伤,而纷纷冒着大雨往尚书阁赶去。 林挽朝侧身避开,却还是被狠狠撞倒在了地上。 “你这人,怎么回事?长没长眼睛......” 一声怒斥还没说出口,便被生生堵了回去。 他看见林挽朝被雨水浸湿的,美艳的脸,还有那双冰冷刺骨,带着漠视与威仪的眼睛,当即吓得赶忙躬身搀扶。 “林尚书,奴才并非有意!还请恕罪!” 林挽朝不想在乎这些人,她撑着地爬起来,推开了那人的搀扶,继续艰难的往宫外走。 这条路又黑又长,裴舟白想将她留在这个皇宫,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终于到了宫门口,林挽朝却无措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马车不见了。 她冲过去,揪住那士兵的盔甲,质问道:“我的马车呢?” 那人不说话,林挽朝下意识就想取下发间的暗器,可她手碰到松软的头发时,才想起来,所有的东西都被裴舟白扣下了。 “说!” 那士兵也是有为难,视线回避,却抵不过林挽朝的追问,才欲又止的说:“是陛下下令......将林尚书的马车带走......” 裴舟白...... 他是笃定不想让她离开。 林挽朝无力的松开他,却只是一瞬间的无力。 她很快就又抬起眼眸,望着雨中漆黑漫长的道路。 她就算是走,也要走回去。 林挽朝随手擦掉脸上的雨水,喉间滑动,终于在睁眼时带着沉郁,要往前走去。 “林尚书,陛下还有令,没有他的允许,您不可以随意离开。” 林挽朝冷眼望去,那士兵急忙闭嘴。 林挽朝继续走,可身后很快就响起了一道声音。 “林尚书,”那人问:“您觉得,您孤身一人,真能就这么轻易的离开么?” 她脚步一顿,回头。 蛊森站在城门口之下,温和虚伪的笑着,身后有人为他撑着一把大伞,不沾半点风雨。 风雨越来越大,雷电交加。 林挽朝的身形在雨中渺小至极,几乎快要被风雨裹挟刮倒,像是被乌黑的雨夜撕扯着。 可她仍旧竭力站着。 经过这么多的生死无常,她的身形不稳,目光却是始终平静。 “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那下官只能强制留下林尚书了,毕竟,陛下之令。” “是吗?”林挽朝生出对皇权的嗤之以鼻和鄙夷,完全不放在眼里。 “尽管来啊。” 蛊森笑容一点点消失,他缓缓开口。 第425章 “将林尚书带回来,不要伤了她。” 几个金吾卫领命,带着剑便往林挽朝而去。 林挽朝目光透着死寂,冷漠的看着那群人,她今日即是拼了命,也不会跟他们回去。 眼看他们越来越近,林挽朝耳边忽然掠过一阵嗡鸣。 黑夜中,那把剑像是一道闪电,映亮林挽朝的眼睛,在风中倏地划破雨珠,直冲蛊森而去。 蛊森眼中闪过慌张,急忙向后退去,那剑重重的钉在了自己脚下的青砖里,只差一分一毫。 林挽朝听见马蹄疾驰声,回头,闪电骤降,只见红蛇一样的披风,撞破雨水,来到自己面前。 裴淮止的面容在雨中白的像是一块冷玉,坚毅又冰冷,朝自己伸出了手。 林挽朝嘴角扬起,释然一笑,伸出手任由他握紧,被拽上了马。 她坐在他身前,听见他狂跳的心脏,和平稳的声音。 “阿梨,我来了。” “我知道。” “你也别想甩掉我。” 林挽朝知道,那日她主动吻他时,也说过这句话。 蛊森微微颔首,冷声警告道:“陛下欲留之人,裴寺卿这是......准备抗旨么?” 裴淮止护紧了身下的林挽朝,轻蔑的笑了笑:“那真是不巧,抗旨,我抗的可多了。” “你......”蛊森微微咬牙,冷声警告:“裴寺卿,如今不是先帝为政,陛下可没有那么仁慈,您还是不要这么嚣张为好。” 裴淮止睨着他,鄙夷道:“那你也可以嚣张个看看啊。” “裴淮止!” 蛊森怒吼一声,身后弓箭手便纷纷显现,对准了裴淮止。 裴淮止一笑,从身后拔出另一把剑,于冷夜中指着蛊森,说道:“你尽可以试试,试试你这几只破剑,能不能拦住我。” 蛊森死死瞪着他,知道裴淮止自小在奴隶场摸爬滚打,这些剑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闭上眼,胸口重重起伏,再睁眼,便抬手示意,放下了弓箭。 而且,他还没资格让裴淮止死。 裴淮止甩了甩手中的剑,问:“还杀么?不杀,我走了?” 蛊森艰难一笑,挑了挑眉,说道:“裴寺卿,雨天湿滑,慢走。” 裴淮止收了笑容,蔑视的收回视线,驭着马转身,往黑暗中而去。 蛊森目光一点点冷了下来,阴郁道:“回宫,看看陛下伤势如何了。” 裴淮止用披风紧紧裹着林挽朝,他感觉到她冷的颤抖,低声说:“阿梨,撑住,马车就在前面。” “裴舟白,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如果我没有收掉那些暗藏的兵力,他恐怕早就动手了。” “裴淮止......” “别说话了,”裴淮止抱紧她,在雨中疾驰,说道:“阿梨,好好睡一觉吧。” 林挽朝的确很累,听见裴淮止的声音,她终于是觉得无比安心。 “好......”声音渐弱,林挽朝闭上了眼。 此时,皇宫中已恢复了平静。 寝宫灯火通明,温暖如春,只是雨声格外清晰。 “陛下,还是没能拦住林尚书。”蛊森道。 “你是说,你们让她一个人在雨里走了那么久?” 蛊森心底微微发冷,“是......我们找到林尚书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宫门,我们想接回她时,裴淮止来了。” 裴舟白闭上眼,后背的伤隐隐作痛,“她淋了雨,身体又一直不好,一身的病根,一定会病......” 第426章 蛊森在一旁听着,手掌微微蜷缩。 “陛下,林挽朝她......” 裴舟白抬了抬眼,知道蛊森是有话要说。 他挥手道:“都退下。” 大殿很快恢复平静,雨声也就更加清晰。 “你要说什么?” “陛下,还请先恕微臣死罪。” 裴舟白略微凉薄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好,我不杀你。” 蛊森跪了下来,抬眼看他,许久没有这样直视过他的主人了。 裴舟白也再不是曾经那个单纯羸弱到再也无法自保的太子了。 “陛下,微臣认为,林挽朝根本不值得您这样在乎,她心里从来只有权力,她接近您也只是为了权力啊!” “......”裴舟白没有说话,泛着青色血管的眼皮低垂着,只是静静地听他说话。 蛊森继续说道:“她甚至用你给的权力,去帮助您厌恶的人,陛下,不值得!” 裴舟白似乎是听进去了,他轻轻笑了。 “你以为,朕不知道么?”他虚弱地闭了闭眼,说道:“我总是想,只要她能用到我就好,我争的一切都是给她的......可是,如今我才发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喜欢上别人,更做不到看着她身边的男人一个又一个。” 他真正感觉到什么是嫉妒至极,可又能怎么办呢?他无数次的,想让裴淮止人头落地,让他的血溅在林挽朝脚下,让她看着他死在面前,彻底断了心思。 裴舟白缓缓看向自己的掌心。 方才,那是第一次抱她,也是第一次离她那样近。 “只是,我忽然发现,手中的权力,似乎不仅能帮到她,还能留住她。” 裴舟白的笑容浮上一层诡异的偏执,她说:“没关系,她总归,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 雨直到黎明时分才停。 世子府,灯火微明。 策离踩着泥水,摘掉了斗笠,径直进了屋子。 “大人,你猜的不错,没有异动。” 裴淮止没说话,替林挽朝盖好被子,便带着策离和卫荆来到了外面。 “他没把柄,动不了我。” “如今?” “阿梨是他亲手扶上去的,他不敢妄动。” “那摄政王还查么?” “裴舟白都那么保他了,还能查下去吗?除非把裴舟白掰断了,否则,裴绍一根汗毛都动不了。” “掰断了......可如今,又能再扶持谁?” 裴淮止没说话,却不是沉默,他的目光,一点点落回屋里。 许是淋了雨,策离后背一阵冷意。 “林尚书......” “若真要我为一人效忠,只有她;我心中的天下共主,也只能是她。” 策离不是小瞧林挽朝,他甚至觉得,林挽朝如果是个男子,这狭隘天地没有人能困住她。 可偏偏,她就是个女子。 第427章 一个女子,如何能撑起这皇权? 裴淮止的侧颜在烛火中显得冷漠,只是目光在林挽朝的方向又格外温柔。 “如今朝纲看着安稳,却波涛汹涌,那些老世家,还有先帝留下的漏洞和残缺太多,裴舟白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查漏补缺、稳固皇位上,却没有关注过黎明百姓,这个北庆,迫切需要一位心怀万民的君主,不论男女——” “我的阿梨,称得起这样的皇权。” —— 这一场雨来的太急,又一连下了好几日,城外的洪坝被冲垮,一时间积雨漫脚,寸步难行。 城内,一片混乱。 朝廷也乱了阵脚,不论是大小官员纷纷领着下面的人去疏通官沟的淤洪,只是城里的鸿沟长年累月没用过,占用的占用,荒废的荒废,疏通起来要废一番大功夫。 有人提议,倒不如直接堵一道坝,将洪水引向地势偏下的城东。 “不可!”齐太师道:“城东的百姓怎么办?” 丁大人一笑:“城东住的都是些无权无势的低等贱民,且到京都的灾民大都聚在城东,正好没有办法驱赶,如此一来,不就是永绝后患了?” 这话听着是残忍了些,可偏偏只有这一个办法,还是要为大局考虑。 裴舟白养着伤,朝中之事暂且就交给了齐太师,可没想到齐太师一人也抵不过众心所向,最终便决定依着丁大人的主意来。 林挽朝受了一场风寒,今日才终于醒来。 莲莲刚从门外进来,看见小姐醒了,忙高兴的叫下人端来热粥。 “小姐,快吃些东西,暖暖身子。” 林挽朝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仿佛被人剥了一层皮,连着嗓子也疼,浑浑噩噩的。 “我......睡了多久?” “五天了!” 林挽朝还记得自己睡过去前发生的那些事,她接过粥吃了一口,淡淡问:“裴淮止呢?” “裴大人这会儿估计是领着卫荆他们在城外疏散难民呢!” “难民?” “是,这几日城里发了洪水,到处都是灾民,又是死人又是缺粮的,乱成一锅粥了裴大人便带着禁卫军驻守在城外了。” “洪灾?” 林挽朝顿时清醒了几分,用手指擦了擦唇角,顺手将碗放了回去,起身往门外走去。 莲莲急忙跟在身后替她披上衣服。 这雨还没停,又开始下了。 —— 雨滴乱跳,泥点迸溅。 城外地营帐里急匆匆地进出着人,遮雨棚零零散散的驻扎在林子里,每一个雨棚下都瑟缩着十几个灾民,噼里啪啦的燃着火堆。 裴淮止向来爱干净,可这几日他却是日日泡在洪水中,那红的明艳的披风也早就扯下来随手递给了快要冻死的孩童,脸上尽是泥点。 “大人!” 卫荆冲进帐篷,一脸痛恨,“刚刚朝中下了令,严禁灾民再进城!” 裴淮止随手擦掉脸上的雨水,将手伸在火堆上烤着,“城东那么大,这么快就满了?” 如今这外面围满了灾民,不少人都染了风寒,若是不及时进城医治,死的人只会更多。 卫荆道:“他们准备将城里的洪水引到城东,再排到护城河,城东进不了人了!” 闻,策离站了起来:“引到城东?城东的百姓怎么办?” 裴淮止起身,将脏帕子缠紧了虎口,掀开帘子走进了雨里。 第428章 裴淮止赶到时,那坝已经被人用泥袋和木桩围了起来,洪水很快顺着坝尽数涌向了城东的民区。 那里大都是破旧的木屋,本就多年腐朽,被水泡了多日,被泄出的洪水一冲,当即就塌了几座。 裴淮止死死捏着手里的马鞭,指着负责的督察,命令道:“拆了。” 那督察被吓得双腿发颤,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解释道:“下官这也是奉命行事!”说完,他指了指远处的城门,"灾民聚集在城外,若是再任由他们进城,只怕会酿成大祸。" “呵,”裴淮止冷着笑了,“朝廷向来见不得灾民,只是这次敢放水淹死灾民,胆子够大的啊?” “裴寺卿,我这......这也是没办法啊!如果不往城东排,那可就是掉脑袋的......” “如果你不拆,本官现在就让你掉脑袋!”裴淮止骑在高马之上,俊美的容貌因为沾了些雨水而变得模糊起来,他看着那督察,眼底透着森冷,"你想试试?" 督察被吓的双腿打抖,哆嗦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我这......这就让人去拆,这就去拆......" 他可不敢试,这杀神谁敢招惹? 他急忙吩咐其他人去将护城河上搭建的泥袋移开。 “今日,本官就守在这里,”裴淮止冷声道,"谁敢再往城东泄洪,那就——死。" "是!" —— 林挽朝翻身上马,往户部而去,越走越察觉一路的洪水似乎浅了。 可雨没停,她隐隐觉得不对。 城东...... 城东地势低矮,洪水一定是往城东而去了。 此时户部早就乱成一团,齐玉荣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那张同禄本就是新即任,前怕狼后怕虎,什么决定都不敢拍板,更是忙不到点子上。 一群人看见林挽朝跟看见了救星似的。 “林尚书!” “林挽朝!”齐玉荣还是习惯直唤她名字,林挽朝也向来不在意。 “如何了?” “这接连几天,需要赈救的灾民越来越多,也没个数,我们实在不知这银子该不该放。” 张同禄也道:“还有工部,皇上追查官家修缮的洪沟堵塞之责,工部却怪我们户部不批修缮的银子,可这事儿他们也没跟我们说过啊!” 林挽朝头一阵发晕,她堪堪站稳,晃了晃脑袋,竭力睁开眼睛。 “齐主事,吩咐下去,由各街口负责管理难民的各大督察上报灾民人数,放置粥棚,先让难民将肚子填饱。赈灾银两先行斟酌,若是要发,则就要发在灾民手里上。” “是!” 齐玉荣领了命,很快便带了两个人下去与督察通联。 林挽朝则继续安排:“官沟一定要通,否则这洪排不出,只会淹死城东的百姓!” “但如今朝中没有下通官沟的令,我们户部这几十个人也不够啊!” “够!” 门外传来急促的声音,林挽朝转过头去,就看见薛行渊一身玄色盔甲,跳下马来,“我来帮你。” “薛行渊?” “我城外有五百亲兵,马上就到,他们全都会听你的调动。” 薛行渊的脸在雨中被冲的有些青白,他小心翼翼的笑了笑,生怕林挽朝拒绝他。 林挽朝不会拒绝他,因为此时此刻,林挽朝不会拿百姓的命当做私人恩怨的牺牲。hh 第429章 她应了声,说道:“谢了。” “不用谢,我就只有一件事拜托你。” “什么?” “阿梨,照顾好你自己。” 林挽朝顿了顿,觉得这话听起来别扭,可她还是看在那些人手的份上,点了点头。 转身欲走,薛行渊又道:“裴淮止就在城东,以身作令,护着城东的百姓。” 林挽朝一怔,心下情愫翻涌,原来他们都在不同的地方,做着同样的事情。 他从来,就是这样。 —— 皇宫,尚书阁内。 众官员慢条斯理的饮着热茶,闲谈国事,不曾淋得半滴雨水。 直到门外的宦官前来通报城中之事。 丁培轩一听说裴淮止拦住了泄洪,当即怒不可竭,拍桌而起:“裴淮止这厮,是不拿皇命放在眼里么?” “皇命?”齐太师一笑:“分明是丁大人高瞻远瞩,自己想出来的令,与皇上有何干系?” 丁培轩脸色黑了黑,沉声道:“这是唯一之万全之策!,齐太师难不成还有更好的办法?” “你这万全之策,便是用无数白骨去换?” “齐太师......” 丁培轩还没说完,忽然听得一声高声通传。 “陛下驾到!” 众官员慌忙站起身来,跪拜行礼,口呼万岁。 "平身吧。" 裴舟白坐了下来,只是声音略显虚弱,今日是强撑着起来的。 "朕听闻有人要水淹灾民?” 丁培轩连忙说:"回陛下,臣只是担心水患蔓延,会影响京都治安,所以不得不想出这下下之策!" “下下之策?”裴舟白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闭眸假寐,可后背疼的入骨,只是面上滴水不漏。“你当朕是什么蠢货?官沟为何不泄洪?” "......"丁培轩被噎得半晌无,半晌才解释道:“官沟疏通起来耗费不好人力财力,时间也是不够,这才决定先将水引向城东!” "你们可真行啊!"裴舟白猛地睁眼,锐利的目光落到丁培轩身上,"若是水位退了,百姓却死伤无数,你们可承担得起?" 丁培轩浑身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辩驳一句,只能低垂着头。 “你们都在这里喝茶,那如今是谁在城中泄洪?” 齐太师起身,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在户部也是忙了几日,说道:“裴淮止在城外疏散灾民,林尚书等便在城内疏通官沟,且下设赈灾粥铺。” 裴舟白目光一顿,听见他们二人在一处救灾,下意识的握紧了手。 半晌,她才说道:“传朕旨意,即今日起,京中大小官员全都听从林尚书调动!” “是!” 丁培轩却抬起了头,试探的问:“虽说这先前往城东泄洪却有不对,可裴淮止也千不该万不该忤逆圣令,陛下,是不是要......” 裴淮止在雨声中厌烦的皱了皱眉,开口道:“待洪灾渡过,再做惩处。”hh 第430章 “赈灾的粥舍设置的如何了?” 齐玉荣刚进来,身上还湿漉漉的,她取下斗笠,嫌弃扔在了一边,说道:“设了二十一处,其中八处设在了城东,难民暂时饿不到了。” 林挽朝点了点头,“让户部所有的人都下去施粥,同时熬煮姜汤进行分发,京都城从今日起,绝对不能再有饿死的百姓。” “明白。” “张同禄呢?” 李青小跑了进来,说道:“张大人带着薛将军的兵还在通官渠,快了,就快通了。” 林挽朝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重重放在桌子上,起身道:“走,我们都去帮忙。” 赶路的时候,李青又说:“大人,如今城里感染风寒的人越发的多,药草已经是不够了。” “不是说从陕甘往这里调药了么?” “城外的路基本都被淹了,陕甘的船只走不了长路,一直就被搁置在了路上。” 林挽朝到了官渠,这才发觉这些士兵一个个都用手在通挖泥沟,他们把工具都让给了前来帮忙的百姓。 林挽朝取下斗笠,戴给了一旁正在奋力的少年,少年抬头一看,是个女官。 “多谢贵人!” 林挽朝摇了摇头,拿过一个锄头便跳进了沟渠,李青和剩下几个官员紧随而入,一起帮忙。 林挽朝的脸在雨中显得略发苍白,她皱着眉,却不是因为劳累疲惫,而是在想,药怎么办...... 没有药,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死于风寒。 甚至于,爆发疫病。 林挽朝忽然咳嗽了起来,她风寒本来就没好彻底,这几日一直都是强撑着。 如果她猜的没错,裴淮止一定就在不远,与她只隔了几条街。 只是,如今还没到见面的时候。 远处传来马蹄声,有个吏官策马而来,声音在雨中模糊。 林挽朝问李青:“他喊的什么?” 李青摇了摇头,说着就用力跳上岸,把手放在耳朵上听。 “大人,好像是......什么到了......” “什么到了?” “江南......”李青忽然眼睛一亮,不可置信,“大人,是药!是江南的药到了!” 吏官的声音也在此刻清晰,他喊着:“林尚书,江南送来的药到了!” 他一直喊着,沿街的官兵和百姓都听见了。 到处都是喜极而泣的声音。 “药到了!” “有救了!” 林挽朝身形微晃,后知后觉的也跟着笑了。 江南......是十一! “林尚书,药是从江南送来的,好几大船,还有一封信!” 林挽朝急忙上去接过那封信,打开防水的油纸,上面写着"姐姐亲启"。 林挽朝认得出来,那是十一的笔迹。 她心中一阵激动。 "药到了,现在进行分发,每个病了的百姓都要领到药!" “是!”hh 第431章 林挽朝舒了一口气,只是转身准备继续干活的时候,忽然瞧见有几个官员都缩在粥舍底下,瞧着手上个个都闲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是哪的人?” “内阁派来的。”李青解释道:“呵,说是过来帮衬的,可是连半分泥点子也不想沾。” “内阁?”林挽朝微微挑眉,想起来了:“丁培轩的人?” “是,听说,往城东泄洪,也是丁培轩出的主意。” 林挽朝将手里的锄头随手递了出去,攀上了岸,往那粥舍下走去。 李青急忙跟了上去。 “你们,干嘛呢?”李青一边走一边斥问。 那几个官员闻声抬头,本还因为被人打搅了休息而觉得败兴恼怒,却在看清那是林挽朝时忙站了起来,点头哈腰。 “参见林尚书!林尚书快坐,小的给您腾地方!”说着,其中一人用袖子擦了擦凳子,又冲熬粥的义民喊道:“快,给林尚书盛碗热粥来,别把尚书大人冻坏了!” 林挽朝走了进来,冷眼睨着递过来的热粥,随手将十一送来的信塞进了袖口里,一笑:“这粥味道怎么样?” “林尚书,此时连干净的水都不好找,粥味道自然就差了些,不过我们都已经喝了好几碗,倒也不是太难吃!” “好几碗?”林挽朝一笑,坐了下来,接过了白粥。 “是啊,这又冷又饿的,弟兄们不得吃饱了才暖和些......” 那领头的官员说了一半,便沉默了。 因为他看见林挽朝将粥倒了回去。 “林尚书,您这是......” “这粥舍,到底是派上了用场。”林挽朝轻轻笑着,说道:“毕竟,可不能叫你白白受了冻,饿了肚子。” “林尚书,这白花花的粥怎么能全分发给那些平头百姓,总得先喂饱了自己不是?历年来赈灾都是这样......” 李青抬脚,一脚将那话还没说完的官员就踹了出去,摔在脏湿的水沟里,他随即慌张的抬起头,一脸惊骇不解。 “林尚书!林尚书这是为何?” 李青指着他的鼻子,恨恨道:“狗屁的道理,你们这些整日守在内阁的世家子弟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连灾民的口粮都不放过?” 此一出,其他本就心里发毛的官员此刻更是纷纷跪地讨饶。 他们是真的没有看到尚书大人是何时到的,怎么就跑进那沟里去通渠了。 “大人饶命!饶命!” 林挽朝微微挑眉,宽慰他们:“怕什么,我又不要你们的命。” “只要大人饶了我们,我们什么都愿意做!” 林挽朝这才一笑,看向他们:“能去通渠么?” “能!能能!” 众人慌忙站了起来,争先恐后的往官渠里涌,抢着干活。 方才那官员更是巴不得逃离,只是还没走掉,林挽朝却唤住了他。 “你......”她打量了一番,道:“你很喜欢喝粥?” “不喜欢!不喜欢!”他连忙摇头,一个劲儿的摆手,“大人饶了我!” 林挽朝瞧着他,闭了闭眼,还是收了杀心。 此时,能少死一人就少死一人。 “那本官就替你做主”,你今年一年的俸禄,都算是捐给了这粥舍,如何?” “尚书大人我......” 李青瞪着他,一只脚蠢蠢欲动。 那官员一咬牙,连连点头:"多谢尚书大人!多谢尚书大人!”hh 第432章 李青看着那官员哑巴吞黄连,心里别提多带劲了。 “嘿,大人,您说这些家伙哪里受过这些苦,可每次都被您给治的服服帖帖的......” 李青一边说一边察觉不对,他回头,神色忽然惊骇,喊道:“林尚书!” 林挽朝嘴唇虚白,再也坚持不住,可就要倒下去时,忽然被一双手稳稳接住,搂进了怀里。 “裴寺卿!” 李青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离得远,根本接不住林尚书,好在裴寺卿及时出现了。 裴淮止扶着林挽朝坐下,林挽朝微微缓神,这才睁开眼睛。 “裴淮止?” 这时候的两个人都再不是矜贵无暇,身上的衣袍一个比一个脏,湿哒哒的,分不清颜色,脸被雨水泡的虚白。 这个样子,惹得林挽朝笑了出来。 “裴寺卿,不怕脏了?” “跟着你混,总得有些进步不是?” 裴淮止将手探向她的额头,面色一变,“你还在发热?” “喝过药了,”林挽朝将头抵在他的掌心,乖巧的蹭了蹭,许是太累,露出了难得的柔软。她微微歇息,又睁开了眼睛,望着他:“没事的。” 裴淮止急忙起身离开,从马背上的包袱里取出一件干净的大氅,那是他藏了好几天的,唯一一件干爽的。 他解开林挽朝的脏褂子,用厚厚的大氅裹住她。 “不准解开,也不准再淋雨。” 林挽朝看了一眼官渠,就要通了。 她看向裴淮止,轻笑道:“再等片刻,等城里的水汛退了,再回去,可以吗?” 裴淮止皱眉,不愿。 林挽朝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会有事。况且,海神医杏林妙手,我这点小病一定能治好。” "你确定吗?" 林挽朝点了点头,裴淮止这才叹了口气,道:"那好,你若是坚持,等水退了再回去,我陪着你。" 林挽朝点头。 她坐在那里,死死撑着身体。 她狠辣,无情,刻薄。 可她,从不想让百姓有半分苦难。 终于看见那河道被挖通,洪水缓缓汇入,众人开始进到低洼处救助困在里面多日的难民,林挽朝终于是一笑。 她的声音很淡很淡,说道:“通了。” —— “陛下,通了!” 裴舟白抬头,“当真?” “是,林尚书亲自带着人去通的官渠,硬生生的挖通了,如今京中的洪汛已顺着官渠汇入护城河!” 裴舟白沉重一笑,点了点头:“好,好啊......她呢?” 蛊森一顿,道:“听闻,林尚书是强忍着风寒救灾,洪汛一通,她就病倒了。” 裴舟白正在批注奏折的手一顿,朱红色的颜料生生划过纸张,半晌他才反应过来。 “朕知道了。” 他放下朱笔,拿过一旁的手帕擦拭手上沾染的墨迹,道:"退下吧。" 她病了。 裴舟白的心慌张的跳了起来,方才他险些就想直接去见她。 可他又忘了。 她讨厌他。 她不会想见到他。 裴舟白心口痛,痛的几乎就要死掉。 “挽朝......挽朝......”他一遍遍的念着她的名字,就像是在安抚正在经受病痛折磨的她。hh 第433章 —— 这潮汛褪去,雨也少了不小,闷闷的浮着乌云,林府一片死寂沉沉。 海神医匆匆而来,进了屋子,替林挽朝把脉。 "怎么样?"莲莲在一旁急忙问。 海神医皱眉,神色低沉,“这风寒拖了太久,伤了根本,恐怕不好治。” "什么?"莲莲的脸色刷的就白了,眼泪往外冒。 "林尚书的体质本就不好,这风寒本就来势汹汹,她又劳心伤神,老朽只能先为她扎针驱散热症。” 忙起来,一直到后半夜才停。 裴淮止才忙完了城外的事,他一刻也没停息,逆着风雨而来,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来到了林挽朝身边。 她昏迷着,一旁的香炉里熏着药,刺鼻缭绕,夜阑人静,裴淮止坐在床边,抱起了林挽朝。 “阿梨,我来了。” 林挽朝半梦半醒的听见声音,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洪汛退干净了么?” “退了。” “要把东城的百姓安置好......” “有人去做了,你不急。” 林挽朝点点头,却再也没力气睁眼。 她的烧一直不退,更是水米未进,偏偏还一直连着药往外吐,吐到呕出酸水,再昏厥过去。 每每,林挽朝都以为自己挺不过来了。 她又咳嗽起来,裴淮止皱着眉,小心翼翼的安抚着她的后背,将她抱的更紧。 “阿梨,你不会有事。” “是不是......海神医也没办法彻底治好?” “不会的!”裴淮止坚定的摇头,"海神医乃是杏林圣手,他既说能治就能治,他说了,你身上的风寒只需调养一阵,就一定没事。" 林挽朝轻声笑了笑,眼皮有千斤之重,可嘴角还是弯着的。 她想睡觉,可却又怕自己这一睡,醒来裴淮止就又离开了。 “我梦见了,我娘亲。” “我给她说,我替你们报了血仇。” “可他们,一点都不开心,他们只是一遍遍,不停的擦着我手上的血。” “阿弟说,我很可怕......” “恐怕,老天爷来收我了。” 林挽朝胸口震动,忽然笑了,没笑几声,就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阿梨,不会的,他们不会怪你......没有人会怪你。”裴淮止紧紧搂着她。 林挽朝咳嗽了良久,喘息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睁眼,看着窗外的夜色,煎熬的沉浸在苦难深重中。 他们都有过绝望和痛苦,在所有的绝望中,阴差阳错的,将对方都当做了救星。 可真正这样依偎在一起的时候,却只有此刻。 “阿梨......”裴淮止说:“所有的梨花都被雨水打落了,可唯独有一处——我的桌案上偷下来的那支,没有败,也不会败,它在水里生了根,就同你一样,百折不挠,对么?” 这句话像是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将濒临昏厥的林挽朝拉了回来。 “是么?真好。” 连着好几天,裴淮止都这么守着林挽朝。 一直到第五日,雨过天晴,通红的霞光透过云层照亮了京都。 百姓们抬起疲惫沧桑的面容,在一片废墟中,目光渐渐亮了。 孩童从大人的怀里钻了出来,指着天空。 “雨停了!” “停了......真的停了!”hh 第434章 蛊森进殿,禀告道:“洪灾已退,户部正在清查受灾情况。只是......始终未见林尚书。” 裴舟白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掌心的手炉,目光浮上一层阴云。 “什么意思?” “有内阁的官员瞧见,林尚书最后是跟着裴怀止离开了。” 跟着......裴淮止离开了? 裴舟白目光沉了沉,眉头渐锁。 听闻她病了,不知严不严重,几天几夜都没有消息。 “圣上,雨停了!” 宦官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跪在了裴舟白面前,喜极而泣。 裴舟白抬起眼,看见金銮殿外明亮的光透过窗柩照了进来,原本阴沉着的一切都亮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到外面,终于见到一切都有了生机。 “传召林尚书。” 那宦官擦了擦眼泪,随即领命,急忙下去了。 这些日子,内阁的大臣都守着他,不让他离开皇宫半步,恐有危险。 他成了皇帝,去哪里,想见谁,却还要受人制衡。 裴舟白闭上了眼,极力的隐忍着心底的汹涌。 “殿下?” 裴淮止回过神来,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平淡温和,他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人证物证均在,定能万无一失。” “好,我知道了,下去吧。” 裴舟白将林挽朝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在掌心,好像又看见了她...... 裴舟白笑了,是在笑自己,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像个疯子。 不过疯子也有疯子的好。 只有疯子不会被人欺负。 只有疯子,才能守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疯了......早就疯了......” —— 召书送到林府的时候,裴淮止刚照顾林挽朝睡下,从她的屋子出来,便看见了宫里的人。 他这几日太累,白天要收治灾民,夜里又要照顾病重的林挽朝,一张脸更是惨白渗人不说,连声音都有些沙哑。 看着皇帝的召书,整个府邸霎时寂静,众人都变了脸色,下意识的看向裴怀止。 裴淮止没说话,淡定的接过那召书,看了看,轻笑了笑,然后撕了。 “告诉圣上,林尚书救灾救民,身染风寒,卧病在床,实在——无法前去觐见。” 说罢,他手摊开,召书碎片散落一地。 那宦官看见皇帝的召书被撕,扑过去想要接住碎片,又被裴怀止吓得跪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见宦官未走,他偏了偏头:“没听懂?” “听懂了!奴才听懂了!”hh 第435章 靠瞬间,萧山差点被憋出内伤来。 不禁是爆了一句粗口。 而姚雪岚、冯修竹和玄洪三人,脸上的表情也是格外的精彩。 对于何巍然突然转折的话,以及萧山的表情变化,不禁有些想笑。 同样,又对于何巍然竟然敢耍了萧山这个同伴,而感到有些愤怒。 然而,很快,何巍然便是再次开口说道:“对了,林小子,这几个小家伙是谁?” “我看那个女娃子手中的那柄剑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说着的同时,何巍然的目光,也是落到了姚雪岚的身上。 准确来说,是落到了姚雪岚手中的那柄“青璇”剑上。 见到何巍然的目光。 顿时。 姚雪岚脸上那若有若无的带有的一丝笑意,瞬间消失。 何巍然的目光,在姚雪岚手中的“青璇”剑上停留片刻后。 又是将目光挪移到了旁边的冯修竹。 “还有女娃子旁边那个,那小伙子手中的那把刀,好像也挺不错的样子。” 说着的同时。 何巍然的双眼之中,精光直冒。 仿佛看到了什么宝贝一样。 顿时。 冯修竹的脸色,彻底难看了下去。 旁边的玄洪,冷眼看着何巍然,心中冷哼道:“我专修肉身,锻己身之力,我看你打什么主意?” 然而。 下一刻。 “诶,那个穿西装的小伙子,怎么没个兵器啥的?” “没兵器也就算了,怎么还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西装?怎么穷成这个样子了?” 闻。 玄洪差点直接被何巍然的这两句话给气的吐血。 然, 这还不止。 何巍然说完之后,又是冲玄洪使了使眼色,叫道:“小伙子,你要是实在穷点,买不起新衣服的话,不如你跟我们回华国,我让燕京最顶级的服装设计师,免费为你量身打造一套衣服怎么样?” “你才穷,你才买不起新衣服!” “你全家都穷,你全家都买不起新衣服!” 玄洪内心暗骂。 差点崩溃。 同时,心中对林北的恨意,简直又是冲天而起。 如果不是林北数次将他踢飞了出去的话。 他何至于看起来如此狼狈! 何至于他精挑细选的一身现代西装,被搞的破破烂烂。 甚至脏兮兮的! “不需要!” 好半天后。 玄洪这才是咬牙切齿的说道。 声音之中,仿佛是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 只不过。 何巍然好像并没有听懂玄洪的意思一般,自顾自的再次说道:“也是,你长的还是挺帅的,的确不需要西装加以装饰了。” “呼~”玄洪长舒一口气。 心中的怒火,瞬间消散了一半。 这糟老头子,总算是说了句人话了。 我是挺帅的。 我一直都知道。 不过,下一刻。 何巍然再次开口:“勉勉强强有老夫年轻时候的几分英俊了。” 顿时。 玄洪:“......” 姚雪岚:“......” 冯修竹:“......” 科尔顿·斯皮尔伯格和米国另外两位神境,嘴角也是再次一抽。 科尔顿·斯皮尔伯格还好。 早在几十年前,他们都还不是神境的时候,他就和何巍然打过交道了。 对何巍然的嘴炮能力,有一定的了解。 但米国另外那两位神境,则是感觉,自己的世界观仿佛都被刷新了似的。 神境之中,竟然还有这么......无耻的存在......? 今天真的是长见识了! 不仅是他们。 这一回,就是林北也感觉一阵无语。 心中腹诽。 何老,您能不能有点华国最古老神境的前辈模样。 刚刚来的时候,一开口就带着一股匪气。 现在,又是这么的......厚脸皮...... 厚颜无耻! 这样真的好吗? 关键是...... 你这仇恨拉的,也太足了吧!!! 要是我不在这。 今天恐怕你得被姚雪岚、冯修竹、萧山和玄洪四人,联手打死在这。 “小子,要是他们想打死我的话,一切可就交给你了!” 就在林北心中腹诽的时候,何巍然忽然是传音道。 林北:“......” “您老还知道怕呢?”林北吐槽道。 “怕?不存在的!只是因为有你在这,老夫不想拼了这条老命!” 何巍然说道。 林北:“......” 何巍然讪讪一笑。 “这不是太久没嘴炮过了,有些忍不住,我这才发挥了一成功力呢,不然,我保准他们现在就得杀向我们!” 何巍然再次说道。 在华国,他暗中坐镇燕京。 护佑首都安全。 可没哪个同境界的人给他这么嘴炮。 毕竟,就连魏老都是他的后辈的后辈了。 hh 第436章 丁培轩也跟着笑了,还不等裴舟白让他起来,他自己起来了。 “陛下,世间之大唯独权势而已,林挽朝即使身为尚书又如何?不过一个女子,臣等只需在朝堂之上一齐上奏,请陛下将救灾有功的林挽朝纳入后宫,这于情于理都不是她能拒绝,况且她如今病卧缠榻,正是陛下宠幸她的最好机会。" 蛊森眸色一动,看向丁培轩的眼睛里多了些晦暗。 "好计策,好主意啊!"裴舟白鼓起了掌,赞叹道:"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果真是足智多谋。" 丁培轩跟着一起笑,只是还没笑几声就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蛊森没笑,所有人都没笑,甚至,一个个目光都凝重至极。 裴舟白缓缓,抬起头,望着窗外的夜空,眼底有着冷厉的森寒之意。 “丁爱卿,这般处处为朕考虑,你觉得朕该如何赏赐你呢?” 他忽然开口问道,只是那语调,却没有半分温度。 丁培轩心中咯噔一声,他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不用......不用......"他忙说道:"微臣为陛下分忧,是应该的!" “那怎么行?” 裴舟白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忽然伸出右手,修长如白玉的手指微微一挥,声音如轻雾:“杀了。” 瞬间,丁培轩脸上的血色褪尽,整个人僵在原地。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跪下求饶,便已经有人出手,扼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蛊森眼底晦暗的情绪这时愈发明了,原来是,悲哀。 替丁培轩悲哀。 裴舟白问:“在你心里,林尚书就是如此轻贱么?” 丁培轩只觉得呼吸困难,眼睛瞪得浑圆,死死盯着裴舟白,嘴巴大张着,瞳孔骤缩成针尖一般。 他不敢相信,裴舟白竟然会杀他...... "陛下......你怎么敢杀我?我......我是朝廷元老......我是内阁大臣!” 他艰难的说着,声音里全是惊恐和愤怒。 裴舟白冷笑,他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丁培轩,一字一顿道:"朕是天子,没有人,能控制我。" 就像,曾经的太后和皇上控制自己一样。 再也没有人,能那样了。 "陛下......陛下......你......你不能杀我!" 丁培轩双脚离地,拼命挣扎着,喉咙里不断溢出血沫。可那杀手没想着留他的命,没几下,他就没了气息。 裴舟白闭上了眼睛,长舒一口气。 “清净了。” 不仅是今日清净了。 往后,内阁也清净了。 蛊森视若无睹的吩咐下人将尸体拖走,将地上的狼藉清理干净。 裴舟白这才睁开眼睛,说:“摆驾,出宫。” —— 裴淮止打马一路往东,太阳升起的地方,京都的边缘,西梧山就在那里。 他哪怕是翻遍那里的每一处丛林,每一个崖洞,也要找到相思山庄。 他要救阿梨,阿梨......还在等他。 可他前脚刚走,后脚,京都城的大街小巷就贴满了他的的通缉令。 京都府衙兹有要犯裴淮止,为官不义,杀害内阁大臣、谋夺兵权,望各地官民协力缉拿。凡提供线索者,赏银千两;捉拿归案者,赏金百两。 莲莲正准备出门去买些东西,却看见街口围满了一堆的人。 她好奇,拎着篮子凑过去看,直到看清墙上贴的告示,心下一惊,手里的篮子登时掉在了地上。hh 第437章 裴大人? 裴大人怎么会被通缉呢? 她想到了什么,急忙往回跑。 可是人潮拥挤,她看不清来路方向,直直的撞上了一人,痛的惊呼一声。 “莲莲?” 听到熟悉的声音,莲莲捂着脑袋抬头。 “薛......薛......” 薛行渊?! 薛行渊看了看她,问:“这墙上的通缉令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 莲莲摇了摇头,想着不该同薛行渊说太多,便准备赶紧回去。 可薛行渊却忽然伸手拦住了她。 薛行渊眸色深重,语气担忧:“我听说阿梨病了,她如何了?” 莲莲没回答,只是摇了摇头,她可不想让这个人见到小姐,一把推开他,快步往回府的方向跑。 薛行渊看她这样没头没脑的模样,心下知道情况恐怕不妙。 他知道,裴淮止一定不在京都,否则通缉令不会贴的到处都是。 而他若是藏在林府,只怕林挽朝更会有危险。 没多想,薛行渊也跟了上去。 莲莲这边刚回林府,便看见林府前前后后围满了皇家的护卫,莲莲在外面想要进去也被拦住了。 “让我进去!这是我家!你们想对我们小姐做什么?” 那些侍卫纹丝不动,过了许久,实在是有些厌烦了,便一把推开了莲莲。 薛行渊急忙上前扶起她,莲莲站起来正要冲进去,却被薛行渊拉住,他摇了摇头,示意莲莲不要硬闯。 莲莲登时明白过来,她一把抹掉眼泪,瞪了一眼那侍卫,带着薛行渊便离开。 只是看似离开,两个人实则绕到了另一旁的林府老宅。 “小姐在这里留了个暗门,可以直通她的院子。” 正要打开,薛行渊却抬手制止。 他摇了摇头,神色凝重的听着里面的动静,随后说,“阿梨的院子,有不少人。” 闻,莲莲脸色刷的变得惨白,她的手微微发抖,咬牙道:"是......是谁?" “是,陛下。” 薛行渊沉声道。 他猜到了。 从看到裴淮止通缉令的那一刻,就猜到了。 裴舟白小心翼翼的来到林挽朝的榻边,看着虚弱苍白的她,心里仿佛被人挖出了一块,又疼又空。 “挽朝?” 他坐下来,握住她发烫的手,将她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怀里。 “阿梨,我来了,你是不是还讨厌我?所以不想见我,不想醒来......你说过的,绝不会讨厌我......你忘了么?” 林挽朝在昏沉中微微皱起了眉,她觉得这个怀抱有些冷,又陌生。 “裴......裴淮止......” 她下意识的,缓缓唤裴淮止。 裴舟白目光陡然一怔,浮上阴冷。hh 第438章 “你就这么喜欢他么?” 即使是昏迷不醒,脑海里也只有他。 裴舟白苦笑了笑,眼中泪光欲亮,用拇指轻轻的剐蹭着她的脸颊,说:“没关系,等他死了,你迟早会忘了他。” 他抬头,看向外面,王管家还有那些仆役们均被金吾卫用刀架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来人,带林尚书回宫。” 一墙之隔的莲莲听见了,她着了急,正欲冲进去,却被身后的薛行渊一把拉住。 “放开我,小姐要被带走了!” “陛下现在就是个疯子,你想让林府变成四年前的样子么?” 四年前...... 莲莲怔住了,她怎么会忘记四年前呢? 四年前,她的家,小姐的家,偌大的林府都变成了一堆灰烬。 她是家生子,她的娘,也死在那一场屠杀中。 薛行渊说:“恐怕,所谓的内阁大臣被杀,也是陛下的一场蓄谋栽赃。“ 莲莲面色一变,缓缓失了力气,手抖得厉害,不知该怎么办。 ”陛下如今不会轻易对阿梨做什么,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给裴淮止通风报信。” 莲莲抹掉眼泪,想起一个人。 “我去找他,他应该知道裴大人在哪里。” 如今卫荆和策离被革了职,关在京都府衙里听候审问,说是听候审问,倒不如说是为了引裴淮止现身。 “府衙的这帮孙子下手可真狠......”阴暗牢狱中,卫荆浑身是血的从草堆上爬了起来,嘴里咒骂道:“往日都上赶着孝敬小爷我,如今倒好,虎落平阳被狗欺负!” 策离也啐出一口血沫,显然也受了不轻的伤,“省省力气吧,这是故意激大人现身呢。” “你说这疯狗皇帝究竟想干什么?他不会真把咱们俩砍了吧?” 话音刚落,牢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两人登时警惕起来。 一个蒙着罩袍的人缓缓出现,手里拎着什么东西。 卫荆挣扎着起身,扶着潮湿的墙壁,嗤笑道:“你们这帮狗东西,又来做什么?” 那人忽然开口,是清脆的女声。 “卫荆,是我。” 倒在草堆上喘息的策离听见这道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 莲莲褪下黑色罩袍的帽子,露出面容,在阴暗潮湿的牢狱里是格格不入。 卫荆眼睛亮了,用脚踹了踹躺在地上的策离说道:“别装死了,是莲莲姑娘!” 莲莲向下看去,这才看清身受重伤的策离,心下一惊。 “莲莲?!”策离挣扎着坐起身,朝牢门外看去,只见莲莲提着食盒,身后还跟着一位身姿挺拔的男子,是薛行渊。 “快,快把牢门打开!”狱卒一看来人,立刻点头哈腰地打开了牢门,他可不敢得罪这位薛大将军。 莲莲快步走到牢房里,打开食盒,端出两碗还冒着热气的粥,心疼地看着眼前的策离。 “你们先吃点东西吧。” “莲莲姑娘,外面现在如何了?”策离接过粥,却顾不上吃,焦急地问道。 莲莲摇摇头,眼眶一红,哽咽道:“小姐她......小姐她被陛下带走了。” “什么?!”策离和卫荆脸色一变,齐声惊呼。 “陛下他......陛下他带病冲进林府,趁小姐昏迷将她带走,我......得薛将军相助,才得以逃出来,见到你们......”莲莲捂住嘴,泣不成声。hh 第439章 策离嗤笑一声,“大人说的没错,他还真是个疯子。” “他早就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卫荆咬牙切齿道,“策离,你快想想,现在该怎么办啊!” 策离思虑着,缓缓说:“莲莲,你快去城外三十里,落霞谷,那里有一处温泉庄子,你告诉看守的人,就说急着见大人,会有人帮你的。” “落霞谷?”卫荆一怔,不明所以,“我怎么不知道这个地方?” 策离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自然不会知道,那里住着的,都是蓬莱国残存下来的子民。 多年前,之前计划起兵之时,这些蓬莱子民蛰就伏在京都周围,形成了一条互有关联的通联线、情报网。 莲莲微微迟疑,说道:“可如今我也是躲躲藏藏,如何出城?” 策离一怔,是啊,裴舟白一定也在找寻莲莲,因为她是林挽朝最亲近的婢女,不见了踪影一定有问题。 “我去。” 众人闻声,回头看去。 薛行渊从门外走进来,神色沉重,“我可以随意出城,我去寻裴淮止,保住他,更保住救阿梨的药。” 莲莲抿了抿唇,大抵也没想到,事到如今,最能帮他们的,会是薛行渊。 “多谢......薛将军。” * 皇宫,金銮殿。 裴舟白坐在榻边,握着林挽朝的手,底下的太医们跪成一排,瑟瑟发抖。 “如何了?” 为首的太医急忙开口:“回陛下,林姑娘这是心热之症,寻常药草只能暂时压制,可始终还是不能根治......” 没说完,他便瞧见了裴舟白愈发阴沉的面容,吓得急忙将头扣了下来,磕在地上,抖如糠筛。 "陛下饶命,奴才知错了!" 林挽朝的脸色越发苍白,眉毛蹙起,似乎正经历着剧烈的痛苦。 裴舟白抓着床沿的手微微用力,说:"想办法,治不好,你们就去下面等着吧," “微臣遵命,定当竭尽全力!” 太医连滚带爬,退出寝殿。 "挽朝,你再坚持一下,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林挽朝咳了起来,许久才费力睁开眼睛口中干渴欲裂。 裴舟白顿时慌乱了,急忙拿过茶盏给她喂水。 “你......你醒了?” 耳边传来一道温柔又沙哑的男声,却不是裴淮止。 林挽朝缓缓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里,一张俊美却苍白的病态面容映入眼帘。 裴舟白,怎么会是他? 林挽朝下意识的抗拒和警惕。 “陛下......”林挽朝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被他一把按住。 “别动,”裴舟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眼神痴缠又温柔,“太医去寻治你的法子了,别怕。” 他的手冰冷刺骨,像毒蛇一般,让林挽朝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她皱起眉,用尽所有力气挥开他的手,“你到想做什么?”hh 第440章 裴舟白眼神一暗,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阴冷和凉寒。 “做什么?”他语气森寒,“裴淮止照顾不好你,所以我来照顾你。” 说着,他轻轻替林挽朝盖好被子。 “你疯了......”林挽朝用力推开他的手,尽管胸口如同被烈火灼烧,她还是咬牙撑着,想要起身,“放我......回去......” “回去?回他身边?”裴舟白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挽朝,你眼里心里就只有他,可曾想过我?想过我也满心满眼都是你!” “你......”林挽朝吃痛,眉头紧蹙。 “裴淮止他算什么东西?”裴舟白像是着了魔一般,眼神阴郁而偏执,“他如今不过一个乱臣之子,有什么资格和你在一起?只有朕,只有朕才能真正给你想要的一切,权势、后位,什么都可以!”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被林挽朝偏头躲过。 “裴舟白,”林挽朝看着他,眼中满是失望和厌恶,“你真的是个疯子。” “是么?”裴舟白惨然一笑,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森冷,“疯了也好,只要能得到你,朕不在乎......” 他猛地俯下身,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声音低沉而危险:“即使是地狱,朕也会拖着你一起......” 林挽朝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角,摇着头,却半分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 薛行渊一路快马,终于是赶到了落霞谷。 这里是官道险要之地,来往人之众多,各路人马驻扎,该去哪里寻这个温泉庄子? "薛将军,天色已晚,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不如天亮了再启程如何?"一名副将问道。 "不用了!"薛行渊摆手,"我们分两组,每组二十人,分散在这座山脉中寻找,务必找到这里的温泉山庄。” 薛行渊说罢,带着剩余的二十人迅速向四周分散开,开始在整个落霞谷中搜索。 薛行渊带领着一支小队,走在最前方,负责打探温泉山庄的消息。 “老伯,我想问问,你可知这里有个温泉山庄?” 一名老汉正背着背篓从山上,抬头薛行渊一身戎装,立刻放下菜篮子,擦了擦汗,道:"这位将军,这温泉山庄是这一片最为凶险之地,这么晚了,还是少去那种地方比较好,万一碰到什么野兽什么的,可就麻烦了。" “您知道温泉山庄?” “知道是知道,可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啊,在沼泽深处,且阴冷无比,也不知道是谁给起了个这么风雅的名字......”老汉摇了摇头,觉得可笑。 薛行渊眸光一闪,道:"老伯,看来你知道,你只需要告诉我往哪个方向走就好!" 见这将军还是执迷不悟,老汉颇有些无奈,伸手指了指:"往南。" "多谢。" 薛行渊不在乎危险,只要能找到裴淮止,找到救林挽朝的法子。 他太清楚,他欠林挽朝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他的抉择,他带回来的人,致使林挽朝离开,又害死了母亲,更让妹妹手染鲜血,丢尽了薛家的脸......hh 第441章 如今,他唯一能弥补的,也只有阿梨这一件事。 —— 皇宫,入了夜,更深露重。 林挽朝又昏了过去,折腾了一身的汗此刻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苍白虚弱。 裴舟白一直守在床前寸步不离,握着她的手不断的呢喃着什么。 “第一次见你,是在东安门,我看到一道慌乱不安的身影,我知道你会撞上我,所以就故意站在那里,果然,你撞上了我。”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你的眼瞳是那样漂亮,是我第一次见过那样好看的眼睛。母后说要除掉你,我心里莫名的惶恐,当了将近十几年的傀儡,我第一次忤逆她,我想,或许能和你,成为朋友。” 他顿了顿继续说,“第二次,我怀着目的,我想,或许真的能让你......信我,跟我站在一起,”他顿了顿,苦涩一笑,"只可惜,我的计划因为一双鞋子被识破了。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啊?" 他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后来的所有,我都没料到,你会和裴淮止信任无间,凭什么是他呢?他的过往,连我都不如......他的手上,都是鲜血。”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嫉妒。我嫉妒的发狂......” 他眼睛通红,继续说: "在江南,我看着你被他抱在怀里,看着他紧紧握着你的手,看着他和你留恋不舍......看着你们恩爱缠绵......" 他闭上眼,手指紧紧的陷入掌心。 “我迫切的想要登上皇位,想给你权位,想让你回头看看我......可换来的,都是你的提防和排斥......为什么啊挽朝?” 他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我恨透了他,但我更恨自己。为什么要让你当上这个户部尚书......这样就不会有机会让你反抗我了......" 他的手微微颤抖,"那个时候,我真的恨透了裴淮止,我精心策划,将他稳坐了四年的大理寺卿位子上拉下来,他如今就是条落魄的狗,说不定就在哪个地方躲藏着,再也靠近不了你......真好。” 蛊森走了进来,看见裴舟白小心翼翼的将林挽朝的手放在面颊之上,不由垂下了眼,恭敬开口。 “陛下。” “什么?” “裴淮止可能已经离开了京城。” “挽朝的那个婢女找到了么?” “找到了,被看管起来了,应该也不知道裴淮止的下落。” 他疲惫的叹了口气,看着林挽朝,说道:“别伤她,她是挽朝最后的亲人。” “陛下......还有一事。” “说。” “臣中百姓看见悬赏通告后纷纷都到府衙前鸣不平,替......裴淮止。” 裴舟白眸光轻变,看不出情绪。 “然后呢?” “因为林尚书同裴淮止都在发水灾时奋力救治百姓,百姓都不信裴淮止会......会是乱臣贼子,并要见林尚书,想谢林尚书救命之恩。”hh 第442章 裴舟白神色一顿,望向林挽朝的目光里多了些晦暗不明的情绪和怔愣。 “林尚书,可真是......民心所向。” “陛下,那些百姓......” 裴舟白疲惫的闭上眼睛,吩咐道:“带头闹事的,由金吾卫镇压,关入大牢,以示惩戒。若他们,一定要一个交代,就让他们去黄泉路上要吧。” 蛊森作揖的手猛的怔住,他缓缓抬起头,错愕的望着大殿之上万人之上的君主,陷入了怀疑。 他没想到,裴舟白会对无辜百姓动杀意。 可看着裴舟白的身影,至高无上,早都比王座还要冰冷,蛊森才明白过来,裴舟白,早就不是曾经的裴舟白了。 “是。” “等等......” 闻声,蛊森步子一动。 “陛下还有何吩咐?” “算了......那些百姓,都是挽朝从鬼门关上救回来的,杀了,她一定会怨恨我。” 说到这里,裴舟白释然一笑。 他怕,林挽朝会怪他。 蛊森眼神微动,心里这才松了口气,不知是在为谁庆幸,或许是为了那些百姓,也或许是在为裴舟白。 还好,他没有迈出那最后无法回头的一步,蛊森急忙应:“是!” 等蛊森退下,裴舟白缓缓放下了林挽朝的手,轻声说:“挽朝,你好好歇息,我就离开片刻去见个人,很快就回来。” 床榻上的女子昏迷不醒,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裴舟白起身,摆驾慈宁宫。 如今,尊贵的太皇太后,正被层层护卫,软禁在那里。 那个亲手抚养出来一代帝王,雷厉风行的帝后,如今即使身陷困顿,也依旧是雍容华贵,不露声色。 隔着屏风,太皇太后看见了裴舟白模糊的身影,眼睛里充满了悲哀和鄙夷,"怎么,你终于肯来见哀家了?" "皇祖母圣安。" 太皇太后闻,脸上浮现出悲凉,唇角牵扯起一抹苦笑:"你问哀家圣安,哀家的安,不都握在你手里么?” 裴舟白微微蹙眉,"皇祖母何必如此说话呢,对我,你向来刻薄冷淡,事到如今还是这样。" "呵呵......"太皇太后轻轻的笑了两声,“如今帝王宝座是你的,这天下是你的,你为何......还是不愿意放过止儿?” 太皇太后抬起疲惫的眼,透过冰冷的华贵屏风看他,声音有些颤抖:“皇帝,哀家不求你放过我,只求你,放过止儿。" 裴舟白笑了,笑的讥讽又苍凉,"我是听错了吗?皇家,也有这样的真情啊?哈哈......可笑。" "止儿是你的亲弟弟!"hh 第443章 "亲弟弟?皇祖母,您怕是不知道,四年前,从裴淮止当上这个大理寺卿开始,他就在计划着如何推翻父皇,推翻你,推翻整个皇权!我只是......早他一步做了这些事而已,否则,如今被追杀的就是我了!” “那也是我们皇家愧对他,愧对他的母亲!” “可我没有对不起他!”裴舟白笑容在一瞬间消失,变的狠戾:“他却想要想架空父皇一样架空我,抢走我喜欢的女人,明明死在他手里的人无数,如今却在百姓面前装出一副心怀天下的样子,他是想让所有人都觉得朕德不配位么?你说,他该不该死?” “那个女人......她难道,不是已经和你......” 太皇太后微愣,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裴淮止时,自己曾说了许多恶语中伤林挽朝的话,因为自己以为林挽朝背叛了裴淮止,她甚至想找人除掉林挽朝。 可原来......她没有背叛止儿。 她甚至,为了止儿同裴舟白对抗。 “她与止儿,两情相悦,你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什么两情相悦!?”裴舟白一把推翻屏风,来到了太皇太后面前,猩红的眼尾带着泪。 “明明,我和她一样。我们都是世间孤立无援之人,我们从一开始就结盟为友,在丹阳城我比裴淮止还先救到她......”裴舟白语气悲泣,带着几分委屈和不解,他看着地上,问道:“为什么?明明一开始,他对她都是利用和试探啊,我对她真心实意,可她眼里却从来没有我!” "皇上,这是执念,强求不来......哀家......只求你放过止儿一条生路。" 太皇太后泪眼婆娑,裴淮止是她在这深宫数十年唯一的希望,也是她真正意义上,疼爱有加的孩子。 “放了他?”裴舟白淡漠地开口,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阴冷:"皇祖母,如果,当初摄政王想要除了我父皇,篡位成君,你也会帮我父皇么?” 太皇太后身体僵硬了一下。 “不会的,要不是当初我父皇在得了太上皇遗诏后拥护你为太后,并保证会赐给裴绍摄政王的位子,你又怎么会容忍别人的孩子登上皇位?你的算盘,向来打的好,只在乎自己所在乎的。如果今天,我和裴淮止的位置调转,你只会说让裴淮止尽快斩草除根,对么?” “不!我岂会看着你们手足相残?止儿也不会这么做!”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帝王之位谁不觊觎?多少人,为了这个位子,做了数不清的恶心事,别人不知道,皇祖母你不知道么?” “我......我知道......可止儿,他不一样,他从来不要这些......” “他就算真的不要,我也一定要杀了他。” “你当真要如此赶尽杀绝?” “当初我母妃被杀,你敢说你不知情,可你从不在意她们的生死,你只在乎你在乎的人。这一次,我要亲手,把你在乎的所有人都杀了!” 裴舟白目光冰冷的扫视四周,倨傲的笑了:"这天下,已经被我掌控在手里,以后,您可以好好歇息了。” 太皇太后缓缓闭上眼睛,嘴角讽刺的扬起,绝望的叹了一口气。 —— 此时,裴淮止正跪在一片荆棘中,向迷雾中的灯火求药。 裴淮止受了很重的伤,或许是野兽撕咬,又或许是艰难险阻,总之,已是虚弱至极。 “求仙人明示,为我心上之人......赐药。”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白衣白袍、仙风道骨的老者缓缓走出。 正是那日,为薛行渊指路的老汉。hh 第444章 “你是如何,寻到这西梧山的?” 裴淮止费力的抬头,白皙的面容上都是细细碎碎的伤口,只是眼里忽然亮了起来。 “林挽朝,师从西梧山相思山庄,仙师可还记得?” “阿梨?”老者笑了:“记得,这女娃娃聪慧,乖巧,当时我们兄妹七人争着抢着要收她为徒呢。” 裴淮止撑着身子站起来,眼中晦暗疲惫,只是终于有了一丝半点的希望。 只是还没走近,他便没了力气,整个人重重的倒了下去。 —— 再睁开眼醒来,裴淮止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汤味儿,只是......身上的伤都莫名不痛了。 “你醒了?”耳边响起一道干净的嗓音。 裴淮止回过神来,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这才发现旁边坐着一个少年郎,身着白衣,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 "你是......" “我是阿梨师姐的小师弟!” 阿梨...... 裴淮止顿时清醒,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你师父......药......” “治阿梨师姐的药么?师父说了,等你醒来啊,将她的症状写于纸上,我再拿去给五师父。” “好,”裴淮止松开手,看见桌上的笔墨,拿起便将林挽朝的病症一五一十的写了清楚。 “小兄弟,你师姐如今危在旦夕,还请尽快。” 那小少年却不着急,反而慢条斯理的给裴淮止倒水。 “你别急,你这一身的伤还是五师父给医好的,一个时辰左右啊,你就可以带着药走了!” “一个时辰?” 裴淮止有些震惊,海神医几天几夜都没有想出医治的办法,林挽朝的师父竟然只需要一个时辰。 裴淮止迟疑着,缓缓掀开袖子,上面的伤口竟只剩下快要痊愈的疤痕。 他从不信鬼神,可这一刻,他也不由震撼。 不是神仙,却又超脱常人之本领。 难怪,林挽朝不论是机关还是暗器,都游刃有余,仅仅只是在相思山庄待了几年而已,还是在眼盲的情况下。 “师父说,你是阿梨师姐的意中人,真的吗?”少年将一碗汤药递给他。 裴淮止微微一怔,笑这小鬼头倒是爱打听,他点了点头,“是。” “你们成亲了么?” “还没有。” “你们会成亲么?” 裴淮止的笑容一点点褪去,化为不可消散的坚定。 “会的。” “人和人的情爱真的很古怪啊......当初阿梨师姐无意走丢了一次,被人救了,自那以后,她便总说自己想找她的恩人报恩,所以离开了相思山庄......你就是那个救她的人么?” 裴淮止坐了起来,喝了一口药:“是。” “喜欢,究竟是什么感觉啊?” 裴淮止握着药碗的手缓缓用力,他望着远处出神,许久,他说:“涉过千山万水,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少年没懂,一边自自语的琢磨,一边拿着裴淮止写出的纸张出了屋子。 不到一个时辰,那少年就又回来了。 裴淮止急忙起身,问:“如何了?” “师父们都在闭关,没办法将药亲自送去给师姐了。”说着,他将一个白玉瓷瓶递给了裴淮止,“他们说,下次一定会去看师姐。”hh 第445章 "多谢仙师救命之恩!” 那少年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颗丹丸塞到他手里:"若是回去的路上再遇到危险,将此丹药服下,可保你性命。" "谢谢小兄弟。"裴淮止低声感激,将丹丸握在掌心,这才撑起身子下了床榻。 “师父还说,山脚下有个将军,应该也是来寻你的,你认识么?” “将军?” “是啊,身着黑色战甲,身形绰约,和你一般年纪。” 黑色盔甲...... 裴淮止微微皱眉,他知道,是薛行渊。 他怎么会来这里? “他还跟师父打听温泉山庄呢!” 裴舟白目光微怔,温泉山庄,只有他和策离才知道,不到危难时刻,策离绝不会将温泉山庄之事告知外人的,尤其是薛行渊。 是阿梨出了什么事? “怪不得六师父前几日突然说想回西梧山,估计啊,是她算到你要寻来。” 裴淮止勉强从床榻上下来,撑着身子向那少年道别。 刚推开木屋的门,便就看见望眼欲穿的翠绿和烟雾缭绕,宛若仙境。 “顺着这条石子路,一直走,就能看见出去的路。” “好。” 裴淮止走入了雾中,推开方才进来的木门,沿着来时的林子下山。 不知走了多远,裴淮止忽然看到不远处一片红光,渐渐靠近。 是火把。 裴淮止下意识的脚步,侧身躲在了一旁的草丛中,握紧了手里能救林挽朝的药。 薛行渊身上已经被荆棘丛划得满是伤口,他持着火把,拿着剑一点一点往前摸索。 “将军,再往里恐怕也只会是荆棘,我们换条路吧?” “你要是再多说一句,现在就回山脚下等着。” 也许前面真的什么也没有,可他不能拿阿梨的命作赌。 “将军,恕末将多嘴......您何必拿自己的前程去救林尚书,皇上不会对她如何,可若是找到裴淮止不秉明陛下,那才是大罪!” 薛行渊目光冷着,脸颊被划伤,猩红的血已经干涸,更显杀意:“你再话多试试看。” 裴淮止听到那副将的话,听见林挽朝的名字,目光咻的变冷。 “你说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众人草木皆兵,这一路上毒蛇野兽见得多了,猛的听到一句人声,都被惊的一身冷汗。 薛行渊也下意识的提剑,直到看清那人是裴淮止,这才放下了戒备,急忙上前。 “裴淮止!” “阿梨怎么了?” “陛下强行带走了阿梨,并以你杀害丁培轩为由对你下了悬赏通缉。” 裴淮止面色微沉,不同薛行渊多说什么便往山下走。 “裴淮止,药找到了么?”薛行渊紧着跟了上去问道。 “找到了。” “你如今是通缉犯,前脚刚进京都,后脚就得被抓。” 裴淮止面无表情,只是眸色如冰,“如果裴舟白对阿梨做了什么,我就算杀到皇宫,也要要了他的命。”hh 第446章 太医院调制出了能够暂时克制热症的药物,忙前忙后的替林挽朝服下。 裴舟白守在一旁,他希望她醒来,却又不希望她醒来。 她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安安稳稳的陪在自己身旁就好了,只要每次下朝回来,都能看见她,握着她的手说说话,裴舟白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许久,林挽朝的眼皮微动,额头上的汗也轻了许多。 裴舟白急忙上前,握紧她的手。 “挽朝?” 林挽朝睁开眼睛,身上的痛终于淡了下去,那痛就好像是把她的心肝脾肺都掏了出来扔在锅里煮,即使昏迷也深陷噩梦。 她还梦见了裴淮止。 梦见裴淮止受了很重的伤。 “裴淮止......” 裴舟白垂下眼,替她整理好头发,柔声道:“挽朝,看清楚,我是裴舟白。” 视线一点点清明,映入眼帘的是裴舟白的面容。 “是你......” “挽朝,我说过,我一定会让你醒来的,我没有骗你。”他像个孩子一样笑着,眼睛泛着星星点点的亮,等待着林挽朝对自己片刻的好。 可没有。 林挽朝闭上了眼,转过头,不再看他。 裴舟白却没有丝毫恼怒,反而淡淡一笑。 “没关系,等他死了,都会好的。” 林挽朝一惊,睁开眼睛看向他,终于有了些力气爬起来,她红着眼问:“什么意思?” 裴舟白拿起一旁的清粥,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林挽朝的嘴边,说道:“我知道,他是为你去求药了,皇宫如今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他带着药来找你,就只有一个下场......” 话还未讲完,林挽朝便一把推翻了他手里的粥,散落一地。 裴舟白急忙拿起她的手,仔细查看,“挽朝,有没有烫到?” 林挽朝目光泛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冷冷道:“裴舟白,从前我还可怜过你身为傀儡,无人相依,如今我才发现,你这样的恶魔,活该被世人所抛弃!” 裴舟白怔怔的望着她,有些难过,“我知道你会怪我......可时间还长,你总会忘了他不是么?” 林挽朝摇着头,泪水不断涌出,一想到裴淮止为了她深陷危机,她心中就忍不住抽痛。 “裴舟白,所有人的性命在你眼里都是草芥和蝼蚁么?” “我是皇上,是天子!我杀的那些人哪个不该死?裴淮止又是干干净净么?” 林挽朝冷笑一声,闭上眼,“你根本不懂他,你也不懂我,你的心,早就跟木头一样了!” “我不是!我会痛的挽朝......我也会......也会痛,也会嫉妒,我和裴淮止一样,你理解他,为什么却不能尝试体谅我呢?” 林挽朝趁他失神,费力跌下床,一把捡起地上的碎片抵在脖颈,冷声道:“你是皇上又如何?我告诉你,这一辈子,你也别想控制我!” “挽朝!” 裴舟白急忙冲上前,伸手抓住了她的掌心,想要夺过瓷片。 锋利的瓷片划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挽朝,我求你......求求你,别伤害自己!” 林挽朝目光陡然锋利,“谁说,我要伤害我自己了?” 她松手,瓷片坠落,却被另一只手接住。 裴舟白还没反应过来,瓷片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陷入几分,只要微微用力,就能要他的命。 裴舟白垂眸,看着抵在自己脖颈的手,忽然笑了。hh 第447章 “你想杀我?” “放了裴淮止,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那你动手!” "......" “杀了我!” “不要......不要逼我......” "我没有逼你......挽朝,你杀我,是不是就能永远记住我?" “裴舟白!”林挽朝手上的力气深了几分,最后一次说:“放了裴淮止!” 有温热的血顺着脖颈流下来,裴舟白低眸,看着滴落在衣襟上的鲜血,嘴角露出笑意。 “你不舍得对么?” 林挽朝轻笑,眼中讽刺:“舍不得?裴舟白,你太自作多情了,我只是不想让我林家背上弑君的名义罢了!” “丹阳城,你救了我,对我真心,我也对你真心,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这天下胡作非为!” 握着瓷片的手更用力,刺入他的皮肤,裴舟白却感觉不到疼,只有冰凉的温度传递过来。 裴舟白缓缓抬头,望向她。 "我没有!"裴舟白摇头,迫切澄清:“你说过,我会是个好皇帝,我一切都做到最好,我真的有在听你的话啊!” 就在此时,剧痛再次而来,林挽朝痛的顿时缩成一团,冷汗淋漓。 “陛下!” 蛊森闻声而入,趁林挽朝不备,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瓷片。 "陛下!属下来迟了!" 裴舟白过去扶起林挽朝,冲蛊森道:“太医呢?再拿药来!” “陛下!”蛊森拦住他,说道:“宫外......裴淮止杀到宫外了!” “我说,叫太医!” 蛊森一怔,咬牙转过了身。 “是!” 林挽朝痛苦的蜷缩成一团,白色的襦裙散开,像一朵褶皱的梨花。 裴舟白跪行过去,小心翼翼的扶起了林挽朝,将她揽在怀里,心在滴血。 林挽朝脸色发白,声音颤抖:“裴淮止......” “到这个时候,你还在在意他么?!” 蛊森将药拿了过来,裴舟白接过,打开她的嘴喂了下去,同时对蛊森吩咐道:“动手的时候小心些,不要弄坏了挽朝的药。” 蛊森知道,主人是真的,中了这个女人的毒。他应是,随即领命退出殿外。 林挽朝逐渐恢复过来,她咬牙,声音颤抖,"裴舟白!你这个疯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裴舟白脖颈往下渗着血,缓缓将她抱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头发,低语道:"别怕,他一定不会抢走你。" 如同梦呓一般,呢喃着。 林挽朝闭上眼,强压下心头的愤恨。 外面传来刀剑厮杀声,裴舟白却置若罔闻,他不管外面是如何的腥风血雨。 他只要,此刻能守着挽朝就好。 林挽朝缓缓闭上眼,只是在隐匿间,忽地间,露出笑来。hh 第448章 此刻,寝宫之外,众将驻守,文官俱全,乌泱泱的守在台下,只为护驾。 只是密密麻麻的的一片人影中,只有裴淮止的身影孤立无援,形单影只。 包括摄政王裴绍,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狠心的闭上了眼睛。 “蛊森先生,不必念我,此逆子,断不可留。” 蛊森要的就是这句话,他领着金吾卫,将弓箭箭对准了裴淮止。 而裴淮止,从城外一路杀来,早就已经是筋疲力尽,艰难的立在马上,剑指蛊森。 “把阿梨,交出来。” 又是这个女人。 为什么这么多人会为了这个女人发疯?什么都不顾,他不明白! 蛊森冷声,狠狠道:“放箭!” 箭雨如潮,纷纷射向裴淮止。 裴淮止的剑势已经到了极致,却还是无法避免。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箭射中,裴淮止紧紧的护住了救林挽朝的药。 只有药,比命都重要。 可那箭,却许久没有落下来。 裴淮止睁开眼睛,看见面前有人影闪过,用什么机关射出一张巨大的网,轻而易举挡过了所有箭矢。 是一个身穿黑色劲装、面带面具的男子,从天而降,挡在了裴淮止的面前。 那人收了机关,侧脸用余光看向裴淮止,说:“裴大人,好久不见啊。” 是......十一的声音。 裴淮止微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十一勾唇浅笑,“只可惜啊,你们京都的船太慢,我昨日才收到姐姐的信......” 裴淮止不解,十一这话是什么意思? 蛊森不知这从天而降的神秘人是谁,但他忽然看到了裴舟白身旁掉落出的白玉瓷瓶。 他微微后退,接过箭弩,悄无声息的对准了那白玉瓶。 杀不了裴淮止又如何,只要林挽朝死了,这天下,才是是真正的太平。 这一次,他要林挽朝,药石无医。 瞄准,脱弓。 玉瓶霎时碎裂,里头的药水流淌一地。 裴淮止闻声,心口猛的一空,他怔愣的看过去,翻跃下马,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阿梨......阿梨的药......” 这是他,在山里寻了几天几夜才寻来的。 唯一能救阿梨的药。 蛊森得意的一笑,他想,只有这样,陛下才能很快振作起来。 “众护卫听命,今日,谁能要了裴淮止的命,明日便就是禁军新的统领!” “我看谁敢!” 身后,忽然出现一道凌冽的女声。 底下的文武百官纷纷面面相觑,不可置信。 “皇上?” “皇上!”hh 第449章 蛊森猛的一滞,迟疑的回头。 只见林挽朝用匕首抵着裴舟白的脖颈,一点点从寝宫出来。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虚弱的样子。 她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眸光冰寒刺骨:“北庆朝堂上下所有的人都到了吧?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阿梨?”裴淮止怔愣的抬起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没事。”林挽朝收起冷意,温和的笑了笑:“我说过,会替你蓬莱血恨,更会替你母亲复仇!” 一听到蓬莱,所有人顿时错愕,尤其是裴绍,更是沉重危险的凝起了眉头。 裴舟白恍惚的听着她的声音,自嘲一般的笑了笑,“所以,这么多日,你都是在做戏骗我?” "风寒热病都是真的,只是在裴淮止离开之前我就已经逐渐痊愈,我料定你会带我回皇宫,将计就计罢了。"林挽朝淡淡的说完,手中匕首再度靠近裴舟白的脖颈,冰冷锋利的刀尖,让裴舟白猛的一痛。 “我要的——就是这个场面。” 裴舟白轻笑:“你若是想要今日这样,只需跟我说就好,我怎么会不应呢?” “那陛下知道,我要今日的局面是想做什么吗?” 裴淮止这时缓缓站了起来,他这一刻才明白,林挽朝是故意支走自己,以身入局,只为了这一刻。 “我要陛下代表裴氏皇族,归还蓬莱国土,并起誓,今后北庆再不犯蓬莱国!” “如果我不呢?” “我说过,我不想让我林家背上弑君的骂名?可你觉得,若是我想要这帝位呢?那样,我还会怕这些么?” 当你真的登上帝位,成了这天下共主,你犯过的错,再也不会有人追究。 这千百年,向来如此。 “你放肆!”蛊森怒斥,“林挽朝,你才是乱臣贼子!若是再不放了陛下,我保证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是吗?那就看看是你快,还是我的匕首快!” 裴舟白没有半分害怕,只是笑着,忽然,目光一冷,扬声道:“朕,在此立誓,无偿归还蓬莱国土,不再追杀蓬莱子民,北庆王朝,从此再不犯蓬莱来边境!” 说完,他目光又柔和下来。 “阿梨,还有呢?” “我要摄政王,死。” 裴绍闻,猛的拔出剑,一跃而起,来到台阶上,直指林挽朝。 “大胆妖女,蛊惑圣上想要杀了本王?你做梦!” 林挽朝也不惧,只是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摄政王想杀我,难道不该问问自己一个豢养亲兵的藩王,有什么资格么?" “你说什么?”裴绍面色一变,这事......她怎么会知道? 底下的大臣们也是一惊,纷纷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 齐玉荣此时正站在城墙之上,她手中拿着厚厚的纸张。 下一瞬,她莞尔一笑,将手中的纸高高扬起撒了下去。 纸片如雪花般,飘飘洒洒,落满了整个皇宫。 众人伸手去接,只见上面写满了各种人证供词、物证线索,纷纷指向裴绍在鲁南私养亲兵,勾结大臣,与太皇太后和诸侯威胁先帝......诸多罪行,罄竹难书。 “你......你们是何时查到的?” “这重要么?”裴淮止拿起剑,指向了裴绍,“你利用母亲的时候,眼里都是对权力的向往,那一刻你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天。” “逆子!你联合外人,想要弑父?” “我宁愿不是你的儿子!” 裴淮止第一次,那样的失控,连声音都有些发颤。hh 第451章 摄政王被杀,底下的大臣们纷纷人人自危,想要逃离,却在转身之际,听见外面的兵戈之声。 城门口,一匹高马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上面坐着身着一身玄甲的薛行渊。 他手持长戟,面容冰冷,肃杀之气飞腾,高声道:“十万大军,已经将皇城包围,随意逃离者,就地诛杀!” 此话一出,大殿内一片惊恐。 裴舟白看着慌乱的人群,岌岌可危的皇城,轻轻叹了口气,问身后的林挽朝:“你什么时候让薛行渊肯答应为你做这些?” “不用费功夫,他心里对我愧疚,哪怕看到我挟持了皇上,他也会来。” “这就是你要的么?为了......一个男人?” 为了裴淮止,甘愿背上谋朝篡位的名声也在所不惜? 裴舟白不明白,这根本不像是林挽朝。 他更不甘心! “倒也不全是为了男人。” 林挽朝缓缓开口,语气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冷凉的矜傲。 “陛下,你可知一代君主一代臣? 你仔细瞧瞧,这底下的文武大臣,有哪一个是值得你信任的?有哪一个,不是抱着谋逆之心? 为何先帝的权力被三方瓜分?因为权力从来握不到一个人的手里。 你需要一个,能够帮你撑起帝王之尊的肱股之臣,足够你毫无芥蒂的交付一半权力,来维持朝堂的平衡。 倒不如我们联手,今后北庆在千秋万代里是什么地位,我在朝堂里就是什么地位。 你我之间,相生相依,你做帝王,我做孤臣。这是比情爱,还要稳固的关系,不是么?” 裴舟白目光一动,风吹起他眼前凌乱的发,他的面容苍白,又破碎,仿佛看到了一点点希望。 “比情爱......还要稳固的关系么?” “是,情爱也有互相背叛之时,可忠诚明君永远不会。” 林挽朝缓缓收回匕首,走上前对上裴舟白的视线,如往常许多次一样。她说:“陛下,还记得吗?在江南我们说过,我们不止会是盟友,你一日是明君,我便一日是忠臣。” “记得,你说过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林挽朝抓起他的手,摊开手掌,将那把威胁他的匕首交付在裴舟白手中。 “你我皆是天下共主,无上权力为我所用,而我手下百万大军尽归麾下,如何?” 裴舟白握着冰凉的匕首,眼中闪过不解,他问:“你明明,可以趁此谋反,夺得帝位的。” 百姓爱戴,权臣拥护,她有理由,也有底气谋反。 林挽朝眼中闪过释然,“权力是枷锁,惶恐就是牢笼。我更不想你——被我亲手毁了。” 林挽朝笑着:“这是保全权力,和我身边所有人安然无虞的最好办法。” 裴舟白忽然想,这样才是真正的林挽朝,这才是他当初喜欢上的林挽朝,这才是那个,教给他帝王之术的林挽朝。 他甚至觉得,他之前嫉妒裴淮止拥有的、林挽朝对他的偏爱等等那些,什么都算不上。 他和林挽朝之间的君臣关系,要超越一切情爱。hh 第452章 对林挽朝而,情爱可以有许多人代替,而自己,无可替代。 裴舟白覆手,丢掉了手里的刀刃。 他看着林挽朝,苍白的脸上绽出笑颜。 转瞬,他便冷目环视脚下的文武百官,目光深不可测。 帝王之颜,今生只为一人而改。 “天下诸臣百侯,即今日起,林挽朝为我北庆帝师,与朕,平起平坐,同铸大庆繁荣!” 薛行渊目光坚定,翻身下马,长戟钉入青砖,掀袍单膝跪地。 众官纷纷面色凝滞,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 齐太师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手持笏板,沧桑的眼眸淡定坦然,似乎对如今局势的早有预料。 一个臣子,要会做臣,而做臣,便要会押注,审时度势,方能屹立三代朝堂不倒。 他跪了下来,声音浑厚又苍老。 “叩拜吾皇,叩拜帝师,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浑厚,响彻宫殿。 三势大臣见此,真正明白这天下,这朝堂,权势分立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此时苍穹渐亮,日出层云。 上百官臣尽数跪地,附声道:"臣等叩见圣上,叩见帝师,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滔天,震动云霄! "吾皇圣明,帝师仁慈,臣等必誓死效忠吾皇!" 百官跪拜,林挽朝只需要站在那里,一身白衣,不用握刀,瑶台宫阙,却尽收掌心。 裴舟白的目光却始终停在林挽朝身上。 他的深情,只是执念。 他要的,其实不是林挽朝爱他。 他只是想林挽朝能在意他,想能和林挽朝,并肩同行,永不分离。 如今局面,怎么能不算呢? 今时今日,自此以后,他们二人的名字会一起刻在史册上,相辅相成,留名青史。 —— 入夜,裴淮止才醒。 他这一路闯进皇宫,更是受了不少的伤,心脉受损,好在五师父给他的保命丹药救了命。 他还没睁开眼睛,立刻就有一双温润的手附在了他的手上。 林挽朝坐在床沿,低眉浅笑,看着他,"醒来了?" 裴淮止缓慢的睁开眼,她穿着一袭月牙色的裙装,外罩一件薄纱小袄,头发松散的披散在脑袋上,衬得肌肤白如雪,冰肌玉骨。 “阿梨。” “是我。”林挽朝握紧他的手,附身靠在他的肩头,释然一般的叹了口气,如释重负,“裴淮止,都结束了。” “结束了......”裴淮止缓缓抬手,珍视的搂住了林挽朝,“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那一刻,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裴舟白许了圣旨,允蓬莱再立国度,所有子民皆可归家,你可以为你的母亲设立皇陵了。” 她答应裴淮止的,做到了。 裴淮止的眼睛却渐渐红了,“决定做这一切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是说,一辈子不会甩掉我么?”hh 第453章 林挽朝起身,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说:“那场风寒险些要了我的命,若是常人可能就死了,可我从小就是泡在五师父的药罐子里长大的,你走之前我就已经开始痊愈了。只是我想,裴舟白或许已经决心对付你了,不如将计就计,先送你离开,我知道西梧山上,师父他们一定会救你。” “你一个人,蛰伏皇宫,不怕么?” 裴淮止的心一下一下在牵扯着痛,他不敢想如果在宫里,裴舟白没有那么心软,她可能永远都出不来了。 “你为我,一个人去西梧山求药,杀进皇宫,你不怕么?” 他们都是彼此的,所以林挽朝不悔。 裴淮止被她的反问给气笑了,“我怎么会怕,我只怕自己来不及,救我的妻子。” 妻子...... 林挽朝面色一怔,视线一动,避开目光。 “我可没嫁给你,丹阳城那次可是假成亲,你从哪里来的妻子......”忽然,林挽朝想到了什么,问:“你......你去求药的时候,是怎么跟我师父说的?” “我说......”裴淮止坐了起来,不慌不忙,故作神秘,“你——是我的心上人。” 林挽朝笑了,眯着眼打量他,“你还挺敢说。” “不是么?”裴淮止笑着,眼里都是宠溺,“你生病时,日日夜夜,都喊着我的名字,我难道不在你的心里么?” 林挽朝 “我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只有一小部分留给你,你也愿意么?” “你的心里,有一部分留给我就够了,别人连边边角角都没有。” 林挽朝笑:“这么委曲求全,都不像裴大人了。” 裴淮止反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那能怎么办呢?谁叫我惯会哄自己呢?我啊,爱上的就是一个这样的女子。” “你不怕我么?跟天下,跟天子赌了一场这样打的局,连你都不知情。” “怕什么?”裴淮止凑近,声音沙哑,用鼻尖蹭了蹭的她的手,抬眸,意味深长:“你入大理寺的时候,就在跟我耍心眼子,要是怕,就不会爱上你了......” 林挽朝的唇角扬起笑容,趁他还没说完,凑过去吻上了他的唇。 堂中温暖,裴淮止手心渗出薄汗。 林挽朝退下半寸,眉眼间艳丽绝色近在咫尺,“你紧张了?” 一句话,像点着了裴淮止。 他用手指扶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 "我当然紧张了......"裴淮止笑了,眼底满是光芒,"阿梨,你不知道,刚才,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不信,摸摸?" 说罢,握着她的手,放在了胸口。 林挽朝轻咳一声,垂下眼帘,掩饰住眸底的波澜。 她的睫毛很长很翘,一眨一眨的像蝴蝶羽翼。 她的手掌心很凉,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但是裴淮止却觉得异常的热。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喉结微动,眼底闪烁着灼热的火花,带着隐隐的恳切和虔诚,"阿梨,嫁给我吧?" 林挽朝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抬眸,静静凝望他的眼睛。 “你拿什么来娶当朝帝师?” 裴淮止错声一笑,说:“一颗棋子,尽为你用。” 正如当日在去往边城的马车上,林挽朝说: 大人的局,我甘愿为棋子。 如今,裴淮止愿用一生为局,做林挽朝的棋子,心甘情愿。hh 第454章 深夜,慈宁宫。 太医宫女们忙作一团,哭声渐起。 太皇太后突发病重,无力回天。 她临终前,只有一句话。 她想,见见裴淮止。 消息还没送出去,裴淮止就来了。 他抬手,屏退婢女和太医,望着榻上不久于人世的皇祖母,缓缓地跪了下来。 “皇祖母,孙儿来了。” 太皇太后听见了声音,她微微迟钝的睁开眼睛,灰蒙蒙的已经看不见什么了,只能听见裴淮止的声音。 “是止儿吗?” “是我,皇祖母,止儿来了。” “止儿,屋里灯火还算亮么?”她怕裴淮止害怕。 裴淮止看着微弱的烛火,像是快要熄灭的生命,说:“很亮,孙儿不怕。” “亮了就好......止儿,你......不恨皇祖母了?” “我杀了父王。” “......” 太皇太后微怔,点了点头,难怪啊,难怪,她忽然会心口剧痛,大限将至。 她最疼的孙子,杀了她的儿子。 “您说恨,我还是恨您的,可我......又恨不动您,您养育了我。” 太皇太后抬手,裴淮止急忙扶住,握紧,伏在她的胳膊上。 像幼时的无数次。 裴淮止听见她说:“当年,先皇独宠于我,你父王是我和他最恩爱的时候生下的......我疼他胜过一切,后来,在我最孤独的时候,你来了,我疼你又胜过他......如今这一切,都是天命。” “他没有给我杀他的机会,他是自刎。”裴淮止平静的说,眼中却泛起了红。 “都是......天命啊......” 这是太皇太后的最后一句话。 她没有怪裴淮止,也没有求裴淮止别恨她。 她其实还想叮嘱裴淮止要照顾好自己,可还没来得及就已经说不出话了。 在深宫里困了一辈子,眼睛能看见的最后一幕,是房梁上的金色纱幔,华贵又冰冷。 裴淮止感觉到手里的手逐渐冰冷,他闭上了眼,隐忍着,可眼泪忍不住,一滴一滴的滑落。 他缓缓放下太皇太后的手,重新跪了回去,深深的扣了三次首,养声道:“恭送皇祖母殡天!” 外面传来了嘶喊的哭声,在那个不知名的夜里显得隆重又苍凉。 从尚书阁匆忙赶来的裴舟白刚到,就看见了这一幕,登时就明白了。 他目光凝重,往前一步,缓缓的跪了下来。 尽管,这个皇祖母从没给过他一分一毫的宠爱,却也没有伤害过他。 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不伤害,即是有那么几分真情。 “恭送,皇祖母殡天——” —— 洪灾过后,京都城很快就恢复成了繁荣的光景。 一切欣欣向荣,朝堂的风云波诡离寻常百姓太远。 他们只知道,换了一届天子,又换了一朝臣子。 新的大臣里有了不少女官,比如大理寺新上任的仵作之首就是个白白净净的姑娘;比如说新任户部尚书是雷厉风行的尚书之女;还比如,如今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帝师,林挽朝。 其他人,他们不认识。 可林挽朝,他们却是极为熟悉。 那个灾难来时冲在最前头的柔弱女官。hh 第455章 曾经被京都的所有人当成被抛弃的笑柄,如今却成了搅弄风云、坐看天下的帝师。 卖糖葫芦的老伯扛着糖葫芦吆喝着歌谣:“林家女,一朝孤,为父鸣冤平冤魂......” “老伯,来两根糖葫芦!” 老伯停了下来,他急忙取下两根递给了她,这时才瞧见买糖葫芦的是个容貌瑰丽的姑娘。 “姑娘,两文钱。” “谢谢。” 那姑娘把糖葫芦接过手,老伯又重新扛起糖葫芦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吆喝:“做女官,断悬案,灭奸归权号盛世!林家女,一朝孤,为父鸣冤平冤魂......” 街上人来人往,这声音拖着长长的音调,格外显耳。 林挽朝抬头,明亮的光温暖的洒在她的脸上,方知前途光明灿烂,她笑了,拿着两只糖葫芦转身。 没走几步就又停了下来。 裴淮止站在路的尽头,缓缓摇着手里的扇子,人潮汹涌,喧嚣鼎沸,他的眼里却只有她。 林挽朝笑意更甚,提着裙子小跑过去,将一根糖葫芦递给了他。 “给你买的。” 裴淮止正要伸手拿,林挽朝忽然又收了回来。 裴淮止一怔:“怎么了?” 林挽朝傲娇的挑了挑眉,转过身往马车那里走。 裴淮止急忙跟上,“阿梨,怎么了?” 林挽朝嘴角微翘,故意逗他:“我可是记得,某些人说这东西寒酸,磕碜,甜的粘牙,裴大人还是少吃点为好” 裴淮止眼中闪过错愕,跟着进了马车才反应过来。 这么久了,林挽朝连丹阳城的事儿都还记得。 “瞧瞧我这脑子,险些就忘了,阿梨是个记仇的。”裴淮止叹了口气,感慨道:“我都还没怪她想要温暖整个后宫。” 林挽朝停了下来,眼神抱怨,一个手炉记挂这么久,到底是谁记仇? 转瞬,她想起了什么,眼中又浮上隐匿的笑意,从他手里拿过扇子,抵在他的肩头,一路划向心口。 忽然停住。 “你......吃醋了?” 裴淮止马车很宽敞,隔绝了大部分的喧嚣,内饰多为黑红皮革,唯独林挽朝一席瘦弱白衣,像是落进了一粒静谧的雪。 可这一粒雪,却成了掌控者。 裴淮止一把反握住她的手,扣在了胸口。 “是啊,”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可却无比的认真:"这里,就很酸。" 林挽朝眼睫缱绻,含着笑意,微微凑近,“酸的话......” 他低下头。 目光相对,呼吸渐近。 "如何?" "吃了它!" 林挽朝忽然伸出糖葫芦,挡在了他的唇上。 "唔......" 裴淮止皱了皱眉,看着林挽朝得逞似的含着笑,不满的咬住了那颗糖葫芦。 “不就是个暖炉么?记挂这么久,冬天了,我也给你送百八十个。” “阿梨。” 裴淮止笑着,伸手搂过她,说道:“往后余生,我的寒冬,有你足矣。” —— “娘娘,林挽朝她......升了帝师。” 诺敏手中的机关锁掉落,散落一团。hh 第456章 郭山塞给我的时候,入手冰凉,略微有些沉,感觉是一块金属片。 但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块被打磨得很光滑的石片。 我看石片上什么都没有,光滑得像鹅卵石,忍不住一愣。 这郭山,是水底下随便摸了一块石头来忽悠我? 还是说他也是无意中摸到,以为是宝贝,好心送给我? 我愣神的时候,黄九从我手里抓过石头,用两个爪子抱着就往嘴里送,像没见过世面的人咬黄金一样,狠狠的在石头片上啃了一口,差点把大牙给崩飞。 我正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搭铁,黄九脸色一沉,扒拉着我的耳朵小声道:“这可不是一般的石头,我在十万大山里见过,你收好,带回去给你老婆看。” 不是一般的石头? 我正准备问他在什么地方见过,黄九就一脸严肃的道:“你别问,到时候也别跟你老婆说是我认出来的!” 他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 估计是跟尸谷有关。 他们夫妻两偷偷进过尸谷深处。 现在生怕东窗事发,自然是要让我别和小翠提他。 黄九低声道:“郭山也是不识货,否则这种东西不会给你。从现在起,你不要在拿出来了。” 我“嗯”了一声,把石片放进挎包的内层,打算带回去给小翠。 郭开一路上话也不说,不过车技不错,半个小时,我们就回到了河岸边。 郭山和另一个折了人的小队都离开了,尸体也被一同带走。 剩下的人,在靠近村子废墟的地方搭建了帐篷,挂上了照明灯。 村子废墟上,隐隐可见手电光。 有人不死心,还在上面寻找线索。 张子然算是放弃了跟我怄气,投入了角色,我到的时候,他正在和几个小队长正围在一起讨论。 我过去,他们倒也不回避,毕竟现在大家都只是拿到考卷的密封袋。 只有打开了,才能看到试题。 张子然见我站在一旁,开口道:“我们查过了,被拽上岸的那颗人头,就是当年被斩的村民!” “嗯?”我质疑的问:“消息准确?” 如今用手机拍照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往后推几十年,别说是普通人,就是日子还算不错的中产阶级,一年到头,能给自己拍张照都是奢求。 没有照片保留,他们怎么对比出来的? 我带着疑问的看着张子然。 张子然道:“当年这个村还有活口,我们有人找到人,把人头的照片给他看了。” 这样的话,那就假不了了。 关于怪异人头这事,我还是想弄清楚,毕竟下水后,肯定还会再碰到。 我问:“能查到人头是什么怪物吗?” 张子然道:“我已经让陈群去查了。” 我就说怎么没听见老鸹叫,原来是做事去了。 不过他们像现在这样做事,我就欣慰了。 可能是我杵在一旁的原因,几个小队长都很不自在,聊了没几句就散了。 犹豫了一下,我把张子然喊住,带着他朝着没人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把黄河神殿的事跟他说了。 张子然听完,颇为惊讶的问:“你有黄龙令?怎么来的?”hh 第457章 “参见——林尚书。” 林挽朝轻笑着点头,是“熟人”,所以笑中带了些不动声色的冷意。 泽渠这次来也发现了,曾经泾渭分明的北庆朝堂,似乎已经不分敌我,倒是一心了。 裴舟白察觉到他的试探,温和笑道:“泽渠王子此次进贡,实乃雪中送炭,叫北庆百姓暖心呐。” 泽渠笑道:"能替北庆天朝分忧解难是云昌该做的事,陛下谬赞了。" "云昌国有王子辅佐,定会兴盛。" 两人客套着,泽渠的视线在林挽朝身上停留了片刻,转移视线,又对裴舟白道:"陛下,我这次进京,其实还有一事......" “哥哥!” 一道声音蓦然响起,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众人看过去,只见诺敏一袭浅蓝宫装,裙摆上绣着一条金凤,华贵却并不算端庄的走了进来。 裴舟白侧眸,目光落在了诺敏的婢女吉雅身上,带着审视的冷意。 吉雅心底一惊,急忙低下头来。 泽渠也是有些诧异,这是云昌与北庆朝中大臣商议要事的地方,她一个妃子怎么能随意闯入? 见到哥哥并没有自己想象的开心和惊喜,诺敏眸光闪过错愕,这才想起来什么,急忙转身向裴舟白行礼。 “臣妾参见陛下,许久未见长兄,臣妾有些太过激动,这才乱了礼数。” 说罢,目光缓缓落到了林挽朝身上。 如今是户部尚书的齐玉荣先前就听说过,这诺敏是个和李絮絮一般无二的蠢货。 今日得见,却发觉她在深宫里浸了这半年之后,似乎不似初来北庆之时,而更加懂得隐藏锋芒,甚至眼中的狠意都变为了不易察觉的笑刀。 齐玉荣下意识的看向林挽朝,林挽朝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品了一口眼前的茶。 上次从戏楼摔下之后,已经许久未见了。 她好像的确懂得收敛。 但林挽朝知道,那只是好像罢了。 裴舟白已经坦白了当初在江南安排诺敏进行的刺杀,只是当初射向自己的那一箭,是诺敏自作主张。 林挽朝不知道她何故对自己如此恨之入骨,更不知道她如今是不是还想杀自己。 她神情专注地听着朝上的每一句话,似是觉察到泽渠和诺敏在看她,不由眼角挑讥讽的笑。 直到泽渠开口,打断了众人的各怀心思。 “既如此,本王可否先与静妃娘娘叙叙旧,此事延后再与陛下商议。” 裴舟白目光不动声色的看向林挽朝,林挽朝浅浅摇头,一边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裴舟白了然,说道:“也好,静妃自嫁入北庆,也许久未与王子见面,不如就在宫中,我吩咐宫人替你准备酒宴。” 泽渠面色一凝,裴舟白这是打算盯着他了? “皇宫难免会有诸多不便,不如让诺敏带本王在京都集市上游玩一番,顺便体会一下北庆的风土民情。” 林挽朝适时开口:“静妃娘娘几月前不慎在宫外受了伤,恐还未养好。王子想要体会民情,倒不如找个熟悉京都风情的。” 泽渠冷笑了笑,还真是打算将他盯到死了。 “哦?谁?” “王子殿下尽管提,相信陛下天子胸怀,定会应允。” “好啊,”泽渠目光冷了冷,眼中染上戏谑。 “那就劳烦林尚书陪我走走?”hh 第458章 裴淮止正在把玩扇子的手一顿,眼中浮上寒意。 身后的卫荆和策离也微微眯起眼,蓄势待发。 裴淮止偏了偏目光,问:“殿下说什么?” 泽渠回眸,对上裴淮止的视线。 “裴大人?呵,只是请林尚书陪我走走,陛下都还未说什么,你怎么着急了?” 裴舟白常挂在面上的温和笑意也消失不见,甚至渗出丝丝冷凉。 齐玉荣见此,开口道:“泽渠殿下,林大人早已经不是尚书了,你的消息......未免有些太迟钝了。” “不是尚书?”泽渠没有明白,他离开云昌时刚刚接到探子的信,称林挽朝如今已为北庆皇帝心腹,升为了户部尚书。 他知道,户部尚书是何等高居的职位。 齐玉荣这样说,难不成是因为林挽朝被贬职了? 可若是贬职,为何又能坐在裴舟白旁边? “本王不知林大人如今官职,不如请这位大人详细告知。” 齐玉荣挑了挑眉,倨傲道:“林大人,如今乃我北庆帝师。” 帝师? 泽渠面色微变,凝眉看向林挽朝。 几个月时间没见,她一个小小少卿被任命户部尚书就已让人意外,怎么又升为了帝师? 齐玉荣继续道:“身为帝师,尊位仅次于陛下,陪你去逛市井游玩,怕是于理不合。” 泽渠一怔,有些语塞,微微诧异的看向林挽朝。 诺敏看见众人都对哥哥心生敌意,夹枪带棒,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 可她如今是深知裴舟白不会向着自己,却不敢发作。 她心思飞转,当即扯出笑容,只是略带苦涩,有些失落的对裴舟白道:“陛下不让臣妾陪哥哥,又不许他人相伴,我哥哥怎么说也是一国储君,陛下不喜臣妾倒没什么,可还请陛下莫要迁怒于我哥哥。” 齐玉荣一听这话,默默的瞪大了眼睛。 得,这不整李絮絮那一套目中无人的性子了,倒是开始装起柔弱了? 悄无声息的,就演出一副陛下苛待云昌王姬的模样。 说归说,裴舟白虽然未拿她当妻子,可未有所出就封为妃,后宫独她一人,赏赐俸禄也皆是上等。 这难道还不算厚待? 果然,此话一出,一同随行而的云昌使臣纷纷拉下了脸。 “我们不远千里前来慰藉北庆百姓,却连招待我国使臣之人都寻不出......真叫人寒心!” 泽渠听着手下之人的不满,微微颔首,脸上也多了几分不悦。 裴舟白则冷冷的瞧着诺敏,看来上次一事,并没有让她学会作为一个妃子的本分和规矩。 诺敏瞧见他的目光,又想到上次在戏楼里目光如同毒蛇一般致命的他,心下还是有些发怵,急忙低下了头,避开目光。 就在僵持尴尬之际,众人忽然听见林挽朝的声音。 “静妃娘娘多虑了,陪殿下走走而已,自然可以。” 泽渠望过去,林挽朝已经站了起来,向裴舟白行礼,“云昌为北庆水灾思深忧远,不远万里送来赈品,北庆自然也要拿出交好的诚意。既然泽渠殿下想要一览京都风光,那微臣愿意作伴。” 泽渠闻,面色稍霁。hh 第459章 只是裴淮止脸色不好了,他扔掉手里筷子,微微向后仰靠,隐隐不爽的盯着泽渠。 裴舟白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快,不露声色地扫了一眼泽渠,即使心中觉得不妥,却没有什么拒绝的缘由。 “好,那便辛苦林爱卿为泽渠王子引路。” —— 出了宫殿,林挽朝走在前头,背后传来有些快的脚步,随即响起轻佻的声音。 “没想到啊,林尚书的官职升的这样快,现在是不是该称你为......帝师?” 林挽朝也不气恼他的阴阳怪气,只是似笑非笑的听着他讲话。 泽渠总是看不透她,尤其是如今的她,拿不准她是个什么意思,便试探道:“帝师如今处于朝堂顶峰,说起来是平步青云,羡煞众人,可实际上,到底是可惜了。” “是么?”林挽朝与他一起出了宫门,往自己的马车跟前走,又瞧见了宫人正在清点云昌进贡而来的赈品,其中有不少木料。 她不似走心的问:“殿下此话怎讲?” “坐北庆的臣子,不就是画地为牢?从前我以为,你是与众不同的女子,而今成了帝师,却和朝堂那些套着狗链子的权臣鹰犬,没有区别了。” 泽渠这般说,目光却始终盯着林挽朝。 只要她稍微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他便能知道,林挽朝不是真心实意的辅佐裴舟白了。 “是么?那如何才是你心中与众不同的女子呢?” 不知何时,两人就到了马车旁。 泽渠以为她动摇了,跨过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说道:“自由自在,才不愿做什么笼中之物。” 林挽朝觉得可笑,她也的确笑了。 这一笑,让泽渠更加摸不到头脑。 方才难得的一些把握,此刻也没了。 “我曾经,的确自由自在,没坐笼中之物前,身边人都成了刀下之鬼。倘若是殿下,殿下还想去追求什么自由自在么?” 她眼里是奚落,奚落之下是粘稠的看不清的黑暗。 “高处不胜寒,也胜过孤雀无可依。” 泽渠一顿,他知道,自己失败了。 他根本看不透这个女人,也根本没有办法动摇这个女人。 眼底的猩红涌上雪白面容,林挽朝轻笑着,说道:“况且,你怎知那链子就一定能套在我脖子上,而不是,握在我手中。” 她,才是那个掌控局势,号令百官之人。 就比如方才,裴舟都无法决定该不该让林挽朝与自己结伴,但当林挽朝说出自愿时,他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答应。 泽渠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她。 “是本王多而失了。” “殿下以后还是少说那些话为好,若是让旁人听见了,很有可能当场杀了你。” “那你为何不杀我?” “不想杀。” “舍不得?”泽渠笑着问。 林挽朝伸出手指,轻轻抵在他的胳膊上,说道:“我不想因为您这样的人,再掀起北庆和云昌的战争。” 说罢,她手指使力,推开了挡路的泽渠hh 第460章 泽渠后退一步,勉强站稳。 他这一刻,在林挽朝面前,有些无地自容的难堪。 自己一遍遍用卑鄙的手段想要捉弄她,调侃她,让她也露出惶恐,可她始终面不改色,从善如流。 她不杀他的理由,也是不想让自己的子民深陷战争。 一瞬间,泽渠深深的觉得自己不如这个女人。 她不仅在为君为王的理念上碾压他,更是在几句话之间,将他的心思赤裸裸的剖开,公之于天日。 眼看着林挽朝准备上马车,泽渠忽然开口。 “北庆有你,是他们的荣幸。” “所以殿下更不该,成为云昌的罪人。” 泽渠猛的一怔...... 林挽朝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发现什么了? “帝师,”泽渠强忍着心中的怀疑和不安,忽然凑近一步,扶住了马车的轿撵,说道:“不是陪我去逛市井,怎么不等我?” 林挽朝目光垂落,打量着他的手,说道:“宫人已经替殿下准备了合适的轿撵,殿下不必担忧。” “既然要一同前去,不如同乘一辆马车?” 林挽朝抬眸看他,泽渠呼吸一滞,瞧见她未着胭脂却依旧雪颜朱色的唇,开口道:“殿下,我这轿撵着,坐不下那么多人。” 泽渠抬眼看了看,云昌人生来高大,几乎像是一堵高墙堵住了林挽朝的视线,他说:“这么大的轿子,坐下两个人,怕是绰绰有余。” “殿下要硬闯?” “如果我硬闯,帝师会应允么?” “你可以试试。” 泽渠目光侵略意味正浓,他从第一次见到林挽朝就对她动了心思,“帝师柔弱,我怕吓到了你。” “呵——”林挽朝丝毫不退,目光凉薄,含着讥讽的笑了,“你敢碰吗?” 泽渠一怔,正要伸出的手微微一僵,又缓缓收了回来。 她说的对。 他不敢。 不止是因为,她是北庆的帝师。 更是因为,她是林挽朝。 远处的马车被宫人缓缓牵来,林挽朝颔首道:“殿下,请。” 泽渠后退一步,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放肆,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而林挽朝也由莲莲扶着,进了自己的轿撵。 一掀开帘子,里头斜躺着打盹的男人掀起了眼皮,眼中凉薄讥诮。 林挽朝早就猜到,视若无睹的放下了帘子,坐在了一侧。 裴淮止合上了手里的扇子,隐隐像是憋着一股子愠怒,“你但凡让他再走晚点,我可能真的会下轿抹了他的脖子。” 林挽朝笑:“裴大人做事何时这么冲动了?” “对当朝帝师图谋不轨,我可以宰了他一百次。” “你尽可以宰他一千次,可云昌就这么一个储君。” “我的帝师大人,你如今说话只像个权臣,丝毫不为我考虑啊?” 林挽朝挑眉,有些好奇:“哦?如何才是为你考虑?” “旁的男子对你怀有这样那样的心思,你却只考虑两国之间?一点都不宽慰宽慰......”他避开目光,沉默片刻才开口:“我的心思。” “你的心思?” “我会吃醋。”他抬眼看她,"不管是你陪他逛什么市井,还是刚刚在与他谈论两国之事,我都会吃醋。" 林挽朝微愣。 裴淮止是第一次,这样坦率的说,他会吃醋。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林挽朝失笑,裴淮止听见笑声抬起头来,皱起了眉头。 “笑什么?很好笑么......” 没说完,他整个人便猛的僵住。 林挽朝凑上来,轻轻地在他唇角落下了一个吻。 蜻蜓点水。 “裴大人,这样的,可还满意?” 她说的极慢,语调清冽温柔。hh 第461章 裴淮止错愕的低下头,目光闪躲,“你......你怎么总是......突然......” 林挽朝淡定的移开了身体,重新端坐在了位置上,淡淡的道:"这是对你,对其他人,都没有。” 裴淮止的心口仿佛被这句话狠狠撞击了一下,连忙收敛心神,不动声色。 他想,这样的感觉,可不好忍。 马车缓缓行驶,林挽朝却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转过头来,正色问道:"方才你在宫外可瞧见他们卸下来的木料?" 裴淮止摸了摸发烫的脸,回想道:“是有,云昌进贡来的。水灾过后,京都城不少房屋或多或少都受了损伤,寻常人家或可用松木杨木修缮加固,可庙宇宫殿,甚至是城外兵马驻扎之地的帅营都需用更为坚韧的云杉木,而云昌特产雪岭云杉。” “如今可供修缮的云杉木短缺,云昌此番进贡的确是解了燃眉之急。我方才也仔细看过,那的确是云杉木,只是......” “如何?” “颜色不对。” 林挽朝眉头紧蹙,说道:“我见过的云杉木多为米黄色,可这一批云杉却泛白。” “你的意思是,这木头是假的?” “那倒不是......不过,我总觉得心里不安,这一次云昌为何会如此殷勤,你不觉得奇怪么?” “是啊,”裴淮止眯起眼眸:“我听说时,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们可都巴不得北庆受重创,怎么会突然送来赈品,总不可能是云昌发了慈悲。” “是啊......” “小姐,到了。” 门外的莲莲开口提醒,两人这才听到逐渐繁华的喧嚣,应该是先到了林府。 林挽朝回过神来,说:“你回去告知陛下,这批木料先别急着用,你带大理寺仔细查探一番......” 没说完,裴淮止忽然凑上来,轻轻的吻了她一下。 她看过去,裴淮止笑的像一只狐狸,语气旖旎温柔,带着懒懒淡淡的微笑,说道:“扯平了。” * 泽渠从马车里出来,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两个镌刻的大字,“林府”。 初次见林挽朝时,就是在这里。 诺敏要杀林府的马,他从远处而来,见到了这个苍白的、含着病气的女子,心神重重的一晃。 当初竟不知,她就是大理寺少卿。 而今,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林挽朝也已成为了北庆的帝师。 他见林挽朝还没出来,便迈着步子过去想要扶她一把。 只是还没走近,帘子掀开,闲庭信步的走下一个绯红身影,金玉扇泛着冷凉。 泽渠抬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火花迸射。 泽渠笑容褪去,眸光一深,"裴大人?" “泽渠殿下,还真是巧。” 泽渠的脸色莫名的有些快,他的目光在林挽朝的马车上打量了一番,然后低垂下视线。 “不巧吧?你不知道,今日帝师要与我相伴,同游京都?” “知道。”他眼尾上挑,认真问道:“我与帝师商议私事,不妨碍吧?” 私事...... 泽渠心里冷笑,和他妹妹一样,他也不喜欢这样模样妖冶华丽的男人,虚伪又难缠,像雪山上的野罂粟。 泽渠咬了咬牙,笑着:“不妨碍。” 裴淮止俾睨的笑了,缓缓伸手,扶住了里头探出来的柔若无骨的白皙手腕。 林挽朝也握紧了裴淮止的胳膊,跳了下来。 她知道两个人之间是怎样看不见的腥风血雨,只是没心思参与。 林挽朝笑了笑,说道:“身着官服多有不便,本官需更换常服,劳烦殿下稍等片刻,喝杯茶。” 泽渠莫名觉得心中堵塞,他盯着裴淮止,说道:“喝茶就不必了,我在府门等帝师。” “好。” 裴淮止比她要高出一些,心甘情愿的跟在了林挽朝的身后。 忽然,他顿了顿脚步,回头:“殿下真的不进来?” 泽渠没说话,目光沉了几分。 裴淮止挑唇,说道:“那本官先进去了?” 说罢,他回首,打开扇子,踱步缓缓进了林府。hh 第462章 虽是受了一场水灾,可京都城恢复的也快,如今又是繁华热闹了起来。 林挽朝站在二楼望向下望,看着街巷熙攘,回首,目光缓缓落在了身后的泽渠身上。 他也正在看自己,一边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我倒觉得,这酒肆里的酒,要比皇宫里的好喝。” “是吗?”林挽朝浅笑:“那殿下多饮几杯,我的俸禄请你几杯酒还是够的。” 泽渠笑的有些冷,打量着她:“帝师带我转了将近一整天,还不决定让我回宫么?” 林挽朝挑眉:“我也许久没有逛过了,一时之间忘了时间,这才......殿下累了?” “那倒不累。”泽渠实话实说,更不好在女子面前说累,但他心思却没那么单纯好骗。 目光一顿,便问道:“只是,我怎么觉得,陛下是想支开我啊?” "殿下多虑了。"林挽朝淡定从容,走了过来,白色裙摆像云,“殿下可知,我们中原喝酒时还有一种玩法。” “什么?” “耍花拳。” 泽渠点了点头:“听说过,以前见过中原军营的士兵以此取乐。” 林挽朝微笑着,眼中闪烁着狡黠又柔和的光,"殿下,想学么?" “帝师也会这些?” “不太会,但一直想试试,不如殿下陪我一起?” 林挽朝说这话的时候,细眉微微颦着,眼睫潋滟,神情专注。 泽渠从没在云昌见过这样的女子,如同冷雪,却又如同软玉。 他怎么忍心拒绝呢? “好。” 林挽朝要小二上一壶酒,随后斟满了两杯,介绍起游戏规则,“谁划拳输了,谁就自罚一杯,并如实,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泽渠觉得有意思,他还不信,林挽朝在喝酒上,能比得过他。 更何况......他拿起酒壶闻了闻,清淡香甜的花香,算得上哪门子烈酒。 可他不知道,这里是清月楼。 林挽朝问小二要的,是桃花醉。 —— 此时,裴淮止已经带着人扣下了那批云杉木。 卫荆等人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可那些木头却都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 裴淮止走到一根前停了下来,望着结实的树干,他忽然伸出手抹了一把。 “大人,你可是发现什么了?”策离问。 “很干。” 卫荆失笑:“这用来修缮房屋的木料自然要保持干燥了。” 裴淮止没说话,摩挲着手指,隐隐感觉指尖变得有些油腻光滑。 策离却察觉不对:“太过干燥,那就不对了。” 卫荆挠了挠脑袋,恍然大悟,“这么多木料,从云昌运过来,京都周遭又刚发完水灾,怎么可能这么干呢?” “把木头摆回去,莫要让云昌的那个泽渠发现异样。”策离道。 “那帝师呢?” 裴淮止这才开口:“联系清月楼盯梢的人,可以放策离离开了。” 卫荆领命,正要前去,忽然看到自己派去保护林挽朝的侍卫回来了两人,他一怔,先看了一眼同样诧异的裴淮止,又看向手下。 “你们怎么回来了?帝师呢?” 两人面面相觑,手上行了半天的礼也没有收,只是低着头一不发。 裴淮止一顿,侧眸,问:“帝师怎么了?”hh 第463章 “帝师大人她......她在和泽渠殿下划拳喝酒。” —— 划拳之事上,泽渠比不过林挽朝,林挽朝几乎每把都能猜出他要出什么。 林挽朝慢条斯理的倒酒,看着泽渠自信的饮下一杯一杯的桃花醉,问的问题也逐渐深入。 “殿下这一次来京都,仅仅是为了要护送赈品么?” 泽渠晃了晃脑袋,看着眼前艳丽清冷的女子面容逐渐模糊,只是喝了十几杯甜酒而已,怎么会醉成这个样子? “我......也不全是为了......赈品。” “哦?”林挽朝像是确认了什么,眼底浸入笑意,眼眸略带探究:“那是为了什么?” “不能告诉你,一次只能回答一个问题。” 林挽朝挑眉,“好,我们继续。” 泽渠不信邪,继续划拳,可不出意外,林挽朝又赢了。 收回细白的手,林挽朝抬手,“殿下,请吧。” 泽渠觉得脑袋有些沉重,只是他可不想在林挽朝面前露出分毫的醉意,他生怕这个危险的女人会趁虚而入。 林挽朝淡淡开口,说道:“还是刚刚那个问题,殿下还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泽渠有一双云昌族特有的褐色眼眸泛着波光,微微低陷,鼻梁高耸,生来目光就深情,更何况此时已经染了醉意。 他说:“还有......本王想顺道见一人。” 林挽朝耸肩,“看来想知道是谁,还得再赢你一次了。” 泽渠笑,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看着林挽朝,逐渐发现她之所以每一次都能猜对,似乎是从自己的眼神中猜出来的。 他顿时明白过来,胜券在握的闭上了眼。 林挽朝微微一怔,看来他倒是还有些脑子。 果然,这一次,林挽朝也猜不出他要出什么了。 此番,泽渠,胜。 他轻笑,声音微微虚浮,已然是醉了。 “你输了。” 林挽朝替自己倒了杯酒,问道:“你要问什么?” 泽渠抬眸,眼底是一片迷蒙,嘴角勾起一丝浅薄的弧度,"裴淮止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挽朝怔住,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及这个话题,她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 泽渠提醒道:“说真话,你问我的,我可说的都是真话。” 林挽朝挑眉,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裴大人......是我的心上人。” 她答得行云流水,眼角带着温软的笑,不带丝毫犹豫。 泽渠目光微顿,笑容僵在脸上, 看着林挽朝,他问:"你心悦他?他也喜欢你么?" 林挽朝颔首,用方才他的口气回道:“这是下一个问题了。” “——不用下一个,我来回答泽渠殿下。” 林挽朝眼睫轻动,回首,看见门外一席红衣而入,是裴淮止,他握着手里的扇子,压迫感十足的进来了。 裴淮止的视线从自己的身上,缓缓落到了泽渠的身上。 “我心悦她,从一开始就心悦她,我们情投意合,非彼此不可。泽渠殿下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裴淮止的语气极平静,没有丝毫情绪。 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已经在极力隐忍心下的阴冷了。hh 第464章 门外的护卫们纷纷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林挽朝似是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着急,回首,端起一碗茶,慢悠悠的饮了起来。 泽渠站了起来,步子有些轻晃。 “我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了,多谢帝师,多谢裴大人。” 他拱手施礼后,便跌跌撞撞的便门口而去。 “策离,”裴淮止吩咐道:“送泽渠殿下回去。” “是!” 泽渠刚要拒绝,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中原,竟也有这么烈的酒? 还是说,他自己也觉得,这时候还是醉了比较好? 门被轻轻关上,偌大的雅致屋内便只剩下二人。 “人马上就能醉了,我想要的答案呼之欲出,裴大人倒好,两句话把他吓跑了。” “你以为几杯酒就能让他说实话?” 裴淮止一把扯过她的椅子,撑着扶手,目光落在林挽朝上方。 “自己什么酒量不知道?” 林挽朝眨了眨眼,的确已经被那杯酒催出了醉意。 林挽朝想了想,道:“大抵还能再喝两杯。” 裴淮止看着她情真意切的模样,胸腔里的愠怒顿时消散殆尽。 他想起,上一次林挽朝在清月楼里喝醉了时的样子。 她那样柔软,乖巧,卸下清冷防备之后露出了难得的调皮。 她还说,他好看。 后来还......撞飞了他的头。 想到这里,裴淮止不由微微后撤一步,退了开来。 林挽朝一顿,忽然伸手扯住他的腰带,皱起眉,“跑什么?” 裴淮止被抓个正着,不自然的咳嗽两声:"我不是......" "不是?"林挽朝看着他,轻轻用力将他勾了回来,“你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说了心悦我,还躲?” 裴淮止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是让人难以脱目的艳和冷。 一想到自己再晚来一刻,林挽朝这幅样子就要被别人瞧了去,裴淮止就觉得心中隐隐有火。 “我若是不说清楚,那泽渠岂不是又抱着趁虚而入的心思?” 林挽朝正要说什么,目光忽然落在了窗外。 此时天已经黑了,月亮不知何时从云层下显现出来,皎洁的月光倾洒而来,在地面上留下一片斑驳的影子,仿佛一踩就碎。 “裴淮止,月亮好美。” 她起身,一点点走向窗边,隐隐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裴淮止也跟着走向窗户旁。 夜风徐徐吹进来,带来一阵凉爽的风,林挽朝伸出手指,想要触碰月光,感受着冷凉。 她转过头看向裴淮止,"我们是不是一起看过月亮?"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映照出一片朦胧,仿若梦境一般。 “是。”裴淮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带着笑。 “那一次魏延设宴?” “是。” “我怎么不记得和你看了月亮......”林挽朝忽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额头,说道:“我想起来了,我第二天醒来时头上一个包,是不是你搞得?”hh 第465章 裴淮止笑道:“我?”他颇为无奈,“明明是你喝醉了酒,一头险些将我脑袋撞飞。” “我?” "是啊,"裴淮止说道,"你醉酒之前,叫我的名字,还说我......" “说什么?” “你说,我很好看,比月亮还要好看。” 裴淮止听着不像诓人,甚至语气中还有几分被夸了的得意。 这样的虎狼之词,让林挽朝一下子酒醒了不少,这些事为何第二日十一都没跟她讲? “还有,你......” “停!” 林挽朝抬手制止,一句也不敢多听了。 “回......回府。” 林挽朝指了指外面,摇摇晃晃的往外走,裴淮止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我背你。” 裴淮止说完,把扇子塞到林挽朝手里就弯下了腰,示意林挽朝趴上来。 林挽朝看着他,迟疑半响,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趴到了他背上。 裴淮止轻而易举的直起身子,低声道:"抱紧我。" 林挽朝听话的将双臂缠绕住他,头贴着他的后颈,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莫名觉得安心了许多。 “今天云昌送来的木料查的如何?” “的确不对劲,只是具体没探出来什么。”裴淮止说:“我们找到一位对木料了解的工匠,他说木料没问题,只是外层似乎有一层用来防潮的油脂。” “发了水灾,木料防潮倒是也没什么,不过......我总觉得不放心,明日我亲自去看。” “明日泽渠也在,不好查探。” “他不是还有话没对陛下说完吗?这正是个机会。” 裴淮止皱眉,侧首看她,“你到底醉了么?脑子转这么快?” “我这人,”林挽朝笑:“耍心眼子是天生的,醉了也影响不了。” 裴淮止轻轻喟叹一声,“阿梨自谦了。” 他笑着,就这么背着她,一步步走在回林府的路上。 月亮像在跟着他们,洒下一片银辉,照亮一路。 —— 诺敏在自己的宫中焦急等了一天一夜,她知道这次哥哥来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终于,她在第二天见到了泽渠。 “哥哥,”诺敏将泽渠带入殿中,除了吉雅,又遣去了其他奴才,这才说道:“昨日和林挽朝在一起,有没有出什么事?” 泽渠身上没什么酒气,可脑子却还是有些昏沉,还没彻底醒酒。 “被她灌醉了,险些套了话去。” 诺敏将手里的帕子使劲撕扯,恨恨道:“这个贱人,勾引陛下也就算了,还把手伸到了你那里!” 泽渠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醒酒的茶,“陛下?” “对啊,哥哥你不知道?陛下喜欢她,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否则她怎么能当的上什么帝师?不还是仗着陛下宠爱?” 诺敏眼中浮上讥讽,“不过,那又如何?做这么多幺蛾子,陛下还不是没有娶她?” 泽渠听着,始终沉默。 他虽然醉了,可昨日林挽朝的话他还记得清楚。 她笑着,目光淡泊矜贵,仿佛没有男子能入她的眼。 可她说,裴淮止是她的心上人。 “诺敏,陛下没有娶她,也许不是因为不够喜欢......”hh 第466章 “诺敏,陛下没有娶她,也许不是因为不够喜欢......” “什么?” 一个男人,不娶另一个女人,除了不喜欢还能是什么原因? 泽渠斟酌片刻,缓缓开口:“或许,是林挽朝对陛下无意......妹妹,你在意的人,林挽朝根本看不上。” 诺敏诧异的皱起眉,她摇头否认,“不可能,他是陛下,他是北庆最尊贵的人,林挽朝怎么会看不上?这天下,哪个女人不想嫁?!” 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先林挽朝一步,嫁给了这北庆最至高无上的君主。 可泽渠却生生打破了她的骄傲。 “她和裴淮止,两情相悦。” 诺敏一怔,“裴淮止......那个妖孽?” “是,你一直针对林挽朝,怕她抢走你喜欢的男人......可实际上,她从未将你的陛下,放在心上。” “你的意思是,我嫁陛下,哪怕成了北庆的妃子,却还是比不上林挽朝么?” “诺敏,我只是想让你别太执着男女之情,只是会折磨自己。” 诺敏咬着牙,一把推开了泽渠:“可我就是恨她,无关陛下,从她在宫宴上让我出丑,我就恨透了她,我何时受过这种耻辱?我一定要她死!” 泽渠看着妹妹疯魔的模样,缓缓握紧了手掌。 既然林挽朝不会属于他,那就是自己的敌人。 一个聪明而危险的女人,如果不尽快除去,只会后患无穷。 “诺敏......”他声音微沉,抬眼时已是暗流涌动,“你知道我这次来,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诺敏缓缓平复下来,红着眼看向泽渠,“什么?” 泽渠一步步靠近,压低声音说道:“这一次,我会替你,杀了所有你讨厌的人。” —— 裴舟白召见了泽渠,林挽朝则趁机去查探那堆运送而来的木料。 木料被堆在工部,林挽朝到的时候已经装卸完成,几百根云杉木,码的整整齐齐,棵棵贵如金子。 林挽朝走近,手指在其中一根树干上擦过,轻轻摩挲,的确是有一层无色无味的粉蜡。 裴淮止问:“有问题吗?” 只是还不知是什么蜡,她刮下一层,轻轻地放在手帕上包了起来。 “暂时看不出,得去鬼市问问。” “好,我同你一起去。” 林挽朝打量他,“大人这次不怕脏了?” “脏不脏的倒是不要紧,”裴淮止摇着扇子,懒洋洋的带着林挽朝往外走,“只不过,这次我可要好生捯饬一番,装鬼也要装个符合身份的鬼。” 可不要像上一次,又是胭脂水粉,若是让他人看到了,可不得毁了他一世英容? 林挽朝抿了抿唇,无奈又嫌弃的笑了笑。 裴淮止如今越发的......不一样了。 —— 此时,皇帝尚书阁。 宫人为泽渠奉上了热茶,他恭敬回道:“谢陛下。” 裴舟白刚刚下朝,换下龙袍后比昨日清冷淡漠多了。 他问:“殿下昨日同帝师同游京都,觉得如何?”hh 第467章 “自然是一切安好,乐不思蜀。” 裴舟白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只是那笑隐隐透出一抹别的意味。 “是么?” 顿了顿,他又问:“昨日你要同朕商议的是何事?” 泽渠站了起来,带着疏离的恭敬,“陛下,如今云昌与北庆交好,且决心世代进贡天朝,只是若想长久的供奉贵朝,则要确保云昌百姓能够长远繁荣。” 裴舟白放下茶盏,似笑非笑的望着泽渠。 “泽渠殿下,恐怕是已经有了打算?” 泽渠说:"云昌地处偏僻,虽然土壤肥沃,但是因靠近沙漠,粮草稀少。若想维持百年以上的繁荣,必须要与北庆加强商队往来。" 裴舟白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吹散杯中热气。 “继续。” 泽渠垂首道:“小王以为,云昌之物,可先行送往漠北敦煌一带,由漠北运往北庆各地,而京都之物,也可由此送至云昌。昨日我在京都,觉得贵朝的陶瓷、蚕丝等都是我云昌稀缺之物,而贵朝对我云昌的玛瑙、香料也是供不应求,这正是开辟一条新商道的大好时机。" 裴舟白挑起眉梢,语带赞赏:"云昌国未来的国主,此番周全的为两国之事考虑。所以,我北庆需要做什么呢?” “陛下,请先恕罪!”泽渠忽然拱手行礼。 裴舟白放下了茶杯,不知他有怎样的心思,可他更好奇,便说:“自然,你我之间,在江南之时便已达成一致,我怎么会轻易怪你。” 江南那件事,自然就是指当初刺杀裴淮止。 泽渠这才道:“此番来到北庆,小王自作主张带了几位胡商,请陛下允许他们在京都行商,为将来的两国商道打下基石。” 胡商...... 看来就在那批随行之人里。 裴舟白装作甚是感兴趣,笑着点了点头,"这倒是不失一条妙计,如此一来,云昌和北庆将会永久交好。既然殿下都考虑好了,那就按照你说的办。" 泽渠俯首,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多谢陛下。" 果然,这个裴舟白能选择让林挽朝当帝师,还真是个没有主见、外强中干的废物。 “陛下,既然如此,那小王就先退下了。” 之前竟还会听命于他,刺杀裴淮止。 当初还以为他是有什么高瞻远瞩,想要排除异己。 可昨日知道裴淮止和林挽朝的私情后,泽渠才明白,原来裴舟白不过是私心作祟。 因为他嫉妒裴淮止。 或许他的确有些才谋,可嫉妒,会让一个人失去所有理智。 这样没有理智的人,最好拿捏。 裴舟白在殿内遥遥看着泽渠渐渐离去,眼眸中浮上淡淡讥讽。 泽渠以为他的戏唱的很好,先礼后兵,有条不紊,甚至以为裴舟白真的信了他。 可裴舟白哪里在乎什么商道,他只想让泽渠跳进自己挖的坑里,自生自灭。 这样,阿梨就永远不会知道,当初江南刺杀的真相。 裴舟白起身,对宫人道:“告诉蛊森,派人将他盯好了。” “是!” “还有,去将帝师请来,就说朕有要事相商。”hh 第468章 林挽朝才从工部出来,便看到裴舟白身边的贴身太监来请。 她与裴淮止相约好了入夜进鬼市的时辰后,便跟着人去了皇宫。 裴舟白见到她来,将方才泽渠所讲的,原原本本转告给了林挽朝。 “胡商?” “是,他讲,此次将商道扩至北庆,是想增进两国百姓的收成。” “这是个好事,可泽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心思......陛下答应了么?” 裴舟白冷笑一声,寒声道:“他都已经自作主张的将人带来了,朕不答应恐怕都不行。” “就是要应。”林挽朝轻笑,说道:“请君入瓮,但是一定要请陛下盯紧了这批胡商,再派薛行渊守,至于那批木料,今晚过后,就知有没有问题了。” 裴舟白应是。 林挽朝起身:“陛下,若是其他的要事,臣先告退。” “挽......帝师。” 裴舟白忽然开口唤住她。 林挽朝闻声,疑惑的看向裴舟白。 “查案时,小心些。” 林挽朝笑了,点点头,“陛下放心,裴大人会保护好我。” 裴淮止...... 是啊,忘了她身边,何时何地都有裴淮止。 裴舟白的笑容淡了几分,应允林挽朝退下。 —— 深夜,护城河下,一片漆黑,发着淡绿色的鬼魅幽光。 林挽朝一席白裙,长发披散,浑身阴沉沉的,总之是看不出本来模样了。 直到从马车上下来,她才看到裴淮止。 他一身红色长袍,墨发半束,只是衣领半解,上面还有半干涸的血迹,隐隐露出白皙又线条分明的胸口,面容上像是皮肤碎裂,一道一道的裂缝纵深,鲜血淋漓。 可却不是吓人,因为他姿态又是极优雅的,狭长的凤眼微微的挑起,深若幽渊,妖冶诡谲,让人不敢直视,又心生惊艳。 林挽朝迟疑的眯了眯眼,“你......” 裴淮止仰头,颇为骄傲:“如何?这一身行头,可是海草帮我装扮了一下午,尤其是脸上的画。她还说本官这次绝对能在鬼市,”他笑得邪佞,"迷倒万千众鬼" "......" 迷倒你个鬼! 林挽朝懒得搭理裴淮止,径直向前走。 “低调行事。” “我向来都不低调。” “那你高调着,咱俩别走一起,我不认识你。” “阿梨!” 裴淮止急忙追上来,一边跟着林挽朝踩在脏水里往里走,一边拿着火把。 上一次走在这里,他们彼此试探,静观其变。 这一次,裴淮止却是小心翼翼的扶着林挽朝,生怕她会走不稳。 眼看就要过那道潮湿水路。 裴淮止微微皱眉,停了下来。 林挽朝以为他是嫌脏,正想解释这水是积沉的涨潮,不算脏。 下一瞬,裴淮止忽然将火把交到了她手上。 然后弯腰,将她横抱了起来。 林挽朝一惊,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做什么?" 裴淮止勾唇笑道:"顺手的事儿。" 说着,他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迈开脚步往前走。 他一身大红长袍,宽袖翻飞,衬得整个人愈发的风流又魅惑。hh 第469章 他长得好看,林挽朝一直都是知道的。 裴淮止若是生个女儿身,必定比多数女子还要貌美。 裴淮止低头,一边的眉头轻挑,“笑的这么古怪,又瞎琢磨什么呢?” “我想,裴大人怎么会这么好看。” 裴淮止一怔,垂眸看她,眼神中掠过一抹狡黠,"因为要与最美的女子相配,什么样的皮相,都不太够。" 他倒是会夸人。 很快便就到了鬼市外,裴淮止放下了林挽朝。 他没有让她的鞋子脏一点。 这一次,二人依旧轻而易举的进去了。 水灾似乎对鬼市一点影响都没有,人来人往,鬼商鬼客络绎不绝。 “去哪里?” “去找之前的那位鬼商,他对域外的香料油脂都格外了解。” 裴淮止自然记得,那个逃兵,还有他被毁了容貌的妻子。 当时若不是他的线索,那场妖子局,或许根本破不了。 两个人往里而去,很快走到了一处人少之极的角落。 那个鬼商还在,案上的布局仍旧未变,尤其是一旁放着的拨浪鼓。 “二位要点什么?” 林挽朝将那包着油脂粉末的手帕递过去,随即自觉的从裴淮止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了桌子上。 那鬼商满意的收了金锭,然后拿起粉末闻了闻,随即放了下来。 林挽朝问:“如何?” “松脂,”鬼商声音沙哑的开口,“防水,易燃,产自云昌雪岭。” 说罢,他吹亮火折子,还未靠近,那帕子便被高温灼热,自己燃了起来。 林挽朝后退一步,惊诧看向裴淮止。 裴淮止凝着眉,他已经明白了。 这批木头,的确是云杉木,可若真用在宫殿或军营的修建上,一旦遇到明火,那将是难以阻挡的火势。 “谢了。”裴淮止不会江湖黑话,说完后又四处看了看,问道:“你娘子呢?” 那鬼商的手一滞,低着头,没有说话。 林挽朝隐隐察觉出不对,面容凝重。 很久很久,他拿起一旁的拨浪鼓,晃了晃,发出沉闷的响声。 “去下面找闺女了。” 一句话落,林挽朝便下意识的红了眼眶,哪怕她早就见惯了生死。 灭顶之灾,陷入苦痛,而厄运却专挑苦难之人降临。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临走前,将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留了下来。 那鬼商看着金银,迟疑的问她,“为何?” 她说:“代这个朝廷,补偿你。” 鬼商沉默,也许是认出了林挽朝就是当初那个来买百碎蛊的,也便了然了。 事到如今,补偿又有什么用呢? 离开鬼市时,二人一句话都没说,气氛也是凝重压抑。 一直到出了护城河桥洞,重见天日,两个人仿佛都像是松了一口气。 裴淮止将林挽朝放在一旁的石墩上,从马车上拿下干净鞋子,弯下腰替她换上。 “阿梨。” “嗯?” “或许,她真的会找到她的女儿。” 林挽朝一怔,她没想到,裴淮止会同自己说这些,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