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社恐穿成豪门假少爷》 1、豪门假少爷 《当社恐穿成豪门假少爷》 文/醒灯 首发/文学城 第一章 郊外,私人马场。 暴雨撕裂了整片灰蒙蒙的夜幕,到处都是被溅起的湿冷水花,沉闷又昏暗,只有马场旁的会所仍然灯火辉煌。 包厢内,岑雾坐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已经沉默了好几分钟。 旁边的人互相瞧了眼,都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怒这个小祖宗。 “二少,”有个染着红发的年轻人小心翼翼靠近岑雾,叫道,“你怎么了二少?” 岑雾长了张很冷艳的脸,他肤色冷白,衬得唇色愈红,那双带水的漂亮眼睛内勾外翘,睫毛浓密又纤长,像山雀振翅的尾梢。 但他卧蚕很深,再加上年纪小,平添了一点雾朦朦的柔软。 现在脸上又没有任何愤怒和乖戾,就连双眼都是茫然的,手指不安地攥紧衣角,被挤在沙发角落,莫名有点无措可怜。 红毛靠近,岑雾就躲,红毛再靠近,岑雾又躲,眼看就要从沙发上掉下去,他慌忙扶稳,整个人突然意识回笼。 然后就被吓得呼吸一紧。 !? 什么情况? 岑雾才发现他脚边跪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对方低垂着头,双手被人死死地按在身后,血水混着雨水沿冷白的下颌线淌下来。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颈侧大片青紫淤伤,还在渗血,衣服也皱巴巴的,被血迹浸透。 这也太刑了,以至于岑雾都不知道应该先报警,还是先把人扶起来。 “谢归澜,”就在此时,旁边的红毛突然狠狠一脚踹在少年肩膀上,不耐烦地说,“识相点儿就赶紧给二少道歉!” “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还敢跟二少动手,你现在摆脸色给谁看?!” …… ??? 谢归澜? 岑雾突然打了个寒颤,他昨晚睡前才看过的那本小说,男主不就叫这个名字吗? 那是本升级流爽文,男主谢归澜是豪门真少爷,但一出生就被人故意抱错,而跟他同名同姓的原主就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假少爷。 抱走谢归澜的女人是个陪酒女,被谢父包养过,以为自己能嫁入豪门,谢父却娶了周家大小姐,她当时正怀着孕,含恨回到山区老家,想等孩子生出来再去威胁谢父。 结果生产当天却碰到了在山区拍戏,意外早产的关行雪。 岑家是帝都淮京的老牌豪门,关行雪又是红极一时的影后,家世显赫,他们的孩子一出生就在罗马。 当时山区下了场暴雨,救护车上不去,剧组很多工作人员都被困在山腰。 关行雪身边只有个助理陪床。 她索性趁关行雪昏睡,助理又去拿药的时候对掉了两个孩子,然后匆匆逃走。 她没有任何愧疚,哪个母亲不给孩子谋出路,只能怪谢归澜没那个当豪门少爷的命。 但她没敢再去找谢父,生怕谢父发现谢归澜不是他亲生的。 她带着谢归澜在贫民窟住了好几年,直到后来重病缺钱,才铤而走险去找谢父。 谢父愿意给她治病,但不等于他在乎这个私生子,谢家大少爷谢商景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谢归澜从此就成了淮京上流圈子里这帮二世祖羞辱践踏的对象。 总的来说就是渣男的爹,发癫的妈,歹毒的哥还有破碎的他。 不管谁不爽都能踹他几脚。 原主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但他嚣张跋扈惯了,本来就是淮京上流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作精,他处处跟谢归澜作对,阻挠谢归澜这个真少爷被认回豪门。 甚至还不自量力地想跟大哥抢家产,差点害死豪门父母。 直到事情败露,原主遭到了整个豪门前所未有的报复,最后被男主折断手脚,扔到深海喂了鲨鱼,死得渣都不剩。 岑雾:“……” 他好想逃,但逃不掉。 谢归澜的母亲要做手术,谢父给了谢归澜三万块钱医药费,谢商景看不惯这个私生子,见他拿了谢家的钱,就想找他的麻烦,让他今晚到谢家的私人马场来伺候他们骑马。 说白了就是来挨揍的。 原主心里有鬼,他怕事情败露,谢归澜会报复他,但又嫉恨谢归澜,凭什么谢归澜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 他有什么比不上这种穷酸货色?! 谢归澜沉默地挨了几鞭子都没还手,但原主仍然委屈到发疯,他跑去找谢商景告状,冤枉谢归澜动手打他。 谢商景也不在乎到底怎么回事,既然原主这么说,他就认定是谢归澜的错。 他让人将谢归澜拖出去打了一顿,又派保镖按住谢归澜的肩膀逼他在暴雨中跪了三个小时,然后才带回来。 岑雾:“……” 岑雾不敢作死,得罪男主对他有什么好处?何况他也不想莫名其妙霸凌别人。 他只想赶紧把真少爷的身份还给男主,然后磕头谢罪,再识相点儿主动离开,说不定谢归澜会放过他。 还有救,还有救,岑雾自我安慰。 但在此之前,他得把谢归澜从这个地方带出去,不能让男主继续受辱。 岑雾深呼吸了一瞬,嗓子都有点发紧,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包厢里除了他还有十几个人,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盯在他身上,岑雾浑身僵硬,本能地就想往后躲。 岑雾是个导演,年少成名,但社恐晚期,颁奖都需要副导代劳的那种,在片场工作时还好,离开片场就马上社恐发作。 而且症状越来越严重,他其实已经半年多没拍戏也没出过门,跟人说话就脸红结巴,被人靠近就手脚冰凉开始发抖。 这种陌生环境简直是社恐地狱…… 然而下一刻,岑雾发现自己不但没能躲开,而且张开嘴就不受控制地冷笑了一声。 ???!! “谢归澜,”岑雾眼睁睁看着自己抬起鞋尖,极其羞辱又嚣张地挑起了眼前少年的下巴,冷笑说,“就凭你这种下贱的私生子,连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敢跟我动手?” 谢归澜被迫抬起头,他脸上都是青紫淤伤,衬得肤色有种山雪般的苍白。 他鼻梁高挺,眼窝格外深邃,双眼皮也很深的一道褶,那双漆黑的桃花眼冰冷阴戾,像在暴雨夜蛰伏的恶犬。 滔天的恨意和杀意被压在眼底,掩饰得很好,换个人来根本不会发现。 但岑雾是个导演。 “……” 他还再能抢救一下吗? 岑雾后背直冒冷汗,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但他根本动不了,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操控。 他脚上仍然穿着骑马时的黑色长靴,少年又长又直的腿被包裹在长靴内,漂亮到锋利。 鞋尖漆黑冰冷,恰好踩在谢归澜苍白如雪的喉结上,姿态恶劣至极。 谢归澜被按在身后的双手死死地攥成拳,掌心都掐出血来,喉结猝然滚动。 “你瞪我干什么?”岑雾冷着脸,脚下使劲,就像在践踏一团垃圾,语气蛮横又恶毒,“再瞪我挖了你的狗眼。” 太恶毒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恶毒。 他重重踩在谢归澜的脖颈上,反复碾压,踩得那片冷白皮肤发红出血。 甚至俯身居高临下地拍了拍谢归澜的侧脸,力道不重,却越发羞辱,“以后见到我,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岑雾:“……” 算了,没逝的,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岑雾小腿肚发抖,这么羞辱谢归澜,他自己也很不舒服,甚至不敢直视谢归澜的双眼。 原主这也太拉仇恨了,士可杀不可辱,何况这还是点家的古早爽文。 懂不懂什么叫莫欺少年穷? 旁边的人都抱着手臂看热闹,没人敢管,也没人想管,谢归澜得罪谁不好啊,非要得罪岑家的这个祖宗。 就算岑雾今晚弄死他又能怎么样,反正岑家赔得起。 岑雾想到后面的剧情,人都麻了,正好是他昨晚熬夜埋在被子里看的那段。 【原文写道: 谢归澜不反抗,但也不低头,浑身都是交错的鞭伤,还有被人踹出来的鞋印,眼眸却仍然是冷的,像岿然不动的沉雪。 跪下来却又没跪,成功激怒在场所有人。 “你以为我真不敢吗?”眼前的少年也怒火中烧,过分漂亮的脸庞被戾气扭曲,发疯一样开始往谢归澜身上狠踹,对旁边人怒道:“给我把他拖出去!”】 剧情马上就要走到这一步,包厢里的人瞧着岑雾的脸色,已经纷纷开始拱火。 “二少,这次不能再放过他了,他都蹬鼻子上脸敢跟你动手啊!” “二少,干脆给他吊起来关个三天三夜,我就不信他不服!” “二少……” “……都闭嘴!”岑雾手心都是冷汗,湿黏黏的,双腿却不听使唤,被迫朝谢归澜走过去,暴戾说,“你以为我真不敢吗?” 包厢内气氛高涨,这帮二世祖一出生就在豪门,浑身带着欲望被过度满足后的恶劣,热衷于看人垂死挣扎。 尤其是谢归澜这种私生子,谢商景眼高于顶就算了,谢归澜凭什么跟他们作对? 但毕竟是谢父的儿子,真给弄死弄伤,谢父未必不找他们麻烦。 所有人都想等岑雾先发怒,再跟上去踹几脚,这样找麻烦也算不到他们头上。 他们等,继续等,等了又等,等到岑雾残留的嚣张气焰彻底消失,包厢内死寂到尴尬。 岑雾却脚步一刹,始终僵硬地站在原地。 所有人:“……” 所有人:??? 岑雾木着脸,根本不敢抬头,他脚趾紧紧抠地,雪白耳尖浮起燥热尴尬的红。 救命。 要不然他还是死了吧。 岑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都已经做好了被喂鲨鱼的准备,结果突然能动了,就像死到临头原著跟他说,哈哈,玩去吧。 “……” 生气了。 岑雾怪害怕的,本来就苍白的皮肤越发没有血色,睫毛也颤个不停。 他小心翼翼在谢归澜面前蹲下,硬着头皮问:“你…你还能站…站得起来吗?” 少年蹲得很拘谨,双手放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攥着裤子,攥得膝头布料皱巴巴,嗓音又小又颤,语气很担忧。 谢归澜薄唇紧抿,漆黑冷戾的双眸像钉子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人后背发凉。 岑雾哆嗦了下,头越埋越低,包厢灯光昏黄,映在他雪白细腻的后颈上,太瘦了以至于棘突都紧绷绷的,像被揪住后颈皮的小动物。 旁边的人脸色越发古怪,就连红毛也疑惑地挠了挠头,这祖宗到底搞哪一出啊。 他瞧着岑雾发白的脸色跟颤抖的睫毛,心里对谢归澜更加厌恶。 看给他岑哥气的,都气发抖了。 作为合格的小弟,他一瞬间恍然大悟,这必然是嘲讽啊。 高,还得是他岑哥高。 “装什么可怜呢?”红毛自以为揣摩到了兄弟的心思,他自信上前,对着谢归澜的肩膀又狠踹一脚,“才挨了几下就站不起来?” 岑雾:“……” 岑雾:!!! 谢归澜被踹倒在地,漆黑的额发垂下来挡住眉眼,半张脸淹没在黑暗中,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弓着身体忍痛。 眼底本来就不多的波动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压抑暴烈的恨意。 红毛浑然不知自己一脚给兄弟踹到了死路上,他满脸讨好,跟岑雾说:“二少你不知道,他就是欠收拾,不来硬的就装死。” 岑雾:“……” 听我说,谢谢你。 2、做恨 岑雾手心都是冷汗,包厢里这么多人,他本来就快窒息了,再加上谢归澜漠然冰冷的眼神,他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包厢厚重的雕花大门突然被人推开,才打破了这阵诡异的沉默。 谢商景站在门外,他戴了枚银色的耳骨钉,齿间咬着半截烟,朦胧烟雾拂过他俊美阴柔的面容,危险又散漫。 “谢少。”所有人纷纷起身。 谢商景没给眼神,他手上把玩着一个打火机,发出咔哒轻响,走到沙发旁坐下,瞧着岑雾,扬唇问:“怎么样,消气了吗?” 今晚他们本来在马场骑马,但突然下起暴雨,就来了会所,这家会所也是谢家的产业,依附于马场,只有会员才能入内。 谢商景经常带原主他们过来玩。 刚才谢父打电话到马场,谢商景出去了几分钟,再回来岑雾已经不是那个岑雾。 岑雾担心谢商景再将人拖出去打一顿,他抿了抿嘴,很乖觉地点头,“……嗯。” “那就好,”谢商景转过头望向谢归澜,冷漠又讥诮地说,“二少都答应放过你了,还不赶紧谢谢二少,滚过去给二少把鞋擦干净。” 岑雾愣了下,他这才发现自己鞋底湿黏黏的,而且靴帮也很脏。 血……岑雾头皮发麻,是谢归澜身上的血。 霸凌完别人,还要让对方擦干净施暴者脚上的血,这也太歹毒了吧。 不愧是你,歹毒的哥。 包厢内一阵哄笑,甚至有人抓住谢归澜的头发将人往岑雾脚上按。 “谢少说得对!” “让他舔!让他舔!二少,让他跪下来给你把鞋舔干净!” 谢归澜狼狈地倒在岑雾脚边,呼吸灼烫,几乎蹭过岑雾的脚踝。 岑雾被吓得慌忙往后退了几步,原著里也没这段啊,能不能别给他拉仇恨。 “我……我又没说我想让他舔,”岑雾嗓子发紧,他想了下原主蛮横的人设,怒道,“恶不恶心,都松手,按着他干什么?!” 谁也没想到岑雾会突然发怒,都不知所措地停下动作,然后抬起头。 “二少让你们放开,”谢商景倒也没坚持,“那就放开。” 岑雾稍微松了一口气。 “确实恶心,”谢商景瞥了眼谢归澜浑身的血,对着旁边的保镖一挥手,脸上的讥诮都消失不见,冷冷道,“带下去,剩下的事等我回去再处理,别在这儿碍眼。” 保镖不敢违逆,马上动手,“是,少爷!” 岑雾心又猛地一沉。 谢商景长相好,家世好,就连成绩也一直年级前三,他只比谢归澜大了一个月,跟谢归澜还有原主一样读高二。 整个淮京上流圈子,都认为谢商景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但岑雾看过原著,他知道谢商景私底下是个阴暗批,又狠又疯。 谢父每次给医药费,他都不会轻易放过谢归澜,今晚也一样。 原著里所有人都离开马场后,谢商景就让人掰断了谢归澜右手的手腕跟指骨,又让他跪了大半个晚上,才找医生来看。 甚至将马靴踩在男主断裂的指骨上,不紧不慢地碾了几脚,羞辱说:“既然管不住自己的手,那就我替你管。” “不是想要医药费吗?” “够不够多?” 谢归澜没有彻底残废,但右手落下了病根,还因为手伤,错过了省化学竞赛。 原著里谢归澜冷情冷性,被豪门父母接回岑家之后,其实跟他们也并不亲近,他是覆雪难消的孤山,唯一让他像个活人的地方就是,他相当记仇,睚眦必报。 且千百倍奉还。 谢归澜手伤之后,经常戴着双黑色手套,直到成为叱咤淮京的商界新贵,手套也没摘下来,谁都不知道上面沾过多少血。 “等……”眼看谢归澜就要被带走,岑雾嘴唇动了动,心跳都跟着急促起来,震着胸膛,他鼓起勇气开口,“等等!” 岑雾嗓音并不大,但很清润,甚至压过了隐约的暴雨声。 包厢内瞬间安静了许多。 岑雾已经彻底不指望抱男主的大腿了,他只想多刷点儿好感度,换个跑路的机会。 “又怎么了?”再次被阻止,谢商景脸色沉了沉,眯起眼盯着他,指尖的烟燃得很快,青白烟雾衬得那双眼阴沉莫测。 岑雾不敢去扶谢归澜,怕谢商景察觉到什么,不让他们走,毕竟谢归澜现在名义上还是谢家的私生子,他总不能强行跟谢家抢人。 岑雾往前走了一步,虽然他不是演员,但混圈多年,还是有些演技在身上的。 他伸手粗暴地揪住谢归澜的衣领,想将人揪起来,然后揪……揪了下没揪动。 岑雾低头瞧了眼自己白皙清瘦的手腕。 “……” 细狗。 岑雾这张脸很能唬人,乌黑碎发垂在脸颊旁边,衬得他肤色愈白唇愈红,那双山雀一样的漂亮眼睛抬起来,有种停云雾霭的冷。 浑身没有了原主的歇斯底里,面无表情的样子反而让人觉得他好像真的在生气。 就连红毛都没再开口,直到后背突然一凉,他抬起头对上谢商景的冷脸,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岑雾,盯得晃了神。 红毛缩了缩脖子,连忙挪开眼,不敢再看。 包厢内本来气氛躁动,这一刻所有人却都彻底安静下来,少年的面容冰冷又稠丽,像开在黑夜中的昙花。 岑雾……以前长这样吗? 谢商景喉结滚了下,抖掉马上就要燃断的烟灰,再开口时语气缓了很多,“等什么?” 还好龙傲天文的男主都很难杀,都已经被打成这样了,谢归澜仍然能自己站起来,只是跪了太久,起身时双膝晃了晃。 “我是嫌恶心,但……但我没说我要放过他,”岑雾再次揪住谢归澜,暗戳戳地将人挡在身后,他语气娇纵,跟谢商景说,“商景哥,这个人我要了,我帮你教训他。” 谢归澜漆黑眸子被凌乱的额发挡住,他肤色苍白冷峻,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和阴郁,垂下眼就对上了岑雾的发顶心。 岑雾摆出一脸冰冷厌烦,但雪白的耳朵尖藏在黑发中,已经因为颤栗红透了,耳朵往后背了背,抵在他胸口的手也在发颤。 没有骨气,只有怂气。 岑雾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睡前吃了菌子,不然为什么眼前这么多人??? 头晕,眼花。 怕自己真的晕倒,他只能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扶了下谢归澜的胳膊,掌心底下谢归澜的手臂瞬间绷紧,肌肉捏起来很硬。 包厢内的灯光是变幻的,现在只亮着几盏錾金的老式壁灯,模糊且昏暗。 其余人又离得远,就算岑雾嗓音紧巴巴的,他们也没发现什么。 谢归澜厌恶地移开眼,他不知道岑雾藏着什么把戏,反正总不会是在救他。 他始终没开口,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像今晚被羞辱欺凌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商景哥?” 谢商景没说话,岑雾的心也跟着提起来,男主长得太帅,他怕谢商景吃醋。 原主跟谢商景是有点暧昧在身上的。 谢商景是条阴冷毒蛇,他不一定真的多喜欢原主,但谢归澜被接到谢家以后,他彻底没了跟原主在一起的可能。 得不到才让人惦记。 谢家的继承人不可能是个同性恋,他要是谢家的独子也就算了,但他现在已经不是谢父的唯一选择。 原主倒是不喜欢谢商景,岑家是淮京的顶尖豪门,关行雪生孩子时山区条件又很差,恰好原主从小体弱多病,全家都以为是当年早产的原因,所以格外溺爱他。 谁也没想过孩子会被掉包。 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同时跟八个男人结婚,每晚睡八个男模!!! 疯了才去伺候大少爷。 但他不敢拒绝谢商景的暧昧,万一惹怒谢商景,被谢商景发现他是个冒牌货就全完了,他的下场会比谢归澜更惨。 反正他又不会怀孕,大不了被谢商景睡几次,谢商景不说,他也不说,谁会知道。 岑雾不能理解,岑雾大为震撼。 这都是什么品种的癫公。 更癫的是,原著里谢商景跟原主最后真的上了床,鸠占鹊巢的事情被发现,原主走投无路,只能去找谢商景赌一把。 当时谢氏正在遭受岑家的报复,谢父焦头烂额,谢商景心头也都是郁气。 他按住原主就开始做恨,原主还指望谢商景救他,根本不敢挣扎,就这么跟谢商景做了一晚上恨,越做越恨。 谢商景才发现他这个心上人也不过如此,甚至不如睡个十八线小明星。 谢商景眼神阴鸷,捏着原主的下巴说:“都怪我以前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原主娇生惯养长大,就算落魄了也没有伺候人的自觉,谢商景更不可能伺候他,总之这一晚上的体验极差。 而且谢商景睡完根本没管原主,他都自顾不暇了,任由谢归澜将原主抓回去喂鲨鱼。 岑雾:“…………” 你的心都死了,但你的嘴巴没死,你还会强吻别人,可怕得很。 还好他穿到了原著开头,现在什么都没发生,不然这脏了的屁股不要也罢。 “谢伯伯根本没承认过他,野种而已,”岑雾掐着手心,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也有脸拿谢家的钱,我今晚就废了他这双手。” 抢歹毒哥的台词,让歹毒哥无路可走。 岑雾嘴唇很薄,是很软的那种红色,眼中蒙着水雾,漂亮荏弱的长相,但一张嘴却刻薄残忍,反差极致。 在场所有人都一阵恶寒。 岑家的小祖宗既然敢这么说,就肯定不是开玩笑,谢归澜算是废了。 本来还有人拱火想教训谢归澜,现在却都不敢抬头,生怕被岑雾迁怒。 谢商景也顿了顿。 岑雾要是换个说法,他未必会答应,但他没想到岑雾跟他不谋而合,更没想到岑雾居然就这样直接当众说了出来。 又蠢又坏……谢商景玩味地笑了下,他唇边叼着烟,猩红阴冷的烟头还在燃烧。 他知道岑雾是个蠢货。 但今晚这个蠢货尤其漂亮,他也很愿意惯着他的小性子。 “好,都听你的,”谢商景答应下来,“你想怎么罚他,就怎么罚。” 10、玩物 王越难堪至极,但他也不敢再说什么,今晚注定就这样忍气吞声。 酒吧经理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已经在旁边战战兢兢地待了十几分钟,眼看这帮少爷终于收场,他才让舞池重新动起来。 “愣着干什么呢,”他低声催促谢归澜,“赶紧去给岑少开酒啊。” 谢归澜眼神复杂地看向岑雾,他又顿了一秒,才转身离开。 烟酒味,血腥味,酒吧内膨胀的香水味,还有晃动的人群,岑雾满脸苍白,一阵一阵地反胃恶心,后背都是颤抖的薄汗。 但他乌黑碎发垂落下来,脖颈一片雪色,神情也很冰冷,倒是没人发现异常。 “你站起来,”岑雾抬起手,指着一开始的那个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早就被吓傻了,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听到岑雾叫他,顿时剧烈地打了个哆嗦。 旁边有个中年男人见状连忙跑了过来,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弯腰递给岑雾名片,“二少,这是沈清见,我……我是他的经纪人张廖。” 他不是那种给人拉皮条的经纪人,好不容易手上带了个好苗子,又被王越弄走,怒火已经烧干了,这一晚上只剩下担心。 岑雾跟王越对峙不要紧,只怕岑雾一走,王越会拿他手底下的人撒气。 岑雾没接他的名片,垂下眼,意有所指地说:“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张廖一愣,眼圈瞬间红了,连忙点头答应下来,“好好好,谢谢二少。” 他没岑雾的号码,但岑雾一开口,褚子健就已经很上道地走了过去,大摇大摆地将岑雾的号码发给对方。 “能拿到二少的联系方式,你就偷着乐吧。”褚子健嘴角勾起个阴恻恻的笑,使劲捏了捏张廖的肩膀,给张廖吓得一哆嗦。 岑雾:“……” 这才叫反派中的反派。 王越本来就涨成猪肝的脸色越发扭曲,他确实憋了一肚子火,想等岑雾走了,就拉上这个小明星狠狠收拾一顿。 谁知道岑雾手伸得这么长,连他公司的人都要管,疯了吧?! 岑雾没再搭理王越,他父亲就是个导演,他从小在片场长大,娱乐圈这点事没人比他更清楚了,王越的心思在他眼前藏不住。 谢归澜动作也很快,已经将酒开好,都拿了过来。 “我就不打扰越哥了,”岑雾已经有点站不稳了,他扶了下谢归澜的手臂,对着王越稍微仰了仰下巴,“请便。” 酒吧舞池中人头攒动,岑雾后背都是涔涔的冷汗,他撑着墙走,想躲开人群,但没走几步,小腿就突然一软。 谢归澜下意识伸手,将人捞了起来,没让他就这么倒下去,但他们没来得及走,转眼就被躁动的人潮挤到角落。 岑雾半靠在谢归澜怀里,谢归澜比他高了大半个头,气息烫过他半边脸颊跟脖颈,他脑子顿时嗡的一声。 本能般的恐惧焦虑一下子攫住了他的呼吸。 灯光底下,谢归澜这才勉强看清岑雾的脸,岑雾本来就雪白的肤色越发冷透,耳朵尖红到滴血,带着种雾霭朦胧的漂亮,浓深的长睫颤一下,好像就能勾起泛滥的春潮。 岑雾脑子乱糟糟的,他很怕跟人接触,靠在谢归澜怀里让他呼吸都开始颤抖。 但旁边舞池的人很多,他攥紧谢归澜的衬衫,又控制不住自己,埋着头像鸵鸟一样往谢归澜怀里钻,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 又碰他。 谢归澜沉了沉眼,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岑雾一晚上碰了他好几次,那双手带着娇生惯养的软,他背肌都不自在地绷紧。 其实他并不知道岑雾为什么这么厌恶他,甚至比谢商景对他的杀心都重,但明明以前说见到他就恶心,现在又贴上来干什么? “少爷。”谢归澜低下头,收敛住那双黑眸中的冰冷恶意,就像恶犬收敛起獠牙。 他盯着岑雾发白的脸色跟颤抖的肩膀,问他,“你不舒服吗?我送你回家?” 今晚这生意也做不成了,经理让他现在就下班,不扣他的工资。 他不想管岑雾的死活,但毕竟是在他打工的酒吧,万一岑雾出什么事,岑家人不会放过他,他惹不起这个麻烦。 岑雾:呜呜呜。 带他走,他讨厌男同。 谢归澜去更衣室换了衣服,拿上自己的东西,就送岑雾回家。 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雨还没停,谢归澜抬手拦了辆出租,岑雾老实地上去,然后并拢腿,等谢归澜上车。 谢归澜靠着车窗,霓虹灯影被雨幕切割,映在他半张轮廓深刻的侧脸上,鼻梁挺直,眼窝阴影很深,带着点混血的深邃感。 才过去一晚上,他的伤还没好,青紫淤伤衬着苍白的皮肤,岑雾抱着书包,心虚地晃了下小腿,又忍不住盯着谢归澜。 “……” 谢归澜察觉到岑雾小心翼翼的眼神,薄唇冷冰冰地抿起来,心底突然有了个怪异的念头,这个蠢货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昨晚到现在,又帮他,又总是捏他的手。 说喜欢也不太准确,就像今晚叫来的男模,只是岑家小少爷的玩物而已。 这个荒谬的念头只动了一秒就被抛到脑后,毕竟这十年来岑雾一直都恨到想弄死他,而且从来没加过他的微信。 岑雾盯着谢归澜的侧脸,他突然想起来了,原著里发生过类似的事,但不是在今晚,是在谢归澜手伤后的半个月,撞见的也不是王越,而是王越的堂弟王岭。 当时谢归澜右手骨折,还固定着夹板,经理就让他先去做接待引路的工作。 然后得罪了王岭。 虽然打赢了,但手伤得更重,而且酒吧里东西摔坏了很多,还摔了瓶十几万的酒,被老板辞退,又跟他索要赔偿。 谢归澜根本赔不起,只能听人介绍,去了郊外的废弃赛车场,很多富二代在这边赌车下注,谢归澜暴雨夜差点在赛车场摔断腿,就这样也还差几万没还上。 班主任都看不下去了,去医院找宋令薇,宋令薇就去跟谢父要钱。 谢父给了钱,但他本来养儿子就跟养蛊一样,他很愿意看谢归澜跟谢商景争斗,所以将这个事情告诉了谢商景。 深渊,无止尽的下坠,谢归澜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找到生路。 岑雾突然庆幸,还好他今晚鼓起勇气逃课,跟谢归澜来了酒吧。 对面有车开过来,谢归澜被岑雾盯得厌烦,转过头时,恰好车灯映亮了岑雾雪白的脸庞,那双小山雀一样的眼睛仓惶躲闪了下。 “我…我以后不会欺负你了,”岑雾说,“我是想跟你道…道歉的。” 谢归澜其实无所谓,不管岑雾想怎么样,他奉陪就好了,总比岑雾找他麻烦好一点,他不怕,但是嫌烦,很碍事。 谢归澜姿态放得很低,眼神温柔得像冷雾,说:“本来就不是少爷的错。” 岑雾:“……” 别演了哥。 雨夜,路上泥泞,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岑家的庄园别墅,谢归澜陪他走到别墅大门外,就说:“少爷,我先走了。” “你……晚上去哪儿住?”岑雾犹豫着问。 谢归澜莫名的,猜到岑雾言外之意,应该是想问他碰到谢商景该怎么办,他喉结滚了下,说:“我不回家,有去处。” 岑雾这才放心。 谢家离学校跟医院都很远,离酒吧也远,他知道谢归澜为了不耽误上学,再加上去医院照顾宋令薇,所以租了个房。 “嗯嗯,晚…晚安,”岑雾说完,突然又想起什么,连忙叫住谢归澜,“等等!” “少爷还有事?”谢归澜停住脚步。 岑雾突然反应过来,他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跟着谢归澜,万一出事他都不知道,还不如跟谢归澜加个联系方式。 这样谢归澜有事就能给他发消息。 岑雾伸手牵住他的衣摆,漂亮的眼睫湿漉漉的,紧张又殷切,就像该来的终于来了,跟谢归澜说:“能…能不能加个微信?” “……” 谢归澜脸色一黑。 14、早恋 谢归澜没收他的转账,岑雾又发了好几个,最后谢归澜只收了他三十块钱。 岑雾:“……” 好难搞。 岑雾在谢家住了两天,都没再见到谢归澜,他只能跟谢商景他们待着。 谢父不在家,谢商景的母亲周荔单独住在庄园后面的一栋小楼,很少出来,什么都不管,谢商景就经常带人来家里。 岑雾不想跟他们玩,摆了个冷脸,谢商景以为他还在生气,也没理他,想等岑雾自己消气,主动找他和好。 反正每次都是这样的。 他不知道原主因为鸠占鹊巢的事特别心虚,所以不敢跟他吵架,他只觉得岑雾实在太爱他了,根本舍不得跟他生气。 岑雾:“……” 哥们儿你。 谢家庄园里也养了几匹马,湖边还有个草场,虽然面积比不上专门的马场,但骑几圈足够了,谢商景跟褚子健他们去骑马,岑雾就偷偷给谢归澜发消息。 【岑雾:突然出现.jpg】 【岑雾:你后天几点去学校?我想跟你一起走,就当你陪我坐车,我给你辛苦费。】 【岑雾:向你转账3000元。】 谢归澜仍然没理他,岑雾不死心,他就不信这钱给不出去。 【岑雾:又被自己歹毒到了,我居然这么威胁你。落泪.jpg】 【岑雾:向你转账5000元。】 谢归澜:“……” 医院一大早人就很多,谢归澜排队给宋令薇取化验单,结果手机响个不停,他拿起来就发现岑雾又在给他发消息。 岑雾一直发癫,没直截了当地说我要给你钱,或者更委婉,暗示你很穷,有多需要这笔钱,反而让人没有被施舍的羞耻感。 拒绝也好,接受也好,双方都不会尴尬。 但不管怎样,谢归澜都不可能拿任何人的钱,他漆黑的桃花眼垂下来,盯着岑雾最后发来的那个小猫磕头的表情包。 然后很冷淡地关掉了手机。 岑雾没等到谢归澜的消息,谢归澜周日晚上就离开了谢家,他磨蹭了下,确定谢归澜已经走了,就也回家睡觉。 周一才到班里,学委就拿着成绩单走进教室,“家人们,周考成绩出来了,我还贴在老地方,想看的过来看啊。” 教室里已经来了十几个同学,都争先恐后地围了上去,路望也探了下头。 然后失魂落魄的回到座位上,吸了吸鼻子说:“你居然真的在偷偷学习。” 岑雾英语考了139,全班第三,化学39分,全班倒三,但总之再也不是倒数第二了。 “我都说了,”岑雾结巴,“你…你不信。” 路望倒不是不愿意岑雾成绩好,只是觉得他什么都告诉岑雾,岑雾却背着他偷偷学习,他把兄弟揣兜里,兄弟把他踹沟里。 岑雾等讲台旁边人没那么多了,也跑过去瞅了眼,还拍了张照,打算待会儿给谢归澜看,这都是他重新做人的证据。 坐在岑雾前面那个男生转过头,激动地问:“二少,你怎么学的啊,什么时候学的?” 倒是没人怀疑岑雾作弊,毕竟前后左右英语都考得没岑雾高,包括谢归澜,他没写作文,每次周考成绩都在班里排中游。 “我…我,”岑雾被他吓了一跳,顿时有点紧张,嘴瓢说,“我…上辈子学的。” 男生:“……” “老侯来了!”教室外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讲台旁边围观成绩单的同学都赶紧回到了座位上,紧接着早自习铃声响起。 每天早自习代课老师都会轮流过来盯着,今天来的是化学老师侯忠,四十多岁,夹着个公文包,天生一副冷脸,面容很严肃。 侯忠教学严厉,班上没什么人敢得罪他,化学作业总是交得最及时的。 侯忠都已经走到讲台上了,谢归澜才到教室,他拎着书包从后门进来,侯忠嘴角顿时往下一撇,他其实一向看不惯谢归澜。 在他眼里成绩好没什么意义,谢归澜考多少个第一名,才能攀得上岑家这种豪门。 要不是年级主任让他负责今年的化学竞赛,他才不会给谢归澜做培训。 “现在成绩好,不代表将来成绩好,”侯忠冷哼了一声,“有些同学觉得自己几次考试分数比较高,就学校也不来,作业也不交。” 他跟孟良平在一个办公室,对谢归澜的情况多少有点了解,知道他每天都得去医院,然后再赶到学校。 但他不在乎,跟他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所有学生父母病重,都得让他负责吧。 谢归澜压着眼皮,垂下眼时长睫尤为冷淡,侯忠对上那双眼,就越发不痛快,对老师什么态度,没点礼貌。 “你……”他清了清嗓子,想再教训谢归澜几句,让他知道点儿天高地厚。 教室里却突然颤巍巍举起条冷白的胳膊。 岑雾颤抖但叛逆,打断他说:“老师,我…我也没…没交作业。” “你疯啦?”旁边路望瞪大了眼睛,他小声说,“刚才不是我帮你交的吗?” 岑雾嘴硬,“我…我就是没交。” 侯忠:“……” 侯忠一口气被噎在嗓子眼里,这岑雾突然冒出来干什么?! 没交就没交呗,他还能叫岑雾的家长吗?! 但全班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他总不能批评了谢归澜,却不批评岑雾。 这不摆明了他在针对谢归澜吗? “都出去!”侯忠只好烦躁地摆了摆手,“在外面站着,好好给我反省!” 谢归澜什么都没说,他放下书包,拿了张卷子就离开教室。 岑雾也缀在他身后出去。 谢归澜低头做卷子,岑雾也拿了张初中的化学卷子在做,他忍不住瞄了眼谢归澜的题,谢归澜眉眼晕着冷淡的阴影,朝他望过来,岑雾又乖乖地挪开几步。 岑雾那双眼很冷艳,眼瞳又黑又饱满,睫毛纤长,像振翅欲飞的山雀。 但唇珠抿得很红润,整个人怯生生的,总是低着头,又有点懵懵的钝感。 谢归澜:“……” 谢归澜压下眼底的冷戾跟烦躁,他觉得他不能再这样跟岑雾继续下去了,这个娇生惯养的废物,宁愿罚站都想跟他待在一起。 岑雾想替他解围,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得出来罚站。 何况他并不需要岑雾帮他,不管是给他钱,还是什么,不管岑雾到底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需要。 岑雾挑了道配平题做,但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懂,他只好轻轻扯了下谢归澜的袖子,“能…能不能教教我这个?” 谢归澜拿起他的卷子,前面选择十道题错八个,还有两个旁边标着:蒙的。 谢归澜:“……” 谢归澜很低地叹了口气,岑雾被他叹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没来得及讲,楼下就突然传来教导主任的暴怒声。 “亲亲亲!”教导主任怒道,“亲个没完了是吧?昨天晚上我就在小树林逮到你俩,看放学太晚了就没计较,刚才又来?!” 早恋啊。 岑雾忍不住探了下头,教导主任面前站着一个男生,还有一个女生,都低头挨骂。 谢归澜突然叫他,“少爷。” “嗯?”岑雾连忙转过去,谢归澜难得主动跟他搭话。 谢归澜却没头没脑地问:“你知道校规第十三条是什么吗?” 岑雾:??? 岑雾当然不知道了,谁会把校规背下来,他抿了抿嘴,搞不懂谢归澜突然说这个干什么,他记仇地想,难道谢归澜是为了显摆自己连校规都会背,但他却是个笨蛋? “校规!”教导主任越来越怒,“知道校规第十三条是什么吗?严禁早恋!” 男生在哭,女生也在哭,最后两个人抱头痛哭,又被教导主任暴跳起来给扒拉开。 你拉我我拉你,乱成一团。 谢归澜侧过头,少年薄冷的眼皮也垂下来,盯着底下的这场混乱,嗓音冷淡,旁敲侧击,“少爷,你看出什么了吗?” 早恋就是这个丢人的下场,既然想好好做人,就别搞这些有的没的。 岑雾茫然,谢归澜刚被老师骂过,估计看老师不顺眼吧,他应该站在谢归澜这边,于是他想了想,惋惜说:“好一对苦命鸳鸯。” 谢归澜:“……” 15、抱一个 谢归澜又没再跟他说话了,岑雾嘀咕了几句,等到下课铃一响,他就吧嗒吧嗒往楼下跑,去食堂给谢归澜买早点。 他态度很执拗,谢归澜不愿意跟他废话,每次都是接过去,却并没有吃。 谢归澜的冷漠尖锐很容易刺痛别人。 班里除了原主他们几个,其实大部分同学对谢归澜没有恶意,但一对上他的冷脸,跟漠然抗拒的态度,谁都没办法再接近他。 岑雾眼巴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没再打扰他,老实地转了过去,开始做题。 好冷酷一男的。 “二少,路望,”下了第一节课,坐在岑雾前排的那个男生又扭过头,朝他们挤眉弄眼,压低嗓子说,“晚上去不去鲸海啊。” 这男生叫张元洲,鲸海是一中附近的网吧,很多学生晚上放了学过去打游戏。 岑雾连忙摇了摇头。 网吧这种地方,小社恐可去不得。 “你就陪我去吧,”路望抓住他胳膊晃啊晃,“咱们待半个小时就走。” 岑雾本来是坚决不去的,但路望一直磨他,岑雾犹豫了下,小声说:“人…人多吗?我真的只能…能待半个小时。” “放心,人不多,”张元洲跟他打包票,“也就周五晚上人最多。” 晚上七点半。 岑雾麻木着一张小脸,坐在网吧里,看着旁边水泄不通的人头。 岑雾:“……” 岑雾已经不太能呼吸了,还好路望隐约感觉到他现在很怕人,就给了他最靠里的位置。 路望跟张元洲玩的吃鸡,原主有账号,但岑雾不知道密码,他重新注册了一个,跟在路望和张元洲身后溜达。 岑雾抱着他的狙,又一次被爆头的时候,张元洲终于崩溃了,他往后仰倒在椅背上,呆滞说:“这英语考试还献祭战绩的吗?” 他本来还指望岑雾带他上分,岑雾可是国服大佬啊,结果给他打得连掉两段。 岑雾:“……” 都说了他不会打游戏。 “你们要不要吃点儿什么啊,”张元洲搓了搓脸,他决定先逃避一下这个惨淡的现实,“这家店的泡面还不错。” 岑雾:“我…我都行。” 路望:“同上。” 张元洲去前台买东西,但才去了几分钟,就旋风一样跑了回来,满脸震惊说:“卧槽,你们知道我看见谁了吗?!” “谁啊?”路望不解。 岑雾顺着张元洲的视线看过去,也愣了一下,谢归澜居然也在,屏幕冷暗的光映在他脸上,有些苍白,眼底深浓如夜色。 谢归澜穿着校服,袖子挽起来,手臂冷白修长的一截,指骨搭在胃上,也许是表情太冷漠,他旁边几台机子都没有人。 张元洲啧啧几声,“这学霸怎么也在啊,我还以为他晚上放了学就一直熬夜学习呢,恨不得卷死全校师生。” 这人估计晚饭也没吃。 “我…我出去一会儿。”岑雾忍住面对乌泱泱人头的恐惧,小声跟路望说。 “啊?”路望挠了挠头,“那你快点回来,不然泡面就凉了。” 岑雾嗯嗯地应了几声,他从谢归澜后面绕过去,屏幕上赫然是游戏界面,不过也没规定谢归澜不能来打游戏。 他跑去前台买了桶泡面,加肠加蛋,又买了瓶荔枝汽水,才偷偷离开。 谢归澜握着鼠标,漆黑狭长的桃花眼中晕着冷光,老板走过去敲了敲他的椅背,将泡面放下,说:“同学,有人给你买的。” “……谁?”谢归澜眉头皱了下。 老板意味深长地笑着,摆了摆手,“人家不让说啊,你就吃呗。” 现在的小年轻,搞对象一套一套的。 谢归澜长相俊美,身高腿长,离开高二三班那个环境,网吧没人认识他,反而偷看他的女生很多,只不过没人敢过来打招呼。 谢归澜又要去医院,又要去酒吧打工,忙起来晚上也经常不吃饭。 此刻泡面冒着热腾腾的香气,还窝着个溏心蛋,流心稠软,旁边烤肠滋滋冒油,就算没吃,胃里的抽痛也突然停了下来。 旁边的荔枝汽水是常温的,甜丝丝的味道,在网吧逼仄的座位间弥漫开。 岑雾跑到座位上就立刻趴倒,几分钟后,他看到谢归澜转过头,但被屏幕挡住,并没有发现他,他才松了一口气。 不想被谢归澜发现,谢归澜不吃他给的东西,那他不告诉谢归澜总行了吧。 岑雾看了下时间,该回家了,他正想跟路望说,网吧门口就突然冲进来个男生,嚎了一嗓子,“快跑啊!光头强来了!” 岑雾愣了愣,还是张元洲先反应过来,顿时抱住书包慌张起身,“快快快,赶紧走,被逮住就死定了,怎么回事啊……” “不是已经好久没查过这个网吧了吗?!” 这附近有好几个中学,但来鲸海的大部分都是淮京一中的学生,人群散开逃跑,岑雾才看到那个锃光瓦亮的光头。 教导主任! 他跟谢归澜被罚站的时候才见过。 因为叫王强,又剃了个光头,总是到网吧逮学生,所以私底下都叫他光头强。 张元洲一手一个,拉住岑雾跟路望就往后门跑,然后迎面差点跟几个男生撞上。 “别往这边跑了,”有个男生急匆匆地说,“老孟在后边堵人呢!” 岑雾吓了一跳,怎么他们班主任也在啊。 这网吧一共三层楼,最上面是包厢,得花钱才能进去,现在去开包厢来不及了,教导主任就在前台堵着。 但一楼跟二楼能躲的地方就几个厕所,岑雾他们动作慢,过去时已经挤满了人。 总不能钻桌子底下吧。 岑雾有点想钻,他才低下头,就被张元洲提溜起来,“不行,光头强一个手电筒就给你扫射出来了,跟我来这边!” 岑雾晕乎乎地跟着他跑,跑到一半突然发现谢归澜还没走。 整个网吧都在逃窜,跟丧尸片似的,除了几个社会人士不怕被抓,就只有谢归澜仍然冷淡着一张脸坐在那个地方。 “你…你们先跑。”岑雾小腿肚都在哆嗦,他硬着头皮甩开张元洲的手。 就朝谢归澜跑过去。 张元洲心急如焚,怕岑雾自投罗网,但也没办法,他只能拉住路望先跑。 跑到一半突然被人拍了肩膀,张元洲安抚说:“到了到了,这个厕所估计人少。” 对方又拍了下。 张元洲顿时火大,怎么逃命还怎么多废话,他一个猛转头,但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对上张满是横肉的脸,对方还带了条不知道真的假的大金链子。 “小同学,”对方脸上横肉跳动了下,刀子眼剐在他身上,“放开。” 张元洲:……咩。 张元洲内心是崩溃的,他不是拉的路望吗,怎么转过头是个社会大哥?! 谢归澜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还没敲完,就被岑雾拖住手腕带走。 路望发现了一个特别大的杂物柜,是嵌在墙体里的,挪开以后正好能躲两三个人,还能拿柜子挡住。 “岑雾!”路望拼命招手,“这边!” 岑雾嗓子都跑出了血腥味,他先一把将谢归澜推进去,然后自己才往里钻,路望反手拉好柜子,岑雾背后冷汗直冒。 但还没缓过来,柜子又突然被推开,岑雾吓得心脏骤停,抬起头才发现是张元洲。 “你们也在啊,”张元洲震惊地张大嘴,光头强已经气势汹汹朝这边过来,他赶紧躲进去,“挤挤,挤挤。” 张元洲后边还跟着个挺胖的男同学,见张元洲进去,也硬挤进来。 张元洲使劲推他,“不行了不行了,想挤死人啊,你出去!” “我没地方去,咱们再挤挤呗。” 岑雾这下是真的不能呼吸了,他整个人都被拱到了谢归澜怀里,抱得严丝合缝,鼻梁撞在谢归澜的锁骨上,眼泪差点掉下来。 柜子有点缝隙,昏暗的灯光照进来,谢归澜低下头,岑雾白皙的脸疼得皱巴巴,不知道在哪儿蹭了几抹灰,眼圈都是红的。 “我艹,”张元洲还在跟那个男生打架,他手臂一勾,给对方来了个锁喉,“都让你别进来了,你他爹的想害死我们啊!” 那男生也不甘示弱,反手掐住张元洲的脖子,“你们能躲,我就不能躲?!” 路望夹在中间,感觉自己都要被挤得拉裤子里了,一阵阵尿急,柜子摇摇晃晃,他想伸手拽住点,但手都抬不起来。 “你…你别怕,”岑雾还不忘安慰谢归澜,“应该不会被发现。” 他仰起头跟谢归澜说话,但整个人靠在谢归澜怀里,抬头只能看到谢归澜线条凌厉的喉结,岑雾顿时咽了咽口水。 感觉谢归澜喉结都长得很能打的样子。 他颤颤地伸出手,勉强在柜子背后上乱摸,想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勾住的地方。 但他被路望挤住,不能转身,只能攀住谢归澜的手臂,然后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反手去摸,姿势很扭曲。 岑雾冷白的脸颊急得绯红,眼睛雾蒙蒙的,又窒息,又紧张,这么多人挤在他旁边,他眼前一黑,在谢归澜脖颈旁喘息。 谢归澜转过头,他肤色有种很冷峻的苍白,脖颈上绷起骇人的青筋。 教导主任跟孟良平都已经上二楼了,张元洲跟那个男生还在又吵又打。 谢归澜忍无可忍,他手臂绕到岑雾身后,握住他的肩膀,将人使劲压在怀里,然后伸手勾住了柜子背后的孔洞。 他嗓子很冷,带着一点少年人过渡到成年的哑气,开口说:“闭嘴。” 他嗓音并不大,但在逼仄的空间内,带着难以忽略的压迫感。 张元洲跟那个男生顿时停手,后背就像被冷冷的刀尖戳中一样,寒毛直竖,保持着互相锁喉的动作,谁也没敢再动。 迫于姿势,几乎是在岑雾耳边说的,岑雾被吓到了,很明显地在他怀里抖了下,总觉得谢归澜在骂他闭嘴。 他就说谢归澜很凶的。 岑雾不敢喘气了,他抿住嘴,眼圈泛着红,憋了一会儿,后背都冒出细细的薄汗,那双眼开始弥漫水汽,委屈得像个受气包。 谢归澜稍微低下头,在他身上闻到了很淡的荔枝香气。 “现在这些学生,”教导主任忍着怒气,“来网吧打游戏就算了,居然还开始来网吧谈恋爱?这一晚上就被我抓住三对!” 教导主任本来就看不惯早恋,最近还总有人往枪口上撞,他索性放学之后,让每个班的班主任轮流陪着他在学校附近巡逻。 岑雾被挤得脚尖都要踮起来了,抬起头看到谢归澜殷红的薄唇,谢归澜眼眸冷淡,身上却很烫,带着少年人灼烫的体温。 岑雾闭上眼睛,没敢再看他。 隔着柜子,他听到孟良平拍了下胸脯,跟教导主任保证说:“主任您放心,我手底下,就从来没有过早恋的学生!” 张元洲还在跟那个男生打嘴炮。 “你过去点!” “你他爹的怎么不过去!” “你找死啊?!” “呵呵。” 就在这时,有个男生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了柜子,他也没想到这柜子根本就没固定住,轰隆一声巨响,连人带柜都摔倒在地。 整个网吧的人都转过头。 几个人姿势很奇怪地露了出来,张元洲跟那个男生仍然没放手,两个人抱在一起互相掐脖子,一整个做恨。 另一边谢归澜揽住岑雾的肩膀,本来冷淡的表情阵阵碎裂,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路望弱小又无助地夹在中间,左边也抱着,右边也抱着,他只好抱紧了自己。 教导主任:“……” 孟良平:“……” 咱俩也抱一个? 17、偷偷 岑雾等谢归澜吃完饭,就跟他一起走,反正都已经这么晚了,他决定送谢归澜回家,谢归澜租的房子跟岑家是顺路的。 岑雾一开始跟谢归澜并排走,但谢归澜脸色越来越冷,他就抿了抿嘴巴,走到谢归澜后面,跟着谢归澜的影子。 谢归澜顿了下,似乎忍无可忍,转过头说:“少爷,你跟着我干什么?” 又叫他少爷了。 岑雾从受气包变成了少爷,他快步追上谢归澜,磕巴说:“我…我送你回家,等你到…到家我就走了,司机在路口等我。” 谢归澜:“……” 谢归澜深暗的眉眼沉下来,有种压不住的烦躁,换成以前,凭他今晚对岑雾的态度,足够岑雾真的让人弄死他。 但现在赶都赶不走。 谢归澜身高腿长,走得很快,岑雾有点跟不上,伸手拉了下他的手腕。 谢归澜:“……” 不但赶不走,还动手动脚。 岑雾眨了眨眼,清冷的夜色好像都沦为眼前这个人的背景,他就这么跟谢归澜对峙,谢归澜薄唇抿得越来越冷。 他跟谢归澜拉着走,等走到污水横流的巷子口,才放开谢归澜的手腕。 淮京一中旁边都是学区房,租金很贵,谢归澜只能租巷子另一边的那片老楼。 大部分都是低矮交错的门脸房,就算有几栋楼,也都是那种墙体破损,被打了红色拆字,摇摇欲坠的破旧楼房。 电线杆上的牛皮癣广告层层叠叠,烟味呛鼻,晚上天黑以后经过巷子,还有男男女女浓妆艳抹,在招揽生意。 肮脏又混乱。 岑雾想陪谢归澜回家,但他按道理不应该知道谢归澜住在什么地方。 谢归澜大概也不想让他跟着去。 就连宋令薇都不知道谢归澜租了房。 谢父倒是知道,谢归澜是他的儿子,他不可能允许谢归澜脱离他的掌控,他给了宋令薇治病的资格,给了谢归澜上学的权利,谢归澜就应该对他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但偏偏谢归澜跟他作对,忘恩负义,狼子野心,跟他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他容不下这种同类,但他又欣赏这种人,所以对谢归澜的感情总是很复杂。 “我…我走了。”岑雾攥着书包带,跟谢归澜摆了摆手。 谢归澜眼神疏冷,什么都没说,就扭头走进了漆黑的巷子。 岑雾:“……” 生气了。 岑雾拿起了手机。 巷子漆黑没有灯光,只有头顶的月光勉强照亮脚下的路,影子被拉得昏暗漫长。 一分钟后。 谢归澜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下,在狭窄深巷中映亮了他冰冷的侧脸。 谢归澜垂下眼,那个顶着我想要大叫猫猫头表情包的人给他发来了消息。 【转账请查收。】 【晚上要给我写检讨,写不好你就完蛋了。迎头痛击.jpg】 岑雾给他发了个猫猫抡拳的表情包,拳头打出了残影。 谢归澜:“……” 谢归澜漠然收起了手机。 岑雾心里犯嘀咕,谢归澜应该真的会帮他写吧,他又担心,又觉得谢归澜不会害他的,就这么忐忑地睡了一晚。 还好第二天一到学校,他就看到有写好的检讨放在他桌上,整整三千字。 但谢归澜人不在,岑雾抬起头,看到谢归澜的桌子,就顿时一愣。 !!! 昨晚放学后学委发了上次的周考卷子,谢归澜又提前走了,所以没带走。 他明明帮谢归澜收到了桌洞里,现在却被人揉皱撕碎,乱七八糟地扔在桌上。 谢归澜学习很用功,除了打工赚钱,基本就在做题,睡眠被压榨到所剩无几,这么努力,只是想摆脱谢家,换来一点点尊严而已。 岑雾垮着小脸,他扒拉过那些卷子碎片,放到自己桌洞里,就先去交检讨。 教导主任倒没骂他,但果然让他读检讨,岑雾嗯嗯答应下来,就买了卷透明胶带回教室。 他想趁谢归澜没来,给他把卷子拼好,但撕得很碎,还皱巴巴的,找都找半天,还好谢归澜上午前两节课都没来。 终于抬起头时,他揉了下酸痛的脖子。 岑雾不打算放过这个人了,他早晚抓到这个崽种,他想了下,给岑骁发了条消息。 【哥,你能帮我个忙吗。】 - 转眼就到了大课间,孟良平过来喊他们下楼做检讨,“都别磨蹭!” 路望抱着岑雾的手臂,他紧张地说:“怎么办,我好想尿尿啊。” 当众检讨本来就很丢人了,何况今天检讨之前还有个颁奖表彰,是上学期的另一个竞赛,谢归澜拿了全国一等奖。 还有个女生拿了三等奖,包括其他项目,全省奖项被淮京一中包揽了将近一半。 证书跟奖杯刚刚寄过来,校长决定全校表彰,让谢归澜他们上台领奖。 相比之下,他们就是显眼包。 谢归澜到教室时,岑雾他们已经去了操场,他将书包放下,就打算去领奖,一伸手却在桌洞里摸到了东西。 谢归澜本来就冰冷的脸色越发冷到结霜,他以为又是谁乱扔的垃圾,但拿出来以后,却发现是几张拼好的卷子。 被粗暴撕烂的卷子,又被人一点一点拼好了,每个字都对得很整齐。 分数缺了一块儿,对方好像实在找不到了,就从自己卷子上撕了一点纸下来拼好,然后认认真真拿红笔重新给他描了个分数。 “……” 谢归澜将卷子收起来,就往楼下走。 教导主任急得抻长了脖子,谢归澜是一等奖,按道理他应该第一个上台,结果谢归澜一直不来,只能从三等奖开始颁。 现在颁奖都要结束了,他还没看到人影,谢归澜的电话也打不通。 抬起头终于见到人,教导主任就像见到了活爹,赶紧推着他上台。 岑雾他们十几个人,还有这段时间被抓逃课的,加起来三十多个人,都在旁边等谢归澜拿完奖,就上去读检讨。 谢归澜跟岑雾擦肩而过,岑雾拿着那份检讨,朝他摇了摇。 今天又是个阴天,但还没开始下雨。 这种灰蒙蒙的天色下,岑雾的肤色几乎白到发光,很细腻如瓷的白,唇色又很薄红,带着股浑然天成的冷艳。 但他眼睫纤长浓密,太卷翘了,让谢归澜莫名想到一种鸟,好像叫长尾山雀,雪白又蓬松的身体,翅膀尖带着一抹黑色。 “小谢,”教导主任忍不住了,他顶着个光头,跟那些偷偷给谢归澜喊加油的女生一起,挡住嘴小声说,“快去啊,等什么呢。” 谢归澜迈开长腿,上台领奖。 颁奖结束后,终于轮到了检讨环节,逃课的学生是先上去检讨的,十几个人稀稀拉拉上去读完,就轮到了昨晚去网吧的。 人太多了,教导主任没让他们把三千字都读完,只要能表达出自己的忏悔就行。 张元洲一个人上台了三次,他拿了竞赛并列三等奖,又逃过课。 等他第三次上去读检讨的时候,教导主任的脸都绿了,台下一片笑声,张元洲抬起手示意大家都安静,“知道大家很期待我的演讲,但强哥还在呢,给强哥点儿面子。” 岑雾:“……” 这何尝不是一种社恐。 社交恐怖分子。 他站在电影节颁奖现场,都没这么从容,下了台眼前一黑又一黑的。 张元洲还没下来,他后背就已经被冷汗湿透了,等了太久,小腿肚也是僵硬的。 他想稍微抬起来活动下,结果一阵酸痛,牵连得心脏都开始痉挛,砰砰地跳,震得鼓膜生疼。 张元洲终于读完了,他弯腰鞠了一大躬,就往台下走,操场一片起哄的吁声。 岑雾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抬起腿走上去的,他睫毛上湿蒙蒙的,摸了好几次,才勉强握住话筒,手控制不住地抖。 他张开嘴,嗓子颤得厉害,以为自己发出声音了,但是没有。 岑雾沉默了一分钟都没能开口,台下开始议论纷纷,他还是最后一个读检讨的,都在等他读完赶紧做操然后回教室。 淮京一中建校面积超过四十万平方米,有着整个淮京最大的操场,岑雾抬起头,底下乌泱泱的人头数都数不清。 他嘴唇苍白起来,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呼吸都开始滞涩了,艰难地开口,“我我…我是高…高二三班的……” 他也不是每句话都结巴,而且穿书到现在,接触的都是原主的熟人,就算发现他不对劲,有原主恶名在外,也没人敢说什么。 但现在结巴到他自己都难以忽略。 全校这么多师生,又不是每个人都领教过这个少爷发起疯来多吓人,台下有人没憋住,几乎岑雾一开口对方就笑喷了。 “他怎么回事啊,话都说不利索,不是岑家的什么二少爷吗,就这?” “你你你不要再说他了,怎怎怎么这么坏啊,他他他再结巴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笑死老子。” 岑雾脸上毫无血色,睫毛颤得厉害,呼吸都在发抖,他不敢抬头,怕台下都是嘲笑他的脸,眼圈也一点点红起来,喉咙很酸胀。 教导主任催促他,“念啊,别耽误做操。” “我……”岑雾摇摇欲坠,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但说了几个字,台下都没反应,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话筒没有声音了。 这个话筒是从台下接了根线过来的,岑雾拍了几下,没反应,又按了几下开关,也没反应,他就抬起头往台下看过去。 谢归澜他们领完奖还要合照,正好挡住了那个插座,看不到什么情况。 教导主任皱起眉,他也走过去拿起岑雾的话筒拍了下,不可能啊,怎么突然坏了,但底下的学生越来越不满,他只能赶紧跟谢归澜招手,“谢归澜,你的话筒拿过来一下。” 谢归澜手上还有个没接线的独立话筒,他走过来递给岑雾,岑雾低着头,也没看他,从他手里接过去,小声说了个谢谢。 他脸上火辣辣的,台下的嗤笑让他难堪到抬不起头,谢归澜这么讨厌他,估计也在笑话他,岑雾泛红的眼圈突然又潮湿了一点,他眨了几下眼睛,就想继续读检讨。 但没想到才磕磕绊绊地开口,就发现这个话筒也没声音。 “都要上课了,今天这操还做不做啊。” “对啊,怎么回事,有完没完。” 底下学生们终于开始抱怨。 教导主任也不能把人都扣在这儿,反正只剩岑雾没读完,而且岑雾是初犯,他只好摆了摆手,跟岑雾说:“算了,你下去吧。” 岑雾一下子差点软倒,浑身紧绷的力道都懈开了,他脚下发软,将话筒递给教导主任,就往台下走,他低着头从谢归澜他们旁边经过,直接回了教室。 “好了,”负责拍照的老师终于比了个手势,“拍完了,挺好。” 谢归澜他们也散开,已经开始做操了,现在不方便过去,老师让他们也直接回教室。 教导主任还在琢磨那个话筒,谢归澜突然朝他走了过来,朝他伸手,教导主任懵了下,将话筒递给他。 然后就见谢归澜冷白修长的指骨间攥着两个电池,当他面安了回去。 再一拍,话筒好了。 教导主任:“……” “刚才领奖,我太紧张,”谢归澜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不小心抠掉了。” 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你手劲儿还挺大的。” 谢归澜没再开口,漆黑幽邃的桃花眼格外冷漠,教导主任抬起头,盯着他那双眼睛,总感觉他在说。 老登,你爱信不信。 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擦了擦额头冷汗,学校对谢归澜这个学生很为难,谢归澜成绩相当好,不出意外就是明年的省状元预备役,学校很重视。 但谢归澜又很忙,很多事情老师也无能为力,何况谢归澜根本不在乎他们的重视。 他们帮不了谢归澜什么,只能平常说话时尽量小心一点,别影响他的情绪。 他不知道谢归澜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换个学生他会直接问,但面对谢归澜,总是慎之又慎,最后也没问出口。 “算了,”教导主任无奈摆手,“你也走吧。” “谢谢老师。”谢归澜垂下眼,很礼貌地点了下头,就转身离开。 教导主任转过头看他,然后就见谢归澜经过插座时,把另一个话筒被拔掉的插头也重新给插了上去。 教导主任:“……” 崽种。 谢归澜到教室时,岑雾已经趴到了座位上,似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岑雾伸手在桌洞里掏了掏,掏出盒饼干,还有盒牛奶。 岑雾没起来,也没转头,直接将手绕到身后,把饼干放到他桌上,什么都没说,也没跟之前一样,趴在椅背上等他吃。 岑雾一整天都没再抬过头,上课的时候会撑起来听一下,下课铃一响就又继续趴着,路望在旁边晃了晃他,岑雾也没反应。 他中午没去食堂吃饭,路望问要不要给他带,岑雾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路望趴在岑雾背上,有些无措地转过头去看谢归澜,谢归澜薄唇抿了下,低下头继续做卷子,仍然很冷淡的一张脸。 他不知道岑雾是出于喜欢他,还是想怎么样,所以才对他好,总之不管是什么,他都不需要,也不想接受。 课间操就当他还给岑雾的,他不想欠任何人,他对宋令薇也许都没那么关心。 更何况对岑雾。 他身上被马鞭抽出来的伤都还没好,脖颈上仍然青紫一片,怎么可能在乎岑雾的死活。 谢归澜眉眼冷躁,又做了半套题。 岑雾觉得谢归澜今天怎么总是在晃,他是趴着,但他并没有睡,听到谢归澜在后面起身接水,这人以前一上午都不喝一口水。 不吃不喝,不知道怎么长这么高的。 谢归澜还起身走到他们这排最前面,去给小组长交作业,小组长差点被吓死。 等谢归澜走了,他一脸恍惚地问旁边的人,“刚才是谢归澜在跟我说话?” 旁边的人嫌弃地翻了他个白眼。 谢归澜不愿意跟班里同学接触,又坐在最后一排,且没有同桌,每次都是从后门独来独往,作业也放在桌上。 课代表想收就收,不想收他也不交了,好像什么都无所谓。 岑雾趴着,将额头抵在校服袖子上,那双小山雀一样的眼睛湿润红肿,他从臂弯底下偷偷看谢归澜在他旁边走来走去。 但一次也没抬过头。 18、骗子 岑雾感觉自己有点发烧了,他到晚上放学都没再抬起头,直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完了,听不到什么脚步声,他才终于坐起来。 岑雾睫毛湿答答的,都黏在一起,胡乱翘着,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学委总喜欢放学后发卷子,他本来想看一眼,担心谢归澜又有卷子没带走,再被人撕坏,结果转过头就被吓了一跳。 谢归澜居然还没走。 晚上七点多终于下起雨,滂沱的雨水砸在外跨走廊上,高二这边整栋楼都熄灯了,只剩高二三班这个教室还亮着。 谢归澜抬起头,对上岑雾发红的眼圈,岑雾趴了太久,头发尾梢都压得有点微卷,垂下来一绺搭在冷白的鼻尖上。 整个人乱七八糟的。 岑雾睫毛颤了下,抱住书包又转了回去,他将水杯装好,就站起来离开了教室,他还没那么自作多情,会觉得谢归澜是在等他。 谢归澜果然也没叫住他。 谢归澜黑沉沉的眸子垂下来,脸上没什么情绪,他继续做数学最后一道附加题,写到一半,笔尖划开了下,在卷子上勾出道刮痕。 他没再写了,收起卷子就去蓝夜。 高一跟高二都已经放学走了,高三要上晚自习,现在是晚饭时间,大部分人都在食堂吃饭,又下着雨,教学楼外没什么人。 岑雾终于没那么煎熬,他找了个黑色口罩戴上,又将校服拉链拉到顶,雪白的下巴尖都被挡住,才低头撑着伞往校外走。 他走到校门口,将伞抬起来一点,像离开巢穴的小动物,很谨慎地左右张望了下,却没找到司机平常来接他的那辆车。 岑雾本来想等等,但他已经难受到没办法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只想赶紧离开。 他捏紧了口罩,就想往公交站牌走,余光瞥过去,却突然愣了愣。 不远处停着辆有点眼熟的迈巴赫,旁边有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撑伞站着。 她穿了条很低调的黑色长裙,但肤色极冷白,长卷发浓密地披散在肩头,在雨夜的人群中明明不显山露水,却让人无法移开双眼。 岑雾社恐归社恐,好歹是柏林电影节最年轻的最佳导演,见过的演员成百上千,有些演员与生俱来的天赋和镜头感,旁人无法比拟。 尤其对方转过头,那双桃花眼乌浓疏冷,直到发现岑雾,才突然弯起来。 岑雾几乎一瞬间就认出了对方。 关行雪。 !!! 岑雾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心脏又开始震颤,他小脸苍白,下意识攥紧了书包带,岑父岑母不是在国外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岑雾想逃但又逃不掉,只能僵硬地迈开脚步,朝那辆迈巴赫走过去。 他父母在他十三岁那年就车祸去世了,他一直跟着姑姑生活,岑骁也就算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岑父岑母。 他连说话都说不利索,其余人就算发现他不对劲,也不会说什么,因为并没有很在乎他,但岑父岑母肯定很在乎。 再顶尖的演员,也很难骗过父母的双眼。 岑雾掌心微微汗湿,关行雪却已经亲昵地伸手抱了他一下,抬起头发现他眼眶还是红红的,浓长的眼睫都黏在一起,顿时愣了下,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呀,小宝。” 岑雾觉得他应该叫一声妈妈,才不至于太露馅,但他一整天没说话了,嗓子很滞涩,嘴唇动了下,又没能发出声音。 关行雪见状也没再问他,揽住他的肩膀,先带他上了车。 岑骁在前面开车,他去机场接完岑父岑母,就又带他们过来接岑雾。 岑雾一上车,就在后座看到了岑父,也就是岑君山,岑骁都二十多岁了,其实岑君山跟关行雪都已经不再年轻。 但保养得很好,都像三四十岁的样子,岑君山穿了身黑色西装,腕骨上戴着枚古董腕表,常年商海沉浮,气质并不柔和,但见到岑雾,本来冷肃的面容也带上了点笑意。 “小宝,”关行雪跟丈夫对视了一眼,就摸了摸岑雾的头问,“谁欺负你啦?” 岑君山眉头皱了下,不太高兴,沉声说:“又是谢商景?” 谢商景身边的伴就没断过,还经常带到晚宴上去,岑父岑母都以为他有女朋友,没想过他是同性恋,还喜欢原主。 原主恨透了谢商景,要不是怕死,他才不想跟谢商景纠缠。 原主并不是爱哭的人,但从小到大每次被气哭,几乎都是因为谢商景。 他在岑家娇生惯养长大,就算想要星星,岑父岑母都能给他买一颗,拿他的名字命名,根本没受过这种委屈。 也背负不了这么大的秘密。 本来性格就挺癫,在这种没办法倾诉的压力下,彻底成了癫公的形状。 暴雨倾盆,身上的校服冰凉又潮湿,但关行雪的掌心跟怀抱都很柔软,带着温暖的香气,摸着他的头,岑雾眼眶莫名有点酸。 他脸颊到鼻尖都泛着水雾蒙蒙的红,开口时嗓子哑到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没…没人欺负我。” 岑雾有点难为情,低头擦了擦眼睛,关行雪又心疼又好笑,捏住他的脸蛋想看看他。 岑雾耳根都红透了,关行雪毕竟不是他妈妈,他碰到同性都社恐,没办法近距离接触,何况是异性长辈。 他被关行雪强行按住揉了揉脸,挣扎中抬起头,正好看到谢归澜撑伞从车外经过。 谢归澜的伞很破,是之前在马场被踩坏的伞,自己稍微修了修,但伞骨戳穿了伞面,大半个肩膀都是湿的。 雨水沿着他冷白的颈筋往下流,那双狭长的黑眸中倒映着夜晚湿冷的霓虹。 岑雾连忙拉开车窗想叫住他,但谢归澜走得很快,没几步已经赶上了公交。 关行雪跟着往外看了一眼,岑家跟谢家很多生意往来,她是见过谢归澜的,但谢归澜对她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她不到一秒就挪开眼,从副驾拿过来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跟岑雾说:“小宝,妈妈给你跟哥哥买了条羊绒围巾,看看喜不喜欢?” 她也不等岑雾开口,就不由分说地给他围上,然后合拢双手歪过头看他。 岑雾睫毛又湿又密地翘着,围巾太厚了,他半张脸都被埋住,只露出一双微微睁圆,仓惶又泛红的眼睛。 搞得关行雪眼眶都有点泛红。 她十几年前就息影了,但自己手底下有几家公司,又跟丈夫共同打理岑氏,所以陪伴岑雾的时间还是很少。 总担心他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委屈。 还好岑雾很会撒娇,不像岑骁那么死装,膝盖磕破个皮,晚饭不好吃,睡觉做了噩梦,都会打电话告诉她。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上岑雾的双眼,突然让她觉得,她的孩子有心事。 岑雾攥着那条围巾,心里不太好受,谢归澜个子长得很快,但没钱买衣服,还好在学校大部分时间都能穿校服。 谢归澜成绩很好,学校给他免了学杂费,校服也免费给他,才保留了一点少年人的尊严。 但冬天很难熬,冬季校服的棉袄不是很厚,谢归澜只能在里面套个十几块钱买的薄毛衣,或者套个破夹克。 谁会给他买围巾,至少宋令薇不会。 谢归澜就算讨厌他,笑话他,又能怎么样,岑雾后悔没跟谢归澜打招呼就走了。 他摸出手机,偷偷给谢归澜发了个猫猫套着纸袋子,从破洞露出一双眼睛的表情包。 谢归澜没理他,岑雾抿住嘴巴又接着打字。 “所以在学校发生什么了呀,小宝。”关行雪示意岑骁开车,然后搂住岑雾问。 岑雾慌张放下手机,他稍微缓过来了一点,有点丢人地把他跟路望他们去网吧玩,然后被逮住还罚检讨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这么不学无术,以为关行雪会生气。 关行雪却又像在给什么小动物顺毛一样,摸了摸他的头,试探地问他:“小宝是有什么事情才去网吧的吗?” 岑雾:“……” 倒也没有,纯玩。 岑雾这才意识到岑父岑母多疼爱原主,碰到事情第一反应从来不是指责他,也难怪鸠占鹊巢的事情败露,关行雪一夜白头。 她对原主的疼爱和纵容,都变成了抽在她自己亲生孩子身上的马鞭。 岑雾讪讪,越说越小声:“没…没有,我就…就是去玩的。” 岑骁握着方向盘,他听完挑起眉,没忍住笑了声,“网吧有什么好玩的,想玩我带你去青训基地看他们训练啊。” 岑骁这辈子最叛逆的一次,就是十五岁的时候闹着要退学去打电竞,还为此离家出走,岑君山索性打包给他扔到了青训基地。 岑骁在青训基地待了半个月,被血虐半个月,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这块料,灰溜溜地拎着行李回了家。 他自己打不了,就投资了一个战队,现在国内最热门的pubg战队就在他手底下。 “好好开你的车。”岑君山本来就皱着眉,岑骁一开口,他眉头皱得更深。 还连累了岑雾。 岑君山转过头,他语气威严,“就应该让你去做检讨,才考几分就跟人家去网吧,到家我就给你找个老师,考不到及格不许出门。” 岑雾:“……” 父爱如山体滑坡。 关行雪瞪了他一眼,岑君山又闭上嘴,递给岑雾张限额五十万的卡,“行了,多大点事,不是想买球鞋吗?让你哥带你去。” 岑雾:“……” 父爱又续上了。 “谢谢爸爸。”岑雾乖乖地接过去。 他本来就浑身疑点,再连钱都不要,岑父岑母肯定会怀疑他,还不如收下来,反正他也不会花,找个地方放着,留给谢归澜。 暴雨夜酒吧都冷清许多,谢归澜到了蓝夜,才看到岑雾的消息。 【岑雾:猫猫祟祟.jpg】 【岑雾: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 【岑雾:明天我还来找你。】 谢归澜:“……” 谢归澜冷漠垂眼,他隔着屏幕跟那个小猫头对视了一秒,就收起手机去换衣服。 然后第二天到教室。 一节课。 两节课。 …… 岑雾一直没来。 23、我不喜欢他 孟良平已经来了教室,他是不相信谢归澜会偷东西的,皱起眉问周野,“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得先拿出证据。” “老师,”周野满眼厌恶地盯着谢归澜,“昨晚我把手表落在教室了,他最后一个走的,而且就他座位离我最近,还能有谁?” 周野跟谢归澜只隔着一条过道。 班里的人都挤在教室后排,路望伸长脖子,突然发现岑雾,就从人群中挣扎出去,抱住岑雾的手臂,小声说:“我刚才到教室,就看到周野说谢哥偷了他的手表。” 阶级的鸿沟总是很明显,校服已经最大程度模糊掉了这种差别,但家境好的学生,还是能看出谢归澜身上的衣服有多廉价。 只不过谢归澜个子挺拔,那张脸俊美冷漠,属于披个麻袋都很帅的程度。 才让人忽略掉他破旧的书包跟球鞋。 “你缺钱,”周野语气怜悯,“我可以借点儿给你啊,那个手表不值钱,但是我爸给我买的,我给你一万,你还给我行不行?” 谢归澜盯着他,冷冷地说:“我没拿过。” 周野低嗤,“拿没拿的,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说着,他转过头看向班主任,“孟老师,我要求检查他的书包,不过分吧?” 孟良平脸色有点难看,周野成绩不错,自己考进了三班,但跟岑雾以前一样让他头疼。 只不过毕竟没岑家有钱,嚣张不到岑雾那种程度。 周野这就是冲着羞辱人去的。 但孟良平还没开口,谢归澜就已经冷沉着一张脸,将书包扔到了周野脚边。 谢归澜眼窝很深,那双眼漆黑阴戾,像带着化不开的浓雾,嗓音也很冷。 “想搜就搜。” 周野:“……” 周野一瞬间绷紧了牙关,他最恶心的就是谢归澜这副嘴脸。 就是个私生子而已,过得连谢家马场里最劣等的马都不如,但看人的眼神永远居高临下,就像在看狗。 他想检查谢归澜的书包,还得自己弯下腰去捡,到底在羞辱谁呢?! 周野怒极反笑,他也不打算检查了,抬起脚就想踩在谢归澜的书包上。 教室外,岑雾却突然开口,“你…你确定是他拿的吗?” 岑雾语气放得很慢,就像在留给他最后的机会,但周野没察觉到,他怀疑地说:“二少,你该不会想包庇他吧?” 岑雾抬起头,他才生过病,肤色白得像雪,又像枝头可以随意攀折的鸟雀,眼神也很无辜,慢吞吞地说:“我…我只是问一下,你要是这么确定的话,不如去查监控。” “他昨晚真的拿了,难…难道还会今天装到书包里带过来?” 但岑雾才说到一半,背后就突然一凉,学生会的人在检查班级仪容仪表,谢商景是学生会长,刚带着人从他身后经过。 岑雾顿时转过头,望着谢归澜冷笑说:“年级第一,就这种脑子?” 谢归澜:“……” 谢商景皱眉望了一眼,没有停留,三班检查过了,他们现在是已经检查完走廊尽头的八班,打算回自己教室。 岑雾见他走了,又拐到周野身上,慢吞吞地说:“不过你连班里前十都没考…考到过,想不到这点也是正常的。” 周野:“……” 你他妈又考几分啊?! 到底是重点班的学生,谁受得了被人贴脸羞辱成绩,何况谁不知道这教室的监控就是摆设,只有考试才会开几天。 但他还没开口,岑雾就已经预判了他的预判,岑雾扯了下教室后门旁边的窗帘,抬起手往上一指,“我说的是这个监控。” 窗帘最上头,很隐蔽的地方,装了一个小监控,不注意很难发现。 就连孟良平都愣了下,教室一共就前后两个监控,这个什么时候装的,他都不知道。 不过这样就好解决了,孟良平垮下脸说:“行了,都别吵了,跟我去看监控,我倒要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周野抬起头看到那个监控,就瞬间慌了,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岑雾反复问他,确不确定谢归澜拿了他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但全班人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现在退缩,只能硬着头皮出去。 监控室在另一栋楼。 孟良平走在最前面,周野嘴唇动了下,最后咬住牙,还是决定去一趟。 他的手表是他昨晚自己放到谢归澜桌洞里的,就是想教训谢归澜一下,他不打算闹到报警的地步,谢归澜私下给他道歉就行。 但早上过来检查,手表确实不见了,他才一口咬定就是谢归澜偷的。 只怕监控拍到点别的。 周野满脸挣扎,岑雾跟在他旁边,压低了嗓音说:“周野,你…你本来叫周渊对吧?” “……”周野脸色顿时一变。 周野就是个小打小闹的角色,但谢归澜睚眦必报的性格,最后也没放过周野。 周野原来叫周渊,其实也是个私生子,他出生时,他父亲的原配才怀孕三个月,他妈妈带着他闹上门去,想让他父亲离婚。 对方在怀孕中知道丈夫出轨,跟丈夫争执起来,不小心被车撞死了,一尸两命。 周野父亲本来是镇上一个建材老板,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名声也跟着臭了,后来生意做大,索性将公司迁到淮京。 给周野也改了名字上学。 都这么卑贱下流,他就得跟在原主身边,给原主当呼来喝去的狗,谢归澜不也是个私生子,不知道在清高什么。 他对上谢归澜那张冷脸就很不爽。 周野咬住牙低声说:“二少,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没想怎么样,”岑雾眼神冷恹,“是你想怎么样,我知道什么,都取决于你,离谢归澜远点,我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不然,我就不能保证只有我知道了。” 周野腮帮绷紧,呼吸也跟着重了起来。 孟良平要查监控,教导主任也来了,监控室人很多,岑雾就先回了教室。 反正这个监控是让岑骁帮忙,跟学校沟通完装上的,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监控确实拍得很清楚,不但拍到了周野往谢归澜桌洞里放手表,还拍到了他往谢归澜桌上扔垃圾,撕坏谢归澜的卷子。 周野的手表是他一个跟班拿走的,对方是八班的人,跟周野来三班做完这一切,就顺走了周野的手表,想栽赃到谢归澜头上。 “把八班这个叫过来!”教导主任黑着脸说。 他索性让人把前几天的监控也调出来,然后就拍到有个人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 孟良平脸色也黑了,他们班居然有这么多搞事的?!然而下一秒,对方抬起头,他才发现是岑雾。 岑雾在教室外徘徊了一分多钟,然后探出头,发现教室没有人,才如释重负地走进去,开始给谢归澜擦桌子。 旁边围着孟良平,教导主任,学校的书记,还有好几个老师。 脸色都开始怪异起来。 尤其是从岑雾擦完桌子往谢归澜桌上洒了一把水果糖开始,岑雾给谢归澜放了一把荔枝味的水果糖,还谄媚地摆了个心形。 但谢归澜一直没来,岑雾伸手拿了一颗吃。 又拿一颗。 又拿一颗。 路望来了,岑雾给了路望几颗。 张元洲来了,岑雾也给了他几颗,然后自己又拿一颗。 等岑雾突然反应过来,转过头时,谢归澜桌上的糖只剩下小猫两三只,早就不是心形了,岑雾沉默了下,索性全都拿走了,还偷偷摸摸掀起谢归澜的卷子,抄了几道题。 谢归澜到了教室,岑雾就转过去趴着看他从书包里往外拿练习册。 暴雨的晚上,谢归澜提前离开教室,岑雾扯住他的衣摆,给他塞了把伞。 谢归澜的脸从始至终都是冷的。 但岑雾漂亮的双眼水盈盈的,倒映着暴雨夜有点摇晃的灯光,谢归澜望向他的时候,眼中就跟着被迫有了光亮。 岑雾总是拿这种眼神望着他,很遥远很温柔,就好像他已经牵挂他很久了。 “……” 监控室一片死寂。 教导主任想说点什么,又怕说得太重,最后只好暗示说:“小谢……你……我……唉。” 谢归澜:“……” “我不喜欢他,”谢归澜漆黑疏冷的桃花眼抬起来,岑雾不在这儿,他眼中也不倒映着谁的光亮,“我不会跟任何人谈恋爱。” 教导主任终于放心。 这就对嘛。 这个年纪就应该好好学习。 “行了,”孟良平也拍了拍谢归澜的肩膀,“你回教室吧,剩下的老师来解决。” 谢归澜没给周野眼神,就直接离开。 岑雾光想着监控会证明谢归澜的清白,忘了监控也会把他拍到。 谢归澜回到教室,他转过头小心翼翼看了会儿谢归澜的脸色,感觉没什么异常,好像也没有不高兴,这才转了回去。 谢归澜沉默地坐了几分钟。 岑雾早上买给他的鸡蛋饼已经凉透了,他伸手拿过去,一口一口吃掉。 24、燃烧 教导主任处理周野他们的事,孟良平就先回了教室,他在教室后门朝谢归澜招了招手,谢归澜起身出去。 “小谢,是这样,”孟良平跟他说,“咱们学校呢,新设了一个奖学金,每个年级只有一个,期末考第一名才能拿。” “你上个学期不也是第一吗?有五千块钱,应该这几天就能发到你卡上。” “……”谢归澜抬起眼,“奖学金?” “对啊,”孟良平不像在说谎话,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说,“这学期也好好考啊。” 淮京一中的奖学金名头很多,除了学校自己设立的,还有各种校友奖学金,甚至比有些大学的奖学金都丰厚。 宋令薇要是没生病,谢归澜会过得比绝大多数高中生都宽裕。 但这种连上学期都会补发的奖学金,还是头一次见。 谢归澜没再说什么,直接回了教室。 已经九月份了,下周就要开始上晚自习,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台风影响,淮京今年的雨特别多,外面灰蒙蒙的。 教室里不免一片哀嚎。 这学期开学到现在,成天下雨,操场都是湿的,他们一节体育课都没上过。 “好想出去玩啊。”路望眼睁睁瞅着外面开始下雨。 岑雾倒是对这种雨天很满意,待在教室里不会引人注意,操场上人更多,他总是很不自在,浑身又软又麻,迈不开腿。 路望很难理解他,他觉得岑雾就像个怕被水打湿皮毛的猫咪。 体育课改成了自习,岑雾拿出高一的数学书复习了下,他本来数学成绩就不算好,高考只考了102分,是他所有科目里最低的。 何况现在都忘干净了,这半个月把公式背了背,勉强考个六七十,都不够及格。 他抱着道函数题琢磨了二十分钟,算出来还是错的,很想去问问谢归澜。 但手机却突然响了声。 岑雾本来没打算理,屏幕上却赫然是褚子健的名字,他就还是偷偷看了一眼。 【褚子健:二少,王越过生日,今晚找我去蓝夜喝酒,你说我该不该去啊?】 王越是不敢请岑雾的,这属于高攀了,但褚子健家境在这帮富二代中间也就那样,他跟王越接触还算多。 但岑雾才给王越爆了头,他得考虑他老大的想法,不能被背叛岑雾。 岑雾:“……” 岑雾算是发现了,原著就是这样,整个高中都是谢归澜的低谷。 想做的事总是做不成。 后天就是省化学竞赛的初赛,这没完没了的,估计就是不想让谢归澜去比赛。 虽然原著的剧情能改变,除了刚穿书的那晚,他再也没被原著控制过,但这个世界本来就对谢归澜恶意很大,就算没有原著干预,很多事也会导向一样的结局。 不就是个化学竞赛吗? 他就不信谢归澜去不成。 王越过生日去哪儿不能过,虽然整个淮京的酒吧,蓝夜俊男靓女最多,但又不是只有蓝夜有人作陪,会所也多得是。 非得去蓝夜,不就是冲着报复谢归澜。 棉花怎么了,棉花也会生气,他今晚就要让这帮人知道棉花生气了也是会自燃的! 他给褚子健发了条消息。 【岑雾:等我,我也去。】 【褚子健:???】 褚子健心道不好,这祖宗肯定是来砸场子的啊,但岑雾别说砸场子,就是去刨王越的祖坟,他也得跟着老大。 蓝夜今晚客人很多,谢归澜比平常还提前了半个小时离开。 晚上最后一节是侯忠的化学课,在侯忠眼里,只有家境好跟家境不好的学生,岑雾唾弃地发现自己学坏了,他都没偷偷摸摸,直接拎上书包就离开了教室。 反正侯忠也不敢管。 褚子健在蓝夜门口等他,有个人陪着,岑雾对酒吧就没那么抗拒。 王越这次订了个包厢,在蓝夜顶层,蓝夜越往上级别越高,但顶层其实不算最高的,地下的几层赌场更难进。 除了岑雾这个背诵全文的,就连谢商景都不一定听过。 蓝夜顶层的长廊幽蓝如夜,錾金壁灯点缀两旁,是纸醉金迷之下更堕落的暗影。 岑雾没打招呼,不由分说推开包厢的门,包厢里已经来了几十个人,王越被众星捧月围坐在中间,怀里搂着几个漂亮女孩。 所有人都同时抬起头。 包厢里有好几个侍应生,谢归澜跟季长玉都在,还有几个女生,脸色都不太好看,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季长玉一见到岑雾,心里就咯噔一下,他知道岑雾有多讨厌谢归澜,别看到谢归澜在这儿,又突然发癫。 他拉住谢归澜,想让谢归澜往他旁边站站,谢归澜却没动,眉眼笼罩着包厢内幽蓝色冷暗的光,望向岑雾。 岑雾没看他,只是经过他的时候,碰了碰他的手腕。 “……” 又碰他。 谢归澜腕骨那片皮肤有种很难耐的感觉,心里也跟着有种莫名的烦躁。 王越一对上岑雾的脸,眼底就带上股狠意,但他很好地掩饰住了,扯出个笑就想问岑雾怎么纡尊降贵来这个地方。 岑雾却已经拿起个酒杯,雾霭朦胧的漂亮眼睛弯着,举起杯子说:“今晚,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们越哥的生日,祝他的人生以后发烂……不对,发光,发亮。” 岑雾酒量还是不错的,当导演难免有个应酬,他轻易不会喝醉,这个身体的酒量也不错,岑雾一杯下去,脸色都没变。 王越脸上肌肉控制不住地抽动,他头上缝了三针,才摘掉纱布,岑雾又来。 到底想怎么样?! 王越沉着脸盯了岑雾几秒,突然一拍手笑起来,跟岑雾说:“二少居然愿意赏脸喝我的生日酒,我这祖坟冒青烟了啊。” 岑雾都不愿意敷衍他。 王越晚宴酒席泡多了,这股味儿熏人。 岑雾去沙发坐下,但没挨着王越,特意挑了个离他远的位置。 王越手臂僵硬地抬在半空,又笑着自己放下来,不耐烦地使唤旁边女孩说:“去啊,赶紧去给二少倒酒。” 女孩连忙起身。 岑雾抬手挡住杯口,没给他面子,但包厢人太多,他嗓子又紧绷起来,“我…我不喝了,这么多人围在这儿干什么,都出去。” 他转过头盯着谢归澜。 谢归澜隔着人群跟他对视了一眼,拉住季长玉就走,王越却突然出声,“等等。” 王越就是冲着谢归澜来的,上次没教训到谢归澜,反而自己挨打又受气,还丢人。 他想找回场子。 没想到岑雾又跟了过来。 但这口气咽不下去,王越眯起眼,跟谢归澜说:“先别走啊,这一晚上挺累的,就在这儿歇会儿,喝点儿酒,玩个游戏。” 王越让人把转盘拿了过来,又倒了十杯很烈的威士忌。 “好歹我过生日,”王越望着谢归澜,语气商量,“给我个面子,我替你转。” 王越也不等谢归澜开口,就伸手拨了下转盘,转盘上都是各种玩法。 干净点儿的,真心话大冒险,数七,或者蹲起之类的简单体罚。 脏点儿的就什么都有。 转盘指针很快就停下来。 王越夸张地呦呵了一声,“传牌,顺时针……这么巧,下家是二少啊。” 谢归澜没动。 “传牌,”王越似笑非笑地说,“没玩过吗?嘴对嘴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