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江湖的谁谈恋爱啊》 第1章 出门半步即江湖 夜色清幽,百里飞雪,一处密林,阴风阵阵,有人低声轻语。 “死人?” “寒玉蛊毒……” “我寻这蛊毒多年,不曾想居然是从一个死人身上得到……居然还有点脉搏,奇怪……取了蛊毒,虽然救了你一命,但也算承了你的情,帮你一次,念头通达。” 寥寥几语落下,寒风拂过,密林再度死寂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剧烈的咳嗽声响起,一只臂膀扒拉着松软雪面带动身体爬起。 赵无眠头晕目眩,只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尤其是脑袋。 他一手揉着酸痛脑袋爬起身,抬眼看去,一片密林映入眼帘,月光混着雪花自树冠缝隙间点点垂下,冰封雪冻,簌簌如有声,却是四处无人,清幽寂寥……景色很不错,就是气氛阴森了点。 他顿时傻眼,这TM是哪儿。 自己明明还在除夕加班,只记得最后心跳越来越快…… 赵无眠连忙捧起一把雪往脸上抹,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冷颤,抬眼看去,周围景物却毫无变化。 赵无眠反应过来,瞳孔一缩,“猝死穿越!?我还有爹妈啊!” 饱读网文数年的他也不是没幻想过穿越的事情,但当这事真正触临己身时,他只觉心情难言……前世他就是个加班猝死的牛马,若是没有金手指,能活几章啊? 磅礴大雪纷纷而下,扑在面上略显冰凉,让他回过神来。 他低头打量了自己几眼,浑身血污,衣袍破破烂烂已看不清什么质料,明显经历过一场血战,自己这是被人打死弃尸荒野了? 饥寒交迫,大脑沉重,转动一下思绪都觉得困难,他竭力分析着现状,忽然他意识到不对劲……自己肯定不是用原先的身体穿越过来的……那这具身体的记忆呢? 大脑痛感不知不觉减弱不少,赵无眠放下手,只看手心满是鲜红……脑袋受了伤? 他晦涩地从大脑抽取记忆,但仅仅只有迷迷糊糊在昏迷中听到的几句话,但具体是什么又想不起来 “致命伤脑袋,原身也失忆了,所以我才没有记忆?” “我明显是被人杀了,暴尸荒野后应该又被谁救了一命……可如今连记忆都没有,仇家是谁我都不知道……” 念及此处,赵无眠心头慌乱几分,恨不得当场往自己脑袋来几拳,以毒攻毒把记忆还回来。 重生成谁不好?哪怕是个不知名宗门的小杂役,也好过这种身负杀己深仇却不知仇家是谁的处境。 仇家身份不明,日后在外行走被阴了都浑然不知。 他定了定神,让自己冷静下来,将腿拔出雪地,正欲离开,体内却是忽然传来一阵刀削剑刺般的撕裂感,让赵无眠闷哼一声,一个踉跄扶向旁边巨树。 砰!咔嚓咔嚓! 重响在幽静的森林忽的响起,瞬间惊鸟四散。 赵无眠手掌按空,差点摔倒,闻声看向被自己拦腰按断的树木,被剧痛搞得沉闷迷蒙的大脑瞬间清醒。 随意一按就有这种力道?他其实是武林高手? 要说金手指,这或许便是吧……赵无眠心头感到几分宽慰。 但可惜他压根不知自己会什么武学,恐怕实战只能靠肌肉记忆发挥十之一二的实力。 一身发挥不出几成的武艺换一个仇家……赵无眠苦笑几声,静等体内痛感缓解几分,才默默抽身离开此地。 飞雪如沫,银月皎洁,雪幕层层叠叠,万树枝头挂着白霜,目送着这形单影只的异界来客。 还未走几步,便看几个五大三粗,一脸匪气的汉子手持长刀长弓,一副猎户打扮,谨慎踏雪而来,瞧见蓬头垢面的赵无眠也是一惊。 赵无眠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生人,倘若是仇家觉得他没死透又杀了回来……赵无眠心底一紧,试探着开口,“诸位好汉……” 话音未落便被直接打断,几个汉子对视几眼,粗声抱怨。 “他娘的哪来的难民在林子里乱逛?听刚刚那响声还以为是来了野味……” “眼看都入夜了,妈的今天的肉肯定是打不到了。” “还是去山下劫富济贫好啊,有时候还能玩几个村姑千金什么的。” 如此言语与打扮,他们的身份自然不难猜,山贼嘛,遇见这等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赵无眠心底却是微松一口气,不是仇家便好。 “小子。”为首一个汉子将目光投向赵无眠,却是提起钢刀,狰狞一笑,“感谢你在晋北吧,我们把你绑了卖给六爷,兴许你还能活命,要是其他地方的爷们,说不得还要把你剁了吃肉呐!” 见面连句话都没让赵无眠说,眼前大汉便提刀砍来,煞气横生。 赵无眠望着眼前极慢的钢刀,忽的抬手在刀身侧劈而过。 铛! 钢刀瞬间一分为二,刀尖回旋着掠过赵无眠肩膀,猛地插进旁边树干。 生死时刻,赵无眠心底微颤,但思绪却很清晰,身体更是稳如泰山……在他的视角看来,这刀极慢,以至于他甚至能仔细观察到刀身上的血迹,也不知是人血还是兽血。 显然是多亏了这具武艺高强的身体。 赵无眠不清楚自己全盛时期位于此世什么段位,但至少此刻面对这几个匪徒应当无需担忧生命安全。 几个匪徒笑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正欲接着出手,下一瞬却听呛的一声,一抹清寒剑光自林中射出,宛若花中蝶,又似雨水滴入清泉,在几人之间横穿而过,如若春风。 血沫飞溅,在雪地中留下数道血痕,便噗通一声瘫倒在地,却看他们的喉间血液如泉水般溢出,口中不可置信地发出嗬嗬呻吟声。 一剑之下几人尽数殒命。 赵无眠瞳孔微缩,现代人忽的看见这等血腥场面,有些接受不了,便有几分恶心干呕之感,但强大的身体素质却是强行遏制住了,只是喉结微动,强装镇定。 朝赵无眠挥刀砍来的汉子并未受伤,还以为这也是赵无眠所为,顿时吓得肝胆俱裂,惊叫出声,收刀退步,继而弃刀便要逃,旋即腿上忽然泛起血光,栽倒在地。 抬眼看去,雪幕中一道人影靠近汉子蹲下,不知问了些什么,继而那汉子喉间便再度泛起血花,已然当场身亡。 问了话,杀了人,人影才将目光投向赵无眠。 赵无眠身形紧绷,高度戒备。 “可有受伤?”略显稚嫩的清冷嗓音传来。 漫天雪花纷纷而下,人影隔着雪幕缓缓朝赵无眠走来。 走近才看清一穿着碎花小袄,小脸粉扑扑的女子持剑而来,看着年岁不大,不过二八年华,稚气未脱,却一脸认真,宛若一位偶然路过,侠肝义胆的江湖侠女。 难以想象这放在前世估摸才上初高中的少女杀伐竟如此果断,让刚睁眼看世界不久的赵无眠感到几分与现实抽离的荒诞感。 应当不是仇家……赵无眠放松几分,“没事,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小女侠不以为意,侧眼打量了赵无眠几眼,柳眉微蹙,瞧他这难民模样,便吹了声口哨,雪白马匹踏雪而来,马鞍上驮着包裹。 她从包裹里取出一张饼,粉扑扑的小脸泛起几分犹豫,稍后又多拿了两张饼,还有个看上去就价钱不菲的木盒,“出来比较急,我也没带多少粮食,看你这么高,吃得应该挺多,就这些了,不够这盒子里还有糕点,这是我最喜欢的翡翠玲珑糕,很好吃的。” 她气质清冷,但行为举止却是很热心肠。 她将木盒与三张饼用丝绸裹着塞进赵无眠手中,说罢不等赵无眠回话便跨上马匹,指向南方,嘴角稍微勾了下,小脸上便显出两个可爱酒窝,温和道: “沿着这个方向走半个时辰便是官道,那儿有边军巡逻,到了官道便不用担心土匪……我着急找秦风寨,便不送你了。” 秦风寨应当是先前那几个山贼的老窝……去秦风寨做什么?看这模样,是要剿匪。 大雪混杂在冷风吹在脸上很冷,但掌中的丝绸却很暖,很香。 赵无眠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他现在状态显然不是很好,身体急需补充能量,不停朝他发出信号。 他吞了口唾沫,有几分犹豫,若是有毒……应当不会,仇家杀了他一次,而此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虚弱,自然不需要用下毒这种手段再杀一次,而且他不记得仇家,但仇家可不知他没了记忆,要真碰面那便直接刀兵相见……这小女侠显然不符合条件。 念及此处,赵无眠才拿起烧饼狼吞虎咽起来。 烧饼很干,吃惯现代美食的赵无眠只觉难咽,却也很香。 吃着吃着,赵无眠心底忽的响起个念头,被人抢劫,又莫名其妙被个路过的女侠救下……这就是江湖吗? 不是的,大部分情况下,被抢劫后便没了后续。 小女侠微微一笑,转身便要走。 赵无眠却是拦下了她。 “我帮你。” “你?”小女侠握紧缰绳,自高而下望着难民样的赵无眠,雪幕隔在两人之间,警告道:“这可不是说书先生口中的话本,你会没命的。” 赵无眠将口中烧饼尽数吞下,继而弯腰在雪中寻了个坚硬石头,张开手示意给小女侠看,继而朝着侧方屈指一弹。 咻! 尖锐爆鸣猛然响起,漫天雪幕被贯穿出一束狭长空洞,石子贯穿数颗大树后,继而崩为碎屑,散于雪中。 小女侠粉唇微张,杏眼瞪得圆圆的,望着赵无眠不知在想什么。 赵无眠也是心底一惊,他本以为把石子崩进树干里也就得了,但逼都装了,只得硬着头皮,云淡风轻道: “其实,我未必弱于你。” 初来乍到,举目未知,赵无眠迫切需要有个人告诉他这个世界的背景……他总得搞清楚此方世界的武力值如何,势力又如何划分,修仙还是武侠。 否则满脑子浆糊还报什么仇? 除此还有一部分原因,来此异世,比起畏畏缩缩,阴谋算尽,他心底或许更想成为一名载酒仗剑的江湖人。 江湖这个大部分少年都曾幻想过的东西很难详细描述,赵无眠只是觉得,这人出于善意救了他,又给他粮食,那他理应也该帮她一次。 一饭之恩,应当相报。 这便是江湖了。 第2章 龙战于野 山间小路被大雪覆盖,漫天月光混着雪花。 白马缓步在雪中前行,因山路崎岖,夜色昏暗,所以行进速度并不快,两人牵马走在一旁。 一匹马,两人同乘就是,不过赵无眠坐小女侠身后,小女侠不放心,担心赵无眠暴起杀人……赵无眠自然也不太敢让小女侠坐身后,帮忙归帮忙,万事谨慎些没错的。 恰好大雪,骑着马也走不快,两人也便牵着马走了,一切不在言中,毕竟第一次见面。 赵无眠背着从土匪身上缴获的长弓长刀,侧眼看向牵着马走在一旁的小女侠,为了保守起见,他便劝道:“去秦风寨是为了剿匪?单凭我们两人恐怕要全搭进去,不如讨论个章程……寻个干燥天气,让附近官兵埋伏,放火烧山逼他们现身之类的。” 小女侠眉头紧蹙思索着什么,闻言才回过神来,“秦风寨作恶多端,两天前才血洗了一处村庄,被我抓了现行,我答应了村子里活着的人,为他们要报仇……多耽搁一天,不知要多几条无辜人命。” 她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谈,显然态度坚决,转而问:“公子暗器这么强,是蜀地唐家人?怎么会出现在晋北,还一副……嗯,落难模样?我看你身上伤势还没有好透。” “别把我和唐家人沾上边,我不会杀个人还巧立名目。” “嗯?”小女侠愣了下,歪头看他。 赵无眠一顿,“混江湖嘛,总有困难的时候……这里离边关多远?” 又是蜀地,又是晋北……明显是古代模板,在赵无眠印象中,晋北一般便是王朝边疆了。 小女侠伸手指了指西边,“往西不到百里就是偏头关,东边则是雁门关与宁武关,入冬后戎族一直在边关骚扰……” 稍微一问小女侠便说一大串,也不知是天生健谈还是单纯想聊天解闷,和清冷的外表截然不符,加之方才举动,显然是个热心肠。 赵无眠静静听着,偶尔提问一句便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此世总体还是封建大一统王朝的模板,国号为离,内里宗门林立,武风极甚,而近来边关有些异动,疑似戎族有什么大动作,小女侠是江南人,第一次闯江湖,秉承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理念,马不停蹄就往边关赶,路上遇见被秦风寨洗劫一空的小村子才兴了剿匪的念头。 小女侠柳眉紧蹙道:“公子不知,那村子尸横遍野,大火漫天,俨然人间地狱!” 因看了村子惨状便决意孤身剿匪,显然是十足十的愣头青……但赵无眠很佩服她。 这小女侠虽然笨了点,初出茅庐不怕虎,可尚义任侠,千里剿匪,谁又能说她错? 赵无眠心底有几分庆幸,虽然自己一睁眼就要禅精竭虑想办法从不知名仇家手中活下去,但能遇见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少女,也很好。 就是不知自己的仇家是哪方势力……朝廷还是江湖门派? 小女侠打量了赵无眠一眼,又道:“秦风寨寨主叫王长志,悬赏纹银20两,边陲之地的土匪头子,实力不强的,连侦缉司的恶人榜都没进,肯定不是公子对手,公子帮我抓住他,赏金尽数归你,如何?” 她看赵无眠这落魄模样,大抵很缺钱。 赵无眠微微点头,没有拒绝,他确实很缺钱,自己伤都还没好透……看大夫不要钱啊? 若是没找到靠山,他未来赚钱的方式多半也就是当个赏金猎人……总不能去吃软饭,没那个人脉。 想着赵无眠便侧眼看向身旁的小女侠,她的眼睫毛很长,一眨一眨的好像能接住雪花。 他收回视线,打算帮她一次便分道扬镳……在查清自己的身份,死因之前,他不打算与任何人深交,唯恐与仇家交了朋友,将自己置于险境。 小女侠并不知赵无眠在想什么,她此前向那几个匪徒逼问过消息,自知秦风寨具体位置,一路无话牵马走了小半时辰,眼前便渐渐有了火光……显然是靠近了秦风寨。 两人压低声响,找了个隐蔽处将白马藏起,便趁着夜色靠近火光处。 但距离一近便察觉出不对来,喊杀声与刀剑相击声隐隐传来,血腥味更是浓郁不散。 透过树林可见前方的木制围墙,高数丈,喊杀声便是从内里传来。 “这是被人捷足先登?兴许是如女侠般的侠客早一步来此为民除害了。”赵无眠猜测道。 这倒是好事。 赵无眠侧眼看去,小女侠却是神情微变,白靴猛踏雪面,身形翩若惊鸿宛若飞燕,竟是直接越过丈高围墙,弃赵无眠而去。 只是单纯剿匪,能让她焦急成这样? 赵无眠眉梢蹙起,察觉不对,四处看了眼……没有人群能让他隐于人海。 主要是没高耸树木……他本想先站在高点探查探查。 “来都来了,婆婆妈妈不敢进去,算什么男人。”赵无眠眉梢紧蹙,还是打算一探究竟。 虽然这小女侠明显是对他隐瞒了许多,但说了要偿还一饭之恩,此刻自然没有食言的道理。 赵无眠脚步重踏,也是一跃数丈之高,眼前事物飞速后退,宛若坐云霄飞车般的刺激感触让赵无眠血脉膨胀,心跳加速,忽的升起一个念头。 随便一跃便数丈高……自己如今怎么也算不得平凡人了。 只是这纯粹靠脚力跃起,跟绿巨人似的,压根不似小女侠那样缥缈灵动。 但原身肯定学过轻功……待此事了结,也该想办法将所学武艺尽数掌握才好,毕竟是自己的金手指。 银月高悬,大雪飘扬,清冷月光混杂着飞雪垂洒下来,却是落在明晃晃的清亮刀身上,反射出几分肃杀。 秦风寨内火光飞溅,刀兵相接与喊杀声响不绝于耳,为清幽夜色染上血色。 赵无眠落地之后,打眼看去,杀气冲天,火光蔓延,两拨人马砍在一处,尸首残肢遍地,漫天雪花似乎都沾染上血色,但看他们打扮分明都是匪徒。 这是内讧? 没人注意到飞身而来的赵无眠,却听两拨人有人喊道:“妈的王长志勾结戎族,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当汉奸!给爷爷去死!” 另一波人被骂也无动于衷,只是挥刀砍杀。 两拨人马刀兵相见,不时有人倒下,血染白雪。 雪势层层叠叠又厚重,因此也没谁注意到他。 情况复杂,赵无眠没有鲁莽出手,而是四处张望,便看寨子正中央一栋长屋内,忽的亮起一抹清丽剑光直穿云霄,缥缈无痕,却是将漫天雪幕一分为二。 此等阵仗一瞬便将人群唬住,纷纷回首看去,不少人露出惧意,不敢靠近长屋半步。 赵无眠神情微喜,快步朝长屋奔去,在此刻是如此突兀,不免吸引他人注意,便有人错愕道: “这怕不是个傻子?” “里面是戎族的巫明!听说还上了侦缉司的恶人榜,位居前十,轻功超绝,却使得一柄大阔刀,杀了不知多少中原好汉!” “他的对手也不知是谁,看这一剑之威,恐怕不比巫明弱多少。” “这人送死啊!?” 赵无眠置若罔闻,转眼已到了长屋外。 但眼前木门却是赫然破碎,一道人影吐血而出,宛若离弦之矢越过赵无眠,径直砸在围墙之上,还未落下,一柄长刀便猛地自屋内射出,贯其肩部,将其钉在上面。 “王老大!?”先前默默不语的人群顿时一片惊呼。 看来这就是那汉奸王长志了。 赵无眠还未看清内里景象,便听一声云淡风轻的轻笑声,“一点脚步也不遮掩,中原人都这么傲慢吗?” 眼前木墙猛地炸裂,寒光乍现,一柄门板似的阔刀已朝他悍然劈来,通过破碎大门可见一长发男子冷冷望着赵无眠。 显然这就是他们口中的恶人榜前十巫明。 小女侠则手持长剑,正朝长发男子刺去,瞧见赵无眠的身影,她眼底不禁带上几分错愕。 赵无眠居然真来了……眼看事态并不是她所说那般简单,常人不应作壁上观吗? 不容细想,庞然杀意掠出屋外,竟是让山寨内打生打死的两拨人马都不由停手,惊骇看来。 眼前阔刀打眼看去重约百斤,长发男子却是如臂使指,短短一瞬便刀至身前,刀身周围劲风猎猎,让人毫不怀疑一刀下去就能把赵无眠砍成两半。 屋外那些个提醒过赵无眠的汉子都已经投来‘活该’的眼神,小女侠也是心头略紧,仓促向前想要出剑相助,继而他们便看到了永生难忘的场面。 赵无眠瞳孔微缩,心尖狂跳,一个没怎么打过架的现代人潜意识便抬起臂膀,一掌猛地拍在阔刀侧面,好似时间静止。 铛! 忽的一声宛若朝钟暮鼓的爆响骇然向外扩散,直接将赵无眠方圆几米内的飞雪径直震散,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雪雾连环。 第3章 公子留步 赵无眠灰头土脸,满身血污,难以看清面容,虽带着长刀长弓,但打眼看去,任谁也会觉得他就是个从某个战乱之地流窜来的难民。 巫明瞧见他还稍微愣了下,粗略感知之下,此人似乎还受了不轻的伤。 念及此处,巫明不由收力几分,打算随手把这人砍死就回身斩向小女侠。 方才交手十几个回合,他倒是通过剑法认出了这少女的身份。 江南苏家的月华剑,苏家现任家主乃是侦缉司总捕,官居三品,这估摸十五六岁的女子应当是他的幺妹,苏青绮。 她年岁不大,但实力却是不俗,去年秋收便拿到朝廷亲赐的元魁牌匾……也就是朝廷认可的年轻一辈武林高手,目前朝廷也只赏赐了十幅元魁牌匾而已。 铛! 就在巫明都已经将注意力放在苏青绮身上时,却听一声宛若撞钟般的闷响。 却看阔刀上居然出现了一个凸出的巴掌印,与此同时一股巨力顺着刀柄传来,阔刀竟是差点当场脱手而出。 巫明出于武者本能,握紧刀柄,却是虎口崩裂,血珠飞溅,身形更是被拍歪的阔刀带着向侧方偏转。 他不由略显骇然看向赵无眠。 却见赵无眠一掌拍开阔刀,另一只手当即握紧腰间缴获的长刀,拔刀出鞘,刀尖在地板擦出明晃晃的火花,犹如一条红线,在刺耳‘擦擦’声之中,悍然砍向巫明腰腹。 巫明心中惊骇,千钧一发之际收腹弯腰,下一瞬长刀径直砍断他的狂乱长发,继而刀柄竟是直接被握碎,长刀宛若回旋镖般脱手而出,贯入墙壁之内,刀身直颤,‘嗡嗡’声极为刺耳。 全场一静,这是什么恐怖握力?这哪里是难民,分明就是龙筋虎骨的武林高手! 苏青绮也是微惊,身为十元魁却是敏锐把握战机,挺剑直刺,只听一声凄厉剑鸣,剑尖便已至巫明的后心口。 长剑已至,两路夹击之下巫明无力躲闪,只得稍微扭转身子躲开要害,任由长剑刺入肩膀,闷哼一声,继而双手按在地面,右腿弹起,猛然踢向苏青绮。 苏青绮抬起小臂挡在身前,却听砰的一声,身形向后倒飞数米之远,撞在墙壁上,背后木墙瞬间裂痕四起,她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却是白靴猛踏地面,身形犹如苍鹰捕兔,再度飞身而来。 一击得手,巫明不喜反忧,却是身前那男子重踏地面,碎石崩起,身形拔地而起,向前直掠而来,旋身如风,长靴宛若重炮‘铛’的踢在巫明匆忙架起的阔刀之上。 巨大力道让周围燃烧的熊熊烈火都忽的一荡。 砰! 巫明只觉阔刀之上传来一股撼山之力,小臂衣物瞬间撕裂,露出粗狂肌肉,阔刀撞在胸前让他喷出一口鲜血,衣袍更是如刺猬般鼓了起来,旋即身形猛地向后倒飞而去,在地上滑了数丈之远,撞碎数个桌椅板凳后一拍地面,弹身而起,撞碎天花板远遁而去,绝不恋战,只余一句惊怒之声。 “今日之事是我小觑了中原武者!可留姓名!?” 赵无眠没有搭理这句话,又抽出长弓,弯弓搭箭,却是一用力直接将弓弦绷断。 周围匪徒又是一惊,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能把弓弦硬生生拉断的猛人。 眼看那巫明起落之间便要消失在雪幕中,赵无眠当即弃弓,抬手自箭筒抽出一把羽箭,宛若掷标枪般朝黑影猛掷而去。 咻咻咻! 箭如流星,刺破雪幕,准度不行,但胜在量大,眨眼便听‘叮叮叮’的金铁交击之声,雪幕中迸发一抹血光。 巫明惊怒之中大喊,“大离皇帝在晋北的消息天明便会传遍大江南北,我看你们两人怎么护她回京!!!” 话音未落,那黑影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赵无眠胸如擂鼓,气喘吁吁,背后衣襟已被冷汗浸湿,周围火光映在他的侧脸,巫明被他砍断的黑发此刻才混着自天花板空洞落下的雪花缓缓在空中飘荡。 闻听此言,他眼底不由浮现几分错愕,大离皇帝?什么玩意?皇帝怎么会来这种荒郊野岭?又是一个御驾亲征的土木堡战神? 巫明声若洪钟,在雪幕中传去极远,秦风寨众人先是一静,继而轰然吵闹起来,连架也顾不得打。 “皇帝老儿在晋北?” “难怪巫明会来秦风寨……所以老皇帝在寨子附近!?” “王长志勾结戎族是为了抓皇帝?” “这待不了,风紧扯呼!” 大离开国不过三任皇帝,至今还不到五十年,今年是景正十七年,他们这些山匪也就知道这些了,还以为是老皇帝来到晋北御驾亲征,讨伐戎族…… 苏青绮脸色不是很好看,无暇顾及自己宝剑还在巫明身上插着,提着剑鞘匆匆而来,“巫明轻功绝世,追不上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第一个来此,其余草原高手估计离这里不远,此次放他离去,乱世将至……” 话音未落,赵无眠却是忽的吐出一口血,或许是光影问题,血迹却是略带青色。 苏青绮微微一怔,便要往衣兜里掏丹药,赵无眠却是抬手打断她,用手背抹去唇角血迹,缓缓道:“我敬佩姑娘的善良,也是为了偿还一饭之恩才来此相助,至于皇帝……” 他微微一顿,才道:“不该问的我不会问,此刻人情已还,我也不会多留,江湖再会。” 言罢,赵无眠转身跨出破烂大门,孤身走向层层叠叠的雪幕。 苏青绮愣了少许,他居然当真只是为了偿还一饭之恩?世上居然真有这种人…… 她来此地,确实不算为了剿匪。 巫明所说不差,大离正统目前流落晋北,她乃是受大哥所托,有暗中迎帝入京之责,碰见赵无眠纯属巧合。 事关重大,按理说周围无关人等不是杀了就是驱逐。 赵无眠身份不明,但偏偏实力不俗,直接杀了吧,无冤无仇,良心不安,还不一定打得过……若是她被打的重伤逃离,那任务还做不做了? 不杀放任离去吧,又担心这是别方势力的人在暗地当老六。 思来想去才决定同行,至少赵无眠做什么事都在她眼皮子底下,背地里动不了手脚。 她对赵无眠说那么多话可不是对他感兴趣……赵无眠在打探信息,她又何尝不是呢? 她直到现在都不能完全相信赵无眠这身份不明之人,但此刻她又难以遏制产生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亏欠感。 眼看男子身影已经在愈发厚重的雪幕中消失,她才连忙开口问道,“今日之事,罪在青绮,他日公子有求,可来江南苏家,青绮定然不遗余力相助!可告诉青绮公子名讳?” “赵无眠。” 赵无眠随手自腰间解开空荡荡的箭筒抛下,长靴踩过积雪发出沙沙轻响,眼底略显无奈。 皇帝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苏青绮又是什么身份……赵无眠不清楚,但也大致猜得出来。 苏青绮的做法他也理解,两人都不是什么清蠢大学生,不可能路上见个陌生人就随便相信,从骑马那会儿就知道了。 但还是有够操蛋的,本以为他是在帮尚义任侠的江湖侠女行侠仗义……结果其实是帮朝廷鹰犬做事,什么所谓江湖,朝廷纷争罢了。 而他伤势未愈,此刻境遇不能说举目皆敌,却也不能随意相信别人,这时候参与朝廷内争,恐怕纵有一身高强武艺那也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这种麻烦事自有人处理,而且能逼退巫明纯属是他太过小觑赵无眠导致吃了大亏,加之苏青绮在侧,否则再多打几个回合赵无眠可能就会被干趴下。 屋外大雪飘扬,但混战却已缓缓止歇,那些戎派显然是看到了巫明的败退,此刻面若死灰,不是放弃挣扎就是心生退意,王长志则还挂在墙上生死不知。 几位提刀汉子抹了把脸上血迹,看向赵无眠,爽朗笑道:“力败戎狗,真英雄!” “好汉!” “还不如你来当我们老大!” 赵无眠不觉得这些匪徒披上一层爱国外衣就不是匪徒,也不知那小女侠口中的为村落报仇是真是假。 他深呼一口气,雪天冰冷的空气吸到肺部让他精神一振,喉中还有几分血腥味。 虽然事态复杂,但人情已还,念头通达,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凭,这些不过小插曲,此方世界还有广阔天地任他驰骋。 他已经有些开始期待仗剑江湖,饮酒当歌,一展拳脚了。 雪势又大了几分,周围火光汹汹,赵无眠独自朝寨外走去。 他忽的想起王长志,这厮的人头可值20两纹银,来这莫名其妙打了个草原高手,总不能空手而归。 管他是什么勾结戎族的死汉奸,在他手上就是20两罢了。 拿了王长志的人头呢? 赵无眠心底又泛起几分茫然……天地之大,该往何处去? 就在此时,他的耳边却传来一道清澈嗓音叫住他。 “公子留步。” 赵无眠眉梢一蹙,闻声看去,却看一穿着布衣,也是灰头土脸和他差不多模样的人站在不远处,鬼鬼祟祟,但却难掩那一双明慧双眸。 看打扮这人不过乞儿,模样与赵无眠半斤对八两,但此刻她那平和的嗓音,有神的双眼以及一股莫名的气质还是让赵无眠察觉出此人的不俗,结合现状,他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何事?”站在原地,大雪落在肩头,赵无眠偏头看她,简短问。 “恳请公子护我回京。”眼前乞儿极为庄重弯腰行礼,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虽然嗓音清冷平淡,但还是能听出其中的诚挚恳切。 话音落下,赵无眠一时没有回应。 ‘乞儿’略显困惑,抬眼看来。 赵无眠:“(-_-)” ‘乞儿’:“(O_O)” 两个灰头土脸,一个赛一个狼狈的家伙隔着雪幕对视,难言的沉默萦绕在两人之间。 赵无眠有点牙疼,他正打算离这种麻烦事越远越好,人家正主就找过来了。 他虽然不知此事细节,但一个年轻皇帝孤身流落在晋北边疆之地,单明面上的敌人就是巫明那种级别的,更别提各个地头蛇藩王了。 不是每一个藩王都想当闲散王爷的,要是这皇帝死了,那下一个皇帝是谁,其中操作空间可就大了。 瞧赵无眠一副不是很愿意的模样,‘乞儿’便低声道:“公子明昭,想必已经猜出我的身份……” “等等。”赵无眠抬手打断她的话,“你凭什么相信我能帮你?就不怕我把你拐了卖给草原部落或是什么藩王?” “青绮自幼苦学剑法,在京师便常听说书先生讲侠客传,为的便是日后行侠仗义。”女子朝苏青绮的方向微微颔首,“能让她说出‘今日之事罪在青绮’,可见公子并非见利忘义的卑鄙小人,但归根结底……” 她微微一顿,沉默少许,才继续道:“单靠青绮,恐怕难以护我回京,方才看公子武功盖世,也是一方人杰,因此求助公子,实属不得以为之。” 说罢,她又朝赵无眠微微拱手,带着几分歉意,“此乃肺腑之言,无意冒犯公子,想必公子也更愿意听实话。” 道理很简单,都要活不下去了,当然是要争取一切可争取的力量。 此乃从龙之功,女子心想赵无眠至少也该犹豫几分,却不曾想赵无眠直接摆手拒绝。 “我伤重未愈,也有仇敌在侧,自顾不暇,无力担此大任。” 护女帝回京,听上去浪漫侠气,指不定回京后还能当个‘赵皇后’,但他又不是看了女人就走不动道儿的初哥,自己眼看都要混江湖了,还是当谨防落入女色陷阱为好……毕竟自己的事都还没眉目,哪有能力参合进这等泥沼里? 女子微微一愣,继而眼里浮现几分赞许,心底反倒是对他高看了几分,若是寻常人闻言早便拍着胸脯担保,能在从龙之功下保持冷静的人可不多见。 她思索少许,正想继续劝说,继而便注意到赵无眠唇角手背上的青红血迹,面容浮现几分惊疑,“公子中了蛊毒?寒玉蛊?” 赵无眠微微一怔,听到‘寒玉蛊’一词,浑浑噩噩的大脑忽的清明,宛若打开什么阀门,昏迷时听到的那几句话瞬间回荡在心头。 救他那人确实提到过‘寒玉蛊毒’。 只看一眼这女皇帝就知道他中了什么毒?这是医术高超,还是说她与此事有关? 第4章 出山向南 两人渺渺数语谈了两三句,苏青绮却是飞身赶来,她留了王长志一口气以便问询圣上下落,根据她的情报,圣上此前被专人护送至秦风寨歇脚。 待走近,她才略显疑惑地看了赵无眠一眼,心想他怎么和这小乞儿聊了起来。 “公子,你……” “青绮,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女子打断苏青绮的话。 苏青绮娇躯微微一颤,意识到此人是谁。 她克制住想要上下打量的欲望,垂眼问:“殿下,你怎么这般模样?” “待离开这里再详谈?”女子看向赵无眠,语气问询。 事关自身安危,难得有一个知道寒玉蛊的人,赵无眠自然点头。 离开秦风寨前,女子却是拜托苏青绮与赵无眠从方才与巫明交战的长屋里搬出两具尸体。 一男一女,均被拦腰斩断而死,死状凄惨。 “在青绮与公子来秦风寨之前,便是他们替我吸引了巫明的注意,以便于我能乔装打扮,放出王长志勾结戎族的消息,引起混乱逃离现场。”女帝的嗓音说不清什么意味,她微微摇头,“寻个好去处将他们葬了吧。” 赵无眠琢磨少许,倒是觉得自己与苏青绮就是不来,她多半也能自个逃出去,只是要狼狈些而已。 两人死状凄惨,令人不忍直视,赵无眠拿起铺在地上的虎皮将两人宛若包粽子般裹起,苏青绮找来几根麻绳将虎皮捆住。 事态紧急,几人没有多言,捆好虎皮便趁着大雪快步离开。 女子解释道:“秦风寨地处晋北,靠近边疆,父皇才在此地安插暗哨,负责查探边疆之事,王长志便是朝廷委派在此的特务,我的事情有些复杂,不便光明正大回京,才寻到这里。” “但地处偏僻,朝廷渐渐难以管理,像王长志这类人就有了异心,你本以为这里是一处可以瞒过贼人的好去处,却没有想到王长志勾结草原,使你暴露。”赵无眠猜测道。 女子默然点头。 这倒是个好想法,边疆之地的土匪,抢的不就是与戎族通商的汉奸?不过王长志有二心后,假土匪也便成了真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王长志还被挂在墙头,歪着脑袋生死不知,赵无眠路过之际顺手将插在他肩头的钢刀拔出,掂量少许……朝廷特务的佩刀显然远强于赵无眠之前捡的那破铜烂铁……不过现在是他的了。 赵无眠又从王长志腰间取下沉甸甸的钱袋,不知此世货币系统怎么算,但这么鼓应当能用一段时日。 苏青绮抬手在王长志肩头轻轻一按,磅礴内息喷涌而出,当场震碎他的五脏六腑。 继而看也不看他一眼,又快步去马厩牵了两匹马快步离开。 秦风寨那些土匪对这状况摸不着头脑,有人惊道:“吔!他娘的抢老子的马!?” “他们可是能逼退巫明的武林高手,不把我们杀了替天行道就已经祖坟冒青烟了,你还有胆量把你马抢回来?”有人斜视道。 寥寥几语后,他们又看向死透了的王长志,情绪各异……他们终归只是普通土匪,没什么格局,虽然敌视草原蛮子,但此刻老大没了,巫明逃了,几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也走了,他们便开始打起‘秦风寨寨主’的主意。 这也是自然,朝廷可没那么多人力派几百人当个土匪侦查情报……只是委派了数位直属人员便宜行事罢了,这些土匪严格来说算‘外包’,众所周知‘外包’一向没什么人权,还容易顶锅。 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担心这些匪徒来烦寨外心思各异的三人。 三人寻到白马,将虎皮放在马背,牵马而去。 大雪飘扬,女子先对赵无眠讲起自己的身世。 “我是父皇的私生女,儿时住在秦地,两岁才和母亲被接进宫中小住。”女帝牵着白马,肩头积下的雪花随着走动间的颠簸而落下,她偏头望着身侧的赵无眠,自顾自地道: “后来母亲病危,我便出宫拜入归玄谷学习医术,至今也快十年了……寒玉蛊,便是出自归玄谷,乃蛊王之毒,因此我才能一眼认出。” 赵无眠眉梢紧蹙,整理着思绪,他仇家和归玄谷有关?那四舍五入是不是和身旁这女子也有关系? 女子似是看出了赵无眠所想,笑了笑,道:“归玄谷岐黄蛊毒之术并不分家,寒玉蛊百年前被谷主炼制成功,本意是为以毒行医,却是意外杀了数百人,害得不少无辜人惨死,谷主受此打击,便带着寒玉蛊消失无踪,至今仍然下落不明,目前归玄谷内也仅仅残存些许书面记载而已……” 说罢,她眉宇间又带上几分不可置信,“但根据记载,中此毒者,不如一日便会筋骨寸断,武功尽废,但公子分明生龙活虎,可血迹泛青又确实源自寒玉蛊,其他蛊毒应当没这种表现……” 赵无眠琢磨着自己体内的寒玉蛊应当是被救自己那人取走了……算是蛊毒已解,所以才保全了一身武艺,但保不准体内还有残余……他侧眼看向蹙眉思索的女帝,要是半路蛊毒复发,恐怕也只有这个归玄谷出身的大夫皇帝能帮他…… 念及此处,他眼底浮现几分无奈……莫非真要和这女皇帝同行? 两人各有各的心事,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唯有苏青绮望向马背上的虎皮,沉吟少许,问道:“他们是铁罗刹夫妇?大哥告诉过我,铁罗刹夫妇正在执行任务,我已经数年没有见过他们……” 女帝回过神来,语气唏嘘略显茫然,微微颔首, “是在暗中护佑我吧,但直到数日前他们才在我面前现身,告诉我父皇驾崩,恳请我入宫掌管大局……大哥死于二十年前的靖难之役,二哥作为太子监国,积劳成疾,至今昏迷不醒,已经无力掌管国事……没有想到最后那个位子会轮到我来坐。” 赵无眠闻听此言,算是理清了来龙去脉,老皇帝驾崩,却没有后继之人,宫中这才看向在外求学的公主,暗中派人接应,但若是大摇大摆接她回宫,估计隔天她就会死于‘山匪’‘落水’‘摔了一跤把脖子扭断’之类的原因。 她本想偷偷摸摸借着各地暗哨回宫,却又恰好碰上汉奸,身份暴露,而苏青绮应当是宫中派来接应的人,却是遇见刚从雪里爬出来的赵无眠……倒算是巧合。 “巫明被我们打退,恐怕隔天皇帝驾崩,太子在外的消息便会传遍江湖。”赵无眠打量了眼苏青绮,忽然道:“比起担心我,你们更应该考虑王长志这个汉奸是怎么得知这种机密的。” 女子眉梢微蹙,“我一路行来谨言慎行,王长志最多只知我是公主,不可能得知父皇驾崩的事……” 苏青绮一愣,“宫里还有与草原通敌的细作?” 气氛沉闷少许,知道有细作也没什么用,先安然回宫才是重中之重。 走出密林,抬眼看去,这里是一处悬崖,但眼前并没有秀丽山河,只有飘泊大雪。 女子轻叹一口气,“就这里吧,待开春后,应当鹰击长空,万山翠绿,是个好地方。” 赵无眠迫切想知道寒玉蛊的事,对这种朝堂之事不太感兴趣,便拔出腰间钢刀呼哧呼哧当铲子刨土,随口道:“他们葬在哪里不重要,能不能为他们报仇最重要。” 女子侧眼看他,这倒是正宗的江湖人看法,讲究一个恩怨分明,快意恩仇。 她抿嘴笑了下表示认同,“当如是也。” 说罢她也找来木棍帮忙挖土,苏青绮见状也不敢怠慢,三人合力很快便挖出一个坑洞,待虎皮埋下后,女帝便朝那小雪堆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我与你们相识不过几天,一路仓皇而逃,连你们姓甚名谁都不知……但你们为我付出生命也是事实,若我能安然回宫,定然替你们报仇!” 女子嗓音平缓,说罢再度行了一礼。 赵无眠侧眼看她,女子灰头土脸的样子实在与皇帝不沾边……但若是能安然回宫,她便会是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人……或许是书中的历史让赵无眠觉得这女人作为皇帝应当是心有城府,无情无义的,就连此刻的宣言也只是做给他与苏青绮看。 但赵无眠又觉得应当不是,这个女人是有情义之心的……而且拿着小木棍刨土的样子其实还有点萌。 行过礼,女子才直起身,沉吟少许看向赵无眠,终于说出赵无眠真正在乎的东西,道: “寒玉蛊据我所知已经多年没有现世,谷内虽有所记载,但我此刻难以回谷帮公子调查,但父皇酷爱收集天下各地奇淫巧技,宫中应当也有消息……看公子的模样似乎也正处险境,倒不如我们相互扶持,报团取暖。” 女子的意思很明显,皇宫大内明显是此世情报汇聚中心,没有任何一家情报机构比朝廷高效,你想追查寒玉蛊?那就先送我回宫,到那时我自然会帮你调查,甚至帮你干掉下毒之人也不是问题,互惠互利。 苏青绮在一旁欲言又止,心想让赵无眠这个来历不明之人跟在身边,圣上你心也太大了吧?但为人臣子,她还是乖乖闭嘴,让女子自行定夺。 赵无眠若是想隐藏身份从头查起,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因此谁也说不上吃亏,把各自的条件所求都摆出来,也敞亮些。 不过这女人也说了,归玄谷内也有记载,赵无眠大可抛下两女去归玄谷探查,风险可要比护送她回京小的多……何必此刻就告诉他归玄谷也有寒玉蛊呢?隐瞒这件事显然对她更有利。 这也算是她的善意。 只是赵无眠心底门清,他体内蛊毒未必尽数清除,要是出了问题,恐怕也只有女子这归玄谷的留学生能治啊……这玩意儿就是个定时炸弹,有个能压制的人在身边才安稳些。 赵无眠权衡利弊少许,最优解确实是跟着女帝,助她回京。 仇家在侧,找个强大的靠山也比自己愣头青单干强……还有比皇帝更强大的靠山吗? 这就是投资。 哪有投资没风险的。 护送女子回京途中所遇的险境,便是风险。 “可以,但我还有个条件。”赵无眠最终松口。 “别说一个,就是三个也依你。”女帝肉眼可见放松下来,唇角勾起,语气轻快,从苏青绮对赵无眠的态度她便能看出赵无眠的为人品行……从龙之功,荣华富贵,他未必在乎,但对他报以善意,那他想必不会让你失望。 赵无眠乃赤诚侠义之人……至少她的初印象是这样。 “让她教我武功。”赵无眠指向苏青绮。 他如今这个样子显然不行,找个好师父教他武艺,一方面可以触类旁通,看能不能重新掌握之前所学,另一方面则是隐瞒身份……倘若用原先的武功走天下,迟早被认出来,就像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古代没有网络,没几个人知道郭靖长什么样,但这招一出,就是街边乞丐都知道这是郭大侠。 一直沉默的苏青绮眨眨眼睛,继而表情瞬间丰富起来,你本就是武林高手,还要我教你武功!?侮辱人? “青绮所学乃苏家之密,我难以做主,只能保证倘若公子顺利护我回京,大内自江湖各处搜集来的武功任由挑选。”女帝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为苏青绮考虑道。 “无妨。”苏青绮收拾好心情,犹豫几分,还是轻轻摇头,“公子本就于我有恩,传授一点武艺罢了,无碍的。” 达成协议,当下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女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这是临行前夫妇两人交予我的秘籍,他们自知恐怕有死无生,希望我能将其武学传承下去,如今赠予公子,也算了却二人遗愿。” 赵无眠没有推脱,收起册子,道:“草原高手在侧,现在应该先往关内走,各地暗哨是不能用了,否则再出一个王长志可受不起。” 两女点头,三人便翻身上马,迎着风雪向南而去。 晚风拂过,雪沫飞溅,掠过小土包,盖在马蹄走过的雪印处。 第5章 乱世砥柱 老皇帝驾崩,太子卧病在床昏迷不醒,朝中后继无人,大离朝唯一合法继承人嫡公主在晋北的消息短短几天便在巫明的干涉下传动天下,举世皆惊。 大离开国前,戎族占领燕云北地近百年,无时不刻不想着攻入长江以南。 而南地却是群雄割据,诸国林立,单单内斗都耗费了不知多少国力,是太祖高皇帝用了十五年统一南方,驱逐戎族,收服燕云,这才天下初平。 开国后太祖皇帝休养生息,恢复生产,国力鼎盛,可到了第二任皇帝就出了岔子。 他兴许是想追上太祖皇帝的丰功伟绩,成为一代雄主,但也不知是听了谁的意见,居然盯上了各地藩王,妄图凭借一己之力在短短一朝之内削藩,以此收拢军权,再北征戎族。 他先逼死了楚王,又派人刺杀秦王,结果秦王没死,他老婆死了,秦王冲冠一怒,以‘清君侧’的名义反! 秦王花了三年从长安杀进京师,是时日月无光,遍地尸骨,一路不知死了多少人,就连秦王的长子都死在半途,只剩六岁的次子……这位次子也就是当今太子。 至于为什么不多生点,有人说是景正帝进京时受了伤,有心无力,也有人说是发妻已死,圣上封心锁爱……这都是民间瞎传,事关皇帝,没人敢多谈。 朝堂对此倒是颇有怨言,每年都有老臣以死直谏,希望景正帝多生几个,可惜这么多年,景正帝也只在外生了个私生女……这个私生女也就是此刻流落晋北的那位嫡公主。 太子倒是相当给力,生了好几个儿子,加之太子习武,身体硬朗,无病无灾,国本应当无忧……这也是朝堂能允许嫡公主外出学医的主要原因。 但谁能想到太子居然不知为何昏迷不醒? 朝中为此也分了三派:女帝派,幼帝派,藩王派,三派早就吵得不可开交,总体来说还是以幼帝派为主,倒不是说女人不能当皇帝,此世历史上可是有不少赫赫有名的女帝,只是幼帝更方便权臣把持朝政而已。 景正帝驾崩,太子也昏迷不醒跟死了没两样,这事疑点重重,但此刻朝中无人,正值严冬,戎族又在关外虎视眈眈,朝廷必须尽快找个话事人……即便朝中已经被权臣掌控,也得找个傀儡不是?否则民心难平,也不合法理。 晋北那位嫡公主若是能回京,就是下一任皇帝。 若是回不来,皇帝人选就该顺位给六岁的皇长孙。 按礼法是这样没错,只是藩王本人未必想当皇帝,但藩王手下之人,会不想当权臣,会不想封侯吗?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就是江湖也为之震动,当今赫赫有名的三大宗,六大派,哪个和朝廷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就是魔教中人也巴不得杀了嫡公主,让这天下更乱一些,好方便他们行事啊。 谁若杀了她,那谁便是一刀劈开乱世之人!相反,谁若能护她回京,谁就是扶大厦之将倾的砥柱! 因此即便是市井流氓都能理清其中逻辑……那位嫡公主的回京之路,必然不会容易。 ? 赵无眠小心翼翼骑着苏青绮从秦风寨顺来的黑马,抬眼看天,大雪飘扬,心底古怪,心想自己刚醒来还没几个时辰就卷入这等大事,也算是有点主角命了。 说来新奇,他这是第一次骑马,但坐在马背上却是自然而然有一股如臂使指的味道,就像多年夫妇拍拍小手,就知道该收腰挺臀一样……真是割裂,就连和巫明打架时也是如此。 苏青绮与女子交谈,倒也没避着赵无眠,所说大多为这里是晋王地盘,不知他是否会派兵封锁晋地周边,亦或是朝廷是否会派人支援之类的话。 此世信息不流通,联系不上朝廷,这种事也只能用猜的。 赵无眠静静听了一会儿才想起了什么,偏头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两人还是蓬头垢面的模样,还有几分滑稽,女子便笑了下,娴淑道:“洛朝烟,娘亲为我取的名字,你呢?” “赵无眠。”赵无眠收回视线,没有多问,从怀里拿出小册子,翻看起秘籍,女人哪有武学重要? 洛朝烟打量他几眼,已经做好了被赵无眠搭话的准备,他这幅清冷模样倒是让她有几分哑然……自从进宫做了公主,周围哪个不是阿谀奉承,直到隐瞒身份去归玄谷求学才好了些。 不过赵无眠这样倒也合她心意。 秘籍很陈旧,封面写着‘五气经’,有点道门的意思,待翻开粗略看看,才知‘五气’指的是五种武功,分为刀,枪,剑,拳,指。 赵无眠看向苏青绮,举起手中秘籍示意,“一本秘籍涵盖五类外功,会不会杂而不精?” 苏青绮歪头想了想,才含蓄道:“《五气经》我了解不深,但铁罗刹夫妇是侦缉司玉牌捕头,一代宗师,威慑江湖,仅次于武魁,夫妇两人刀剑双绝,但也只会刀剑。” “只学会了刀剑就能威慑江湖,成为一代宗师,你以为你是《九阴真经》啊……”赵无眠有点不太信,这秘籍真这么厉害还能双双殒命于巫明?不过死者为大,他也不好多说。 他继续翻看,少许便眉梢紧蹙,什么风池穴,巨阙穴,这些运功路径他看不懂啊。 涌泉穴他倒是知道……脚嘛。 看不懂归看不懂,他照旧看得无比认真,力求将整本秘籍都背下来,以防遗失了没东西学。 苏青绮倒是被勾起了兴致,显然是个武痴,“《九阴真经》是什么?公子所学的武功?” 赵无眠想起了以前和好哥们的调侃,有几分怀念,笑着道:“道门正宗,简称阴……” “嗯?”苏青绮眨着长长的眼睫毛,面露疑惑。 “抱歉。”赵无眠道了歉,轻叹一口气,这里可没有可以和他说荤话打趣的死党。 苏青绮更疑惑了,白嫩精致的小脸蛋有点萌。 洛朝烟不通武艺,插不上两人的话,安静听着。 三人策马奔腾,雪势越来越大,待天色将明,眼前浮现一道村落的影子才堪堪慢下来,从秦风寨顺的两匹马儿累的直吐舌头,大雪天浑身冒热气,只有苏青绮的白马游刃有余,摇着尾巴一副闲庭信步模样,显然是不可多得的好马儿。 赵无眠收起背了一小半的秘籍,打眼瞧去,天色明亮,但村内却是人烟寥寥,他心中微凛,“刚好可以避雪,但这个时间点,怎么连炊烟都没有?” 洛朝烟眉梢微蹙,骑马上前,英姿飒爽一点不像娇生惯养的公主,“雪势越来越大,马匹行进不易,先去休整避雪吧,若是能买些干粮,也无需冒险去城镇。” 苏青绮夹紧马腹,窜至洛朝烟身旁护持,遥遥望向村落,低声道:“这里是江畔村,我昨日才来过,村民大多都被秦风寨贼人屠了,此刻这里虽然荒芜,但也算是安全。” 大雪压下了气味,距离近了赵无眠也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他看了苏青绮一眼,看来这件事她倒是没有骗他。 村子外围有不少潦草的土堆,连个牌子都没有,和乱葬岗差不多,估摸着是苏青绮昨日匆忙帮村民们下了葬。 牵马进村,三人寻了一处还算完整的屋子休整,连夜不停策马奔腾,马儿需要休息,他们也需要。 第6章 云泥之别 晨曦微拂,日光却是被连绵大雪压下,显得有几分压抑。 洛朝烟手脚轻快地找了口勉强能用的大锅,升起火,放些雪,烧锅热水。 苏青绮作为人臣想搭把手,也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 这股利落劲儿愈发不像皇帝,不过知晓她的经历后倒也能理解。 赵无眠提着刀在村里周围简单搜寻片刻,血迹已经被大雪覆盖,但依稀可见苏青绮来不及收拾下葬的些许残肢断臂,还有些躲在里屋的赤身女尸,身上都是被强暴的痕迹。 越看赵无眠的心情便愈发沉重,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看了此情此景都不会心如止水。 村子里并没有活人,连个藏在井里,柜子里的小娃娃都没有,赵无眠搜寻片刻也只找到一些粗布麻衣,粮食应当都被秦风寨抢走了。 他琢磨片刻,用麻布将尸首包着,搬至村外的土堆旁掩埋起来……尸首挺多,要分好几趟。 三匹马儿被绑在屋外,打着鼻息,脑袋跟着走来走去的赵无眠左扭右扭,希望他能给点草料吃。 洛朝烟和苏青绮透过窗户的缝隙也在看他。 咕噜咕噜,大锅里的雪已经被融化,铁锅下赤红的火焰驱散了冬日寒意。 洛朝烟回过神来,偏头看向苏青绮,详细询问她遇见赵无眠后发生的所有事。 苏青绮一五一十回答。 说罢两女又蹙起秀眉,单凭这点东西压根摸不透赵无眠到底是何方神圣……除了名字,对他根本一无所知。 “父皇在宫中教导过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洛朝烟拿小木棍捅着火堆,啪嗒啪啦,火星四溅,“他有求于我,我也有求于他,所以对他多几分信任吧。” 苏青绮没有回话,洛朝烟可以相信赵无眠,但她作为臣子,不可能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即便她有多么欣赏这个人的品行。 嘎吱。 赵无眠推门而入,寒风紧随其后,他闭上房门快步来火堆旁烤着火,看向苏青绮,“我只见到了村姑的尸体,村外的土堆也有点少,不像一个村子里的人口……苏姑娘昨日见到过青壮年的尸首?” 苏青绮收回思绪,微微摇头,猜测道:“只有老弱妇孺的尸首……其余村民兴许是被秦风寨绑去做杂役了吧。” 赵无眠搓着手离火堆近了点,“土匪不是世家公子,没那么需要杂役伺候,顶多有口味独特的绑几个男人回去当男宠……也没几个男人能在妻女被奸杀后还忍辱负重,大多都只会和那群土匪拼命。” “公子的意思是?” “被卖给谁当劳役或是什么吧。”赵无眠淡淡说完,便提起长刀,指了指屋外,看向苏青绮询问道:“闲着也是闲着,教我武艺的事……” 话题转的太快,苏青绮还在心底犹豫要不要去救人呢,闻言她才回过神,提起剑鞘,长身而起,同时在心底暗暗摇头,心想此刻逃亡途中,哪有时间行侠仗义?真以为这是游山玩水?若非如此,她早便杀得秦风寨不留一个活口。 两人也没敢走远,就在屋后,江畔村的村民就源自村旁的一条长河,不过此刻长河已经结冰,大雪覆盖其上,与平地无二。 洛朝烟打开窗户,搬着小板凳,撑着下巴望着两人,确保自己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但双目却是有几分无神,显然还在想着朝堂之事。 “你的剑……”赵无眠看向苏青绮掌中剑鞘,不知是何材质铸成,青黑之色,其上点缀着玄奥花纹,剑鞘还挂着一抹红布,只是空荡荡的无剑……剑还在巫明身上插着呢。 “无碍,迟早从巫明手上取回青冥。”苏青绮以鞘作剑,斜指雪面,“我所学为苏家秘传,月华剑,分两部分,剑招,剑意……剑意不可强求,只能日夜苦练以求顿悟,我们先从剑招练起……且看第一式春秋醉月!” 话音落下,剑鞘忽的抬起,刺向雪面,速度不快,却很有韵律,宛若踏月而飞的嫦娥仙子,和光同尘,缥缈虚幻。 呼! 好似平平无奇的一刺却是狂风呼啸,以鞘尖为原点,将雪面猛地吹起,露出直径数米的冰面。 “呸呸呸!”赵无眠被吹了一身雪,心底却是惊讶不已,昨晚巫明那战,他本以为此世顶多也就是个低武,也就是《笑傲江湖》那种,但看苏青绮这一剑,此世武力值至少也有了《倚天屠龙记》的水平,毕竟苏青绮实力还没到开宗立派的地步,就是不知此世顶点的武力值如何……能不能修仙长生? 苏青绮用剑鞘挽了个剑花,示范一次后,有详细介绍了一遍‘春秋醉月’的用劲方式,呼吸技巧等具体细节,而后才昂首看向赵无眠,“我的实力定然比不得公子,但所学武功却未必差了你,不过我修为不精罢了……” 说着,苏青绮又看向赵无眠腰间长刀,犹豫几分,抬手递过剑鞘,“要学月华剑,便离不开月华剑意,我未学走路,先学剑法,青冥伴我也有十四年岁月,剑鞘自然也沾染上不少剑意……公子用剑鞘练剑,细细感知,定然事半功倍。” 赵无眠抬手接过,掂量少许,比他预想重不少。 “习武之路慢如春秋,不可操之过急,公子武艺盖世,所谓一法通,万法通,想必很容易就能入门,但月华剑也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拳脚功夫,‘春秋醉月’更是后续所有剑招的基础,必须练至大成,所以我们这个月只学这招……” 话音还未落下,便看赵无眠照葫芦画瓢,依着苏青绮方才的架势朝冰面斜斜一刺。 轰! 冰面当场破裂,闷响震天,屋檐之上积雪飒飒而落,苏青绮猝不及防之下,只听‘呀’的一声便噗通栽进冬日的河水中,赵无眠自然也免不得落水。 洛朝烟回过神来,连忙赶过去,却见一抹白影又如利剑般刺出水面,落在洛朝烟身旁,正是苏青绮。 她浑身湿漉漉,厚厚的粉白小袄此刻紧紧贴在身上,虽然看不到什么春色,却也能从中窥探出几分细枝硕果的韵味。 她面容羞红之余还带着几分错愕,赵无眠虽然用劲,姿势还有几分别扭,但那招确实是月华剑无疑,只要多加练习恐怕不足一月就有她十数年的进度…… 咕噜咕噜……清澈河水冒出些许气泡,赵无眠还没上岸。 两女对视一眼,上前几步靠近冰洞,只听噗通一声,赵无眠抱着一条肥美的河鱼,抹了把脸,惊喜道:“有鱼!方才去村里转了一圈都没东西吃,现在我们有鱼吃了!” ? 嘎吱嘎吱—— 三条肥美河鱼被木棍串起插在火堆旁,鱼皮与油脂被烤得嘎吱作响。 苏青绮换下粉白小袄,露出内里的白色肚兜,肚兜背后的细绳紧紧绑着,随着苏青绮的动作,感觉细绳下一瞬便会被崩开。 她拿起挂在旁边的粗布麻衣,嘴里嘟囔道:“这种天赋与实力还需要向我学武?真的不是侮辱我?” 赵无眠对自己亲手掌握的武学新奇得紧,还一个人在屋后孜孜不倦地练招。 洛朝烟紧闭门窗,用烧好的热水清洗着自己的面庞与黑发,少许之后才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放进用水清洗过的破旧瓷碗里,再倒入热水等丹药化开,同时抬起眼帘,好奇看来, “你可是大离最年轻的元魁,听嗓音,他的年岁可比你大,所以才强于你吧……真比天赋的话,他与你如何?” 苏青绮面容古怪起来,粉唇嗫嚅半天才吐出一个词。 “云泥之别。” 第7章 多喝热水 元魁只是年轻一辈的最高荣誉,比起实力要更看重潜力,加之是朝廷颁发,政治意味反而更浓郁些,十元魁里六个都是世家子弟,但含金量还是有的,毕竟世家的习武资源可要远胜闲云野鹤,便如苏青绮,年方十六就能和巫明这种成名多年的高手打得有来有回,因此她说是云泥之别,那确实就是云泥之别。 赵无眠一个连穴位都认不准的现代人,之所以能让她如此自惭形秽,其实就只有一点原因。 一法通,万法通。 一个武林高手想学一门新武功,即便短时间内做不到形神具备,融会贯通,但形似还是绰绰有余的,肌肉记忆会自发帮他找到最佳最稳最快的出剑方式。 万丈高楼平地起,赵无眠的基础早便打磨得无匹扎实,接下来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帮他纠正错误,不至于让他练错路子的师父,以及大量的实战经验而已。 便如一个常年混迹声色场所的海王,即便被半挂撞成失忆,当再次提枪上阵时,他也不可能瞬间喷云泄雾,乃至会自发地用一些小技巧。 所以同学们,练习很重要,遇到挫折不用自卑,多实战实战,牢固基础,保持自信即可。 赵无眠简单擦了擦身子,换上村子里找的粗布麻衣,在屋后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月华剑……找靠山,抱大腿,吃软饭都是次要的,自己的实力才是根本。 赵无眠的伤还没好透彻,天寒地冻之余还如此剧烈运动,苦倒是苦,但事关自己,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冲就对了。 但仅仅是练习月华剑可还不够,赵无眠习武,更多的还是想触类旁通,借此回忆起自身掌握的武学。 赵无眠闭上双眸,按照月华剑的韵律要领,收着力道,一遍遍刺出剑鞘,详细感知自己的身体……月华剑虽说极易上手,但每每用出‘春秋醉月’他都会感到一股晦涩感。 明明可以更快,明明有更好的出剑角度,呼吸的方式也晦涩不堪,双脚间距应该更宽些。 赵无眠遵循心底的感受,细微地完善着出剑姿势,一遍遍用出‘春秋醉月’,出剑速度却是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动作一顿,不再出剑。 大雪纷飞,赵无眠手握剑鞘,紧闭双眸,巍然不动,仅有胸膛偶然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赵无眠肩头脑袋均是积雪,俨然成了个小雪人,他才忽的向前踏出一步,身上积雪如雨点般飒飒抖落。 擦———— 明明是钝器的剑鞘此刻却是忽的发出一声尖锐剑鸣,屋内的苏青绮听到动静,心头一紧,心想赵无眠用剑鞘练剑怎么可能发出这种声响?莫非有敌袭!? 她白靴猛地一勾,地上一块小石子当即暴射而起,将木门砸出一个大洞。 两女紧张地顺着窟窿看去,却见满目苍白的冰雪世界猝然闪过一抹黑光,漫天白雪被劲风搅动,宛若绣花针般向前方暴射,继而又轰的向四周扩散,本就老旧的房屋在风雪中发出‘咔嚓’轻响,以赵无眠为中心,周围白雪尽数化为虚无,在漫天飞雪中形成一道椭圆形的空洞。 “只是练剑?”苏青绮杏眼瞪大,“我大哥练剑也没这么大动静啊。” 洛朝烟在宫内生活数年,见过数不胜数的能人异士,此刻倒是没苏青绮那么震惊,却也是暗自庆幸。 赵无眠越强,她们就越安全,同时赵无眠的可信度也能更高……毕竟赵无眠这么一个强者,对付她们两人还不是手拿把掐?何必与她们虚与委蛇逢场作戏,直接绑了带走岂不是更好? 赵无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如雨下,浑身冒着白气,握着剑鞘的右臂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浑身更是刺痛难耐,但他却是禁不住笑出了声……这招威力不俗,想必也是他原先的底牌之一,以他目前的状况,强行用出自然勉强,但他能感觉到,自身还有更多的武学没有被挖掘出……这还只是剑法,枪法呢?刀法呢? 他还会多少武学,他也不知道,所以他打算把每种武学都练一遍。 “好剑法,这招叫什么?”苏青绮忍不住问。 “叫什么无所谓,关键时刻能用出来就好,就叫‘一剑式’吧。”赵无眠缓了一会儿才止住发抖的右臂,随口回答,偏头看去,却是微微一怔。 苏青绮面容本就精致可爱,没什么可说的,但坐在她旁边的女子虽着布衣木钗,可黛眉粉唇,琼鼻杏眼,海棠醉日,美得不似人间,简朴的粗布麻衣不仅没有显得她土气,反而增添了几分好似人妇般的温婉贤淑。 布衣单薄,洛朝烟白嫩双手捧着小破碗暖手,注意到赵无眠的视线,她柳眉轻轻一挑,暗道赵无眠此前对她那么冷淡,或许只是没见到她的真实样貌吧,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她作为公主,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了。 她举起小破碗,大雪下碗里还冒着热气,“这是归玄谷秘传的丹药,可以压制天下百毒一段时间,此外还有固本培元,温养伤势的作用,公子体内的蛊毒太过古怪,居然到现在都没怎么发作,以防万一,还是服下吧,否则关键时刻蛊毒发作可就坏了……” 说罢,她又补充道:“天气严寒,公子刚刚落水就去练武,纵然是习武之人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所以我把丹药化在热水里……” 唯恐赵无眠有疑,尾音没落她又接着说:“不必担心我给你下毒,我有求于公子,自不会做这等自损双翼的蠢事……” 话没说完,赵无眠便走上前端起小破碗一饮而尽,果然能感觉到温热的药力顺着肠胃缓缓涌入四肢百骸,缓解着方才的刺痛与疲劳。 三人此刻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相信洛朝烟不会做下毒这种事。 而且一国公主为你温药,其实挺暖心的……多得是男同胞活了二十多年也没喝过妈妈之外的女人特意温的热水。 洛朝烟脸上泛起笑意,赵无眠能毫不犹豫地喝下她的药,她又何尝不能领略到他对自己的信任。 继而听赵无眠用劝慰的语气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此刻逃亡途中,你洗脸做什么?唯恐别人一眼注意不到你吗?圣上,别怪我老赵心直口快,特殊时期,咱们还是继续当小乞丐和难民吧,若觉着三个骑马的难民违和感太重,过于引人注目,那扮成江湖人士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要美,咱们回皇城再美吧。” 洛朝烟脸上笑容微微一僵,赵无眠这厮还是和其他男人不一样的……这男人以后能讨到媳妇? 第8章 河曲白影 赵无眠能不能讨到媳妇另说,洛朝烟本人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娇蛮之辈,自知露出原本样貌不合适,但她也是女人,浑身脏兮兮黏糊糊自是难耐,此刻得闲了才清理一下自己而已,待启程了自然会继续乔装打扮。 烤鱼烧得滋滋作响,洛朝烟还掏出几个小瓶子撒上粉末,一口下去鱼肉混杂着草药似的清香,令人口齿生津……赵无眠咬着烤鱼,“这粉末一股草药味,还挺香,也是归玄谷特产?” 洛朝烟捧着烤鱼小口小口咬着,这时候倒是自有一股一国公主的优雅,她颔首道:“归玄谷虽然不在三大派之列,却也位列六大宗,只不过不以武力见长,谷内怪人很多,都是些厨子,农夫,大夫之类的。” “了不起,都是和百姓息息相关有关的职业,比整天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夫强多了。”赵无眠没料到此世还有这么一个奇怪宗门,忍不住笑道。 洛朝烟微微一怔,扬起小脸也是露出惊喜之意,“我也是这样想,大离武风彪悍,谈起归玄谷大多不以为意,只觉它不配成为江湖门派,但他们不知,若是没了这些厨子农夫,他们的吃喝从何而来?国家社稷从何谈起?” “国家之本。”赵无眠简单概括,便偏头看来,“归玄谷不派人护送你?” 洛朝烟心情轻快,解释道:“谷内并不知我是公主,只当我是一名普通弟子,事关国本,我也不敢轻信谷主……何况这么多年,我并没有和谷主接触过,仅随着师父学习医术,而她……” 洛朝烟眉梢微蹙,微微摇头,“两年前给我扔下一封信便不辞而别,我也不知她此刻在何处。” “三大派又是指……”赵无眠又问。 两女面面相觑,想起什么,却看苏青绮从行囊里取出一份纸质舆图,指尖轻划,“我们目前在秀容,再往南走便到了平阳,也就是小西天……它作为三大派之一,不知对我们而言是敌是友。” 秀荣?平阳?小西天? 赵无眠也凑过脑袋去看,三人便拿着烤鱼围在舆图处。 古代舆图没现代那么清晰,行政划分也差别很大,但赵无眠前世也是大学生,学的文科,地理成绩优异,与脑海中的山西地图对比少许后才恍然大悟,秀荣就是忻州,平阳就是临汾。 “小西天是佛门圣地,很少过问朝堂之事……”洛朝烟思琢少许,还是摇摇头,“此刻就连朝廷中人也不能尽信,更何况江湖门派?还是避开吧。” 赵无眠的注意则是被一则地名吸引了注意,“河曲……距我们这里很近啊。” 山西煤矿丰富,据赵无眠所知,河曲就有一座大型矿山,只是不知此世开采了没有。 “是挺近,我来时还去河曲采买过物资,骑着白娘子不到两个时辰就能跑个来回。” “白娘子?你的马?” “对啊,这是大哥从草原得来的千里马,整个大离也只有不到二十匹。” “它能喝雄黄酒不?” “马喝醉了怎么跑?” 赵无眠直起身子,这个世界压根没人能听懂他的典故,他将烤鱼吃完,推门走出屋外,拿着鱼骨头朝白娘子甩了甩,“oi!马,大雪天的没草料给你吃,吃点鱼骨头补充点钙?” 白娘子很有人性的撇开脑袋,喷了个鼻息,一脸瞧不起赵无眠的模样,山寨里的两匹黑马倒是凑上前把鱼骨头分着吃了,一看就好养活。 它们虽然吃草,但饿极了别说骨头,石头都想吃。 赵无眠轻抚着几匹马,草料确实是个问题,苏青绮此前一路住客栈不愁草料,但此刻能不去城镇就不去城镇,天寒地冻的别说草,就是树叶都不多,要是没了马,三人跑断腿都出不了山西。 去哪儿搞草料呢? 还是要去一趟城镇,不仅是草料,各项物资如干粮,兵刃,衣物也要备齐,他们不可能靠捕鱼过活,也不可能靠这点单薄布衣过冬。 赵无眠推门进屋,将计划告诉两女,采买物资是必要的,她们犹豫少许也没有反对。 “一个人去采买最好,拜巫明所赐,恐怕外界都知我们是三人同行,所以还是应当避免在外一同露面。”苏青绮微微一顿,又道:“若是遇到险境,也好过三人被一网打尽。” 有点无情,但这就是事实,况且除了苏青绮的白娘子,另外两匹马早便饿得没力气,三人此刻也没办法骑马同行。 “谁去呢?”洛朝烟端着小碗喝热水,视线看向苏青绮与赵无眠。 她不会武功,且是绝不能出事的核心人物,因此只能在赵无眠与苏青绮之间选。 苏青绮目光炯炯,显然想去,但留赵无眠和洛朝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待她离开,倘若赵无眠本性暴露,洛朝烟岂不就是待宰羔羊? 因此人选也没什么可讨论的。 时间紧张,多耽误一分就多一分危险,因此赵无眠喝了碗热水暖暖身子便手按刀柄长身而起,推门又来到白娘子身边,两女紧随其后。 洛朝烟递出一个小瓷瓶和一枚木质令牌递给赵无眠,“里面有五颗疗伤丹药,主治内伤,外伤药还需要你去买些金疮药,这令牌则是归玄谷的身份证明,在江湖上想必有些用处……注意安全。” 苏青绮轻抚着白娘子的头颅小声告诉她,就这段路程委屈一下,让赵无眠骑一骑。 白娘子不满地甩动尾巴,但当赵无眠飞身上马后,她也没把他甩下去。 苏青绮仰首望向赵无眠,粉唇嗫嚅一阵儿,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轻叹一口气,继而微微颔首,道:“早去早归,我和圣上在此地等你,倘若在你离开后有追兵来此,我们会立即动身离开……你便不要寻我们了。” 意思就是倘若赵无眠一走,追兵立马就包围了这里,那多半和赵无眠脱不开干系……巧合也好,事实如此也罢,总之苏青绮都难以再相信赵无眠。 “青绮。”洛朝烟打断苏青绮的话,仰首望着赵无眠,“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等你,若有差错,会留记号的。” 两女对他截然不同的反应还有点有趣,赵无眠轻笑一声,没有多言,夹紧马腹,胯下白马长嘶一声,奔似白影,掀起大片雪雾,在大雪纷飞中朝河曲奔行。 采买物资是一码事,但赵无眠去河曲,还想做另一件事。 江畔村的壮丁不知所踪,赵无眠猜测应当是被卖去了矿场……他刚刚苏醒时碰见的那几个土匪,不也说要把赵无眠卖给六爷? 六爷估摸着就是煤老板。 此刻是在逃亡,而不是游山玩水,行侠仗义纯属给自己找罪受,但顺手之义,当做就做。 赵无眠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瞧见江畔村的惨状,不可能熟视无睹。 也当为前世的打工人们出口气吧,黑心资本家都该被挂路灯,还有比煤老板更经典的资本家吗? 第9章 血染河曲 清晨,雪如飞沫,层层叠叠,河曲镇升起袅袅炊烟,虽是边陲小镇却人烟纷杂,宽大官道上来往车马络绎不绝,细细看去,车厢内均是黑乎乎的煤炭。 入冬后全国各地对煤炭的需求夸张到了极点,山西各个煤矿天微亮便开工,如此才能勉强满足需求。 矿工们每天至少工作六个时辰,碰上良心的煤老板,每天的工钱少不了,还能管两顿饭,但若是碰上没良心的……别说工钱,每天能给几个窝窝头配白粥就已经很不错了。 赵无眠骑着白马在城门处下马,四处打量几眼,提刀带剑,头戴斗笠的江湖人果真有不少,果然武风盛行,也瞧不见他们什么面容……待会儿可以买些斗笠戴上,否则满身狼狈的难民还能骑马的确是违和了些。 门口守卫懒洋洋的抱着长枪,连路引都不检查,只是打量赵无眠几眼便挥挥手让他进城,随口警告一句,“看你提刀骑马的,是江湖人士?这里可是晋王地盘,别惹事,否则引来晋王麾下的鬼魁,包你生不如死。” 赵无眠回过神来,“鬼魁?” “啧!问这么多干嘛,赶紧进城,别挡道。”守卫有些不耐烦。 赵无眠轻轻摇头,向侧方跨了几步空出位置,又从怀里拿出王长志那顺的银两,塞给守卫,笑道:“我是北边逃荒的难民,听说河曲有个矿场,不知还招人吗?世道不太平,积蓄都要花光了,想找个生计。” 守卫颠颠重量,也是露出笑意,压低声音:“喏,出了城往南走几里地就到了,不过老弟,老哥可劝你最好另找份生计,河曲矿场是六爷管辖,他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 “细说。” ? 河曲南方,一条宽大官道贯通至一处小矿山,晋地多山,路很不好修,能在这里有一条宽广官道,可见朝廷很是重视此地。 河曲矿场,乃山西有名的九大矿场之一,也是六爷的私家场地,六爷叫什么没人知道,自他出道起便一直叫这个名字。 矿场内遍布黑黝黝的洞口,不时见到穿着单薄布衣,满身黝黑的矿工推着小车从洞里运煤出来,偶有矿工体力不支瘫软在地,便能听见监工的怒骂声与挥鞭声。 在矿场不远处,却是有一片依山傍水的庄园,六爷便坐在庄园内的大厅里,端着茶问身边下人,“小西天的贵客还没来?” “没有,但按往常来说,应当能赶在晌午前到。” “呵,江湖三大派,甭管江湖地位多高,还不是要用我家的煤过冬。”六爷是个穿着锦袍的中年人,他抿了口热茶,“晋王的煤,可按时送过去了?” 主厅正中挂着一柄纯白长枪,不知何等材质,枪刃幽幽,兴许这六爷也通点武艺? “今早传来书信,昨日便抵达晋王府了。”身旁下人说着,又从衣袖拿出一个单子,双手递给六爷,“这是小姐亲笔写的食谱,小姐的意思是矿工们吃的还是太多了,她听说归玄谷内有很多高人每日吃蔬菜也能练得一身好武艺,所以咱们的矿工吃蔬菜应当也能补充体力,还能降低成本,让她多买几件首饰。” 六爷拿过单子看了几眼便放在一旁,“待开春吧,近来又买了几百号壮丁,先把这个冬天用过去再由她折腾。” 话音未落,外面便传来侍卫的叫喊声,“老爷,有人想和您谈生意。” “想和我谈生意的人多了去了,我每个都见?给我叉出去!”六爷不耐烦地挥挥右臂。 “来人说,他是归玄谷弟子。” 六爷微微一怔,继而神情微喜,归玄谷虽不是三大派,但也是六大宗之一,江湖份量不轻……单单卖煤给晋地,赚的钱可还是不够多。 “带贵客进来。” ? 赵无眠身姿挺拔站在庄园前,此刻他已经换下那身脏兮兮的布衣,穿上黑色长袍,头戴斗笠,遮住脸庞,连下巴都没漏,倒也不怕有人能认出他的身份。 白娘子身上驮着大包小包的物资站在庄园门口的树下,埋头吃着赵无眠买给她的草料。 时间紧张,赵无眠不想耽搁,最好在十分钟之内解决这件事,便直接拿出洛朝烟给他的令牌,示意给门口守卫,“归玄谷中人,今年雪势大,我代表谷内来此,想与你们家六爷谈谈煤炭生意。” 门口守卫哪见过什么归玄谷令牌,但这事他们也做不了主,便连忙上报六爷,不多时便有人领着赵无眠朝主厅走。 赵无眠沿路四处张望,将地形记住,方便待会儿逃脱。 不多时他便被领进一间奢华大厅,一穿着锦袍,不怒自威的中年人端坐上位,四周伫立六名守卫。 六爷面带笑意,温声问道:“贵客来自归玄谷?” 赵无眠拿出令牌示意。 六爷见此令牌却是忽的一惊,显然见过世面,“真传弟子!?您到底……” 话音未落,却看赵无眠忽的将令牌抛向六爷。 六爷一怔,下意识伸手想要接住令牌,眼角余光却看一抹白光一闪而过。 呛! 却是赵无眠右手抬起,刀锋出鞘,周围侍卫只看寒光一闪,宛若一抹月光轻抚而过。 噗嗤! 待侍卫反应过来,那黑衣男子长刀已经径直刺入六爷肩头,前刺的力道带着六爷撞碎胯下太师椅,直直将其插在大厅墙头之上,血光如沫,飞溅当场,巨大的力道甚至撞翻了墙头的纯白长枪,使其扑腾滚落在地。 正是以刀用出‘春秋醉月’。 “大胆!” 侍卫当即拔刀出鞘,却看那黑衣男人长靴抬起,勾住地上长枪,下一瞬只听‘咻’的破风声,长枪便径直贯入距离最近的侍卫腹部,将其同六爷一般钉在墙头,口吐鲜血,脑袋一歪,却是当场身死。 “擅自靠近者,正如此人。”赵无眠冷冷说完,才伸出空闲右臂,向后伸出手掌,接住下坠的令牌。 周围侍卫被唬住,愣是不敢上前,终究只是一个矿老板的侍卫,而不是高门大派的武林高手。 此刻六爷才感到肩膀剧痛,痛哼一声。 赵无眠没给他求饶的机会,冷冷问:“江畔村的村民,在你这里?” “江,江畔村?”六爷疼得汗如雨下,但命在赵无眠手里捏着,他不敢多言,连连应答,“是,是,昨日才从王长志手上买了近百人,少,少侠想要,一并送予你!” 得到答案,赵无眠才冷哼一声,平淡道:“我要他们有何用?我来此要求不多,只有两点,第一,给所有矿工自由选择是否在你这里讨生计的权力,第二,每天工作时间最多五个时辰,且工钱按衙门捕头的双倍标准发放,不得拖延。” 赵无眠不是愣头青,救了这些人,他们照旧难以在冬天过活……他们需要的不是自由,而是选择的权力以及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工作。 “是,是,少侠说什么我都答应。”六爷连忙应答。 赵无眠抽出长刀,六爷还未松一口气,大腿却是忽然传来一阵钻心刮骨的剧痛,让他瞬间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却是赵无眠提刀再次刺入他的大腿,依稀可听见腿骨断裂声。 “你当然可以虚与委蛇,在我走后耍些小伎俩,但你最好祈祷我今天就死在这里,否则日后我随时会来此找六爷叙旧。”赵无眠收刀入鞘,“此刀废六爷一条腿,以防六爷您产生能从我的手底下逃出去的错觉。” 他走至都快被吓破胆的侍卫身前,抽出那杆纯白长枪,甩去血迹,掂量少许,“这枪叫什么?” 六爷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大汗淋漓,却还是勉强勾起笑意,不敢恶言相向,“碧波,是早年晋王送给家父的礼物,少侠想要,尽管拿去。” 他不动声色搬出晋王名号,想看看这不速之客有何反应……他经营煤矿多年,黑白两道通吃,人脉广阔,怎么会不长眼的愣头青行侠仗义到他的头上,每每遇见问题,只要搬出晋王,总能迎刃而解……但这次他失望了。 “多谢,再会。”赵无眠手持长枪,很有礼貌地朝趴在地上的六爷抱了抱拳,继而转身离去。 六爷眼角一抽,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庄园内闻声赶来的侍卫,没得到六爷的命令,便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一个月才多少工钱啊?玩什么命? 待赵无眠走出庄园,见到还在啃草的白娘子,心底才松了一口气……本以为会发生一场血战,但看来还是识时务者占大多数。 这次连五分钟都没有,够快了。 赵无眠走至马儿身旁,用黑绳将长枪捆在马儿身侧,身后却是忽的传来一道让他头皮发麻的嗓音。 “公子留步。” 呛! 赵无眠拔刀出鞘,刀若游龙,宛若一抹银白匹练向后掠去,劲风四散,旁边树枝上的积雪被劲风吹得飒飒而落,宛若无数梨花落下,遮挡了赵无眠的视线,却单有几缕乌黑发丝凭空落下……没砍到。 赵无眠猛地一挥衣袖,震开漫天白雪,才看到距他不足二十步的距离,一位黑发垂至小腿,穿着僧服的年轻女子抬眼看他。 女子很漂亮,表情却是淡漠无比,宛若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尼姑?”赵无眠眉梢蹙起。 “云舒的确是来自小西天的尼姑。”自称‘云舒’的尼姑竖起手掌朝赵无眠行了一礼,“公子……” “再会!有空定去小西天交份香火钱!”尼姑还没抬起头,便见赵无眠飞身上马,当即策马离去,压根没有和她谈话的想法。 尼姑稍微歪了下头,倒也没有追,而是朗声问:“公子此举,云舒看不出所图,敢问公子何人!?”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秦风寨王长志是也!他日王某在寨内定大摆宴席,恭候贵客!” 第10章 天生江湖 “王长志?”尼姑秀眉蹙起,认真想了几秒,也不知想了什么东西,又转身默默走进庄园。 庄园内此刻早已乱作一团,当尼姑来至大厅时,六爷还躺在地毯上,几个大夫正为他止血。 瞧见尼姑,六爷虚弱地睁开眼眸,继而大喜,“尊驾可是小西天高僧?” 尼姑淡淡颔首,从袖口取出几张银票与票据,蹲下放在浑身是血的六爷身前,“这是今年的煤炭钱,麻烦施主尽快备货。” 说罢她又默然转身,便要离去。 六爷表情一僵,今年的小西天派来的使者怎么这么古怪,我TM都浑身是血躺这了,你问都不问一句!? 内心草拟吗,六爷面上却是饱含悲痛与诚恳,大声道:“尊驾留步!令师派尊驾来此仅仅是为买煤?若尊驾能替我杀一个人,日后每年冬日,贵派无需操劳,我自会送上千斤煤炭!” 闻听此言,小尼姑停下脚步,六爷心头一喜,却听小尼姑偏过小脸,回首看来,粉唇轻启回答:“近来晋地会有大事发生,师尊让我踏入红尘,看晓世间百态,再由我自行选择帮助哪方,亦或继续作壁上观。” 六爷表情有些绷不住,这是什么意思?答应还是不答应? 小尼姑没有详细回答……她已经收回视线,自顾自地离去。 下人此刻才反应过来,对六爷附耳道:“六,六爷,她,她是观云舒!武林公认的最强元魁!听说不足二十岁就已经有了和十武魁媲美的实力。” 十武魁,也就是朝廷册封的江湖高手,算是元魁的上位,武魁没有年龄限制,谁强谁上,大都是能开宗立派的人物,当今三大派,六大宗的宗主基本都是武魁……当然,并不是指全天下就他们十人最强,毕竟还有不少强者压根不鸟朝廷,因此自然不会接受什么武魁之名。 “什么狗屁元魁!?话都说不明白……”六爷郁闷得几欲吐血。 观云舒在屋外微微蹙眉,但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动怒。 “施主,请问秦风寨怎么走?”她拦住庄园内一个侍卫,行了一礼,问。 侍卫被观云舒的容貌与气质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半响才指了指一个方向,“向北走,河曲通缉榜上就有王长志的画像,他是秦风寨寨主……通缉令上有具体位置。” “多谢。”观云舒的表情并没有多少起伏。 她当然知道王长志是通缉犯,也知道赵无眠不是王长志,她只是很好奇,赵无眠怎么会行侠仗义……他的刀法中隐隐透出一丝邪修的味道,如果她没猜错,应当是太玄宫所学。 太玄宫,乃江湖三大邪派之首……它为魁首,倒不是因为势力最大,只是因为,这个门派是江湖头号反贼……是为颠覆大离朝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猜错了,毕竟她的阅历也不甚丰富,小西天与太玄宫并没有恩怨,两派中人很少交手,而且赵无眠只出了一刀。 她决心去秦风寨看看,她相信那里会有答案。 就算没有答案也无妨,路在脚下,她的道也在脚下,遇见一切不明白的事情都要亲自去解惑,就是师父所说的历练红尘吧。 ? 赵无眠策马奔腾,吃饱喝足的白娘子也是尽情驰骋,速度太快,雪花拍打在脸上还有点疼,但赵无眠却是禁不住大喝一声,“念头通达!畅快!” 此去一行,物资买了,侠也行了,就连秦风寨的事儿估计也能解决。 小西天是名门正派,那小尼姑如果去秦风寨见到那一票拐卖人口的土匪,定然留不得他们。 苏青绮没有骗他,秦风寨早已是杀人不眨眼的恶种聚集地,毕竟江畔村的村民是他们杀的,也是他们卖的……爱国的恶种也是恶种。 赵无眠状态不佳,时间紧迫,没空剿了他们……这就是一根刺一直埋在他心底,他本想等将洛朝烟送回京师后再亲自上门除害,不想能在此地遇见一个名门正派的小尼姑。 那尼姑能躲开他那一刀,杀几十号土匪自然也不在话下,不过佛门讲究不杀生…… 赵无眠摊开手心,一缕黑发绕着指尖随风飘扬,隐隐带着一抹幽香,让他想起了小尼姑那长至小腿的黑发,琢磨少许,他轻轻摇头,“带发修行的尼姑罢了,她把那群土匪打晕了送官府也成,等日后再见到那小尼姑,问问就是。” 赵无眠顺手行侠仗义一次,来回花的时间还没十分钟,白娘子也是日行千里的宝马,很快就能回去,不过赵无眠为了提防有人跟踪,愣是四环八绕,围着江畔村绕了一个时辰,才在晌午回村。 村口一堆堆小土包上已经盖上了厚厚的积雪,与人声鼎沸的河曲镇不同,江畔村只有一片死寂。 当然死寂,大部分村民都在土里埋着……赵无眠与他们素未谋面,却已经为他们做了自己能够做到的极限。 赵无眠在村口下马,手按刀柄,牵马进村,白娘子喷了个鼻息,轻踏蹄子,迫不及待想见到自己的小主人。 走了几步,没有瞧见绑在屋外的两匹黑马,赵无眠心底微凛,却是敏锐地听到旁边小屋传来动静。 咔嚓。 赵无眠指尖将长刀弹出三寸,却是洛朝烟推开窗户,露出小脑袋,即便还不是一国之君,此刻也是一国公主的她露出明亮轻快的笑意,口中清亮,“这么快就回来了?有没有受伤?你换了身打扮,我与青绮一时之间还没有认出是你,还好你牵着白娘子。” 白娘子好似听懂了又喷了个鼻息,眼里有点小骄傲。 “我们把马藏起来了,”苏青绮推门走出,却是琼鼻微动,“你身上有血腥味……” 赵无眠摘下斗笠,走进屋子,“等我喝口水再说。” 两女一时之间没有回答,而是多看了几眼他的脸庞。 赵无眠换了身行头,自然也仔细洗了把脸,如此才把脸上那些凝固的血污泥土尽数洗去,让两女此刻才能看清他的面容,估摸十八九岁,薄唇挺鼻,肌肤白皙,宛若从画中走出的美男子。 虽然很好看,但两女也不是看重外貌的人,很快移开视线,生火的生火,喂马的喂马,活像赵无眠的两个小丫鬟,谁能想到她们一个是未来之君,一个是江南苏家大小姐。 赵无眠还拿出两只烧鸡,“日后的苦日子多的是,此刻能享受一会儿是一会儿。” 说罢,赵无眠才简短概括了一下河曲矿场的事,只是没提小尼姑和秦风寨的事……毕竟他也摸不准那尼姑会不会去秦风寨帮他剿匪。 洛朝烟没怪他自作主张去行侠仗义,只是琢磨少许才笑道:“安然回来就好,说来惭愧,这种事关百姓的民生大事本该由我来操心……让公子费心了。” 苏青绮倒是杏眼瞪圆了几分,直勾勾盯着赵无眠的侧脸看。 他居然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江畔村的惨状是她第一个发现的,她是真心想剿了秦风寨,也真心想去河曲矿场救回村民,只是此刻当以洛朝烟的安危为重,才如此克制自己,时时警告自己该以大局为重。 这段时间她内心可谓一直天人交战,此前她之所以想去河曲,不就是想去矿场?此前犹犹豫豫不敢说出口的话,不就是希望赵无眠能代替她去矿场一趟? 她并没有说,但赵无眠已经替她做了。 赵无眠可不知苏青绮在想什么,他一连喝了好几碗水,又吃了大半只烧鸡,才取出一个破布抱着的铁剑随手扔给苏青绮,道:“铁匠铺买的,你先凑合用吧。” 苏青绮抱着铁剑,眨眨眼睛,小声道:“多谢。” 洛朝烟则看向挂在白娘子身侧的雪白长枪,“那杆枪……是碧波吧?宫中有所记载,当年靖难之役出现过的名枪,杀敌无数……” “被晋王缴了,后来又赐给六爷了吧……你还看这些?”赵无眠抱着长刀坐在墙边,偏头看来。 “我喜欢读书,小时候经常翻阅宫中典籍。” “是吗……”赵无眠拿起斗笠盖住面庞,毫不客气道:“累了,我睡会儿,等出发时叫我。” 自昨夜醒来直到此刻晌午,赵无眠都不曾休息过……这还不到十二个时辰,他便已经能够做到杀伐果断。 兴许他便是天生的江湖人。 第11章 晋王府内 赵无眠三人紧张兮兮,又是藏马又是乔装打扮,但实际上此世没有网络,消息有滞后性,所以直到赵无眠回村睡大觉这个时间点,洛朝烟这档子事才传到晋王耳中。 太原正中,偌大的晋王府内,一片湖泊坐落在后院内,周围种着不少槐树……湖泊已经结冰,却有一位穿着狐裘的中年男子搬着小板凳,毫无藩王气度的坐在槐树下,手里拿着木制钓竿,在冰面上凿了个洞钓鱼。 天气严寒,狐裘男子旁边摆着火炉,怀里还抱着个暖炉,但手指仍然被冻得通红。 冰天雪地还在自家院子里钓鱼……此人正是晋王,洛应全,也是洛朝烟的亲叔叔。 当年削藩倒是没削到他,但俗话说‘秦晋之好’,秦地与晋地毗连,因此秦王起势后,晋王眼看秦王略占优势,当即随他一起‘清君侧’,居功甚伟……作为褒奖,事后不仅将西凉一并封给他,还将他的军权扩至二十万,担镇守边疆之责。 不得不说晋王的眼光之毒辣,当然,他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晋王妃的家族受到牵连,被连根拔起,诛杀殆尽,一年后晋王妃便郁郁寡欢,撒手人间,只留给他一个儿子,这事也一直都是晋王心底的一根刺,因此直到现在他也未曾续弦,从这方面看,老洛家的情种还挺多。 至午时也没有一条鱼上钩,空军的晋王并不失落,收起鱼竿,长身而起,“乏了,回去歇息吧。” 此刻伫立在他身侧的侍从才递上密信,“王爷,京师有消息。” “皇兄的消息?”晋王还不知皇帝身死,显然朝廷的保密措施做的不错。 “属下不知。” 晋王接过密信,眉梢顿时紧紧蹙起。 他又在小板凳上坐下,将密信读了三遍,才将密信扔进火炉烧掉,一言不发,继而再度拿起鱼竿钓鱼。 侍从不敢说一句话。 从午时钓至黄昏,鱼竿才轻轻一动,有鱼上钩,但晋王还是一动不动。 “王爷,上钩了。”侍从提醒。 晋王好似这才反应过来,却是将鱼竿轻轻一抛,扔在地上,问:“最近有个小子,想拜入晋王府当本王门客?” “是,他叫燕九,是圣上于景正十一年亲册的元魁,无门无派,背景干净,不过今年已经二十有六,属下猜测,他是迟迟无法突破才想拜入我府门下,寻个机缘。” “同为元魁,与苏家小女比起如何?” “二人从未同台较量,但苏青绮年方十六,燕九比她多修炼了十年,同为元魁,潜力差距不大,因此料想远强于她。” 晋王沉默少许,才道:“苏家小女在秀荣,此刻应当在往晋南走,她的身旁还跟着一男一女,让燕九将两个女子请回晋王府,江湖纷乱,此处最安全,至于另外一个男子……杀了吧,这便是他的投名状。” 说是保护,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是,王爷还有什么安排?” “切记……不可让他暴露这是晋王的意思。” 洛朝烟可以死,可以失踪,但无论如何,不能让世人知道她是因晋王而死,因晋王而失踪。 虽然倘若洛朝烟最终在晋地失踪,即便不是晋王干的,最后脏水也得他担,但只要不挑明,那等晋王夺位时,仍旧可以名正言顺……别小看这一个‘名正言顺’,很多事情倘若不能师出有名,那便难以成事,否则当初秦王谋反时也不会起一个‘清君侧’的名号。 毕竟有些事不上称没四两,上称了,一千斤也打不住。 否则晋王也不会用‘保护洛朝烟’这个由头。 不过按照礼法,即便洛朝烟死了,一样有皇长孙继位,还轮不到晋王……可晋王坐拥二十万精兵。 规则固然重要,但暴力才是权力的根本。 秦王能做皇帝,他晋王就做不得? ? 赵无眠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待醒来时只觉好不痛快。 睁眼一瞧,已是黄昏,透窗看去,大雪止歇,遍地红晕。 “公子醒了?这是圣上为您煎的药,嘱托您一定要服下。”耳旁传来苏青绮的声线,嗓音清澈干净之余,还带着几分柔意。 还给我煎了药?赵无眠愈发觉得洛朝烟温柔贤惠,就算只是怀柔政策,这份心意也是实打实的,只是…… “您?”赵无眠心想她什么时候这么尊敬自己了? 苏青绮也反应过来,抿了抿粉唇,双手捧着小碗向前递了递,扯开话题,“圣上也在歇息,公子把药喝了,在圣上醒前,我们还能再练会功。” 这话说进了赵无眠心坎,什么事儿也没练武重要……他端起碗咕咚咕咚喝完,便提刀带枪,用眼神指向小屋后院。 苏青绮心领神会,也是手提剑鞘站起,同赵无眠一起离开屋子,屋内只余洛朝烟盖着衣服,靠在墙边酣睡。 “公子是要继续学我的月华剑,还是……”苏青绮看向赵无眠手里的雪白长枪,“学习五气经中的枪法篇?” “枪法吧。”手握长枪,赵无眠仍旧有一股如臂使指的感觉,显然他也会点枪法……自己到底会多少武器?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这么牛还能被人杀一次? 自己越强,越能彰显仇家的势力庞大,念及此处,赵无眠收敛心神,心无杂念,专注练武。 苏青绮微微蹙眉,小声劝道:“俗话说月刀年棍十年剑,一辈子的枪,如果公子此前不会枪法,那目前还是继续学我的月华剑为好,否则至少要练三年才能枪法大成。” 赵无眠极为熟稔地舞了个枪花,黄昏透过枪身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阴影,继而微微摇头,“《五气经》中,我还有不少疑惑,还指望苏小姐为我答疑解惑……这事迟早要干,宜早不宜迟。” 《五气经》中的专业名词太多,赵无眠对此一无所知,简直就是空有宝山而无法用,委实难受,此刻苏青绮在身边,自然是能学一点是一点为好。 月华剑要学,《五气经》也要学,如此才称得上健全。 听赵无眠说需要自己帮忙,苏青绮当即不劝了,反而与赵无眠凑在一起看《五气经》,心情轻快,口中清亮,“我看看,这枪叫‘云踏寒枪’,共有一十八路,枪法为主,步法为辅,枪路鬼魅,第一式应该这样……” 她虽然疑惑赵无眠这么一个武林高手,学本秘籍居然还要她解惑,但这事她问了赵无眠估计也不会说。 苏青绮拿起长枪,照着书中描绘,使出一招,她悟性没得说,即便没有师父,单靠秘籍也能精准把握每一招的内息流通,发力技巧,呼吸窍门……这就是目前赵无眠最为欠缺的能力。 只能说当代最年轻的元魁……真润,真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