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但男妈妈》
1. 第 1 章
十里红妆,满城结彩。
齐风禾端坐于花轿上,花轿颠簸,引得她衣上的串珠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此是她来到此世的第一十八年,亦是她出嫁的日子。她前世操劳而死,今世生在王侯家,享乐十八年,如今,是到了她还债的时日了。
齐国战败,她父亲为了向温国投诚,主动提出联姻。
说是联姻,也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进贡土地金银罢了,身后红妆十里,随嫁仆从千人,还有富庶十郡,皆是她父亲齐王的献予温王的贡品。
而她,乃是贡品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花轿摇摇晃晃,齐风禾望着嫁衣上的刺绣出神。
此次她要嫁予的人为温国国君,温国国君姓温,单名行,七岁从军,十四登基,如今十九,方年少,但残暴之名已传遍诸国。
他为人好武,虽已登国君之位,却帅兵亲征战,多年来温国铁蹄遍诸国,齐国,也仅其一。
齐风禾以联姻之名嫁予温国国君,但明眼人都知晓,她不过是个战利品。
若那温国国君瞧她顺眼,那她便是温国王后,若那国君瞧她不顺眼,那她也不过一阶下囚。
温国国君恶名远扬,人都言他独断残暴,她拿不定对方态度,若是拿她当两国结盟桥梁也就罢了,就恐他仍窥视齐国,攻打前率先斩她祭旗。
花轿摇摇晃晃出了国门,国门外,一支肃杀的军队整齐排开,为首者身穿玄衣,脸附鬼面,骑于矫健骏马上。
恰巧风起,珠帘吹开,猎猎军旗下,齐风禾瞧见了那郎君身影。
那人骑于骏马之上,玉带勾勒出精瘦腰腹,令她无端想起某个传言。
温王每次出征,皆带着一鬼面,有人言他面若好女,为防止敌军轻视,方才戴一鬼面,以此威慑敌军。
齐风禾不知传言是否属真,但瞧着那人身段,心中隐隐有猜测。
风止息,温王抬手,肃杀军队即刻分开,留出一通道令送亲队伍穿过。
送亲队伍依旧向前,温王骑马走至花轿前,两侧军队左右护卫,不知情者瞧见,许会以为轿中之人多受重视。
齐风禾自己却知晓,这哪是重视她,这重视的,不过是她身后的“嫁妆”罢了。
从齐国前往温国,需十日脚程,齐风禾的花轿由人抬,这极为耽误时间,为加紧速度,她需换上马车,再前往温国。
装饰奢靡、镶金嵌银的马车推出,温王翻身下马,行至花轿前,恰巧风又起,珠帘卷动,身段暴露在齐风禾面前。
他撩开珠帘,朝齐风禾伸手。
“王女,请下轿。”
冷冽的声线如同塞北的寒风,平静中又带着阵阵杀气。
齐风禾心脏忽的极速跳动,倒也不是害怕,而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城墙外的快风吹过她的面颊,令她跳动的心平缓,她强忍心中异样,将手附于温王手上。
温王魈头附面,只留出一双眼眸,漆黑如墨的眼珠盯着她,令她心脏忽的一缩,手也止不住地瑟缩。
他将手合上,将她拢住,牵引她下花轿。
“王女不必惶恐,礼成之后,卿自为吾妻,吾自将以正妻之礼待卿。”
冷冽的声音似一鸟羽,轻轻划过她心尖,泛起一阵别样的涟漪。
他牵引着她,将她送上马车,他则牵上缰绳,亲自为她驾马。
车轴滚动,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前行,直至齐国城墙消失于天际后,齐风禾才缓缓回神,温王留在她手上的余温已然消散,但那触感仍残留着。
许他是练武之人,体温稍高,手上也粗糙,除附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外,也有不少疤痕。
荒野风大,时不时吹起快风,卷起珠帘,令齐风禾常能见那人身影。
前往温国需十日,这十日,齐风禾皆独坐与马车中,夜晚歇息也是就地扎营,其余人围守车外,燃起篝火,而她则寝于车内,由温王送予吃食及火炉。
他未同兵士一起歇息,而是守于车外,闭目养神。
齐风禾拢着他送来的锦被,透过车帘去瞧他的模样,温王未曾在她面前取下过鬼面,吃食也在账中,是以齐风禾从未见过他真容。
这令她无端猜想,新婚之夜,他是否也要带着鬼面?
此念头一出,即刻被她否认,婚礼有一礼为同牢合卺,切不可带着面具进行,思及此,她竟有即刻礼成,好见他相貌的想法。
温王靠于车前,守着她寸步不离,竟让她生出被重视这错觉。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放肆,温王回首,朝她望来。
“王女,可是身有不适?”
那漆黑眼眸望她,齐风禾竟在其中瞧见了自己的模样。
“……并无。”
她轻摇首,不再将目光落于他身上,免再引起误解。
马车内空间广,可放下一小榻,齐风禾可于榻上歇息,她枕着软枕卧下,盖上锦被,才欲闭目,珠帘却被掀起。
她惊而坐起。
“吾无意冒犯。”掀起珠帘之人见她模样,即刻道歉,他怀中抱着锦布及一手炉,踏入马车内,“荒野夜风大,是吾考虑不周。”
他将手炉置于齐风禾身前,又将锦布挂于珠帘前,将窗口紧封。
珠帘透风,夜里挡不住寒意,齐风禾也有不适,但火炉温暖,又有锦被,除却无寝宫舒适外,也并非多难熬。
身处荒野,不比王城,此处队伍几千余人,就属她最舒适,连这温国王君,也只在车马外吃北风。
齐风禾哪敢再言。
可这温国国君当真把她看作娇贵的王女,把透风的窗儿遮了个仔仔细细,透不进一点儿荒野的寒凉。
“吾守于车外,王女若有事,可唤吾来。”
青年的鬼面于昏黄烛光下呈现,鬼面狰狞,于战场上可威慑敌军,而在此刻,齐风禾竟瞧着没那么可怖。
“夜里寒凉,王……”
齐风禾道了几声,并未言尽,那青年却只抬手,言道:“吾不惧,王女只管歇下。”
言尽,便撩开珠帘,于帘外歇息。
齐风禾未能如他所言歇下,青年此举令她疑惑,他于她的照顾过于周到,实在不似胜者与阶下囚之关系,令她惶恐。
青年依旧守于帘外,齐风禾却不敢再将目光落于他身上,如此一夜,便卧于榻上,闭目思虑一夜,直至天光微亮,她才沉沉睡去。
这十日如此过去,青年一直守于马车外,除却三餐,算得上寸步不离。
如此反常,她也想过是否是牵扯到了某些争端,恐会有人来此劫婚,亦或是刺杀她。
但十日下来,一路安稳,直至温国城墙现于天地交界处,也未有人来。
入国门前,青年再次骑上骏马,而齐风禾则登上花轿,由众人抬行,花轿不似马车平稳,珠帘晃荡,砸出清脆声响。
城门开启那一刻,厚重铜门闷响,下一瞬,异象突生,门隙中射出一支箭羽,破空袭来,箭尖似一点寒芒,直指齐风禾面门。
“敌袭,敌袭!”
头脑“嗡”地一响,周围声音好似蒙上一层布,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齐风禾浑身僵硬,身体好似被施了咒,定定地无法动弹,她双眸直视那箭矢,箭尖寒光闪痛她的眼,下一瞬,身侧冲出一道人影,将刺穿珠帘几乎穿到她身上的箭矢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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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
嘀嗒。
血滴如断了线的玉珠,滴滴答答砸在齐风禾嫁衣上。
箭矢停在她眉间前,仅隔毫厘。
“王……”
她唇口张合,过几息才找回自己声音。
青年收回伸出之手,将手中箭矢递与身后将士。
“去查。”
他声音冷似寒冰,狰狞鬼面于诡异气氛中显得格外阴森。
大婚日新娘遭刺杀,刺客未于国境外动手,反是在到达领土,即将进入城门那刻,自城门□□出箭矢。
此乃挑衅!
齐风禾瞧着几乎融入红嫁衣的血迹,顺着痕迹将目光攀至伤口处,青年徒手接箭,饶是他善武,也受了不轻的伤。
右手若似无力地垂下,五指微微握起,血珠从指缝溢出,与苍白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感染。
她心头兀地冒出这词,她未穿越前学过医,她知晓古时有多少人亡于伤口感染,此世不比现代,在这儿,医巫尚且不分,医术近似于无,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伤口,也有致命风险。
他不可死。
好似被控了心神,齐风禾冒犯地握住他手腕,盛怒中的青年朝她回首。
“王女安心……”
“伤口……”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道声响起,相撞后,又齐齐停下,周遭声音似已消失,只剩珠帘碰撞。
许久过后,齐风禾方率先道:“伤口需即刻处理,姎……稍懂医术。”
她瞧着被她握住的,鲜血淋漓的手。
齐风禾生性软弱,于强权,她不敢违抗父亲齐王,于自身,她惧怕一切疼痛,就是一微小创口,也会引得她哭泣。
幼时跌倒,破了膝盖,她会嚎啕大哭,后来成人,更是软弱,见人伤口,竟也共情。
青年之手于她眼中格外惨烈,皮肉磨烂,鲜血似决堤河坝源源涌出,她眼眸濡湿,怯懦性子使她眼泪来得不分场合。
她用力压迫他手上的血管,试图减少出血量。
“烈酒,净布……”
她喃喃几声,本欲令下人寻来,兀却忆起她身有。
此世酿酒技术落后,哪怕是王侯家也饮浊酒,但齐风禾手上倒有几瓶高烈净酒,她瞒着父亲私自烧出,就藏于身上。
非喜饮,乃是惧死。
她恐哪日受了伤,死于感染。
如今,竟在此用上。
烈酒藏于衣襟,瓷瓶装携,她取出,撇开瓶塞倾于青年伤处。
澄澈白酒哗哗倾落,青年手猛地一颤,五指收缩,酒与血同洒与花轿地上。
“王,姎……”
齐风禾似糊上白布的大脑终于清醒,一时间竟忘却了自称,她瞧着温王抑制不住颤抖的手,唇口欲张,未曾言声,便被遏止。
“王女善医,不必受吾影响。”
青年声线仍然冷冽,齐风禾却隐约察觉到颤抖之意,即使极力控制,被她握于掌中之手也隐隐颤动。
“姎……冒犯了。”
她幼时擦破皮,需用酒精清理,她惧痛,仅是于破皮外涂抹,偶有渗至伤口,也使得她泪眼汪汪。
她将烈酒倾于伤口,洗濯血肉中的木屑,酒精少拭于创面,她手中的烈酒经她提纯多次,浓度不低,虽未测过,但也可看作酒精。
其刺激剧烈,或有再伤之风险,可齐风禾已无他法,若感染,恐难救治。
被她握住的手同她一起颤抖着,不知到底是谁带动了谁,眼眶濡湿,豆大的泪珠滴落,混在染血的烈酒中,她不敢抬头。
“王女……”
齐风禾的眼角兀地感受到一片温热。
2. 第 2 章
“……王女不必担忧,吾无事,刺杀之人吾定会抓拿,届时交由汝处置。”温王用无伤之手拭去齐风禾脸上的泪水,“令王女受惊者,吾定不会轻饶。”
冷冽声线阴森似寒风,出言间平稳,却带着刻骨的杀气,齐风禾后背发凉,竟竖起一身寒毛。
“谢、王恩……”
她吞吐出几个字,压住心底异样,为青年敷上药膏,用净布裹好。
此时,花轿外靠过来一个穿戴盔甲的军士,朝青年低声说了几句,汇报完毕,又退下。
“扰事之人已捉拿,婚礼如期举行。”青年抽回自己的手,对齐风禾道:“使王女受惊,是吾不是,陪嫁中若有亲近之人,王女可唤来陪同。”
青年似乎忧心齐风禾远嫁孤独,又受了惊,恐内心不安,便想让她唤一亲近之人来陪同,以解心底惶恐,可齐风禾并无亲近之人。
父亲齐王对她不喜,并对她莫名提防,身边尽是监视之人,每隔一段时日,身边之人就要换一批,从未有人与她亲近。
“姎未有亲近之人。”齐风禾轻摇首,婉拒了青年的好意,“姎一人即可。”
青年思虑片刻,取下别于腰间的长剑,他将剑拔出一段,如镜剑面倒映出齐风禾的模样。
“此剑锋利,若有冒犯之人,王女可斩之。”
锋利宝剑收于剑鞘,他将其递与齐风禾,齐风禾怔愣片刻,才忆起要接过。
“吾就于轿外,若有事,可唤吾来。”
齐风禾点点头,直至青年离开,她才回过神,手中握住的剑鞘朴素而大气,她试握住剑柄,轻拔取出。
好剑。
她不通武器,却也知晓此乃宝剑,与人相博过便知晓,若有刀具,便可拉开相博者间差距。
空手者与持刀者相博,任空手者武艺再强,于持刀者手中也要吃亏,哪怕,持刀者并不通武艺,哪怕持刀者只是小儿。
乱砍之下,齐风禾相信,就是持剑人为她,来者也要挨上几剑,她学过医,知晓人有多脆弱,几剑之下,不死也残。
她将剑收于剑鞘,握住剑柄,祈祷一路平安。
遇刺之后,护送军队警戒拉至最高,花轿四周被军士围满,连着送亲队伍也被隔开,天上哨鹰齐飞,盯着四周可疑之人。
“今日之后,恐是又有哪家要被血洗了。”
刺杀消息已被封锁,但在场者眼非瞎,依照温王的残暴性子,恐是与此事有关联者都将被斩杀。
能在城门内|射出箭者,恐牵扯之人不少。
但这声音传不到齐风禾耳里,花轿被军士里三层外三围住,她四周只有马蹄声与铁甲的碰撞声。
自第一次刺杀后,就再未有第二波刺杀之人,许是就安排了这一波,又或者是已被暗中清理,不管如何,接下来一路都平安度过。
花轿于黄昏时停至王宫,青年也下马,邀齐风禾下花轿。
朝她伸来之手缠着红色净布,她知晓红布之下是怎样狰狞的伤口,她伸出一手,小心附上,青年合手,将她之手握住,她眉头蹙起,忧其崩裂。
但青年并未同她猜想的那般脆弱,缠着红布之手稳稳将其握住,牵引她下花轿。
礼乐奏响,温王牵着她进入庙堂,她一手握着剑,一手握住缠着红绸带的手,感受绸带下伤口的温热。
沃礼,对席,同牢而食。
青年领着她完成前两项礼仪,到后一项时,齐风禾抑不住暗看他。
青年面附魈头,只透出一双凌厉眼眸。
他当如何成礼?
“吾妻,请为吾取下魈头。”
周围宫人皆垂首,青年侧向她。
“好……”
狰狞鬼面转向她,她晃神片刻。
这儿女子成婚不必戴红盖,只需用礼扇遮面,男子不必遮面,而温王特殊,谁也不曾想他竟将战场上戴的鬼面戴于婚礼中。
温王独断,无人敢左右他,现他令新妇取下鬼面,亦无人敢言。
鬼面由黑绳系住,绳结结于脑后,似为了便其取下,温王低首折腰,露出绳结。
温王距她极近,仅稍稍靠近,便能触及,她心中泛起异样涟漪,面上却不显。她抬手,攀上绳结,将其解开,似她未穿越前解开礼品盒的彩带一般,解开绳结。
鬼面取下,青年缓缓抬首,淡漠眼眸依旧漆黑似墨,齐风禾却晃了神。
“……君美甚。”
她言一出,周围宫人来客头更低垂,面色僵硬不似活人。
“吾妻亦美。”
传言温王面若好女,齐风禾今日一见,才知传言属真。温王生得雌雄莫辨,却不阴柔,那双眼眸令人胆颤,只一眼便令人后背寒凉,生不出一丝窥视之心。
鬼面取下,婚礼继续,宫人割下畜肉,齐风禾接过,蘸酱而食。
礼成,温王牵过她手,携她入婚房。
烛火摇曳,光影照于青年面上,令那张脸美得更惊人。
许是她目光过于放肆,青年朝她侧首。
“吾妻可是困乏?舟车劳顿,妻可先歇下。”
婚礼一成,青年早早改了称呼,他为她取下金钗,齐风禾望着他,“姎尚未乏。”
青年许是不知自己容貌多美,他靠得如此之近,令齐风禾心跳急促。
他为她取下头饰,自己却不解衣带。
“君可是有事未绝?”
青年似未有就寝之意。
“吾亦未乏。”
他望向别处,余光又瞥见齐风禾手中长剑,“吾妻可懂剑术?”
“姎不知。”
“吾略晓。”他接过她手中之剑,言道:“今逢乱世,朝夕不保,今日之事非罕见,妻也当习之一二。”
他拔出利剑,“剑之锋利,需持剑者挥出,否则,一废铁矣。”
言毕,利剑挥出,烛火熄灭,而剑锋未触及红烛,齐风禾亦未看清他动作。
“妻亦可一试。”
齐风禾接过长剑,如他一般将利剑挥出。
——烛未熄。
温王握住她手腕,牵引着她手挥出,“如吾这般。”
剑气出,红烛灭。
齐风禾被此一幕惊诧,竟忘了此是她大婚之夜,胸中澎湃,跃跃欲试。
她握紧剑柄,仿着青年的动作,抬手挥剑。
红烛未灭,但烛光摇晃,齐风禾心振奋,接连挥出,试图令烛光暗灭。
“剑非一日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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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亦非一时可出。”
烛火摇曳,却终未熄,见齐风禾眼中微光暗灭,面露失望,青年接过她手中剑,于红烛光辉中舞一剑式。
动作行云流水,杀气内敛,却锋芒外出,他未戴面具,姣好面容却冷似寒霜,凌厉如手中长剑,明明灭灭烛火中,她恰于他双眸对上,心脏急跳。
错视仅一瞬,漆黑墨瞳略过她眼眸,烛火将身影投至窗纸,好似一副水墨画。
舞毕,收式而立。
“此式主防,适于室中出,可敌入室刺杀者,吾妻可喜?”
“喜。”
寂静几息,她才应答,青年舞剑的模样仍存留于她眼前,凌厉眼眉微垂,柔和了他的面庞。
她言出,青年握剑再起,缓了动作挥舞,“此乃一式。”
“妻可视清?”
“清。”
齐风禾微颔首,青年见此,长剑递于她,言道:“妻试之。”
齐风禾接过长剑,回忆青年挥剑的模样,仿他舞剑。一式毕,青年握住她手,牵她再舞。
“此式当如此挥出。”
齐风禾觉她似一木偶,由青年牵引着,杀人剑式自她手中挥出,初尚未觉,几式之后,她似探出门道,顺青年招式发力,竟连他何时松手也未觉。
直至手乏力,薄汗微出,她才停下,扶着窗沿喘息。夜风微佛,几分清凉令她神台微明。
“夜已深,妻若喜剑,可明日再舞,不急一时。”
青年越过她,合窗,“莫染风寒。”
齐风禾常年困于闺房之中,身体比不上常人,可再如何也不至稍吹风便着凉,她唇口微张,欲言声,又止。
也罢,也无多烦热,便当她是个娇娇贵女。
经这一遭,她与温王也算熟悉起来,传言残暴独断的王君待她温和有礼,可见传言不可尽信。
温王取下发冠,长发垂落,微黄烛光投下一片阴影。
齐风禾瞳孔微缩。
……其实,传言偶也可信。
她耳尖灼热,似是挥剑带起的热气未消,握住剑柄之手松松紧紧,终是放下。
身已汗出,还是沐浴再寝为好。
青年也知这点,他早早叫了水,可供齐风禾沐浴。他亦欲沐,十日风霜,不可就此寝下。
房里隔着屏风,齐风禾仍背着他浸于水中,腾腾热气散不去她面上灼热。
稍后便会好了罢。
她捂着面,面颊烧红。
齐风禾沐浴未叫人服侍,她有前世记忆,再如何也做不到令人赤裸裸瞧着,温王常年于战场奔波,也未有此习惯。
他二人很快便浴毕,合寝衣同卧于婚床上。
合床礼。
婚礼终项。
齐风禾平卧于婚床,目光落于远处,面颊灼热。
“寝安。”
青年为她殿好被角,于她身侧躺下。
齐风禾:?
她眼见他合衣卧下,长发置于侧,双手合于腹,闭目,呼吸平缓。
齐风禾:???
她面有难色,似欲言,又难启齿,目光落于帐顶,又侧视枕边人,撑手微坐起,见他娴静睡颜,目光呆滞,又卧下,闭目。
3. 第 3 章
旭日升,碎金垂落,温煦初阳唤醒齐风禾。她于婚床上醒来,醒时温王已装束整齐,见她起身,温王转面,朝她而来。
“吾为妻挽发。”
温王未戴魈头,姣好面容于晨光中朦胧,恍惚似见梦里人。
齐风禾才起身,神尚未醒,只木然望他面庞,双眸不移,未分清梦里人间。
她迟钝应和,随他动作,只等他为她挽好发髻,问她欲穿哪件衣裳时,才察觉有哪不对。
此似乎,乃仆从工作。
只是温王现已为她挽好发髻,衣裙也翻出,再提他言恐是不好,她只看了一眼,便指着她常穿的黄绿衣裳,道:“这件。”
温王将衣裙为她套上,齐风禾不敢乱动,只开着手,任他动作,心微愧怍。
令一国王君为她挽发更衣,此不合礼法,心也觉不好意思,只待他为她系身侧衣带,她才道:“明日姎为君挽发。”
温王系带动作稍顿,“好。”
待穿戴整齐,温王便领着她去用膳,他令她携剑去,言膳后要她见昨日刺杀之人。
齐风禾抱剑微顿,只片刻便从善点头。
膳毕,至地牢,哀嚎于怒骂同存。齐风禾与温王并肩而走,身后侍从几人,狱卒见此,迎他二人至审讯室。
“某说过……某无人指使,是某执意要来刺杀,那暴君害某国破家亡,某定要他生不如死!”
齐风禾未过那扇门,便听到了这声。她望一眼身旁之人,温王已戴上面具,狰狞魈头遮住他真实容貌,未知他听见骂言是否生怒。
魈头附面,冷冽声线似显阴冷。
“既恨吾,何不来杀吾?”
温王长靴踩地,行至囚犯面前。
囚犯闻声,抬头,却见那一鬼面,顿时瞳孔收缩,身体猛地往后倾。
“嗯?为何不来刺杀吾?吾就于花轿侧,未穿甲胄,只你箭稍偏,便可对准吾之人头,何不刺杀吾,反将箭矢射向孱弱女娘?”
“是不敢吗?”
温王之语如寒冷北风,扫在众人心头。囚犯听之,身猛一颤,眸中恐惧遮掩不住,只是稍后,那神色便被覆盖,恨意快意溢出。
他猖狂笑道:“不,死有何可怖,某要令你丧亲,也受某之苦,也承丧亲之痛,某要令你生不如死哈哈哈!”
囚犯神色癫狂,好似已经杀他至亲,好似温王已沉于丧亲之痛。困住他的锁链哗哗作响,齐风禾抱紧剑,往后退了半步。
“吾于婚前并未见过齐国王女,何来丧亲之言,何来丧亲之痛。”
温王漆黑目光一扫,淡然道:“你杀她,只不过她可杀死,而吾不能,只不过她弱小,而吾强大。”
“你们不敢罢。”
狂笑声戛然而止。
“吾妻,拔剑。”
温王冷声道。
齐风禾尚沉于他的话语中,突见他命她拔剑,虽不知为何,却乖巧听命。
剑长,拔出后金鸣声于安静囚牢中异常刺耳。
“斩他首级。”
齐风禾握剑之手一颤,她不可置信般看向温王。
“他们拿你开刀,不过因你弱小,现你斩他首级,以他人头告诉那些窥视之人,‘欲杀你,便做好身首异处之觉悟’。”
“斩他。”
为等她做出决定,那囚犯便先反驳。
“暴君,你杀便杀我,何故辱我!某堂堂义士,怎能死于女流之手!”
他声愤怒,面染赤红,目眦欲裂,似受耻辱,尊严被人摩擦。
温王睨他一眼,似见轻贱之物。
“你可杀她,她为何不可杀你。欺她孱弱,何言义士,小人罢。”
“吾妻,何不动手?”
温王目光落在于齐风禾身上,握住她颤抖之手。
“莫惧,杀人只在一瞬,抬起剑,落下,便结束了。”
温王握着她的手,抬起,落下,哐当一声,人头于怒骂声中落地。
齐风禾瞳孔骤缩,血色褪去。
鲜血溅于鹅黄裙摆,她手停止颤抖,似时间静止,连呼吸也不可闻。
“吾妻?”
温王轻轻搂过齐风禾身躯,将她褪去血色的面庞按于怀中。
“吾妻,莫惧。”
齐风禾只觉浑身冰冷,身体僵硬似寒冰,手中剑柄似毒蛇,血色黏浊,扒于她脚。
世界好似死去,唯一的生命将她搂住,这是阴冷牢狱的唯一热源,但她却知,此亦是恐怖的源头。
宽大衣袍遮住她半身,隔着衣物,心脏跳动似擂鼓,她神色恍惚,只隐约听到有人言声:“将他尸体悬于城门,首级送予姜王,便言,此乃温后回礼。”
不知过了多久,齐风禾后背被人轻抚:“吾妻困乏,那便回宫吧。”
齐风禾不知如何回了宫殿,温王于她身侧,揽住她肩,轻抚她皱起的衣裳,余光似是瞥见裳上血痕,便起身,说道:“吾为妻更衣。”
他取来一件崭新衣裙,牵着人偶似的齐风禾更换。
沾血衣裙被温王拿走,齐风禾穿着新裳,坐于床边,低头不语。
染血衣裳已被换走,可那粘腻触觉似仍于脚边,似踏进深渊泥泞里,黑泥缠住,令她不得挣脱。
良久,温王靠近,“妻可要习剑式?吾昨日应妻,今日无事,吾可与妻习之。”
温王声线依旧冷冽,如冷风灌入耳,齐风禾于浑浑噩噩中惊醒,她才觉手中握剑,鲜红血迹留于剑锋上,似毒蜂尾针,令她如被刺般撒手。
哐当一声,长剑落地,齐风禾之手似筛斗抖动,血色尽失。
“吾妻。”温王拾起长剑,握住齐风禾颤抖之手,“剑不可丢。”
他根根掰开齐风禾五指,将剑柄放于掌中,又将其合拢。
“不过一杀人剑,无何可惧。今日若卿不杀他,来日何人都可欺卿,握好罢。”
他余光见剑上血迹,微顿,又道:“妻若不喜见,擦去便可。”
他言罢,便拿一布,递予齐风禾,似未有帮她拭去之意。
时间逝去,待到温王似觉手酸,齐风禾方才接过方布,接过那瞬,她眼泪决堤,泪珠似断线手串,滴滴砸于衣上。
她拿着布,一遍一遍擦去剑上血迹,直至剑面如镜光亮,她才似断掉的禾秆,将染血污之布丢至远处,抱剑大哭。
“……我,杀了人……我从未杀过人,也不想杀人,我想救人……可我杀人了……我学医,是想救人的,可我还没开始救人,却先杀起了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杀人——”
她呜咽着,口中之语不清,双眼泪不绝,崩溃地望着温王,可怜又绝望。
齐风禾前世报志愿时,所有志愿都填了医,连调剂都不愿调,梦想着以后能穿上白衣,做一救人者,救众生于病痛中。
怎料她薄命,未执医前便死,有幸携记忆转世,欲于异世行医,圆前世执念,又遭生父打压,八岁便困于房中,事事遭监视,献医被驳回。
她想,不能行医便不行吧,此世便做一普通王女,平淡度过此生,来世若有医缘,便来世再续。
却怎料她杀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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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年轻生命,斩于她剑下,那割肉砍骨之感,仍清晰。
呜咽声低沉,似被压低,欲放声哭,又恐惊扰他人。她握着剑,双肩颤抖,决堤泪水模糊了她眸中画面,囚犯死相一遍遍出现于她眼前。
“吾妻。”
温王轻唤她,声音未变,依旧冰冷,他拭去她面上泪水,道:“吾妻心善,有圣人之相。”
停顿片刻,又道:“可妻怜他性命,何人怜卿性命?何人怜他箭下亡魂性命?今日他受命于姜王,取妻首级,明日他受命于姜王,又要取何人首级?”
“他欲杀卿,那卿便杀他,他欲杀人,那人便杀他。他死,他欲杀之人便活,卿何尝不是救人一命?行医可救人,杀人亦可救人。”
他撩去齐风禾额前碎发,金色阳光照于他狰狞鬼面,冷冽声线似叹息。
“吾妻,今日救人一命,善也。”
青年十指粗糙温热,指腹薄茧抚过齐风禾面庞,令她寒毛耸立。
“姎……”
齐风禾欲辩驳,却无可说,他言好似无错,又异样违和。
“杀人……即救人?”
她呐呐而言,目光空乏,望着如镜剑身不知思何。
“杀杀人者,令其不可杀,何不是救人?”
“吾妻心善,见人伤,同悲之,可善当予善者,于为恶者当以恶予之。此刺客受命姜王,欲夺卿命,卿善,欲杀卿,是为恶,妻杀恶,是善也。”
“姎……”
齐风禾欲言,又止,她神思混乱,终是低头,认同他言。
“妻若不悦,那今日便不习剑。”温王取来剑鞘,将利剑收于剑鞘。“妻可去清点嫁妆,吾已令下人抬至库房,妻现即可前往。”
他言一出,齐风禾愕然。
“嫁妆?”
她何有嫁妆,那不是贡品吗?连同她在内。
“嗯,妻之嫁妆,吾皆收于库房,那陪嫁十郡离此遥远,若卿欲见,吾可过些时日同卿前往。”
他言毕,牵齐风禾之手,与她同去库房。
齐王的贡品十分丰厚,连着摆了数十库房,才堪堪将其存下,金银无数,珠宝无数,她先前无心思观看,如今初一入库房,竟被财宝晃了眼。
好、好多!
“吾妻,账目。”
温王牵齐风禾至一旁,领她翻看账目。
此世尚未造出纸张,文书皆以竹简承载,齐风禾曾向齐王献过造纸术,却被驳回,更被勒令禁止踏出房门一步。
翻开竹简,嫁妆数目尽写于上。她侧目望向温王,温王魈头未取,狰狞鬼面令见者生寒,可她却长长将目光留于他面上。
齐风禾视线无所掩饰,温王察觉,亦侧向她,问道:“妻可有不懂之处?”
齐风禾张口,面色有异,过去片刻,才道:“此非嫁妆……”
她以为,名嫁妆实贡品乃众人心照不宣之事,可温王如此行为,倒真把这些珠宝,当成了她的“嫁妆”。
可何人会以富庶十郡为嫁妆啊!
她不敢应下,虽她被软禁,但割让十郡之事闹得朝中腥风血雨,都传到了她耳边,她如何面厚,也不敢应下。
面附鬼面之青年似读懂了她的顾虑,他拿起竹简,指着上刻文字道:“‘财宝百箱,随嫁千人,富庶十郡,王女风禾之嫁妆也’,吾妻,书上如此写,有何错乎?”
齐风禾磕磕绊绊:“并无,可……”
可这不过是为齐王颜面而写。
“既然无错,那此便是吾妻嫁妆,无人可染指,无人可异议。”
4. 第 4 章
温王之言令齐风禾错愕,她欲言声,却不知说何,心中闪过万千思绪,却浑浑噩噩抓不住,只茫然望着他。
过去良久,她目光移去,望着简上文字,呆愣愣点头,似是失语,只轻应一声“嗯”。
她低首望着竹简,将其摊开,一字一字阅读简上文字,文字从她眼中划过,却记不住分毫。
齐风禾好似听了温王之言,件件清点她的“嫁妆”,温王随她身侧,为她递来竹简。
血玉珊瑚,一件。
东海珍珠,十斛。
丝绸百匹……
嘀嗒。
嘀嗒嘀嗒。
豆大泪珠滴于简上,似止不住般,一时涌上眼眶,模糊了她眼中的世界。
玉器,一箱。
黄金,万两……
“吾妻。”
清点中,清冽之声以妻之名唤她,随后锦布跟来,拭去她面上泪水。齐风禾垂首,唯恐抬眼见声之主人,泪珠空落于地,留下深色印痕。
“你我拜过天地,同牢合卺,结为夫妻,合乎礼也。卿为吾妻,无人可改,莫听他人闲言。”
声音主人轻道,他言毕,稍停顿,又道:“卿为吾妻,非战俘也,非贡品也。”
库房房门半开,房外明光只入半扇,温王立于阴影处,难见全貌,齐风禾只觉明光灼热,偏移半步,躲入阴凉处。
“嗯。”
“姎为君妻。”
她似呜咽般轻应,又言一句,又停,仍低头,眼中泪水未尽,努力透过模糊泪帘,对着账中数目。
一卷,一卷,又一卷。
“未有错。”
她道。
她将账本置于原位,以手背抹眼,恰见屋外霞云满天,似神明画笔,铺洒五色笔墨。
“美矣。”
她痴望霞云片刻,顺心而言。温王望她侧颜,亦同望去,又片刻,携她至屋外,沿阶而坐。
他取下鬼面,与齐风禾同望云霞。
齐风禾眼望云霞,眼中仍有微雾,她似觉温王有所动作,侧目望去,竟见他取下鬼面,蓦然呆住。
霞云七色,将明光也染上色彩,橘红碎金落于他面庞,白玉之面拢上一抹轻纱,只眼眸深似寒潭,轻瞥一眼便能令人自魂灵处颤栗。
可漆黑眼眸望天上云霞,身侧之人未能见眸中冷色,只见玉面。
身侧之人面上神色空白,氤氲双眸失去眸光,过片刻,又僵硬转头,将失色双眸往向云霞,眸中空白无欲,只倒映云霞本色。
又片刻,耳尖泛红,面上灼热,竟也有几分云霞颜色。
“甚美。”
她道。
“嗯。”
温王轻应她,音色未变,照常如旧,可齐风禾听后面颊更红,浑身燥热欲跳起,连晚风也无可吹去。
她坐于阶上,双手附于膝,十指抓衣,新裳未穿多时,便已被她抓出道道皱痕。
虽是如此,她依旧静坐于阶上,未曾离开。双眼齐望天,见明光一点点暗灭,直至残阳落于西,霞云散去,白月初上,明星点缀,身侧之人方言道:“天色已晚,妻可与吾就膳?”
突闻此声,齐风禾尚未识意,眼神茫然,稍去片刻,才兀地点头。于星光中见他面容,又移目,细若蚊蝇般轻应“嗯”。
她与温王同起身,缓步回寝宫,仆从早已将膳食摆好。他二人膳毕,隔屏风沐浴。
此时代娱乐甚少,平民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贵族虽有权势,可也不似现代人熬夜成性。
且温王未沉溺享乐,只喜征战,不喜美色,未有夜摆歌舞之事。
现是戌时,天已夜色。齐风禾未婚前皆困于房中,无事可做,多是早睡,或于窗前观星。
现她嫁予温王,尚不知他习性如何。
“妻可困倦?”
当她想时,温王先行询问她。
齐风禾前世通宵成性,常彻夜不眠,后来此,虽常早睡,却是无事可做,唯有睡觉可解无趣,要问困否,那当是不困。
“姎未困。”
她摇首应道。
“既是如此,那便请卿与吾同去书斋。”
温王言毕,牵她手,秉一烛火引她离房。齐风禾微错愕,顺他力起身,与之同于暗夜中前行。
宫中未掌灯,下人皆屏退,夜中唯有一烛火,照前方路。
齐风禾视夜空景,浮云遮月,不见清虚,唯见星汉。她低首,见一手将她握住,牵她向前。
那手仍缠红丝,一日未拆,不知底下伤势如何。
“君感如何,可起疮疡?”
她轻触底下伤口,温王骤顿,手似僵,稍过片刻,又似无恙,仍牵她向前,言道:“并无,现已结痂,卿医甚好。”
言间,已至书斋,温王掌灯,牵她至案前并坐。
案前有几卷书,皆置于一角,温王取过一卷,于他二人间铺开。
烛火光明,照简上字,齐风禾视之,大惊。
“这……”
“此为与刺杀有关者之名单。”
卷长,横于案上,墨色浓黑,将参与此事之人一一列于卷上,姜王之名,赫然落于卷首。
“那刺客乃卞国人,于五载前亡国,他更名换姓,逃至虞国,入虞相账中,为他食客。”
“此与姜王何关?”
“吾一载前曾与姜国一战,姜国不敌,败于吾,割让五郡,怀恨之。他国中有人献策,可策反虞相食客,令其刺杀卿,使吾与虞国生嫌,若吾起兵,攻之虞国,他便暗袭吾国,夺回五郡。”
齐风禾听之,愕然:“方五郡?”
她言毕,方觉此言不妥,欲改过,却听温王言道: “妻嫌少?”
他又道:“秋收后,吾出兵讨伐姜王,便令他割让十五郡。”
温王声冷冽,偶听之便觉杀气腾腾,现他言攻伐他国,不似言笑,齐风禾才惊忆起他人评价——
温王好战,独断残暴。
初见他时,他以礼待她,对她照顾,她便觉他体贴,残暴之言觉是流言,现听他之言,方知流言属真。
细想来,若非如此,她如今也不坐于此。
“吾妻?可是仍嫌少?”
“非是……姜国尚有几郡?”
齐风禾不愿因自己戏言予姜国招致更多灾难,方否认,又突欲知姜国尚存几郡。
“十五郡。”温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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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十五!”齐风禾眼睁圆,磕磕绊绊道:“那、岂不是灭国。”
温王瞥她一眼,薄凉道:“岂不善哉?他欲杀卿,亡国,卿应乐也。”
私下无人,温王未戴鬼面,他难辨雌雄之颜于烛光下,略显阴冷,比之鬼面更显恐怖。
“可亡国后,姜国百姓……”
“十五郡并入温国,那十五郡人便是温国之人,何来姜国百姓。”
齐风禾神色顿静,不言,过许久,低头。
见她不语,温王叹之:“妻善矣,常思百姓,圣人也。”
稍顿,又言:“可吾不攻姜国,姜王之心不止,姜国百姓亦无可逃离战乱。乱世之中,非卿止战,便可安稳,卿不欲战,则群狼视卿孱弱,皆欲吞之,唯有武力强盛,方可保百姓安稳。”
他双眸望她,半脸于烛光中照明,半脸隐于暗影中。
“妻视昨日之事,卿无罪孽,亦不欲伤人,可姜王仍令人杀卿,何也?唯卿弱小,杀之有利,可杀之。若吾不起兵,则吾与卿同,列国视吾,犹姜王视卿,弱小,杀之有利,可杀之。届时列国铁蹄将踏遍温国,温国百姓亦将陷入流离中。”
言毕,皆未语,书斋静默,唯窗外虫鸣,或风吹树叶,有沙沙声。
过良久,齐风禾迟缓点头。
“有理……”
她前世生于太平中,远离战乱,衣食无忧,遇人皆善,后至此世,为齐王所困,可仍衣食无忧,不通国事,未深思治国之事。
她前世学史,知和平于血肉牺牲中铸造,可终是纸上学来,未见残酷。
和平,必将以鲜血换来。
房中静默,烛火跳动,齐风禾低首,眸光于烛光中明灭。良久,温王率先言。
他指竹简,画过数几十人名:“妻观此卷,从此到此,皆为我温国人。”他视她眸,问道,“妻觉吾当如何处置之?”
名册长,齐风禾先为温国所占人数所惊,又听温王询问,思片刻,迟疑道:“……入牢狱?”
温王面色不改:“妻再思之。”
犯法,坐牢。此为齐风禾前世之理念,可温王似不应此礼。她思此为乱世,她曾听言,“乱世用重法”,便试言:“……杀之?”
温王听之,浅笑:“夷三族。”
齐风禾猛抬头,眸中错愕。
“为何?”
温王与她直视,面色冰冷,目含杀意,一字一言:“勾连敌国,谋杀王后,破坏大婚——”
“此为叛国。”
“以温国律法,叛国之罪,当夷三族。”
温王言落,齐风禾许久未言,眸中撼色甚巨。
夷三族,即父族,母族,妻族,皆斩之。此为极刑,齐风禾只于史书中见过。
她前世刑法不及亲属,一人犯法,一人承之。且法皆轻,多入牢狱,限自由。或剥夺权利,无伤形体。极重者,处以死刑,也仅一瞬,并无折磨。
现蓦然听此极刑,予她震撼,不知几何。
过良久,似缓过,轻问道:“将死几人?”
“十余家,数千人。”
她面僵,言涩:“必死?”
“无可饶恕。”
5. 第 5 章
房内寂静,烛火摇曳,许久,温王道:“明日行刑,妻可与吾同去。”
言落,齐风禾惊而抬首:“明日?”
“是。”
“怎会如此之快?”齐风禾不解。
温王未言,戴上魈头,牵她手,引她至观星楼。
观星楼为城中最高建筑,于楼上,可观都城全貌。
此夜月隐,夜空群星繁烁,低首望底下城楼,却见几处火光明亮。
身侧之人指着一处火光,道:“那处,金家,通姜国,私贩盐,现已将金银多转至姜国,家眷也于五日前送往姜国。”
又指另一处:“那处,马家。通姜国,私铸铁。”
他将几处火光一一指出,告予齐风禾他们所犯之事。
火光之处离此遥远,她看不清底下之景,过片刻,又转首,不去想那到底是一副如何景象。
“姎……略感困乏。”
她望远处黑暗,只轻言。
“将近子时,也当寝下。”
温王牵起她手,秉烛火归房。
一路无言。
温王将齐风禾牵至床边,为她取下外衫,直至他将衣物置于衣架,沉默一路的齐风禾方言道:“姎为君更衣。”
她行于温王侧,解他衣带,温王稍顿,后便将手展开,便她解衣。
她将衣物置于一侧,抬首便见他鬼面。齐风禾一顿,留目一瞬于他鬼面,片刻,道:“姎可否取下?”
言毕,便见温王折腰:“有劳吾妻。”
鬼面青年身形高挑,与他同立,齐风禾只与他耳垂齐平,现他折腰,微低首,她只需抬手,便可触碰他脑后。
她解开绳结,恍忆起大婚那日,她于殿堂上,取下君王魈头,初见他惊世颜。
她眼神微恍,便见他抬首,漆黑眼眸望她,眸中冷色一如初见。
漆黑眼眸如渊底寒冰,无情,无欲,只见杀伐,只一眼,便令人胆颤,似见恐怖,头皮发麻。
她略感不适,稍偏首,不与他对视。
“夜深,便请吾妻寝下。”
温王似感她情绪,微垂眸,不以双眸视她。
他沐浴后便未再束发,长发垂落至腰际,行走间发梢微摆,划出一弧度。
齐风禾瞧一眼,竟无意识抬手,抚他长发。
温王脚步一顿,片刻,又向前,只眼眸低垂,两侧长发遮面,难见容颜。
至床前,温王松她手,卧于床。
齐风禾只觉长发于她手中划走,略遗憾,又见温王闭目,恬静睡颜突入她眸中,瞳孔骤缩,过良久,她耳尖微红,卧下,和衾同眠。
次日一早,天尚未亮,齐风禾便觉身侧之人起身,她亦睁眸。
温王已至镜前,正梳发,却久久未束起,见镜中映出一人身影,停顿。
“姎为君挽发。”
齐风禾停于身后。温王见她来,便将手中玉梳递于她。
“有劳吾妻。”
齐风禾接过,便道:“姎之幸。”
玉梳温热,残留有上一人之体温。她握其背,梳过柔软长发,又一会儿,将其束起。
温王未戴鬼面,姣好容颜尽展,玉冠束发,齐风禾见他年轻面容,惊忆起他年方十九,方年少。若除去声中寒色,他音亦是少年音。
可他残暴,无人敢视他颜,无人敢细听他声,只觉恐怖矣。
她挽起手中漆黑长发,将其束起,铜镜明亮,映他容颜。
齐风禾晃神一瞬,目光留于他嫣红唇上,又片刻,移目。
不可。
她垂眸,敛下眸中神色。
她将玉梳放下,轻言:“已梳毕。”
温王抬眼,于镜中观颜:“妻手巧矣。”
他起身,取过齐风禾手上玉梳,引其坐下,以手中梳理她乱发。
玉梳温润,齿尖轻划过,微扯落一青丝。温王为她挽一云鬓,别金钗。
毕,皆未言,又过许久,他道:“可用膳?”
齐风禾轻点头。
温王牵她去就膳,膳毕,温王对身侧仆从道:“备一安神汤。”
仆从瞬僵硬,片刻,从顺应是,取残羹退下。
“今日观行刑。”温王道。
齐风禾正擦手,骤顿,面僵硬,过许久,方颔首。
“嗯。”
温王戴上魈头,与她同去观刑台。
车辙前滚,她与温王同坐,风起,帘翻,见外景。
马车停下,温王与她同下。
两侧军士军容整齐,满身肃杀,见他二人,同行军礼。
观刑台上置二座椅,温王牵她踏上台,落座。
底下,千人捆绳索,面皆败色,妆容凌乱,有不少着寝衣,似仍卧于寝,便被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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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嚎,哀求,辩驳,忏悔……烦杂之声,不觉于耳。
底下军士欲止其言,却被温王制止。
“让其说。”
他以其独特、冰冷的嗓音令刑场寂静一瞬,只片刻,底下之人似觉有望,便更大声哀求。
一人跪行,朝温王磕首。
“王,小人知错矣!小人有罪,小人不该鬼迷心窍,不该私自铸铁!求王饶恕,小人定改过自新,绝不再犯!”
“仅此?”
那人一顿,脏乱脸抬起,见他身侧之人,突转向,朝齐风禾处,以首磕地,大哭道:“某有罪,某不该私通姜国,对王后不利。可某也不知姜国如此混账,竟欲对王后不利!某有罪!某有罪!”
那人声泪俱下,头框框砸地,血飞溅,染红地砖。
齐风禾瞬间僵直,如坐针毡,手紧握椅侧,面僵,色恐,欲逃离。
底下之人见她神色,似觉有望,磕更猛。
“某有罪,可某亲眷无罪,他们什么都不知,都是某一人鬼迷心窍,都是某之错,求王后放过他们!”
齐风禾未似温王冷酷,其余众人见状,亦同求,朝她磕首。
“某老母年已九十,本该享天年,是某贪念起,连累她老人家,某有错,可某老母无罪啊!”
言者大声哭嚎,朝齐风禾以命磕首,未停,又有一妇人大喊。
“我儿尚于襁褓中,他无知,他无罪!妾求王后放他一条生路,妾愿来世结草衔环,以报王后恩惠!”
“王后心善,求放我等一条生路!”
“王后心善……”
“王后仁慈……”
“王后……”
……
刑台之上,千人哀嚎,千人磕首,孩童哭闹,声声哀求皆向她,双双眼眸皆望她。
他们口中喊着“仁慈”“心善”,将她架于高台上。
齐风禾上下无措,双手皆颤,无可止,她求助般看向温王。
“王……”
温王不语,冷眼观之。
“求王后救救我等!”
“我儿无辜!”
哀嚎中,铁甲撞击之声从刑场入口传来。
一支杀气腾腾的军队压着百人入场,一时间,众人皆止,场上无音,只留铁甲碰撞之声。
高台上,温王终抬眸,声似寒冰。
“行刑。”
6. 第 6 章
此声令下,底下军士抬起刑刀,哀嚎、求饶声中,人头落地。
血色溅起,染红世界,齐风禾僵住,无声,有恐。
她捂住嘴,一时觉得反胃,面色惨白,不似生人。
身侧温王望她一眼,握住她手,将温度传予她冰冷之手。
她手脚发凉,颤抖无可止住。
千人同行刑,只在一瞬,便结束,可齐风禾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身体失温,胃里翻涌,头晕目眩,她的身体欲令她的意识沉下,以逃避眼前恐怖,如若不是坐于椅子上,她可能早已倒下。
“吾妻。”
就她身体逼近极限,就欲倒下时,温王起身,挡住她视线。
“吾妻勇矣,今日便到此罢。”
他搂住她,将她扶起,以衣袖遮住身后血腥。
齐风禾几乎是被架着离开此处,她双目无神,由温王带着她,离开观刑台,回马车上。
一路颠簸,直至回宫,众人褪去,只剩他二人时,齐风禾的情绪方爆发。
她呜咽着,扯着温王的衣袖大哭。
起始时只是小声呜咽,后来竟抓着温王之手,力气之大,恨不得扣进他血肉里。
“吾妻……”
温王轻唤她名,抽出一手抚她后背,却怎料被抓出一道血痕,他手一顿,但片刻,又无视,轻轻拍抚她后背,似哄幼儿。
“妻今日勇矣,初见此刑,旁人皆惧,或当场昏阙,或崩溃大叫。妻未言,妻未昏,只归后小声哭,已比下多人。妻……呃……”
温王正安慰着,突然闷哼一声,颈间传来一阵疼痛。
他稍偏首,便见齐风禾咬住他颈间软肉,含糊呜咽着。她双目含泪,如雨不止,将齿尖嵌入他血肉里。
温王轻抚她颤抖的肩背,取下鬼面,轻声言:“妻受惊了。”
他轻哄着,拍她背部,让她安心。
颈间鲜血不断,铁腥味溢散于屋中,腥咸如她味蕾,过许久,她浑噩神识方稍清醒,口中稍松,放开温王。
“吾妻……”
温王垂眸,避开她目光,只让她见他面容,不与直视,免再惊扰她。
他取过早早备于一旁的安神汤,令其饮下。
勺触唇口,未饮,苦涩味便蔓于口中。齐风禾眉头皱起,但见温王面容,又乖乖饮下。
一勺,一勺,又一勺。
齐风禾就着温王颜色,生生将一碗汤药饮下。
“妻寝下罢。”
齐风禾受惊失神,一碗药下,睡意昏沉,被温王挡住双眼,只一会儿,便沉沉睡去,眼角仍挂泪珠。
过许久,温王拭去她眼角余泪,静观她睡颜。直至鲜血洇湿一片,他方将齐风禾置于床上,于房一侧取出绷带,处理颈间伤口。
齐风禾醒来时,已是黄昏,她睁眼,便见温王坐于一侧,翻看书卷。
窗扇开,屋外橘红碎金落于他侧面,似拢薄纱。
见她醒来,温王侧首,朝她望来。
“妻可觉有何不适?”
齐风禾未言,眸光落于他颈间,见雪白绷带,只片刻,面色惨白。
“王,姎……”
她挣扎起身,却被温王按住肩膀。
“今日吾妻受惊,由吾而起,非卿过矣,卿不必惶恐。”
他言,又搂齐风禾靠于他,至书卷于他二人间。
书卷为她昨日见过的与刺杀有关者之名册,名册上,属于温国者之人名,已画去。
齐风禾见之,一时面色惨白。
今早之事,犹存于目。
温王见她面色不好,又轻抚她背。
“初见血腥,是难安矣。吾国中将士,首上战场,亦多惊惧,寑夜难安。可保家卫国之事终须有人做,多见此,便习矣。”
他言毕,仍见齐风禾面色难看,便言:“妻多忆他们罪过,是否好些?”
齐风禾面无华,眼无神,轻摇首:“家眷无辜。”
刑场上,除却犯罪者,有不少无辜之人。他们乃犯罪者家眷,不参与贩私盐,私铸铁,叛国等事,却因是犯罪者家眷,而受牵连。
犯罪者受刑,齐风禾无异议,可无辜者受牵连,她不可无动容。
“妻此言差矣。”温王辩驳,“妻观罪者,所求为何?”
“金钱,权利。”世界所求,皆逃不过钱权,齐风禾闭眼都可答来。
“妻若有金钱,可分亲眷?”
若有金钱,怎可独吞?总不可她一人享乐,而亲眷受苦,于是她毫不犹豫点头:“分。”
“卿若有权势,底下之人为讨好卿,可会巴结卿之亲眷,行以特权?”
齐风禾似联想起什么,张口,艰涩道:“会。”
“如此,罪者犯罪,得权势,亲眷同享,为何罪者有罪,亲眷不同担?”
齐风禾无言。
“罪不牵连,前提是利不同享,若享犯罪得来之利,又怎能不担其罪?”
“刑场千人,皆同享利,皆同罪矣。”
齐风禾久未言,她低首,望竹简上字,许久,方道:“那其余人,又当如何处置?”
现处理的只有温国中人,其余者,皆无恙。
“秋后攻姜国。”
他只道此句。
至夏方过,他们有一个季度的时间来备战。
“可……温国尚有余力?”
一载前,温国曾与齐国交战,虽胜矣,可战必损,将士方经历一场大战,又起,可有余力再一战?
温王不言,低首,过片刻,才道:“吾将颁布新律法,以人头论军功,以军功封爵位。”
齐风禾听之,咻然睁大眼:“军功制!”
她惊然而言,目中震惊,望温王似望什么稀罕之物。
“何人献策?”
“常册。”
温王道出一人名,过许久,齐风禾方从震惊中缓来,道:“此人大才,可,贵族必将反对。”
“因已,必攻姜国。”温王道,他目光落于竹简,盯姜王之名,“吾将以姜国国土册封军士,后再废贵族。”
言落,齐风禾久久未言,又过许久,她吞吐道:“此计善。”
列国危矣。
此计须长久谋划,但有此策,攻下姜国有望,但仍需国内安稳。
民以食为天,若欲军队强盛,必须粮草充足,于是她又问:“国中余粮可足?”
“三载丰年,仓廪充盈。”
温王言之,停顿,又道:“但鉴于刺杀之事,未知其中可藏蛀虫,吾将暗查仓廪,清理余害。”
他言毕,合竹简,道:“此事明日再议,现天将晚,吾与妻用膳。”
他提此言,齐风禾才觉饥饿。
今日一早便去观行刑,后受惊,伤神,大哭许久,睡至傍晚,现已饥肠辘辘。
此世对食物烹饪法甚少,或烤或煮,调料只盐,难出美味,因此齐风禾对于用膳之事,并不热衷,只每日按时进食,以维持生命体征。
食毕,齐风禾盯酒樽,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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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物为铜?”
“是。”
齐风禾穿越的这个世界,不在她前世历史中有载,她对此世历史走向一无所知,只知国家体系建立不久,万物未起,万业待兴。
譬如医疗,医巫不分;譬如饮食,或炙或煮。
而于铁器,才方问世。
“温国铸铁技术如何?”
“列国之首。”
温王道。
齐风禾常年被困,对于此类之事无甚了解,她未见过齐国军队,不知军队具体配置如何。
但她来温国后,每出行,身侧都有军士护卫,她观其配置,铁甲护身,装备精良,便问:“国中将士,可都能配甲胄?”
温王轻摇首:“不可,铁少,只可予精锐配置。”
过片刻,又言:“国中有将士七十万,精锐十万,吾迎亲时,所领之兵,即为精锐,所配装备,为军中最优。”
齐风禾听之,若有所思。
“妻有何疑惑?”
见她神色,温王问道。
齐风禾听之,犹豫开口:“铁少,可是国中矿脉少?”
“国中原有矿脉十六。”温王答她,稍顿,又道:“昨日斩马家后,又添一,现有矿脉十七。”
齐风禾不知十七矿脉是多是少,便无言,又见温王言道:“姜国矿脉二十,多于吾国。”
她听言,大惊:“岂不难攻之?”
温王道:“姜国冶铁术不及吾国,虽矿脉二十,却配不齐五万甲胄,妻无需忧此。”
“妻可还有惑?”
“……并无。”
她轻摇首,国中之事,她不大懂,且……
后宫不干朝政,问军中之事,乃她越界,温王有言,她却不能无礼,便缄言,不提此事。
见她无意此事,温王便道:“天已晚,妻请去沐浴,明日上朝,今夜当早眠。”
齐风禾听之,点头。
国主大婚,可不上朝,如今婚礼结束,又有如此大事,理当早朝,处理国务。
她便去沐浴,早早寝下。
“寝安。”
温王于她身侧,言道。
她偏首,瞧他一眼,面微红,又偏首,闷声亦道:“寝安。”
次日一早,天未亮,齐风禾便被温王唤醒。
她望天外暗色,面色迷茫,又偏首,看温王。
“今日早朝。”
温王轻言道。
“啊……如此。”
齐风禾有些呆愣点头。
是有此事。
早朝卯时开始,他们要穿衣准备,寅时便要起身。
思及此,齐风禾眼睛睁大。
天啊,寅时!
凌晨!
霎时,她望向温王眼中略有同情。
要她早起,跟要她命一般,但幸好,她无需早朝。
“姎为君挽发。”
她略有同情,便起身,为他挽发。
她只需为他挽发,送他上朝,便可继续睡下。
因困,她手下动作迅速,不几时便挽好。而后,便见温王接过玉梳,亦为她挽。
她稍顿,微愣。
不片刻,云鬓挽好,金钗簪头,温王问道:“妻今日欲着何件衣裙?”
啊?还需她送至殿前?
无需吧?她还欲睡下呢!
“此件庄重,适今日穿。”温王翻出衣裙,为齐风禾换上。
换毕,他观之,点头:“可矣,妻取佩剑,与吾上朝。”
8. 第 8 章
先前老朽瞥向齐风禾,她原以为他会将她上朝之事,未曾想提到的竟是十郡。
他言毕,朝中之臣皆望向她,各有神色。
“详叙。”
温王不急不缓道。
那老朽听之,便言:“十三日前,严笃、冯术等二十余人奉王之命,率师前去十郡,至郡,却为前郡守阻挡,齐师未撤,守于郡前,现两方僵持,交替无可进行。”
先前齐王战败,将十郡以“嫁妆”的名义赠予温王,便说好,王女出嫁,十郡军队同时撤离,以便温军接手。
可现如今王女以成婚数日,温军却仍逗留于郡中,迟迟未有撤离之意。
老朽言毕,朝中目光皆落于齐风禾身。
面对重重目光,年轻的王后似欲露出胆怯之意,却为身侧之人止住。
温王与她交握的手微微缩紧,示意她莫要露怯。
下一刻,君王语出惊人:“十郡既为王后嫁妆,那吾师前去接手便不合理,十郡之人心有不满,亦是有理,既如此,那十郡便由王后接手,郡中军队若臣服王后,便令其留下,若不臣服王后,则驱逐出郡,王后自行组建军队,管我。理十郡。”
言落,群臣皆惊,皆面露震撼,不可置信般望向君王。
“诸君有异?”
堂下朝臣之色皆落入君王眼中,他扫视众人,眸中含冷色,音色冰冷,似众人有异,便会拖去斩首。
且,此非众人妄猜,依照温王脾性,倒真会如此。
他们能存活至此,心里清楚,君王所做出的决定,无人能改。
是以,朝中无人反对,皆言声赞同。
齐风禾于王座上坐立难安,眼睁睁看着众臣同意此荒唐决定。
连着她出发前去十郡的时间,都一同敲定。
“此……是否不妥?”
至早朝结束,与温王同回宫时,齐风禾憋了一路的话,方才问出。
上朝时,她无任何理由回驳温王的决定,可朝后,她实在难安,无法理解温王的决定,忍不住小声询问。
“有何不妥?”
却未曾想到,温王先回问她。
有何不妥?
这到问住了齐风禾。
她只是在听到时,觉得此事不妥,好似违背了她的认知,但到底如何不妥,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在温王的目光下,她还是支支吾吾说出了个理由:“姎如何能掌兵……”
道出此言,她混沌的思绪终于明悟。
对,掌兵,不妥之处在于掌兵。
因着温王好战,温国的兵权全握于温王手中,温国没有哪个将领,可以直接调动军队,更别提自己组建军队。
此已非手中有是否兵权之事,此乃造反啊!
且,十郡从齐国割出,邻界便是齐国,又与温王相隔较远,以正常速度前往,也需十日脚程。
战败国和亲王女,接手被割让的土地,自行招兵买马。
齐风禾都不知道,这几个字是怎么能连起来的。
这放谁身上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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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
可无论如何离谱,这事却确确实实是从温王口中提出。
温王冰冷目光落于她身,对她反驳的理由毫不在意。
“如何不可?”
无论多少次与这双眼眸对视,齐风禾都会觉得恐怖,她略有僵硬地移开目光,看他藏于秀发中的耳垂。
齐风禾:“……”
她答不出来。
不能掌兵的理由有很多,可她想想,这最终理由,不过都是动摇君王统治罢,若君王允许,所有理由,都非理由。
她盯着温王耳垂,久久不语。
“未有不可。”
良久,她方道。
既然君王无异议,那再多不妥,也都会“妥”。
温王附鬼面,齐风禾看不到他的神色,只知道她说出这句话后,周遭僵硬的气氛缓和了许多,连带着温王向来冰冷的声线,也有了些许缓和。
“吾妻聪慧。”
温王又夸她了,虽他每次夸她的理由都很牵强,似哄幼儿,可此次更是离谱,她未做一事,温王又夸她聪慧。
齐风禾不明她何处值得夸耀。
胆小,爱哭,怯懦,一身缺点,除却略懂医术,再无其余优点。
思来想去,她只得出一个结论——许是温王本身就爱夸誉他人,如她这般无用之人,都可夸出花来。
她盯着温王耳垂,思绪无限蔓延。
真白啊,如可别上耳链,那定无限耀目。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接,温王似有所察觉
9. 第 9 章
“为何一直看吾?”
他轻声言道,尽管声线依旧冰冷,但每次他同齐风禾,齐风禾总觉他有所柔缓。
被他这一提醒,齐风禾瞬间缓过神,略有慌张地移目。她双手揪着衣摆,眼神慌乱,只一眼便可看出她的尴尬。
“一、一时走神罢……”
回过神,忆起她方才胡乱的思绪,面颊便不禁泛红。
此也太、太冒犯了。
她盯着远处,不敢直视温王,幸而温王也未有刨根问底之意,他此言似随口一说,见齐风禾不安,也不为难她,便道:“十日后你我便前去十郡,这十日,卿做好准备,若有所缺,与吾言。卿之嫁妆,随意取用,无需顾忌。”
过片刻,他似忆起一些事,又道:“卿可想逛街市?”
齐风禾的经历,温王也有所知晓。
软禁一事,使齐风禾几乎与外界隔绝,她已有十年未与外界交流。十日后又去十郡,又要奔波。
温王想着,不若让她这十日在王都中走走,也好见一眼她以后生活地方,因而,便提出此意。
听他这言,齐风禾眼眸瞬间亮起。
“可……吗?”
“可。”
温王言落,齐风禾面上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人是群居动物,软禁的十年,齐风禾几乎失去了所有自由,身边只有行走匆匆的宫人,和一言不发的侍卫。
她十年来,几乎未与他人有交流,同温王交谈时,都显得生涩。
现如今,温王放她前往街市,她如何不喜!
“恰巧明日,逢百花节,夜市放开,卿可走过一遭。”
百花节是温国年轻人的节日,这日,未婚男女,新婚夫妇,都会走向街头。
温王如此朝她解释,齐风禾便明悟。
哦,是温国的情人节。
齐风禾明了,又不禁用余光偷看温王。
那……明日,是一起去吗?毕竟,他们也算得上是新婚夫妇。
此事齐风禾未曾问出,直至第二日,温王与她一同下早朝后,她才知道答案。
对于齐风禾上早朝之事,许是有温王前一日的操作,大臣都默认了她的存在。
他们看见她会一同行礼,在处理政事上,温王询问她的意见,他们也没有意义,默认她参与,并没有出现什么古板臣子跳出来,指着她大骂妖后的事。
她将此猜想与温王道时,温王恰取下鬼面,那冰冷面庞泛起一丝笑意。
“吾所活臣子中,无古板之人。”
齐风禾站在他身侧,听此言,总觉莫名古怪。
何叫“所活臣子”……意思是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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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的都死了吗?
温王于梳妆台前,铜镜映出齐风禾面庞,连同她面上神情也一同映出。
“吾非顺位继承。”
他透过铜镜,与齐风禾对视。
“吾刺死先王于王座上,将所有不从者赐死,用卿手中之剑。”
年轻的君王隔着铜镜与她对视,那双漆黑眼眸中是刺骨的冰冷,他勾着唇,面带笑意。
就……这么告诉她了?
她一时不知道是该惊讶此事,还该丢弃她手中剑。
过许久,她后知后觉缓过神,不禁松开手中剑。
可下一刻,温王便握住她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吾妻,剑不可丢。”
温热手掌附于她手背,她被激灵得一抖。
“握紧。”
齐风禾面上神色僵硬,但到底没有松开。见她不适,温王也没有再为难她,指着房间一处,道:“匣子里有一彩面,请妻为吾取来。”
齐风禾急于找一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便立即走向匣子前,取出那彩面给温王。
那彩面是一怪模怪样的面具,不同于鬼面凶狠,它画上了一张笑脸。只是画法略粗糙,似稚儿涂鸦。
温王戴上彩面,望一眼窗外景色。
“黄昏将至,妻,可要同吾走夜市?”
10. 第 10 章
百花节的热闹在黄昏之后。
黄昏之后,天色渐暗,人们会将花灯点上,挂于街巷、树梢。
齐风禾被牵着手,与温王同行于街道上。
此处为王都,街巷皆铺上石砖,两侧有商贩,有花灯,饰品等贩卖。
齐风禾看向暗处,常年被监视的生活,让她对他人的视线尤为敏感。
她可清醒察觉到,灯火未及处,有不少侍卫隐于其中。
那是维持秩序的守卫。
百花节,夜市开放,人流密集,又都是有意情侣及新婚夫妇,一旦出现什么事,造成大量人员伤亡,那对温国都是不小的打击。
因而,今日早朝上,温王便派出了不少侍卫,以维持秩序,而那偏远些的地方,也下令管辖官员分出部分守卫,保障百花节的安全进行。
齐风禾只瞧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她与温王并肩走于街道上,牵着手,温热从掌心传递。
若非光线昏暗,那旁人必定能看清她面上的红霞。
无他,只温王与她悄悄溜出宫外,又戴着面具,行走于人海之中,让她有一种偷情感。
她用余光瞥一眼温王,只见他面上彩面,又着常服,旁人认不出他。而齐风禾也未于重大场合中露过面,旁人也不识她。
他们两人,偷偷摸摸的。
身旁走过一对又一对良人,或嬉笑打骂,或侧首低语,倒显得默不作声的两人有些格格不入。
齐风禾有些拘谨。
她与温王并不熟稔,成婚前,二人从未见过面,成婚后,虽时时在一起,可总觉得生分。
温王是待她极好,可这种好来得没由头,莫名其妙的,便对她好,让她有种踩在浮云上,不知何时便会跌落云端的惶恐。
牵着手,明明温热传来,可总觉得空荡荡。
她眼眸划过街边一个个小摊,突然于某处停顿。
那是一个贩卖女子饰品的小摊,挂着各式的发簪。吸引齐风禾的并不是这些发簪,而是角落里挂的一对耳珰。
身侧的温王似有所察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喜?”
“嗯。”
齐风禾轻轻颔首,闻言,温王便牵着她上前。
“女娘可是看上此耳珰?”
她的目光不加掩饰,商贩一眼便能瞧出她的意图。
齐风禾点点头,目光不曾移开。
“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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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眼光,此物从异邦传来,为巧匠之作,国中独一份!”
商贩夸耀着,试图以巧舌将此物卖出。
齐风禾未认真听他言,待他语毕,便将耳珰买下。
商贩喜笑颜开,直至付账时,齐风禾方知此物为何在角落。
虽她来此世后,少购买货物,可也知晓,此物,稍贵了。
她抬眼,以余光看向温王,却见他接过耳珰,转向她。
“吾可否为卿别上?”
耳珰在此世,有特殊的含义,热恋中的二人,郎君会为女娘别上耳珰,别上后,代表女娘是属于他的人,此生此世,不离不弃。
因而,此世的女娘,到了一定的年纪,便会穿上耳洞。
齐风禾耳上无洞,本无法别上,偏巧此物设计精巧,无需耳洞,便可挂上。
温王正持着那双耳珰,等候她的回答。
漆黑眼眸望着她,齐风禾下意识地点头。可当温王靠过来时,她却抬手挡住了耳朵。
“不……”不是她想戴。
齐风禾摇摇头,她有些胆怯地望着温王,犹豫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姎、姎想为君别上!”
青年冰冷眼眸中浮现一丝错愕。
11. 第 11 章
街道四周人来来走走,谈笑声不曾停留,连商贩听到谈话,也只看了一眼,又去招待客人。
青年戴着彩面,看不清底下神情。
喧闹声穿耳过,齐风禾不曾在意谈笑的内容,只怯怯地望着青年,期待他的回答。
“好。”
过许久,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
温王将耳珰置于齐风禾掌心,低下头,撩开鬓边碎发。
“那便请卿为吾别上。”
漆黑长发别于耳后,露出莹白耳廓。
温王极美,齐风禾从成婚那日便知,他的每一处都像精雕细琢过,美得超越了性别。
她握着手中仍残留温王余温的耳珰,踮起脚尖。
心脏碰碰跳,喧闹声都变得模糊,只听到自己的心声,她撩起耳珰,挂于温王耳上,触及耳廓,寒毛立起,嫣红悄然爬上耳尖。
齐风禾的脸颊也红扑扑的。
两人静悄悄的,都未曾言声,牵着手,走过一条一条街巷。
直至月沉星落,天光微熹,二人方才回王宫。
来不及休息,匆匆换了套衣裳,又登上王座。
今日早朝,讨论的依旧是十郡的事,将齐风禾的行程定夺。
原本出发日期定在九日后,但十郡那边又传来新的消息,十郡郡守中有一位名叫李风的郡守,反了齐国,违抗王命,自立为王。
其余九郡郡守,有三个已经被他策反,剩下六个,正在摇摆中,若不尽快前往,可能到时他们就要和这十个郡的人开战。
齐王割让的这十郡,各个都是富郡,一旦开战,势必会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和财产损耗。
到那时,即使用武力夺下十郡,得到的也是一片满目苍痍的废土,这显然不是众人希望看到的。
在众臣激烈的讨论后,最后由温王定夺。
明日即刻启程,由温王率一万精兵,携王后一同前往。
商定过后,又安排了一些细则,方才退朝。
齐风禾坐在轿冕上,一边回想方才的事,一边忍不住困乏,频频点头。
听下面的大臣言道,那自立为王的李风也是个人杰。
他出生于荒野,父母不详,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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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饭长大,后来得一夫子赏识,明了些学问。
又巧碰见先长王女,做了她的幕僚,随她征战,一步步高升,后来先长王女病死,她那一脉的人被如今的齐王清算。
但那李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硬生生逃过了那场清算,还当上了一郡郡守。
十郡的守卫不多,加起来也就一万来人,再加上前些日子齐国与温国交战,被调去了不少兵力,就算他临时招兵,也凑不了多少兵马。
先前温王派去交接的军队就有两万人,现又带上一万精兵出发,背后又是一整个强国,李风那区区十郡,定无法挡下。
取回十郡是必然的,可取回的是一个富庶的十郡,还是一个战败后满目苍痍的十郡,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
温王直言,十郡取回后,便由齐风禾接手,他的兵马待十郡稳定,便会离开,不会过多停留。十郡如何治理,也由齐风禾决定,他只会教导她方法,不会直接插手。
因而,如何取回十郡此事,于齐风禾而言至关重要。
她可不想面对一个赤地千里,百姓流离的十郡。
12. 第 12 章
“若是困乏,妻可靠吾歇下。”
齐风禾脑中不断想着十郡的事,可实在困倦,忍不住频频点头,温王看着,便提议让她靠着他歇息。
齐风禾:“……啊?”
她的大脑瞬间清醒,看看坐得端正的温王,忍不住脸颊泛红。
齐风禾同温王成婚后,几乎时时靠在一起,也时常牵着手,她从一开始的羞怯胆颤,也慢慢脱敏。虽然也会有些害羞,但不会如先前那般反应剧烈。
但虽牵手多,靠在一起的时间却是少的。
先前他俩抱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她极度恐惧,温王安慰她罢了。
那时她情绪不稳,意识不清,害怕极了,就算二人抱在一起,也生不出什么思绪。
但她如今虽困倦,意识却是清的。
只见清风拂过,帘幔飘起,年轻的王后忍不住困意,频频点头,最后又轻轻的,往一侧倾倒。
枝头的两只小鸟,挨在了一起。
齐风禾轻轻靠在温王的肩膀上,隔着布料,能感受到温热传来。
她不敢用力靠,身体有些僵硬,且,她发现身侧之人亦有些僵。
她侧脸,悄悄睁开半眼。
见一耳珰安静垂着,随轿冕轻轻晃动。
这是她亲自戴上的,就在昨夜。
她不知如何生了胆,竟伸出一只手,轻轻拨弄它。
嫣红似傍晚的云霞,不知何时爬上了耳尖,齐风禾看着,竟忆起那日,与温王于阶前赏共云霞。
不及君美。
轿冕停于宫殿前,温王即刻站起,牵她手回宫。
“妻昨夜未眠,明日又要奔波,如今可先歇下。”
方回寝宫,温王便为她取下发饰,更衣,劝她眠下。
“那君如何?”
坐于镜前,看着镜中人为她取下发簪,她透过那张鬼面,看着那双冰冷的眸子。
“……吾亦寝下。”
青年本欲言它,可未道出口,又换了言语。
“那姎为君更衣。”
齐风禾起身,行至温王身后,为他取下衣冠。
狰狞鬼面取下,她被晃了神,一时眸中失色,只映出那张玉颜,翠色耳珰更添一抹春色。
温王偏去首,不与齐风禾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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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只余一抹嫣红绽于耳尖。
齐风禾困于冷宫时,无人可交流,冷宫荒凉,难见生机,可春时,总有坚韧生命冲破束缚,于墙缝中舒展新芽,向春光处绽放花苞。
后来她便喜上春天,总盼着春时来,等待生机冲破束缚。
她望着那抹翠绿,过许久,方才取下。
“吾幼时不得宠。”
温王偏过另一侧,余光瞥向她手中翠色,不知是忆起何,突然言声。
“吾母为先王征战时掠得的一宠奴,后来年老色衰,失王宠,偏巧又怀上吾。吾生得似她,倒令她忆起她的不幸皆来于那出色容貌。她不喜吾,更厌恶吾之容貌。”
齐风禾取耳珰的手一顿,她小心抬眼,望温王神色,也只见他垂眸,目光落于一侧。
“有时她也会同吾言,她有一心上人,少时常遮面见他,心上人未见过她的容貌,他言更喜她的勇气及胆识。他二人私定终身,于某个彩霞满天的傍晚,她的心上人为她戴上了耳珰。”
“后来先王攻破她国,斩她心上人,扯下了那耳珰。”
“风禾,你可有心上人?”
13. 第 13 章
翠色耳珰握于手心,齐风禾被温王的话问得一愣。
心上人?
她从未思考过此问题。
穿越前,在别人懵懵懂懂爱恋的年纪,她好似与他人隔了堵墙,感触不到他们青春的悸动。
也有不少人向她表白过,可她心底没有一丝悸动,甚至觉得有些麻烦。
和人交往太麻烦啦,要注意一言一行,要在乎对方的感受,要记住各种日子,还要被拘着,不能和异性有过多的接触。
齐风禾讨厌这种感觉。
且,那些人长得都不太符合她的审美,虽然身边的人说他们长得不错,可齐风禾分不出他们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都一样的,两眼,一鼻,一嘴。
直至她死,也不曾对谁有过喜欢。
后来穿越至此,又在年幼时被软禁,接触不到同龄人,一被放出,就与温王成婚。
说至此,温王乃她此世,第一个接触的,异性同龄人。
温王看着她,目光落于她身。
那双冰冷的,常不带温度的目光落于她身时,总令她心跳加速。
“并无……”
齐风禾没有心上人。
她的声音轻轻道出,于寝宫中散开。
温王目光移走,落于远处。
“如此……”
他侧首,下意识地抬起一手,轻轻划过耳廓,透过窗棂,望屋外景色。
“若卿有心上人,与吾直言便可,吾定不会如先王那般蛮横。”
“吾……可与卿和离,或者,卿可与他私下往来,吾不会阻拦。”
言落,四下寂静无声,屋外风吹入窗棂,扬起二人鬓发。
温王的话过于震撼,齐风禾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这……如何谈至和离呢?
她微微睁大眼,一时有些慌乱。
“王……”
何至于此啊!
“倒也不必如此……”
她并未有心上人,从前世至此世,从未有。她也不想和离,她没有必须和离的理由。
虽她嫁予温王,乃是因齐王战败,被迫联姻,可温王并无苛待于她,相反,他待她极好。
比之血脉亲人,都要好。
虽说这种好来得没由头,好得过于离谱,可好就是好,好到就算有人说他的好是抱有目的的,是为了利用她,来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齐风禾都觉得,把她浑身上下剥干净,可能都无法换来和他付出等同回报的利益。
她靠近温王,左右摇头,眼睛直直望着他:“王,姎未有心上人,亦不愿和离。姎对他人无感,且姎嫁予王,同拜天地,同牢合卺,从未生过二心。”
不要啊不要啊!
离了他谁还会对她好!
齐风禾直勾勾地看着他,可温王却偏过首,不去看她。
“风禾尚年幼,情窦未开,自然未思此事,待到卿遇良人,自然会想离开。”
齐风禾睁大了眼。
他连“吾妻”都不喊了,直接叫她名了!
她仍欲辩解,温王却先制止。
“且罢,风禾尚年幼,如今讨论此事也无意义,吾也非一意与卿和离,不过是予卿后路一条罢,明日便起程,卿昨夜未眠,趁今日尚有时间,歇息去吧。”
他言毕,也不欲与她多言,牵她衣袖至床榻。
“风禾也歇下吧。”
齐风禾:“……”
她望着已然躺下入睡的温王,有些许痴傻。
就、就如此睡下了?
她于床前踟躇许久,终是在半晌后,轻轻爬上床榻,有些木愣地躺下。
她望着床帐,脑里空白一片。
究竟是如何走到此步呢?
屋内寂静,只有屋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过许久,齐风禾蹑手蹑脚地靠近温王,悄悄凑到他耳边。
“姎不想与君和离,从前未想过,往后亦不愿。”
她的声音轻轻的,小小声,于温王耳边轻轻念。
“姎亦不会与他人有意。”
“姎欲与君为夫妻,此世不离。”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困意上头,着实耐不住,犯了个哈欠,便阖眸睡下。
此时正午将至,阳光正好,人最困倦。不多时,耳边便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又过片刻,身侧之人手微微蜷缩,那里,正横着一道已经愈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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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一觉睡到凌晨,齐风禾醒来时,正听到鸡人敲锣。
此刻,寅时。
她一睁眼,便觉身侧冰冷,枕边之人离开已多时,正坐于案前,看着竹简。
齐风禾未言声,她悄悄走近,路过镜台,随手拿上那双耳珰,行至温王身后。
温王似有所察觉,正欲扭头,却被齐风禾止住。
她从身后撩开温王鬓发,就耳珰轻轻别于他耳上,轻触碰时,似有电流划过,温王忍不住轻颤。
“良人,晨安。”
此时天尚未亮,道晨过于早,可温王听后,耳尖泛红,目光从竹简移至它侧,也道:“晨安。”
温王声音里的情绪从未有过太大的变化,无喜无悲,听之甚觉冷漠,可齐风禾却浅浅笑起。
“吾为妻梳妆。”
温王放下手中竹简,起身便牵她手行至镜台前,为她挽发。
铜镜明亮,映出二人一举一动。
齐风禾端坐台前,双手合于腿上,透过铜镜看温王动作,那抹翠色于微黄中格外耀眼。
她又浅浅笑起。
虽说不知温王为何情绪莫名,但格外好哄。
透过铜镜,看见齐风禾笑靥,温王突觉灼目,连忙移至它处,又觉过静,便言:“两个时辰后便出发。”
“嗯。”
齐风禾轻轻点头。
温王:“此次前往十郡,急行,四日便可到达。”
齐风禾:“嗯。”
温王:“卿亦需骑马。”
齐风禾:“嗯……?姎不会?”
温王:“卿与吾同骑。”
齐风禾:“嗯。”
又是一声“嗯”落下,一时无话可说,二人皆未言,安静等待梳妆完毕。
因要奔波,温王未给她梳过于琐的发髻,衣着也简单,发饰亦未带。
待梳妆完毕,处理好朝中事务,便即刻启程。
一万精兵已停至国门外,温王牵来成婚时骑的那匹骏马,翻身而上,朝她伸来一手。
“妻,牵吾手。”
两手交握,温王用力一扯,齐风禾顺着力道,亦爬上了马背。
此刻,全军整装待发,只差君主一道命令。
14. 第 14 章
“启程。”
君王一声令下,全军前行,此刻辰时,太阳正从地平线升起。
因为要赶路,中途几乎没有多少休息,骏马奔驰,踏过黄土扬起风尘。
齐风禾坐于温王身前,在他的指引下抓紧缰绳。虽然坐之前已经有所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下。
骏马突然奔跑,齐风禾被甩着往后倾,所幸非她一人骑马,身后有温王拦着,倒也没闹出被甩下马的丑事。
这里人这么多,要是被马甩下了……
齐风禾想都不敢想。
幸好,温王在她身后挡住,她往后撞,只撞到了温王的怀里。
“妻,拉紧缰绳。”
突然的撞击并没有令温王受到多大的影响,他依旧稳稳当当地坐于马上,见齐风禾坐不稳,还空出一只手扶住她,令她不至于倾倒。
四周都是马蹄和铁甲碰撞之声,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出嫁时,那日,也是这般如此。
不同的是,那日,她坐于花轿中,军队护送她左右,而如今,她却坐于马上,与其同行。
她先前因突然的移动倒在温王怀里,如今依旧没有出来。她的背与温王的胸腹贴着,隔着衣物,她甚至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混在马蹄声里,有着蓬勃的生命力。
行走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可齐风禾还是没有从温王怀里出来。
“妻?”
温王低下头,查看她的情况。
“可是受惊了?”
周围的声音过于嘈杂,可二人贴在一起,温王又低着头,几乎是凑在她的耳边说话。
因而,虽杂音大,可她依旧听清了温王的话。
“无……”
齐风禾慢慢地直起身,虽是如此,可二人毕竟同乘一骑,依旧是紧紧贴着。
她没有再言声,温王忧心她的情况,便紧紧盯着她,却见齐风禾低着头,面颊微红。
温王盯了几息,又移目,望向远方。
“妻真是……”
他此声并不清晰,似轻呢喃,混在马蹄声里,好似错觉。
齐风禾好似听见了他言声,又好似错觉,她回首,却见温王望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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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他带着鬼面,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错觉吧……
齐风禾只疑惑了一瞬,又低回了头,腹背相贴,温热透过衣物传来,令她面颊发热。
军队一直疾行,虽说赶路,少休息,可也不能真不休息。若真令战马载着人不眠不休地狂奔,那指不定战马半路便跑死了,特别是齐风禾骑的那匹,载了两个人。
她有些同情地摸了摸那匹战马。
做王的马是辛苦了些,不仅要载着王,还要载王的妻子。
可怜。
日落之后,军队便原地扎营。
温王下马,回头便看见齐风禾拍着战马的头,神色奇怪。
温王:?
“妻?”
他朝齐风禾身伸出了手,准备扶她下来。对方听到他的呼唤,转过首,没头没尾地道了句:“一会儿给它多喂些草。”
言罢,便抓住他的手顺势而下。
“……为何?”
温王迟疑地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别的马都只载一人,独它载两人。”
15. 第 15 章
“有些可怜。”
齐风禾吐露出声。
温王听之,微愣,过片刻,又言:“你我二人不及先锋一人。”
他目光看向正在指挥的统领,齐风禾目光顺其望去,便见一壮硕男子。
齐风禾目视之,身高近九尺,身形宽厚,其肩视之可左右各坐一人。
她看看先锋,又看看温王。
温王所领的这支军队,皆是精兵,个个身材壮硕,膀大腰圆,一个顶齐风禾两个。
温王虽身材高挑,却不似他们那么壮硕,除去他那身冰冷气势,视之也似一翩翩公子,比之齐风禾有余,却不及其余军士。
齐风禾悄悄往温王那边靠,与他肩并肩,又偷偷往先锋那边瞧。
好似……真不如先锋身宽。
好吧。
她拍拍战马。
做王的马还是很好的,至少王不似其余军士那般……宽厚。
不过,她仍是有惑。
“为何君不似其余军士那般壮硕?”
虽说温王身形视之极美,可此世打仗主靠人,不似她前世靠科技。体型上的差距极难弥补,其余不说,就先锋这体型,着铠甲冲过去,敌方形体稍瘦弱者,极可能被他撞得人仰马翻。
身形过于瘦弱,可能连铠甲都撑不起。
温王虽为王,可他不愿缩于宫中,偏要帅兵征战,在此前提下,温王身形理当壮硕。
可事实偏与此相反,他虽不至于瘦弱,齐风禾与他相触时,可感受到他衣物下的肌肉,但远远达不到这支军队的平均水准。
听到齐风禾的提问后,温王一顿,随后便言:“吾不易生肉,多食亦不长。”
他面具之下的眼睛望向她,似随意问起:“妻喜壮郎?”
齐风禾:?
她只是疑惑为何温王形体不似其余军士,一点也无此意思。
“非也。”她连摇首。
见到壮硕郎君,她只觉得他会很能打,如若为己方军士,那她便会安心。
说喜,倒也喜,不过这种喜欢显然与温王所言之“喜”不同。若说审美上的喜欢,她更喜温王这般,瞧着便美。
“姎喜似君秀美之体。”
说这话时,齐风禾不敢直视温王,目光移向远处,看军士生火煮食。
温王垂眸看她,眸中并无情绪,平静的,似一湖深谭。
过片刻,他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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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不经意地撩起鬓边碎发,触碰到翠色耳珰。
“嗯。”
他轻应一声,好似在回答她,声音混在军士忙碌声里,听不真切。
因为只是临时停靠,他们没有搭建住所,只是架了锅,煮了些食物。
他二人直接原地坐下,等待食物烧好。
不多时,伙夫便乘来了两碗热腾腾的糊糊。
肉碎、黍米,齐风禾只辨认出了这两样东西。
一侧的温王取下鬼面,余光瞥见齐风禾只盯着食物看,却不食用,便询问:“吃不惯?”
齐风禾回过神,摇了摇头:“非也,有些烫罢。”
来到此世,这里的食物就没有合不合胃口之说,这里的食物,除了难吃,只剩更难吃。
王宫里的“珍馐”,和军队里的大锅饭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都一样地难吃。
且,她方才瞧得清楚,她与温王的这两份食物与兵卒的食物,都是从同一个锅里盛出来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向温王递食物的兵卒递得很自然,显然,平日里,温王与士兵亲,亲到同锅而食。
以她对这个等级分明的世界的了解,这显然不是常态。
16. 第 16 章
以齐风禾前世所学历史看,历史上那些战力强的军队,顶层将领多与底下士兵亲近,同食同睡,不在少数。
温国并不是一开始便是强国,它乃自温王继位后,方才一步一步变强。可以说,温国的大部分领土,都由温王率兵打下。
他能做到此地步,与他驭下之法关系甚重。良好的将兵关系,是他于战无不胜的关键。
她乃温王之妻,于外人眼中,他二人为一体,虽不食军中之食貌似并非大事,可有些关系便是在细节中败坏。
她低头看飘着热气的糊糊,她又无多娇贵,将士吃得,温王吃得,她如何吃不得。
待温度降到适宜,她便一口闷下。
肉碎混着粗糙的黍米,在一点点盐的调味下入了胃中。
齐风禾:……
此世食物,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难吃。
齐风禾用汤匙刮静挂于碗壁的食物,便将碗匙置于一旁。
一侧的温王见状,便问:“可要再添食。”
齐风禾摇摇头:“否。”
她消耗不大,不需多少食物,吃完,便闲了下来,坐地上无所事事。
多数士兵都在进食,剩下的便于周围守卫,等上一批的人吃完,才轮换。
将周围望了一圈,她又将目光收回,撑着下巴看温王进食。
虽与齐风禾同出同入,同乘一匹马,温王的食量却比齐风禾多出不少,她眼睁睁看着他盛了一碗又一碗。
她数了数,七碗。
齐风禾的眼睛瞪得滴溜圆。
其余军士吃得多也就罢了,比较体型摆在那,可温王的体型比她大不了多少,怎么食量会差这么多?
她挪到温王面前,伸出一手触摸温王胃脘处:“王,不撑吗?”
虽她从未主动触碰过温王胸腹,可骑马时毕竟紧紧贴着,隔着衣物,她也能觉察到,虽有些肌肉的起伏,可大体是平坦的,但如今,腹部却微微鼓起。
齐风禾觉得手感不错,又向下按了几下。
温王:……
他面无表情地制止:“妻,莫要再按了。”
齐风禾突然僵住,她另一只跃跃欲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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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收回,正在按的这一只手也收回。
“失礼了。”
她将手背于身后,望望天,望望地,望望正在干饭的军士,又望望自己衣裙上的纹路,就是不敢看温王。
温王对她过于纵容,竟让她在大庭广众下做出如此冒犯的举动。
她悄悄环视周围一圈,幸好,将士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无人往这边看。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人注意。
她又悄悄瞥了眼温王,只见温王低着头,面色不太好。
齐风禾想了想自己吃得很饱结果被人按了胃的感受。
好吧,确实挺难受的。
她低头绞了绞衣物,又怯怯地凑过去,抬眸,面带愧色地望着温王。
“王,是姎无礼……可还难受?”
她一手扯着温王的衣袖,另一手抚着温王腹部,表情怯怯诺诺,眼眶濡湿,可怜地看着温王。
她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好像犯了错的小兽。
温王面无波澜地盯着她,过许久,才平静道:
“不怪卿。”
17. 第 17 章
温王没有责怪齐风禾之意,但扯着他衣袖的齐风禾仍就小心翼翼地问:“当真?”
她可怜地看着他,眼眶微红,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温王:“……当真。”
可齐风禾好似还不信,一副违心的模样,低下头,委委屈屈言道:“谢王开恩……”
她低着头,眼眶红红的,可怜兮兮的,不知情人见了,还以为是温王负了她。
胃里翻涌的痛苦还未消去,温王垂眸见齐风禾委屈神色,默默将方拾起的鬼面放下,撩起微微遮面的碎发,露出那张雌雄莫辨的面容。
“妻。”他轻轻唤了一声。
齐风禾闻声抬头,红着眼眶看他,下一秒,委屈的神色却愣住了,有些木愣地盯着温王面。
过片刻,眼眶的红色还未消去,面颊又红起。
“莫要难过了。”
温王敛眸,轻拭去她眼角的水光,哄道:“妻尚年幼,又遭齐王迫害,与人隔绝,不通人事,做事直率,是为坦荡,非妻之过矣。”
温王声音照常冷冽,从相识起,便从未见过他有过变化,即使是在哄人,也不曾与它时有异。
可与冰冷声音相反的是他话语中的内容。
妻年幼,妻无罪,妻直率,所有之错,都是他人之过矣。
齐风禾本也非厚脸之人,先前仗着温王纵容便意图以哭泣绕过过错,哪曾想被温王一哄,过错便不是过错了,倒成了他人之不是。
这倒叫她不好意思了。
她低下头,有些许报羞,绞着衣袖红着脸,也不敢应下。篝火明亮,二人皆未言。
军中将士以急速食毕,此刻天也完全暗下,天幕挂月,地下篝火燃。留一部分士兵守夜,其余皆原地睡下。
他们未搭营帐,即使是齐风禾与温王,也是天为被地为床,但温王担心她受夜风着凉,便叫她去篝火旁歇下。
地上坚硬,温王便让她靠着他睡。
以往出征,就是在歇息时,温王也会戴着鬼面,但今日不知为何,他只将面具挂于身侧,并未别上。
齐风禾靠于他胸膛上,往上靠一点,便可窝进他的颈间,贴近一点,她的脸便可感受到他的温度。
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时和温王靠得这么近。先前就是同被而眠,也是规矩地躺在一侧,连手都碰不到一起。
如今她几乎是窝在温王怀里。
怀里温暖,她忽的想起乡下奶奶养的小鸡仔,天黑的时候,母鸡会回到窝里,小鸡仔跟在它身后,缩在它的肚皮下,以躲避夜晚的寒冷。
温王是练武之人,体温稍高,被抱住的时候,好像被一张暖暖的被子裹住,因已就算今夜寒凉,露天而睡,她也察觉不到多少寒冷。
齐风禾今夜有些失眠。
贴着热源,她忍不住抬头,借着火光偷看那张如玉的脸。火光橘红,映于他脸上,给这张常年藏于面具之下而雪白的脸,添了几分暖色。
他闭着眼,好似已经睡下,齐风禾在他颈间蹭了蹭,突然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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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衣物,她好像碰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她又偷偷看一眼温王,见他双眸依旧闭着,便收回视线,悄悄抽出缩在他胸膛上的手,掀开他一侧的衣物。
一圈已经结痂了的伤口就这么刻在他的肩膀上,齐风禾愣了一下,随后缓缓张开嘴,凑过去比量。
对上了。
是她咬的。
齐风禾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
好似是几日前,温王带她去观看行刑那日。
她第一次直面如此血腥的场面,被吓坏了,心里只有恐惧。哭着,咬着,想通过这种方法将情绪发泄出去。
她只记得当时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抓着咬着,将牙齿叩了进去。
贝齿破开了血肉,深埋里面,然后血腥味涌了上来,就像刑场那股挥之不去的气味。
她过了许久才放开,后来发生什么也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被哄着睡了下去。
她盯着伤口久久未移目。
过许久,她小心将衣襟合好,隔着衣物,轻轻地将脸贴于伤口上。
又过一会儿,眼眶逐渐湿润,浸湿了温王衣襟。
温热的泪水还未凉透,又有新的温热淌下。
温王在篝火明亮中睁开了眼,冰冷声线混在篝火的温暖里。
“吾妻,莫哭。”
他轻轻将齐风禾搂进怀里,脸抵着她的头,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轻声细语。
“是吾有过在先。”
“不怪卿。”
18. 第 18 章
他不说倒还好,他一说,齐风禾哭得更猛了。
她也不出声,脸埋在温王颈间,眼泪决堤。温垂眸看她,轻轻拍抚她背,一如先前那般。
火光跳动,轮班的守卫交换得无声无息,倒有人往这边一瞥,见王与后相拥,似觉冒犯,又匆匆移目。
到底是奔波一日,哭泣过后,齐风禾又沉沉睡去。直至她呼吸平缓,温王才慢慢掀开她的脸,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在篝火火光的映照下,与她贴首而眠。
次日,天尚未亮,军队便整装待发。
齐风禾被温王轻轻摇醒,在迷迷糊糊中喝下一碗糊糊后,就被拉上了马。
战马狂奔时带起的风吹醒了她,在马踏声中,天地交割处缓缓升起一轮红日。
经过四日的赶路,齐风禾他们终于到达了十郡外。
被齐王割让的这十个郡,处于齐国边缘,相互交领,此刻他们所直面的这个郡,名曰“青守”。
这青守的郡守,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李风。
至青守外,便见先前前往十郡交接的那支军队正与青守守卫僵持。
将领严笃见温王来,便即刻迎接。
齐风禾在他们的带领下进入了主将营。
被温王派来的那二十个人此刻全都来齐,齐风禾与温王同坐一侧,安静地听他们汇报。
“这四日里,李风又继续游说其余六人,他们已经同意佣李风为王,先已经逐渐派遣兵力前往青守。”
“先前我国与齐国交战,十郡的兵力被齐王调走了不少,他已经调不出多少兵力,满打满算不过五千。但李风又立刻在十郡中招兵,将十郡青年招入自己帐下。”
将领说着,小心地看了眼温王。
“……李风张贴告示后,十郡中的适龄青年,积极响应,现他所持的兵力,已达十万。”
此言一出,齐风禾睁大了眼。
温王拍拍她的手,追问:“这十万,是主战力,还是所有兵力?”
将领低首:“是主战力。”
此言一出,将营内皆静默。
十郡人口不过六十余万,若想养起这支十万的军队,怕不是要倾十郡之力供养。
“全民皆兵?”温王轻问。
将领硬着头皮回答:“是。”
营帐内二十余人,皆未敢言,他们放轻呼吸,等待君王决策。
只听君王叹息一声,凌冽之声落于众人耳。
“看来风禾……要接手一个残破的十郡了。”
-
李风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逐渐靠近的那支军队。观其数量,恐有一万余人,且个个身着铠甲,配有战马,非是他临时拉起的队伍能比的。
他转头看向自己军队。
上至中年,下至少年,皆着布衣,十个郡的人马加起来,都凑不出一千战铠,武器也多是木制。
这群人,一旦与温军交战,恐是只有被屠戮的份。
他握紧栏杆,手上青筋暴起。
城楼吹起风,扯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过许久,一声叹息响起。
“某是不是做错了……”
身后跟着的几个郡守面面相觑,皆不敢言。
李风组起的军队看似有十万多,可都是由黔首临时组成,未经过训练,非能与身经百战的温军相比。
况且,为了养活这十万军队,必须倾十郡之力,先如今还能支撑,可一旦交战时间拉长,不必温军屠杀,他们后方自会崩溃。
青守郡原为恶郡,身处齐国边境,受战乱影响,一直富庶不起来,后来李风被派遣到这里,收纳流民,鼓励耕种,指挥守卫,才一点一点把他建设起来。
青守郡原本的人口稀少,只是通过不断地接纳流民,才逐渐发展起来。
可以说,整个青守郡,都是他的心血,青守郡的黔首,都是他的孩子,现让他们送上绞刑场,进行一场必败的战争,他是于心不忍的。
可若让他将十郡双手奉上,献予它国,更令他难受。
这可是他们用鲜血保下的土地啊,就这么拱手相让了?
李风回首看向后方,跳过城楼,遥遥望着齐国腹地。
那里,齐王高坐明堂,曼舞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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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
他眼里的恨意几乎藏不住。
凭什么,那个废物能登上王座?但凡她还活着,他都不可能碰到那个位置一下。
眼眶内血丝尽起,他沉重地闭上了眼。
但凡王族中还有一个成器的,他都会扶其上王位。
可惜,当年她杀得太狠了,齐国王族,几乎被血洗,而现齐王本身,被她一刀伤到了那物,除了早年育有一女,再无子嗣。
话说那位王女,他也见过一眼,她那时还小,便被先长王女抱来军营玩。
她那时只有一二岁,小小一只,缩在先长王女怀里。小王女胆子小,看到士兵互搏便会被吓到,缩到先长王女怀里,安安静静地哭着,也不出声,还会偷偷擦眼泪,看着怪可怜的。
后来先长王女病逝,现齐王继位,她也从王孙一跃成为王女。但这之后先长王女一党便被齐王清算,李风用尽手段,逃过了死亡的命运,被派遣到这里。
此后便再也未见过王女,只是听说她后来神童名声起,一段时间后,又销声匿迹,再听到她的名字时,便是在和亲书上。
齐王战败,送王女风禾联姻,陪嫁十郡。
李风望着齐国腹地。
要是能再给他一点时间就好了,等他彻底掌控边境,打通朝廷,他便可扶持王女风禾,推翻现齐王。
可惜,苍天不怜,齐国战败,十郡拱手相让,连王女也成他人阶下囚,生死未知。
他看向底下军士,一改先前犹豫的模样,声音坚定。
“将士们,我们绝不做他国俘虏,我们的王,只能姓齐!”
他的声音扩散至四周,传入众人耳里,众人呼应。
“绝不做他国俘虏,为新齐王而战!”
“绝不做他国俘虏,为新齐王而战!”
……
呐喊声在青守郡内响起。
温王那边不知道的是,李风并非自立为王,而是以先长王女之名,拥其为王。
先长王女已逝,但没关系,她的名号就是最有力的旗帜,李风便用这面旗帜,来拉起这支队伍。
19. 第 19 章
如今这情况,要和平解决几乎是不可能的了。温王与几位将领讨论了一下作战计划,齐风禾坐于他旁边,安静听着。
其实她觉得她应该出去,毕竟她算得上是闲杂人员,此等机密之事,不应由她听去,可她刚动此念头,便被温王拉住。
“风禾也留下,此为卿第一次参与战争,虽为小战,可供卿入手刚好。”
被拉住的齐风禾坐立不安,账中二十多人望向她,令她如坐针毛。
齐风禾有些许怕生,她从前便不善与人打交道,如今亦不善,更何况,是在如此情形下。
温王也知她不安,便于案下握住她手,予她安慰。齐风禾惶恐,紧紧抓住温王之手,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
她的指甲抠进温王掌心,印出几道红痕。刺痛感令他五指一缩,但面上不曾显示,依旧端坐着。
陷进温王掌心的手发泄着她的压力,倒令齐风禾可勉强端坐于此,不至于过于失态。
在场的人虽为武将,可能统领一方,也并非愚钝之人,见温王态度,也知他要培养齐风禾,也就顺着他的意,将目前的情况讲明白,一点一点揉碎了,供齐风禾理解。
至于如此合不合适……那些坟头草三尺高的人,已经给出了答案。
“如今的情况是,李风手里有十万兵,我军有三万。虽瞧着情景对我军不利,可事实并非如此。”
军师将情况缓缓道来,他说时,眼睛不时瞥向齐风禾,以确保她能听懂。
军师:“李风手里的十万兵,皆为十郡黔首,几日前才临时组成,毫无作战经验。而我军皆为老兵,随王多次出征。且,李风手上并无多少武器,多为棍棒,铠甲寥寥,猜测不过千副。而我军配甲两万,皆持铁器。若论质量,优势在我军!”
军师所言情况,在场者除齐风禾外,皆心知肚明,这番话便是特意说给她听。
温王侧眸看她,便见她正襟危坐,神情认真地看着严笃。
齐风禾也非愚钝之人,军师说一句便看她一眼,她便知道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虽不知为何让她参与,但她还是努力听着。
别管,老师讲课的时候不要走神,听不听得得懂不重要,态度先要摆正。
她当初就是因为态度端正被导师看上的,有什么事第一个想到她,年纪轻轻的便进了实验室做牛马。
见齐风禾一副听进去了的模样,军师又继续讲道:“虽是如此,可开战于我军而言,百害而无一利,且时间拖得越久,损失便越大。”
怕齐风禾听不懂,军师便将事情拆开讲道:“十郡先为我军财产……”
他一言未落,便被温王打断。
“十郡为风禾嫁妆,是为其私产,非我军财产。”
此言一出,账中二十余人皆愣,军师之声更是戛然而止,众人私下交换神色,齐风禾摸不清他们的想法,适才松下的身体又紧绷,指尖狠狠抠入温王掌心,引得他手一缩。
温王:“……”
众人神色各异,但也无人反驳,军师更是丝滑改口:“……十郡为后之财产,一旦开战,所亡之人皆为后之黔首,所坏城楼皆为后之城楼,良田、作物、钱财……此一丝一毫的损耗,都是后之损耗。战争持续越久,损耗便越多。因已,不战为上策,速攻为下策,将战争时间拖长,则为败策。”
“由此,虽希望渺茫,可某仍提议先行劝说,或策反其内部之人,使其归顺,或从内部瓦解,若此行不通,便夜袭,速攻占领青守,斩杀李风,乱其军心,劝降黔首。”
军师言毕,便转向齐风禾,朝她拱手:“若要劝降,便需后出面。十郡黔首不认温国,坚信自己为齐国之人,而王后为齐王之女,为齐姓,是为齐国王族。他们若死认自己为齐国人,那也需认王后。且齐王放言天下,十郡为后之嫁妆,那十郡便是后之私产。纵观列国,出嫁女之嫁妆,属其女,不属其夫,那后之嫁妆,便属后,非属王,亦非属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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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由此,十郡便无暴动之理。”
虽十郡明面上为齐风禾嫁妆,私底下为齐王赔款,可一旦温国承认前者,并有她亲自接手,那齐风禾的存在使收服十郡天然有理。
但如今闹到了这种地步,对方和他们讲道理的可能微乎其微,提出此策多少抱着侥幸。
可战场上侥幸必死,因而,军师将此策讲完后,便继续讨论接下来的计划。
策反一事与齐风禾劝降同时进行,而速攻,几乎是必然,温王下令全军进入待战状态,一但谈判失败,便攻其青守。
定下计划后,齐风禾便被温王牵起。
现需她出面,同李风交谈。
如此重大之事,乃她头一回参与,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待账中众人离场后,她便不安地望向温王,祈求安抚。
温王见她慌张模样,敛下眼眸,取下狰狞鬼面,露出那张盛世颜,他以双手扶住齐风禾的脸,以额抵额。
“妻,莫惧,吾会站于卿身侧。”
握着温王的手突然空落,齐风禾似溺水之人,慌乱地张手,企图抓住一切可握之物。
温王额心传来温润触感,下一刻,眼前之人便突然靠近,抓住他的后背。
齐风禾也不知她此时情感究竟如何,只想抓住周围的一切,狠狠地抓住,才能令她慌乱的心有所安落。
她的指甲除出嫁那日,便未再修过,这些时日,又有所长长,此刻隔着衣物,将温王背部抓出一个个月牙痕。
这细微的痛楚自然比不过刀伤箭伤,却能令他清楚地知道身前之人情绪的变化,他抬起手,轻轻环住她,拍抚着她的背。
肩颈处突然抵住坚硬物,怀中之人张开了嘴,压在他身上,却迟迟没有咬下。
过一会儿,泪水浸湿他衣襟。
帐中之人早已走净,独立他二人,寂静无声。
许久后,青年如寒冰般冷冽的声音响起。
“妻,咬吧。”
20. 第 20 章
齐风禾的牙齿压在他的肩膀上,她的虎牙尖锐,可以轻松刺破他的皮肉,留下一圈深刻的伤口,如同先前那般。
先前的那一口,血痂才开始脱落,明显的伤痕挂于温王身上,若非有衣物挡着,着实瞩目。
齐风禾从前世起便带有这个毛病——情绪激动的时候,手指会忍不住掐住柔软的东西,将指尖狠狠抠入,将它刺破了才觉解气。
她读书时便买了不少解压的捏捏玩具,都被她弄坏了,基本十天换一个。
有时候手头没有可以发泄的东西,她就会抠自己的手,还因此被老师劝去看医生。
她吃过药,可是药没有用,她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当她用牙齿将自己咬出血,回过神时,已经被同学压住,捆着送进医院。
后来她穿越了,来到此世,再度过了刚开始被软禁的那段时光后,这种伤害自己的行为才逐渐减少。她以为她以后再不会如此了,哪曾想,是不会伤害自己了,却开始伤害别人了。
齐风禾牙齿抵在柔软的皮肉上,她很想咬下去,以发泄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情绪。
但她的理智又在告诉她——不可以,战争即将到来,任何的损伤都可能会影响温王在战场上的发挥,导致失败,甚至丧命。
她的理智与情绪拉扯着,最后一口咬住了温王的衣襟。
齐风禾很爱哭,动不动就容易哭鼻子,但她哭得时候很安静,不会发出抽噎声,只是无声地流泪。
眼泪滴落至温王肩膀,沾湿他垂落的鬓发。
他轻拍着齐风禾地背,无声安慰着。
齐风禾的异样没有持续多久,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她便止住了眼泪,安静地抹着脸。
“李风在乎他治下的黔首,待劝说时,卿便从此入手。”
温王擦着齐风禾脸上的泪水,说道。
“卿佩剑前往,若卿有惧,便抓紧吾之手。”
他握住齐风禾仍沾着泪迹的手,道。
他的手心有几道月牙痕,都乃齐风禾先前所掐。
此刻她的眼眶红色褪去,看不出哭过的模样,她低着头,见他二人交握之手。
底下红痕未退,从缝隙中窥见,一时愧怍又起。
但齐风禾缺咬了咬牙,不让自己再掉眼泪。
马上就要去谈判了,不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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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狠狠掐住温王手,给自己打气。
齐风禾:“姎准备好了!”
见此,温王便重新戴上鬼面,携其前往城门。
-
李风站于城楼上,看着底下被鼓舞的将士。事已至此,他便没有退路了。
无论此计是对是错。
他转头望向城墙外,温王的军队整装待发,齐列于城外,盾牌竖起,弓箭拉开。
他的军队亦拿起武器,准备迎战。
下一刻,却见肃杀军队从中间分开,兵戈相交,似乎在迎接谁的到来。
金戈下缓缓走出两人,其郎君戴着狰狞鬼面,其女娘手抱利锐长剑。
“叛贼李风——”
那女娘言道。
一瞬间,青守城的士兵握紧长矛,高高举起,只待统领下令,便可将冒犯之人刺成刺猬。可他们的统领并未下令,反而抬手,做出一个“止”的手势。
李风那张不再年轻的脸浮现出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情绪。
女娘平静双眸扫视众人。
“姎为齐国王族,王女风禾,十郡之主。青守郡郡守李风,何故叛乱?”
21. 第 21 章
女娘平缓有力的声音传遍战场,她抬起一手,红色契书展开。
一时间,十郡士兵错愕,数心茫然。
“统领……这……”
他身侧的副将被这一反转打得措不及手。
他作为李风副将,自然知道得比别人多,他们向温王散布李风自立为王的错误信息,但到底如何他们自己心里们清楚。
自立为王哪是这么容易的事,要真如此,不说别人,他们底下的黔首就先难从。虽青守郡黔首大部分都先为流民,受李风恩惠,可其余九郡之人却不是。青守郡黔首愿随他,其余九郡之人却难以收服。
他们不过是打着先长王女的名号,齐国王族的名号,来骗去他们的信任。
齐风禾的出现,直接动摇了他们的军心。
毕竟,先长王女已死,齐风禾却是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
一个活的,长王女,齐王唯一的子嗣。
副将望着已经有所动摇的士兵,急得额头直冒汗,他将希望寄托于李风,希望他能够解决。
但李风却直直地盯着齐风禾,神情莫测,副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风见过齐风禾,在她一二岁的时候。一二岁的小儿脸还未长开,也看不出以后的模样,李风也确实难从城楼底下的那张脸,找出她小时候的模样。
但,他仍就能一眼辨出她的身份。这张脸,有几分似齐王,有几分似先长王女。除了那双眼睛,她的五官都有几分似她的亲人。
眼睛最能分辨人,虽她面容有几分与他人相似,李风缺未曾将她认作他人,只是突见相似面容,令他有些恍惚罢了。
不过片刻,他便收起追忆的思绪,重新将目光放在底下女娘身上。
李风:“某为齐国郡守,守齐国一方土地,现如今土地惨遭割裂,黔首将为俘虏,某执守郡之事,何曰谋反?”
十郡士兵在齐风禾道出身份的时候战意便有所退却,先如今两方领袖不战却谈,他们面面相觑。
这是要……议和?
底下女娘高举契书:“李郡守可识字?”
李风:“认得一二。”
“既然如此,便请李郡守念出书上之字。”
她将契书递于一侧士兵,令其送予李风。
副将看着底下士兵呈递的契书,带着询问的神色看向李风,便见他点头:“拿上来。”
城墙上垂落一篓筐,士兵将契书置于筐中,目送其上升。
契书很快便送到李风手上。
就是远远瞧着,无法看清,李风也能猜出里面写了什么。
说是契书,不若说是王女风禾的礼单。他掠过各种珍贵的名目,直接跳到双方都想看到的。
“封青守、舞泷、越池……十郡入王女风禾名下。”
李风将其念出,在如此焦灼的情形下,众人皆静,不敢惊扰,令他浑厚的声音传走四方。
齐风禾:“可对此书有异?”
李风回答:“并无……”
齐风禾又问:“可认此书?”
她此言一出,双方士兵皆屏息,前往目光皆望向李风。
若他认此书,那么今日双方便不必交战,若他不认,那战火将起。
认,亦或不认?
在数万双眼眸的注释下,李风缓缓开口:“某为齐家臣,自认齐家主……可——”
他话音一转,目光落于齐风禾身侧,从出现至今,从未言声的鬼面青年。
“可某无法确保,今日某打开城门,迎接的,究竟是齐家主,还是披着齐家主皮的……敌、军。”
此言一落,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温军从开始便未松开的武器,紧紧对齐城墙,甚至有数道箭锋,早已瞄齐李风,只待一令,便可将他射杀城楼。
鬼面青年抬首,面具下的双眸冰冷,他未言声,倒是他身侧的齐风禾回答。
“今日入郡的,自为姎,温军同姎前来,不过为护送姎,关外野兽横行,盗贼游荡,哪有王族独自出行。”
齐风禾说的话,在副将听来简直是胡说八道,如今围于墙外的温军,仅有一万是随齐风禾前来,其余早于半月前到达,要接手十郡。
他侧首望向李风,不知他会如何回答。
李风:“可王女身后的士兵,有三万人,君如何确保温军入郡后,权利不被篡夺?”
三万温军,听令于温王,如若真入郡,此十郡怕真是要移主。
齐风禾听之,浅笑:“此易,温军不入郡便是。”
李风询问:“当真?”
齐风禾:“当真。”
齐风禾的话并没有令李风信任,他反将目光落于温王身上,他才是一军之主,真正手握权利之人。
温王自是知道他的意思,他轻扫李风一眼,淡漠开口:“吾军只送风禾,不入郡。”
君无戏言,开口即军令。
温王于众目睽睽下言出此句,若非真想将信用耗尽,否则不会轻易违背。
其实李风也没有什么选择,从一开始他便落于下风,齐风禾一出,更是削了他抵抗的合理性。
从决定抵抗温国开始,他便猜测过多种可能,比如温军强攻,比如齐王强下诏令,两面受阻,腹背夹击之事他都推演过,可却没想到齐风禾出面的可能。
其实不仅李风没有猜到,就连温王帐下的将领也没有想到。哪有人出征带王后的?还是一个被战败国上供的王后,还让她插手军事。
别说能沾手兵权,连活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此事,简直匪夷所思!
但齐风禾如今便站在这里,以十郡之主的身体与李风谈判。
现实魔幻,令其有几分恍惚,但此刻情景容不得他走神。他在考量着是否放齐风禾入郡之事。
入郡了,那便要接手十郡。若接手之人为齐风禾,此事便可善终,毕竟他也曾考虑过拥齐风禾为新王,只是世事无常,如今齐风禾站于他面前,他却是与他敌对。
可若他放他们入城,接手者为温王,那,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放,亦或不放?
李风决定赌一把。
“开城门,迎郡主入郡!”
此令一出,两军静默,唯士兵放开城门的声响,回荡四野。
李风走下城楼,甲胄相撞,拱手行礼。
“青守郡郡守李风,恭迎郡主!”
齐风禾目光平和地看向李风:“姎随侍千人。”
言意之外,便是她要带千人入郡。
先前李风于城楼,底下之景尽收其目,只见兵卒,未见有随侍之人。
他不会问他们人在何处,只是答道:“臣会安排其住处。”
他言落,便见温王抬手,便见千名身着甲胄的兵卒出列,拥于齐、温二人四周。
李风面色未变,只做“请”的手势。
城外温军围困,城上齐军目随,齐风禾在重兵护送下,入了青守。
李风将他们领至郡守府,随齐风禾而入的重甲守于门外,齐风禾与温王同入座。
在他们对面的是李风,其余九郡的郡守皆守于己郡内,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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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来。
“其余九人正快马加鞭赶来,明日午前,最远的舞泷郡守便可赶到,郡主奔波而来,不若先去歇息,十郡之事,明日再议?”
李风的此番话或许有转移注意力的嫌疑,但齐风禾还是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齐风禾作为名义上的郡主,直接住在了郡守府里,在经过士兵的排查后,她和温王才住下。
一入屋子,便紧闭门窗。
齐风禾松开与温王交握的手,露出几分血色。
这是温王的血。
借着窗扇透过的光,可以看到温王之手伤得血肉模糊。
“对不起……”
齐风禾眼泪掉落,从衣襟重掏出一小瓷瓶,拭净血迹后,用净布沾湿浓酒,擦拭伤口。
“不怪……卿。”
温王张了张嘴,才言两字,便被手心的痛楚刺得停顿,轻哼一声方才补上最后一字。
待适应刺痛后,他又轻言:“妻今日表现极佳,勇矣。”
齐风禾是一个胆怯善哭之人,不过几日相处,温王便摸清了她的性情。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今日于万军前,却沉重冷静地与叛军交谈,未露胆怯,实在不易。
他与其同行,于她身侧,最知她心绪。
他与她手相交握,可知觉她手一点点收紧,指尖不安地抓于他掌心,将已结痂的伤口抠开,粘腻的血液顺着缝隙蔓延。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擦拭她面上泪水,光从缝隙滑落,轻触掌心月牙痕。
齐风禾用白布缠紧伤口,仰脸,泪水无声滑落。
她本不欲伤温王,可情绪激动时,身体不由她控制,她与李风交谈时,一面强装镇定,一面紧张,通过伤害他人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她甚至有上瘾的倾向,内心升起一种隐秘的兴奋,欲将其彻底撕开、撕烂。
她又病了。
温王未有怪罪之意,只张开双臂,将其环住,令其陷入其怀。
“吾妻今日于万军前未露胆怯,谈吐自如,更可随机应变,胆识过人,聪慧过人。妻不过手稍动,怪吾手心恰有伤,吾身不坚,轻易崩裂血出惊妻,使妻受惊。”
他轻抚她背,于她耳侧轻言。
他此言实有效果,他能明显察觉怀中之人一顿,眼泪似有止。
齐风禾自他怀中抬脸,沾着泪水的面庞可见清晰惊愣。
他放才在言何?
怪他恰好有伤,怪伤口不争气,被抠就开裂?
人于伤心时,身侧越有人安慰,其心委屈更甚,哭更猛,难以止。
可齐风禾此时却哭不出来了。
实在是温王之言过于偏颇,怎会有人怪自己恰好有伤,不怪他人手贱呢?
她迷茫,抬首只见狰狞鬼面,不识底下神色。
但齐风禾猜测,底下那张脸应是无表情的,只平静地看着她,尽管口中说着安慰的话。
许是她盯着那张面具过久,温王便将其取下,置于一侧。
尽管已多次见识过温王容貌,但每次见到,还是会惊艳。
多日奔波未能使他颜色减损,一如初见时,不过,也稍有不同。
她目光从面容侧移,停落于耳上,翠色耳珰垂于两侧,这是初见时没有的,是她亲手戴上的。
齐风禾目光被它引去,直直看着它,看久了,又从温王怀中抽出一只手,轻轻拨弄。
长时间仰头累,她便将脸靠在温王胸膛上,看耳珰摇晃,温王并未制止,仅垂首,取未伤之手,轻轻擦拭她面上残留的泪迹。
22. 第 22 章
夕阳垂落,碎金从窗缝偷入,染出一片橘色。
到底是多日奔波,又于万军前与叛军首领对峙,盯着耳珰不多时,困意便上涌,竟于温王怀中睡去。
拨弄耳珰的手不知何时垂落,待他侧首去看时,才发现怀中之人早已入梦。
良人早已哭红了眼,晕开于眼角,面上泪迹被他轻轻擦去。他怀抱良人,弯腰低首,与其首贴首。
又过许久,他取来温水,为她擦拭拭身体。湿帕拨开风沙,露出本来面貌。
待一盆清水混入沙尘,温王也去沐浴更衣,拥齐风禾而眠。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被褥,温王侧身望着齐风禾睡颜,终是道了句:
“寝安。”
……
齐风禾一觉睡到了天大亮,她望着有些陌生的环境,一时没反应过来。又过一会儿,见到熟悉的人,才逐渐忆起昨日之事。
哦,是他们入郡了,如今在郡守府。
齐风禾安静看着温王向她走来,领着一套崭新的衣物。
“妻昨日未沐浴,奔波难免风沙,现时日尚早,妻可先沐浴,再食。”
温王这么一提,她便忆起来了,她昨日哭过一场后,便睡去,未食亦未洗漱。
这时她的胃倒知道饿了,一直催促着齐风禾进食,倒是身体并未有何不适。
她奔波四日,理应一身沙尘,其中难受自不必多言,可她却奇异的未有不适,更觉有几分清爽,好似昨日已经清理过。
腹中饥饿令她无意深思其中之由,接过温王手中衣物,便匆匆去洗漱。
她以极短的时间洗毕,披着湿发走出,温王见状,取一干布,为她擦发。
此时不在宫中,他二人也未遵守繁琐礼数,吃食被温王取入室中,置于案前。
齐风禾还湿着发,温王正为她擦拭,可她早已饥肠辘辘,她眼巴巴地看着吃食,希望头发可以干快点,她好去食膳。
温王见她神色,手上动作一顿,放下,没等她迟疑,便言道:“妻可先就膳。”
正满眼渴望地望着吃食的齐风禾一愣,回首:“当真?”
温王:“当真。”
齐风禾喜上眉梢,笑颜绽放,高兴走至案前,起筷用膳。
温王被这个笑容晃了神,愣在原地许久,待齐风禾唤他时,方回过神,朝她走去。
“君,食膳。”
齐风禾愉快地邀他,温王却道:“妻先食。”
他走至她身后,小心擦拭她背后湿发。
齐风禾回首,见此情景呆愣片刻,又转回去夹菜,只是时不时走神咬筷。
今日早膳,于发丝摩擦声中结束。
待腹中八分饱,齐风禾的湿发已干,她一手撑安,一手托脸,目光不移,看温王食膳。
齐风禾自与温王成婚,便常常与其同行,食膳亦同,只从前她与温王同时食,只知他食量大,并未仔细观察过。
与行军中一口闷不同,如今端坐于案前,倒仔细从容起来,一举一动都从着先行她于宫中的礼仪。
在她未被齐王软禁前,也曾学过王族的礼仪,后来遭软禁,无人在意,也便摒弃了繁琐礼数,到温王后方才拾起。
这些条条框框虽是不便,但从旁观之实在悦目。
温王用膳时,只看膳食,不看她。这样倒也好看,温王不知为何,那双眼睛过于冰冷,好似没有感情,有时恰巧对上了,齐风禾总会心跳加速,好像病了似的。如今只单纯看脸,她方能仔细欣赏他的脸。
美矣。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待齐风禾回神时,温王已经食毕,走至她身后。
“吾为妻挽发。”
自来温国,她的头发都是温王为她挽的,有时她起得早了,亦为其挽,但有时醒得迟,温王早已穿戴整齐,不需她动手,就如今日一般。
温王自由习武,手上附有一层薄茧,指腹划过她的头皮,理顺她的发丝。
齐风禾睫羽扑闪,往后蹭了蹭。
待时间过午,李风那边便传来消息,九郡郡守已经到齐。齐风禾和温王对视了眼,对方拍了拍她的手:“不必紧张,吾会与卿同在。”
她握紧了温王的手,突然忆起他手上有伤,又稍稍松了写。
说来惭愧,她先前担忧伤口会影响他,哭泣时不敢咬,那想上了阵前,竟把他已经愈合的伤口给撕开了。
混着担忧与愧疚,齐风禾不敢握紧,只轻轻交叠着,与之一同入了议堂前。
堂中已坐有十人,见她皆行礼问候。
许是有李风提前交代,他们没有扯些不着边的东西,而是直接进入了正题。
李风:“某先前冒犯郡主,在此先请罪,若事后郡主要责罚,某甘愿认罪,绝不反抗,但,在此之前,某必须确保十郡权力皆掌于郡主之手,而非送予他人。”
他在说这话时,眼睛瞥向齐风禾身侧的温王,意味不要太明显。
温王没有表示,而是齐风禾接话:“十郡将由姎全权接手,王不会参与。”
她直接将话挑明,让李风说话不要再含沙射影。
许是没想过齐风禾会说得这么直接,他脸上有些许错愕,不片刻,又整理神色,道:
“十郡先前的守卫几乎被齐王调走,正式守卫不过五千人,下分十个郡,每郡守卫不过五百,防守严重缺失。而某先前召起的十万兵马,解释十郡青壮,供养这十万兵马需某调动十郡之力,短时可维持,可十郡一长,劳动力缺失,内部崩盘乃是必然。郡主欲如何处理这十万兵马?”
十个郡加起来只有六十万人口,青守郡接收流民,人数最多,总有十万。
就目前的情况,要养活这十郡兵马,是不可能的,她只有两个选择。
解散,或部分解散。
来十郡之前,温王便在百官面前之言令齐风禾自行组建兵马,治理十郡,所以她的选择只剩下一个。
裁军。
齐风禾对着他们道:“十郡财力养不起十万兵马,姎需将这个数量缩减,只剩一万五。”
在他们到来之前,十郡由齐国军队庇护,每郡只有千余护卫,来保证基本秩序。
而如今齐国军队撤走,郡中原本守卫也被调去了半数,又因温国不插手十郡之事,因已郡中守卫,都需从郡中出。
守卫之事需青壮来,然青壮除可守卫十郡外,余他们家人而言,亦是重要的劳力及战力,若将人收走,那于他们亲属而言,无异是巨大的损失。于家中情况不佳之人而言,更可称为灾难。
于是她又道:“此一万五人通过选拔挑出,留下之人,其亲属可收庇护,其子嗣可入官学,若家中无田地,可入官地耕种,食宿皆由官府出。”
她徐徐道出计划,目光平静地扫视众人,将他们的神色皆收入眼中。
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在场之人眼中的惊诧,李风更是直直望她:“郡主可知这背后代价如何?”
齐风禾口中所说的每一条政令,若要实施,其中付出不知几何,单“食宿皆由官府出”这条,便不知要烧去多少银钱。
“姎当然知晓。”齐风禾点头。
见她如此,李风不禁眉头皱起,对此表示困惑:“郡主为何要提出此策?要知道,这一系列政策实施下来,需要的银钱可大大增加,多出来的这些钱,可以养更多的军队。”
李风的疑问就是七天人的疑问,就连温王也看向她,期待她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姎若欲从十万人中选出万余精英,便需有利可图,底下之人方才会使出全力,与他人竞争。纵观列国,招兵多为强征,而非黔首自行参与,更不会竞争上岗。其中缘由,不过是入军于他们无利,反而伤其利也。
入军者多为青壮,多为贫苦之人,其家本就贫苦,青壮劳力又被强征,于黔首而言,无异灾难。父子入军,家中老媪妻女被欺之事并非少见。”
齐风禾看向在场众人:“诸位,若你为王征战半生,归来却发现家破人亡,你们作何感想?如若战死呢?己身死于战场,家中亲眷无人所依,其亡魂可能安?”
亡魂自是不能安,只是当权者何时在乎过底下黔首,于食肉者而言,他们与牛马无异。
不!牛马可比他们命贵多了,权贵为一匹宝马而以万户奴隶相换,黔首杀耕牛为死罪,他们的命,还不如牛马呢,当权者又怎会在乎他们如何,在乎他们的亲眷如何?
齐风禾的提议无异是与当权者背道而驰,竟损害起自己的利益,维护起黔首的利益来。
若她为哪国臣子,提出此策,不说不被王君重用,单就底下贵族,便不会放过她。
但,她偏偏不是哪国的臣子,而是真正的王族,而十郡,亦不同于其它的国土。
它原属齐国,后被齐王割让给温国,而经过他们这一闹,温国军队未能入郡,此刻,它不属于齐国,亦不属于温国。
如今掌权的,同坐一堂,听着齐风禾述说她的想法。
几位郡守面面相觑,他们早被李风说服,现如今都以他为首,而李风,早在同意齐风禾入郡的时候,就决定辅佐她。
她提出的政策明显有利于黔首,李风一手将青守从荒郡治理成富郡,不说爱民如子,也比其余权贵更在乎些。
齐风禾的政策利弊都很明显,利者,能凝聚军心,使士兵更忠心于她,弊者,十郡的财政将有一笔很大的支出,齐风禾的财富将减少。
“若落于某身,某亦是不甘,郡主此策,甚好。”
李风快速权衡利弊,作出表态,其余人以他为首,皆赞同。
亏的是齐风禾的钱,他这个做人臣的没什么理由反驳,现在唯一的变数是……温王。
李风似不经意间往他那一瞥。
若最终权力在齐风禾那,那么这个政策便能实施,若不在她那……
温王自进入此屋,便一言未发,但众人目光总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显然,他们还是不相信他不会插手。
在他们或探究或怀疑的目光下,温王缓缓开口,声音冷冽:“风禾其心在民,善矣。”
这句话模棱两可,听之似在夸耀齐风禾,可他却为曾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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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对计策作出表态,且声音冷得像极地的寒冰,看着……不像是同意的样子。
不妙!
李风立刻坐直了身体,目光警戒起来。
看来真正掌权的还是温王,也是,怎么会有人……
“既然没有人反对,那我们再讨论一下细则,争取今日便能将辞令颁布。”齐风禾平静作出决定。
李风的思绪被打断,他乍一听以为是错觉,过几息才缓过来,然而心中不解更甚。
嗯?温王不是还没同意吗?她为何如此说?
李风极力掩饰自己心中的情绪,暗中看向温王,试图从他脸上看到什么情绪。
很遗憾,温王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眸,瞧不出情绪。
他心中顿时生出几分焦虑。
齐风禾看似和温王为一体,可在十郡之事上,他们却是有矛盾的。这个矛盾在于,温王要十郡,而十郡只认齐风禾。
一旦他们对十郡治理的意见不合,那齐风禾将会有危险。
李风可不认为他二人的那层夫妻身份能保护住她,且不说她是被齐王送给温王的,双方毫无情谊,就说温王本身,他本就是个暴君,弑父上位。
连生父都能轻易杀死,何况一个没有感情的妻子?
一时间李风脑中闪过多种试图保下齐风禾的方法。
年轻的郡主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性命即将不保,还在说着自己的方案。
李风听着,一边感叹不亏是当初名动齐国的神童,一边担忧她看不懂人眼色,试图提醒她。
在她将大致的框架说出来后,李风抓住机会:“此策甚妙,温王可有见解?”
他将沉默的温王拉入话题,试图让他表态,令齐风禾警醒。
那想温王却道:“并无,全由风禾决策。”
温王并未如李风猜想那般会表现出不满,似乎真如齐风禾先前所言,他不参与此事。
但看他的眼睛不像是支持齐风禾的样子。
待到齐风禾将细则都道出,并且他们推演此策可行,决定即刻颁布后,温王都没反驳。
齐风禾将书写着新政策的竹简递给李风,道:“那便麻烦李郡守将此令下达。”
李风接过竹简,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某定不辱使命,郡主也应注意安危。”
齐风禾微笑点首,看起退下,她和温王也回到了住处。
“那李风今日有些许奇怪,他是不满此策吗?可姎观之又不太像,他最后为何还要姎注意安危?”
齐风禾与温王相对而坐,他未取鬼面,冰冷目光便与其相撞。
齐风禾突然愣住。
鬼面之所以被称为鬼面,便是它其貌狰狞,恐怖如鬼。铁制的面具被工匠凿出狰狞的模样,乍一看,便会被吓到,若长久观之,其心中异样更甚,视之更觉不详。
而鬼面无目,若不戴,那便空荡无物,若戴上了,便露出佩戴者的眼睛。
温王生得极美,他的美超越了性别,只一眼便会被惊艳到,令人视之便忍不住掠夺。这种美貌,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一种灾难。
但它偏偏长在了温王身上,偏偏温王有那一双眼睛,一双冰冷的,凌冽的,视之便生寒的眼睛,令人瞧见,便抑制不住觉得恐怖。
莫说生窥视之心,便是瞧上一眼,便觉手脚冰凉,似有大恐怖矣。
这双眼睛除了冷漠不会流露出任何情绪,哪怕是在安抚她时。
齐风禾与他对视,每撑过几息,便僵硬错开。
这双眼睛是没有感情的,多看几眼,她都觉得她脑袋要掉。
不过,这也让她理解了李风的怪异。
她突然笑起来,凑到温王耳边:“姎知道了,他以为你我不和,他担心君欲杀姎呢!”
齐风禾凑得近,几乎要碰到耳垂,说话时气息吐出,热气拂过耳廓,竟渐渐红了起来。
“吾不会杀卿,他不过恶意揣测,卿莫要信。”
温王身体僵硬,竟有些向后倾,以一手撑着,才不至于后倒。
齐风禾半个身压在了他身上,现他二人的重量全由温王一人撑着。齐风禾是有些坏心眼在身的,她非但没有起身,反而开始拨弄温王耳上的饰品。
“是王眼神过于冷漠了,他还以为我们不和呢。”
这句话是齐风禾靠在温王胸膛上说的,翠色耳饰在她的拨弄下荡漾,牵扯耳朵,使温王忍不住往一侧偏首。
“吾与卿牵手而入,牵手而出,有眼便可见,他看不出,非揣测你我不和,是他有错,何怪吾?”
“也有可能是姎被威胁了呢?”
齐风禾侧脸,朝温王偏去的方向偏去,硬凑到他面前。
“毕竟王这双眼睛,姎就是见过多次,也觉恐怖,对视从未能超过一刻,几息便得移目,再看,心悸身冷。鬼面狰狞,亦不及王目恐怖。”
齐风禾凑得近,额头相触,死死逼着,令温王偏无可偏。冰冷眼眸与她对视,齐风禾心脏跳动,撑着温王手都在颤抖。
下一刻,温王突然往后一倒。
23. 第 23 章
齐风禾的脸重重砸在温王胸膛上,她抓着温王肩膀的手没抓稳,向前滑落,竟把温王压在了地上。
齐风禾的脸被砸了一下,因着温王胸部厚实,不算疼,但还是让她懵了一下。
“王?”
齐风禾疑惑地撑着他的胸膛坐起。
咦?他不是习武吗,为何这都撑不住?
她低下头,去看温王神色,却见他捂住眼,面上只留狰狞鬼面。
“王?”
她又轻轻唤了句,俯身靠近,试图挪开他的手,下一刻,却被握住。
“妻,不要看。”
齐风禾手腕被握住,她轻轻一睁,便脱了去。
温王自幼习武,力气自然大,旁人被他一抓,不说轻易挣脱,单就一握,手上指不定要红上一圈,更何况是齐风禾这种孱弱之人。
可面对齐风禾时,他有意控制力道,只虚虚一挡,她挣扎了,便松开了。
温王没能控制住她,可齐风禾也没能挪开他的手。
比力气,她自然是比不过他的,除非他有意纵容。
她看着挡住他眼睛的手,也不打算强挪,只慢慢靠近他耳畔,问:“为何呀?”
唇口张合间带起的风吹过温王耳畔,一时间耳上绒毛竖起,耳尖充血。
齐风禾说话的语气与以往有所不同,她以为的声音或是平静,或是怯弱,但此次偏偏不同,温行道不清其中的差别,只知道此声一出,他心间似有一轻羽划过,酥麻之感从心尖传到指间。
他十指拢起,试图以压力抵消这种奇怪的感觉。
可齐风禾仍不放过他,她依旧在他耳边询问,头靠得近,发丝蹭到了发丝,令他的头皮也传来酥麻感。
“……今夜恐会梦魇。”
温王实在招架不住,便告诉了她。
温王双眸不善,也善不起来。
他生一张雌雄莫辨颜,总引人窥视,贪婪目光落于他身上,令他反胃。他年幼弱小,又不受宠,无人在意,便只能装作凶恶,吓退那些冒犯视线。
后来上战场杀敌,权力在身,登基为王,又需镇压底下之人,眼神更不可能善,时间久了,也就忘了如何正常看人。
上位者不加掩饰的压迫眼神总会令人不安,齐风禾胆小,见行刑便会受惊,慌乱哭泣,胡乱咬人。
如今又不在王宫中,今日又与叛军对峙,温王担忧她见了之后,受惊过多,今夜梦魇。
还是不见为好。
温王就是被齐风禾弄得发颤,也没有挪开手。
“好吧……”
见不得看,齐风禾委委屈屈道。她松开了温王,不再压着他,坐到一边,神色可怜。
其实齐风禾本来也没有很向看,毕竟温王眼神确实吓人,她也不是很敢看。可温王偏偏挡着,不让她看,她突然就很想看了。
不让看,就要看。
就要看!
她低着头,盘腿坐在一侧,偶尔抬眼看温王一下,神色委屈,可怜巴巴,好似被欺负了一样。
没了齐风禾压着,那种陌生的感觉很快便消失了,温王站起,看见还坐在地上的齐风禾,垂着首,耷拉着肩膀,一副可怜兮兮的的模样,他刚刚平复的心又泛起异样。
“妻?”
他蹲下,牵着齐风禾的手,试图将她扶起。
齐风禾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他,好似诉说着无限的委屈。
温王瞧得一愣,立即别开眼,似乎又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又移回来,却见齐风禾神色更委屈了,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
她低着头,借着温王的力,撑着地面站起,好似淋了雨又被人推倒在泥潭里滚了几圈的可怜小狗,扒拉着自己跑回了家。
“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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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行连忙扶住她,见她模样,不知怎么安慰。
“嗯。”
齐风禾听到他叫她,便小声回应,只是低着头,神情低落。
她只比温王肩膀高一些,才到耳垂,于他身前低头,便只能看见她的头发和低垂的双眸,温行看着她,许是安静太久,齐风禾小心地抬眸,撞见后,又垂下。
微红湿润的眼眸好似什么利剑,温行单单瞧上一眼,便觉心脏被捅上一刀,疼痛异常。
他觉得难受,便张开了双手,将齐风禾搂住。
齐风禾没有反抗,她好似也从未做过什么反抗之事,好似一直都很顺从。带她杀人是,带她观刑也是,如今更是。
温行的心脏好像更痛了。
齐风禾温顺地靠在他的胸前,小心地抬眼看他,低头,又抬眼看他。
温行突然想起他面上仍戴着鬼面,鬼面恐怖,恐视之不安,于是齐风禾再抬眼时,便见他取下。
绳结系于脑后,温王一手扶着齐风禾,单手不能解开,便由下之上,掀起取下。
齐风禾抬眼时,恰巧撞上。
先是露出下巴,再到红唇,最后,一双冰冷眼眸望向她,她一愣,久久未移目。
对方亦看着她,似乎想用这张脸来柔和神色,却不想非但没能使眼神柔和起来,倒令那张脸变得冷漠,竟让人生出了不敢直视之意。
齐风禾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她好像在害怕,又好像在兴奋,她分不清,情绪乱成了一锅粥,恐惧、害怕、兴奋……都混合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
她好像又犯病了,就像她前世,在备考前夕,分不清痛苦与快乐,用书砸自己,用牙咬自己。
她的牙又痒了,从牙根那里泛出丝丝痒意,好想咬住什么东西。
她盯着温王,直视那双眼睛,心脏狂跳,露出了尖牙。
24. 第 24 章
当铁腥味溢满她的口腔的时候,齐风禾就知道自己又犯病了。
在听到一声闷哼后,她就松开了口,缓缓离开。
她这次咬的不是肩膀,而是他的脸,在靠近眼睛的地方。血从眼下滑落,流出几道狰狞痕迹。
温王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只平静看她。
齐风禾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她嚅嗫几声:“……对不起。”
她眼眶突然红起,泛起泪花,眼泪落下:“对不起……”
她颤着手从怀里掏出净布与烈酒,试图给他清理伤口。可她的手却一直抖着,拿不太稳,未能像之前那般如愿。
温王眼下伤口仍在流血,他平静地看着已经开始哭泣的齐风禾,接过她手中的布与酒,试图自己处理,却瞥见她更惊惧的眼神。
温王:“……”
他伸出手,将齐风禾揽进怀里,轻轻安抚她。
烈酒的使用方法他先前见过,他用布擦干净脸上的血,再涂上烈酒。烈酒泛至伤口,齐风禾在他怀中哭泣颤抖,他一手抚着齐风禾背,一边处理伤口。
浸过浓酒的布压在伤口上,他挑开齐风禾粘在脸上的鬓发,擦净脸上的泪水,漆黑眼眸垂落。
“吾不怨卿,卿莫要难过。”
齐风禾缩在他的怀里,扒着他的衣服,不敢看他。温王的的声音落于她耳中,但她却依旧没有抬头。
她摇着首,口中轻语:“不信,不信,都这么说,可都把我绑了起来……”
她眼中含着泪,将自己的脸埋在衣物中,温王身前的衣物被洇湿。
温王看着完全埋进自己怀里,只留着背部向外的齐风禾,将手上布丢弃,双手将她环住。
“吾不绑卿。”他言语轻顿,又道:“其他人亦不许。”
他低头看埋得只剩一个脑袋的齐风禾,不知她又没有听进去,他环视四周,此处,门窗皆关,屋外,重兵把守,声音透不出去。
齐风禾声音小,若非凑近,难听清。
他轻轻拍抚着,不知是不是她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哭泣声逐渐变小,颤抖也渐弱。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他脸上的血迹干却,齐风禾哭声也止,渐渐无声。
“妻?”
他轻轻呼唤,不见应答。
他轻轻抬起她的头,不见阻拦,只觉她顺他力倒去,竟是睡去了。
泪水与发丝混在一起,混在脸上。
闭着眼的齐风禾很安静,哭红过的眼与白嫩肌肤形成鲜明对比,一副可怜样,看不出万军前镇定自若的模样。
也不对,万军前,她亦害怕,只是情境所逼,她不得不强硬起来,免得遭人轻视。
如今威胁暂退,才暴露本来模样。
温行轻触言下伤口。
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见千人死,恐惧下所疯。
第二次,是与万军对峙。
虽时间滞后,但总逃不掉。
他看着昏睡的妻子,挑开她脸上的湿发。
他妻,有心疾。
-
齐风禾再醒来时,又是清晨。她昨夜睡得安稳,今日醒来亦高兴。但转头见温王时,她面上的浅笑渐失,再笑不起来。
无它,温王面上横着一道鲜红伤口。
温行眼见齐风禾从高兴变为不高兴,最后像蔫了的小白菜一样,怯怯地看着他。
温王瞥她一眼,转头取一侧的鬼面戴上。
又是那张鬼面,虽瞧着可怖,可挡住了底下的伤口,让齐风禾有种做了坏事还销毁罪证的错觉。
齐风禾有些心虚地和他打招呼:“良人,晨安。”
温王:“晨安。”
齐风禾假装昨日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若无其事地走至镜台前,给自己梳头。
但她心不在此,越是假装不在意,其实就越是在意,梳着梳着,竟把梳齿崩断了。
温王:“……”
“吾为妻挽发。”
温王走到齐风禾身后,接过她手中断齿的木梳,将她的头发救了出来。
铜镜透澈,倒映出温王挽发的模样,低首垂目,动作轻柔。
齐风禾盯着铜镜瞧了一会儿,没了那双眼眸影响,连狰狞的面具也在他的举动中变得温柔了起来。
她盯着铜镜,又瞧了一会儿,忽的忆起昨日之事,及那流着鲜血的脸。
她的身体突然僵硬,面色苍白起来。
温王抬眸,余光便瞥见镜中那张泫然欲泣的脸。
“……妻,吾不怨卿,莫要哭了。”温王淡然道,又见镜中人欲哭更甚,又道:“今日要见人。”
温王这句话,比任何安慰都来得有效果,齐风禾生生把要掉下的眼泪憋了回去。
齐风禾来到十郡,便要迅速接手十郡之事,在此走访一番,乃是必不可少,若顶着一张哭过的脸,底下之人不知要如何想。
为了避免生出事端,她连忙止住眼泪,拍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不能哭。
齐风禾确实很能演,能在万军面前不露出马脚,如今几息过去,她便能令自己强行冷静下来,任谁也看不出她先前要哭的模样。
梳毕,便开始今日行程。
齐风禾首先要做的,便是了解十郡如今的情况,官员几何,财政几何,耕地几何,黔首如何。
李风作为反贼头子,对于温王十分提防,他想让他插手此事,但齐风禾对如何治理一方之事一窍不通,都需从头来学,其中必须有人教。
温王是最适合的人选,但李风对他极不信任,便私下交与她一治理之书,防止其被蒙骗。
除却口头上的交代外,一些文书齐风禾也是要过目的。如今身处青守,此地的文书可直接过目原件,而其余九郡的,便需郡守整理予她。
但就青守中书,数目亦不少,若全要她一遍遍看完,指不定要多长时间。
齐风禾坐在案前,对着堆叠如山的竹简发愣。要尽快将文书过目一边,竟然她有种期末临时抱佛脚的感觉。
她硬着头皮摊开一卷,可以预见她以后悲惨的未来。
“当权者无需事事亲为。”见她惨淡面容,温王道,“琐碎之事,卿可任于他人,适当放权,妻只需主掌手中有权势之人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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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风禾只有一个人,若事事要她亲为,别说掌管是个郡了,就是一小小的青守,就足够她操心。
听到可以让人帮她代理,齐风禾的面色方才好转,但眼前的这些竹简仍是要看,毕竟她在政事方面一窍不通,如今的青守,刚好可以令她从此着手。
青守是个富郡,它地处齐国边缘,土地不算肥沃,但胜在灾害少,又恰巧有一条大河支流穿过,水源不缺,适合耕种。
二十年前,因为战乱频繁,此地黔首流离,耕种荒废,沦为了荒郡,直至李风上任,接纳流民,鼓励耕种,又逢齐国战乱减少,才有时间繁盛起来。
齐国最近迎接的最大的一次战争,便是与温国的那场战役。齐国军中无能人,军队败退极快,齐王又是个胆小的,输了,毫无反抗之心,急急求和,青守这边才没因战争损失多少,仍有余财。
手里有钱,那齐风禾能做的事便多了。
军队支出一部分,家眷的安顿支出一部分,还有一个……官学。
齐风禾提出的政策中有一条,入伍者子嗣可入官学。
此地虽有官学,但数量极少,如若想保证每位军士子嗣均可入学,那必须扩建,这又是一笔支出。
从李风给出的舆图来看,她是有足够的地来建设的。但建设官学的木材,人力,又是一笔支出。
而要办学,若以目前竹简、帛、羊皮等材料又不利于教学,若想推广,她必须将纸给造出。
而她只知造纸大概的流程,具体步骤,还需叫人一步一步推断,又要在黔首中召集一批能工巧匠,后续的大面积造纸,也需不少匠人。
目前她需做之事为:
其一,招兵买马。
其二,造军眷屋舍。
其三,办官学。
其四,招能工巧匠。
其五,造纸。
齐风禾将她所要做之事一一列出,并大致算了下所需钱财,越算面色越难看。
温王见之,询问:“有何难事?”
齐风禾面容惨淡,一脸痛苦地看向他:“王,姎好穷啊!”
穷鬼齐风禾大惊,穷鬼齐风禾震撼。
她原以为给温王买的那对耳珰已经算昂贵,哪曾想在这些事面前,竟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她看着算出来的数字,抓耳挠腮。
要做这些事,青守目前的钱财也不是不够,可真要拿出来建设,目前还可以维持,可后续的经费不一定够,毕竟这不是一次性工程,需要长久支出。
一旦后面没有足够的金钱支出,这些政策都将烂尾。
她看着这笔数字,捧心卧倒。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没有人使用补贴军士的政策了,或许不是没有人提出过,只是提出了,无人采用。
都是钱啊,需要真金白银地砸进去!
齐风禾趴在竹简堆中,侧过脸,可怜巴巴地看着温王:“王,有什么快速挣钱的法子吗?”
温王冷漠答道:“劫掠他国。”
齐风禾:“……”你好像有点极端了。
她眼神忽闪,身体往后一缩。
“……还有吗?”
25. 第 25 章
“无。”
掠夺是来得最快的手段,但齐风禾对此十分抗拒,她不想用如此手段,也没能力用。
她看着温王没有感情的眼眸,深知他给不出别的答案,只能自己想办法。
她盯着竹简,沉思。
金钱的本质是什么?
一般等价物。
若要富裕,就需物资充足,金钱不过是为了方便交易才弄出来的东西。
所以她缺钱,缺的其实是物资。
土地,粮食,布,盐,铁。
所以她需要的,便是这些东西。
土地,她有十郡,面积不算大,但也不少,且能耕种的地方不少,算不上肥沃,但也不贫瘠,中规中矩。
且,她有前世的记忆,虽前世非是学农,但小时候看过一些农业频道。当然,这不是说她看过便会了,她非是天才,只是她知道一些种植概念,哪怕只是一些模糊的东西,甚至只听说过一些名字。
但只要她知道这些东西能存在,她便可找人照着这个思路研究下去,总会有大才能弄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粮食的事情暂定,而“布”此物也需想办法弄得充足,不说别的,至少人人都有得穿,冬天不至于冻死。
至于盐铁……
十郡内无盐矿铁矿,这不是她能改变的,此事,目前不作考虑。
齐风禾将自己所做之事列出,发现她急需建立一研究局,来完成她前世技术的重现,如此,她又需支出一笔钱财。
她瞧着支出,小脸一垮,捂脸欲哭。
“若卿急需钱财,可先用嫁妆垫着,其余的,往后再想办法。”
齐风禾作为“赔款”的嫁妆极为丰厚,可支持财政运转一段时日,置于往后如何,往后再考虑。
“嗯……”
齐风禾闷闷回应,若是到了那种地步,也只能用这种方法了。
将计划制定好,她便提笔,将政令写下。
先前温王告诉她,作为掌权者,无需事事亲为,她需要有人帮她做事。
进过她思虑,她决定将此事交由李风执行。
所说将重要整理交与一“反贼”听起来十分荒唐,但齐风禾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初来乍到,且不通政事,亦无亲信,而李风治理青守多年,能力可见,用他,显然比随便找一人来得好。
至于他会不会背刺她……齐风禾双眼一闭。
无所谓,温王会出手。
她看向窗外,屋外漆黑一片,只偶见几处人影,是巡逻的士兵。
她问:“如今几时了?”
“丑时。”
他二人屋内无侍者,回答齐风禾的只能是温王。
齐风禾困意上涌,穿越前晨昏颠倒,穿越后作息正常了十八年,一朝出嫁,又颠倒了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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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定定看着温王,忽的笑起。
“妻何故发笑?”
齐风禾摇摇头:“想起了以前的事。”
温王没有追问是何事,只是解下她头上的饰物,为她更衣。
一夜好眠。
次日晨起,齐风禾便将政令交与李风,令他推行下去。李风在看过一遍后,神色感慨,也未有异议,只说定全力完成。
而他也没有让齐风禾失望,不过第二日,裁兵之事已传开,而招能人的告示也一齐贴出。
裁兵之事引起了轩然大波,无它,实在是齐风禾给出的福利太多了,多至底下的人甚至怀疑此事是否为真,经过李风多次的解释,甚至齐风禾出面肯定,他们才敢相信。
很快,竞争留军的比拼在军中燃起。
齐风禾不懂治理军队,在温王那边恶补一天的知识后,才在他的建议下制出了一个考核方案,打算全权交给李风执行,却被温王制止。
“掌权者虽可放权于下,但军权,必须牢牢握于自己手中,不宜让出。”
如此,齐风禾只能接手此事。
考核时间为一周,她会筛掉一批能力不合格的,行为劣迹的,不服管教的,随后留下一万五精兵。
由于齐风禾给出的条件太过诱人,底下士兵卯足了劲地想留下。
而在众人都在关注裁军此事时,有一人来到官榜前,撕下了招能人的告示。
26. 第 26 章
“机关师?”
次日早,齐风禾便收到有人揭榜的消息,她和温王相视一眼,后对传信者道:“唤他进来。”
来人穿着麻衣,满脸胡子,头发用一根木根盘起,衣着简陋,但瞧着还算干净,显然来前特地整理过。
“子为何名?”
来者朝她叩拜,齐风禾免去礼仪,询问他的名字。
“鄙人姓周,单名河。”周河回她。
那个名周河之人自进来起,便一直低着头,不曾抬头看她,齐风禾甚至疑心他是否看清她的方向。
“你以何揭榜?”
周河揭的是找能人的榜,榜上未曾书写具体能力,只言“有一技长者皆可”,齐风禾目前只知他是机关师,不知他具体的能力。
周河进来时便背着一个包裹,此时齐风禾询问,他便取下包裹,展开,向她展示。
那是一个脑袋大小的东西,整体由竹子制成,圆形,竹条从中间辐射至四周,末端挂着一个个小竹筒。
周河拨动那圆轮,圆轮转动起来,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拱手朝齐风禾道:“若将此物造大,置于河边,流水会将其搅动,水会被轮上木桶舀起,若再于一侧至一劈开竹筒,水便会顺其而下,流至另一端,如此,便无需人费力挑水,便可灌溉农物。”
周河言毕,屋内寂静,只余竹轮转动之声。他作着揖,听不见郡主回复,也不敢乱动,只在底下紧张等着。
许久不见动静,令他作揖的动作有些僵硬,一时不知是不是郡主不满意,不免紧张起来。
“可否将此物呈与姎?”
又过一会,才见声响,周河松了一口气,将竹轮递与一旁的侍者,低着头,等待郡主的回答。
齐风禾接过侍者手中的竹轮,她轻轻拨动,看着竹轮转动,眼睛越来越亮。
水车!
是水车!
她兴奋得想站起来,但有顾忌着这里有外人,不能太失态,只能暗暗抓紧温王的手,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此物可有名字?”她问周河。
周河低首答道:“鄙人将此命名为水车。”
周河给这个东西定的名字与齐风禾前世的相同,虽然知道这里与前世非同一个时空,但她还是恍惚了下。不过片刻后,又收回了神。
“此物及妙。”她言,“青守需要你这般大才。若请你留在官府做事,你可愿意?”
周河揭榜来此,谋的便是这份差事,当即应下:“鄙人愿意。”
齐风禾当即招来人,便安排了他在郡中的职务,让人领他去任职。
他退下后,侍者也退下,屋中此刻只剩下齐风禾和温王二人。
齐风禾像摸宝贝一样摸着这个竹轮。
它看起来还略显简陋,与她记忆中的水车还有些差别,但没关系,能用就行啊!
不好用,以后再改,只要她砸钱进去,她不信弄不出来。
齐风禾兴奋着,手下力道更重,温王瞧了她一眼,余光瞥向二人交握之手,不言。
待到齐风禾的兴奋劲过了后,她缓过神来,看着身旁一直安静的温王,感受到手中湿濡,突然愣住,唇口微张,欲言声。
温王:“不怪卿。”
温王打住了她要说的话,齐风禾话到嘴边,又被迫咽了回去,怯怯地缩回自己的手,收到背后,朝他心虚地笑了下。
过了片刻,她又小心凑过去,按住他衣下的手。
“王,手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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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吗?”
她从衣袍下翻出温王的手,不出意外的,缠着的绷带染上了红色。
一时间,齐风禾心中生出了几分愧疚。
从遇见她开始,温王的手便一直在受伤,先前为她徒手接箭,后来结痂了,又被她抠伤,而最近既然,因为筹备军队的事,她需一直与人交谈,一紧张,就会忍不住掐温王的手,哪怕她一直告诫自己,也改不掉这个坏习惯。
因而,温王的这只手,一直在反反复复受伤,出门都需穿着宽大的衣袍挡着,以免旁人见了他受伤的手,生出别的心思,找来麻烦。
温王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目光落于她身,过片刻后,才言:“……无事。”
疼是自然疼的,温王不是铁人,哪会没有痛觉。只是受伤多了,这点小伤便不至于使他变色。
齐风禾小心地瞧了眼温王,戴着面具,她看不清他底下的神色。
她轻轻捧起温王受伤的手,对方没有动作。齐风禾朝伤口轻轻的吹一口气,温王的手指缩了缩。
她又小心瞧了他一眼,见没有阻拦,便将他的手慢慢拉过来,贴在了脸上。
柔软的触感从手背传来,温王似触电一般,猛地一颤,把手收回,却被齐风禾抓住。
“王……”
齐风禾抬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他,眼神怯怯的,似乎在请求。
温行的动作一顿,便由着她抓着他的手,僵着身体将脸扭过一边,被抓着的手细颤。
“王!”
见温王纵容,齐风禾怯弱的神情一变,猛地扑向温王,嘴角扬起。
“王是不是在脸红呀。”
她凑到了温王跟前,不顾他的阻拦,掀开了面具的一角,笑着从底下一瞧。
27. 第 27 章
她从昏暗的缝隙中窥探面具下的脸庞,温王似欲阻止,却被她反手按下。
她期待着,小心揭开,将那张脸暴露在明光下。
齐风禾微笑地看他。
齐风禾面色僵住。
齐风禾笑不出来了。
她看着横在眼下的那道伤口,慢慢起身,坐在一旁,垂下眼眉,好似犯了错的小狗。
“对……”
“不怪卿。”
温王理了下凌乱的衣袍,坐在齐风禾身侧。
他的面具已被齐风禾取下,那道结痂的伤痕就这么明晃晃地挂在脸上,令人想忽视都难。
他抬了下手,指尖压在伤口上。
“结痂了。”
他言。
“过几日便会褪去,妻不必自责。”
他声音冷冽,拂过齐风禾耳畔,令她眼睫轻颤,却是更低落了。
“吾妻。”
温王侧首看她。
“吾不会因此事而责怪卿,卿不必常常因此事自责。”
他停顿片刻,又道:“吾常受伤,刀伤、剑伤、磕撞,征战途中,无可避免。妻不过伤吾外皮,不及内里,皆为小伤,于吾而言,算不得伤。”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胸口,解开衣襟,露出疤痕交叠的上身。
“妻。”
温王轻声唤她,抓住她的手,让她转身过来。
身体被人扯着,轻易便被拉过去,她可怜巴巴抬眼,一入目,便是疤痕交错的胸口。
齐风禾愣住,她脑袋一片空白,呆愣地抬眼,连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温王牵着她的手,按在了身前的伤疤上。
指腹下的肌肤有些许不平,不知何时愈合的伤口之留下了增生的疤痕,泛着没有血色的白。
“这才是伤。”
温王说着,便扯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那里,早已愈合的伤口之留下浅浅的印记,脱落的血痂下是新生的肌肤,还带着点嫩红。
这是之前齐风禾咬伤留下的印记,先前她瞧着狰狞,可在温王其它疤痕的衬托下,竟不起眼了起来。
“妻予吾之伤痕,吾知妻非有意,亦不会因此责备卿,往后,亦是如此。”
指腹传来灼热的温度,齐风禾好似被烫到,猛地缩回来,藏在了衣袖里。
她垂着眼眸,不作可怜样,只空白着脸,似在发愣,不知是否听进温王言语。
过许久,她点点头,好似在回应他,又好似无意识地动作。
余光飘至温王赤|裸的半身,微微瞧了片刻,又靠近,抓起他滑至手肘的衣物,为他合起。
“王,姎要去巡查屋舍建造。”
她低垂着眼眉,整理着衣物,对温王道。
温王静静地瞧了她几眼,应声:“好。”
屋舍正在建造中,因为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目前进展不错。
齐风禾同温王相伴而行,看着工匠们劳作。
许是之前的缘故,她没有和温王牵着手,只是肩并肩行走。
这里是她特地圈出来的一片地,土地比较坚硬,不适合耕种,便让她用来造房。而不远处,便是军营。
齐风禾朝旁边望了眼,便收回视线,继续观看匠人造屋。
突然,她的脚步一顿,叫住了一个匠人。
“你为何在头上插着一根草。”
被叫住的匠人愣了片刻,才意识到齐风禾在叫他,慌忙行了个礼。
“这是我女给我的。”
“为何?”
齐风禾前世学医,一眼便瞧出那是棵止血草。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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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草揉碎了敷在伤口,能止血,她担心我受伤,便让我带着这草。”
听他这么说,齐风禾一下子来了兴趣。
“她如何识得此用处?”
她来到此世十八年,虽说被囚禁了十年,可还未受限制的时候,她也曾去了解过此世的医学情况。
结果很不好,这里的医学尚处于蒙昧阶段,医巫不分,连个大概的医学体系都没有,只有年长的妇人,可能会用些土方。
但她们很少被称之为“医”,旁人更喜欢称她们为“巫”。
齐风禾猜想她可能有个老者教导,但匠人却给出了另一个答案。
“我女自幼喜欢一些花花草草,刚能爬时便爬到屋外,摘些花草玩。后来能走了,满山跑,摘些野草玩,把它们晒干,堆在屋外,或者在屋后种,她捣鼓这些东西多了,便发现了些用处。她给我们用,刚开始我们不相信,后来用过,才发现很有用。”
匠人朝齐风禾不太好意思地笑笑。
“您说,她是不是很有灵性啊?”
齐风禾也笑笑,没有直接回答。
这里的人认为女子有灵,可沟通鬼神,祭祀的时候,多由妇人执行,而最初的医与巫不分,这时候,“巫”便承担起了“医”的职责。
她们用草药、仪式等治病,医好了,便是神灵恩惠,医不好,那便是心不虔诚。
匠人之女能发现草药的作用,并用于治病,对这里的人来说,她便是生有灵性,有通鬼神之资。
“她唤何名?年岁几何?”
匠人摸摸头,答道:“我女名溪,秋收后便十四了。”
这里的黔首有些没有姓,有些只有一个名,这个匠人便是这种情况,但此时齐风禾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姎瞧你女聪慧,可愿来府中学习?”
28. 第 28 章
齐风禾承诺军士子嗣可入官学,但具体教什么,皆由她定夺。
如今这世道,世人学的皆是为官之道,齐风禾确实有意培养此类人才,来丰富她的羽翼,但她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她要的更多。
医道,农道,机关道……这些,她都要。
因已,她需大量招募此类人才,方能支持她的教学,那张招募能人的帖子,也有几分招老师的意思。
农道机关道这些她不太了解,但医道,乃是她的本职,她有高于这个时代的,系统的医学知识,因此,传授医道这件事,便落在了她的身体。
但齐风禾只有一个人,而且要管理十个郡,自然不能天天沉浸在教学事业上,她需要有人分担。
那么,单独教导几个有天赋的学生,再让学生替她教学,便成了她的最佳解决方法。
她正愁去哪里找学生呢,没想到出门巡查一番,学生就来了。
如今世道混乱,阶级分化严重,有人穷极一生,四处求索,只为谋求一个官职。
齐风禾询问匠人是否愿意送其女来学习,匠人自然愿意。
被贵族看上,为其做事,摆脱原籍,乃一步登天之事。
他原本也有希望其女能被齐风禾看上的意思,若不然,便不会问齐风禾“她是不是很有灵性”。
天生有灵,与旁人不同,便有被看上的理由。
因此,当齐风禾问愿不愿意来府中学习时,他一口便应下来。
“这是我女的荣幸。”
他高兴地应下来,并答应明日带她来,齐风禾笑着点头,便让他继续去工作。
从天而降的喜事令匠人十分高兴,手上的工作干得更利索了,整个人喜气洋洋的。
共事的工友见他模样,不禁打趣:“咋了,被贵人瞧上了?”
一说这个,匠人有些弯曲的腰背瞬间挺直,甚还清了清喉咙。
“那当然!”
他自信的模样让周围的人有些发愣,他们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手上的活计。
有人发问:“你模样生得也不好看,手艺也不突出,贵人瞧上你那了?”
被人问起,匠人的话便止不住了。
“那当然是我那个好女!我早说她有灵性,将来有大本事,你们还不信。”
“就你那个不种粮食种杂草,整天在山里跑的那个?”
“嘿,什么叫杂草,那是灵草,救命用的,还有什么叫整天山里跑,她只是偶尔去,偶尔!也就一天偶尔去个两三次。”
匠人不是个内向的人,相反,他很大胆,否则也不会反问齐风禾问题。
如今他女儿被贵人瞧上,也不吝啬言语,不要钱地夸耀,从她出生时的不同,讲的她发现的杂草的妙用,讲得神乎其神,听得别人一愣一愣的。
而在别人还被匠人唬住的时候,有个别人就琢磨出味来:“贵人瞧上了有灵性的女子?不,不对,她是不是在找巫?”
巫主持祭祀,也承担些救人的职责,多为年长妇女。匠人之女虽尚年幼,未满十四,可她所行之事与巫有重叠,未来未必不可为巫。
不,不对,不是未必不可成为巫,而是一定成巫,还是大巫!
那人自认为猜测到了上位者的意图,决心私下注意家中或邻里有没有有灵性的女娘,将她们引荐过去,到时候她们有大出息了,他也算有引荐之恩。
他的心思很多,但对匠人完全没有影响。
匠人和他们吹嘘了半天,等下工了,便立即跑回家,一刻也不多留。
“溪,溪!”
他还未进家门,便大声呼唤,蹲于门后浇水的溪听到后,提着一个旧木桶过来。
“阿爹,怎么了?”
溪只是一个不满十四的小女娘,瞧着瘦小,但力气一点也不小,仔细看,手臂处还有一层薄薄的肌肉,不过因为一点脂肪都没有,又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倒显得瘦弱起来。
匠人满脸喜气地朝她喊:“你被贵人看上了,要当大官了!”
他喜气洋洋地冲溪跑过来,溪听到他的话先是一愣,内心升起一种“他是在开玩笑吧”的荒谬感。
“阿爹在说笑吧?”
溪的第一反应是不信的,毕竟像他们这种底层人,哪能接触到贵族呢,更何论被瞧上了。
“嘿,你这小女娘,爹何时骗过你啊。”
匠人跑到她身边,不满地揉乱她的头发。
匠人确实不曾骗过溪,她又想到她阿爹最近被找去给郡主建屋舍,万分之一种可能,他会遇到贵人。
她觉得荒谬的心突然提了起来,胸口忽的一窒。
“阿爹,你没有在贵人面前胡言乱语吧?”
溪的阿爹确实不会对她撒谎,可他会在别人面前夸大事实,有一分的事,他能说到十分。
溪不担心他在骗她了,她更担心他在贵人面前说了些什么夸大其词的话,到时候被戳破,恐会引来灾祸。
“你想啥呢,我哪能在贵人面前乱说,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啊。我说你爱种野草,发现了些野草的用处,我有说假话吗?这可都是事实啊!”
匠人的这段话没有问题,这确实是溪做了的事。可这和贵人瞧上她有什么关系?
她不解,便让匠人将那时的情景重现一遍,不得私改。匠人没办法,只好一五一十地复述。
溪听了后,眉头更是紧锁。
因为那棵草?
可贵族之中不乏有大巫,更有专职医治的医巫,如何瞧得上她?
见溪还在胡思乱想,匠人一下打断了她:“哎呀,莫要多想了,我早说过你天生灵性,你瞧,那贵人识货,一眼就瞧出了你的不凡,你的福气来咯,以后就等着当大官吧!”
溪的年龄放在齐风禾前世还算小,但在这里,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也像大人一样思虑起来。
听到匠人张口就说要当大官的事,她又反驳:“阿爹,贵人只说要我去学习,没提当官的事。”
匠人不同意:“能在官府那边教你的,都是大巫、大官,你有个大官老师,还怕没仕途吗?”
匠人想得很乐观豁达,他不似溪那般思虑多,万事都往好处想,有好事都往前头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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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年就是因为大胆,才学了木匠这门手艺,日子过得还算可以,能够纵容溪做些旁人不能做的事。
瞧,和她同龄的人,哪个不是在下地干活,就是在下地干活的路上,哪像溪可以三天两头往山里跑。
“你不要想太多,趁天色还早,去烧个水,好好洗个澡,明天要去见贵人,衣服也换一下,拿件合身的,哦,没有?让你阿娘给你改一改,趁天色还早,不然天黑了可就看不见了。”
匠人推搡着她去烧水,让她不要多想。
无论溪如何忧虑,一夜时间还是很快过去,天亮的时候,便被匠人叫起来。
溪借着天光,摸着墙走到屋后。
这里是她种的草,天刚亮的时候,露珠还未褪去,挂在叶子上。
草虽然叫草,可也是会开花的。溪看了看几朵含苞待放的花苞,小心翼翼摘地下,用叶子包好,放在怀里。
“好了吗?”
见溪在屋后久久未出,匠人在外催促。溪马上站起,朝他那边跑去。
“来了!”
溪跟随着匠人一路到了他工作的地方,小心地跟在他身后,看他一路笑嘻嘻地朝人问路。
许是贵人早有招呼,他们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溪余光瞥见四周身着重甲的士兵,他们与先前被临时招去当兵的邻家阿哥不同。他们身上充满了肃杀之气,叫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上过战场,且身经百战的将士。
她只敢匆匆瞥一眼,便收回视线,目光不敢乱瞟。
溪被带到了贵人面前,她听说那些贵人不喜欢别人直直地盯着,便一直低着头,不敢向上看。
“你便是溪吧?”
一道温和平静地声音从上方传来,溪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努力使自己镇定。
“是。”
与匠人的外向不同,溪少言寡语,平时只和家里人交流,和外人都不曾说过几句话,因此,她开口时,竟有几分生涩。
贵人许是听出来了,她道:“不必紧张,姎只是听说你于草药有几分天分,姎想问你,可愿来姎这学习?”
“我……当然愿意。”
溪既然来了这,便没有拒绝的理由,况且,她也无法承担贵人被拒绝后的怒火。
“好,你跟姎来吧。”
贵人没有多说什么,便领着她到一处地方。
她指着一棵草问溪:“你可知此物有何用处?”
溪瞧了一眼,便答:“这草吃了能提神。”
贵人似乎很满意,又多指了几棵草。溪凭着以往的经验勉强能回答出来,可当贵人指到第十棵的时候,溪顿住了。
贵人指的那棵草溪也曾见过,可它好似真的只是一棵普通的草,溪从未发现过它的用处。
可贵人依旧指着,在溪沉默了一段时间后。
溪在脑里将关于它的记忆都翻了出来,可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任她如何找,也找不到答案。
答不上来会怎样?
溪的身体紧绷起来。
“此物有何用处?”
贵人又追问了一遍。
29. 第 29 章
“我、不知道。”
此时太阳尚温,日光从窗外照进来,耀得齐风禾眯了眯眼。
如同她猜想的那样,溪果然不错。她随意指的草药中,十棵她能答出九棵的作用。
这是在无人教导下自己摸索出来的,她觉得,她可能遇到了天才。
太阳有些耀眼,齐风禾抓着一把草药挡了一下,尚未满十四周岁的小女娘答不出最后一个问题,紧张得身子有些颤抖。
“无需紧张,你做得很好。”
齐风禾温和地笑笑,溪低着头,看不见她的神色,但温和平缓的声音安抚了她紧张的情绪,紧绷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此物名防风,可止痉。”
她看着不敢抬头的溪,朝她道:“抬头看姎,姎是你的老师,没有什么不能看的。”
瘦弱的溪听到她的话,小心翼翼地抬头。
笑得温和的年轻女娘一下子撞入了她的眸中,让她不自觉地恍惚了下。
她怀中抱着各式各样的草药,有溪认识的,也有不认识,她随意地挑出其中一株,递予她。
“此物名羌活,可止痛,你仔细看看。”
瞧着平易近人的郡主笑着对她说道,她弯着眼,好似在鼓励她,溪提起的心有片刻放松了下来。
她小心接过,仔细又谨慎地瞧着,轻轻捏拿转动,生怕把草药弄坏了。
“能记住它的样子吗?”
溪小心地点点头。
见此,齐风禾又拿出了另一株:“藁本,也可止痛。”
溪接过,瞧了几眼,又点点头。
齐风禾:“辛夷,通鼻窍。”
溪看看,又点头。
一连讲了二十来株,溪都是瞧了两眼,便点头,这下,齐风禾都有些惊讶了。
“你真的记住了?”
溪的表情有些僵硬,但还是坚定地点头。
齐风禾将所有草药都混在一起,让溪去挑。
“你把我讲过的草药都挑出来,并复述一遍它们的功效。”
溪听了后,轻轻地在草药堆里翻找,一一找出。
“这是羌活,止痛。”
“这是藁本……”
“白芷……”
……溪果真能将它们都找了出来,并且功效复述得完全正确,没有错漏。
齐风禾面上不显,心中惊讶。
是过目不忘吗?
她又随意地挑出一根药草,这次,她不仅简单地只说其中一个功效,将它的药性、特点、应用都讲了一遍,让溪复述出来。
一字不差。
她又挑了几株,一口气讲完,没给溪思考的时间,然后挑其中一个点来问她。
果不其然,她都能正确答上。
齐风禾赞叹:“溪天资聪颖,天生便是学医的料。”
齐风禾上辈子背生背死,才能勉勉强强拿下满分,她不止一次祈祷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如今,竟是让她遇到了。
不过,反正她也不用考试了,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也行。
她看看眼前这个有些紧张的小女娘,微微一笑。
现在,轮到她考别人了。
齐风禾笑得和蔼,像背书一样将自己知道的知识一股脑地倾倒给她。
直至日渐西下,也快到匠人收工的时候了,齐风禾方才停下。
“今天先到这吧,明天再来。”
她将几个肉饼塞到溪的手里,告诉她可以回去了。
小女娘怯怯地瞧着她,小心提着绳子。
“老师。”
她轻轻唤了声。
“这个送给您。”
溪从怀里拿出今早摘的花朵,一天时间过去,就算她小心包好,花也有点蔫了。
齐风禾愣了一下,过片刻,才微笑着接过。
“是礼物吗?姎很喜欢,谢谢溪。”
她温和的声音安抚有些不安的小女娘,让她露出一个报羞的笑来。
“回去吧,天要黑了。”
溪和她道别,有些面红地抱着肉饼从门口出去。
溪走后,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齐风禾拨弄着不太新鲜的花朵,认出这也是一味草药。
这是她第一次当老师,也是第一次收到学生的礼物。她瞧了下窗外,见屋外有一小池,便拿一瓶子到外边舀了水,将有些蔫了的花插进瓶里。
“这花开得极好。”
她瞧着池边的花,手里却摸着溪送的药花。
药花刚刚放进水里,还不能马上充盈起来,但池边的花却是开得明艳,她采了几朵,拿在手里。
齐风禾走时,发现采的花有点多,单手拿不过来,而另一只手又拿着花瓶,也抽不开,便将鲜采的花束塞到温王怀里。
“王可不可以帮姎拿一下?”
她嘴上询问着,实际上温王早已将花束抱在了怀里,他瞧着装模作样的齐风禾,道:“可。”
此时夕阳渐垂,天边的白云被染上了别的色彩,地上的余晖也橘黄泛红,温王抱着鹅黄的花束被裹在橘光里,竟显得格外和谐。
齐风禾面色一愣,迟迟说不出话来,过许久,她才掩下眸中的惊艳,将脸别过别处。
“王,回去了。”
她言罢,头也不回地匆匆往前走,好似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似的。
温行跟上,入屋时,便见齐风禾将花瓶摆在案上。
齐风禾转身,瞧见了抱花站在门口的温行。
逆着光,她瞧不清晰,只觉得夕阳有些耀眼,打进屋里的明光有些许热,竟让她胸口发闷,心脏急跳起来。
温行抱着花束,朝她走来,看着摆在案上的花瓶,询问:“是插在此处吗?”
齐风禾站在一侧看他,见他抬手将其中一枝插入花瓶中,心脏好似要跳出胸口。
“不。”
她言。
“要插在王的头上。”
一时间屋外的风也未吹进来,明光也好似静止。
未等温王反应过来,齐风禾便夺过他手中的那支花,踮起脚尖,插在他头上的发髻上。
没了光的衬托,嫩黄的花朵和他戴着的鬼面显得违和起来。
齐风禾瞧了两眼,便将他的面具迅速取下。温王抬了抬空着的手,欲阻止,可齐风禾早已摘下。
“王拿着。”
她将取下的鬼面塞到温王空着的手里,温王下意识地攥紧,冰冷的面具便触碰到他的掌心。
无论见过多少次,齐风禾都会被这张脸惊艳到。
她似欢愉地、兴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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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了他一眼,又好似害羞地移目,过片刻,又转过来,瞧了一眼,又匆匆挪走,好似在偷瞧似的。
齐风禾不敢直视他,好似他是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秘密,见一眼,也只能偷偷摸摸。
“王。”
她唤了一声,没有意义,只是单纯想唤他。
唤完,又从温王怀里抽出一枝花,折去过长的花杆,只留下短短的一截,别在温王头上。
她折了一朵又一朵,最后插得温王满头是花。
她又偷偷摸摸地用余光看了一眼,又取出几根花枝,将它们压在温王还未消去的伤口上。
她动作小心翼翼,轻柔的、缓慢的,带着几分歉意,又有几分期待。
柔软的花瓣轻触面庞,感官瞬间放大。
温行只觉一阵酥麻,从接触到花瓣的地方开始蔓延,从脸,到胸口,到全身。
齐风禾靠了过来,与他额靠额,只是眼神躲闪,明明靠得那么近,看他却只敢用余光。
“王,美极。”
她言。
四下又静,只听“哐当”一声,鬼面落地。
“吾妻……亦美。”
温王急匆匆地后退,与其分开,手心捂着额头,令他失神的触感还残留在额间。
他不禁压紧,试图消去那令人失控的触觉。
“王……”
齐风禾抬着黑白分明的眼,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好似被他的举动伤了心。
温行的动作一顿,晃动的翠色耳珰也跟着静止起来。
“王是不是讨厌姎?”
她小声询问,双手揪在了一起,好似犯了错,等待着批评。
“姎太过放肆了,对不对?姎太没分寸了,总是对王作出过分的举动,都怪姎,有父母生,没父母养,不知礼数,总是对王动手动脚的……都怪姎!”
她说着,渐渐染上了几分哭腔,眼中也充盈了泪水。
“未有。”
温王冰冷的声音传来。
“不怪卿。从来未有。”
不知怎的,他这话不仅没有止住齐风禾的眼泪,反而让它们哗哗掉了下来。
“姎不信……”
她哭言。
温王手指微收,将捂着额头的手放下,走到齐风禾面前。
“吾不怪卿,卿也不曾放肆。”
他擦了擦齐风禾脸上的泪水。
“吾妻明事理,知礼数,已婚二人,相拥相抱,天经地义。”
齐风禾的泪水是擦不干的,温王又拭了一会儿,便停下。
他瞧了眼手里的花束,问:“可将花赠予吾否?”
齐风禾流着泪点头。
她先前采了不少,此刻就是将温王插得满头是花,也还剩不少。
温王手指骨节分明,因为常年练武,附有薄薄一层茧。他掐断花枝,如齐风禾先前那般,只留短短一截,别在齐风禾的发髻上,如同先前齐风禾对他做的那样。
他别了一朵又一朵,不似齐风禾那般胡乱插,倒像作画一般,别得错落有致。满头黄花,就像她的发钗,将她装点起来。
“吾妻美甚。”
他道。
“鲜花不及。”
他捧着齐风禾那张哭花的脸,如她先前做的那般,与她相抵。
30. 第 30 章
温热的触感从额间传来,齐风禾一愣,眼泪瞬间止住了。她抬起被泪水沾湿,粘成一络络的睫毛,与温王对视。
那双冰冷的,好似没有感情的眸子撞入她的眼里。齐风禾一下子僵住了,好似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压迫她难以呼吸。
温王似有所察觉,逐渐松了捧着她脸的手,却被一把抓住。
“王……”
齐风禾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眼中闪过或是害怕,或是兴奋的情绪。
她将他的手紧紧抓牢,又空出一只手,去挽他的脖子。
他俩挨得很近,几乎是脸贴脸。
面上的绒毛相触,从末梢传来的电流让感官突然放大。齐风禾心跳加速,耳边似乎听到了风声。
温王似乎想后退,却被齐风禾按住脑袋,与她脸贴脸。
人面上的皮肤相当薄,也异常柔软,二脸相触,对方的温度很快便传了过来。
齐风禾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温王的体温,她的耳朵现在异常好使,竟听到了他们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
先是彼此追赶着,不知是齐风禾追温王,还是温王在追她,到后面两道声音竟渐渐重合,交叠在了一起。
温王的耳尖好像红了,齐风禾凑过去,用鼻尖轻轻地触碰,发现红色竟顺着耳尖向下蔓延,像一滴红墨水,滴在了河里,顺着水流往下散。
他好像想躲开,却被齐风禾死死扣着。
齐风禾脸上还挂着泪珠,面颊却笑了起来。
尖尖的虎牙露出来,抵在了他的耳尖上。
冰冷的触感从发烫的耳尖传来,未等他做出反应,便听到齐风禾似委屈似撒娇的声音。
“王不会怪姎的吧?”
她咬着耳朵,说话含含糊糊,温王却听得清楚。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嗯”。
似痛非痛的感觉从耳尖传来,齐风禾好想狠狠咬下去,但仅剩的理智又告诉她不可以。
她像磨牙一般,只轻轻重重划过,没有做出特别过分的举动。
但这种行为无异于隔靴搔痒,到最后,她竟推开温王,抓着自己的手咬起来。
“妻!”
温王猛地抓住她的手,将它从齐风禾的口中救出来。
泪水模糊了齐风禾的双眼,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
“姎有病。”
她捂住了脸,痛苦地呜咽着。
哭声让温行呼吸一窒,他看着齐风禾正试图抠抓自己脸颊的手,立即握住,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
“妻,抓吾,莫要伤自己。”
齐风禾的指甲有一段时间没有修过了,略长的甲齿抠进他未愈的伤口中,血腥味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齐风禾咬着牙,哭着脸看他。
泪断着线,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
“妻想咬吗?”
温行垂下眼睫,低声询问。
莫名的情绪在齐风禾胸口里烧着,令她不安躁动。
想。
她摇了摇头。
“不想。”
温王掰开她的手,将它们置于腰侧,令它们抓握。
青守有种特色的壳果,外头是坚硬的壳,若是用火将外壳烧裂,便会露出里面绵软的果肉,是甘甜的。
今日李风取了一袋献给齐风禾,而齐风禾又分了一半给温王,他没有吃,只带在身上。
现在,他将那半袋壳果拿出来,掰开坚硬的外壳,将里边绵软的果肉塞进齐风禾嘴里。
温王的手指差点被齐风和咬住,一个深深的印子留在了指侧。
齐风禾没能咬伤温王的手,却将果肉咬开,如绿豆糕那般松散的果肉在她的嘴里散开,散布在口腔里,甜味顺着味蕾蔓延。
齐风禾嚼了两下,将它们咽下。
下一刻,温王又将一颗壳果递到她的嘴边,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咬果肉,没咬温王的手。
半袋壳果渐渐空了,最后只剩一堆果壳。
齐风禾咽下最后一口果肉,松开了抓住温王的手,一抹脸上的泪水。
可能是吃饱了,齐风禾心中那股想要撕咬的情绪也消了下来。
理智回笼,羞耻心也跟着回来。
她有些愧疚地看着温王满手的血,还混着一些焦炭的果壳渣。
“我来给王清理吧。”
她小心地捧起温王的手,拭去上面的污渍。
哄失控的齐风禾花了不少时间,此刻夕阳坠得更深,只剩小半边。直到齐风禾处理好伤口后,金轮便只剩一个小角了。
温行看着簪花满头的齐风禾,问:“今夜,观星否?”
金轮完全下山,但它的余晖仍能照亮天空半边。
此刻,晨昏交界,金乌西落,群星东起。
天将暗未暗,齐风禾手中持一烛台,与温王并肩而走。
他们登上高楼,观底下屋楼。
青守中的富人早在齐王下令割让的时候,便连夜逃走,留下的,只剩走不动的官员,和无处可走的黔首。
落日余晖散去,大地无光。
齐风禾抬首望天幕闪烁明星,又借着星光看底下屋楼。
黔首睡去,寂静无声。
她抬起手中烛火,往前送去,照不清底下屋楼。
“此处无灯火。”
她道。
温王偏首看她,言道:“郡中无贵族,黔首点不起烛火。”
楼高风大,齐风禾手中火烛忽明忽暗,她以手相护,风刮过手背,吹起衣袍,猎猎作响。
眼见烛火熄灭,温王以身挡风。但风到底大,挣扎几息,烛火便灭了。
四下黑暗。
黑暗中,传来齐风禾的声音。
“若是满城灯火,姎手中之火灭了,也不至于看不清。”
她在黑暗中缓了许久,才逐渐适应黑暗。今夜无月,借着星光,她依稀能瞧见温王轮廓。
“王,还瞧得见路吗?”
“可。”
温王习武,夜中视力比常人好,他牵着齐风禾,顺着来时的路返回。
“王,走慢些,观星。”
温王脚步放缓。
齐风禾中学时的地理成绩还算好,此处星空或许与前世又重合,她认得几颗星星。
“王,你看那几颗,连起来像不像一头牛?”
“像。”
“王,你会通过星象识方向吗?”
“懂几分,在战场上会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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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喔,好厉害,姎也会,姎也好厉害!”
……
夜有点黑,齐风禾紧紧靠近温王,跟着他走过的路,以免摔倒。
远处灯火渐明,又回郡守府。
“早些睡吧。”
温王取下齐风禾头上的簪花,置于案上。
花与金钗一齐取下,长发落下,她转头,看着同样满头鲜花的温王,笑起。
“明日姎带溪去山上认草药,若明日见花,还给王戴上。”
军队那边的选拔也快结束了,屋舍虽未完工,但用于教学的屋子还是清得出来的。
招能人的榜今日又多了几人来接,教其它科目的老师,基本都有了人选,就剩医道目前只有齐风禾孤零零一个人,对溪的培养,必须提上日式。
很幸运,她第一个遇到的学生便是一个天才,教她毫无压力,估计特训几天,她也能上台帮她教书了。
一日识上百种药材,齐风禾之前想都不敢想,要知道,她寻人找来的草药,也就几十来种,剩下一半的草药,都是她口头描述,溪都未见过实物。
等她有空闲了,整理出一本书来,估计她也能自学成才。
此念头一冒出,便立即被齐风禾否定。
她对比著书和教导一个口头描述一遍便能记住的学生所耗的精力,两相对比,还是教溪来得轻松。
著书之事,目前还是不要想了,她太忙了,没那个时间,况且,纸张还未造出呢,她一本书所花的竹简,估计一车都放不下。
医书是这样的。
齐风禾痛哭。
齐风禾打算在几天之内速成溪,明日带她跑个山头,把识药和草药采集恶补一下,后天教导中药炮制,大后天学方剂……几天恶补下来,也够她教导一些新生了。
齐风禾要求不高,只要能学会简单认些止血草,能处理战时伤口就行,更多的,需她慢慢规划,急不来。
齐风禾在脑中过一遍这几日的计划后,便为温王取下头上的簪花,与先前温王取下的那捧放在一起。
“寝安。”
“寝安。”
-
翌日一早,天未亮,齐风禾便坐起,她听了李风汇报的近日进度后,便换上简便的衣物,准备进山。
溪早早便来此候着,齐风禾叫人唤她来的时候,她正和造屋舍的匠人们吃大锅饭。
齐风禾这边的工作都是包三餐的,此世的人习惯食两餐,早餐、晚餐,没有午餐。
齐风禾也过了十八年没午餐吃的日子,都有些饿习惯了,但她担心匠人们太饿没力气干活,便加了一餐。
况且,重体力活只给吃两顿,太扒皮了,齐风禾还有点良心,没做那么绝。
齐风禾钱袋减少,声望增加。
溪很快便来了,她背着她阿娘编的小藤包,原本大步跑过来,在靠近的时候,脚步逐渐放缓了,有些怕生地低着头走来。
“走吧。”
她摸摸溪的脑袋,希望她能放松点。
溪在她靠近的时候放松了点,齐风禾有些奇怪,便言:“莫怕,有事和姎直说。”
溪瞧了下四周,面色僵硬地点头。
人皆到齐,确认了一遍无事后,齐风禾带着浩浩荡荡的五百精兵,出发。
31. 第 31 章
齐风禾所去的那座山先前派人去探查过,不是十分险峻,比较安全。她前世也有过上山的经验,因此没有太过狼狈。
一路走,一路认,中医博大精深,几乎什么东西都可以用来入药,因此,齐风禾的声音就没停过。
“此株,连根一起采,莫要弄断根系。”
识药与采药是一同教学的,溪拿着小竹签,一点一点地翻开泥土,神色认真。
“这个要拿回去种,用泥土和苔草包住根系。”
溪很聪明,记东西记得很快,凡事只要齐风禾说过一遍,示范过一次,她便能马上上手。
因而,几个时辰后,溪便能独立完成采集工作,齐风禾只遇到未知草药时,给她描述一番功效,便可全权放手。
她和温王站在一旁,并肩立着,看溪在前方采药。
此处密林,并不好走,几乎无路,她脚下都是新鲜开出来的路,由军士持刀开垦。
齐风禾当然不可能三两个人独自上山,虽说她来前找人探过路,选了个没那么危险的山头,可这“没那么危险”是相对与其它的山头来说的,不是说对齐风禾没危险。
她前世科技那么发达,山林也被探索开发了不少,可到山上学习的时候,还是有不少同学出了意外。
更何况此处通讯极差,导航全凭经验,一旦出了点意外,两三个人,几乎必死。
所以,她调了一半的军士前来开路。
上到山后,她再次觉得她这是个明确的选择。
五百多人浩浩荡荡,山中猛兽见了都得避开,游走的毒蛇还没靠近她,便被边缘的军士一刀斩断,直接爆头。
“溪,蛇也是个好东西,可以入药。”
她在一旁提醒道。
“哦。”
溪采了张大叶子,将没了头还在扭动的蛇包住,塞在自己的小藤包里。
“溪,如果要吃蛇的话一定要煮熟哦,不然身体里会长虫子。”
溪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朝她看来。
趁此机会,齐风禾便将寄生虫相关的知识和她讲了一遍,听完后,溪的脸色有些难看,抓着藤包的带子,将它扯远了一点。
刚刚斩杀蛇的军士用草叶擦了擦自己的刀。
“没洗手之前不要吃东西,也不要用手抹脸。”
溪用草叶抹了抹手,僵硬地点头。
齐风禾带着五百人进山,动静有些大,他们一路来遇到的中大型野兽都少,但有些虫子没法避免,都被齐风禾抓来入药了。
“溪,那个虫子也是哦,用竹签把它戳进瓶里。”
她来前准备了充足的工具,溪从一名军士手中接过竹瓶,麻木地用竹签将虫子弄进瓶里。
同类型的瓶子有很多,都是用来装药物的。此外,还有竹筐,几乎每个军士背上都背着一个。
齐风禾此次上山,除了教学外,还有一个目的——采摘大量的药物。
这里既然医术不发达,自然也是没有药农、药铺之类的东西的。药物是治病的根本,她既然要教学,便少不了教学样本,没有药,那只能她来采。
再者,她即将出炉的那支军队,需要大量的伤药。
齐风禾身为郡主,自然不能天天往山里跑,她只来今日一次,往后,便由溪带队来。
深山老林里物种丰富,齐风禾几乎每走一段路,便要停下来讲解一番。
又走几段,齐风禾停了下来。
远处,盛开着几朵漂亮的花朵。
“溪,那是兰花,整株采下来,拿回去种。”
自教会了溪采集方法后,齐风禾便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采药。
但此刻,她竟从后方走出,来到了那兰花跟前。
“有十株,都移回去种吧,姎已经命人去修建药园了,回去便可栽种。”
她说着,抚摸盛开得最空灵的那朵兰花随手摘下。
溪顿下来,开始连根刨药,余光往她那边瞥了一眼,又收回,专注地挖着兰花。
齐风禾衣袖下的手转动着兰花,步履轻快地走到温王身侧。
他们俩挨得近,齐风禾抬手便将兰花簪在温王发髻上,小声说着什么。
“王甚美。”
衣袍下,她的尾指轻轻地勾着温王手指。
温王稍顿,侧面望她。
“妻亦美。”
齐风禾只是靠近他低声轻语了句,便不再言声。
在小孩子面前,拉拉扯扯不太好,会教坏小孩的。
溪还未满十四呢,不能乱学。
她只勾搭了片刻,便收回,拢袖立直。温王瞧了她眼,收回目光。
溪挖好了十株兰花后,便塞到了军士背后的竹框里,余光瞥见齐风禾采的那朵兰花簪在了温王头上,一愣,而后僵硬转头,假装没看见。
山中天气多变,不巧,他们下山时,下起了蒙蒙小雨,此时天色将黑,山中过夜危险,他们便冒着雨赶下山。
他们快马加鞭,终于在天完全黑前赶回了郡守府。
天太黑,又下着小雨,齐风禾便让溪留宿郡守府,所幸她先前也考虑过这种情况,早早便和匠人说了去。
她安排了溪的住宿之事后,便和温王回了屋。
一路小雨,他们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了些雨水,齐风禾头上挂满了白糖似的雨珠,温王头上的兰花更是洒满了白霜。
她左右瞧两眼,道:“更漂亮了。”
她许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了,雨珠细密,似一层白霜,令她无端忆起幼时曾在齐国宫中见过的腊梅。
腊梅被雪压着,黄与白相撞,融出了令齐风禾惊艳到景色。
郡守府也中也种有几株腊梅,等寒冬来临,若是将一枝带雪腊梅插在温王身上——
齐风禾的眼神越发明亮,温王拿着巾布靠近,擦去她头上沾着的水珠。
“一会儿热水便上来,趁早沐浴,莫染了风寒。”
齐风禾的衣物上也飘了水珠,温王擦走她头上的水珠后,便去她身上的。
她的目光有些热切,紧紧盯着他。
又有什么坏心思了?
“王。”
齐风禾突然言声,同时手抬起,去轻触温王头上的兰花。
花瓣晃动,白霜似的水珠凝于一起,聚成几颗晶莹剔透的小圆球。
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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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齐风禾高上些许,为她擦拭衣物,需低着头,因而她很轻易地便能环住他的脖子,凑到他的耳边,咬耳朵似的低声细语,好似在说悄悄话。
“王,可否冒过雪呀?是那种,如寒冬雪压腊梅那般。姎见过雪压腊梅,那景象甚美,姎只瞧过一次,便记了十来年。若是君,姎猜测君定美夺腊梅。”
她此句言毕,不等温王回应,又言。
“姎欲见一遭,又恐君因雪患疾,又不欲见了。若今年入冬,见腊梅盛开,姎便折一枝予君,可好?”
齐风禾凑得近,气息都吹拂到了温王耳上。他淋了雨,许久未擦,耳上冰凉,如今被这么一吹拂,竟觉有几分滚烫。
他见齐风禾衣物上仍有几滴水珠,又抬手擦去。鬼面附面,无人瞧得见他面上神情,只听见凌冽一声。
“好。”
停顿片刻,又言。
“吾曾雪夜突袭敌军,许是被雪压过,未曾注意,若卿欲见,冬日来临时,吾冒一场雪便是。”
“还是不了,姎也未有多欲见,姎折一枝带雪梅便好。”
“吾习武,不易病。”
“嗯……水来了,姎去沐浴了。”
隔着屏风,有水声传来。
温行背着屏风坐下。
有些湿濡的衣物泛凉,但身后水的热气冒上来,屋里比屋外微暖。
他捂着鬼面,翠色耳珰也细微摇动。
“姎好了,王去吧。”
齐风禾就着寝衣便走了出来,温行欲拿毛布为她擦拭还在滴水的头发。齐风禾夺过他手中巾布,随意地擦了擦。
“姎自己来便可,王去沐浴吧,莫染了风寒。”
温行沉默地盯了她几息,便点点头,于屏风后沐浴。
齐风禾擦着自己未干的头发,一边瞧屏风后的那道模糊身影,片刻后,低头,认真擦拭自己的湿发。
不知过去多久,齐风禾湿发微干时,温王走了出来。长发滴着水,坐于齐风禾身侧,安静地擦拭着。
烛光昏暗,温王敛眸垂眉,一遍一遍地擦拭着,烛光落于他身,明明灭灭。
齐风禾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她静静地看着他,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却瞧得得起劲。
温王是个美人,比齐风禾美,比齐风禾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美。
若不是他时常戴着面具,又一双恐怖眼眸,估计每次出门,都会引得他人驻足搭讪。
她瞧他瞧得入迷,也不擦湿发了,将巾布置于一侧,撑着脸看他。
又过一会儿,她好似不满足只是瞧着了,竟将脸埋在温王怀里,环住他腰。
仅隔着一层寝衣,便能触觉底下肌肤。原本有些柔软,在齐风禾靠近后,瞬间僵硬了起来。
温王怀里很温暖,齐风禾不安分地在他怀里蹭着,就像在蹭她前世养的棉花娃娃。
棉花娃娃整个软软的,尤其是肚子,齐风禾喜欢将脸埋进娃娃的肚子,很舒服。
怀中传来的触觉令温王瞬间僵住,他停住擦湿发的手,整个人顿在那里。
过了许久,他有些艰涩地低下头,五指穿起齐风禾将干的湿发,一点一点擦拭着。
32. 第 32 章
齐风禾早早便到药园去栽种药草。昨日下了雨,植物又有泥土包着,如今仍存活着。
溪也被交了过来,和齐风禾一起栽种。
齐风禾只演示了一遍,等到溪知道了其中的栽种细节后,便把工作交给了其他人,带溪去学药物炮制。
工具她提前叫匠人给她制备好,基本上都有了。溪聪明,看过一遍便会,齐风禾用了一天的时间,将大部分的知识都灌输给她,如同背书一般,要溪记住,剩下的,便由她用时间来消化。
剩下来的时间,她将剩余的课程都安排上,一周期限便到了头,军队人选已经选出。能留下的都到齐风禾那边统计情况,不能留下的,都收拾收拾回家继续耕种。
人数多,自然不可能让齐风禾自己登记的,而温王也不同意她让李风帮忙插手,她便将溪拉了过来,和府中的几个官员一起登记。
着几个官员都是齐风禾自己找来的,新入职,和原本的郡府没几分关系,算直属于她。
溪先前不识字,但她记忆力好,齐风禾这几天在教她识草药时也教她识字,几天下来,基本认得,让她来登记信息也毫无压力。
齐风禾在一旁瞧着,见他们用墨水在竹简上写字,突然觉得,造纸之事要加快进程了。
如此想着,在新兵入册结束后,便去了造纸坊那边。
造纸坊的牌子是最近才挂上去的,十分崭新。
她一进去,便看见了在研究纸浆的周河。
周河创新能力强,单他一人便可研制出她前世用了一千多年的水车,她很放心地将这个工作交给了他。
万事从无到有最难,齐风禾将她所知的所有造纸方法都告诉了他,叫他弄出个最适合目前情况的来。
简单,迅速,经济,便是她下达的要求。
只要能书写,能够满足接下来的教学需求,那便足够了,精益求精的事,留到以后,他们现在赶的是时间。
只能说周河在这些事上是个天才,几天时间内,他竟能给出个像样的样品。
齐风禾捏着一片粗糙的黄纸片,来回翻看。
“易散吗?”
她问周河。
“若非长时间放水里搓洗,不会轻易散开。”
齐风禾手中捏的这片纸,与其说是纸,不若说是草片,但周河现场使用了一次,果然能在草纸上书写,虽不如齐风禾前世纸张那般好,但考虑到这是个赶工赶出来的,好像也能接受了。
她听说古代正经纸张光是处理原材料便需几个月的时间,几天能做出个样子,也是相当好了。
于是她道:“目前便用这个吧,先造出一批草纸,供教学使用,剩下的慢慢改造。有什么需求,便来找姎,姎会尽量满足。”
周河应“是”,便接着投入造纸的工作。
齐风禾制定的计划都在投入正轨,书舍也布置完毕,只等开学。
看着手里溪呈递上来的信息,齐风禾侧面望向温王,询问他治理军队之事。
“姎前些日子说的事,王考虑得如何?是否可行?”
在治军之事上,齐风禾全由温王教学,制定的计划也与温王谋划。她发现温王对军队管理与她所认知的有所不同。
她对军队的认知,来源于每次前世每次升学都必备的军训和历史课本上。教历史的老师说过,他们的治军方案与别国大不相同。
纵观古今,他们的军队凝聚力和战斗力都极强,齐风禾想着,是否可将前世的治军方法融合进来,提高战斗力。
但她也知自己的水平,她怕这方法与时代不和,没有盲目采用,便将此事提了出来,交与温王,让他来定夺。
温王听后,没有直接回答,只说需思考几天。
现在,军队人员存留之事基本完成,接下来便会步入正轨,齐风禾需要一个答案。
“可以采用。”
他言毕,便将自己融合过的方法讲与齐风禾听。齐风禾安静听着,时不时点头,好似回到了当初做学生时的感觉。
温王不是单纯地告诉她如何做,还会提问她问题。兵书摊于案上,温王随机抽查,点到那个便问那个问题,刺激得齐风禾整个人都打起了精神,不敢走神。
烛光昏暗,二人靠得近,身后屏风影子交叠,相视轻语。
温王手划过一册竹简,捂着上面的字问齐风禾。
“两军交战时,当如何减少伤兵伤亡?”
齐风禾知道底下的字是何——
“轻伤敷冬灰,重伤烙铁封。”
齐风禾说完,便摇了摇头,道:“造庵庐,配军医。”
温王突然抬头看她。
“妻有何见解?”
见他询问,齐风禾便回答。
“于交战中,亡于后方的军士,多于前线战死者,姎以为,要提高伤兵的存活率,需配以医者,为后方被救下来的军士医治,方能提高存活率。”
“冬灰止血,烙铁封伤,此都为简单的伤口处理,只是将血止住了,却忽略了消毒杀菌一事。”
提到这,齐风禾便简单介绍了下微生物的概念。
“于我们周遭,有许多以眼无法瞧见的生物,若人身无伤,便可将其抵御于外,若人身有伤,那它们便会从伤处侵入人身,引起发热、流脓等症。”
温王移开挡着竹简字迹的手,言道:“确是如此,每次征战,总有过半兵卒亡于此症。妻,有何解决之法?”
齐风禾既然提出来,那便是已有对策。
“王可记得姎为你擦拭的烈酒?“
“吾记得,可清酒难得,多用于祭祀,若想用于军中,恐难矣。”
酒为粮食所造,尚有许多黔首常年饥饿,又怎会有粮食来造酒?
此计,恐行不通。
对此,齐风禾摇摇头。
“用以食用之酒以粮食所造,那非食用之酒,便用非粮食所造便可。”
齐风禾自然知道粮食缺少,但她前世,能源将竭,为寻求出路,科学家们上下求索,找出了不少可再生能源,其中一项,便是乙醇。
或是说,酒精。
为了拥有足够的乙醇,自然不能用粮食来酿酒,于是便出现了一种新的酿酒方式——秸秆酿酒。
便是用作物的秸秆,用以造酒。
因为对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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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感兴趣,她曾亲自操作过,熟悉整个流程,可以不用找人探索方法,直接由她来操刀。
“以作物秸秆造酒,可解决原料之难。”
“秸秆可酿酒?”
齐风禾肯定:“可。”
以秸秆造酒需对原料进行处理,她前世有多种方法可用,但如今,她只有一法可选择。
秸秆原料,需用酸处理,而温国内,恰有一硫磺泉。
“王可曾记得,前些日子提过的‘黄金热泉’?”
在同齐风禾介绍温国内的情况后,温王曾提过国中有一奇泉,泉水温热,内有“黄金”。齐风禾一听,便知那是座硫磺热泉。
造秸秆所需的酸,便可用硫磺制成。
“妻需要何物?”
温王虽不知晓其中细节,但既然齐风禾提了,那便是有所需求。
“姎需要其中的‘黄金’,来炼制一物。”
“造酒所需?”
“是。”
至此,温王点头,即刻书一召令,齐风禾同将采集事项,一同附于书上。
此时已至深夜,因造酒不是即刻便可之事,便将召令压下,待天明再传。
要炼硫酸,恐她又需出一笔钱,来招些“方士”了。
齐风禾看着自己空荡荡的钱袋,摇头叹息。
看来,要赚些钱了。
待周河研制出相对接近前世的“纸”后,便加大对造纸局的投入,将纸张贩至它国,来填补空虚的财政。
齐风禾摇摇头。这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想也无济于事。
与温王介绍完造酒之事,他便提起军医之事。
“军医之事,妻可于我吾言之?”
方才温王询问如何减少伤兵伤亡,齐风禾便提到了军医之事,方才引出了造酒一事,先造酒一事已告一段落,温行更想知道军医之事。
国中有巫医,服务于贵族,民间有巫婆,为黔首去疾,而军中,却从未有这种角色。
“当是可以。”齐风禾答道。
“姎曾许诺,军中将士,其子嗣可入官学。单是目前,军中便有将士一万五,其子嗣,只多不少。那么这些人,培养出来后,要去哪呢?回去耕种吗?”
齐风禾摇摇头。
“田地自是需要有人耕种,但不可能人人都愿识过字后,再回黄土地上。那这部分人,便需有其余的出路。”
“若有好武者,便入军籍,若有善文者,便从文官,有善机关者,便入研造局,若有善医者……”
“那姎便创一医军,入军籍,随军征。”
“如此,便能填补空白,令有技者可从其技,有空者便补其空缺,各得其位,各司其职。”
温王沉思良久,方道出一句。
“善。”
他不曾询问齐风禾从何处知晓此等不同之事,只言道:“吾妻聪慧,遇卿,吾之幸也。”
“若有所缺,便与吾提,吾定全力以赴。”
此时人定,夜黑风响,夜虫长鸣。案前书册高叠,案后烛火摇曳,人影相重。
只见二人耳鬓厮磨,有声轻语。
“好。”
33. 第 33 章
天方亮,温王便将召令由信使传出,信使从军中之人抽出,快马传回,因近日齐风禾已逐步接手政务,开城门一事便由她直接批准,没有惊动李风。
不过话说李风,齐风禾对他的行为其实是搞不清楚的,她无法理解他为何会做出这一系列奇怪的举动。
带领黔首暴动,反抗温王,在齐风禾过来后,又直接放权,并尽心尽力地辅佐她。
谁瞧了不说一声怪。
刚开始时她也曾猜测其中或许有阴谋,但这段时间下来,没有丝毫蛛丝马迹,她带来的一千军士都无处可用,只能天天蹲门外罚站。
没错,齐风禾他们一开始便拟定放他们入城是个阴谋,带来的军士也不是随便抽的,而是经过精心挑选,各个身经百战,其中不少在军中有要职,也被抽进来了。
可到直至齐风禾接掌政务,手中军队也逐渐成型时,李风这个人还是安安分分,没有做出一点出格的事,还总让她小心提防温王,莫要让他插手政务。
齐风禾完全找不出他的异心,便权当他在挑拨离间了。
而在李风告诉她要提防温王时,温王也在告诫齐风禾莫要让他接触军权,两边各执己见,齐风禾夹中间左右为难,没办法,只能让李风去管理黔首事务,而齐风禾自己去直管军队。
同军队关系密切的书舍之事,也将由齐风禾直接管理。
她瞧着面前这几十个招来的,来自各行各业的老师,说道:“姎给出的安排,各位可有异议?”
直至开学前期,她能凑出来的老师一共有三十六位,以七日为一个轮回,分别安排了他们的课表。
虽说齐风禾手中军队有一万五人,可他们大多尚且年轻,许多人尚未成家,更何况有子嗣。而有子嗣者,也不一定到了可以识字的年纪,也有不少尚在襁褓中。
因而,初批学员,不足千人,令这三十六个人来教,勉勉强强。
面对齐风禾的提问,大部分人都摇摇头,没有异议,仅溪面色迟疑,小声询问。
“老师,我也可以吗?”
齐风禾招来的这群能人,年龄上至五十,下至二十,年岁差异大,可都在正常的范围内,仅溪一人,未满十四,放齐风禾前世,算雇佣童工。
齐风禾有些心虚,但没有表现出来,她眼神慈和地看着她,鼓励道:
“溪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凡事一点便会,随姎这几日,便学会了不少知识,国中医巫尚且不及,由溪教导医道,再合适不过。不日,姎便设大医一职,由溪担当,同领俸禄。”
若是有选择,她也不想让溪上场,但实在手中无人,青守内确实有几位医巫,可她们对于医道的了解,还不如溪呢,而现学,又无溪之天分,无法速成,便只能由溪上场。
齐风禾知道这对溪来说可能压力大了些,但她相信她的天分,绝对能办好此事。其余的,便只能通过提高福利,封官职,分田地,赐金银,来安抚下溪幼小的心灵。
“若有难处,便与姎言,姎会为你提供帮助。”
溪的能力没有问题,就是缺乏了些自信,齐风禾鼓励了几句,溪面上的犹豫之情便褪去,有几分坚定的模样。
“溪定不负老师信任!”
安抚完溪,剩下的工作也在正常推行。
上学童子的名单基本登记完毕,而周河那边连夜赶制出了一批草纸,到时候他们会在上面书写一些常用字,完成初步的扫盲,再接着教导专业的知识。
因着书舍的事,齐风禾这几日几乎在连轴转,白天处理事务,晚上还要上温王的军政恶补班。
没办法,齐风禾对这方面的知识实在是太匮乏了,她不似寻常继承人那般被从小培养,也不似温王一路从战场上杀出来。
她只是一个单纯的,会点医术,胆小,爱哭的废物王女罢,甚至不如溪那般有过目不忘的天赋。
况且这些知识也不是背诵便可,还要理解、应用。
因而,温王每次考完她的理论知识后,都要搬出沙盘,让她来操作一遍。
沙盘是从郡外军队弄来的,温王平时征战,用的也是这种,用它来教齐风禾,绝对够用。
此刻齐风禾死死地盯着沙盘,看她所领的那支军队在温王的进攻下溃散,不多时,便被拿下。
齐风禾:“……”
有些难。
这是今夜的第十场,每次都会被温王快速拿下,这一次勉强撑过半炷香,但也很快被吞没。
十场连败,如果是游戏,齐风禾肯定会暴躁得摔破罐子,立即走人,并且发誓再也不碰这东西。
但这不是游戏,而是在模拟战场,是教学。齐风禾不仅要硬着头皮上,还要在战后分析失败的原因,找出本场的可用之处。
齐风禾:“……”
痛苦、扭曲、面目狰狞。
她捂着脸,闷闷不乐。
“……早知道就烧了粮草。”
“吾有派人埋伏,若卿来,便会被伏击。另一侧路也有,翻山岭也不行,山岭有人蹲守,来者便杀。”
齐风禾:“……”
够了。
齐风禾往后一倒,两眼一闭。
“姎要拿投石器投酒缸,用火箭焚烧,乱君军心。”
高度酒遇明火即燃,轻易难灭,但是……
“可卿无酒,此计不可。”温王摇摇头,又道:“若卿之造酒法可成,那此计便可。”
齐风禾拿手捂脸,像动画里的反派一样放狠话:“等姎造出酒来了,都用来烧君军营,专挑人密集处投放,配以火箭,烧了,都烧了!”
她边说边捶地,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本来齐风禾私下的情绪就不太稳定,如今连败十场,还要硬着头皮分析,简直要命。
其实齐风禾也不是天赋极差,她能学医,至少智商在线,可她初接触此事,便遇上了自小便在战场厮杀的温王,相当于新手挑战最终关卡,而温王又没有丝毫放水,失败几乎是必然的事。
“火攻自然难解,若操作得当,便是奇招。可其不易操控,一旦失控,恐会反噬其身,需慎重。”
言毕,又拉着齐风禾继续分析在方才的情况,应当如何击败他。
齐风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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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痛苦地坐起,在温王同她讲解的时候,突然扑过去,咬住他的衣角。
“……妻?”
温行突然顿住,身体僵着,双手不动,过片刻才缓缓搂住齐风禾抚摸她的背。
“今日便到这……”
“不用。”
未等他说完,便被齐风禾打断。她狠狠地磨着牙,声音沉闷。
“王继续,姎在听。”
齐风禾整张脸都埋在了温王肩颈处,颈部柔软的皮肤贴着她的脸,稍稍缓解了她躁动的情绪。
其实,相比咬温王的衣襟,她更想直接咬温王,但她的理智还没有完全出走,便只能退而其次,咬住衣襟。
她闭了闭眼,拍拍温王的背,权当是在哄自己。
“姎还能听。”
来吧!
区区熬夜学习,谁还没熬过!
她齐风禾这辈子就是个学习的命。
她缓了一会儿,认命地转过头,继续看向沙盘。
温行瞧了她眼,见她满脸的痛苦,但眼神还算清明,没有之前那般无神,便顺着先前的话继续讲下去。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齐风禾虽然偶尔发疯咬手,被温王用自己的手替换过几次,但思路还算清晰,温王询问的问题她都能思考,并给出相应的解决方法。
然后有一部分不太全面,被温王补正,有一部分太极端,被告诫不要轻易使用。
在烛火即将燃尽,温王手上又多出了几个牙印后,最后的这场战役也算分析完成。
齐风禾捂着自己快要烧焦的脑袋,躺在温王怀里一动不动。
太痛苦了,还不如刚才直接原地发疯,把温王咬得一片狼藉,然后昏睡过去,结束这痛苦的一天。
但齐风禾那该死的责任心让她硬着头皮学完,学完后,她的这条命也差不多完了。
“今日到此便结束了,妻去洗漱吧。”
温王抚摸躺在他怀里的齐风禾,略有些温热的指腹划过齐风禾的脸,她睁开了眼,瞧着温王,声音虚弱。
“王,姎好饿。”
学习是一件十分消耗精力的事,同时也会快速消耗脑力,引起饥饿。
比如现在,齐风禾饿得胃一抽一抽的疼,感觉再不吃点东西,她能当场昏过去。
她没有随身带着食物,也不想动,只能祈求温王,希望他能给她找来点吃的。
温王瞧了她两眼,把她放到一侧,站起,走出去,过了一会儿,拿了一大盆食物进来。
齐风禾猛地坐起,接过温王递来的碗,一口闷。
“好吃!爱吃!不过王,姎吃不了这么多,姎又不是豚。”
一碗下肚,她已有五分饱,估计再来一碗,便足矣,实在用不了这么多。那一盆瞧着,不知几人的份量。
温王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予她最后一碗,便将剩余者尽数食尽。
三两下,一整盆。
齐风禾突然沉默了,安静地扒拉着自己面前的碗,转过头悄悄吃,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
“没骂君,真的……”
“嗯。”
34. 第 34 章
齐风禾得到回答后,便没有再说话,吃完,便去洗漱,安静地坐在一旁擦拭着湿发。
被夜风吹的冰凉的液滴滴在她的寝衣上,晕开了几个水渍。
温王行至窗前,合上窗扇,将风拦于窗外。
“湿发吹风头痛。”
他说着,便拿过齐风禾手中的巾布,给她擦拭。
齐风禾没有争夺,乖乖巧地缩在他怀里,趴在他胸口上,听心跳声。
咚——咚——咚——
到底操劳一天,齐风禾缩在温王温暖的怀里,竟睡着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待头发干透,温行放下巾布,撩起一侧鬓发,去看她的侧脸。
睡着的齐风禾很安静,白皙的面颊上透着健康的红,只是近日睡眠有些缺少,眼下有些乌黑。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身体随着他的呼吸而起伏。
温行慢慢地环住她,弯腰,将脸贴着她的脑袋,阖眸。
-
黎明将至,睡了足足两个时辰的齐郡主起床,去看她的新学堂。
今日书舍正式上课,齐风禾作为郡主,理应去看一下。
书舍的学生都是她手下将士的子嗣,年纪都不大,个个饿得只有一丁点大。
齐风禾走至高台前,大声发表了一些讲话。她前世有丰富的当学生的经历,知晓他们都不喜欢听这些,于是只是简单地讲两句,便让他们解散,按照原定计划上课。
开学的第一堂课是识字。
或许因为识字机会难得的缘故,这些孩子们听得都很认真。
齐风禾与温王站在窗外,看着他们大声朗读,竟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此时都在上课,除了他俩外,没有在外边走动。
稚嫩的童音穿过窗棂,回荡在这片屋舍中。
去离学校十几年,竟再一次听到了书声。
齐风禾牵着温王的手,走在草泥路上。还沾着晨珠的草叶划过她的裙摆,晕开几个深色的圆印。
“受教育的权利应当每个人都享有,而不能让贵族垄断。”
她瞧着脚边的,或许是新开的小花,说道。
“妻言有理。”温王回应,“不过,当足温饱再习礼仪。”
齐风禾想了想,也是。
“那便让他们吃饱,姎需要更多有才干者,垦良田,育良种,植新植,造衾衣。”
“嗯。”
两人牵手走着,脚步放慢,试图将这段路途拉得再长些。
但再怎么慢,路也是有尽头的,齐风禾处理完这边的事后,还要去打理其它的事务。
比如,如何提高作物产量。
她看着各地举荐上来的种植能手,绞尽脑汁地回想前世有什么提高产量,减少虫害的方法。
到最后想得脑壳疼痛,也只能忆起几个模糊的概念,她说了出来,让他们想想怎么补充完善它,都觉得自己是在为难人。
但没想到,还真有人给出个方法。
“您是说,沤肥吗?”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妇人,齐风禾看了下名册,对上了她的名字——春谷。
她轻轻点头,肯定了她的回答。
见此,春谷说道:“若将人畜粪污、野草,河泥等堆放一段时日,待其臭味消除,再将其施于作物,便可使其生长繁茂,硕果累累。”
齐风禾听之,觉得和她记忆里的沤肥法似乎有所相似,便追问:“春谷可懂如何制取?”
“懂。”
没想到真的有人知道此事,顿时大喜过望,又同这几日交流一番后,便分出一份田给他们实验,若有成效,便将其推广。
齐风禾正想让他们去实施,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叫住他们,言道:“若你等在种植过程中,发现了结果多的植株,将其子留下。”
提高作物产量,除了提供足够的肥料外,还需要有优良的种苗。
一颗天生便能结硕果的植株,比之天生只能结少量的果实的植株,在同等条件下,产出更多。
此世的作物没有经过科技育种,产量比之她前世的作物,可谓天差地别。
一旦当年遇灾祸,将会导致大面积的灾荒,死伤无数。
但培育优良品种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就是她前世科技发达,培育出一个优良品种,也用了几十来年。
此世科技极度落后,几近于无,若要培育优良作物,时间线更是要拉长,可能她有生之年,都不一定能见到。
但即便如此,有些事还是要做的,至少要为后来人铺路。
为此,她特地划出了一片区域,让他们定向驯化优良品种。
“姎再给你们划出一片良田,那良田便用来种植那些挂果多,果实硕,不易得病的作物。”
紧接着,她便科普了下如何使拥有不同优点的植株合为一株。
“若遇见一株挂果多的作物,又遇见一株果实硕的作物,便在其开花前,分别用草纸袋封住它们的花骨朵,待其开花后,分别将其花粉授予对方,便有可能得到既能多挂果,又可果实硕的植株。”
杂交育种之事一句两句讲不清,齐风禾便让他们都坐下,展开来讲。
考虑到他们不是溪,便从拿出几张草纸,让他们记下重点。
“郡主,我不识字。”
在齐风禾让人将草纸递给他们时,春谷摇了摇头,说道。
她愣了一下,又看向了其他人,便见其余者也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识字。
“识字是贵族的事,我们成天在地里干活,和泥土打交道,哪里用得上这些东西。”
与周河不同,周河虽然也是一介布衣,但他有师从,也学过几个字,可这些从民间推举出来的种植能手,是确确实实的农民,生来便在泥土中滚爬,所有的知识,也都从实践中得来,未从书中学过半分,自然也就不识字。
齐风禾沉默了片刻,便道:“从明日起,你们便随军嗣一起识字,姎今日先和你们口头叙述一遍,过几日,便将完整的流程书以草纸交予你们。”
其余几日微愣,对视几眼,齐谢齐风禾。
齐风禾免去他们的礼仪,继续讲杂交育种之事。因为讲得有些详细,还要扩展一些相关概念,这一讲便讲了半日,太阳已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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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交代完相关注意事项,齐风禾便让他们离开。
喝过几口水,她靠在一直沉默不言的温王身上休息了片刻,又忆起了自己几日的行程表。
哦,还要习剑。
齐风禾面无表情地想道。
大婚那日,温王不与她亲近,反教她习剑,并承诺往后的日子里继续教她。哪曾想后来发生了如此多的事,连习剑的时间都没有。
如今到了青守,虽事务繁忙,但也可抽出些时间来习剑,但代价是,她仅剩的时间也没有了。
齐风禾:“……”
好烦,这简直比她前世读研还要来得辛苦。
她在温王怀里郁闷了一下,暴躁地咬了咬他的衣襟,仍觉不够,又凑到他的耳边咬了咬他的耳廓。
温王:“……”
她用齿尖轻轻地磨着,弄得温王突然偏过头,避开了她。
但又一会儿,他又慢慢地将头转过来,只是眼睛还望着别处,不敢看她委屈失落的眼眸。
好在齐风禾理智尚存,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颈边蹭了蹭。
“王香香的。”
她在曾得温王快要坐不住的时候,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温王的身体其实闻不出什么味,但他昨夜才洗头,头发上还残留着皂角的味道,很特殊,齐风禾喜欢。
这样想着,她又搂紧了温王,在他身上猛吸了几口。
粉红就像春天的花朵,说开就开了,它从温王的耳尖,一路向下蔓延,连指尖也微红发颤。
齐风禾能明显察觉到被她抱住的身体在升温,她抬起了头,见到了那只红色的耳朵,突然脑袋靠着他的肩膀不动了,直直地盯着他。
温王好喜欢红耳朵哦。
齐风禾回想着这些日子来相处的经历,发现她每次靠近他时,耳尖都会泛红一下。
有时候只是一点点,有时候会整个耳朵都红起来,红色还会一路蔓延,走至衣襟下。
她盯着温王的耳朵,突然目光微微下移看到了还在轻轻晃荡的翠色耳珰。
她送的。
她只记得那日,听温王说话时走了神,不知觉注意力跑到了他的耳朵上。白皙如玉的耳抢走了她的注意力,引诱她去想他戴上饰品后会是怎样。
后来恰逢百花节,见到了这双耳珰,便买了下来给他戴上。
她记得耳珰在此世好似有些特殊的含义,但具体是什么,她记不清了。
她瞧着着那翠绿的挂坠,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了一下。
碰一下,摇一下,被抱住的身体还会微微颤抖。
齐风禾天真地笑了起来。
她又拨弄了几下,温王受不住了,伸手制止了她。
齐风禾被大出她不少的手握住,也不生气,反倒回握住。
温热的掌心被她来回触摸,温王颤了颤,欲收回,却被齐风和紧紧握住。
她扣着他的手,五指交握,凑到了他的耳边,小声说道:“王,姎突然记起来,大婚那日,王只教姎练剑,没有行合床礼呢,王什么时候补回来?”
35. 第 35 章
齐风禾和他靠得很近,对方的温度几乎都能隔着空气传来。
温王的呼吸一窒,僵着身体没有动作。
“王怎么不说话啊?”
“大家成婚时都会有合床礼的,怎么到了姎这就没有了啊?”
“王是不是不喜欢姎啊?”
齐风禾的圆眼委屈得都挂了眼泪,模样可怜巴巴的,紧紧扒着温王,誓要讨一个说法。
温王没有说话,他僵着身体,一动不动,任由齐风禾摸着他。
齐风禾的手不太安分,说着便要去扒温王的衣襟,酥痒的触感隔着衣物划过,温王兀地站起,避开了她的手。
齐风禾被撇在一旁,眼泪委屈得掉了下来。
她抬着眼看温王,眼泪一滴滴落下。
“……今日,习剑。”
受不了齐风禾的表情,温行冷漠地挪开脸,说道。
“王……”
齐风禾可怜兮兮。
“王不喜欢姎,当初只是迫不得已才与姎成婚,姎知道了,是姎不懂事了。”
她低下头,肩膀瑟缩。
“别多想,没有的事,没有人能逼吾。”
温王冷漠地反驳道,他看着窗外,手摸着翠色耳珰。
齐风禾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悄悄走到他的身后,抓着他的衣摆,撒娇似的摇晃。
“那王为何不与姎合床?”
“你我夜夜同寝合被,如何不合床?”
齐风禾脑子哐当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是这个合床……”
“还有哪个?”
她愣了一下,面上空白,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窗开着,风吹进来,拂过温王滚烫的身体。
“就这样,王听懂了吗?要再听一遍吗?”
“今日习剑。”
“王~~”
“习剑。”
其实齐风禾本来也就只是开个玩笑,没有一定要合床的意思,既然温王顾左右而言他,那她也没办法。
齐风禾一把把温王推倒,将他压在身下。
“王。”
她道。
“既然不合床,那也要有别的补偿吧?”
温王被她按住,一只手搭在鬼面边缘。
“王美极了,不能合床,亲亲总成了吧?”
她眼角红晕未消,轻轻掀开面具,凑近,从缝隙中瞧。
朱红嘴唇绷成一条直线,昏暗光线下面容迷糊。
“王,你这样姎不好亲……”
齐风禾委屈的声音响起,面容也皱了起来,谁瞧了不道一声可怜。
温王抿紧的唇松开。
过一会儿,面具被往上推,温热的触感从唇上压来,温行意识里的一根弦啪的一下崩断,身体僵硬。
温王的唇软润温热,齐风禾没忍住,轻轻地咬了一口。一声闷哼自耳边传来,听得她面上的绒毛都竖了起来。
他们此刻的距离无限接近,齐风禾睁着眼,看到了温王失神的眼睛。
“王。”
她贴着脸往下移,凑在他的耳边说道。
“姎没有强迫君吧?王说过,没有人能逼王,所以,王是自愿被姎亲的,对吧?”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说着,便触碰温王泛红的眼尾,抓着她的手微颤。
“嗯……”
-
鬼面最后又扣了上去,温王整理好自己松散的衣物,让齐风禾带上剑,到外面去。
时隔多日,齐风禾再次握上了这把剑挥舞。
温王的剑术是极好的,劈木砍石,抽刀断发,有些招式,快到齐风禾的眼睛都跟不上。
齐风禾不是什么习武的天才,当然,也称不上蠢才,资质不上不下,十分平庸。
温王在旁边瞧了几眼,便让她重复做一动作,直到她每一次挥剑都足够稳当流畅,才教她下一个动作。
“下盘站稳,别摇。”
齐风禾的体质其实算不上好,甚至还有些虚弱,手中的剑有几分分量,在多次的挥砍后,手已经有些颤抖,快要拿不住剑了。
温王就站在她面前,眼神冷漠地看着她。
“还有半个时辰。”
他们先前约定好,每日习剑一个时辰,如今方才半个时辰,齐风禾便累的手臂发酸,脚步虚浮。
梦回军训。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擦掉要滴进眼睛的汗水,咬牙坚持。
“姎还可以。”
温王看了她一眼,随意地拿挥出一剑。
长剑破空,隔空断叶。
齐风禾眨了眨眼,有些疲乏的身体绷紧,将全身的力气灌注于手部,模仿着他的姿势用力一挥。
“错了,别用手臂发力,用腰身。”
齐风禾用蛮力挥出的剑僵硬,甚至有要带倒她的意思。温王走过去,按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推她的腰。
“如此发力。”
腰部被推动的时候,手好像也跟着甩出去,紧接着,腿部也跟着用力,抓紧地面。
与先前截然不同的体验让齐风禾的眼睛亮了一下,她好似找到了窍门。
她在温王松开了她之后,慢慢地尝试刚才那个动作,全身发力,挥出。
依旧是方才那式,可瞧起来却流畅了许多,看着也更有力量感。
一摸到窍门,接下来的学习便很快了,她强忍着疲惫,将温王展示出来的剑式都模仿了一遍,虽做不到如他那般隔空断叶,瞧着也是有模有样。
“剑气不是一朝便可练出,妻不必急求。”
一个时辰的时间在齐风禾的痛苦下缓慢地爬过,她将剑收入鞘中,抱着它往后一倒。
好累,不想再动了,哪怕一根手指。
同站了一个时辰的温王走到她的身侧,蹲下,将她抱起。
若是之前温王做出这个动作,她或许会害羞脸红一下,但如今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身体连一丝多余的能量都分不出给大脑思考。
只闭着眼,大口喘气。
原本她是喜欢埋在温王怀里的,但她如今刚运动完,浑身热得冒汗,因已,一被温王放到榻上,便往一侧滚了滚,离他远点。
齐风禾累得连眼皮都不想睁开,只觉得有人拿毛巾擦了擦她的脸,又擦了脖子、手等地方。
流着汗黏黏腻腻地不舒服,因此她便由着温王将她翻来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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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温王抬起了她的手,给她捏了捏酸涩的手臂,又痛又舒服,齐风禾猛地抽回了手,过了片刻,又把手放了回去。
在榻上足足躺尸了一柱香的时间后,身上的热度终于消下,她翻了个身,缩到温王怀里。
温王怀里比榻上舒服多了,比榻软,比榻温暖,比榻严实,齐风禾都不敢想冬天睡在他怀里会有多快乐。
但现在天气正在转热,齐风禾在他的怀里待了一会儿后,便退了出来,开始处理堆积了一天的政务。
因为她最近的大动作很多,每天需要她处理的事也同样多,当然,钱袋也在减少。
她给钱大方,但同样的消耗也快,原本还算可以的十郡财政,竟有些吃不消了。
齐风禾:“……”
穷,真实太穷了。
如今财政的支出看得她头皮发麻,一个个政策都是吞金兽,有入无出。
齐风禾上下看了一眼,最后目光锁定在周河身上。
看来,要给他砸点钱砸点人,加快了下造纸进度了。同时,她也得再找些人,开发出新的项目。
衣食住行,放在最首位的便是衣。
齐风禾去看过建造屋舍的匠人,他们的衣着都十分地粗糙破旧,一件衣服上十个洞,都算好的,有些甚至只是包着个重点部位,赤膊上阵。
若说他们是做工不必穿新衣,可来面见她的溪、春谷等人,衣裳也依旧破旧,齐风禾可不认为是他们随性或者不尊重她,能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们无法再拿更崭新的衣服了。
衣服缝缝补补,这是古时常事,一家人只有一件衣服,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今是天热也还好,可一旦冬天到来,无足够的衣物,便会死冻死大批大批的人。
这可不好。
对此,她叫来了周河,和他大致说了下火炕的概念。
“造纸之事可以先缓缓,火炕则必须尽快造出,并要赶在立冬前普及全黔首,若是缺人手,姎到时可调动军队铺助。”
研究火炕一事的优先权大于造纸,周河也知事情的重要性,接到命令后,便赶紧回去研究。
但刚欲拜辞,便又听齐风禾道:“如今正值耕种时节,水车也当趁机推广,姎手下有一善种植者,将向百姓推广种植法,你若能尽快研究出火炕,届时便同她一起去推广水车、火炕,若不能,便遣几人随她。”
她说完,便听周河回道:“火炕之法十分详细,十日之内当可造出,某届时与她同往。”
得到他的答复,齐风禾便点点头,让她回去。
过冬一事暂有着落,但衣物之事仍未解决。
她想了想自己对衣物的了解。
嗯……不了解,看来要成立一个造衣局了。
齐风禾大笔一挥,又成立了一个项目,耳边有金币哗啦啦流失的声音。
齐风禾好看的眉头一皱,捂脸痛哭,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她突然发现一条金矿呢?这样子她就有钱了。
铜矿也行啊,毕竟这里的人以铜代金。
齐风禾想不明白,悲愤地一把扯住一旁的温王,掀开他的面具,狠狠地亲了一口。
36. 第 36 章
或许温王没想过她会这么做,在齐风禾凑近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反应,直到她掀开了他的面具,压住了他的唇的时候,他身体的感官才突然放大,控制不住地往后倒。
温王浑身的温度都很高,怀里温暖,嘴唇也同样温暖。
齐风禾没有和其他人亲吻过,她只和温王做过此事。对于一些细节,她是不清楚的。
她从前只于电视剧上观摩过,他们那儿的限制大,不会出现些什么尺度过大的东西,亲吻,对她而已,只是唇贴唇罢了。
她以前不理解那些人为什么会这么做,和另一个人靠得太近了,只会让她心生抵触,但遇到温王后,她想,亲吻温王,或许和亲吻一块果冻一样吧,瞧起来都润润软软的。
她之前凑过去了,想试一下,然后发现,和她猜想的一样,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温王的嘴唇实在是太软啦,贴过一次后便不想分开了,而且,被亲吻的温王不仅耳朵会红,脸眼尾也会红,眼睛会失神,身体会颤抖。
像她以前养的小兔子,被捧起来的时候,会害怕,毛茸茸的身体会颤抖。
小兔子的体温很高,温王练武,体温也偏高,兔子毛茸茸的,温王穿的衣服多,在他的怀里蹭的时候,和将脸埋在兔子的毛里有点像。
但温王不是兔子。
兔子太无害了,就是被它咬了,也只需清理一下伤口,去医院打支破伤风针,甚至连狂犬病疫苗都不用打。齐风禾发疯咬人造成的伤口,都比它大。
温王不一样,温王是只猛兽,他的爪子锋利,身形矫健,兔子被她捧到手心的时候,会因为害怕而颤抖。
但温王她捧不起来,她的身形甚至还没有他大,只要他稍有动作,便能将她反制,开膛破肚。
齐风禾磨着他的唇瓣,轻轻咬了一下,便能听到他的闷哼。
温王的大手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只要他稍稍用力,便能让她瞬间脱臼,甚至骨折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直到齐风禾在温王的唇上留下了几个牙印,她的手也好好的存在着,没有收到任何伤害。
“王。”
她凑到了他眼边,在他的眼角留下了轻轻的一吻。
“姎好喜欢王啊。”
常年见不得光的苍白面颊此时泛着红晕,齐风禾在他脸上小心蹭着,脸上泛着笑意。
过了片刻,齐风禾不动了,她将头埋在温王的颈窝里,安静地躺着。温王抓着她的手细微地颤着,此时无言,只余二人的呼吸交叠。
有过许久,温王才从地上坐起,他看着趴在他身上的齐风禾,捡起被丢落一旁的鬼面,戴上。
他看着窗外垂落的夕阳,问道:“今日的政务处理完了吗?”
齐风禾此时还紧紧地扒在他身上,听他询问,便言:“基本无了。”
“嗯。”
得到回答,温王站起,取出沙盘。
一直扒在他身上的齐风禾:“……”
不开心。
……
又高强度地特训后,齐风禾差点原地睡下,但肠胃里的饥饿又让她撑着眼皮爬起。
这次,她多吃了一大碗。
很撑,躺在温王怀里,一点也不想动。
齐风禾在他的怀里蹭几下后,也不管别的,当场睡去,第二天醒来,又是还没亮的一天。
齐风禾:“……”
痛苦的一天又开始了。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做重复的工作,每天睁眼就是处理政事,下午在温王的毒打下练剑,晚上又被温王智力碾压,最后发疯把温王咬得浑身牙印,衣物乱七八糟,再吃饱饭睡去。
一段时间下来,齐风禾的身体素质有所见长,挥剑也能跟温王过几招。而晚上的特训也没有白训,她从一开始的秒败,到后面的拉扯,纸上操兵之力增长,就是不知实战如何。
书舍之事也步入正轨,初步识字也已完成,已经在有序进入具体技能教学阶段。
周河在和春谷推广种植技术,听他们传来的消息,十郡内的大部分河道已经基本装上了水车,而堆肥法也在推广中。
在齐风禾的硬性要求下,基本每个村都退出了一名农长,要求农长需学会堆肥法,并教授给每一个村民。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火坑,在齐风禾的全力配合,调动军队建造,安排官员强制执行的条件下,基本做到了每一户人家都安排上了火炕。
但同时,在此过程中,他们也发现了大量的无敌无住所的黔首,他们居无定所,连自己的屋子都没有,更何况造火炕了。
齐风禾听到这个消息后眉头一皱,开始思考这些人的归处。
之前十郡被割让的时候,大量贵族富户出逃,留下了大片的土地,这些,都收归官有,如今在了齐风禾的名下。
贵族富户占的都是良田,留着不种,也是浪费。
大批的土地,和大量的劳动力。
齐风禾反复思虑后,觉得做出一个违背时代的决定。
用工业时代的方式,集中生产。
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后,她浑身的热血都冒起,她甚至坐不住,头脑发热,心脏砰砰跳,逼得她不得不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吹吹凉风冷静一下。
工业时代的集中生产方式的好处有太多了,专业专精,将所有人都投入到一条集中生产线里,高效地运转。
比如饲养家禽,她可以将它们圈养在笼子里,一批人造笼子,一批人植草料,一批人饲养,非散养的方式,会将空间利用率提高,将家禽活动所消耗的能力减少。
她还会让一批人专门地研究如何更好地饲养家禽,提高它们的产蛋率、产肉率,如何减少病害。
系统的研究和养殖,集中的生产,会比个人,会更高效。
不只家禽,比如布料,只要她下令大量种植麻草、桑树,她便可在冬日前,得到一大批的布料。
让一群人去做同一件事,比只个人零零散散地做各种,能更快速、更高效地完成。
土地、劳动力、启动资金,她都有,只要她下令,下面的人便会立即执行。
那么,代价呢?
好处那么多,代价又是什么。
她站在窗边,凉风吹过,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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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
代价大概便是,她很可能会失败,推举不下去,因此大出血,甚至因为提出了一个超越时代的制度,与现有制度相撞,引起一些动荡。
这是一个不符合时代的想法,会有很多客观因素阻碍她,又或许,会有其它的她没想到的后果,但是……
“王,如果姎的政策失败了会怎么样?”
“吾会帮卿镇压。”
温王瞥了她一眼,道。
齐风禾抹了抹自己的脸,回到案台前,写下了这个计划。
处理黔首之事,李风最为得心应手,让他来组织这些人,最合适不过。
她考虑过了,如今黔首最缺的便是衣食,她会划一部分地方来养殖禽畜,一部分种谷物,一部分植桑、种麻。
她会开设造衣司、饲育司、农桑司,将这些工作分配下去,嗯,对了,还得再加一个机关司,专门生产工具。
她详细制定了计划,并将政令颁布下去。
又是一个大动作,十郡财力严重告竭。
为此,她直接上门找到了周河。
“目前造纸进度如何?”
意识到财政吃紧后,她连夜回忆她前世的知识,将造纸相关的都扒了出来。
她以前看过一些古法造纸视频,知道古法造纸这东西,处理原材料需要在水中浸泡几个月,这太费时费力了,她根本耗不起,只能借助一下现代的知识。
她记得工业造纸需要加些化学药品,她记不清是什么了,只能一个个试,在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后,才造出了一张白纸。
纸匠将那张成功的白纸小心地呈给她,齐风禾接过,小心地摸索着。
这张白纸与她前世的纸还有一些差别,但,能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赶制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没错,距离她颁布政令以来,已经过去了四个月的时间,十郡财政严重赤字,这张纸的到来,简直是及时雨。
她的“嫁妆”已经压进去了,要是再不来点钱,可能秋收后攻打姜国的军队,就有她部下的身影。
这几个月,造给军队亲眷的屋舍已经完工,他们的亲眷大多都接来这边住,然后,书舍的学员也暴涨。
不是说她麾下的军士疯狂生孩子,就几个月的时间,就是怀上了,也生不出来。
而是她扩大了招生范围。
愿本她是只允许军士的子嗣读书,但是当屋舍完工后,她去那里慰问他们的亲属,发现,他们的配偶大多都年轻,还有不少的兄弟姐妹。
他们大多都在官地上种植。
自她打算找流氓集中生产后,官地其实也不太缺人,这些多出来军士亲眷,在哪也是和黔首争岗位。
但是,虽然劳动力不少,可高端劳动力少啊。虽她创造书舍也有几分培养高端人才的意思,可那些孩子才几岁?要他们长大,有需几年?
于是齐风禾一拍案台,大手一挥,将他们通通收进书舍。
食宿全免,并新创军医一职,若考核通过,便可直入军队,同领军饷,若立功,也可升职。为此,她甚至还制定了详细军医的升职体系。
37. 第 37 章
军士的亲眷都入了书舍,书舍不得不扩建,又食宿全免,这便是齐风禾贫穷的原因。
十郡是富郡没错,可这个时候的富郡能有多富?黔首是吃不饱的,流民是无家可归的,富庶只是对于贵族来说,底下黔首可享受不到。
她为了那些无田无家者有个暂时的归宿,便大肆建造宿舍,虽建得像她学生时的十几人大宿舍,可流民不少,也支出了不少钱财。
集中生产虽能提高效益,可前期的投入巨大,被雇佣来的流民的食宿,全都由她来包,这就是一个无底洞,在秋收之前,几乎看不到效益。
齐风禾几乎吃空财政,又砸了“嫁妆”,才勉强能维持。
因已,白纸一经问世,她便下令大量造纸,推往各国。
白纸的目标受众是贵族及官员,她不打算廉价销售,既然要搞钱,那便大肆地搞,把价格抬高,搞饥饿营销,搞宣传,还必须找几个人才,编点故事,搞点营销,让那些贵族官员们都自愿的、争前恐后地买。
而负责销售的人选她已经定下了几个,那是她在流民中发现的,先前没读过什么书,但一张嘴特别会说话,编故事一套一套的,很会忽悠人,胆子也大,在面对齐风禾时,也没有怯场,很适合去忽悠贵族。
齐风禾发现他们后,便给了个进书舍学习的机会,如今学了几个月,也该去适合他们的岗位发光发热了。
齐风禾招来了这几人,给他们安排了个身份,又给了他们一笔资金后,便让他们自由发挥。
那几人果然不负她的期望,几个月后,白纸之名,已在贵族官员中疯传,而一些有钱无权之人,为了附庸风雅,更是花大笔金银来购买,齐风禾一直在支出的财政,终于有了进项。
一切都在变好,欣欣向荣,但齐风禾要离开十郡了。
“秋收将至,攻打姜国之事也当提上进程。”
齐风禾刚组织了一批军医考核,结束后,便听到温王如此说。
“这么快吗?”
她目光微闪,望向农田处。
谷物确已挂果,秸秆弯垂。
好像也是,昨日周河便呈上了一张设计图,是按照齐风禾给的思路设计的谷车。
“什么时候出发?”
她问温王,也好提前交代十郡的事。
“半月后。”
“好。”
目前十郡各项事务都已步入正轨,她在各处也都安排有人,若是她离开,十郡也能正常运转。
她之前提过她要创建一支医军,经过这段时间的特训,也有一部分人掌握了大致的战地抢救技巧,她打算带她们去参加实战。
与姜国开战,会死不少人,可若是让医军加入,便可挽回不少将士。
因此,她会带着她们一同离开。
唯一让齐风禾犹豫的便是溪,溪是个天才,这段时间将她的知识学去了不少,若待来日,也是一方名医,流传千古也并非不可能。
若是将她也一同带上战场,很可能会精进她的医术,甚至悟出自己的医道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样的天才,一旦折损,损失也是惨重的。
在权衡利弊之后,齐风禾还是决定带上溪。
幼苗总是要见风雨的,若是一辈子将她养在温室中,反而是阻止了她的成长,剥夺她她参天的可能。
在交代完十郡的各项事务后,齐风禾他们如时出发。
这一次,她没有和温王共骑一匹马,而是自己找了匹战马,学着如何驾驭。
在习武了几个月后,她的力量有所增加,平衡能力也在加强,因已她只试了几次,便学会了。
前往温国还需一段时日,这次他们不用如先前那般赶,休息的时间便多了些。
齐风禾和温王同坐于一处,看着军士们扎营。
军里的伙食还是一样地难吃,虽然其它地方的食物也说不上多好。
这里的食物只有炖和烤,调料几乎没有,再厉害的厨师来了,也束手无策。
齐风禾面无表情地干了几大碗,就撑着手,看温王吃。
在习武后,她的食量也有所增加,但还是比不上温王。
温王的用膳速度很快,但一点也不狼狈,特别是配上了他那张脸。
美人干什么事都是赏心悦目的,进食也好看。
齐风禾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那张脸,她看了半年,都没有看腻。特别是他还天天戴着鬼面,遮遮掩掩的,勾引得她更想看了。
温王在人前极少摘下面具,如今是在吃食,不得不取下,齐风禾便抓住这个机会,使劲地看。
可惜没过多久,他便进食结束,戴上了面具。
齐风禾只得遗憾叹息,如果不是此地人多,她真的很想把温王的鬼面扒下,扔到一旁,不许他戴。
但此刻周围都是将士,还有不少是她的部下,连她的学生也在此,她这么做,简直枉为人师,枉为人主,太失礼了,她还要脸呢。
于是她便只能幽幽收回目光,连和温王贴贴都不能。
夜里风大,齐风禾坐在温王旁,靠着他躺下。
今夜没有月亮,天很黑,地上篝火燃烧。
齐风禾和温王躺在阴影里,她枕着他的手,望向夜空。
群星闪烁。
“王。”
她侧了下身子,转向温王,温王戴着面具,不知是否醒着。
“姎睡不着,想看看王的脸。”
齐风禾的脸近得几乎要贴在面具上,她的手捏着面具边缘,小声道。
“王不说话,姎就当王同意了。”
“嗯……”
她掀开鬼面一角,凑上去,堵住了温王的声音。
两处柔软相贴,感官一瞬间被放大,藏在面具下的黑眸一缩,裹在黑袍下的身体轻颤。
“王不要出声哦,这里都是王的部下呢,王也不想被他们听到吧?”
含糊的声音在面具底下响起,温王指尖颤抖,嫣红藏在无边夜色里。
第二日一早,温王如常唤醒了齐风禾。他递给她今日的早饭后,便低着头吃食。
面白唇红,只是嘴唇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可能是不小心咬到的。
齐风禾撑着脸看他,触及他唇上的伤口后,兀的笑起来,正欲说些什么,但又意识到此地不宜,便不言。
待军中将士皆食毕,他们便启程。
因为放慢了脚程,回到温王时,已经过去了七日。
此时农户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收割谷物,从高处望向农田时,只见金黄橙红一片。
“周河给了姎一份谷车图纸,回到王宫后,便找些匠人来打造,兴许能减少黔首的辛劳。”
齐风禾与温王骑马并行,她侧首,与温王道。
“好。”
既已入了国门,那离王宫也无多远,又走了些时间,终于回到王宫。
军队驻扎在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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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小部分人随他们回了王都,休息一日后,便又需继续工作。
温王离开王都几个月,堆积了不少事务,因他常年在外征战,朝中官员也被迫适应,这几个月中,国中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但有些杂事还是要处理的,特别是即将攻打姜国,有不少事要处理。
齐风禾也有事要做。
她先前提出的秸秆造酒,也该提上进程了。
进过这段时间的采挖,已经有不少硫磺,匠人们在专人的监督下,都按照规定执行,没有出现什么事故。
温王配合她的动作,颁布了个秸秆代税的政令,宣布可以通过作物秸秆代替一部分的税收。此令一出,举国震惊。
不过他们还没震惊多久,又一道政令颁布下来。
“军功制:斩敌甲首一者,封一爵位,田一顷,宅九亩……”
在原先的温国中,爵位皆由贵族垄断,黔首想跨越阶级,难如登天,而此政令一出,直接打破了原先的局面。
杀人难不难?
难。
可和跨越阶级一比,它难不难?
原本上战场便是要杀人的,成天把脑袋挂在裤腰上,能杀人,便能活下来,杀不了,就会被人杀死。
原本他们的宿命便是在无尽的征战中求生,永远不知自己哪天死,侥幸活了下来,也不过是等待着下一场厮杀的到来。
他们只有两个结局。
战死,或者老到打不动了,才能归家,或许那时,早已物是人非,老无所依。
无论哪个结局,都算不得好。
可是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们,只要你杀敌迅猛,杀的敌人多了,便能封官拜侯,拥有土地、宅田,还能世世代代传下去。
试问,谁不心动?
此政令一出,无论底下之人如何质疑,它还是如潮水一般传遍温国,掀起一片巨浪。
这显然触动了贵族的利益,他们或许怕温王,但这危及到他们根本的东西出来,有些人便顾不得这么多,联合起来给温王施压。
这些反抗的贵族没有亲眼目睹过新王旧王更替的那场宫宴,但很快,他们便亲自体验了一番。
在颁布军功制的第三日,一群贵族在早朝上,联合反对此令,他们齐齐站在温王面前,先是说此令不妥,不合先礼,再威胁温王,集体施压。
齐风禾坐在温王身侧,她余光往他那一瞥。
君王戴着狰狞鬼面,眸色冰冷。
突然,她怀中抱着的长剑一空,再一看,只见剑鞘,不见剑。
温王提着长剑,走到他们面前。
高声者顿时慌乱,声色惊恐。
“王,你难道要——”
“砰”的一声,首级落地。
原先还在大声威胁的贵族们顿时缄默,齐齐后退一步,面露惊恐之色。
然而,还没有完,下一刻,他再次抬剑。
“暴君!你这个暴君!”
贵族们顿时骚乱,尖叫谩骂声不绝于耳,他们有的四处逃窜,有点跪地求饶,场面一度混乱。
便在此刻,殿上一直站着的侍卫突然出手,迅速控制住了他们。
一颗颗首级落地,在王宫的砖面上轱轱滚动,留下几条红色的丝线。
温王提着带血的剑走过众官员面前,血腥味充斥着宫殿。
冷冽的声音在翻涌着血气的宫殿中响起。
“现在,还有谁反对?”
38. 第 38 章
无人再敢言,尸首分离的躯体还摆在大殿中,温王提着染血的剑,走回王位。
他随意抓起一张白绢,擦拭剑身的血迹,然后,收回剑鞘。
齐风禾抱着剑,一时间竟有股把它丢出去的冲动。
温王朝她瞥来,按住了她的手。
齐风禾反手抓住了他,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几道划痕。
“退朝。”
君王下令,转身便与王后离开,只留下胆战心惊的官员们,逃似的远离那些尸首。
齐风禾与温王回到了寝宫,刚闭门,便听到了温王的声音。
“妻要咬吗?”
齐风禾情绪激动时便会咬人,半年相处下来,两人也默认了这件事,但齐风禾却摇了摇头。
“不必了,姎无事。”
温王当场杀人对她来说确实冲击很大,但她知道这样做是最高效的。
在十郡变革时,贵族早已逃离,便没有人阻挠她,但回到温国,这个被贵族士人阶级把控的国度。
她要干的事比温王还要出格,往后,她面临的阻力不比温王小。
或许到那时,她也会用血腥手段来镇压反抗之人。
现在,就当提前演习了。
齐风禾忍着胸中的负面情绪,握紧了手中的剑。
“硫酸姎已经制备好了,第一批秸秆什么时候收上来?”
缓过情绪后,她又提起了造酒之事。
“农人方收谷,吾派遣的官员已经去搜查了,莫约明日,便可送来。”
此处不似齐风禾前世那般有大型收割机,一日不到的时间便可将谷物全收齐。
秋收时,黔首们全家都要出动,上至八十岁老者,下至二三岁稚童,都要帮忙干活。可就是这样,也需不少时日。
提到这,齐风禾便想起了那张谷车图纸。
“造谷车之事进展如何,可能造出?”
“已有雏形,妻可要去观看?”
齐风禾对这事比较上心,便点点头。
谷车之事进展得比温王说得还要好,齐风禾去到时,匠人们正在尝试用谷车分离谷物中的杂物。
谷车在齐风禾前世被叫做谷风车,用于分离谷物中的杂质,齐风禾小的时候,还在农村里见过,她那时还小,长得不高,摇动谷风车的摇柄,都需用尽全力。
现在见到,竟有几分怀念。
匠人们见到他们,都齐齐行礼,退至一旁,等待他们的检验。
齐风禾在那个熟悉的东西面前转了几圈,和她记忆里的几乎没有出入,或许也有,毕竟这是她根据记忆让周河补充完善的,只是时间久了,她也记不清了。
她握着谷车的摇杆,摇了几圈,扇叶转动,卷起风,吹走杂质,只留下纯净的谷物。
“不错。”她道,“能否快速造出一批,让黔首在这次秋收用上?”
听到她的询问,几个匠人面露难色,又有几分震惊不解。
齐风禾一愣,突然想起这里不是她的十郡,官府是不会自掏腰包给黔首造农具的。
“是姎糊涂了,公开图纸吧,让有能力的人自己去造。”
她皱了皱眉头,虽说这样还有许多人无法拥有,但没别的办法了。
“不必。”
这时,一直沉默的温王出声。
“吾会让官府去造,每五十户人家分一台,由里正负责,乡正监督。”
既然温王发令,那底下自然无人敢反驳,特别是经历了今早之事。
温王对于自己的行径毫无遮掩之意,不仅如此,他还命令侍卫将这些贵族的尸首示众,他们背后的家族,也在被清算。
那些风声或许还没传到这些匠人里,但用不了多久,估计温国之人都会知道。
处理完谷车之事,他们便回了寝宫。
今日的守卫有些多,各个地方都被重兵把守着,不远处还有几个侍卫拖着一个宫人。
齐风禾:“……他们在做何?”
温王朝那边瞥了一眼:“抓刺客。”
温王搞了这么大的动作,想杀他的人不少,估计这段时间都不会安宁。
齐风禾:“……王,宫中有银针吗?算了,银簪子也行。”
“无银针,若是妻需要,可令匠人打造。”
“嗯……也行,多早点,王饭前拿银针试过,若发黑了,就莫要吃了。”
这里的生产力极其低下,毒的重量也大多为砒霜,但这些砒霜不纯洁,会含有杂质,有些会和金属银发生反应,导致银针变黑。
这种试毒方法有限制,不能将所有的毒都试出来,但有好过没有,她赌这里的人没能力搞出些高级的毒。
“有试毒宫人。”温王道,又言:“吾会的。”
那个刺客原本会“不经意间”路过温王,然后突然拔出刀,给温王来一下。
但他还没开始动手,便被守卫识破,强行控制。
这几日来刺杀的人不少,大部分连宫门都没入,便被识破,只有极少数的人能混进来。
但还没看清温王呢,就被拖走了。
齐风禾看着那个被拖走的刺客,摸摸自己的眉心。
刺客,她之前见过一个,已经死了,被她手中的这把剑刺死的,那天回去后,她还恶疾发作,第一次咬了温王。
想到这,她突然问温王:“这几日姎需要避避风头吗?”
明日第一批秸秆就要送到了,若是要试验造酒,那定要离开寝宫。
虽这些人是冲着温王来的,但保不齐会连她一起迁怒,或者会通过她来达到什么目的。
这种牵连,齐风禾大婚那日便经历过。
“不必,吾给卿派些守卫,一切照常。”
温王说给她一些守卫,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多。
第二日,第一批秸秆送来,齐带着浩浩荡荡的守卫站在秸秆面前,负责此事的官员战战兢兢地将东西交付给她。
看到军队的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
齐风禾假装很自然地和他交接,实际上在他走后,小声地和温王说道:“王,会不会人有些多了……”
温王否认:“不会。”
齐风禾瞧了一圈周围的守卫,默默闭嘴,安静做事。
其实也不能安静,第一批制作虽是试行,可工作量也不少,不可能她全程操作,她做得更多的是指挥酒匠按照她的要求来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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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原料的第一步处理要将秸秆捣碎,这个工程量很大,需要不少人来进行。
处理好原料,再加酸,最后发酵。
这些步骤都需要时间,这段时间里,齐风禾都抽时间来看下,剩余的时间,则是看温王处理那些贵族。
自他在大殿中斩杀一批贵族后,反抗便由明转暗,每天都能抓到一批刺客。
可就算如此,温王也并没有躲起来避风头,每日早朝正常上,下了朝还要带齐风禾在外边瞎逛。
春天早过,秋收已至,枝头的花朵早谢,只挂着红艳艳的果。
齐风禾随手折过一枝,在手中转了几圈,别在温王头上,冷眼看着被侍卫拖走的刺客。
“为何如此多?他们不吃教训吗?”
温王牵着齐风禾的手,与她靠得极近。
“有他国手笔。”
温王要攻打姜国之意从未遮掩,且,他就是不攻打姜国,也会打别国。
自他登基后,便从未停过对外征战的脚步,他人能猜测他会攻打,也无其他原因。
大婚那日的刺杀,温国君王震怒,刺客尸体挂于墙头,其首被使臣丢到姜王面前。
姜王被吓得大惊失色,躲于姬妾身后。
此事不时便传遍列国,按照温王每年秋收后都会随机攻打一个国家的前科,列国君王断定,今年,姜王将会是那个倒霉蛋。
姜王怕吗?
当然怕!他怕得不得了。
自那天后,他便花重金寻求义士,企图通过刺杀来阻止这场战争。
但半年来,温王都待在十郡中,而十郡被温军“围困”,他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如今温王归了国,他们安插在温国的暗棋,终于派上用场了。
在温王的有意纵容下,这些来自各个势力刺客,便纷纷冒了出来。
过了最开始的几天,刺杀的人也少了起来,而温王也拿到了他想要的名单。
今日下了早朝后,温王又带着齐风禾在外边逛了一圈,才回到寝宫中。
“今日妻早些睡。”
齐风禾看了看正悬于天空的秋阳,没说些什么,点了点头,便换上寝衣,躺于床上闭眼。
温王走至窗边,将窗扇合上,遮住了正午的明光。
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夕阳已落,黑云遮月。
温王拿来了一副甲胄,为齐风禾穿上。
甲胄由金属制成,有几分重量,幸而她这段时日来有在练武,不然可能连这身甲胄都撑不起。
而给她换好后,温朝屋中放置的另一副甲胄,自己换上。
齐风禾对此物不熟悉,若不然,她便会上前替温王换上,但如今她只能在一旁瞧着,静静等他换完。
“好了?”
见温王走来,朝她伸手,齐风禾问道。
“嗯,妻握好佩剑。”
他牵住了齐风禾的手,带她走出屋外。
宫外,数千带甲将士隐于黑夜中。
温王走到他们面前,朝他们下了个无声的军令,那一刻,数千军士冲向王都中。
火把点亮了黑夜,贵族们在睡梦中惊醒,发出了最后的尖叫,然后,尸首分离。
39. 第 39 章
这次的清剿,来得迅猛,从颁布政令到现在,不过十日,温王却早已部署好一切,只等名单到手。
齐风禾与温王站在高处看军士们一个个涌入。
火把点亮了黑夜,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温王这次下的不是逮捕令,而是清缴,所有人,一经遇到,即刻杀死,不必留活口。
在贵族宅邸中,冲出一位将士,抱出来几卷竹简。被杀死的人统一摆在一处,拿着竹简的军士对着简上的名字一个个清点。
“那是族谱?”
齐风禾问身侧的温王,对方点头。
“嗯,对着族谱及搜来的信息找,免得有漏网之鱼。”
温王这次的动作这么大,除了要清除反对他的人外,还有一个目的——重创贵族阶级。
在目前的制度下,阶级无法流动,知识无法传播,他朝中的官员,几乎都是从贵族出来的。
贵族与贵族联姻,贵族生出贵族,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日益壮大,趴在黔首身上吸血。
因而就是连年丰年,税收一再减少,他国中也总有黔首死于饥寒。
不能再留着他们了。
温王看着几乎燃起来的国都,朝齐风禾道:“明年开春,妻可否在国中创办官学?”
“办学?姎教吗?”
“嗯,温国知识被贵族垄断,今夜之后,当会搜刮出不少书卷。若让朝中官员教导,吾担忧他们与贵族一心,暗中集结势力,意图反扑。”
虽然这次清缴名单中几乎包含了大半贵族阶级,可国中上层都由贵族组成,不可能一下子扫空,只能一步一步来,慢慢扶持黔首上去,到时再将他们清算。
所谓教书育人,若教书一事由贵族担当,他担心教出来的这批黔首,从根子就是坏的,反而让贵族再次壮大。
但齐风禾不一样。
她当然是贵族,甚至是王族。可她的理念,却与其他贵族不同。
贵族阶级分明,视黔首如禽畜,但在齐风禾身上却没有看到这点。
与她相处了半年,看她一点点建设起十郡,走入农田,走向讲台,看人是人,教人育人。
由她来办学,再合适不过。
“来年春,十郡书舍中也有不少人有教学能力了,到时姎把他们叫来,也能教不少人。”
温国人口众多,若单让齐风禾来教学,也教不来几人,但她有学生,学生可教学生,这样一来,人便多了起来。
学生会得不多没关系,他们可以一边教一边学,黔首都未读过书,只从基础来的话,教得起。
若其中有善学者,便调到齐风禾这来,她教亲自教,教成后,便又多一名老师。
教学之事三两语定下,齐风禾望着冲天的火光,平静地看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杀。
有杀了好多人,但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齐风禾攥紧了手中的剑,身上甲胄沉重。
一具具尸体被抬了出来,他们多只着寝衣,其衣瞧着华贵,金丝银线。
齐风禾看着他们惊恐惨白的脸,突然笑了起来。
来年开春,她的书舍一定会迎来许多学生。
清缴持续了一整夜,直到天光乍起,城中火光才小了去。
贵族的尸体被整齐码放,清点结束,身首分离后,才运到城外焚烧。
城中民众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只知清晨醒来后,看见大批大批的尸体在运送。
“哎哟,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被惊吓到的民众即刻躲回屋中,堵着门不敢出去。
今日的早朝与以往有些许不同,同僚少了一半多,而他们的君王没有坐在王座上,而是披着甲胄,与同样披着甲胄的王后从宫门外走来。
两人甲胄染血,特别是王后手中剑,几乎被血液浸透,浓重的血腥味从他们身上传来,刺激着他们紧绷的神经。
齐风禾跟着温王登上了王座。
原本她以为她只是跟着去看一下的,那想温王突然说要让她见见血,让她手刃几个贵族。
听到这话时,她的心里一阵抵触,但她没有多言,走到一个被制服的贵族面前,挥下了手中剑。
与之前被温王胁迫着杀人不同,这是她自己决定的。
练了半年的剑,让她在下手时,无比自然。
割肉断骨的声音好似在她耳边响起,断口喷出的血淋了她一身,站于旁边的温王也没能幸免。
她的手有些抖,脸色或许也有些白,但她告诉自己,没关系,就当给来年的幼苗施点肥。
这样劝着自己,她便走向下一个人,手起,刀落。
等围剿结束后,已经天亮,他们来不及换衣服,便直接去上了朝。
这次的早朝结束得特别快,没有人提出什么问题,哪怕他们可能已经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或许就是因为知道了,才不敢说。
说了,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无人敢言,今日的早朝也在浓重的血腥味中结束。
一下朝,便即刻赶回寝宫,脱下这身甲胄。
血液不只溅到了她的衣服上,脸上、头发也沾了不少,因而一回去,便叫了水,全身换洗。
温热的水浸过全身,齐风禾坐在浴桶里,披散着长发,捂着脸,将头也浸到水里。
那股铁锈味还充斥着她的鼻腔,待到胸中空气耗尽后,她才抬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气。
“妻……可安好?”
温王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齐风禾摸了摸脸上的水。
“姎无事。”
她又用水洗了把脸,将自己的头发搓了好几遍,可身上还有那种粘腻的感觉。
她知道那是她的错觉,在她将皮肤擦得泛红的时候,她才停下,走出浴桶,穿上衣物。
齐风禾的头发还滴着水,寝衣都被打湿了一片。
温王看了她一眼,欲靠近,又瞥见自己身上的血迹,便后退几步,让宫人换上新的水,到屏风后沐浴。
齐风禾听着哗哗的水声,望着那扇屏风,在出神。
过了许久,久到温王都走出来后,她都没回过神来。
“妻。”
睫羽上还沾着水渍的温王垂眸看她。
“秋夜寒凉,莫染了风寒。”
齐风禾正欲寻声抬头,却被一张巾布罩住,温王坐于她身侧,隔着布揉擦她的湿发。
齐风禾今日有些累,她靠在温王,闭上了眼。
这几天注定不太平,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温王还要去扫尾,而齐风禾的酒也发酵得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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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要进行下一步操作。
这次还是他们成婚以来第一次分开,以往两人出入都形影不离,如今多事之秋,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也不能一直黏在一起。
但温王不是很放心她,给她派的护卫又多了一倍,训练有素,配甲精良,知道的是护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打仗呢。
不过……
齐风禾抬了下头,望向天空中盘旋的哨鹰。
齐风禾:“……”
王好像有点紧张过头了。
许是那次刺杀的缘故,温王怕不知哪处又突然飞出来一支箭,便给她安排了一支哨鹰,随时监察着四周。
齐风禾前世看过记录片,鹰的视力特别好,在千米高空还能看见地上的老鼠,在温王这,一般被用来侦查敌方动静,用在她这,好像有点小材大用了。
不过她也没拒绝,关乎性命的东西,她从来不会推辞。
于是便有了如今的这副情景。
一直军队浩浩荡荡地走向了造酒坊,天上还有哨鹰盘旋,过道的人纷纷避让,锁住家门,绝不外出。
齐风禾:“……”
昨晚的血气还未消散,城中的居民没有消息渠道,不知道这场屠杀要持续多久,只得躲在家中,希望不要被牵连。
齐风禾知道自己招摇的行径吓到黔首了,有些心虚地加快脚步。
才走没两步,头顶盘旋的哨鹰突然俯身冲刺,围在齐风禾周围的将士突然戒备,有几个顺着哨鹰的轨迹寻去。
齐风禾紧张地握紧手中的剑。
不一会,那几个军士提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走了出来,哨鹰的爪子还牢牢地嵌在他的脖子上,血流不止。
“把他的头抬起来。”
齐风禾朝军士下令。
提着少年的军士听令,迅速抓着他的头发拽起。
一双充满憎恨的眼睛隔着军士的重重遮挡,刮向齐风禾。
齐风禾的神情一顿。
这张脸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特别是带着血迹的样子。
齐风禾盯着他看了几眼,突然想了起来。
昨夜,她亲手杀了一个贵族,那模样,与眼前这人有几分相似。
原来是漏网之鱼。
齐风禾抬抬手。
“斩了。”
“妖后,你和那暴君不得好死!”
充满憎恨的怒骂声才刚响起,便永远落下。
哨鹰松开没了头的尸体,重新飞向天空。
昨夜在清点的时候人数是没有少的,但齐风禾前世看过许多小说,知道在这种灭门事件中,主角总会因各种原因逃过灭门。
她也和温王提过,温王便说城门在清剿开始时便全部关闭,他会派人在城中搜寻。
可能那个漏网之鱼便是因为这个被赶到这边的。
温王哨鹰都是统一训练的,虽现在派给了她,但它还是记住了那些尸首的样子,只要有相似的,都会被它锁定。
那少年被齐风禾出行的动静吓到,以为是抓捕他的,便急急忙忙逃跑,一动,便被哨鹰锁定了。
齐风禾看了一眼远处的那滩血迹,想起了之前的对话。
“若姎发现了漏网者,送到何处?”
“就地斩杀。”
40. 第 40 章
第一次发酵得很成功,齐风禾检查过一遍后,便让匠人们将搬来器具,开始蒸馏。
这个蒸馏法也是此世没有的,蒸馏的器具是她按照原理随便画了一个,和普通的鼎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上面顶了个铁锅,用来放水冷凝。
此世还未造出锅这种东西,齐风禾目前用的这些,是温王让人连夜打造的。
在把图纸交给温王时,她还扭扭捏捏地给了另一张图纸,上面不是什么其它的东西,就是齐风禾前世普普通通的一套厨具而已。
“王可不可以让铁匠打一套这个出来,送到膳房?”
此世的厨具为鼎,食物多为煮和烤,齐风禾已经受够这里难吃的食物了,特别想来一碗炒肉。
铁在这里还算稀有,大多用在战争上,用来做一套厨具……也行。
贵族以金银做食鼎,齐风禾以铁做厨具,半斤八两,没什么毛病。
温王应下,将两份图纸一并收走。
蒸馏的器具是昨夜才到的,齐风禾的厨具也是今早才送到膳房。
她看着清酒一点点蒸馏出,脑子里想的却是今晚吃什么。
太难吃了太难吃了,她要想办法改进冶铁的工艺,到时候让大家都能吃上炒的食物。
齐风禾盯着蒸馏器具,思维发散。
为了制作成更接近酒精的液体,齐风禾反复蒸馏,花了不少时间。
最后的成品送到她手中,她轻扇微闻。
嗯,和前世的酒精味道差不多,觉得差不多后,她便命令匠人明日按照她之前教的方法来做。
明天下一批秸秆也要到了,到时候整个造酒坊的匠人都要忙碌起来,或许还要从别的地方调些人手过来。
但那都是明天的事,今日天色将晚,她拿一份样品,带着浩浩荡荡的护卫们回宫。
“王。”
回至宫中时,天已暗下,宫人早已点起烛火,齐风禾推开房门,便见温王于烛光下翻阅书册。
她轻轻走到他的身后,用双手环住他。
温王僵住了身体,握着书册的手不曾动弹。
齐风禾将脸贴在了他面侧,勾手扯下面具的绑带,一声闷响,面具掉落,露出了温王那张雌雄莫辨的脸。
“王甚美。”
齐风禾像小狗一样在他的脸上乱蹭,然后钻入他的怀里,闭眼躺了起来。
她虽闭着眼,但手还紧紧抓住温王,指尖似要嵌入他的肉里。
痛觉从手上传来,温王弯下了腰,将齐风禾抱住,像安抚稚儿一样轻抚她的身体。
“今日发生了何事?”
齐风禾将脸埋在了温王怀里,透过层层衣物去感受他的温暖。
沉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
“杀了个漏网者,年纪和溪一般大。”
温王的安抚没有停下,还在轻拍着她的背。
“他死了,溪便可登上朝堂。”
“嗯……姎知道,姎没有犹豫。”
“歇息一会儿吧。”
温王将她放在怀里,取来锦被盖在她的身上,继续处理政务。
许是太累了,眯了一会儿后,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屋里的烛光不甚明亮,温王借着光,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
他看的还是竹简。
齐风禾的白纸虽已推广出去,但产量不多,还未来得及全部更替,只做贵族炫耀的资本。
他将上边的信息浏览完,又翻开另一件。
怀里的齐风禾突然动了动,坐了起来。
“王。”她摸进衣襟,拿出一个瓷瓶,“这是今日造出的酒。”
她拔出瓶塞,酒精的气味便漫了出来。
温王接过样品,倒了些出来。沾了酒精肌肤一片清凉,齐风禾笑了笑,将其涂抹在温王手上的红印上。
方才齐风禾又犯病,温王喜提新伤。
“这与祭祀用的清酒不同。”温王道。
这当然不同,祭祀用的清酒虽澄澈,可与酒精还有差别的。酒精经过多次蒸馏,如水般透明,且水分含量少,酒精味刺激,与酒的醇香不同。
“嗯,清酒能食,此酒不可。”齐风禾回答。
温王:“此酒现有多少?”
齐风禾:“三大缸。”
相较于原料的数量,这个产率还是不错的,若能正常生产,届时酒精的数量应当够用,甚至还会多出不少。
“善。”
温王将瓷瓶给回齐风禾,手上的酒精已经蒸发干了,表面清清凉凉。
“吾明日便让人赶制一批陶具,用以装载此酒。”
“嗯。”
计划好酒精的事后,二人皆沉默下来,又过一会,齐风禾道:“姎欲成立一冶铁坊,用以改良目前的冶铁技术。”
“吾明日会召铁官来,妻与他详谈便是。”
“好。”
言毕,二人又静默,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齐风禾实在受不了这个氛围,将脸扑在温王怀里,感受他的温度。
“王今夜的事处理完了吗?”
不过一会儿,又传来齐风禾的声音。
“还差一卷书。”
“哦,那王看吧。”
她闷闷地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言语。
又过一会儿,温王合起书卷,将其置于一旁。
“王处理完了?”
“嗯。”
他才应了一声,便突然被齐风禾推倒。
“几日王处理完了,那可不可以陪姎玩玩?”
温王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没有表情,但他的声音好似有几分疑惑。
“……可。”
只是他还没说完,就被齐风禾狠狠地亲了。
与先前的轻触不同,这次她是用牙狠狠地咬。
尖锐的贝齿抵在他的唇上,痛感与酥麻一起刺激他的神经。
温行双眸睁大,黑眸倒映着烛光的模样。
齐风禾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很喜欢咬东西,以前是咬自己,后来是咬温王。现在还是在咬温王,但咬的地方不一样。
温王的身体还是很结实的,他紧张的时候,全身的肌肉都会绷紧,齐风禾咬他的肩膀,便会受到阻力,不好咬,咬得不高兴。
但咬嘴唇不一样,嘴唇十分柔软,就是被咬了,也还是那副模样,软软润润的,像果冻,咬起来很快乐。
而且,被咬住后,温王会放弃抵抗,像个没骨娃娃似的,躺在那,任她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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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尖会红,手指会抖,眼睛失神,好可爱。
好可爱。
齐风禾眼睛亮亮的,一瞬不瞬地盯着温王,双手扯散他的发髻,插入他的发间,抓着他的头和她靠近。
温王像失去了抵抗力,任由她摆布。
过一会儿,血腥味在唇间蔓延,一直死死咬着他的齐风禾才松开。
她依恋地蹭了蹭温王的脸,像只得寸进尺的小狗,把人咬伤了,还要朝人撒娇。
“王摸摸姎。”
她欢快地蹭着温王的脸,向他讨要抚摸。
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温王喘息了片刻,才颤着手搭上她的背,像母亲哄稚儿一般拍抚着她。
齐风禾将脑袋缩到他的胸膛上,将他的手扒拉到她的脸上,蹭了蹭。
又过一会儿,卷起他宽大的衣袍,将自己裹住。
任性、得寸进尺,一点也没有之前胆小怯懦的模样。
或许是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她才从衣袍中探出一个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温王,小心翼翼地说道:“王不怪姎吧?”
被她弄得浑身酥软的温王许久才缓过神,努力聚起神,口中艰涩:“不怪卿。”
被纵容放肆的齐风禾闹得更过分,直接在温王怀里打滚,把刚刚坐起的温王逼得不得不以手扶案,免得被她再次推倒。
齐风禾闹腾得累了,便搂住温王的腰,趴在他怀里休息。
终于安静了,温王的身体也逐渐恢复正常,只是齐风禾存在不容忽视,习武者本就五感敏锐,被她闹腾过后,全身的感官都在放大。
温王搂住齐风禾,还在拍抚着她的背。
过许久,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妻……可是仍未食膳?”
齐风禾:“……”
好像是。
她昨夜便同温王去清剿贵族,清剿完后又去上朝,上朝完后又去蒸馏酒,忙忙碌碌一整天,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饭。
有时候她饿了,会忘记自己还在饿着,但身体不适身体会记得。
她说她今天怎么不得劲,丢温王又咬又啃的,越来是饿了啊!
她缓缓从温王怀里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无辜地看着他,点头。
“饿了。”
所以不能怪她哦,她只是饿坏了才会做这些事的。
温王确实没有怪她,只是叫宫人取来膳食,让齐风禾吃。
齐风禾看到搬上来的食物的第一眼,原本还在装可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齐风禾定制的厨具刚到手,就转给了膳房,她甚至说明了如何使用。
能当上御厨的宫人自然不会太愚笨,于是现在,齐风禾便能吃上了炒制的菜。
吃了十八年又烤又煮的食物后,齐风禾终于能再尝一口炒制的菜。
她快速地将食物扒拉到自己的嘴里,简简单单的炒鹿肉,她吃得热泪盈眶。
而与她一起饿了一整天的温王也在用膳,他平静地食用新出的菜式,安静地用完膳后,抬头便见一边抹眼泪一边吃饭的齐风禾。
满桌食物都不被齐风禾尝了个遍,一遍吃着,一遍抽噎。
温王盯着她看了许久,他想。
果然是饿的。
41. 第 41 章
吃饱喝足的齐风禾十分快乐,洗了个澡后就窝在温王怀里美滋滋地睡了。
此时已入秋,天气转凉,外边的冷风干燥寒凉,更显得温王怀里温暖。
屋中烛火被温王熄灭,黑暗中,齐风禾将脸埋在他的胸口上,安静地睡去。
-
对贵族的清扫已经进入了尾声,作物收割结束,齐风禾的造酒坊也在扩大后及时将收上来的秸秆酿作酒。
加班加点赶制出来的陶罐都用来装了酒。
齐风禾和温王并肩站在城楼下,看底下匠人忙碌。
“王要出发了吗?”
如今粮仓充足,药酒皆备,天气正凉爽,正适合开战。
“三日后出发。”
刚下早朝,朝阳东升,草叶上的寒霜还未散去,正由秋霜化成水。
楼高风大,齐风禾觉得有些冷,便朝温王靠近些,以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又站了一会儿,秋阳的光照到他们那了,方才转身下楼。
路上沾了点露水,温王取下齐风禾的外衣,置于一侧,他身上的外袍也被齐风禾取下,端坐于案前,怀里抱着齐风禾。
入秋后,齐风禾便越发粘人,在外时不显,可私下,总会钻入他的怀里,有时候甚至会钻入他的衣襟中,把他当被子盖。
比如现在,齐风禾就扯开了他的衣襟,将头都塞到里边。
“王暖暖的。”
齐风禾沉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柔软的头发划过他的肌肤,引起一阵酥麻。
温行缓缓弯下腰,将她搂着,并没有制止她的动作。
天气转凉后,齐风禾没有之前那么闹腾了,虽常常钻进他的怀里,但只是休息,不如天热时那般动手动脚。
她在温王怀里安静躺着,闭眼一会儿后,便昏睡了过去。
温王搂着她,无言,只见窗外景色凋落,满眼枯黄。
战争来临前的日子,齐风禾难得偷闲半日,但睡醒,又要忙碌接下来的事。
酒已装载完毕,后粮草一步运行。
酒精是易燃物,一旦点燃,极难扑灭,若是同粮草一起运输,失火了,将难控制,操作不慎恐会导致战争失败。所以齐风禾安排它们后方运输。
温国的军队大部分是在边疆,安顿好国中之事后,齐风禾与温王便带着一部分军队,前往边疆。
边疆的将士们早已整装待发,只等温王命令。
这支军队中,有一支特殊的队伍,是齐风禾组织的医军。医军的人数不多,仅七千人,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溪。
“溪已经十四岁了,是吗?”
齐风禾摸摸溪的头,笑着说道。
溪的父亲说她秋收后方满十四,如今秋收已过,溪已满十四岁。
溪穿着特制的军医服,点点头。
“生辰快乐,这是老师送你的生辰礼物。”
齐风禾递给她一个小包,摸摸她的头。
包里是一套银针、一套外科器具和一把防身用的匕首。溪很聪明,在半年内便将针灸理论和外科手术理论掌握得得心应手。
先前苦于技术限制,齐风禾不能很快打造出相应的配套器具,花了半年,才在温王的帮助下弄出了一套出来。
受于技术与操作人员的限制,目前相对完整的,只有溪手中的这一套,军队里统一的,都比较简单,只能用来做一些应急的手术,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溪从齐风禾手中接过那个布包,小声地朝齐风禾道谢。
溪比较内敛,但与齐风禾相处久后,便看不出来这一点,齐风禾已经好久没有听到溪这么小声地说话了。
眼前这个刚从儿童变成少年的小女孩低着头,眼睛好似有些湿润。
“溪不拆开看看吗?”
齐风禾和缓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溪低着头,不敢看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布包。
包里面装着三件物品,一套银针,一套手术工具,一把匕首,溪低头看着,抹了抹脸。
“老师希望你能在战场上救下更多军士的性命,也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溪这么聪慧,未来,一定大有作为。”
齐风禾说完后,便挨着温王站在原地,看溪跑回了自己的部队。
“王,溪是不是哭了?”
“是。”
温王的五感敏锐,能清晰地看到溪一边跑一边掉眼泪。
齐风禾看着溪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便移开。
在边疆集合好部队后,五十万的大军浩浩荡荡地朝姜国方向出发。
温国有七十万军士,姜国现在被温国打击过一次后,原本五十万的军队锐减为二十万。
温王便留了二十万的军队守国。
五十对二十,优势在温国。
而且,温王这次是冲着灭国去的,所制定的计划是速战速决,能不拖沓就不拖沓。
姜国的外围是一大片荒地,视野开阔,不易躲藏,姜国人轻易便能发现他们的身影。
但温王本来就没想过躲藏,是荒地,就意味着不会轻易起火,那这时,齐风禾曾提过的火攻便有了实施的可能。
姜王早已防备温王,大批军队守在城门,高高的城墙上列满了军士,滚木备齐,箭手开弓,只等温军进入攻击范围。
但那支队伍却在进入射程前停了下来,十几架投石车从后方推出。
投石车一出来,姜军将领马上戒备。
下一刻,一个个陶罐被架上投石车,朝姜国城墙内投射。
姜国将领马上组织军士们避让。
陶罐一个个砸碎在地上,碎片四溅,酒精的刺激性气味马上散开。
“这是什么东西?别碰,可能有毒!”
酒精的气味和将士们常饮的浊酒是有一些区别的,他们不能马上认出这个东西,军师只能让将士们尽量避让。
这种装有奇怪液体的陶罐还在源源不断地砸过来,姜国将士们恨不得出去杀他们一场,可温军迟迟没有进入弓箭射程,他们也不可能莽撞地开城门出去。
姜王给他们下的命令只有一个——守城。
那些陶罐还在一个个地砸过来,砸在城门内,砸在滚木上,还有一些砸在了将士们的身上。
这道防线内溅满了这些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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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
就在这时,原本一动不动的温军突然派出了一支弓盾队,盾手摆阵,弓手拉弓,最奇异的是,这些箭上点了火。
随着天空哨鹰的一声鸣啼,千支火箭齐射。
在温军有所动作的时候,姜国将领也迅速组织弓手开弓,与对方同一时间开始射箭。
火箭在狂风下熊熊燃烧,姜国将领见此瞳孔一缩,立即让让己方将士防御,并做好灭火的准备。
然而事态的严重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那些火箭一与先前投落的液体相触,便会迅速燃烧,先前温军的大批量投放,已使这里浸满了液体,火焰一瞬间燃起,整个防线都浸没在大火中。
淡蓝色的火焰如坟地的鬼火,冲击着前来救火的军士。
大批的军士和几个将领瞬间淹没在蓝色的火焰中,在这个还相信鬼神的时代,对这些将士们来说,无疑是恐怖的。
瞬间的燃烧和蓝色的火焰冲击着他们的士气,还在烈火中惨叫的同伴更是动摇他们的军心。
“蓝色的火焰!是鬼神降临了吗?”
在这个神与鬼尚未区分的蛮荒年代,神鬼是残暴食人的,每一场大型祭祀,都会用到大量的人畜。
这名军士的嘶喊带动了周围的人,他们的内心生出了恐惧,隐隐有丢盔弃甲的念头。
下一瞬,赶来的将领提刀将喊话的那人斩杀,人头滚落,鲜血溅了四处。
“再有乱言者,下场如他这般,现在,救火!”
将领的血腥手段镇住了这些人,将领的逼迫容不得他们多想,在军令下,这些人硬着头皮去救火。
扑灭这场诡异的火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后扑灭后,此地也变得一片狼藉,便在这时,温军的鼓声响起。
马蹄声、重甲声和将士的冲锋声都混合在急促鼓声中,红黑相交的旗帜迎风向前,指引着将士们前进。
姜国将领见此,大喊:“快堵城门!”
然而堵城门的木头和滚木早在先前的大火中烧得残缺,他们只能用肉身来顶。
他们的弓箭也在大火中烧毁,下一批还没运来,手中的武器只有刀剑。
但是他们没有箭,不代表温军没有,在攻城门的同时,他们手中的箭矢、投石也没有停歇。
在两军注意力放在城门的时候,一个身形矫健的少年爬上城楼,一刀刺死了城楼上的军士。
鲜血四溅,周围的人一惊,而后立即朝他劈砍,却被他灵活躲过,反手杀死。
许多人注意到了这一幕,温军这边的士气大增,接着又有接二连三的将士爬上城楼,与其在上边厮杀。
姜军士气大减,同伴接二连三的尸体从城墙上掉落,刺激着底下士兵的神经,但己方战鼓擂起,不断逼迫着他们前进,一个一个地用肉身去堵。
密集的箭矢从空中射来,阻挡着他们前去城楼支援,而在攻城木的撞击下,城门摇摇欲坠,好似下一刻便会被冲开。
战鼓狂擂,咚咚咚敲打在众将士们的心头。
突然,一支箭矢破空而来,一瞬穿透鼓人的胸膛,而在这时,城门也在攻城木的撞击下破开。
42. 第 42 章
城破,温军疯狂涌入,黑红战旗随着无数军士从城门冲进去,后方鼓声如雷鸣,敲打在众将士的心头。
于温军,是激昂,是冲锋,但对于姜军来说,则是死亡的号召。
在军功制的激励下,温国将士们如打了鸡血一般,他们神挡杀神,姜军被逼得连连退败。
温军一路推进,逼得姜军不得不后撤。
温王在前线与敌将交杀,而齐风禾则坐镇后方。
不时有受伤的军士被抢救回来,庵庐里的人进进出出,医军们紧急抢救着,不时还有人被从战场上拖下来。
后方的药品消耗得飞快,但好在数量多,没到缺药的地步。
温军的部队在一点点地推进,庵庐也在往前移,齐风禾指挥着他们有序向前。
黄昏时,温王将几颗将领的头悬在旗上,高高举起。
“降者不杀!”
温王的声音在即将暗下的黄昏中响起,随着他声起,无数将士们呼应。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几十万人齐声吼,声音响彻天际,本就因将领死亡而军心溃散的姜军终于有人丢下了兵器。
哐当一声,如一石掀起巨浪,剩下的人也纷纷丢盔弃甲。
温军全面接管这座城池。
在后方管理伤员的齐风禾立即被叫过来接手,各种事务忙得她起飞。
土地、户籍、降兵、伤员,全都由她接手,齐风禾几乎日夜颠倒。
而温军的脚步并没有停下,休整一日后,次日清晨,再度出发,一路攻打。
温军连连胜利,姜军节节败退,而齐风禾的脚步也必须跟紧他们,在紧急颁布几道令法后,又随军出征。
温军一路攻到了姜国都城,截住了意图夜逃的姜王。
这夜,群星闪烁,温军的火把照亮了姜王惊恐的脸,在他的接连求饶下,温行抬刀断首,斩断了他的头颅,至此,姜国覆灭。
齐风禾挑灯整理姜国的资料,门口推开,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抬头,下一刻,一颗头颅被放在她的桌案上。
齐风禾:“……”
拿开啊!
温王冰冷的声音从她头上响起。
“此为姜王首级。”
齐风禾:“……谢谢?”
她知道温王是什么意思,先前姜王派人刺杀她,如今取下姜王首级给她,是让她泄愤。
“嗯。”
温王应了一声,又道:“可需将其天灵制成酒樽?”
“……那倒不必了,还是把他做成教学仪器吧。”
温王的行径让她惊了一下,有点残暴了,不符合她医者的身份,做成教学器具比较好,有点人性还能为医学事业做贡献。
“由卿抉择。”
大半夜的,放一个血淋淋的头颅在这也不好,齐风禾叫来人,让他们将其送到医军那边,做成标本。
将头颅送走后,齐风禾才看向温王。
他身上的甲胄几乎都是鲜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王有受伤吗?”
夜晚昏暗,齐风禾拿起烛台,朝他走来。
他此时还带着那副鬼面,鬼面上沾了血,在这幽暗的环境中更显恐怖。
“无伤口。”
许是怕又吓到齐风禾,他将鬼面取下,置于一侧。
对于温王口中的无伤口,齐风禾不怀疑,可这不代表他没受伤,他穿着甲胄,刀剑难以造成割裂式的伤口,可钝伤是少不了的。
“王把甲胄脱下吧。”
她又取来几根蜡烛,都点上,昏暗的屋子顿时明亮了几分。
温王无言,脱下甲胄。他的里衣都染了血,齐风禾直接将它们脱下。
果不其然,身上各处都有淤伤,齐风禾在上边轻轻一按,便引得温王颤抖。
其实她最担心的还是他的脏腑出血,这比外伤更难搞,所幸在一通检查后,并没有发现出现内出血的迹象。
她之前便让医军制备了些跌打药,外用的,目前她手中就有一些。
她让温王先去沐浴,再来上药。
温王没有异议,按她的要求洗好自己后,来到了齐风禾身旁。
药瓶一打开,淡淡的药味便飘了出来,齐风禾倒了一些在自己上手,再在温王淤伤处涂开。
将上身的淤伤都涂完后,齐风禾的目光下移。
“王腿上也有伤吗?”
她说着,便朝他的下裳上扒。
齐风禾的手被握住。
“王?怎么了,只是上药而已啊?”
她说着,脸便垮了下来,露出几分委屈。
“而且,不是上药又怎样,王与姎都成婚半年了,不让合床,看看都不行了?”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齐风禾的眼睛在烛光下映着水光,最后,温王将手松开,任由齐风禾去掀他的裳衣。
果不其然,腿上也有伤,特别是长时间御马打仗,腿上的皮肤也磨破了不少。
齐风禾在将淤伤都涂上药了后,将药放了下来,盯着破皮的那几处思考。
破皮了,不能用手上这种药了,得换另一种。
不过幸好她手上的药多,刚好有治这种的,齐风禾掏出她的药箱,在里面翻找。
夜晚光线不是很好,箱中的东西又杂乱,齐风禾翻找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到。
在这个过程的,温王的姿势一直没变,还是将伤口摆出来的模样。
齐风禾找到药后,朝他走来,她将烛台拿得近些,又将下裳往上撩,免得遮住了伤口。
她取出一些药膏,在温王的伤口处晕开。
清凉的药膏敷在灼热的伤口上,减轻了些疼痛,但过了一会儿,齐风禾将手中的药膏放下,压住了温王颤抖的身体。
“王别动。”
她抬头,看向温王那张雌雄莫辨的脸,暖黄的烛光打在他脸上,垂落的发丝遮住了一片阴影。
因为在上药,他俩靠得极近,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温王抬眼看她,漆黑冷漠的眸子里映不出一点光。
齐风禾的心脏漏跳了一拍,然后剧烈跳动,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浑身发冷的感觉让她的身体有些僵硬,初冬的寒冷好像在这一刻真正到来,烛光映在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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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就在她快要失去理智时,温王垂下了眼,不与她直视。
错开视线后,齐风禾在烛光中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回温,冰冻的神志逐渐清醒,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她低头,回味着他们目前的姿势。
好吧,她承认,他们现在的姿势是有点过分了,她承认她也有点坏坏的心思。
她又缓了一会儿,再次看向温王,烛火摇曳,光影打在他的脸上,没了那双眼眸,这张脸又晃了齐风禾的眼。
“王。”她轻轻唤了声,“姎只是上药,只是上药……”
她低低重复了两句,低头,再次用药膏涂抹伤口。
冬夜的温度有些凉,她的手在空气中冻了一会儿,温度有些低,与温王灼热的肌肤相触,双方都被惊到。
齐风禾微微地瑟缩一下,温王也往后倾了几分,似乎是为了克服这点差异,齐风禾的指腹又往下按了按,与其强行接触。
温王猛地抓住齐风禾的手,又过一会,松开她,缓缓往后倒。
他望向屋顶,不再阻止齐风禾。
齐风禾的动作有些慢,又过了许久,她才将药膏收起,将裳衣放下。
她又捡起了被扔到地上的衣物,给温王穿上。
她合好他的衣襟,然后在她等身侧卧下。
“王莫要触碰伤口了,过两日应当便能好。”
她说着,便半撑起身子,在他的唇上一吻。
温王抓住她的手腕,似乎想用力,但刚握紧,又松开,最后只是虚虚地搭着,任由齐风禾在他的唇上留下几个牙印。
齐风禾没有再咬伤他,只是留下几个浅浅的印子后,便静静地贴着。
过了一会儿,她撑得累了后,才松开,卧在榻上躺着,将温王的手抓在怀里。
今夜已经很晚了,温王提首来时,已是人定,给他上药一番,又用了许久。
齐风禾的工作是多,可这几个月她是接连的熬夜工作,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如今也晚了,她该洗洗睡了。
又蹭了蹭温王的脸后,她又爬起来,前去沐浴。
洗完的齐风禾感觉自己香香的,他凑到温王身边,闻了下他的味道,感觉也是香香的,不同的是,他的身上还有一股浅浅的药味,是不一样的香。
温王在她给他上药后就一直很安静,好似今晚一直是她在说话,温王从上药开始,一言不发。
天气寒冷,他二人盖着同一张被子,齐风禾还要缩在他的怀里,暖暖的温王盖着真的很舒服,齐风禾一点都不想从他怀里离开。
外边寒冷的空气与温王温暖的怀抱相冲,本就劳累了一天的齐风禾差点倒头就睡。
在昏睡前,借着幽暗的烛光,齐风禾好似在温王苍白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红色。
实在困意上涌,齐风禾在与温王轻轻地贴唇后,道一声“寝安”,便睡了过去。
唇上温热的触感还未消散,温王睁开双眸,低首看一眼齐风禾,也道一声“寝安”,便在她额上轻轻一贴,触电一般的感觉从唇部传来。
温王深深地闭上眼,指尖轻颤,抓紧了齐风禾的衣物。
43. 第 43 章
这场战争已经结束,现在是战后清点战利品的时间。
温王颁布的政令正式实行,活下来的将士们的都拿着人头清算军功。
敌军头骨堆积如山,战马拖着人头一路走过,留下一道道血痕。
荒凉处堆积着无数的无头尸骨,只等清点完毕,再一把火焚烧,防止瘟疫发生。
齐风禾路过的时候,看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拖着一串的头颅,去登记。
这个人她有点印象,好像是攻城时第一个登上城墙的。在这里打仗的,先登和斩杀敌将一样,都算军功。
最开始的那场战争她在后方观看,离得远,看不清前方的具体战况,但温王在战后会和她复盘这场战役的情况。
据他所言,这场战争中,有几人表现突出,有一人直接上登墙斩将,有一人箭射鼓人,灭敌方士气。
这种情况,对军队的整体士气都有所影响,甚至会影响整个战局,面对这些表现突出的人,是要有所表示的。
特别是在新政策刚开始执行的时候,军功的清算与奖励的分配由齐风禾执行,温王嘱咐她,在分配土地爵位时,绝不要亏待这些人。
齐风禾当然知轻重,只是目前军功清算没有结束,晋升安排还得等两日。
除了这些在登记军功的将士,还有一部分人,立了功,却没能来登记。
这些人在战场上受了不少的伤,现在还躺在庵庐里,齐风禾需要带人去那边清点。
还有一些,战死沙场,他们的军功清算需要战友的见证,为了不避免误算,齐风禾安排了不少人,命令他们认真清算,严格执行,绝不漏算一个人的功绩。
为此,她还设立了一个反馈渠道,觉得有异者可以上诉,同时若是胡闹者也有相应的惩罚。
为了程序的公平进行,她还时不时地突击检查,以免检查人员乱来。
在清点军功的同时,伤亡人数的统计也在同步进行,有了医军的加入,这次战役的死亡人数锐减,存活率突破了以往的记录。
而对于医军来说,这次的战役也是她们首战,所有的资料都为她们以后的学习研究提供了参考。
在齐风禾的配合下,她从十郡那边紧急调来了大量草纸,以记录这些信息。
这些一手资料将为她以后的教学打下基础。
战后的战场清理都在有序地进行着,齐风禾坐在案前,看他们送来的资料。
姜国的地图及统计出来的军功。
她在翻涌时,看到了一个名字,阿生。
没有姓,只有名。
这个人名下的军功极多,先登、斩战旗、斩将七十六人,杀普通军士百人。
“此人大才。”
齐风禾看着这些资料,对一旁的温王道。
“嗯。”
温王应了一声。
对于分配奖赏之事,温王都交由齐风禾管理,他只在一旁看着,不插手,除了齐风禾问他。
但到目前为止,齐风禾都没有遇到什么难题。
她将所有人的资料都翻过一遍后,心中便有了定数,开始拟旨。
虽说军功制已经将何种等级的军功分配到何种爵位、田地都定下了,可现实不是游戏世界,现实里的土地有好有坏,不同地段将都有所差异。
同样的功绩,分到同面积的土地,但这些土地的种植能力,可谓是天差地别。
从姜国原官员那里缴来的地图将这些标的清清楚楚,哪里是良田,那里是荒地,都尽书图上。
她照着军功,一一分配。
这工作繁重,光是清点都花了不少时间,她一人一日可做不完。
因此,待到夜深时,她便放下笔,一旁正在研墨的温王也停下手中动作。
一般他二人相处时,身旁都不会安排有侍者,齐风禾要拟旨,那研墨之事,便轮到温王来做。
温王十指修长有力,因常年握兵器,手中有薄茧,亦有伤痕。
一想到伤痕,齐风禾便想起了先前的事。
“王,可以给姎看看手心吗?”
温王才放下墨块,向齐风禾摊开他的手。
“可。”
温王伸的是左手,恰好是为齐风禾接箭的那只手。
大婚那日已过去半年,那道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
齐风禾握住这只手,指尖在这道疤上轻轻划过。
温王五指微合,酥痒战栗的感觉从掌心传来。
齐风禾轻轻抬眼,小心观察着温王的表情,但对方戴着面具,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王。”
她用撒娇似的语气说道。
“不要戴面具。”
齐风禾能感受到被她握住的手抽动了一下,过了片刻,温王取下面具,露出了那张苍白但浓丽的脸。
齐风禾天真地笑了起来,笑容干净清澈。
“王真好。”
温王低着头,没有应答。
齐风禾掰开那只修长漂亮的手,用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在上面轻轻划过,每划过一点,温王的手都要颤抖一下。
齐风禾的目光始终在温王的脸上,她注意到他的睫羽在轻颤,烛光微黄,她没看见他的面容有什么变化。
依旧是苍白的、面无表情的。
“王会笑吗?”
盯着这张脸,她突然发问。
但问完,她便得到了答案。
“哦,会笑,姎见过,在说夷三族的时候。”
坏了,原本不爱笑只是显得人高冷,现在平常不笑杀人笑,倒显得像个变态了。
齐风禾盯着这张颜色浓丽的脸,突然沉默了。
她不言,温王也未出声,但齐风禾手中的动作一直未停,一直在温王的掌心挂着。
手上的神经末梢分布多,掌心十分敏感,虽然温行常年握剑让手心结了一层薄薄茧,可在齐风禾轻浅的抓挠下,神似隔靴搔痒,更加难受了。
终于,温王似耐不住了,深深地闭上眼,握住了齐风禾的手。
“妻,莫要再挠了。”
温王的手比齐风禾大上些许,四指及半个掌心都被包裹住。
温热从相交处传来,齐风禾委屈了眼眉,柔柔道:
“不要。”
温王握得不紧,齐风禾的手指还可以动,她轻轻地划过,刺激着温王的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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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
温王猛地收紧,将齐风禾牢牢握住。
手不能动了,齐风禾挣扎了两下,发现还是不行,然后鼻子一抽,眼泪马上涌了上来。
她也不说话,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温王,好像温王做了很过分的事,欺负了她。
实际上是她在欺负温王。
眼泪是懦夫才有的东西,齐风禾前世爱哭,做实验失败后总要哭上几下,她的导师看见了,便这么告诉她。
齐风禾尝试改过,但最后发现不行,然后导师又告诉她,她只是身体有问题,精神是坚强的,想哭就哭吧。
想哭就哭,就像现在。
眼泪二话不说地,落在了温王的手上。
滚烫的液滴在他的指间溅开,好似沸腾锅中溅出的热水,烫得他瞬间松开了手。
齐风禾还在哭,黑白分明的眼被泪水朦胧,倒映出他的模样。
“吾妻……”
温行干涩开口,在原地迟疑片刻,才缓缓靠近她,捏着她的四指,像捏住画笔一般,操控其在他的掌心滑动。
他的掌心有薄茧,但同样也有一道新愈合的伤口,虽离它第一次受伤已经间隔了半年,可中间几次被齐风禾反复揭开。
结痂脱落的伤口还留有一条浅浅的白印,是新生的,还未来得及生茧,比周围的皮肤来得都要敏感脆弱。
被划过的时候,会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蔓延全身,让他忍不住缩手。
可齐风禾还在哭,眼泪划过脸庞,留下两道透明的水迹,泪水滴到衣襟上,沾湿了一大片。
“王……”
齐风禾委屈的声音让温行又张开了手,捏着她的指尖,在他的手上滑动着。
每一次都让他想逃离,可齐风禾的眼睛总让他坚持了下去。
幽暗的房间里,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打在屏风,若不见真人,只瞧影子,或许以为两人在亲密交谈。
温行在这种奇怪的感觉下忍受了许久,久到烛火将熄,齐风禾才反握住他的手,不再折磨他。
“王。”
她突然凑近了他,几乎是脸贴着脸,鼻尖近得几乎要碰到。
在她突然凑过来的那一刻,温行猛地后仰,缓过来后,又抬起还在颤抖的手,擦去她脸上的泪迹。
掌根贴着齐风禾的脸,将挂在脸上的泪水都擦去,他手上的热度将被冬夜浸冷的泪珠都染热,温度得像个暖炉。
齐风禾将脸倾了倾,朝他靠去。
对方的手一下顿住,二人皆静止,只余肌肤相触。过了许久,温王的手再次擦拭了起来,直到将齐风禾脸上的泪都擦干净,他才收回。
脸上的热源一下子消失,齐风禾用手背碰了碰,然后看着穿得严实的温王,凑过去,扒开他的外袍,将她身体硬挤进去,然后闭眼。
温王的怀里果然温暖,齐风禾一碰到就不想离开了,他在他的怀里待了许久,一动不动,连温王喊她去沐浴,也闭着眼装死。
“妻?”
见她没回应,温行又叫了两声。
齐风禾闭着眼,装死到底。
又叫了几声不答应后,温王没法,只得抱着她,走到了浴桶前。
44. 第 44 章
温王要把怀里的齐风禾放下来,却发现对方扒得很紧,像粘在上边一样,他尝试扯两下,扯不动,只得拍拍她的背,示意她下来。
“妻。”
怀里的齐风禾留恋了几下,才依依不舍地下来。
一起沐浴是不可能的,把齐风禾放下来后,温行便走至屏风后,等待齐风禾洗完。
冬日里的水容易凉,齐风禾没有磨蹭,动作迅速地洗完,裹上衣服,把自己往被褥里塞。
在她之后,温王也很快打理完,朝这边走来。
此时蜡烛未熄,齐风禾看向温王的时候,突然被他身后的窗吸引。
这扇窗用木头雕刻出骨架,用细纱遮光,遮也不全遮,只是使人无法透过纱窗看见屋里屋外的景象,但是光还是可以透些进来。
烛火的光照在窗纱上,窗外有重重叠叠的黑影飘过。
“王,是下雪了吗?”
正欲上榻的温王脚步一顿,转身,到窗户前,推开一条缝隙。
“下雪了。”
温王高大的身影将其挡得严严实实,齐风禾看不见。于是她走下床榻,到窗户前。
“是下雪了。”
窗缝开得有些小,齐风禾将它推开多一点,伸出手,去接这一场初雪。
“要死多少人?”
雪夜寂静,齐风禾的声音飘入了无尽黑暗里。
姜国刚经历一场战乱,还未安定,又遇降雪,恐会有不少人冻死于此。
对于她提出的问题,温王没有回答,而齐风禾也不是想要知道答案。
“明日,姎会再颁布一条召令,将暂无居所者临时集中,提供临时的食宿,而对于有居所者,则可以通过工作来换去一定的食物,以确保姜国黔首能度过这个严冬。”
一片又一片雪花落在她手上,时间长了,竟压得她有几分酸累。
温王看在眼里,将她掌心的积雪推开。
“明日吾将会对逃离的姜国贵族进行第二批搜捕,妻若是有需要,与吾言。”
“嗯。”
齐风禾的手还伸在窗外,温王将她的手拉了回来,将窗户合上。
“莫染风寒,早些睡。”
“嗯。”
-
温王搜捕的动作非常大,所以城门都关闭,禁止所有人出入。
搜捕的军士拿着族谱,一个一个对着杀,冬天尸体不易腐烂,又正巧昨夜下了一场雪,他们便将尸体堆在雪地里,反复确认,确保无人狸猫换太子,让真正的贵族逃了出去。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该死的是这些贵族,不是下人,不是奴隶,不是黔首,你们没必要替他们赴死!”
行刑是在一片宽敞的地方,所有人都可以来观看。
在行刑前,这些军士都要照例喊出这句话,或许是为了防止其中有偷天换柱的,希望这些人能主动出来交代。
可行刑的军士想,能用来偷换,愿意赴死的,都是些死士,这些人怎么可能会自己站出来?
但这是上头的命令,他无权质疑,便每次行刑前,都喊上一遭,无非是废些口水。
行刑场虽允许所有人来观看,可真正到现场的没有几个人。
本国战败,王族全灭,入侵者的军队在大街小巷里疯狂搜索,这里的人都死死躲在屋里,生怕出去触了霉头,导致杀身之祸。
唯一让姜国的黔首庆幸的是,温军入城后,虽逮捕贵族的动作很大,每家每户都被搜索过一番,但他们只是抓逃跑的贵族,没有对黔首下手。
烧杀抢掠的惨剧,并没有在这里发生。
因此,某些胆大之人,也敢偷偷摸摸地去刑场观看。
何繁蹑手蹑脚地靠近,躲在角落里偷看。
何繁无地无家,每天在街道上流浪,或去山里捡食,以确保自己能活下去。
他以前其实也不这样,五岁之前,他家里还是有地的,虽然不多,可秋收时总能得到一些粮食,有一口饭吃,有一个家住。
可是五岁那年他们家收成不好,没有足够的粮食交上去,便被抵了田地。
粮食被收走了,土地也被收走了,没有地,就没有粮食,没有粮食就会饿死人。
他们家的人一个个倒下,随后只剩下他和他弟弟活着。后来有次去山里找食,弟弟也死了。
只剩他活着了。
他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那些被捆住的贵族。
他们面容惊恐,身抖如筛,哭喊着求饶,就像五岁那年,他的家人压着他,跪向这些贵族和他们的走狗,求他们不要收走他们家的土地一样。
他们徒劳地求饶着,就像曾经何繁一样,行刑军士手起刀落,雪然后了地上的积雪。
他躲在角落里看了许久,直到下一批被抓拿的贵族被押过来,一支压着贵族的军队从他身边经过,甲胄相撞声惊醒了他。
他回过神时,那支军队正从他身侧走过。他们个个身形高大,带着一身杀肃之气。
何繁夹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喘一下。
领队的将领似乎注意到了他,朝他这边瞥了一眼。
“小孩?观刑的?”
何繁不敢动。
“那边看得清楚。”
将领随手一指,便不再注意他,押着那批贵族走向行刑场。
待那支军队走过,何繁在原地缓了许久,才压制住狂跳的心脏。
他抬起了有些沉重的脚步,想离开,才走两步,又不自觉地转了回来。
他在那里停留了片刻,又朝方才那将领指的方向走去。
这里看得确实清楚。
何繁看着贵族的头在地上滚动,这样想着。
对贵族的搜捕还在进行着,相较于被活捉,然后被架上行刑场来说,有不少人,是被当场斩杀。
一般被就地斩杀者,多是挣扎反抗还意图逃跑者,还有些人,意图推身旁的黔首去阻挡。
阿生此时追捕的这个便是。
那个贵族将他身旁的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娘推了出去,自己趁着这个空档逃跑。
小女娘被这一下推得几米远,踉踉跄跄地砸在了破箩筐上,藏在胸口的煎饼掉了出来,落到了地上,滚了一层灰。
她破烂衣服保护不了皮肤,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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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处皮,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但她好像没有知觉,连滚带爬地去捡起那张煎饼,塞到怀里,躲到一旁将身体蜷缩起来。
阿生目光一寒,拿起弓箭,瞄准,开弓,放箭。
随着一声惨叫,那个逃跑的贵族猛地栽地,再也站不起来。
他走过去,拖起那具尸体,往回走。
路过那个小女娘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
“如果你需要食物,可以城东喜明台,王后在那里招工,工作了就有食物拿,什么人都招。”
他说完,便拖着尸首离开,留下一路血痕。
他走后许久,巷子里静了下来,只余血腥味还弥漫在空中,昭告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事。
又过一会儿,小女娘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跑回家。
城东喜明台。
齐风禾从温王那里借来了一支军队,用来维持这里的秩序。
她昨夜想了一下,战乱方停,肯定有不少人无家无食,又在冬季,定要死不少人。
温王说,他温国这几年都是丰年,姜国的情况也差不多,谷仓充盈,贵族的私库都满了出来。
齐风禾去清点的时候,看得眼睛都挪不开。
这些粮仓这么充足,都是从底下黔首那里搜刮出来的,齐风禾去翻了下他们的政策。
好家伙,课税繁重,对黔首粮食的征收超过了半数,难怪谷仓这么充盈。
这些多出来的粮食肯定要再发放给他们,要不然,过了这个冬季,不知要死多少人。
至于怎么发,齐风禾已经想好了,对于有劳动能力的,以工代赈,于无劳动能力者,则保证其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战后的人口还需统计,待解了黔首的基本情况后,她便会将粮食下发。
而目前,她在做的,便是给出大量劳动岗位,让那些黔首,都有活可做。
为了让几乎所有都能干活,她甚至定下了“识一草药”、“识一文字”、“背一段文书”这种离谱的“工作”。温王在一旁无言地看着她将这一条写下,没有制止。
她对这些简单的“工作”并没有做限制,无论是谁,只要能完成,便有食物可拿。
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让他们干活,只是找个由头让他们吃饱罢了,若能把扫盲工作一起完成了,也是一件好事。
军队中识字的人本就少,唯一全员识字识草药的还是齐风禾的医军,但她们都在照顾伤兵,忙得不可开交。
于是识草药、识文字、背文书这事便由齐风禾承担。
她在喜明台开坛讲座,若有想学者,便可自行前来,若有贵族及其走狗混入其中意图刺杀,温军的弓箭会教他们做人。
喜明台上,年轻的女娘平视着底下的黔首,笑容温和地走向中间的石板,手中持着墨笔,腰上配着利剑。
她敛衣,抬手,提一笔,斜下来,折过去,竖下来,再于斜边画下一笔,于巨大石板上书下一文字。
几笔简单线条构成的文字,便在石板上展现出来,好似一个在地里躬耕的黔首。
“这个字,念——‘人’。”
45. 第 45 章
她的声音从台上传来,飘落四处,在台下的黔首安静听着,无人言声。
教识字的时间一日只安排一个时辰,过了,就没有了,但只要是齐风禾教过的字在这个冬季前学会,总能拿到食物。
这个检测不是由齐风禾来进行的,人这么多,她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她只是将刻有文字的竹片发给食官,来领食的黔首在这些竹片上挑自己记得住的,在沙盆上写出那个字来,待食官对比过后,确认正确了,便会将食物给他们。
除却识字之类的工作外,还会有些体力活,有些人记不来这些文字,便会挑些不用动脑的工作来干。
毕竟,在最开始的识字后,齐风禾便会教一些具体的内容,有些人天生不擅长这些,在识得几个字后,便去接些体力活。
齐风禾命人将她教过的东西刻在巨石上,若有人一下记不住,便可去石前再学。
而雕刻巨石又是一项工作,她便令人每日更新,将巨石摆在每乡每镇上。
姜国不算小,她本人不可能全天在各个地方游走教学,但一路攻打下来,她的脚步随着军队走过姜国的每一片疆土。
在离开之前,她便在走过的土地上留下过相应的政令,以确保那里的黔首能够度过这个冬天。
又过了一段时日后,姜国黔首的情况也摸得差不多了,在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后,齐风禾他们也该归国了。
又是一场大雪下来,齐风禾与温王并肩立于窗前,接过一片雪花。
“今年没有多少黔首冻死于野。”
齐风禾说道。
自他们占领了姜国之后,已经过去了两月有余,原本的姜国王公贵族已经被照着族谱杀清,至于有没有偷偷逃走的,他们也不知道,至少照名册上已经杀齐了。
姜国……或者说温国的这片新领土,已经趋于稳定,待来年开春,正常耕植,便能使民温饱。
那繁重的赋税已经被齐风禾取消了,无人压榨,若值丰年,也能安居乐业。
归王都之事定于十日后,温王带来的军队会撤走,待回到国都,齐风禾将拟定好的官位封与立功军士,届时,这里将重新迎来新的官员。
齐风禾手中接了一捧雪,冰冷的雪花将她的手冻得有些发紫,温王见状,握住了她的手腕。
“妻,莫冻病了。”
手腕被温王温热的手包裹住,齐风禾冻得有些麻木的手恢复了些知觉,她抖落了手中的雪,笑着朝向温王。
“王,王宫里的腊梅好像开了。”
这里的王宫既可以指温国王宫,也可以指旧姜国王宫,这两处地方,都种有腊梅。
“姎归来时,见路途两侧皆有黄花盛开,便折了一枝。”
她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小枝腊梅,不及掌大。
“王,姎为君别上。”
她说着,便踮起脚尖,将花枝举起,温王弯下腰,将头低垂。
花枝穿插挑起的发丝拉扯着头皮,温行一动不动,直到齐风禾出声。
“好了。”
他抬起头,便见其眼眸明亮地看着他,眸中闪过欣喜之色。
温行顿了顿,取下面具,齐风禾面容便像盛开的花,一下子绽放出笑靥。
“王甚美。”
她道。
齐风禾已经伸出了手,去捧他的脸,温行微微折腰,顺着她的手垂眸。
她方才接过飘落的雪,手中温度极低,触碰到他的脸的时候,将寒毛惊起,整张面皮都在紧绷,好似被冻住了。
齐风禾好似意识到可能自己的手太冰了,便放了下来,下一刻,温王握住了她的手,将其放到自己的衣袍中。
温王穿得衣物极其隔温,在他的比常人稍高的体温下,他衣物里尤其温暖。
齐风禾的手只在里边待了一会儿,便觉得暖烘烘的。
她动了动舒服得有些发热的手指,突然扑入温王怀里,将脸埋进去,脸也被捂得暖暖的。
她的双手环住温王的腰,温王抬手,连同她的脑袋一起搂住。
这个姿势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直到齐风禾起身,去沐浴洗漱。
新国土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她已经不用似之前那般连轴转,今日,可以早些歇下。
趁着天还未完全暗去,齐风禾去洗了个澡,防止寒夜来临,齐风禾懒得不想动弹。
趁早洗个热水澡,趁早睡。
在侍者倒来热水后,齐风禾美滋滋地泡了下去。
隔着屏风,温行什么也看不到,他盯着那扇屏风瞧了几眼,又看向窗外。
雪还在下着,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冬夜的天半边都是红的,就算太阳早已落下,那抹红色晕染了半个天。
他盯着还在飘落的雪,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不必室内燃着炭火,屋外飘着雪,寒气逼人。
温行站在屋檐外,大雪飘落,似鹅羽的雪花落于他身上,没一会儿,便落了厚厚一层。
冬夜里的水凉得快,这里又没有前世那样智能的热水工具,若要加热水,便只能叫侍者来。
齐风禾可没有让人看自己没穿衣服的模样的爱好,虽说此世的王公贵族从小便在下人的伺候下长大,没有了那些羞耻感。
但齐风禾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前世又是个南方人,五岁时便自己独立洗澡了,妈妈都没再看过她的身体,让别人来,她会害羞的。
齐风禾趁冷空气不注意,一把站起,抓住了一旁的浴巾,快速地将自己裹住,迅速擦干水分,然后哆哆嗦嗦地穿上衣服。
将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后,齐风禾才走出屏风。
屏风后,不见温王,只见一扇未合闭的门。
冷风从缝隙中吹入,冻得齐风禾往后一缩。
缓了片刻,她从门缝探出个头,果然看见了温王的身影。
“王?”
她有些疑惑,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此刻温王转身,白皙如玉的面容朝向她,半垂着眼睫,敛住了黑眸。
大雪还在下着,温王身上已经压了厚厚一层,他发冠上插着一枝腊梅,上边压满了雪,就似齐风禾方将它采下,还未抖落它身上雪那般。
黄与白相撞,这腊梅美得惊艳,但齐风禾的目光始终落在温王身上。
他穿着玄色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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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压在他的身上,无比瞩目,雪花一片一片飘落,有些划过他的脸,有些落在他的睫羽、长发上。
似她归途时,路边见到的腊梅。
“王怎么不撑把伞?”
齐风禾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冒雪站在屋外,又不似要走,只是定定地站在那,好似在淋雪。
齐风禾知道温王身体好,在给他处理伤口时,便见过他那过人的自愈能力。
但再如何好的身体,也经不得这么糟践。
她伸出手,将站在屋檐外的温王扯了回来。
温王走得不远,只是刚刚过了屋檐的庇护范围,齐风禾一伸手,便能将他拉住。
温王的动作惊落了身上的积雪,它们落了下来,掉到了地上。
齐风禾要拍落他身上的雪,温王却往一旁侧开,自己拍落。
“妻方沐浴,莫要再染上风雪。”
白雪在他的拨动下一点点掉落,最后只剩头上那支腊梅,仍挂着雪。
温王清理头上的雪的时候,小心地避开了它,清理完,放下手,却被齐风禾叫住。
“王。”
温行抬头看她。
“低头。”
齐风禾的手抬过温王头顶,捏住那支腊梅。她轻轻地将其取下,持于手中。
“和姎今日见到的一样。”
腊梅上的雪还未融化,压在黄色花瓣上边,似乎有幽香袭来。
“也带着今日的花香。”
她凑过去闻,鼻尖几乎点到了雪上。
幽幽香气传来,她细嗅一会儿,便用花枝指着屋内。
“王淋了雪,快些去沐浴吧,莫寒了身。”
温王望了眼外边的雪,又瞧了眼齐风禾手中的腊梅,轻应。
“嗯。”
叫来了水,齐风禾见温王走到屏风后,便捻着这枝花转了一会儿,不多时,便从屋里寻来一瓷瓶,将花枝插于其中。
齐风禾采的这枝花小巧,寻来的花瓶也不大,配于一起,刚刚好。
温王的动作比齐风禾迅速许多,不一会儿,便从屏风后走出来。
刚洗完的温王浑身冒着热气,看起来就很暖。齐风禾见着他,立即凑了上去,将他抱住。
很暖、很暖。
齐风禾依恋地在他怀里转几圈,在依依不舍地松开。
她牵着温王的手,又走至窗前,坐下。
现在时日还有些早,天方暗下。天空漆黑,西边却泛着一片红光,这是冬日特有的夜景。
“今夜无星、无月。”
“有雪。”
齐风禾看着漆黑的窗外,言落,温王便接上。
此时无风,但冷气无孔不入,才开窗,屋里的暖意便被逼退,齐风禾不抗寒,才开一会儿,便将其合回去。
“不看了,天冷,睡觉去。”
齐风禾言着离开,站起身,拉着温王手腕往里屋走。路过镜台,瞥见齐风禾方摆的那花瓶。
屋里暖和,那梅上雪,已消融,化作水珠滴落。
温行瞧着牵他往前走的手,问:
“今日那路边雪压腊梅美,还是吾美?”
46. 第 46 章
齐风禾从来没想过,温王会问出这种问题。
她愣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
昏暗烛光下,那张冰冷面容也染上的温和的暖色,又垂着眸,发丝垂落,半遮半掩,自是美得惊心动魄。
可人面为何要与花朵比?
她脑中灵光闪过,兀地将目光一移,落于瓶中腊梅上。
腊梅上的雪早已融化,化作水珠,沾在花瓣上。
这模样好似有些眼熟,齐风禾恍曾见过,她又盯着水珠几分,又看温王。
温王发丝上沾了些细小的水珠,是沐浴时,浑身带着热气,走出来,热气遇冷结成水珠,便落于温王头上。
好似上山那日,归途中遇雨,雨丝落于温王身上,铺了一层白霜。
忆至此,齐风禾神海兀地清明。
她曾言雪压腊梅之景甚美,若是君,定美夺腊梅。
一切明了。
“自是君美,它物不及。”
齐风禾抬头,揽下温王,于他额前落下一吻。
这一吻不似先前长久,如蜻蜓点水般,只轻触,又分离,轻得好似一根羽毛落在了他额上,心头泛起异样,如被轻轻抚摸。
温王眼眸失神许久,眼眸空落落地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又片刻,齐风禾环住他腰,将脸贴于他胸前。
他们靠得如此之近,相拥相触。
-
十日时间眨眼过,齐风禾骑上战马,和温王对视后,对方下令,全军出发。
下着雪,归途的路不太好走。
积雪没过马蹄,他们身后的这支大军,几乎将积雪踏实。
风雪刮过齐风禾的脸,她将帽檐拉了拉,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但时间久了,睫羽上也结了一层霜。
此时齐风禾无比庆幸自己先前练过一段时间的武,若非如此,她脆弱的身体早在风雪中病倒了。
但就是如此,在这个极端恶劣的情况下赶路,她也有些受不住。
这支军队在风雪中赶着路,天边的太阳逐渐落下,夜幕即将降临。冬日的天黑得快,见太阳开始落山,温王便命令军队原地休整。
冬夜赶路是一个极其不明智的选择,夜晚温度降低,那时天寒地冻,人不得休息,又处恶劣环境中,极易病倒。
所有的人都行动了起来,找到个背风的地方,清扫积雪,寻找枯木,要在夜里燃起一堆篝火。
因为夜里可能会下雪,军士们这次搭起了帐篷,大家都躲在营帐中休息,之余一些军士轮班警戒。
齐风禾和温王共用一个帐篷,她去看了她的医军回来后,温王也正巧安排好军队的事务,往营帐走来。
他们于帐前相遇。
温王身上都落了雪,头上、肩膀都有雪花,比之他先前故意站在风雪中时还要多。
他仍带着面具,不如先前顶着那张脸时美,但更接近他说的,在战场上潜伏厮杀时的模样。
也好看,带着杀伐的美。
不过齐风禾还没有练出一颗强大的心脏,抬头时不小心同他对视上了,一时间心脏乱跳。
还是会害怕。
齐风禾捂着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低头想着。
“妻,入帐吧,莫染了寒疾。”
温王将眼眸瞥过一旁,撩起营布。
齐风禾抖落身上的雪,踏入了营帐中,帐中燃有炭火,一进去,身体便暖了几分。
她坐在炭盆前,伸手烤火。
热气往上走,接触到了她几乎冻僵的双手,将她冷硬似铁的融化。
幸福是对比出来的,在大雪中冻了一整天,如今能在帐中烤火,齐风禾舒服得昏昏欲睡。
温王也走了过来,在她身坐下。一时间,两人无言,橙红的光印在他们脸上,竟无比温馨。
“王。”
齐风禾扯了扯温王的袖子。
“让姎靠一下。”
温王向她那边挪了些,齐风禾抱着手将脑袋靠上他的肩膀。
但肩膀比较磕,齐风禾不知不觉地滑落到他的腿上,将脸埋在他柔软的腹部。
好吧,其实这个动作很难做到,不是温王抬起了手,齐风禾根本钻不进去。
这个姿势比较别扭,齐风禾躺得不舒服,又扭动了几下,将腿蹬直,在温王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地躺下。
她将脸尽数埋进了温王柔软的腹部,可能压得他有些难受,齐风禾好似察觉温王停顿了片刻。
温王腹部的肌肉紧绷时会变成结实的腹肌,那样便会硬邦邦的,靠起来一点也不舒服,便如此时这样。
齐风禾皱着眉往后缩了缩。
“王,放松些,这样不软。”
她惯会用撒娇的语气提出些过分的要求,用可怜的模样做出些出格的事。
温王每次都会被她骗到。
隔着层层衣物,温行其实感受不到什么,可齐风禾会扒开他的衣服,只留下一层薄薄的里衣隔着,将脸埋下去。
这样相触,温行顿时僵硬,腹部的感官在放大,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穿到他的脑里。
他听着齐风禾的要求,努力放松着身体,尽量让自己变得柔软。
齐风禾的脸就压在温王的腹部,脸部肌肤灵敏,能察觉到底下肌肉的任何变化。
她能感觉到,这几块紧绷的肌肉正在一点一点放松,变得柔软起来,如她前世吃过的糯米团子。
她前世便爱吃糯米团子,它们软软的,嚼起来又有些韧性,有时候她恶疾发作,但又没有很严重的时候,会选择吃一份糯米团子。
她会用力地咬着它们,将自己混乱的情绪都发泄在它们身上。
有时候她嚼着嚼着也会多愁善感起来,想着糯米团子好可怜,要被她这么欺负,但她想着想着又会变成糯米团子真好吃,她以后还要吃。
齐风禾有些饿了,她想吃糯米团子。
可是这里连糯米都没有,更没有团子。
许是先前又看了温王眼眸,她的疯症好似又要发作了,但到底理智还清醒,于是她问温王:
“王,姎可以咬君吗?”
糯米团子不会说话,不会拒绝她,温王会说话,他道:
“可。”
齐风禾高兴得弯了眼眉,掀开最后一层衣物,轻轻地咬了上去。
温王的腹部像糯米团子一样雪白,咬起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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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糯米团子那般柔软。
糯米团子不会痛,无论齐风禾将它如何啃咬,都不会有任何反抗,温王会痛,或许是齐风禾哪次没收住力道,咬得狠了,引得温王身体一颤,抱住她细细地抖着。
齐风禾发疯的时候可不会估计别人的感受,她狠狠地咬着,温王颤抖的手抬起,似乎想制止她,但压在她身上的手又不敢用力,只得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背部,希望她能冷静下来。
齐风禾的疯症不会持续多久,特别是在见血之后,她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铁腥味溢满了她的口腔,当齐风禾抬起身住温王的伤口的时候,她的眼泪便会自己掉下来。
好在她随身带着药物,很快便用绷带止血,又上了些伤药。
齐风禾是边掉眼泪边给温王处理伤口的,她手上的动作一点都不迟疑,温行小心地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明明受伤的是温王,哭的却是齐风禾,温王还要给她擦眼泪。
她动作快,哭哭啼啼地很快便处理好了,在温王的腹部缠了一圈绷带。
此刻她也不好意思在他的怀里躺着了,心虚地合上他被扒开的衣物,坐在一旁,低着头烤火。
“吾不怪卿。”
温王冷冽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好似外边还在吹的风雪。
这句话他不知说过多少遍,几乎是每次齐风禾伤了他,他都要说上这句。
齐风禾听到后,也不敢看他,低着头,应着“嗯”。
温王看了她一眼后,便走出营帐。
待他离开后,齐风禾往他离开的那个方向看去,只见被风雪吹得晃动的营帐门。
她盯着那个方向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盯着炭火堆发呆。
又过一会儿,营帐门处传来动静,齐风禾转头看去,便见温王抱着一桶食笼进来。
食笼被他护在怀里,身上还挂着落雪。
他将落雪抖落于帐外,提着食笼进来。
他坐于先前的那个位置,将食笼一层一层打开,盛了一碗主食给齐风禾。
“妻,食膳。”
他的声音好似还带着外边的寒气,冰冷得不像话。
齐风禾愣了片刻,才缓缓伸出手,接过。
在风雪中赶路,饿得久了,连军中粗糙简陋的食物都成了珍馐。
为了让将士们有力气,在正常情况下,伙食中的盐是放得足够的,肉也不少。
有盐有肉,这顿饭吃得也不算差。
温王将食物递给了齐风禾后,便自己吃了起来。
面具被他取下,不打仗,耳边便挂着齐风禾送的耳垂。
翠色的耳珰是冬日里唯一的鲜绿。
齐风禾吃饭时会看着温王,拿他的脸来下饭。他耳边的绿色吸引了她,她嚼着口中的肉食谷黍,突然觉得有些干腻。
想吃春天的野菜了。
春天的野菜又脆又甜,加入油,用大火爆炒,一会儿便能吃。
齐风禾想着国中的新锅,想着来年开春时,定要叫膳房的人来上几顿。
她的目光明显而直接,已经吃饱的温王抬起了眸,与她对视。
齐风禾笑了起来,似春日灿烂而鲜艳的花。
47. 第 47 章
“吾妻有圣人之心。”
帐中沉默良久,温王方道出这句。
齐风禾听后,微愣。
好熟悉一句话,好似上一次听到已经是半年前了。
那时齐风禾初嫁与温王,便接连见血,害怕得一直恐惧哭泣,温王不没有嘲笑的她胆怯,还变着法夸她,什么圣人、善之类的话都说了出来,夸得她都不好意思认。
如今半个春秋过去,再听到这话,还有些感慨。
“王总是爱说这些话哄姎。”
她笑道。
“姎哪担得起如此之名,不过是一胆怯平凡人罢了。”
温王张了张口,似欲反驳,齐风禾却突然凑近,堵住了他即将言出之声。
-
次日再起,冬阳已升,看着天边升起的金轮,齐风禾放下营帐,走出外边。
冬日的清晨还带着些夜晚的寒冷,但此刻大雪已停,太阳又正在升起,温度也逐渐升了上来。
将士们也醒了过来,伙夫更是早早便起,准备好了全军的伙食。
在干了几碗热气腾腾的早餐后,军队便收拾营帐,再次出发。
齐风禾拉紧了帽檐,看着路上的风景。
皑皑白雪,银装素裹,极美之景。若不是实在寒冷,他们又在赶路,齐风禾也想停下来欣赏一番。
但马上观花也不错。
观冰花。
这条路他们来时走过,那时一路走一路打,行动缓慢,如今无需打仗,不过几日,便回到了温国王都。
回到王都,稍作休整,便立即封侯赐地,将在这场战争中立功的将士们都封爵。
空缺了大半的朝廷,一下子多出了一批武官。
这些武官一身煞气,全都是在战场中厮杀出来的,朝中剩余的贵族站在他们的旁边,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齐风禾与温王共坐在王位上,扫视底下大臣。
武官不错,文官不行,还得换。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他们身上,引得那些贵族后背发凉,好似头上悬着一把巨刀,马上便要落下来了。
好在齐风禾只是往他们身上瞥了一眼,很快便挪开了视线。
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们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平缓了下来,可胸中总堵着一口气,总觉得性命堪忧。
齐风禾看了一眼那几个贵族便移开了目光,对武官的封赐已经结束,近来也无大事,在了解了温国黔首目前的情况后,温王便宣布退朝。
齐风禾与温王在百官的目光下离开,众人对齐风禾上朝之事早就默认。
新封的武官在经历过姜国一战后,也知道了齐风禾的存在,她那时一直掌控着后勤之事,不少将士都见过她。
更何况,新来的医军直属于她,医军中的将领更是喊她老师。
在战场上能有几人不受伤?
每个受伤的将士都受到过医军的医治,他们承医军的恩,自然也承医军之师的恩。
上个朝怎么了?坐一下王座怎么了?
那君王都没有意见,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出什么声。
况且,她插手了政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
没有,她甚至还推广了谷车、火炕、水车。这些将士们非天生地长,他们也是有家人的,他们在未进入军队之前,也不过是在土地上耕种的黔首。
如今就是当官了,他们曾经也是黔首,他们的亲眷也是黔首。
冬季有多冷,他们无比清楚,若非有齐风禾推广的火坑,他们家中的长者、稚儿,将有不少冻毙于风雪中。
因此,所有人都默契对王位上有两个人视而不见。
至于有些人阴谋论将来王与后会争权之类的,嗯,将士们不敢确定这个会不会发生,至少目前为止,那两位的感情看不出有隙。
无论他人如何猜测,都影响不到齐风禾本人。
下了朝,他二人并没有急着回寝宫。
冬日王宫中栽种的植物几乎都枯萎了,唯有几株腊梅为这死寂的季节添上了几抹生机。
白雪压梅,死亡与生命互搏,绽放出绚丽的颜色。
齐风禾于雪上缓行,见那几株腊梅,渐渐缓了脚步。
她停在了树前。
“王。”
她唤住了一旁的温王。
“下次莫要再冒雪了。”
温王朝她看去,齐风禾已然折下一枝带雪腊梅,别在他的头上。
“如此便是人间绝色,无需以雪相衬。”
她摘下了温王的面具,塞到他的手里,捧着他的脸,细细瞧着。
齐风禾也没想到,温王会因为她的一句玩笑话真的去淋雪。
雪地里是多冷,齐风禾是知道的,雪落在身上,压得重,不舒服,雪化的时候,冰冷的雪水深入,寒及骨髓。
若非需要,她是一点都不想在雪里待着的。
齐风禾沐浴的时间有多长,温王便在雪地里待了多久。
热气腾腾的水都凉下了,温王还在屋外待着。
她捧着这张美得超越了性别的脸,沉默了良久,才突然言道:
“王是不是喜欢姎啊?”
若非如此,又怎会这般纵容。
又是带上朝,又是让军权,还手把手教她如何打仗,在这些实权面前,连纵容她又亲又咬,因她戏言在雪中长立,都变成了小打小闹。
她的目光炽热,一瞬不瞬地盯着温王。
肉眼可见的,温王的耳尖红了起来。
“嗯,吾心悦于卿。”
齐风禾愣住了。
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似乎,除了非常喜欢,也找不出温王这么做的理由。
比较在她的身上毫无利益可图,一直都是她趴在温王身上吸血,一直都是她在占尽便宜。
齐风禾在做的事几乎给不了他任何利益,甚至还会动摇他的根基。
温王曾和她说过,其余之事都可由他人代理,可军权一定要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温王的名声一直都很差,毕竟他连年征战,得罪了不少国家,齐风禾在未出嫁前,听到的便是他暴君的名号。
好战、残暴、穷兵黩武,他甚至大肆捕杀贵族,将他们连根拔起,但就是如此,他依然稳坐君王宝座,无人能将他拉下台。
究其原因,不过是他手中掌握军权,这是他独断专行的根本。
可如今,他的军队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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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渗入,如今尚且无事,可时间一长,他对军队的绝对控制便会消失,届时,若齐风禾有异心,那他绝对会陷入危险境地。
可是,为什么?
温王为什么会喜欢她?
他图什么?
图她胆小爱哭泣,还是图她发疯会咬人?
她松开了捧着温王脸的手,问道:“王为何会喜欢姎啊?”
齐风禾在问完这句话后,便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但,向来有问必答的温王此刻却沉默了,他摩挲着耳上的挂坠,目光望向别处,不言。
齐风禾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温王的回答,或许此刻她应该假装哭泣,然后委委屈屈地和温王撒娇,非要从他口里得出个答案。
但她没有这么做。
她只是凑了过去,亲了亲温王的脸颊。
“姎也喜欢王呢,王是姎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所以……卿喜吾,是因容貌?”
温王不知何时松开了耳珰,轻触着被齐风禾亲过的脸。
“嗯,是的,王甚美!”
齐风禾看着他,神色认真。
温行的手似乎僵硬了片刻,但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又复作原状。
“妻……亦美。”
他戴上面具,牵起了齐风禾的手,原本温热的掌心似乎被冬日的寒气侵染了,显得异常冰冷。
“妻回去吧,此处寒冷,莫染了疾。”
“好。”
齐风禾点点头,在外边待得久了,就算穿得厚实,也感受到了几分寒冷,连常年体热的温王也被冻得手冰冷,如今被他握着,竟没有了先前的温暖。
她被温王牵着,回到了寝宫。
寝宫中点了炭火,热气刚刚升起,还未蔓延至全屋,为了这几分温暖,他二人便坐在炭火前取暖。
齐风禾将手伸在炭盆上烤火,两手反复翻着,试图让两面均匀受热。
过了一会儿后,齐风禾冰冷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方才回温,血液流通,整个人都烤地暖暖的。
又将双手翻了个面后,她突然想起,今日的温王手冰得不似寻常,恐是在雪中待久,将病了。
她如此想着,便转过头,看着盘坐于一旁,盯着炭火出神的温王。她拉起温王随意一放的双手,放在炭盆上烤。
“王,靠近炭火暖些。”
齐风禾抓住温王的手时,只觉得自己抓住了一块寒冰。她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但很快又握紧了他,将他的双手放在炭盆上,试图以炭火的温度温暖他。
先前温王身体的温度总要高过齐风禾的,但如今竟冰成了这边,恐身体有恙。
待他的手回了些温度的时候,她给他把了脉。
身体很健康,心跳有些乱,胸中有郁。
得出这个结果,她愣了一下,偏头看向温王。
“王,可是有烦心事?可否与姎言?”
温王没有回答,只是抽回了被齐风禾握住的手,将她抱在怀里。
“妻,让吾拥片刻。”
温王搂着她,将头靠在她的脸侧,从身后抱,心口贴着她的后背,隔着厚重的衣物与血肉,齐风禾感受不到他的心跳。
48. 第 48 章
温王楼了她许久,久到她的身子都有些将住了,对方也没有松开。
齐风禾也不是情绪迟钝的呆子,知道温行如今状态不是很好,并没有推开他。
她又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仍未松开,便转了个身,回拥他。
齐风禾拍着温王的肩膀,就如同他之前哄她时那般。
她不知温王心中有何事,明明他俩一直都待在一起,消息也是互通的,最近也没有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她安抚了温王许久,然后在在他怀中抬头。
她轻轻掀开了面具的一角,从下边亲吻他的唇。
柔软的触感相抵,传递着对方的温度。
这次齐风禾没有蜻蜓点水般离去,而是在上边停留了许久,直到双方温度接近,才缓缓松开。
“王,有何事,都可与姎言,姎定竭力分担。”
她笑着看他,神色认真。
温行一下子别开了眼。
最后齐风禾还是没有问出什么,温王最后倒没了先前那些异样,只是齐风禾仍觉得他不甚高兴。
虽他不说,可齐风禾能察觉到。
他的心有郁。
可既然他不说,她也不能逼问,只能在此事上多留心些。
可一去又是几个月,春天都快来了,齐风禾还是没搞懂温王在郁闷什么。
“妻书舍之事准备得如何?”
去年的时候,温王曾请求齐风禾在温国设书舍,如今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温王便向她询问进度。
“书舍所需的屋舍已经清理出来,草纸方面,经过这段时间的赶工,也准备了不少,教学所需的老师,姎从十郡那边调来了一批,只待春宴过后,便会前来。”
春宴的地位类似于齐风禾前世的春节。
这是一年的起始,在这一天,人们会选择祭祀鬼神,来祈求风调雨顺。
说到祭祀,这东西好像还和齐风禾有关。
此地女娘掌祭祀,人们认为女有灵,可侍鬼神,像这种大型的节日,会由地位高的女娘来主持祭祀。
一般国之祭祀,都由女性的王或者男王的配偶来主持,齐风禾没别她的父亲软禁前,每年都会看到她的母亲在祭台上跳祭祀舞。
牛、羊、豕三牲被摆上其中,有年灾荒,还用上了人祭。
想到了人祭,齐风禾一阵恶寒,她先前听说了祭祀用人祭之后,曾和她的父母说要禁止,人祭没用,收成好不好,和祭祀没关系,用三牲走个仪式流程便得了,不必弄出人命。
结果可想而知,她被母亲扇了一巴掌,骂她不敬鬼神,将来要出大灾,她的父亲勒令不准出宫,防止她捣乱。
那场人祭她最终也没有见到,她希望她一辈子也不要再见到。
总有一天,她废除这东西。
人祭的事在她脑中一闪而过,现在这不是她应该考虑的,目前她该想的是如何主持这次春宴的祭祀。
之前温王以非正常手段上位,年纪小,未婚,无后,祭祀一事便落下。
如今她为温国王后,祭祀之事自然由她来主持。可问题是,她不会祭祀。
作为祭祀的一个重要环节,女以舞沟通鬼神,但齐风禾……不会跳舞。
别说跳舞了,她前世跳广播体操都僵硬得像跟个木头似的,舞蹈课上教民族舞,齐风禾左脚拌右脚。
齐风禾没了解过祭祀舞,以前看母亲跳,在下面看了个大概,只觉得庄重严肃,但真让她来跳。
不会。
她看向一旁的温王。
“王,关于春宴的祭祀……姎不会。”
温王沉默良久。
“吾亦不会。”
温王为男性,不参与祭祀,而自他弑父登记后,国中多年没有再举行祭祀之礼,具体流程他也不清楚。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也拿不出办法。
“要不……不举行了?”
不举行是不可能的,此时温国已缺失祭祀多年,先前温王一直以无后为由搪塞,如今齐风禾来了,这个理由便不可能再用。
他们讨论废除祭祀的第二天,朝中便有人提议了这件事。
“国中以多年无祀,如今春宴将临,又逢王大战胜利,当再行祭祀之礼,以告鬼神,祈求安平。”
朝上,齐风禾与温王面面相觑。
“王,办吗?”
春宴举行祭祀,跟前世齐风禾春节张灯结彩,放爆竹礼花一样。
在重要节日时,要做些特殊的事,来彰显这是个重要的日子。
春宴的祭祀,除礼法外,还有层左右是心理安慰,如同齐风禾前世烧香拜祖一般。
若能举行,就如前世放了礼花,若不能,就是城市禁放。
前世禁放礼花是为了防止污染,如今不祭祀,是因为……齐风禾和温王不懂得祭祀流程。
嗯……
齐风禾一瞬不瞬地盯着温王,底下的百官也屏住呼吸,等待君主的命令。
国中无祀已经多年了,不少人心中都有些慌乱。
齐风禾不过八岁便被软禁,对此事的了解还不够深入,她对于祭祀的了解,还停留在前世烟花礼炮、烧香祭祖的层面。
但其实,祭祀的重要性,远远比她以为的还要重要。
或者是,前世无神论的穿越者,无法理解这些信仰鬼神的人们对这些鬼神的敬畏之情。
温王不祭祀,对这些人来说,已经是大忌。但由于他得位的手段不正当,朝中无亲信,那些人或是希望他倒台,或是惧于他的残暴行径,不敢有异,才让祭祀之事一拖再拖。
如今朝中属于温王的官员已然过半,而他又有后,祭祀之事,自然要提上议程。
文武百官低着头,都等待他的命令。
“由风禾决则。”
温王又把问题踢给了齐风禾。
温王不信鬼神,对这些事都不甚在意。
若是真有鬼神,他这些年来做的事,早够他死八百回了,因此,这些人理因被放在首位的祭祀一事,被他丢到了犄角旮旯里,别人来提此事,都被他用无后打发。
如今有后了,举行不举行,由后来决定。
问题被踢了回来,齐风禾坐在王座上沉思。
办,还是不办?
她目光扫过底下百官,发现他们都是一副紧张又期待的模样。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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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这和前世公民希望政府解开禁烟花令一样吧?
齐风禾突然想到此。
“办吧。”
她道。
办就办吧,不就是跳祭祀舞吗?反正那祭祀服繁杂厚重,人穿上去,连个人形都看不出,谁知道她跳得僵硬不僵硬。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矣百官听清。
听到她的声音,底下的大臣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喜悦之情都有些控制不住。
真有这么高兴吗?
齐风禾无法理解他们的情绪。
算了,大家高兴就好。
她想着。
但他们高兴了,齐风禾却高兴不起来。
在找人恶补了祭祀流程后,她最后发现,最难的竟是跳祭祀舞。
齐风禾在温国中找到了个会跳祭祀舞的大巫,在对方的指导下,学会了僵硬地摆动作。
齐风禾:“……”
大巫:“……”
已经看会了的温王:“……”
最后还是温王把救了出来,说过几日再练。
为了防止齐风禾到时再祭祀上丢脸,温王给她私下进行补习。
温王是不懂这些东西,但之前观摩大巫一遍一遍地教齐风禾,他也记下了这些动作。
祭祀舞其实不难,主要是齐风禾对这东西实在没天赋,动作都做对了,可看起来就是怪怪的。
又是跳了一遍后,齐风禾直接躺倒。
“姎不行,要不王跳一遍给姎看吧。”
温王瞥了她一眼后,便拿起祭祀用的翎羽,给齐风禾演示了一遍。
温王的动作做得十分自然,比起齐风禾,跳得好多了。
祭祀舞不同于前世用来给人观赏的舞蹈,这是用来跳给鬼神看到,相比起漂亮美丽,更多的是庄重严肃。
起舞者会戴上画上彩面,戴上面具。
温王此时脸上的鬼面,已经十分接近祭祀时用的面具,一舞下来,齐风禾心脏狂跳,一股原始蛮荒的气息扑面而来,而在这其中又夹杂着诡异的文明。
温王冰冷的眼眸看向她,恐怖狰狞的面具,原始蛮荒的舞蹈,如见鬼神。
齐风禾在一旁缓了许久,心脏的跳动才缓了下来。
她终于知道这里的人为什么这么信鬼神了。当巫在特殊的场合,着特制的服装,跳这种舞时,真的会引动人的情绪。
人在集体中时理智会降低,从众的特点便会暴露出来。
祭祀是多人的集体活动,当一大群人在做同样的事时,剩下的人无论最开始怎么想的,也会逐渐被同化。
所以在科学没有到达的地方,鬼神论无比普及。
温王已经停了下来,他戴着面具立于她面前,神色平静地看着她,齐风禾定定地看着温王,突然笑道:
“王跳得这么好,不如代替姎去祭祀得了,反正那时会穿着厚重的衣物,带着面具,我们不说,谁也不知道底下的人是谁。”
“不可。”
齐风禾的话才说停,便被温王即刻否定。
“国之大者,在戎与祀。妻,祭祀,若不愿做,便何人都不可做,若做了,便不可将其旁落他人之手。”
49. 第 49 章
温王在与她说着话时,语气没有刻意严肃,好似只是很平静地与她陈述这个事实。
其实早在之前,温王便与她再三强调权力要始终掌握于自己之手莫要让旁人得到。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旁人”,竟然包括了温王本人。
她沉默地看着温王,试图从对方那张面具上找出什么来,但过了许久,她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说道:“姎记住了。”
她站了起来,朝温王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翎羽。
“那便请王,教姎如何舞蹈。”
教齐风禾跳祭祀舞就跟教她如何练剑一样。唯一的区别是,齐风禾本人的舞蹈天赋比她练剑的天赋,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若教她习剑需要十分的耐心,那教她跳舞,便需一百分。而幸好,温王有的是耐心。
他一遍遍地让她重复,一遍僵硬,那便十遍百遍,到最后,竟跳得有模有样了出来。
齐风禾戴着从温王那里抢来的面具,手持翎羽,跳着原始蛮荒的舞蹈。
没有配乐,只是单纯地起舞,每一个动作都能勾搭情绪,好似面具底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别的什么恐怖的生物。
一舞终了,齐风禾立在原地,看向温王。
此时已经跳到了半夜,屋外完全暗下,屋内只点着几根蜡烛,昏暗的光线打在齐风禾的身上。
翎羽、鬼面,好似真是一个能沟通鬼神的祭祀。
她朝温王走去,食指拇指捏住面具边缘,凑到温行面前的时候,将鬼面掀开。
齐风禾的脸兀地出现在温王面前。
“王。”
她的脸上扬起了笑容,将掀开的面具压在温王脸上,顺手将翎羽往他头上一插,将鬼面的带子系上。
“面具真好玩。”
她才给温王戴上,又捏着面具的下方,掀开一角,朝温王的唇亲了上去。
许是她的这一系列动作做得太过流畅,温王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齐风堵住了唇。
两柔软相贴,一时让那双冰冷的眼眸失神。
两人都对这方面的事不太了解,对于亲吻的理解只停留在唇贴唇,偶尔齐风禾还会凭着本能啃咬,但对于更深入的,完全没想过。
纯洁得说贴贴只是贴贴而已。
齐风禾的牙齿总不安分,贴久了,忍不住,总想咬一下,于是便在温王唇上留下一道印记。
许是听到了一声闷哼,才想松牙的齐风禾又坏心眼地磨了一下,弄得温王忍不住抓住她的手想制止她时,才堪堪松开。
她慢慢地将面具又盖了回去,瞧着温王泛红的耳尖,猜想面具底下的面容想必也是红的。
但被面具遮盖住了,谁都瞧不见,只有温王自己躲在面具下,消化着被带起的情绪。
齐风禾透过那张鬼面,看见了底下那双失神的眼眸。
面具真好玩。
她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她就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有面具遮着,谁也不知到温王究竟被她亲成了什么样。
她凑了过去,抱住温王,等着他缓过来。
等待的时间稍微久了些,待温王缓过来后,齐风禾也有些犯困了。
跳了一整天的舞,齐风禾就是铁打的人也会疲惫的,她抱着温王昏昏沉沉地几乎睡过去。
缓过来的温王没有怪罪她的举动,只是拍了拍她的背,让她洗过澡再睡。
困得不行的齐风禾挣扎着睁开眼,然后又闭上。
最后还是温王把她抱到了热水边。
其实她是想让温王把她扒干净了丢水里随便洗洗得了,但温王只是把她放在那,然后快步离开。
困得上下眼皮子打架的齐风禾只能自己把自己洗了。
冬天里洗澡真的是一时天堂一时地狱,特别是在穿衣服的那瞬间,直接冷得齐风禾整个人都清醒了,玩命似地快速穿好衣服,跑到榻上,往上边一躺,被子一卷,当场入睡。
温王洗完澡回来的时候,还要费劲地从她手中扣被子。
或许齐风禾已经睡死了,但她的手还死死地抓着被子边缘,死活不让温王打开。
温王再次试图在她手中扒被子,最后发现扒不过,只能再取来一床锦被,在她旁边躺下。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没有盖同一床被子。
温行脑中闪个这个念头,不过片刻,又被他抛开,闭眼入睡。
睡到半夜时,他好似察觉到有东西在往他怀里挤,他猛地睁开眼,掐住对方的咽喉。
下一刻,他适应了黑暗中的光线,看清了手下之人的面貌——
是齐风禾。
夜里实在是太冷了,齐风禾本能地往热源,而温王的体温又恰好高,靠着靠着,便从自己的被子里,钻到了温王怀里。
温王缓缓松开掐着齐风禾脖子的手,他手劲大,以为有危险,也没有收着力道,齐风禾的脖子马上出现了一道掐痕。
好在齐风禾睡得死,她还没有醒,还在不断往温王怀里供着。
齐风禾蹭来蹭去的动作弄得温行浑身难受,诡异的触感从胸腹传来,但他不敢制止,僵着身体任由着齐风禾随意动作,最后,等到她在他的怀中找到一个窝得舒服的位置后,才消停了下来。
齐风禾一觉睡到了寅时。
她黑着脸坐了起来。
昨晚闹得很晚才睡觉,今早又要早起上早朝,真正诠释了什么叫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一旁的温王也坐了起来,与她同到镜台前,为她梳妆。
此世的铜镜其实不似前世电视剧演的那般模糊,它其实照得很清晰,堪比前世的镜子,此时她坐于镜前,清晰看见了自己脖子上的红痕。
她抬了抬手,轻轻触碰。
好像有点痛。
身后为她梳妆的温王动作好似有些僵硬。
“王,君可知这痕迹如何来的吗?”
她身后的温王动作停了下来,拿着梳子的手垂落,未带面具的那张脸是常年见不到光的苍白,他垂着眸,不与她直视。
“是昨夜吾所掐。”
他长发未挽,发丝随意垂落,半遮住了他的面庞,有种朦朦胧胧的美。
齐风禾心头一动,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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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眼眶微红,泪水湿润了双眸。
“……王,为何呀?”
她的声音略带哭腔,透过铜镜去看温王。
温王别过双目,不与她直视。
“妻昨夜靠近吾,吾不知乃卿,便当敌对待,吾有错。”
齐风禾忆起她昨夜似乎乃裹着锦被而睡,而今日醒来时,她却是在温王怀中,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是温王自己扯开她的被子钻了进来,原来是她自己钻进温王被子的吗?
她仔细想了今早起来时的模样,好似,榻上确实多了一床被子,想来是温王昨夜无被可盖,新取来的。
她脑中闪过这些,面上却哭的更甚。
“原是姎的不是……”
温王不直视她,余光却可瞥见她的模样,见她如此,突然道:“是吾之错,非卿也。”
齐风禾的眼泪颗颗滑落,于镜中望她,无言。
她的眼泪明明是落到了她的衣服上,可温行却觉得心中一片灼痛,好似被热水烫过似的。
“妻……”
心口的灼痛逼得他走到齐风禾面前,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损卿之体,乃吾之过,卿若难过,可反损之。”
他说着,撩开遮挡着脸的长发,用还沾着齐风禾泪水的手,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咽喉上,示意她掐回来。
齐风禾的手被放在了温王的项处,滚烫的温度透过她的掌心传来,她隐隐等感觉温王皮下动脉的跳动。
温王的脖子并不粗壮,相反,有面若好女的传言,他的美并不局限在那张脸上,他的身体,也相当地秀美修长。
齐风禾的手不算大,可也能握住他颈项的一半,她习过一段时日的武,虽不说如何强,但相比之前孱弱的模样,她也算有了些力气。
此时温王的颈项于她手中,竟有种可随时掐断的错觉。
她的手在他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抽回,摇了摇头。
“姎不掐王。”
但下一刻,她突然凑近,搂住温王的肩膀,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
“姎不掐王,姎只想亲亲王。”
说着,她便在温王项处用唇轻轻一触,不是伤,只是单纯的相碰,却让温王瞬间瞳孔放大,耳边嗡的一响,近乎失聪。
但齐风禾并没有只是单纯地相触,她想起了前世时,她见那些小情侣,总会在对方身上留下一个个红印。
齐风禾谈恋爱的朋友身上总会出现这些东西,她问是不是对方欺负她了,朋友却摇摇头,说这是亲的。
她不知道怎样的亲吻会留下这样的痕迹,但她现在想探究一下。她照着朋友说的方法在温王身上尝试,最后,在温王推开她前,她真的留下了一个红印。
温王的皮肤极白,一旦沾上点颜色,及其显眼。
这个红印落在温王的脖子上,似乎不知脖子上有,温王的脸上、耳尖也泛起了红晕。
齐风禾笑了起来,露出了尖尖的虎牙。
她突然凑到了温王耳边,小声道:“王,看,姎的脖子上有一圈的红痕呢,为了公平起见,王身上是不是也要有一圈啊?”
50. 第 50 章
齐风禾说话间带起的热气引得温王耳朵起栗,他的睫毛快速扑闪几下,手中的梳子啪的一下落地,十指握紧衣袖,似乎想逃离。
“嗯……”
他艰难地发出声音,目光望向远处,抓着衣袖的手一点点收紧。
“这是王同意的哦,姎可没有逼迫王哦!”
温王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微微向后仰,露出了那截苍白脆弱的脖子,引颈受戮。
齐风禾靠了过去,露出了尖尖的虎牙。
哦,是亲,不能咬。
她敛下了尖牙,在温王的颈项处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吻。
温王闭着眼,但在受不了时,会突然睁开,双目无神,似乎想逃离,但才想挣扎,意识到他之前做的事后,又生生忍下,任由齐风禾“报复”。
在温王崩溃之前,齐风禾放开了他,高兴地指着温王颈上的痕迹,另一只手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伤痕,说道:“王,看,我们一样了呢!”
此时的温王眼中似乎有些湿润,过了许久,他眨了几下眼,才从口中发出艰涩的声音。
“嗯……妻莫要生气了。”
“姎不气。”
她捡起温王掉落的那把梳子,塞回他手里。
“王继续为姎挽发吧。”
“……好。”
他动了动有些虚软的手指,握紧了发梳,走到齐风禾身后,一遍一遍地为她梳头。
他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手中一直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齐风禾的头发被梳得十分滑顺了,他还没有下一步动作。
齐风禾也不提醒,静静地看着他一遍遍地梳。
过了许久,他好似回过了神,取来了簪子,将齐风禾的头发挽起。齐风禾的衣服他也一并取了过来,给她穿上,将她打理得干净整洁后,他才开始梳理自己。
这里的人不分男女,都很少剪头发,因此温王有着一头细密柔顺的长发。
这次齐风禾没有要帮温王挽发的意思,她坐在一旁看着,如瀑长发如绸缎般柔顺,乌黑有光泽,比齐风禾分叉的头□□亮多了。
齐风禾摸了摸自己两世都会发尾劈叉的头发,又看看温王,突然手痒,伸手去摸。
冰冰凉凉柔柔顺顺光光滑滑的头发一下子便从她指缝间溜走,齐风禾心念一动,又抓了一把。
温王梳发的动作一顿,从镜中看见了捣乱的齐风禾,并未出声制止,他只是稍稍停顿了片刻,又继续梳。
但齐风禾的动作并没有停止,她好似上瘾了一般,一遍一遍地弄乱温王的头发,特别是挑在温王快要梳好的时候。
不过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齐风禾也知道他们一会儿要去上早朝,在玩了一会儿后,她便遗憾地收手,离开前还抓着温王的头发狠狠地搅了一番。
温行从镜中看见了齐风禾失望的脸,他垂着眸,梳开被齐风禾弄乱的头发。
“妻若是对此有意,可下朝后再把玩。”
停他此言,齐风禾失落的神情顿时消失,眸中明亮了起来。
在温王整理完仪容后,便对镜中的模样犯了难。
在他的颈项处,有一圈嫣红的印记,一个接着一个,如珍珠般串起,似挂了一条项链。
很……不雅。
若是明眼人,一下便可猜出发生了何。
齐风禾见温王迟迟没有动作,便将目光投向他,一望过去,便见他对着铜镜,指尖抵在红印处。
“此……可否遮盖?”
如此见人实在不雅,虽在朝上,大多大臣不敢抬头直视他,可难免会有人不小心看见。
此时齐风禾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刚刚欺负温王的时候太兴奋了,完全没意识到一会儿要上朝,面见百官,君王顶着一圈红印。
嗯……
齐风禾还是要脸的。
特别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几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就连害怕得要哭泣,也是回去了私下哭。
她做不到让温王顶着这一圈东西大大咧咧地上朝。
“遮吧。”
她起身,在房中翻找,终于找到了一圈布条。她走到温王身边,给他缠上。
冰冷的绸带一点一点地遮盖住底下的痕迹,像罪魁祸首在销毁她的罪证。
齐风禾很快便在温王脖子上缠了个布圈,有着多年缠绷带经验的她将绸带尾部收了起来,若让旁人来拆,估计一时找不到头。
给温王缠完后,她左右看了看,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余光往镜中一瞥,镜中看来也很完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脖子上也有一圈红痕。
她脖子上的痕迹看起来不如温王那般不雅,可明眼人一看就是被掐的。
齐风禾目前也称得上位高权重,一言一行都能惊动底下人的心,若让人看见她脖子上有掐痕,估计会引起一番恐慌。
思及此,她便用剩下的布条给自己也缠上了一圈,遮盖住了这圈掐痕。
她于镜中看见了他俩现在的模样,突然笑了一下。
这怎么不算情侣装呢?
整理完仪表后,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便携手去上了早朝。
今日依旧无大事发生,臣子们照常汇报了下目前的工作进度,偶尔有人注意到他们脖子上的布条,但由于两人都缠上了,其他人便以为是什么新型的装扮,没有往底下有伤去想。
而最让大臣关心的还是春宴祭祀之事,齐风禾在安排了几个人接手春宴祭祀准备后,那些紧张的大臣才稍微安心了些。
春宴用到的祭品为三牲,即牛、羊、豚,齐风禾将准备祭品之事安排给了大巫,剩下的一些也接连分配了下去,她本人要做的便是时刻注意祭祀进度,保证其能正常进行,而在祭祀当天,再跳一支祭祀舞便可。
将工作都安排下去后,也再无它事,便退了朝。
殿外又下了场雪,齐风禾和温王没有着急离开。
他两人坐在王位上,看臣子们一个个退去,当最后一个大臣也离开后,他们便屏退了宫人,独自坐在王座上。
两人无言,望着空荡荡的大殿,谁也不说话。
“王。”
过了许久,还是齐风禾先打破沉默。
“姎想玩头发。”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语气波动,好似只是单纯地告知他。
“嗯。”
温王冷冽的声音在宫殿中响起,似乎对于这种在殿上玩闹的事不甚在意。
他回答时,齐风禾的手其实已经取下了他的发冠,柔顺的黑发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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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垂在他的肩上,挡住了他的半边脸。
温王仍带着鬼面,屋外下着雪,殿中光线有些暗沉,衬得温王面如修罗。
齐风禾将身子弯至他面前,去瞧他此时的模样。
“王这般……竟还有些吓人。”
听她此言,温王偏开了脸,望向殿中别处,不与她对视。
“妻莫要看来,免得一会儿又受惊。”
齐风禾胆子小,又有疯症,受惊后便会乱咬人,虽她已与温王相处半年之久,可却仍会被温王吓到。
温王那双冰冷的、高高在上的、带着压迫的双眸,总会令她恐惧。
她习惯不了。
在平常时,他们会有意避开视线,不直接对视,这样便不会吓到齐风禾。
但齐风禾总是记吃不记打,这次被吓过后,下次还会莽撞地与温王对视。
不,其实这么说并不对。
齐风禾其实不是记不住,她很清楚,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会被温王吓到,但她有时还会执意地与温王对视。
或者说,故意与温王对视。
那种被上位者盯上的感觉让她心跳加速,整个人都紧绷起来,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滞,甚至连呼吸都要暂停。
恐惧。
或者说兴奋。
她分不清这些极端的情绪。
这些情绪到达顶峰时,实在是太相似了,都是心跳加速,呼吸紊乱,脖子像被人掐住一样难以呼吸。
齐风禾突然站了起来,离开王座,站在温王面前。
“王。”
她又轻轻地唤了一声。
“王”这个词是对最高统治者的称呼,是上位者的名字,这种生物是高高在上的,对底下的人掌有生杀大权。
任何不敬者,都会被权力处死。
任何人,包括王的妻子,也是被掌控的一个,无非是被王赋予了比其他人便高了些的地位,但在王行使权力的时候,所有人,没有差别。
她站在温王面前,弯下腰,双手抓住温王的脸,强迫他转向她。
温王措不及防地与她对视,那双冰冷眼眸一下子撞入了她的眸中,齐风禾身体的感官迅速放大,整个人因为恐惧战栗了起来。
“妻?”
温王不解,低声询问着。
他看见了她眼中的情绪,那是一种很浓烈很复杂的情绪,温行甚至分辨不出它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恐惧,或许是害怕、痛苦,又或者……是兴奋?
温行分辨不出来,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齐风禾的状态很糟糕,他急忙别过脸,试图与她错开。
但齐风禾手中的力气非常之大,她强硬地捧着他的脸,在他意图转开的时候,将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齐风禾觉得她现在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很逾矩。
她在强、迫一位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君王。
正因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身体里的情绪才会如此剧烈。
她猛地将他推倒,将君王压在他的王座上,恐惧害怕到流泪的眼睛直视着那双冰冷的眼眸,带着恐惧的哭腔在宫殿中响起。
“王,姎好怕啊……”
君王被她压在王座上,不得动弹。
51. 第 51 章
大殿内一片寂静,只余齐风禾的哭泣声,她的泪一颗颗掉落着,落到温王的衣襟上。
温王被她死死地压着,身后是王座的靠椅,齐风禾寸寸逼近,朦胧的泪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王。”
她轻轻唤了声,松开了一只手,去勾住温王脖子上的缠带。
她绑得紧,又没有扯着带头,只勾着边缘,将本就无甚缝隙的圈带扯出一些缝隙来,牵连着其它的布圈一齐收紧,顿时令温王难以呼吸。
齐风禾扯着布带慢慢靠近,温王被她的力道牵引着,不得不仰头。
齐风禾扯散了布带,布条一圈圈地散开,露出了底下的红印。她将手中的布条丢到一旁,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掀开了面具,顺着红唇亲下。
以往齐风禾和温王相亲时,都是先轻轻相触,上头了,才会咬一下。如今上来便露出了尖牙,刺破表皮,流出血液。
疼痛一时刺激着他的意识,血腥味在口腔中的蔓延。
此时温行的两只手都没有被控住,他的力气比齐风禾大得多,习武时间也比齐风禾长,只要他愿意,轻而易举便能将她反制。
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抬起了双手,轻轻拍抚着她的背部,无声安慰。
耳边还是齐风禾的哭声,混在血腥的疼痛里,殿外飘着雪,宫殿中的烛光忽明忽暗,一时灭了,他竟只能看见齐风禾湿润的双眸。
莫哭……
他想张嘴,却被咬得无法动弹,每动一下,便有尖锐的疼痛从唇上传来。
又过了许久,齐风禾的哭声好似小了,变成了轻轻的呜咽,渐渐的,没了声响。
她松开牙,将脸埋在温王怀里,口腔中还带有血腥味。
“吾不怪卿,妻先歇下吧,等雪停了,再回寝宫。”
这次,齐风禾还没有开口前,温行便说了这句话。
他唇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他抬起手,从衣襟中取来一块帕子,压住上面的伤口,另一只手拍抚着齐风禾的背。
埋在他怀里的齐风禾许久才出声。
“嗯。”
但在这一声后,殿中便再次陷入了沉默,烛火已灭,殿中昏暗,鬼面丢于一旁,在黑暗中竟显得有几分恐怖。
不知过了多久,大雪停了,一直埋在温王怀里的齐风禾抬起了头,沉默地捡起地上布条,再给温王缠上。
相比脖子上已经有些消去的红印,温王唇上的伤痕更加惹人注目。
齐风禾盯着瞧了一眼,在她眼眶开始湿润前,温王抬起了手。
“莫哭,很快便消了。”
齐风禾的眼睛哭得有些肿,泪迹凝结,留下了些印记,温行抬手,以指腹擦去了上边的痕迹。
齐风禾要哭别人是制止不住的,她盯着那伤口瞧了一会儿后,便从衣襟中取出瓷瓶。
作为一个医者,随身携带药物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温王唇上的血迹已经被他自己清理过,齐风禾只是消了一遍毒后,便直接在上边抹药。
酒精带来的刺痛还没持续多久,便被药膏的清凉所覆盖。
齐风禾流着泪,给温王上药,温王上着药,给齐风禾擦泪。
罪魁祸首一边收拾犯罪现场,一边被受害人哄着。
待到药膏上完,她捡起了地上的鬼面,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给温王戴上。
戴上之后,看不见那绝色容貌,也看不见面上的伤口。
“王,走吧。”
她牵着温王的手,转头便向出口处,迎着光走。
大雪已停,外边比殿内明亮了许多。
他们才在新下的雪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经历了齐风禾这次的发疯后,接下来的几日,她安分了许多。
又一次去大巫那边学祭祀舞,前后的对比,把大巫看得一愣一愣,直接出师。
春宴的事也在紧张地筹备着——
大臣们紧张,齐风禾不紧张。
她每日除了跟紧些他们的进度,便是在看书舍的事。
而时间过得迅速,不多时,春宴已然到来。
作为祭祀的主持者,齐风禾今日比之前早起了一个时辰。
她睁着充满血丝的眼,一直打架的上下眼皮,无不昭示着她,现在很困很困。
“王,如今是半夜吗?”
她盯着头顶那轮圆月,有气无力地发问。
“如今是丑时。”
哦,是半夜刚过啊。
齐风禾郁闷地抱着被子打了个滚,中途被温王挡住,顿了一下,直接从他身上滚过。
温行:“……”
“吾为妻挽发。”
他先起了身,套上裘衣,也为她取了一件,将她从榻上拉起,带到镜台前。
夜里昏暗,温王先去点了蜡烛,才走到齐风禾身后。
今日要主持祭祀,装扮自然不似以往简单。
温行早有准备,提前和大巫学过如何画祭祀妆,所需饰品也提前准备好,已经在屋中,也被他一并取来。
他先为她挽发,照着温国的习俗,将所需饰品一点点别在齐风禾的脑袋上。
在这个过程中,齐风禾昏睡了三次,其中有一次差点砸在了铜镜上,还好温王手快,及时拦住了她。
有了这次的教训,齐风禾学乖了,她用双手撑着脸,将手肘夹在镜台上,这样,要昏睡的时候,也不会直接砸到铜镜。
再次被温王叫醒时,齐风禾已经趴在镜台上睡了有一会儿了,她刚抬起头,双眼还迷迷瞪瞪的,有些迷茫地看着温王,脸上压了几道印子。
“要上面妆了。”
温王瞧了她的脸,又道:“罢了,过片刻再上。”
齐风禾刚睁眼,不知道为什么又不上了。
“为何……”
她的话音未落,便从镜中看见了她脸上的那几道印子。好似她前世上学时,在桌上一趴,被校服链压出来的红印。
齐风禾:“……”
“王,你听姎狡辩……解释,其实不是姎故意要睡的,姎方才不是在睡觉,只是突然昏迷了,您知道的,姎从小身体便不好……”
“嗯。”
回应她的是温王冷冰冰的一个字。
“先吃早膳吧,今日祭祀繁琐,恐无时间吃食。”
“好的。”
齐风禾顶着一头花里胡哨的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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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些犯困了,温王余光瞧见了她昏昏欲睡的模样。
“……妻伏镜台上,莫要将头饰撞散落。”
温行知晓让她保持清醒有些难度,便让她趴在镜台上睡,别到时直接栽倒了,还要重新梳。
他声音才停,一眨眼,齐风禾便已趴在镜台上沉眠。
他看了一眼,便去叫宫人取食。
待到工人将食物端上来的时候,齐风禾还趴在那里睡觉,温行走了过去,将她叫醒。
“妻,膳食来了。”
温王的声音不算小,又冷冰冰的,在这天寒地冻的冬季,直接给齐风禾叫醒了。
她好似被吓了一下,猛地坐起,眼神明亮,看清是温王,觉得没有危险后,又开始意识昏沉。
知道没办正事前她是醒不过来后,温行便认命般将她半牵半拉地将她带到食桌前。
看她吃两口又点一下头的样子,直接抢过她的碗筷,给她喂到嘴里。
但是吃饭也抵不住齐风禾子时睡,丑时醒,她嚼了两口,又点头。
温王:“……”
他看着差点倒下的齐风禾,将几根蜡烛端到的食桌前,唤齐风禾。
“妻,瞧吾之面。”
意识到有人在叫她,齐风禾挣扎着睁开了眼,一睁眼,便看到了温王那张盛世美颜。
此刻乃丑时,夜空圆月高照,屋中需点着烛火,方能看清周围模样。
温王不知何时端来了几个蜡烛,将放于他身侧,蜡烛的火光合起来明亮,一下照清了温王的脸。
他先前光顾给齐风禾梳妆,自己却没有打扮,此时还披散着头发。
光滑如绸缎的长发半遮住脸,温王抬手,撩开了遮挡住面容的长发。
齐风禾一直在打架的眼皮突然睁大。
趁着这个空档,温王夹起了一块肉,送到齐风禾嘴边。
“妻,张口。”
齐风禾此时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听到声音,便下意识地张口了。
肉被塞到了齐风禾嘴里,她下意识地嚼嚼,然后咽下去,黑白分明但不太明亮的眼还直勾勾地看着温王。
又过了一会儿,温王又夹了一些食物,喂到齐风禾嘴里。
齐风禾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温王叫她张嘴,她就张嘴,嘴里有饭,她就吃,不知不觉,她竟睁着眼将早饭吃完了,中间没有瞌睡过一次。
给她喂完饭,温王也简单地吃了些,回过头时,又见齐风禾睡着了。
他叫醒了她,牵着她的手又回了屋。
因为要画彩面,齐风禾被迫洗了个冰水脸。
就是那种,大冬天,水很凉,突然泼到脸上的那种,齐风禾当场就清醒了。
她抖着手用面巾将脸上的水擦去,缓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温王拿来了画彩面的颜料,看着齐风禾通红的眼眶和鼻子,突然说道:
“莫哭,一会儿要见人。”
这句话直接硬控住了齐风禾,就是被冻得牙齿打颤,她也没有让一滴眼泪掉下来。
温王用画笔蘸去颜料,见齐风禾极力忍住眼泪的模样,有道:
“妻若是难挨,便抓吾罢。”
52. 第 52 章
齐风禾将手伸到了温王身上,但她只是扯着,衣袖,没有真的掐他。
温王手中的画笔在她的脸上划过,留下一道道冰凉凉的印记。
彩面画法繁琐,温王手稳,一笔而过,没有涂擦。
屋中烛火烧着,昏暗中,一张原始古朴的花脸便呈现出来。
自用冰水洗了脸后,齐风禾便一直清醒着,此刻温行停下手中笔,起身取来服饰。
祭祀穿的服装繁琐而花哨,齐风禾自己一个人穿很麻烦,需要有人来给她穿。
但他们穿衣洗漱,一般不会叫宫人来,都是自己穿,或者互为对方穿。
齐风禾站了起来,张开双手,当个衣架子似的任温王摆弄,将一件一件繁琐的衣物往她身上套。
用金银制成的饰品挂在她身上,稍稍触碰,便会发出一阵金属撞击的声响。
一整套服饰穿下来,齐风禾感觉身上挂了千斤铁。
好重。
在温王又取来一张黄金制的面具,挂在她脸上时,齐风禾觉得自己快要被压垮了,好在温王看出了的不适,及时扶住了她。
一通折腾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在温王的搀扶下,齐风禾走出了寝宫。
寝宫距离祭祀地点有些远,自然不可能让齐风禾穿着这一身衣物走过去,门外早就摆好了轿辇,齐风禾撑着温王,踩上去。
温王也紧随其后,跟她坐上。
轿起,走至宫门。到了这,抬着轿辇的宫人停下。
这时齐风禾便不能再和温王同乘一轿,两人同下来,齐风禾被扶到了特制的出行工具上,而温王则坐着君王的轿辇。
齐风禾先行,而温王跟在身后。
行至目的地时,黎明将至,此时,百官整齐列在祭台前,恭敬地迎接他们的到来。
抬着齐风禾的特殊器具停在了祭台前,她顶着这一身沉重的饰品,走下来,朝祭台上走。
祭台很高,台阶长,齐风禾需一步步登上去。
她照着规划好的仪式,一步步进行。
她手持翎羽,在器乐声下跳着原始蛮荒的舞蹈,鼓声钟声悠远源长,好似从天边传来。
齐风禾身上的饰品随着她的动作相互撞击,玉玦声、金属音,皆混在这舞蹈中。
天边,一轮太阳升起。
第一缕阳光照在祭台上,黑暗退散,光明伊始。
祭祀结束,接下来,齐风禾作为鬼神的沟通者,会替鬼神行赐福庇佑之职。
温国的赐福礼很简单,只需要用沾过祭品血的翎羽,轻点受福者的额头便可。
赐福由上至下,第一个受福的,是作为国君的温王。
大巫割开牲畜的喉管,接了一大蛊血,盛到齐风禾面前,齐风禾用手中翎羽划过血面,沾湿羽尖。
君王登上祭台,取下面具,露出那张如玉面容。
他低着头,垂眸,不与她直视。
晨光照在他二人身上,齐风禾抬手,羽尖轻触眉心,留下一点红印。
冰凉触感自眉心升起,耳边传来玉玦撞击声,转身那刻,君王抬头,与戴着面具的祭司目光交错。
下一刻,君王起身,转面,面朝众人。
君王受福结束后,便顺从官职由高至低向下赐福。
齐风禾穿着厚重的衣物,站在祭台上,一遍遍地给前来之人赐福。
……
在祭祀结束后,齐风禾蹲在屋子里疯狂进食着。
这场春宴祭祀不仅需要大半夜地起来准备,持续的时间也很长,齐风禾继跳完祭祀舞后,还要给百官一个个地赐福。
百官百官,是这么叫的,但实际上不止一百个人,齐风禾几乎一整天都在抬着手,重复同一个动作,一天下来,她的手酸痛地几乎不能动弹,连吃饭,都需要温王投喂。
齐风禾脸上画的彩面已经被温王洗下,现在露出的是她那张白白净净的脸,身上沉重的衣服和不知有几斤重的头饰也已取下,她现在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温王怀里,张着嘴等待温王投喂。
在吃了不少肉食后,温王给她兑了一杯蜂蜜水,甜丝丝的,齐风禾劳累了一天的身心似乎都被安抚了。
杯子的的蜂蜜水只有一小盏,齐风禾一口闷完,舔了舔有些甜味的嘴唇后,说道:
“还要。”
习武之后,齐风禾的食量明显增大,而今天又劳累了一天,更是饥饿,她吃了不少饭菜,现在还可以再干一大杯蜂蜜水。
听到她的需求,温王也没有说什么,把怀里摊成一堆烂泥的齐风禾轻轻放到一旁,起身去兑蜂蜜水。
不一会儿,便拿着一大杯蜂蜜水来。
如今是冬日,兑蜂蜜用的是热水,齐风禾闷了一口,甜味瞬间在口中扩散,甜得她眼睛都弯了起来。
“好甜。”
她道。
“喜欢。”
齐风禾前世便喜欢吃甜食,如今到了这里,糖成了奢侈品,又因工艺有限,做出来的糖杂质多,总有股奇怪的味道,吃得便少了。
如今来了一口自然的甜香,心情便愉悦了起来。
此世还没有成型的蜜蜂养殖技术,他们食用的蜂蜜,都是野外采集的,数量少,比较珍贵,也只有王公贵族才有机会享用。
温王又给齐风禾灌了口甜水,齐风禾尝着口里的味道,想到一事。
她倒知道如何养殖蜜蜂。
前世乡下奶奶家养有几箱蜜蜂,有时候她去奶奶家玩,老人家会特地取来新鲜的蜂蜜,来给她兑水喝,味道,和温王喂给她的差不多。
有时候为了哄她开心,奶奶甚至会当场取蜜,割下一块巢蜜给她嚼着吃,她那时有蛀牙,一口咬下去,甜得她牙齿都痛了,但她爱吃,痛也要吃。
后来她长大换牙了,吃糖不会再痛了,但奶奶蜂箱里的结构,她还依稀记得。
到时候,她画张图纸,找匠人来做,做成了,便将图纸公开,让底下有需求的黔首自己制作,也算一项增收。
她这样想着,又喝一口蜂蜜水,觉得肚子有些胀后,便停了下来。
“王,手痛,揉揉。”
齐风禾伸出她酸痛的那只手,理直气壮地让温王揉。
不知何时起,齐风禾面对温王越发放肆起来,明明她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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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来时,胆小怕事得要命,说话都怯怯的,不敢大声。
但是相处着,她开始咬温王,亲温王,在温王怀里打滚,做一些很放肆的事。
很过分,不说对方是一位征战沙场,手握实权的君王,就是普通人,都不一定会这么纵容。
她的手才刚刚伸出,便被温王握住,轻轻地揉按起来。
酸痛的手得到缓解,齐风禾眉眼舒展,放松地躺在温王怀里,心安理得地接受温王服侍。
她也不想的,可温王对她实在太过纵容了,总让人想做些过分的事。
无论是咬他也好,亲他也好,又或者是些其它的事,莫名的,她就是想做,没有理由。
齐风禾眯着眼,迷迷糊糊地想着。
漆黑长发垂落,蜿蜒在齐风禾身上,她半睁着眼,从下往上看,看到了温王那张狰狞的面具。
“王不要戴面具。”
温王微顿,取下面具。
齐风禾用不怎么累的那只手揽住温王的脖子,逼他往下弯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王对姎真好。”
那张冰冷淡漠的脸上染上红色,藏在漆黑发丝里的耳朵也在发红。
齐风禾弯着眼笑了起来。
“王好可爱啊,想亲。”
温王听到她的话一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正欲避开。
可在无人的私下,他阻止不了齐风禾想做的事。
“王,姎的手还是好酸好酸,王不要停下哦,被亲也不可以。”
她不由分说地咬上了温王的唇,用齿尖轻轻地压着,含糊的声音从她口中吐出。
“王不必担心,姎这次不会咬伤王的哦,毕竟今夜还有个宫宴呢,要是让王的臣民们看见了……王不会想这样吧?”
耳边是齐风禾可怜又无辜的声音,温行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由她随意地咬着,手中揉着她酸痛的手臂。
齐风禾果然像她说的那样没有咬伤他的嘴唇,只是小狗磨牙般咬了几下,便松开,用脸贴他的脸。
她下口的力度不算小,就算没有咬出伤口,温行的嘴唇也不可避免地肿了起来。
齐风禾用脸蹭着他的脸,又蹭他的嘴唇。
“肿了。”
她道。
柔软的触感从唇部传来,温行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
“今夜要与臣子共食呢,王。会被看到的吧?王的臣子中有许多武将,都是随王出生入死征战之人,无异高强,想必,目力也不差吧?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出王的异样呢?”
“妻莫要再言……”
温王的声音依旧冷冽,却好似有些颤抖。
听着这悦耳的声音,齐风禾突然想起他们初次见面时,年轻的君王骑着战马,于她前方领路。
后来,戴着面具的青年撩开马车的帘布,朝她伸手,用冷冽的声音唤她,好似塞北的寒风。
齐风禾恶劣的情绪软了下来,她贴着温王的脸,咬着他的耳朵,低声轻语。
“王安心,姎不会让王在别人面前失态的。”
“王与众不同的模样,只有姎可以瞧。”
53. 第 53 章
齐风禾道完这句,便浅浅笑了起来,不再折腾温王,躺下,趁着还有些时间,阖眸休息。
偷闲的时光很快过去,天逐渐暗下,宫宴也即将举行。
齐风禾换了一身衣服,同温王一起前往。
今日在祭祀中受到齐风禾赐福的官员都来了,在齐风禾与温王到来后,才依次入座。
宫人摆上食物,坐在主位上的温王取下面具,接来宫人递来的食物,食下,底下的人才能正式动筷。
齐风禾安静地夹着一些食物,放进嘴里,随意地嚼着。
早在先前,回寝宫的时候,她便将自己的肚子给填饱了,如今对这些菜式也不大感兴趣,只是随意吃了点。
夜里光线昏暗,就是点了蜡烛,也不甚明亮,坐得远些的人,齐风禾瞧不清他们的模样。
想到这,她偏了偏首,看向一旁的温王。
温王与她靠得近,就是光线昏暗了些,她也能看清他的面容。
吃饭的时候是不能戴着面具的,温王长发挽起,这次,他的那张脸没有任何遮挡。
那张雌雄莫辨的面容就这么暴露了出来,昏暗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纤长的睫羽扫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起他眸中的神色。
温王的唇好像还有些肿,带着充血一般的红润,他持着酒樽,抿下浓烈的酒,眼中好似泛起了水雾。
他放下酒樽,唇边还沾着一些水渍,衬得红唇水润。
好像果冻。
齐风禾这样想着。
好想想尝一口。
此念头一经冒出,便在她的意识里挥之不去。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能抬起酒樽,装作饮酒。
真的好想尝一口啊。
齐风禾的虎牙咬着樽口,金属与尖牙相撞,发出细微的声响,隐没在觥筹交错中,几乎无人在意。
只有在她身侧的温王,朝她看来了一眼。
齐风禾注意到了,目光微移,圆溜溜的眼珠便与温王对视,她浅浅地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他的红唇上。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改口。
“姎敬王。”
她举起手中酒樽,朝向温王。
“愿王逢战必胜,国泰民安。”
温王看向她,亦举起酒樽。
“愿风禾桃李天下,一世安康。”
齐风禾又笑了,这一次,眸中无它欲,只余欣喜。
底下百官饮酒畅达,有人酒意上头,直言要献武君王,温王允了。
那名武将喝得满面通红,他折下头顶的一支梅花,以梅枝作剑,舞起杀人剑式。
这名将领是随温王征战打下来的爵位,手上见过血,一招一式都是冲着杀人去的,少了些美感,多了些凌厉。
这非观赏性的剑式,齐风禾看得入迷,旁人也被吸引去了目光。
花枝作剑,剑上梅花飘落,花瓣四散,有一朵落到了齐风禾面前,她伸手取来,在桌底下塞到了温王手中。
掌心突然被闯入,有些冰凉的手指打开他微合的手,塞进一朵柔软冰凉的东西。
温王低头,打开掌心一看,是一朵黄色的小花。
送予他花朵之人并未看向他,目光依旧落在前方,观武将舞剑。
他温热的手又拢起,含住这朵还带着些冷意的小花。
武将很快舞毕,朝温王抱拳行礼,又走回座位,继续喝酒。
自他开头后,又有不少人上来献礼,托温王的福,齐风禾看得津津有味。
宴席终有散时,到了后半夜,春宴结束,臣子纷纷告辞归家,与亲眷团聚,不多时,便又只留下了齐风和温王两人。
齐风禾喝得有些醉了,面颊微红,她撑着桌子侧身看着温王。
温王也喝了不少酒,那张苍白的面容被酒气醉得红润,也给他添了几分血色。
苍白的面容如一张白纸,若将红墨泼向其中,颜色定无比分明。
齐风禾瞧着温王的那张脸,突然忆起春日盛开的鲜花。
春日到来时,万物复苏,冰雪消融,在底下沉睡了一整个冬季的植物便会复苏,冒出新芽,长出花苞。
那些花苞向着春日的暖阳盛开,明艳灿烂。
春日盛开的花朵有许多种颜色,但有一种红色的小花,最似面前的温王。
它们盛开得明艳又耀眼,如温王的红唇,又或者是他的脸颊、耳尖。
“王脸红了。”
齐风禾盯着他瞧了许久,突然笑道。
她伸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面颊灼热,似烧了般,不必想,颜色也当鲜艳。
“姎的脸也红了。”
齐风禾酒喝得不少,如今眼睛已经迷离了,只长长地盯着温王,瞧他的那张脸。
温行今夜也喝了不少酒,但他意识依旧清醒,他看着好似有些醉了的齐风禾,为防止她发酒疯,便朝她伸手,带她回寝宫。
醉了的齐风禾没有胡闹,在温王朝她伸手后,便乖乖地将手搭在了上面,听话得好似初见。
温王有些诧异,握紧了她的手,一抬头,便看见了齐风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齐风禾的眼睛其实很好看,平日里看见时,便觉清澈纯净,若是带上了泪水,那定叫人觉得可怜,瞧上一眼,心便软了。
如今她直勾勾地看着温王,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纯粹的喜欢,好似一只可爱的小狗,看到了它喜欢的玩具。
“回去吧。”
温王对她言。
被牵住的齐风禾点点头,“嗯嗯”地应着。
她紧紧跟着温王,几乎贴着他走,脸有好几次撞到了他身上,头还抬着,眼睛亮亮地盯着他。
一路回了寝宫,担忧齐风禾明日醒酒了会难受,温行给了她一杯蜂蜜水,让她喝下。
醉了的齐风禾很听话,温王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她喝蜂蜜水,就喝蜂蜜水。
她双手捧着杯子,将一大杯蜂蜜水都喝完,将杯子放在一旁。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模样乖巧。
“王,姎喝完了。”
她乖巧地看着温王道。
“嗯。”
温王点了点头,算回应她。
“王,姎喝完了。”
模样乖巧的齐风禾又重复了遍,眼神期待地看着他。
“王让姎回寝宫,姎回了,王让姎喝水,姎也喝了。”
她盘坐着,双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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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在腿上,双眼模样乖巧又可爱。
“姎这么听话,是不是可以得到奖励啊?”
她的眼睛亮亮地,满眼期待地看着他,让人不忍心拒绝。
温行动作一顿,将花朵放在水盘上,转身看向她。
“妻想要何奖励?”
听到此言,齐风禾笑容灿烂了起来,天真烂漫道:
“姎要亲王,要咬王的唇,要把它咬破。”
她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欢欣雀跃。
“……可。”
沉默良久,藏在黑暗中的温王才道,他走过来,在齐风禾面前坐下。
才坐下,齐风禾便欢欢喜喜地朝他扑过来,目标明确地咬住了他的嘴唇,似发泄般在上面咬着。
喝过酒的温王浑身温热,脸红了,嘴唇也红。
方才给齐风禾喝蜂蜜水的时候,他自己也喝了些,唇上还沾着些,相触的时候能尝到些甜味。
“王甜甜的,好软,好像果冻。”
齐风禾含糊的声音传来,温行不知什么是果冻,他只听着齐风禾的声音,闭着眼,忍受她带来的痛楚。
自从被齐风禾亲了第一次后,她便似上瘾了般,发疯时也不撕咬他的肩膀,也不抠他的手。
每次当她情绪不稳定时,便会将他推倒,压在地上,榻上,或者王座上亲,将撕咬血肉的劲用在咬他的唇上,每次都少不了受伤。
这次也不例外。
尝了血后的齐风禾很快便会平静下来,醉时的也是这般。
啃咬他嘴唇的力道逐渐小了,被轻轻地舔了下后,她便离开,靠在他的怀里,不知在想什么。
温行擦了擦唇上的血迹,将放在一旁的蜜水取来,喂给齐风禾。
“妻喝完这碗水,便去洗漱寝下吧。”
碗口抵在了齐风的唇边,她乖巧地张开了嘴,将其喝下。
甜丝丝的蜜水冲散了她口中的血腥味,只留下了沁人心肺的甜。
“好甜。”
齐风禾喝了一口,说道。
“王也喝。”
她将那碗水推到温王面前,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在她的目光下,温王张开了口,用被她含过的碗喝着,蜜水没过伤口,有一瞬刺激的痛传来,他闭了闭眼,将其喝完。
他的唇上还残留着些水迹,正要擦去,一直盯着他的齐风禾突然凑近,将其舔净。
温行顿时僵住,全身的动作都停滞,连呼吸都暂停了下来。
混合着血腥味的甜在她口中蔓延,她咂了咂嘴,睫羽扑闪。
“好甜哦,好喜欢,蜜糖甜甜的,王喜欢吗?”
过了许久,浑身僵住的温王才稍稍缓过,冰冷的声音好似有些凝滞。
“吾……亦喜。”
得到他的回答,齐风禾突然站起。
“姎最喜欢吃甜的了,不止姎喜欢,王也喜欢,大家都喜欢。甜甜的东西最好吃了,大家都要吃上!”
她说着便将屋子翻了个遍,终于找出了几张纸和笔。
不知醉了的齐风禾要做什么,温行也无法阻止,只能紧跟在她的身后。
所幸她没有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只是坐在案台前,认真在纸上画着什么。
54. 第 54 章
案台上点着灯,烛火的光将她的影子拉长,打在身后的屏风上。
温行从后面看不清她在做什么,他上前几步,于她的身旁坐下。
齐风禾在画一个箱子,箱子里有许多木框,看着图样,好似可以取出。
温行没见过这个东西,他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画,直到箱子快画完的时候,他才询问。
“此为何物?”
“蜂箱。”
齐风禾的声音还有些含糊,好似还未完全酒醒,但手中所持之笔稳健,毫不摇晃,不似醉酒之人。
“此物何用?”
温王又问。
“用以养殖蜜蜂。在箱内抹上蜂蜡,在分蜂的季节,将其摆在野外,可诱蜂王筑巢。或者直接取下野蜂巢,捉拿蜂王,令其在箱中安家。待其在箱中住下,酿造蜂蜜后,养蜂者可取出蜂脾,取出蜂蜜,再将去过蜜的脾放回巢中,可令蜜蜂再造,如此,若需蜜,则无需冒险野采,自养便可。”
齐风禾朝他徐徐道来,声音平稳,逻辑清晰,不似醉酒者。
她讲完这一段话,又继续道:
“姎知如何培育新王,姎连同此一并写下,如此,黔首便不必常常去野采其蜂。”
她不似在同温王讲话,倒似自言自语,一边说着,又在纸上画出图案,标以文字注明。
温行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打扰,待到其一笔一划勾勒出一套完整地造新蜂王图后,齐风禾放下笔,将纸上墨渍吹干。
“这是新年礼物哦!”
她扬了扬手中的纸,对着温王说道。
“这是姎送给黔首的新年礼。”
她笑着说道,不甚清明的眼睛盛满了笑意。
她看着温王,笑了一会儿,渐渐停下。
“王有收到礼物吗?”
“无。”
君王摇首。
醉了的齐风禾沉默了下,睁着不太精神的眼睛看着他,手撑着腿。
“王也要有礼物哦,王想要什么礼物?”
她问完后,撑着腿看了他许久,也没能等到对方的答案。
“礼物?”
青年冰冷的声线在昏暗烛光中响起,他对面的年轻女娘点点头。
“对的,礼物,想要什么?”
她问完,对面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吾不知。”
温行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
他幼时不受宠,诞辰或节日时,总收不到前温王送给新礼,明明别的兄弟姐妹都有,唯独跳过了他。
母亲亦厌他,莫说送礼,连瞧都不愿瞧上一眼。
后来他上战场,手中有了军权,若是有了什么想要的东西,便自己动手抢来,无论是权力,还是……王位。
他如今得到的东西,都是他自己抢来的。
金钱、权力……妻子。
他所拥有的,好似从未有什么是别人送的。
……不对。
他的手突然摸上了耳朵,那里,正挂着一个做工精巧的耳饰。
他敛下眼眸。
“王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嗯。”
他的声音依旧冷冽,声线毫无变化,听不出什么情绪。
眼前光线突然昏暗,他抬头,双颊突然被捧着,额上被一柔软相吻。
齐风禾突然亲了他。
“没有想要的东西,那姎就送姎想送的东西了。”
“……嗯。”
齐风禾亲了温王之后,便趴在了他的胸口上。
“要送什么呢?让姎想想……”
她的声音拉得很长,尾音下拉,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下文。
直到温行保持这个动作到僵硬时,也不见回答。
他低头,去看齐风禾。
睡着了。
闭着眼的齐风禾安静地趴在他的胸口上,面上还带着酒气扬起的红色,面容恬静,好似在做什么美好的梦。
温行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扶住了她有点些下滑的脑袋。
修长的手抚过她的长发,过许久,他站起,为她简单擦洗,脱下外衣,置于榻上。
她缩在被子里,睡得安稳。
春宴这几日,不用早朝,齐风禾难得睡了个懒觉。
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齐风禾气色红润,连昨夜宿醉带来的影响都小了些。
温王早已不见踪影,不知在何处,身侧的床榻早已凉透。
她坐在榻上,用手摸摸自己的脑袋,揉揉眼,走下榻。
“王?”
身边没有温王,还有点不太习惯,她不自觉地叫唤了一声,就像前世不见妈妈,就到处找一样。
听到她的声音,温王从屋外进来,他的手中还捧着一碗水,还冒着腾腾热气。
进来后,他将手中的碗置于一旁,牵着还在打哈欠的齐风禾做到镜台前。
镜中的齐风禾发型一团糟乱,乱哄哄地像一个鸡窝。
还有些迷糊的齐风禾眨眨眼,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王,为何姎的头发如此之乱啊?”
温行:“……”
“妻昨夜睡不太安稳。”
其实说睡不太安稳,已经相当委婉了。
睡曾想刚开始睡得乖乖巧巧的齐风禾,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竟然一直在乱动。
先是从床头睡到床尾,被他摆正几次后,又滚到了地上,还好她怕冷,死死抓着棉被,掉下去时,把被子也扯下了,有它垫着,这才没摔伤,也没摔醒。
后来他怕她又掉地上,便把她放床里边睡,哪曾想她竟然直接从他身上滚过,差点又掉到了地上。
幸好温王手快,扯住了她,才没让她又掉到地上。
在这一次后,温行便不敢让她平躺着,将她搂在了怀里。
但就是这样,齐风禾也没静下来,她一直在他的怀里翻身,又拿头蹭他,翻来覆去,折腾到天快亮时,才静了下来。
如此折腾,温行也睡不下,早早便起了身。
但齐风禾对此无知无觉,听到他的回答,大惊。
“这是多不安分?没有用头顶着倒立旋转三百圈弄不出来这种效果吧!”
齐风禾摸着她的鸡窝,面色震撼。
温王:“……”
差不多。
“尚好。”
他没有解释,只拿起镜台上的玉梳,细细解开她打结的头发。
齐风禾的头发在她昨晚坚持不懈得折腾下,乱得很彻底,一个死结接一个死结,若是让她自己来梳,可能她会暴躁得直接将头发扯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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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给她梳头发的人极其耐心,一点一点地将其分开,花了好长时间,才将她一团糟的长发恢复原样。
在这个过程中,齐风禾百无聊赖地东摸摸西摸摸,在翻箱倒柜时,突然摸出了一张纸。
上面画的东西很熟悉,是她前世蜂箱的结构。
齐风禾看清上面的东西后,突然顿住。
“这……是谁画的?”
她才问完,又看清了上面标注的字,是她的笔迹。
“……姎画的?何时画的?”
正耐心解着发结的温王朝她瞥了一眼,在瞧见纸上的图案后,手中动作一顿。
“妻昨夜所画……可还记得?”
齐风禾回想了下昨夜的事,记忆到臣子舞剑那里便断片,欲再往后回想,却想不起来,记忆里一片空白。
“不记得了,宴会后面的事,都不记得了。”
她努力回想,却无结果,便老老实实地摇头。
镜中温王的面色好似有所变化,仔细去看,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好似只是她的眼花。
“记不起便不记了,昨夜也无甚要事发生,妻喝了蜜水后,便言要令众者皆可食之,便翻屋取纸笔,将此图画下。”
对于温王说的话,齐风禾一点印象都没有,但纸上的东西看起来真的是她的手笔,应当就如温王所言。
没想到她喝酒竟然会断片。
齐风禾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前世她滴酒不沾,此世虽制作酒精,却也不是拿来喝的,昨夜那场宴会,确实是她第一次喝酒。
没想到一喝就喝出记忆断片了。
所幸没出什么大事,看来往后要小心些,不能随意喝酒了。
其实也不怪她,这里没什么饮料,宴会上只有酒,白开水又不好喝,她便跟着大家一起饮酒了,她喝着也没什么感觉,便一直当水来喝,哪曾想直接喝到断片这时,算了,以后不碰便是了。
她这般想着,身后的温王也已为她挽好发,正为她找衣物。
今日是新的一年的开始,有换新习俗,温王翻找来了一件齐风禾没穿过的新衣服给她换上。
新衣裳好看,齐风禾提着裙摆看了几眼,才去洗漱。而趁这时间,温行将一旁已经凉透的蜜水拿走,重新热了一遍,回来时,齐风禾正好洗漱完。
蜂蜜水是用来给她解酒的,她昨天喝了那么多酒,想必今日也会有些难受,温行便为她提前备着。
齐风禾瞧了一眼,道了一句“谢谢王”,才接过饮下。
今日是新的一年的开始,早膳的食物也丰盛了许多,好多食物都用上了齐风禾造的厨具,因此花样也多了起来,比之之前的食物好吃了不少。
国中就她与温王最大,而温王不在意她的礼仪,齐风禾便大口吃了起来。
真好吃,要让大家都吃到。
她弯着眼想着。
早膳结束,这几日他们可以不用休息几日,不用工作,因此,齐风禾便放下了她脑中的事,牵着温王的手,一齐在宫中行走。
“王,国中春宴几日,民间有何风俗?”
齐风禾不是温国之人,不了解他们的习俗,不懂除祭祀外,他们还会做什么事。
温王的脚步停顿,齐风禾也被迫跟着停了下来。
55. 第 55 章
宫中的雪正在消融,最是寒冷。
齐风禾今日穿得多,身上裹着厚厚一层,几乎将她团成了球。
她戴着披着斗篷,将斗篷后的帽子也戴了上,下半脸也围了起来,只露出一双明亮眼眸。
比昨夜清明许多。
温行看着那双眼眸片刻,别过。
“春宴几日,阖家团圆,黔首多留于家中,与亲眷相处。”
春宴后马上又是开春,那时农忙,举家劳作,难得歇息。他们便趁着这几日清闲,多与家人相处。
“而出嫁之女,也会于这几日归家……妻,卿可想归国。”
温王望向远处的目光又落在齐风禾身上,黑色的斗帽边缘围着一圈毛茸茸的毛,齐风禾藏于其中,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嗯?不回。”
齐风禾愣了一下,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笑话,回去,回去干嘛,看她那间破败的屋子生草的庭院吗?
齐风禾在齐国那几年过得并不好,长达十年的关押让她心生抵触,她与家人的关系也不好。
最初那几年还好,还是个正常人能过的日子。但是后来的那几年,她的父母和她越来越疏离,甚至看着她的眼睛里带着忌惮。
她不知道他们在怕她什么,但那些情绪带到相处中,便显得处处不合。
后来,更是见都不见她一面,将她关押在冷宫中。
出嫁那日,她再次见到他们,好似还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恨不得除之后快的情绪。
她终于要死了。
不知为何,她在看到齐王的眼睛时,下意识地想出这句话。
她那时只当是她的错觉,但是。
“王。”
齐风禾扯了扯温王的衣袖。
“当初那场婚事,究竟是为何?”
在齐风禾目前的认知中,她嫁予温王,是因为齐王好面,用嫁女之嫁妆来掩盖战败赔款之实,可是,如今想来,这理由着实牵强。
齐王战败赔款,是人尽皆知的事,此时若再用别的东西遮掩,反而欲盖弥彰,落天下之笑柄。
比较,被温王打过的国家不少,割地赔款之事也不少做。一件令人羞耻之事,做的人多了,也变得没那么羞耻。
可齐王偏要拿嫁女之事掩盖,倒显得他好面不堪,落了名声。
在他的印象中,齐王虽然无大才,或者可以用昏庸来形容,可也没有蠢笨到如此地步。
况且,不说别的,底下百官也有明智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做出此事。
或许其中,还有齐风禾不知道的缘由。
她将目光看向温王,希望他能给她解惑。
齐风禾目光与温王有一瞬相触,但对方很快避开,盯着她的发饰说道:
“年前吾交战胜于齐国后,正欲攻入国中,却收到了齐王的议和书。他言可割让十富庶郡,以求停战,吾思之,便同意。吾在等待他割地时,齐王又来书,言割让十郡,需娶其女,否则不让。”
温王徐徐道,听得齐风禾发愣。
“他还有别的要求吗?”
“无。”
齐风禾皱起了眉,总觉那里有些不对,她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齐王嫁女,名义上是联姻,可从温王口中,并没有提到两国要结好之事,她到温国快一年了,一直跟在温王身边,温国众政务她也有过目,可从没有看到有要和齐国交好的意思。
“他没有说要和王交好吗?”
“无。”
相比交好,从齐王书信中的语气来讲,更有逼迫他娶齐风禾的意思。
这倒怪了。
齐风禾想不明白,她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又抬头。
“王为何会答应?”
虽然只是由温王口述,没有看过信件原件,但齐风禾也可以知道“否则不让”这四个字所带来的威胁感。
这个态度太奇怪了,不像嫁女,倒像要激怒温王。
但比齐王更怪的是温王,他不可能看不出这信中的威胁,怎么可能会乖乖同意。
不说别的,继续攻打,到时候把齐国打没了,别说十郡,齐国那一大片国土都是他的。
齐风禾静静地看着他。
温王似乎受不了她的目光,又偏了偏首。
“吾年岁已足,也当娶妻。”
齐风禾:“……就这?”
“嗯。”
温王颔首,目光看向远处。
温王的这句话,齐风禾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她猜想,这其中或许还有别的缘由,只是如今他两人关系好,不宜再言。
想到这个可能,齐风禾也不再追问,又提起了齐王的事。
“王可还保留那些信件?”
“有。如今放于书斋中,若妻所需,可现去取。”
齐风禾还挺想知道齐王给温王写了些什么的,便点点头,跟着温行去了书斋。
推开书斋的门,点燃烛火灯,昏暗的屋子一下子明亮。
温王前去翻找,齐风禾则在后方看着。
这个地方她来过不少次,当时看刺杀她的的名单时,便是在这里,如今,看齐王的信件,也是在这里。
心中闪过奇怪的念头,只一瞬,便听到温王唤她。
“妻,便是此书。”
他走到案前,将两张帛摊开。
除去用竹简书写外,一些贵族还会用帛、羊皮等物品书写,只是那些东西实在贵重,并不常用,但在外交时,便可能会用到。
齐风禾跟着他,一同在案前坐下。
案前有两块帛,一块是求和的,一块是变卦的。
求和的那张很正常,有问题的是另一张。
“温王亲启:
孤膝下有一女,倾心于君,知晓孤割让十郡于君后,便央求孤将十郡作她嫁妆,令其带着十郡嫁予君。孤不愿,她便以死相逼。孤子嗣单薄,膝下唯有一女,自幼独宠,孤不忍难过,便应下。现条约有改,愿无偿赠予改为孤女嫁妆,女嫁予君后,十郡便归君。若君不娶,则十郡不让。”
她细细地将上面的文字浏览一遍,越看眉头越皱。
简直实在胡言乱语,她何时倾心温王,以死相逼。
这上面的文字实在太奇怪了,像逼迫温王娶她似的。
齐风禾不喜欢被人逼着做事,齐王给出的条件确实不错,但她看着实在膈应,若她是温王,肯定不爽,要么继续打,要么捏着鼻子应下,但她绝不会对书信中的“王女”有什么好脸色。
若是个脾气暴躁些的,说不定娶了回来就把她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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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把她杀了。
齐风禾突然惊起一身冷汗。
或许,齐王就是想她死呢?
她又想起了出嫁前,齐王看她的眼神。
——她终于要死了。
温王在外的名声如何?
残暴、好战、独断。
他的暴君之名响彻列国,这样的人,一旦被逼迫,后果不是一般人能承担。
她先前所想的“脾气暴躁些”的人,好像便是外面所传的温王。
齐王会不知道吗?
他知道的,他当然知道,他太知道了,所以才要编撰这些文字,来陷害齐风禾。
到时候她嫁过来了,便离死期不远了。
齐风禾的面色逐渐沉了下来。
自她显露出与众不同之貌后,齐王便对她越来越疏远。原本还和普通王公家的相处方式差不多,但是在她显露不同后,齐王对她便不满了起来。
她那时愚钝,察觉不出,后来似有所查,但为时已晚,她已被齐王禁锢,不得自由。
但她没想过,齐王对她的不满竟然到了要她死的地步。
只是不知为何,要要用这样迂回的手段,明明他可以直接赐死她的,就算不想担个杀女的名声,也可暗中派人杀死她,或者伪装病死。
这个年头,死一两个人太正常了。
她盯着帛上的文字,沉默良久,突然对温王说道。
“王,上面所言,皆为假。”
温王突然抬眸看她,又低首,撩起耳边碎发,不经意触碰到挂在耳上的翠色耳珰。
“姎于齐国时,为齐王软禁,根本没有受宠之说,至于以死相逼一事,便更没有了,整篇文书,都是他在胡言乱语!”
齐风禾说得生气,一巴掌拍在了案上,震得案上的烛台都抖了抖。
温王的手指收了收,捏着衣袖边缘,似乎想抬起,但才抬了些,又放下。
“他想要姎死!他明明知道的,嫁给一个暴君……”
齐风禾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激动的情绪逐渐缓了下来,气得要站起来的身体也缓缓坐下。
书斋内安静顿时安静,过了许久,才听到齐风禾怯怯的声音传来。
“王……姎不是有意要骂君的,姎只是太生气了,姎再没有嫁予王时,被齐王软禁于冷宫中,不通外事,偶尔听来零星传言,听到的也是王暴君的名声……但姎知道,这都是谣言,王是明君,都是小人欲摸黑君造谣的……”
“吾就是暴君。”
温王冰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齐风禾的话。
“吾攻打他国,灭其国,杀其民,他们所言皆准,吾便暴君,妻未有错。”
温王冷冰冰的话听得齐风禾一个激灵。
“没有,王不是暴君……”
“吾就是。”
“不是……”
“就是。”
屋内骤然安静,双方都未言声。
过了许久,耳边传来了齐风和的抽噎声。
她的眼睛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她看着温王,突然扯着他的肩膀,强迫他转过来,一把掀开他的面具。
“姎说不是就不是!”
下一刻,她猛地靠近,用嘴唇堵回了温王的话语。
56. 第 56 章
齐风禾的眼泪滴滴掉落,砸在了温王脸上,顺着他的脸颊一直向下滑落。
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的感官瞬间放大,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齐风禾这次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单纯地将唇压他上,似乎只是想让他闭嘴。
但温王还是失神了许久,待回过神来时,齐风禾还死死地抓着他,肩膀细微的颤抖。
还在哭。
他脑中突然闪过这句话,又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掌控僵硬的身体,抬起了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部,无声安慰着。
——吾不言。
——妻所言皆是。
他缓缓握住了齐风禾的一只手,将它从他的肩膀上挪开,放在腿上,食指在上边书写着。
他将这两句话写完,便将手掌摊开,盖在齐风禾的手上。
哭泣中的齐风禾好似读懂了他的这两句话,眼泪渐渐停了下来,慢慢地松开了他。
齐风禾的眼睛哭得通红,她呜咽停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温王,不说话。
温王将手从她的后背移开,去擦她脸的泪水。
“王不要生气。”
齐风禾委委屈屈说道,任由温王擦着她的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温王。
“吾不气。”
温行垂着眸,看着她那副可怜的模样。
“是吾有错,不应使小性,与卿争执。”
齐风禾眨眨眼,眼中仍旧湿润,她又看了眼温王,凑到他身边,用脸蹭他的脸,然后趁他不注意,偷新了一下他的脸,温王的耳朵刷一下红了起来。
“不要再气了,姎往后不提这事了。”
温王的睫羽扑闪了几下,目光落于别处,不敢看她。
“嗯。”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轻到齐风禾都快听不见了。
所幸他两人挨得近,齐风禾还是抓到了一个尾音。
“王答应了,姎听到了,不许反悔哦!”
得到了回答,齐风禾笑了起来,温行仍旧看着远处,耳尖依旧潮红。
哄好了温王后,齐风禾又将目光落在了那封书信上。
那张满卷谎言的书信还放在案上,虽不知齐王为何想杀她,还用这么迂回的方式杀她……
算了,想不明白,反正,如今必然不能如了他愿。
恐怕齐王也想不到吧,温王不仅没有杀她,还待她极好,不说齐王,齐风禾本人也没想到。
她嫁予温王时就已经做好要死的准备了。
案上烛光跳动,齐风禾又盯着那张书信瞧了一会儿,便将目光移向温王。
“王。”
她轻轻唤了一声,拉回了温行的注意,对方将目光从远处移至她身,耳上潮红正在褪去,面容冰冷地看着她。
“当初王,为何会对姎如此好?”
在这场婚事中,不仅齐王的行为怪异,温王本人的举动也让齐风禾摸不着头脑。
同意成婚之事,虽他先前的那个理由牵强,但齐风禾也无意深究,倒是温王对她莫名其妙的好,让她不解。
温王对她实在太好了,好到世俗无法理解,齐风禾本人也无法理解。
什么人,会将权力分给一个陌生人?虽然那个陌生人,是他名义上的妻,可他们先前完全没有见过,毫无感情基础,就算要给予妻子尊重,也不是这个给予法。
齐风禾实在太好奇了,甚至开始发散思维。
她前世也是看过小说的人,她阅书千万,看过不少狗血的剧情,温王这奇怪的表现让她有了些猜想。
“姎与王……可是从前见过?”
在那些狗血的剧情里,不少是女主小时候救过男主,然后男主爱上了女主,长大后,便会对女主特别好。
温王对她也很好,所以温王……
“吾与卿何时见过?”
温王突然看向她,神色不解。
“吾初次见卿,是在迎亲那日,吾撩开珠帘,那为吾初次见卿面容。”
齐风禾:“……?”
没见过,那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她还以为她以前救过他呢。
“那王不识姎,为何会对姎这般好?”
齐风禾不懂了。
温王也不理解。
“卿为吾妻,吾对卿好,乃是理所应当之事。”
两人都一脸疑惑地看着对方,都对对方的思想感到不理解。
齐风禾:“……?”
“仅此理由?”
“仅此。”
齐风禾对温王的想法感到震撼。
齐风禾不解。
齐风禾大惊。
这是什么人啊,竟然会有这种觉悟!
齐风禾看温王的眼神像看什么奇行种,看得温王浑身难受。
“妻为何如此看吾?”
面对温王提出的疑问,齐风禾没有回答,反而反问他:“王如何有这种想法?王可知,世人可不会如此想。”
“世人如何想,与吾何干。”
温王的声音冷漠,带着几分对世俗的蔑视。
“吾为王者,天下当以吾为尊,而非吾顺从天下。”
他口中的话霸道而蛮横,倒应了传言中的专横独断。
齐风禾瞪着眼愣了许久,才缓缓道了一声:“有理。”
言落,两人皆静,双双坐于案前,不知做何。
齐风禾看着面前的那两封书信,突然没了继续探究的兴趣。她将两封书信叠了起来,交给温王。
“王收回去吧,姎不想看了。”
温王冰冷的眸子扫过齐风禾,伸手将书信接过,起身,将其置于原位。
他回来时,看见齐风禾撑着手看着烛火发呆。
“妻?”
他轻轻唤了一声,齐风禾闻言,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转头看他。
“妻可还要留于书斋?”
先前他们在宫中散步,是齐风禾想知道齐王书信中的内容,才突然到此的,如今不欲探究了,留在此处,也无用处,于是齐风禾便摇头。
“不留。”
她站起身,顺手牵上温王,带着他往屋外走。
齐王之事她已不愿再探究,反正如今,若无必要,她也不会再回齐国,齐王要杀她,估计也动不了手。
反正,从今往后,她与齐王再无瓜葛,她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她慢慢走着,突然扭头看向身侧的温王,温王感受到她的目光,亦转头看她。
齐风禾没有说话,只是朝他笑了笑,又扭头看向前方,漫无目的地走着。
两人肩并肩,初春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枯树上的雪正在消融,有新芽在顾自生长着。
春宴清闲的几日很快过去,齐风禾很快又忙碌了起来。
寅时,准时起,齐风禾顶着两个黑眼圈,跟温王排排坐在王位上,一起听底下的大臣汇报事务。
下朝后,齐风禾又掏出了她的那张图纸,先拿去让人抄写几份,再让匠人照着做了一批,再取其中几份送至十郡,让十郡的人也用上。
在齐风禾找出这张图纸,打算拿去让人抄写时,温王也跟在她的身侧。
那时他们正牵着手,不知为何,在她翻出图纸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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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王的手好像突然握紧了些,齐风禾问他为何,他又回答无事,让她二丈摸不着头脑。
齐风禾花了片刻思考了下,想不出,便放弃思考,取图纸送去抄写。
这里,活字印刷术还没出现。
当然不可能出现了,这里的纸都是齐风禾让人弄出来的,活字印刷术这种需要纸来支撑的东西,怎么可能先纸张一步出来。
但是,既然齐风禾出现了,那么它也该诞生了。
齐风禾在让匠人做蜂箱时,顺便让他们把活字印刷的木块一起弄出来了。
过段时间她便要开书舍教学,有了这个东西,课本才能大量印刷。
说到课本,这个东西是由她、溪及十郡招来的一些能人合写的,参考了温王从贵族那里搜集来的书籍,涉及了医、农、政、机关、外交等各个方面。
初版已经定下了,到时再查看一遍,若无问题,便可大量印刷,投入使用。
无论是造蜂箱还是造活字印刷的模板,都不是马上便能完成的事。
齐风禾在把图纸给了匠人后,便又回到了王宫。
如今她手中还有不少叫人抄来的图纸,她想了想,便派人将此图在告示处张贴,将蜂箱的造法公开。
“……便言,此为姎送予黔首的春宴礼。”
齐风禾在将图纸交给办事的官员后,随意地说了这句。
温国有春宴送礼的习俗,她手中的这份图纸,便当是送予黔首的礼物了,这也能解释她这个王后为何莫名其妙公开此物。
比竟,此世的知识都是封锁垄断的,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公开。
办事的官员接过图纸,告辞齐风禾,出王宫后,也顾不得休息,即刻启程,将图纸张贴各处。
官员离开后,这里便又只剩下了齐风禾和温王。
“王,回寝宫吧。”
齐风禾盯着官员离开的方向出神了许久,才对温王道。
“嗯。”
冰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好像与以往没有差别。
齐风禾的手从衣袍下伸出,先用食指勾了勾温王的手指,然后其余手指紧随其上,钻到了温王掌中,插入指缝中,和他紧紧扣上。
“走了。”
齐风禾起身,和温王一起并肩走着。
路过宫道两侧的树,隐约看见了点绿色,齐风禾在树下停住,与她牵着手的温王也被迫停了下来。
齐风禾的手指松开,从温王的掌中抽了出来。温行的手指下意识都收紧,又松开,任由齐风禾离开。
“王不高兴。”
齐风禾突然转头,对着温王道。
“并无。”
齐风禾的目光来得猝不及防,温行猛地偏过,不与她对视。
“撒谎。”
齐风禾踮起脚尖,压着温王的肩,咬着他的耳朵说道。
温王没有再说话,目光看向远处,被齐风禾如此撩弄,身体不自觉地轻颤起来。
齐风禾揽住他的胳膊,靠着他的身体,将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王今日一直不高兴,和姎说话时,一直冷冰冰的……哦,王说话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好吧,都差不多,但今日王就是不高兴。”
温王的睫羽似乎轻颤了下,但他戴着面具,叫人看不起。
“让姎想想,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齐风禾突然转过脸,凑到温王耳边。
“姎知道哦,是从姎在找图纸那时。”
温行身体僵住。
“王为何不高兴?是因为别人有礼物,王没有吗?”
“不是哦,王也有呢!”
57. 第 57 章
四处无风,只余齐风禾翻动衣裳的声音。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轻轻打开。
是一对新的耳珰。
“先前姎在为王准备礼物时,便苦恼要送王何物。王为一国之主,自不缺钱财珠宝,可若送惠民造物,那是给黔首的礼物,而非王的。”
她抬起了脸,取出耳珰,看着温王,她的目光落到温王耳上,盯着那只似在摇晃的翠色耳珰,只觉恍然。
“姎初嫁时,与君走夜市,恰见此物,觉与君甚配,便将其买下,赠送与君,那时,未有它意。”
齐风禾只晃神了片刻,便重新抬起双眸,看向温王。
“王,低头。”
温行弯下腰,垂首,眼睫颤动。
齐风禾取下了原先的耳饰,将新的耳珰重新戴上。
这对耳珰,是齐风禾亲自操笔设计,叫人打造的,她有意瞒着温王,毕竟礼物,提前知道了,便没有那种惊喜感了。
耳珰上挂着的是两颗鲜红的宝石,如血般红,亦似成熟的鲜果,格外诱人,如温王一般。
这款耳饰同先前的那款一样,都是无需耳洞,便可挂上。
她的手撩起温王的鬓发,将新的耳珰挂上,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温王的耳尖也似宝石般红了起来。
两边的耳朵都戴上,齐风禾轻轻地撩拨了下,让它们摇曳起来。
“王。”
齐风禾凑在温王耳旁,咬着他的耳朵说道。
“初来时,姎尚不知赠予耳珰的含义,但是现在,姎知道了哦!”
齐风禾的尖牙轻轻地咬着温王红透的耳朵,像是在浅尝熟透了的果实。
“王的耳朵和宝石一样红了呢。”
她的这句话让温王偏了偏首,垂着的手忍不住抬起,轻轻环住了她身体。
温行的手抓着齐风禾的衣物,她的牙还在咬着,温行忍不住朝她的方向靠了靠,被敛下的双眸放空,让人瞧不出什么情绪。
只咬了一会儿,齐风禾松开了她,她的视线始终落在温王身上,落在他的鬼面上。
齐风禾的手抓住了鬼面边缘,她缓缓地掀开,将温王那张泛红的脸暴露在阳光底下。
温行眼睫轻颤,搂着她的手更紧。
“王脸红了哦,是在害羞吗?”
温行的身体细微地抖着,连新戴上的耳珰也在摇曳。
齐风禾瞧着她亲手戴上的新耳珰,将说话的语调拉长。
“王还记得姎方才说过的话吗?姎言从前不知赠予耳珰的含义,但如今知道了。”
温王似乎闭上了眼。
“姎的意思是说,王是姎的——”
齐风禾的嘴被堵住了。
她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面前这张放大的脸。
温王常年带着面具,不见阳光,脸是极白的,甚至是苍老,但如今不知怎的,这张脸红润了起来,如春日盛开的鲜花般娇艳,如秋日丰收的硕果般红。
好似熟透了一般,引诱着人去品尝。
齐风禾想尝一下,但她的嘴被堵住了,她眨了眨眼,伸出了手,去触摸温王的脸。
温王的睫羽又颤了颤,身体的温度上升。
——王熟透了呀。
齐风禾有话想说,奈何嘴被堵着,说不出话来。
她的眼睛无辜地看着温王,伸出了手,去摸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
温行立即松开了她。
落空了的齐风禾在原地眨眨眼。
能说话了。
于是她微笑着张开嘴——
“王是姎的——”
齐风禾又不能说话了。
她又伸出了手。
又能说话了。
“王是……”
又不能了。
如此反复了几次,齐风禾一口咬住了温王,用含糊的声音说道:“王是姎的,王不想听,姎偏要说,王是姎的,是姎的是姎的!”
温王的嘴被她咬住,耳畔传来对方含糊的声音,不清晰,但他听得很清楚,包括自己的心跳声。
他们不知维持这个动作多久,好像齐风禾累了,她才松开。
唇上的触感消失,温行站在原地缓了许久,过速的心跳才缓了下来,凉风吹过,消散了他的灼热。
他二人在原地静默许久,才听到齐风禾的声音。
“王还生气吗?”
“不气了。今日……吾甚欣喜。”
温王冷冽的声音随风飘远,不知跑到了何方。
“好吧,那王同姎回去了吧。”
她欢欢喜喜地牵着温王的手,和他往前走。
温王被她拉扯着,跟在她的身后。他看着在他跟前行走的齐风禾,漆黑的眼眸垂下,鬓边黑发飘动,嫣红的唇张了张。
“妻……是何时忆起春宴那日之事?”
“嗯?”
齐风禾的脚步缓了缓,转头看向他。
“姎不记得啊?春宴那日姎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吗?”
“并无。”
温王极速否认,也不看她目光飘向别处。
“好吧。”
温王不想说,齐风禾也不追问,她继续向前走着,风迎面而来,将她未束起的碎发吹起。
“是春宴那日姎言要送王礼物吗?姎什么也没有记起来哦,但既然姎送了黔首礼物,又怎么会落下王呢?春宴那日说的话,记不得便记不得吧,反正只要姎在乎,便一定会重新想做的。”
“……嗯。”
他们安静地向前走着,十指交握。
-
蜂箱的图纸公开后,很快便有不少的黔首去制作了。它的结构也不难,齐风禾画得又清楚,只要按着图纸来,用心点,都能做成。
而课本的终稿也定下,正在大量印刷着。
书舍开课在即,齐风禾把医军中一些成绩突出的人招来王都,来帮她教学。
书舍招募学子没什么要求,她开设的是开放班级,现在只要有人愿意来学,她便教。
而每月,她都会设置一次考核,来选拔优秀的学生,如果考核过了,那他们便可进入书舍,更深入地学习,如果没过,想学,无人阻拦,下次考核仍可考,过了,便可照常进入书舍。
书舍的招生要求已经下达,她严令要求底下官员将她的命令准确地下达到各处,让所有黔首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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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
齐风禾的目的是想让所有想学者都能有机会读书,可一切比较才刚开始,不能事事完备,因师资缺少的缘故,她的开放课堂只能设在王都,一些偏远的区域,目前还不能配备教育资源,只能让她的第一批学生出师侯,再另作打算。
偏远地方的,先让他们知道有这个事,若有人非常想学的,只能让其自行打算,想方法来到王都。
若要教育资源下达,还需些时日。
齐风禾算算温国的国土面积和交通情况。
嗯,若想普及全国,需要个五六年吧,这还只是照着温国目前的国土面积来算,依着温王每年秋收那一个国家开刀的性格,时间线还得延长。
这是个持久战。
走一步看一步吧,齐风禾目前要做的是,先将王都教育的事落实了。
今日是她公开教学的第一天,按照她前世的习俗,她需要在大庭广众下发表一通讲话,激扬慷慨,然后再宣布教学正式开始。
但齐风禾实在懒得这么做。
本来教学就已经够累了,还要讲些废话,这不是个自己添堵吗?
她懒得讲,于是只是在开放学舍门口写上一句话:
“人生而有读书识字、探索穹宇之权,愿入此门者寻得己之所求。”
她让人将这句话摆在学舍入口处,便坐到讲台上,等着她的学生到来。
学舍内的四个角都站有军士,温王也在她身旁坐着。齐风禾没那么心大,广招学生,除贵族余孽外,不限身份。
虽进入学舍时会进过排查,可人总有疏漏,鬼知道里面会混入些什么东西来。
她一个统治阶级,身边还有个拉仇恨的暴君,想杀他们的人多了去了,多点守卫,安心点,还不怕学生不听课,挺好。
她与温王端坐在讲台上,有军士看着,齐风禾没有做什么出格的是,只是在宽大衣袍遮掩下悄悄勾住了温王的手。
温王身体一僵,耳上鲜红宝石轻轻摇晃,折射出耀眼的光。
他今日换下了鬼面,戴着齐风禾画的一个可爱彩面。齐风禾的画法略粗糙,只是用几笔勾勒出了一张笑脸,让人瞧着心情便好。
如果无事他那双眼睛的话。
温王那双冰冷眼眸改不了,就是在安慰她时,也是如此,只要在被齐风亲懵的时候,才会做出失神的模样,平常时,无论如何,都让人不敢直视。
改不了,齐风禾也不想让他改变。
毕竟这样亲起来才带感。
齐风禾朝他笑了笑,然后再学子进来前,让他起来,到一旁的角落里站着。
进来的学子朝齐风禾行礼,齐风禾以微笑示意,让他们入座。
今日来的学生不少,齐风禾也不可能自己全部教完,她这里有一部分的学生,而在隔壁,也有人来教。
溪便是其中一个,她与齐风禾只隔了一堵墙。
待学子全都进来后,齐风禾便举起了手中的书卷,开始教学,隔着一堵墙与齐风禾背对背的溪亦举起了手中的书。
齐风禾:“诸位,今日,我们开始上第一课。”
溪:“诸位,今日,我们开始上第一课。”
58. 第 58 章
书舍中有固定的位置,每个位置都配备有一本教辅书,是公用的,不能带走,但在学习时可以翻看。
齐风禾一边教他们认字,一边解释这些文字的含义,学生们都很认真。
因为四周都是持刀械的军士。
唯一的缺点是,大家都不太活跃。
她告诉他们,有问题可以直接提出来,但学生们都很拘谨,没有一个人有疑问。
齐风禾问了几遍没有人提出疑问后,抬头看了看四周。
算了,不为难他们了。
她拿起手中的课本,继续教书。
一节课只有半个时辰,同一天的课,内容都是相同的,他们只上一节,上完后,就必须出去,让下一批人来上。
齐风禾在教完这一批学生后,很快便迎来了下一批,他们所学的内容都是相同的,齐风禾将之前的内容又重复讲了一遍,时间很快过去。
“好了,今日便上到这里,回家去吧。”
她合上课本,宣布下课,学子们听此,也合上书,将其整齐地摆在桌面上,陆陆续续离开。
在他们都离开后,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温王也走过来,他朝齐风禾伸手,将坐了一天的齐风禾拉起。
“回宫。”
“嗯。”
他们俩的衣袖都宽大,靠近的时候,衣袍都碰在了一起,别人在外看着,也不知是否牵手。
其实是牵了,齐风禾还用指尖挠了挠温王的掌心,引得温王一顿,脚步停住,朝她那边看了眼。
“王,怎么了,走啊?”
可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齐风禾那张无辜迷茫的脸,若非她此时还挠着他的手心,还真让人以为她什么都没做。
“无事。”
温行将目光收回,默认了齐风禾的小动作,和她踏出这间书舍的门。
刚出来的时候,便看见了溪。
小女娘似乎长高了些,身体也壮实了许多。
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看到齐风禾的时候,眼睛咻的明亮,小跑着朝她过来。
“老师。”
溪停在了齐风禾面前,手抓着衣袖,眼睛明亮地看着她。
“溪长高了。”
齐风禾摸了摸溪的脑袋,和自己的身高比划了一下,比之前高了不少。
溪的脸有些红,朝她报羞地笑了一下。
“今日教学如何,可有难处?”
比划了一下溪的身高,齐风禾又提到了教学的事。
毕竟溪才长到她的肩膀,时刻在提醒她,溪还是个孩子,虽然聪慧了些,但也不是事事都能解决。
溪承担的责任大,身上的压力也多,齐风禾不希望她过于内耗,反毁了自己,她作为溪的长辈,自然要多帮助她。
但溪却摇了摇头。
“很顺利,大家都很听话,没有闹事的。”她说完这句,停顿了下,又补充了句,“我的朋友知道我来教书,怕我一个人害怕,就带着她的姐妹一起过来,给我打气。”
溪说完,低头,有些害羞。
“她是我在军中认识的,年前打仗的时候,我给她医治,她好了后,便拉着我说要和我结拜做姐妹,今日她带着她的姐妹来,一直站在角落里,陪了我一天。”
齐风禾听了后,愣了一下。
军中认识的朋友……好了,原来溪的课堂也有军士把守,那她教的学生肯定不敢闹事了。
齐风禾已经能想到那些学生的状态了。
一个个安静如鸡,打起十分的精神来听课,一点神都不敢走,和她教的那几批学生一样。
“无事便好,往后若有难处,溪可直接来找姎。”
她又和溪聊了几句,知道她有朋友在等,也不过多交谈,交代几句后,便让她回去。
齐风禾看着溪走远的身影,突然扯了扯温王。
“王,溪长高了。”
“嗯。”
她朝温王靠近了些,比了比她和温王相差的高度。
“姎觉得姎也长高了……怎么还比之前差多了些!”
齐风禾比划着他俩相差的高度,惊恐地发现他俩的身高差竟然比先前还多。
先前她是到温王的耳尖那,现在竟然到耳垂了!
齐风禾震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怎么,逆生长?
“风禾……吾今岁十九,将二十,亦在生长中。”
温王的声音传来,提醒被她遗忘的事。
所以说,不是齐风禾变矮了,而是温王长高了,她选的参考系不准。
齐风禾愣了一下,突然才想起来这事。
对哦,温王之比齐风禾长一岁,男性的生长期本就比女性迟缓,既然齐风禾能长,那么温王自然能长。
她侧过脸,看了看已经长得很高的温王。
“忘了,说起了,王还未及冠呢。”
温王常年带着面具,行为又稳重,常常让齐风禾忘了,他其实年岁也不大,放她前世,还是个大学生。
齐风禾看看自己,她前世死的时候二十多岁,如今的这具身体年岁也不大,十八,再过几月,便是十九了。
他们都还很年轻。
齐风禾牵着温王的手,坐上马车,和温王回了宫。
“对了王是几岁登基?”
温王不到二十便是一国王君,齐风禾的思维有些迟钝,一时竟想不起来他是何时登基。
“十四。”
温行目光向下,看着他两人交握的手。
“姎记得王是杀了先王登基的吧,王如何保证自己一定能继位?毕竟先温王可不似齐王只有姎一位子嗣。”
齐风禾转向他,眼睛看着她亲手画的那张面具,一张笑脸,不看双眸,竟也有几分可爱。
“此易,将所有可能继承者都屠戮,操军队封锁王都,将不服者皆杀,便无人可阻吾登基。”
齐风禾挠着温王掌心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
“王十四便手握军权……”
“嗯,吾七岁便入军中,七年,也当有所收获。”
齐风禾七岁时在上一年级,因为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见不到家人,偷偷趴在桌子上哭,在人走过来的时候,还会急忙擦干眼泪,假装自己刚才没有哭。
老师询问,她也不说她哭了,只说眼睛不听话,它自己要掉眼泪的。
“王会害怕吗?在第一次上战场时。”
“不记得了。”
“哦。”
齐风禾捏着温王的手,挠挠他的掌心,引得温王一阵颤动,忍不住别过脸,抓着她的手,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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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开。
他没有制止她的动作,只是自己忍受着。
齐风禾没有见好就收的说法,还想干些别的什么,但一想到这里不是王宫,外面还有军士,他们的耳目明锐,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听到。
她一下子就安分了。
不能乱动,齐风禾只能无聊的挠着温王的掌心,过了一会儿,有将它抬起,把衣袖往上推,露出了温王修长而有力的手。
温王虽是习武,又常年征战,却不会有很夸张的肌肉,他被齐风禾扒出来的这只手臂十分修长匀称,在骨骼上附着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秀美而不缺力量感。
齐风禾觉得,温王一拳能打死她。
她将温王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撩起了自己的衣袖,和温王做对比。
她也在温王的引导下练过一段时日的武,归国后,也没有落下,时常和温王对打,因此,她的手上隐隐能看出一些肌肉线条。
不明显,在不用力时,她的手和平常的贵族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白白嫩嫩的,除了掌心有一些茧子。
她握着温王的手,突然想和他掰一下手腕。
不知她的力量,比之温王如何。
“王!”
她突然扯了扯温王,叫望着帘外的温王回头。
“和姎掰一下手腕吧。”
马车内有一茶桌,上面摆有一些东西,齐风禾把他们清理完,将手摆在桌面上,看着温王,跃跃欲试。
温王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也放在桌面上,握住齐风禾的手。
“开始!”
齐风禾下令,两人马上开始掰扯。
在和齐风禾打斗的时候,温行从来没有放过水,一直都是一上来就使出全力,这次也不例外。
她一开始便做好了要迎接温王全力的准备,一开始便用猛劲,竟真让她和温王齐平了。
齐风禾开始数数。
一、二、三……六百三十二,齐风禾败阵。
毕竟不是武将,齐风禾只是个学医教书的,自然比不过温王这个自小上战场的。
数了六百三十二个数,换算成前世的时间单位,也坚持了十分多种吧,还行,不枉她这段时间天天练剑。
“一共六百三十二个数,姎下次要掰到一千。”
齐风禾松开了温王的手,闭眼靠在马车上休息。
“……为何不是胜吾?”
温王问道。
齐风禾突然睁开了眼,一脸疑惑得看向温王。
“王主战,常年于战场上奔波,而姎习医教书,无论是武艺还是蛮力王都应当比姎强,哪有武者不及书生之理?”
“可姎如今亦习武,有何不可?”
齐风禾张了张口,瞪着眼看向温王。她摸了摸自己酸痛的手,言道:
“如此极难。”
“妻惧难?”
齐风禾沉默了,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改口:“好吧,那姎下次要胜过王。”
掰手腕时,她用了全力,掰得她都红温了,现在脸颊烫烫的,手酸酸的。
她将手往温王怀里一摆。
“胜王乃往后之事,今日姎手甚累,若不能好,恐往后都不能与王比试。”
她眼睛一闭,往温王肩膀一靠。
“王,揉。”
59. 第 59 章
温王没有说话,只是握住齐风禾的手,给她捏捏酸痛的手,齐风禾就这么一直靠着,直到马车回到王宫。
要下马车,靠了一路快要睡着的齐风禾突然惊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整理好凌乱的衣服,牵着温王的手出去。
离开前,还帮温王扯了下衣袖,将推起的袖子拉了回来。
回到王宫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天幕一边黑暗,一边昏黄。
他们食过完膳,便开始处理今日的事务。
今日温王陪着齐风禾去教学,政务都没怎么处理,都堆积到了晚上。
他们两人端坐于案前,看着臣子呈上来的折子。
齐风禾对于政事已经有了些了解,平常时,都会和温王一起处理,臣子呈上来的折子摆在他俩面前,他两人讨论着,定下了批案。
“妻来书写。”
温王在一侧研着墨,将笔递予齐风禾。
目前温国臣子使用的还是竹简,当初齐风禾在让人薅贵族羊毛的时候,特地让他们避开了温国。
毕竟是自己人,不能连自己人的钱都骗,虽说对方也是和他们对立的贵族,可抄家时,他们的金钱还是要入温国国库的。
这跟左手套右手没有区别。
不过使用竹简也不方便,待纸张的生产扩建得差不多时,也当替换。
“王,造纸坊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齐风禾已经将造纸法共享给了温王,让他设立造纸坊,专门进行纸张生产工作,几月过去,想必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在她提问后,温行在一叠竹简中翻找出了和造纸相关的折子,摊开给齐风禾看。
“嗯?已经开工了,马上便能将样纸呈上来?不错。”
她仔细将上边的文字浏览一遍,提笔批奏。
先前都奏折,都由温王一人批奏,不假他人之手。
温王的字迹遒劲,笔锋锋利,如一把出鞘的利剑。而齐风禾的字迹相对工整平和,不似温王锋芒毕露,而她又无意掩饰,想必他人一看,便能看出书写者换人了。
齐风禾可不管那些人看到字迹后会如何猜想,她只认真将他们所遇之难都一一批奏解决,温王在一旁研着墨,安静瞧着。
她将批奏完的竹简递给温王,温王接过,置于一侧。齐风禾又随手拿了卷,发现是司农呈上来的。
春耕在即,司农向温王请示春耕之事。
“春耕要来了啊。”
她看向一旁的温王,对方亦朝她转来。
“王,姎手下有一能人名春谷,其造出的堆肥术经试验后,取得了不小的成果,王可要将其术推行全国?”
“由妻抉择。”
温王对国中事务几乎是全权放手,只要妻风禾没做出什么离谱决定,他都不插手。
齐风禾先前便问过几次,温王都是这个回答。
“好吧。”
她将面向温王的脸转回来,手肘撑着案,抬起毛笔。
“堆肥术对作物的生长有很大的增肥左右,使用过的试验苗相比对照组,生长快了不少,结出的果子也比对照组繁硕。若要提高粮食产量,解决饥饱,在新种出来前,此术必不可少……哦,新种出来后它也很重要。”
她说着,好像是在说给温王停,又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提笔,将此术讲与司农,并令写一召令,召春谷来王都,普及此术。
离春耕开始还有些时日,让春谷加急赶来,应当还来得及。
她在快收笔时,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水车。
若将那水车一并普及,那黔首耕种的难度又可减少。
索性她便在结尾处有添一句,让春谷带着水车图纸及几个制造过此物的匠人来。
让周河来是没有必要的了,他早在齐风禾让他在十郡推广此物时,教会了他的弟子及一些匠人。
来回奔波劳苦,他可是不可多得的研究人才,要事不小心在路上出来些什么意外,她上哪儿再找一个周河出来。
至于春谷……
先前温王不是砍了大批贵族吗?如今司农那边,空出了不少位置,正缺人手呢,让她顶上。
齐风禾将写好的召令吹干,置于一侧,放下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王,国中还未铺火炕吧?”
“确是未有。”
他们当初回到王都后,秋收已至,黔首们忙着收割谷物,军队处于备战中,抽不开人手去造,便一直拖着,到了如今。
“可农忙将至,黔首也抽不开身啊。”
“妻可等到夏日时,那时闲时较多,黔首有空,将时吾下令百官,令其督促黔首建造,应当能赶在冬日前造完。”
齐风禾算算时间。
“也只能如此了。”
她将召令放下,待明日再传至十郡。
计划好春耕的事,齐风禾又继续批奏,接下来都没有什么大事,简单批奏,不需花太多时间,但奏折数量多,她还是批到了半夜,才将它们批完。
将最后一卷奏折合上,递予温王,齐风禾便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酸痛,整个人趴在了案桌上。
一动不动,如死了一般。
温行出房门,叫了宫人添水,他回来的时候,齐风禾仍旧趴在那,姿势没有丝毫改变。
“妻。”
温行推了推她,没推动。
齐风禾连脸都没抬一下,理都不理温王。
温王又叫了几声,还是没能得到齐风禾的回答,便道:
“妻不若先去洗漱,早些上榻。”
“不想动,王抱姎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齐风禾沉闷的声音传来。
温行没法,只得将其抱起,带到浴桶边。
“妻下来吧。”
温行正欲放手,将她放下,却发现齐风禾死死搂着他的脖子,将腿挂在他腰上,不肯下来。
“王和姎一起洗。”
他低头,对上齐风禾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方一脸无辜,没了先前那半死不活的模样,手牢牢搂着他,一点都不像累倒了。
“不可……”
“有何不可?”
温行还没说几句,齐风禾自己先哭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眼蓄满了泪水,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王说话啊,有何不可。”
齐风禾的眼泪挂在眼角,在烛光下,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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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闪烁的光。
“你我……”
温王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找不到理由,他不敢看齐风禾的眼睛,别过首,不去看她。
“有何不可?”
温行没有去看齐风禾,但光听她的声音便觉得她委屈极了,好似下一刻便要滴答滴答掉眼泪似的。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你我为夫妻,同拜天地,同牢而食,王不与姎合床也就罢了,为何连一起洗个澡都不得,王是不喜欢姎吗?”
齐风禾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哭着,将脸埋在温王颈间,小声哭着。温热的泪水流在温行肩颈上,他似乎被烫到了,忍不住收紧了手。
“没有的事,只是不合礼法。”
“哪条礼法写了不准夫妻同浴?”
齐风禾抽抽嗒嗒地说道。
温王又答不上来了。他艰难地扭过头,看着昏暗的角落,不言。
烛光打在他的面具上,眼神冷漠,鬼面狰狞。
埋在他颈间哭泣的齐风禾呜咽着抬起头,松开了缠在他身上的下肢,环着他的脖子的手也缓缓松开。
感受到了齐风禾的动作,温行别过的脸转了回来,他看向了齐风禾。
齐风禾哭得满脸泪水,眼眶通红,瞧着十分可怜。
温行顿住了,他停顿了片刻,抬起手擦去了齐风禾脸上的泪水。
“莫哭……妻!?”
温行的手突然被抓住,齐风禾将他狠狠一扯,将他扯到了浴桶边,用力往后一推。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温王被推进浴桶中,浑身湿透,连面上那张鬼面都溅上了水花。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齐风禾便爬了进来,压在他身上,不让他离开。
齐风禾还在哭着,甚至哭得更猛了,纤长的睫毛都被打湿,粘成一络络的。
温行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下一刻,面上的鬼面突然被掀开,啪嗒一声,鬼面被丢到一边,齐风禾堵住了温王的嘴,不让他发声。
齐风禾呜咽着啃咬,双眼都被泪水模糊,像一只被欺负了的小狗。
他俩离得近,温行能清晰地看见她黑白分明的双眸,甚至连她黑瞳上的纹路都可以看起。
他许久没有动作,甚至连嘴唇被咬出血了也没有在意。
热水覆过了他的胸口,发冠被扯落,长发披散,落到水中,一路蜿蜒,水打湿了他的长发,漆黑的湿发贴着脸。
黑发白面红唇,鲜明夺目。
他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齐风禾,抬了抬,抚在齐风禾背上,似哄稚儿。
吾妻,莫哭……
风禾……
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在齐风禾的手背上写字,齐风禾一手抓着他的头发,一手压着他的肩膀,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他不知道,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
妻……
莫哭……
风禾……
风禾……
热水覆过他两人,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齐风禾在哭。温王的长发飘散在水中,粘在齐风禾的手上,与她的长发纠缠。
他靠着木桶缓缓放松,望向房梁,深深闭目。
60. 第 60 章
不知过了多久,齐风禾松开了他,抬起一张哭花了的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唇上沾了些血迹,模样看着更可怜了。
温行有些疲惫得抬起眼皮,漆黑的眼眸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抬了抬手,抹去她唇上的血迹。
齐风禾用脸蹭了蹭温行的手,小声呜咽,贴着他的掌心撒娇。
热水浸透了他们两人的衣物,湿透的衣袍贴在他们身上,温行的衣袖都皱在一起,齐风禾的几根发丝也缠了上来。
他将手往外伸了些,试图扯开那些粘起来的长发,还在撒娇的齐风禾感受到温度离开,眼见又要哭了。
温行的动作停下,将往外伸的手收了回来,落在齐风禾的脑后,轻轻往下一压,齐风禾便顺势将脸埋在了他的颈间。
齐风禾的脸贴着他颈部的皮肤,热水冒出的热气将他的身体熏得泛红,苍白的皮肤透着不正常的红晕。
像病了似的。
温行有些累了,他拍了拍齐风禾的背,又哄了她一会儿。
又过了许久,齐风禾好像没有动静了,他才稍微动了下身体,试图站起来。
但是他稍有动作,齐风禾便浑身紧绷,双手紧紧地抓着他,不让他离开。
“妻……”
温行张了张口,齐风禾从他的颈间抬脸,红着眼看他。
温行闭口,无声。
他又重新坐下,拆开齐风禾的发簪,舀起一瓢水,将齐风禾的头发浇湿。
齐风禾很乖巧,一动不动,任由温王动作。
他将齐风禾的头发自己梳开,用发药慢慢搓洗着,揉出了些泡泡,齐风禾顶着满头的泡泡,朝他轻轻地笑了下。
很可爱,顶着一双哭红的眼,脸上的泪水还未擦去,好像好在流着泪,却笑了起来。
温行的目光向外移,下一刻,却觉得嘴唇被触碰。
齐风禾朝他靠近,轻轻舔了下他唇上的血迹,腥红的,一股铁锈味。
下一瞬,本就透过红色的温王面色更红了,像熟透了的果实,与他耳上坠着的宝石一样瞩目。
温行没有说话,他看了远处许久,才僵硬转过来,仔细抓洗着齐风禾的头发。
此世有蓄发的习惯,无论是齐风禾还是温王,都留着一头长发,要洗时,不是很方便。
以往齐风禾自己是个人洗头,都要磨蹭许久,如今温王给她洗,也要一点一点地搓洗。
她的头发长,但是发质不是很好,发尾劈叉,叉了一根两根三四根,劈成树杈子。
她看着温王给她洗发尾,有种在观看洗麻绳的错觉。
她的视线移了移,挪到水中飘散的如绸缎般滑顺的长发上。
温王天生丽质,从指尖漂亮到头发丝,一头长发乌黑柔顺,齐风禾拍马也赶不及。
“王的头发真好看,不似姎,枯燥得似一团乱草。”
她撩起一缕在水中摇晃的黑发,将其在手中捆卷,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散开,落回水中,齐风禾又将它撩起,如此重复。
“妻若是喜欢,吾可将其剪下予卿。”
“嗯?”
正在玩着温王长发的齐风禾一顿,抬头看向他。
“也不必如此,此物于王身上更好,若剪下了,不若多久,也枯死了,那便不好看了,姎不喜。”
温王没有接话,他认真搓洗着齐风禾的头发,眼看差不多了,便舀起水将她头上的发药洗去。
浴桶中的水仍是热的,流过齐风禾头时,温热轻柔,冲走了初春的寒气。
齐风禾喜欢这样的水流,她仰着头,不让水流到她的脸上,以免进眼睛。
温王一边冲着,一边以手为梳,将齐风禾的长发理顺。发尾莫如水中,四处散开,铺满了水面,和温王的长发纠缠在一起。
将发药冲洗干净后,温王又给齐风禾擦了擦脸。
他将齐风禾洗得干干净净,才开始打理自己。
先前他的发冠便被齐风禾打落,一头长发无所束缚,随意地披散在水中,如一朵盛开的花朵。
热水没过了他的胸膛,洁白无瑕的脸上有一抹嫣红,上面残存的血迹已经凝固,似血珠挂在唇上,他垂着眸,撩起脸侧的长发,一点一点将发药抹上。
已经洗干净的齐风禾没有离开,反而在温王的劝说下死皮赖脸地待在浴桶中,死死扒着桶壁,连肩膀都不露出水面,只余一颗脑袋在上面待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温王。
温行拗不过她,想着自己离开,却被齐风禾一把拉住,跌回了水里,转头,只看见齐风禾通红的双眸,沉默,只得如此清洗自己。
他先从脸侧的长发开始洗,慢慢洗到发尾。他是分成一份一份洗的,在洗完大部分的头发后,他撩起最后一缕,却感受到了阻力。
他的头发长,一部分浮在水面上,一部分漂入水中,他顺着那缕长发追寻,发现它的末端在齐风禾手中。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正在绕着他的长发玩的齐风禾抬头,无辜地看着他。
温行沉默了片刻,于水中随意撩起一缕,换走齐风禾手中抓着的那股长发。
齐风禾手中有了新的长发,可她突然对玩温王的头发不感兴趣了。
她看着手中漆黑顺滑的发丝,又看向正在清理自己的温王,眨了眨眼,悄悄凑过去。
齐风禾想悄悄靠近,可木桶就这么大,还塞了两个人,同一片水中,有丝毫动作,对方都清楚。
因此齐风禾才刚开始动作,温王便朝她瞥了一眼,她立即停下,绕着温王的头发,假装自己刚才什么也没有做。
温王只朝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齐风禾用余光悄悄看着,见他低头,又缓缓凑了过去。
她的动作其实很大,但温王并没有理会。
下一刻,她突然凑得很近,在温王唇上猛亲一口,然后退回。
温王的身体僵住,脸洗头发的动作都顿住了,他半垂着眸,面上没有表情,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退到浴桶边的齐风禾见他如此,又大胆地凑近,又亲一口。
啪嗒。
长发落入水中,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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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无比吵闹。
温王的睫羽快速扑闪了几下,不知是不是齐风禾的错觉,她总感觉温王脸垂得更低了。
过了许久,愣了原地的温王才有所动作,重新撩起他的长发,继续梳洗。
齐风禾在一旁看着,见他又恢复了原来冷静的模样,心中升起了坏心思。
她又动作很大地悄悄靠近,趴在他的胸前,从下方看着他的脸,温王没有看她,仍在自顾清理着,齐风禾安静看了他许久,突然往他身上一亲,温王整个人颤抖,推开了齐风禾。
被推到桶边的齐风禾眨眨眼,瞬间眼泪决堤。
她捂着脸,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委屈兮兮地看着温王。
“都是夫妻了,亲一下又如何……”
她几乎将整个身子都埋在的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可怜兮兮地哭着。
温王紧紧贴在木桶边,手抓住木桶边缘,整个手都在颤抖。
齐风禾一边掉眼泪一边呜咽着,温行双眸失神,微微抬头,没有去看她。
室内一片昏暗,烛火摇曳,烛泪滴滴滑落,几乎要见底了,若无人及时换取,恐不多时,其便会熄灭。
“王……”
温王的长发散得到处都是,将整个水面都铺满,齐风禾随意勾了勾其中几缕,轻轻呼唤着他。
似乎是这几根发丝牵动了他,温行失焦的双眸渐渐回神,他用尽全力,才将那莫名的异样压下,止住了手的颤抖,只指尖还微微战栗着。
他看向了齐风禾,对方还在哭着,先前早已红透的眼眶还未消去,便重新红了起来。
他十指蜷缩,将指尖抠入了掌心,待掌中渗出了红色,方才松开。
又过片刻,他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朝齐风禾靠近,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妻莫哭……妻做何……皆可。”
温行的手是湿的,无论他如何擦,都不能令齐风禾脸上的水渍少去,他动作顿住,取一旁的布,一点一点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这次,齐风禾很乖巧,仰着脸,任由他擦着。
水温渐渐下去,原本的热水逐渐转凉,温行抹去齐风禾的眼泪后,又开始打理起自己。
他不再似先前那样动作缓慢,而是将水从头浇下,将所有的发药都从走。
他闭这眼,水流过他的脸,打湿他的睫羽,将他的长发粘在脸上,凝成一络络的,与苍白的皮肤形成羡慕对比。
不知是被这一幕震撼到了,还是水温凉了,接下来的时间,齐风禾都没有再捣乱,而是睁大着眼睛看着。
见他将头上的发药都冲走后,齐风禾递上了干燥的毛巾,擦干了他脸上的水。
温王接过了她手中的布,睁开了眼。
他握住齐风禾的手,站起,拉着坐在浴桶中的齐风禾一起起来。
一离开水面,夜里的寒气马上袭来,但下一刻,一张浴巾立刻裹住了齐风禾,将她整个人包住。
身上批了一块布,头上也被丢了一块,齐风禾眨眨眼,从布下看正在穿衣的温王,乖巧安静。
61. 第 61 章
她一动不动,连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都不眨一下,温王的模样全都倒映在她眼底。
温行的动作很快,不过片刻,他便穿好衣物,转头看向齐风禾,便对上了齐风禾的双眸。
齐风禾眨了眨眼,朝他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两颗小尖牙微微露出。
温行动作一顿,朝她走去,拿着齐风禾头上的布给她擦水。齐风禾从浴桶出来后,没有任何动作,连长发拖着水,她也只是任由它滴着,没有去处理它的意思。
温行将她的头发裹紧,用发巾吸去多余的水,拧干发巾,又继续擦水。
待齐风禾的长发不再滴水后,他便将她的头发裹起,擦干她身上的水,取来一旁的衣物,让她自己穿上。
他将寝衣递给齐风禾,便转身,衣袖却被扯出。
他转头,便见齐风禾睁着乌圆的眼睛看他,一脸期待。
温行被她眸里的光闪了一下,下意识地别过头,下一刻,又转了回来,取过齐风禾手上的衣物,给她穿上。
齐风禾伸着手,像个架子似的仍温王动作。温王擦干了齐风禾的头发,却没有擦自己的,乌黑柔顺的长发还在滴着水,发尾凝聚了一个又一个水珠,落在地上。
在温王给她帮腰上的绑带时,齐风禾伸出了手,挑开了几缕粘在温王脸上的湿发。
温王动作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齐风禾弯唇一笑,露出了可爱的牙尖。
温王眼眸缓缓垂下,齐风禾将撩起的湿发别在了温王耳后,温王系紧了齐风禾的衣带。
“好了?”
“嗯。”
齐风禾提起她的衣裙,左右摇摆,看着她的新衣服。
这是她以前没见过的,应当是温王叫人,新做的,时睡觉时用的寝衣,样式不华丽,但也精致漂亮,穿着还和舒服。
“这是蚕丝吗?”
“应当是。”
“春日来了,黔首也当开始种桑养蚕,不知他们可否穿上自己养出来的蚕衣。”
“吾将减赋税。”
“希望姎有生之年可见此景。”
“同卿之愿。”
温王带着齐风禾离开了此处,让她坐下,拿着干燥的发巾一点一点擦拭着她的头发。
齐风禾的头发长,温行擦了许久,才将她的头发擦干。
在这个过程中,齐风禾也没有静静待着,她看着温王还在滴水的长发,他身上的寝衣也被沾湿了一大片。
齐风禾悄悄取来一块发巾,裹住温王的发尾,慢慢地擦着,温王朝她看来一眼,耳上宝石摇晃。
齐风禾头发擦干的时候,温王的长发也半干,他接过齐风禾手中的发巾,开始擦自己的头发。
齐风禾安静地看着,过了一会儿,躺在他的怀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屋内烛火摇曳着,将两人的影子打在屏风上。
-
天未亮,齐风禾睁眼,洗漱后跟着温上朝。
她顺手带上的昨夜些的那封信,叫人传予春谷,她在朝上,也说了此事,叫司农着手准备,到时让春谷前去传播堆肥技术。
而既然春谷被掉到了这边,那么她的研究工作也当转移至这边。
齐风禾先前给他们安排了育种计划,春谷正在执行着,目前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成果。可齐风禾知道,育种是一项漫长的事业,它的前期或许很难熬,可一旦出了成果,这将是普惠万民之事。
她会一直支持着这项事业,给春谷招来大量的学生,给她批大笔资金。
她宣布要在王都中划出一块地,让春谷负责。
几乎被温王杀空的朝廷中无人有异议,此项政策立即颁布。
如今春耕在即,朝中重点也是耕种之事,在齐风禾宣布完了这件事后,温王又颁布了新的令法,再次削减赋税。
又处理了些事务,温王才宣布退朝。
齐风禾今日还有教书的任务,但她的课排得不是很满,都在下午,而且只上两个时辰,于上午,她还有些时间,做其它的事。
早朝退去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齐风禾和温王并肩走在宫道上。
今日要做的事少,他们有空,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便一路在宫中满无目的地走着。
过了许久,齐风禾突然停了下来,扯了扯身旁温王的衣袖。
“王,不若出宫走一遭,反正无事,不如去田间看看,黔首们在做何。”
温王对此没有什么异议。
“可。”
得到回答,齐风禾便拉着温王的手,去寝宫换衣。
温王的鬼面过于扎眼,就这么带着出去,太引人瞩目了。齐风禾不想这么高调,便拉着他换上了她画的那张笑脸。
寥寥几笔线条便能勾勒出一份图案,让人瞧上一眼,便觉心情甚好。
齐风禾看着那张笑脸,自己也笑了起来。
“好了,就这样。”
她拍拍温王的肩膀,拉着他出宫。
这次他们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像先前百花节时那样,瞒着所以人,偷偷出了宫。
但是为了安全起见,齐风禾还是带上了她的那把剑。
春日的田间是充满生机的,枯草已经冒出了新芽,缀在田间,远远看去,一片新绿。
春耕还未开始,田间不见有多少农人,他们两人孤独走着,竟是此间为数不多的生命。
走着走着,齐风禾停住了脚步,看向了脚下。
“有花开了欸。”
她的脚下是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在草丛见顾自盛开着,似乎实在宣告春天的到来。
花朵上面还围着一只小蜜蜂,在辛勤地劳作着。
齐风禾心头一动,蹲下身,采去了蜜蜂围绕的那朵野花。蜜蜂飞行的动作一顿,在原地停留了许久,见花朵被齐风禾采走,便换了地方,去采另一朵花的蜜。
但是它刚停在一朵花上,下一刻,齐风禾的魔爪再次袭来,朝它一吹起,将它吹飞,把它停留过的花朵也采去。
齐风禾指着那只蜜蜂大笑。
“哈哈哈它栽倒了!”
温王:“……”
吾妻……好像有些稚儿心性。
蜜蜂被齐风吹到了草叶上,趴在那里缓了一会儿,才扇扇小翅膀飞走,留下一阵嗡嗡声,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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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骂她。
温行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齐风禾,对方指着蜜蜂笑了一会儿后,便转向他,随手将抢来的花朵插在温王头上。
“王我们继续走吧。”
齐风禾的神情很端庄稳重,好似方才欺负小蜜蜂的不是她。
“嗯。”
温行伸了伸手,去触碰那几朵鲜嫩的小花,舒展的花瓣迎着春风摇曳,前方齐风禾的衣摆飞扬,划过温行的手背。
他们一路走着,脚步盛开的花朵越来越多,连采蜜的蜜蜂也多了起来。
此处无外人,齐风禾贱贱的本性暴露,专挑又蜜蜂待着的野花采,扰得这些黑黄相间的小生灵嗡嗡乱骂。
温王被她牵着,满头插满了花朵。
又走了不短的路程,齐风禾看到了几处人家,她和温王悄悄走进一看,发现这些屋子的周围,都摆放着一些木箱子。
和齐风禾画的蜂箱几乎一样。
那些箱子周围围绕着许多蜜蜂,先前那些被齐风和欺负过的小蜜蜂挂着满身的花粉,摇摇摆摆地钻进了蜂箱里,再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花粉已经清理干净,又投入到花朵的怀抱中。
齐风禾看看那些蜂箱,又看看温王头上的花朵,面上挂了几分尴尬。
“坏了,欺负到自己蜂了。”
温行顶着满头的花朵看着她,没说话。
齐风禾逃似的,牵着温王离开,走路同手同脚。
在他们转身后,房屋间走出一个小孩,鬼鬼祟祟地左右看着,看见没人,悄悄掀开蜂箱,沾了几滴蜜舔着吃,大人站在角落里,没有出声。
齐风禾带着温王跑了许久,终于瞧不见那几间屋子,才停了下来。
狂奔了一段路,停下来的时候,齐风禾整个人都是虚的,她拍拍自己的胸口,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大口喘着气。余光瞥见毫无变化的温王站在身旁。
“王,你怎么不喘啊?”
跑了又一段路,齐风禾跑得脸都红了,可温王看着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她看着温王那张笑脸面具,自己却笑不起来。
她伸手,一把将面具掀开,面具下的温王面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好似刚才狂跑一段路的人只有她。
大口喘气的齐风禾:“……”
不开心。
似乎察觉到齐风禾情绪的变化,温行动了动,刚想后退几步,却猛地被齐风禾抓住,摁着往地上压。
两人扑在一起,在有些扎人的草地上滚了几圈,卷了一身草叶。
温行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一把草,固定住了他两的身体,撑着手欲起身,却被齐风禾压着肩膀,坐在腰腹上。
齐风禾红着脸看着温王,瞧着他依旧苍白的脸面,突然俯身,猛地一亲,堵住了温王的嘴。
她肆意地啃咬着,突然想起前世朋友教她的话。
“……接吻的时候,不要……不然会喘不上气的。”
朋友的声音断断续续在脑中想起,齐风禾有些模糊的意识只捕捉到几个关键字。
不要……会喘不上气。
对!喘不上气!
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喘不上气!
62. 第 62 章
齐风禾把前世朋友警告她不要做的事都对温王做了一遍,两人没在浅草中,温王的手抓紧草叶又松开,双手抠入土中。
过了许久,齐风禾才松开手,不再压着温王,滚到一遍,躺在地上看天上的景色。
天空是蓝的,有白云飘过,有风起,温王的喘息声混在春风里,合奏出悦耳的音曲。
齐风禾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手指慢慢爬到温王身侧,勾搭住他抓住草地的手,穿过指缝,和他紧紧交握。
春风又起,吹动草叶,划过他们的脸颊,有一朵花被垂落,掉到了齐风禾脸上。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红色的阴影,齐风禾下意识地闭眼,柔软的花便落到了她脸上,滚到了她的颈间。
齐风禾伸手去摸,抓到了一朵小红花。
她捻着小红花转动几下,觉得好看,便顺手簪在温王头上,为他头上花海又添一抹春红。
温王面上也带着红,唇口微张,轻轻喘着气,纤长的睫毛在春光下映出片阴影,春光落于脸上,更显人面似桃花。
“王甚美,如春日桃花。”
在草地上平躺有一会儿的齐风禾侧过身,撑着脸,看着红面喘息的温王。
“嗯……”
温王的双眸好似有些失神,空洞地看着天空,不知是否听进了齐风禾的话。
“也好可爱。”
她看着失神的温王,又道了句。
可能温王如今神志真的不清醒吧,齐风禾又听到他道了声“嗯”。
她的一只手悄悄爬到温王脸侧,勾起他的鬓发,卷起,又在脸上松开,让它们圈圈散落,落到温王脸上。
粉面红唇黑发,更诱人了。
齐风禾禁不住诱惑,又在温王唇上落下浅浅一吻,随即离开,朝他靠近了些,头挨着头,脸贴着脸。
春日的天气微凉转暖,风吹过,吹得齐风禾暖暖的,有些犯困。她眯了眯眼,在草地上小寝片刻。
风吹过他们,草叶摇摆。
齐风禾没能躺多久,便又做了起来。
她今日下午有课,算算时间,如今过去,到时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上课了。
于是她便推了推一旁的温王。
“王,回去了。”
和她一同躺着的温王没有闭眼,他缓过来后,便一直睁着眼看着天空,如今听到齐风禾叫他,睫羽颤了颤,撑着手坐起。
经过齐风禾先前的一通闹腾,温王头上的花朵乱了不少,又几朵都掉了下来,落在一旁的草叶上。
齐风禾看到,伸手将它们捡了回来,重新插到温王头上,顺便把被丢到一旁的面具也拾了起来,给温王戴上。
他们站起,双手交握着,一步一步走回王宫。
在草地上闹腾了一圈,身上沾了不少泥土,齐风禾和温王都要去换去衣物,再去书舍。
今日温王仍旧跟着齐风禾一同前往。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走到了书舍门口。
齐风禾下午来上课,不代表书舍只有下午才开始教学,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学过离开,也有不少人正欲进去。
书舍门口来来往往,齐风禾和温王牵着手,与众学子们擦肩而过。
进入齐风禾上课的那间屋子,随行的军士守在四个角落,温王也站在不起眼处,看着齐风禾在讲台上教学着。
她腰上配着剑,手中拿着书,微笑着向学子们讲授知识。阳光从窗口落入,落在地上,她身旁的地上一片金光。
温行的目光一直落在齐风禾身上,齐风禾则看着底下的学子,面容温和。
一直讲了两个时辰,中间休息的时候,温行从外边打了一碗水,递给齐风禾。齐风禾笑着接过,指尖在交接时相触,引得双方皆顿。
齐风禾喝完了那一大碗水,将空碗递给温王,尾指趁所有人不注意,在衣袍下勾了勾温王,温王回应,相触后松开,齐风禾重新面向学子。
两个时辰后,太阳西沉,齐风禾宣布下课,学子纷纷放下课本离开。
所有学子走净后,温王从角落里走出,握住齐风禾伸出的手,将她拉起,双手交握着离开书舍。
夕阳渐落,又是一日结束时。
“回去吧。”
两人扭头时脸庞相触,齐风禾的脸碰到了那张冰冷的面具,她一愣,片刻后,又于衣袍下挠着温王掌心。
接下来的几日齐风禾一直重复着朝堂书舍两头跑的日子,而在十日后,春谷带着她的学生及几位机关学徒来到了王都。
齐风禾早就安排好了他们的住处。春耕在即,待他们几人安顿好后,齐风禾便下了推广堆肥、水车的命令,让春谷带着人到各地传授知识,铸造水车。
因为齐风禾资源给得足,甚至还派了医军的人前去帮手,推广的工作进行得还算顺利。
派医军前去帮忙推广,出了便利春谷外,还有一个原因。
齐风禾要在王都修建一个药园,及其大部分的药草,她派医军去推广的同时,还下达了收集植物的命令。所有齐风禾教过的、没教过的植物,能带回来的,都要带回来。
除此之外,她还让他们顺便探查温国的水道分布。
水车的安置要在河道、溪流旁,势必会途径多个江河,而齐风禾清楚,自顾水灾祸人,无论洪水还是干涸,都会对黔首的耕种带来巨大的影响,若国中水情有异动,齐风禾提前得知,提前部署,还能降低些损失。
温王连年征战,国中版图不断扩展,原本的水道图已经落后,需要重新勘察,这个任务,便落在了医军的身上。
齐风禾连夜组织了个勘察小队,将任务教与她们,而她们也不负齐风禾的期望,将一份水道图送到齐风禾手上。
案边点着烛火,齐风禾拆开布包的封口,取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张水道图和一份植物绘图。
齐风禾布置给她们的任务都不是一时可以完成的,但每隔半月,她们都会将阶段性的成果呈给齐风禾,如今她手中的这些东西,便是勘察小组这半月来的收获。
齐风禾先是看了眼水道图,便将那张图纸递给温王,自己翻开那份植物绘图。
她们收集到的植物种类不少,光是这半个月的收获,就有一个指甲盖那么厚。
她仔细翻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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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出了不少植物。
齐风禾拿起了笔,取来纸,补充这份绘图上勘察小组没有写上的东西。
这些都是一手资料,在结合齐风禾所知道的东西,将来可以整理成一份药用植物谱图,方便后来者的学习。
她低着头,潜心标记补充着,温王在一旁看着,又拿起了手中的水道图。
给绘图标注补充的工作繁琐,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完成,齐风禾工作到了半夜,还剩许多,也不继续写下去了,身个懒腰,打算去洗澡睡觉。
她将双手高高举起,将自己的腰身都拉直,放松后,打了个哈欠,拍拍嘴,转身看着一旁还在看水道图的温王。
“王,去沐浴了,还在看什么?”
自齐风禾先前强硬要和温王共浴后,他们后来便天天一起洗。
温王听到她的声音,放下了手中的图纸。
“吾在思开河道之事。”
温王此言一出,还在打哈欠的齐风禾顿住了。
“王详细说来。”
“卿看此处,有大山相隔,行走困难,难以通行,生于山后之人难出山外,山外之人难入山后,此两处便隔绝,无法往来,如此,无论王都管理或两处贸易往来,都不便。但两处皆各有一道河,若将其打通,从河中行,来往两地,皆便利。不止此两处,若吾将国中所有水道打通,那国中之人往来皆便利,王都也可更好管理四方。”
温王指着这幅水道图,又拿出来了温国的舆图,和齐风禾仔细讲着。
齐风禾听完后,沉默了片刻。
“王此言有理,可兴修水利之事劳财伤民,王又连年征战,恐不易。”
“吾知,因而吾不欲即刻修行,只先有此意,待时机成熟时,再行此策。”
兴修水利是一件罪在当代,功在千秋之事,温王说得不错,若是将国中水道都打通,形成一道人造长河,那么他们国中各处的联系便会更加紧密,贸易也会发展起来。
但新修河道之事就是在齐风禾前世,也是个不小的工程,更何况是在这个一切靠人力的世界了。
要完成这项壮举,需要多久?
十年?
几十年?
百年?
齐风禾不是相关的专业人士,对这些事情不清楚,但从前世那些大兴土木而被谩骂的君主可知,这绝不是一件易事。
而温王连年征战,本就有穷兵黩武之骂名,这时再新修水利,不妥。
再怎么着,也要等以后安定下来后,再考虑这件事。
“待结束征战,天下安定后,王再考虑此事吧,如今这情况,黔首朝夕不保,饥难裹腹,再辛劳,恐会亡去不少人。”
“嗯。”
温王又看了眼那张图纸,轻轻应了一声,被齐风禾拉着往屏风后走。
“王修水道之事在千秋功绩,姎已经在命人想办法提高粮食产量,姎往后抽些时间去尝试杂交育种,待黔首都可裹腹后,王再……”
齐风禾便牵着温王,便对他言道,便牵着的温王突然停下了脚步,齐风禾一愣,回首,便见温王掀开面具,弯下腰,朝她一吻。
63. 第 63 章
齐风禾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她的脸被温王捧着,嘴唇贴着一片柔软,两相轻触,触感放大。
她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温王,对方半垂着眸,鸦青色的睫羽在她眼睛放大。
齐风禾是很喜欢和温王贴贴的,温王的唇瓣很软很润,贴起来十分柔软,就是单纯的相触,她都可以贴半天。
但温王却受不了。
明明是他主动亲齐风禾的,可才一会儿,他的睫羽便忍不住轻颤,捧着齐风禾脸的手也在抖,没过多久,便松开了她,脸转向别处。
屋内一时安静,齐风禾站在原处,看着温王红透的脸,过了片刻,才意识到是温王不想听她说话。
她不知为何,但犹豫片刻,也没有接着往下说的意思,只是又牵起温王的手,拉着他往屏风后走。
“王,同姎去沐浴。”
温王的鬼面被随意地丢到一旁,齐风禾看见,脚步顿了一下,弯腰将其捡起。
温王被她牵着,随着她来到了浴桶前,没有再说话。
齐风禾动作迅速,将自己扒干净,蹲到浴桶中,眼睛亮亮地看着温王。
“王下来啊。”
她拍拍身旁的水,溅起一阵水花。
温行在浴桶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脱了衣裳,入浴桶中。
和温王共浴的时候,齐风禾一般不用自己动手洗,她将后背转向温王,让他给自己搓。
他俩一起洗已经有一段时间,温行熟练地拿起浴巾,先把齐风禾转过来,给她擦了脸,才开始搓身体。
“哦,没洗脸啊,忘了。”
被转过身的齐风禾眨眨眼,脸被一块浴巾盖住,轻轻地擦了擦。
温王的动作很轻,不会伤到齐风禾,齐风禾闭这眼,很喜欢。
有时候擦着擦着,齐风禾会将脸贴在温王胸口上,一动不动,然后偷偷亲一下,然后被推开,然后她就会红着眼被温王哄回来。
他们两人共浴时,所用时间比单独沐浴要长,因为齐风禾不仅不自己洗,还时不时会捣乱,温行被她闹腾一番后,还要花时间哄她,这么一来,沐浴时间便被拉长了。
又折腾了一通后,齐风禾顶着两个红红的眼睛被温王擦着身子,张开双手被温王套着寝衣。
穿衣服时她没有闹腾,穿好后也只是乖巧地站在一旁,看着温王穿。
穿好后的温王带着她离开了这里,走到榻上。
齐风禾睡觉的时候要缩在温王怀里睡,她乖巧地将脸贴在温王胸口上,轻轻地蹭了蹭,还用牙磨了磨,才心满意足地阖眸。
“王寝安。”
“……寝安。”
-
春谷那边的堆肥术推广得很顺利,齐风禾成立的勘察小组也在不断地给她送来各地的植物谱图和水道图。
她们在送来图纸资料的同时,还会连同植物样本一起送来。
春夏季无果实,她们便连根带土将它们运回来,有些高大的树木,无法如此送回来的,她们会将这些植物的部分根、叶、花、枝运回。
如今齐风禾除了要教书外,空闲的上午也忙碌了起来,要去处理药园的工作。
此世没有成型的医药学体系,自然也没有现成的药农药工,一切都需要齐风禾来教学。
因此,一下早朝,她便带着药农药工学徒来到药园,种植勘察小组送回来的植物样本。
齐风禾在黔首中的学生还在学习基础知识中,离入书舍考试还有些时日,她手中无人,这些跟着她学习的药农药工学徒,都由她在医军中抽来。
对于医军,她拿她们都是当正统军队来训练,她们除了要完成军队的各项训练外,还要比普通军士多了门学医的课程,因此,她们兼备了军士纪律性和医生的医术。
由于有一定的基础,齐风禾在带她们时十分轻松,她简单地和她们讲解一遍,再演示一番,她们很快便可上手。
溪同齐风禾一样,也是下午教学,于是她便将溪也一同拉了过来,让她一起学习。
简单的植物栽种没有什么难度,唯一需要点技术的,便是插扦种植。
勘察小组无法送来完整高木植株,便将它们的枝条带了回来,齐风禾试图通过这些枝条,来实现插扦种植。
由于植物生长的环境习性等的不同,齐风禾也不敢保证这些移栽的植物都能完全存活,而这插扦种植,在没有前世科技的支持下,成活率也不会太高。
她只是按照前世的记忆,将这些枝条简单地处理了下,便埋进土中,听天由命。
将这些植物都种植好后,这个上午也过去得差不多了,齐风禾让这些学徒回去,她自己也回了王宫。
齐风禾在种植了一个上午的植物后,身上早就沾满了泥土,脸手上也有不少。
她今日知要来药园,索性也没穿什么华贵的衣物,饭了些她出嫁前的旧衣裳,随便套在身上穿了。
齐风禾在齐国时不受宠,身上的衣物也是能简即简,常常多年不换一件,穿得久了,旧了破了,穿出去下地也不心疼,唯一的缺点便是衣服短了些。
她扯了扯直到小臂的袖子,手上有些已经干了的泥,掉了些泥碎,落在了衣袖上。
齐风禾将衣袖抖了抖。
“妻,回宫。”
一旁的温王伸来手,要牵着齐风禾离开。
“姎手脏……哦,王的也脏,那没事了。”
齐风禾下意识地躲开温王伸来的手,却看见温王手上也沾满了泥。
齐风禾在挖坑的时候,温王也在一旁帮她,她将植物放入坑中后,温王便帮她把土埋上,手上自然也少不了泥污。
既然大家都脏,那牵着也没什么问题了。
齐风禾将躲开的手伸回去,主动牵住了温王的手。
与先前干干净净地牵手时不同,这次,他们两人手上都有泥污,干燥的泥块隔在他们掌中,相握时,有粗糙感。
齐风禾用手磨了磨,蹭下了些泥块,这种感觉很有趣,以前齐风禾种挖土后,手上沾着泥污,便会双手摩擦,将这些泥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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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下,掉出细细小小的泥粉。
如今隔了个时空,她还是这么喜欢玩,不过不是用自己的手搓,而是用温王的。
齐风禾的小动作没能逃过温王的感知,同样的粗糙摩擦感在他的掌心泛起,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妻可是嫌手上泥污?前方有水,妻可先洗去手中泥再回王宫。”
温王以为齐风禾是不喜欢上手沾泥的感觉,便提议让她先去洗手。
但齐风禾其实只是喜欢搓泥的感觉,但若要她带着一手泥会王宫,也不太好,于是便顺了温王的话,点点头。
温行牵着齐风禾,到不远处的一条水渠旁。
为了方便浇水,齐风禾让人从挖了一条水渠,从河中引来了水,她和温王蹲下,在水渠旁洗手。
温王将她的手放进水中,同拇指擦去她手上的泥污,水渠里的水是流动的,被洗出来了泥水被水流冲走,蜿蜒出一道褐色的泥带。
温行将她的每一根手指都搓洗干净,洗去上面的泥污,露出了齐风禾白白净净的手。
齐风禾练了有一段时间的武,掌心被磨出了一层薄薄的茧子,温王手中也有茧子,两相交触,也有细微的粗糙感。
齐风禾扑闪了下眼睛,喜欢这样的感觉。她侧了下首,想看温王什么表情。
但很遗憾,温王依旧带着面具,叫人瞧不清他的神情。
齐风禾勾了勾手指,刮过温王的掌心,温王动作明显一顿,片刻后,便又继续洗齐风禾的手。
要搓干净齐风禾手指的泥很简单,但她许久没有剪指甲,指甲稍长,指缝中塞了不少泥污,不太好清理。
温行的手指前些日子才修剪过,不能帮她抠出来,但水渠旁长了几个杂草,温行顺手将它们掰断,用草叶去挑出齐风禾指缝中的泥污。
这条水渠才挖不久,野草也是刚长出来的,草叶柔软,轻轻扫过齐风禾指缝,带走那些泥污。
齐风禾每只手都需要清洗,温王一根根地将她的手扫干净,又抬起齐风禾的另一只手。
草叶柔软,扫过手的时候,很舒服。
齐风禾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她便揪了一根草叶,轻轻扫过温王的手,让他也体验一下。
草叶划过手背带起一阵酥痒,温行的手猛地一缩,避开了齐风禾的骚扰。
他抬手,顺着那只骚扰他的手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齐风禾那双蓄满了泪水的眼睛。
“王怎么避开了……”
她委委屈屈地说道:“草叶扫过手时很舒服啊,王不喜欢吗?姎很喜欢,才想让王也试一下的。”
齐风禾的泪水来得很快,才一眨眼,便涌了出来,填满了她的整个眼眶,挂在眼角,好像下一秒便要掉下来。
温行带着面具,看不清神情,那双眼睛如万年寒冰般冰冷,从未有人能从这双眼睛中窥见过喜怒。
他盯着齐风禾快要掉眼泪的双眸看了片刻,在她挂在眼角的泪珠要掉下来的前一刻,快速伸出了手,张开掌心,往齐风禾捏着的草叶尖上送。
64. 第 64 章
草叶划过掌心时,会带起一阵酥痒,温行受不住,手指会忍不住合起,但下一刻,又会逼迫自己张开。
原本他的手也沾有不少泥污,但在帮齐风禾洗了一通后,他手上的泥也被洗去,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青绿的草叶划过掌心那道几乎消去的疤痕,引起一阵颤动。
在温王主动将手伸过来后,齐风禾的眼泪瞬间止住,她眨了眨眼,眼眶里的泪珠还挂着,只是没有掉下来。
齐风禾的手脏衣袖脏,不可能用手去擦眼睛,只能让它们这么挂着。
她含着泪,捻动手中的草叶,扫过温王的掌心,红着眼的脸浅浅笑了起来。
不过这次她没有玩太久,只折腾了片刻,便又伸出那只脏手,让温王继续帮她洗。
齐风禾朝温王伸手后,对方没有立即握住,待过去片刻,温王方才用那只颤抖的手握住齐风禾,将她的手放在水中洗。
他先前折的草叶,早就掉到了水中,顺着水流冲走,他又在水渠边折了根新的,用来洗齐风禾的手。
草叶扫过齐风禾的指缝,她眨了眨眼,悄悄伸出她那只不太安分的手,偷偷又用草叶扫了下温王。
温行的动作突然顿住,他扭头看向齐风禾,对方无辜地眨了眨眼,眼眶中无人拭去的泪水闪着亮光。
温行只瞧了一眼,便又扭过了头,继续清洗着齐风禾的手。
见温王不理会她的小动作,她捻着草叶的手又动了动,趁温王不注意,扫了下他的手心。
温王这次没看她,只是手轻颤,缓过来后又继续洗。
本来给齐风禾洗手用不了多少时间,但她一直在捣乱,她每弄一下,温王的动作就要停一下,如此折腾,给齐风禾洗个手,花了不少时间。
最后将齐风禾的手在水中冲洗一遍,便拿了出来,任风吹过,自然吹干。
而在这个时间,温行洗了他的手,这次,没有齐风禾捣乱,他洗得很快速,不过片刻,便洗毕站起。
“妻,走吧。”
他朝还蹲在地上的齐风禾身上,齐风禾握住,顺着他的力站起,和他并肩离开。
温王的手还沾着些水珠,齐风禾和他相握,原本已经半干的手又湿了些,但走过一段路后,便被风吹干了。
从药园到王宫有一段路程,他们靠双腿徒步走回去,需花不少时间,于是他们便乘了马车。
从马车上下来后,齐风禾便立即回寝宫,换去了她的那身脏衣裳。她换回了她平常穿的那件黄绿衣裳,坐在窗边,等温王出来,一起前往书舍。
身后响起脚步声,齐风禾转头,又见那带着笑脸面具的温王,忍不住笑了下。
“王,走了。”
这次去了书舍,依旧是平平无奇教书的一天,温王几乎每天都会跟着她来到书舍,然后站在一旁,听她讲课,一个下午都如此荒废。
而到了夜里,则会和齐风禾一起疯狂批改政事,因为有了齐风禾的参与,两人倒也赶得及。
每次坐在案前,挑着烛灯处理一天的政务时,齐风禾都有种前世通宵赶作业的错觉。
在昏暗的烛光下,齐风禾批着批着,有时会停下笔,撑着手去看一侧的温王。
这时温王便会转过头来看她,便会看到对方突然扬起笑脸,而后下一瞬,被挑开了面具。
罪魁祸首会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待他不想理会,欲转首时,她又会突然凑近,猛地亲他一口,然后转过头,一本正经地批改奏折,仿佛方才何事都没有发生。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去了十几日,才有了些波澜。
自齐风禾开书舍,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第一次入学考核,即将开始。
按照齐风禾的要求,参加考核的学生都要用挡板割开,防止偷窥,他们进入考场前,也要经过检查,确认没有携带作弊工具后,方才允许进入。
这场考核的制度参考齐风禾前世的高考,各个地方都有详细的部署,连考卷也是按照前世的题卡分离制度。
在考试进行之后,无关人员不许随意走动,有事同监考员报告,监考员再同总监考员报告,一层层批示。
而齐风禾就是这场考核的总监考。
她作为总监考员,会在各个考场间巡查,防止有人作弊,而一直跟着她的温王,则被她分了个副总监考的职务。
齐风禾按照前世的习惯,弄出了个身份牌,上面标明了佩戴者的身份。
齐风禾脖子上挂着的这个,写了她的名字和在这场考试中担任的职务。
而她手中还有另一张牌,是给温王的。
她领着手中牌子的绳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王。
“王,低首,姎给王戴上。”
温王折腰,于她面前缓缓低下头颅。
温王长得高,但此世的齐风禾并没有比他矮多少,目前的身高到了温王的耳垂,温王折腰时,耳上的挂坠摇晃,于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齐风禾不必垫脚,只需稍稍抬手,便可将那木牌挂在温王项上。
感受到项上的重量,温行抬首,直起身来。齐风禾朝他伸手。
“王,走吧,我们去巡查。”
她牵起温王的手,带着他一路在考场上巡查着。
因为齐风禾和温王两人的存在,这个考场上,四处都布满了守卫。
这些守卫可不是那些花架子,都是实打实跟着温王在战场厮杀过的,浑身煞气。
不少人看了他们一眼,便不敢在看第二眼。
这些守卫遍布考场各个角落,连考场中都有。
齐风禾也想过这样是否会对学生造成心理负担,她也有想通过这种方法来筛选学习能力和心理抗压能力强的学生,但她后来又思考了下,这只是场入学考试,而不是最终的选拔。
或许有些心理能力不过关的,无法进入官场、战场,但他们还可以去到别的地方,做其它的事,哪怕只是学到了一点,坚守一辈子,也是一项成就。
于是她便安排了些看起来不那么凶恶的军士,穿着常服混入监考员当中。
而为了防止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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弊所竖起的挡隔,也起到了一定的遮挡作用,让学生们没那么害怕。
考试即将开始,学子们纷纷走入考场,拿到考卷。
在考试开始后,齐风禾便牵着温王的手,在各个考场中巡查着。
四处都有眼睛盯着,齐风禾也不好对温王做些什么出格的事,只好在宽大衣袍的遮挡下,做些小动作。
她表面一本正经地巡查,实际上在衣袍下悄悄勾了勾温王的手,又挠挠他的掌心。
温王掌心敏感,被她这么一挠,顿时手一抖,脚步忍不住顿住。
在考试过程中,考场周围要保持安静,因此,在考试开始后,齐风禾便没有再和温王说过一句话。
就是此时,温王停住脚步,她也没有出声,只是同样影停下,转过头,用指尖在温王掌心写字。
——王,怎么了?
她明知故问,温王面具的的双眸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抓住她的手,制止她接下来的动作。
被抓住了的齐风禾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温王的颤抖顺着交握的地方传来,过了许久,轻颤似有所至,温王抖着手,在齐国掌中写下两个字。
——无事。
他写完,便牵着齐风禾的手,继续在考场中巡查着。
许是第一次考试,又或者是因为被的,真有人出了乱子,打翻了墨水,将大半张考卷都弄脏。
齐风禾对于此事没有什么意外,她前世高考,连把身份证弄丢的都有,打翻墨水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监考的官员按照流程将问题报告给了她。作考场的屋子都只有一层,都建在平地上,监考官员一出来,便见到了扎眼的齐风禾和温王两人。
她将问题报个齐风禾,在齐风禾的带领下,来到存储考卷的地方,从齐风禾手中接过考卷,便马不停蹄地赶回考场。
此次参与考试的人不算少,偶尔有一两个人出乱子,都在预测范围内,齐风禾唯一要注意的,便是考场中是否有人作弊。
她特地开设的举报渠道,都是匿名的,若有人举报,那她便会派人去查。
毕竟她的这场入学考试也不算难,过不了还有下一次,要是想用不正当的手段入场,如此无德之人,也不是齐风禾想要的。
不过幸好,整场考试下来,都没有抓到作弊的,就连匿名举报箱都是空的。
为了保护举报人不被威胁,每人都有一些时间待在存有举报信的屋子了,若是知道有人作弊,那他们便可在这段时间中写出作弊者的相关信息,若是无,那他们便是单纯地在里边坐一段时间。
这些箱子会由齐风禾一一监督查考,不容许其他人插手。在考试结束,所有学子都离开考场后,齐风禾便带着温王来检查这些举报箱子。
她一个个掀开这些上了锁的铁质箱子,翻看了里面的情况。
第一个,空的。
第二个,空的。
第三个,还是空的。
……
她将所有的箱子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哪怕一封举报信。
65. 第 65 章
举报箱全空,没有一封举报信,齐风禾也不意外。她这次考试严格,直接军士下场,或许原本有这个心思的,见到军士后,便不敢再动。
况且这并非只有一次机会,下个月,下下个月……还有机会,没有人拦着,也就没有人铤而走险。
毕竟一旦被抓到,就要被取消往后的考试资格的。
或许再过些时间,有些人一直考不上,又非常想入官学的,可能才会动手。
也可能是没有人敢举报,需要有一个带头的人。
因为举报是匿名,齐风禾也不可能公开奖励,只能等第一个勇士站出来。
不过如今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确定没有举报信后,齐风禾和温王去取了考生的答卷。
第一次考试,齐风禾觉得要有些仪式,她决定要自己改,便取了考卷回宫。
齐风禾抱着密封好的纸袋,同温王登上了回宫的马车。
考试开始后,温王便一言不发,如今他一手牵着齐风禾,一手抱着密封袋,往着马车外,不看齐风禾。
“王生气了?”
齐风禾悄悄看从考试结束后便一直没有再看她的温王。
在监考时,她的手安分不下来,一直在偷偷折腾着温王,弄得温王半天下来都没再看她一眼。
“无。”
温王否认。
“真的?”
齐风禾又勾了勾她不安分的手。
“……嗯。”
温王的手往回缩了缩,又止住,声音有一瞬的停顿。
“那王为何不看姎?”
齐风禾有些委屈的声音在身旁传来,温行身体僵住,片刻后,转头看向齐风禾。
“已看。”
温行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眸与齐风禾对视,瞧不出任何情绪。
措不及防与她对视,齐风禾瞬间僵住,差一点要跳起来。
心跳漏了一拍,整个胸口都充斥着窒息感,手脚冰凉。
温王见她模样,将头往一侧转过,又欲去看窗外。
齐风禾的手抓住了温行。
“王……”
“此处非寝宫。”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齐风禾突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抱着密封袋,低头看脚尖。
马车摇摇晃晃,走过一段又一段路程。
时间在齐风禾漫长的煎熬中流过,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一停,温王站起,牵着齐风禾的手回宫。
“妻,走吧。”
“嗯……”
她小声应着,在温王的牵引下回到了寝宫。
一入屋中,温行便接过齐风禾手中的密封袋,连同他手上拿的那几份一同置于案上,然后关闭门窗。
他将手中的面具随手取下,置于一旁,靠近齐风禾,阖眸吻上。
正准备发疯的齐风禾:“……?”
好像有哪里不对。
唇上的柔软疯狂碾来,似欲与她交融。抓着她肩膀的手在剧烈颤抖,指节分明的手指抓住她的衣物,揉皱成一团,那张苍白的脸泛着诡异的潮红。
齐风禾:“……”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被打断了发疯的齐风禾一脸懵,她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双眸,看着面前这张放大的脸。
先前温王带着面具,旁人看不清他面具下的模样,如今他摘下了,齐风禾才知道他竟然红到了如此地步。
不似先前害羞时的浅红,而是一种,艳红,红得快要烧起来了。
她眨了眨眼,抬起一只手,去触碰温王的脸颊。
好烫。
要烧起来了。
比之温王的滚烫,齐风禾的手相对冰凉,两相触碰,双方都颤了颤。齐风禾微微收回了手,温王顿了一下,却靠得更近。
他紧紧地抓着齐风禾,手指用力,连关节都红了起来。
唇上依旧被紧紧贴着,温王亲吻的时候,不会像齐风禾一样发疯咬人,只会紧紧贴着,不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温王方才松开了她,将她按在怀里,颤抖着身体拥抱她。
被抱紧了的齐风禾:“?”
温王的身体好热,比之先前都要热,好似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着,将齐风禾困在其中。
“……王?还好吗?”
温行没有回应她,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齐风禾不知温王究竟为何,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能任由他抱住,空着的手缓缓抬起,搂住了温王的腰。
她犹豫了片刻,抬起一只,轻轻抚着温王背。
哪曾想齐风禾的这个举动直接惊了温王,他松开齐风禾,将她推开,走出了门外。
被推开了的齐风禾:“……?”
好怪。
她坐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过了片刻,便站起,出门去找温王。
温行坐在台阶上,未戴面具,发冠被拆下,丢在一旁,脸身上的衣物都脱了几件。
屋外有风吹过,将温王的长发吹起,将他的身上单薄的里衣也吹得翻飞。
齐风禾站在他身后,只见他里衣单薄,长发坠地。
她走到他身旁,于他身侧坐下。
天边是灿烂的彩霞,将半边天都染得斑斓,一如当初她与温王于结前观晚霞那日。
齐风禾撑着脸看了一会儿晚霞,便转过头,去看温王。
温王面上颜色比之彩霞都要来得鲜艳。
他苍白的脸上透着嫣红,连眼尾都泛着颜色,唇口如充血般红,好似被欺凌过。
“王。”
齐风禾轻轻唤了一声,对方颤了颤眼睫,抬眸看她。
那双漆黑的眼眸还如先前那般冰冷,齐风禾却好像在里面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妻……”
先前那冷冽的声音好似嘶哑了些,齐风禾仔细去听,又好像没有。
“嗯。”
齐风禾轻轻应他。
“吾有恙。”
“热……”
“……”
他缓缓躺下,贴在冰凉的地面。漆黑的双眸看向齐风禾,他抬了抬手,朝齐风禾伸出了那只受过伤的手,朝她张开掌心。
“妻往后可否……莫要……再……”
摊开的手心是嫣红的,上边有许多浅浅的红痕,好似曾被谁抓挠过。
这些红色顺着掌心往上,到手腕,没入衣袖,又从项处探出,爬上脸颊、耳尖,将滚烫带到身体的各处。
朝她张开的掌心是红的,红得很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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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巡查是,他们于衣袍下交握,齐风禾的闹腾也藏在衣袖下,她无法与温王共感,自然不知道他的感受,而温王又不言,只纵容她肆意,她竟不知温王的手被折腾成了这样。
她有些瑟缩地用指尖轻触,两相相触,她缩了缩手指,温王亦往后收。
但下一刻,温王又朝她张开掌心,让她直视他的手。
“好难受,妻……吾好难受……”
他握住了齐风禾的手,将其牵到他面上,贴于面颊,贴于额头。
温王的温度惊到了齐风禾,似乎和刚才相比,温度又升高了些。
齐风禾有些迷茫地看着温王,下一刻,对方又伸出另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衣物,将她拉下来。
毫无准备的齐风禾栽倒在了温王身上,她勉强趁着地温王的胸口,将头抬起。
温王的长发都披散在了地上,铺开四周,似一朵绽放的花,他面色潮红,看着她的双眼好像添了别样的色彩。
“妻……”
温王轻轻唤到。
“风禾……”
“可否……亲吾……”
齐风禾迟钝的大脑生涩地转了下,看着温王艳丽的模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她看着双眸已经有些涣散的温王,点了点头。
齐风禾轻轻地贴在了温王滚烫的唇上,对方如缺水的鱼,立即靠了过来。
不同于温王单纯的贴吻,齐风禾牙痒,会咬人,她用尖尖的虎牙啃咬着温王的嘴唇,像在咬一颗果冻,又像在咬她喜欢吃的糯米团子。
温王柔软的唇抵不过齐风禾的尖牙,很快便见了血,铁锈味在他们两人之间蔓延,鲜红的血顺着温王嘴角滑落,又被齐风擦去。
疼痛使温王轻颤,却没有使他的异样停止。
齐风禾啃咬的动作缓了些。
她觉得这样不行,如此来,就是温王的嘴被她咬烂了,估计也不会有所缓解。
她这时,又想起了前段时间,跟温王偷偷溜出宫的那日。她身体不如温王,跑了一段路,累得喘息,温王却无任何变化。
她不高兴,便将温王亲了一顿,把他也亲得喘息起来,或许今日也行。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看着面前颜色浓丽的温王,撬开了他牙齿,如前几日那般。
-
齐风禾趴在温王身上,用手撩开他面上的长发,双鬓的黑发已有些沾湿,温王面色浓丽,闭眼喘息。
温王唇上有一道小小的伤口,挂在上边的血珠已经被擦去,伤口不再流血,但齐风禾的口腔中还残存着些血腥味。
她用指腹去轻触温王红肿的唇,弯了弯眼眉,问道:
“王,好些了吗?”
被她询问之人没有立即回答,对方喘着气,艰难地睁开眼,漆黑的眼眸还有些失神,天边昏暗,齐风禾的身影映于漆黑眼眸中。
“好些了……”
这次,齐风禾没有听错,原本清冽的声音真的有些哑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好似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温王说完,便再次闭上了眼,不去看齐风禾。
“如此便好。”
齐风禾浅浅地笑了下,朝他靠近,于他眼睛轻轻一吻。
泛红的指尖轻颤,隐于将暗黄昏中。
66. 第 66 章
温行撑着手坐起,齐风禾捡起一旁的衣物,为他披上。
温行的皮肤此时还有些泛红,热度为退,格外敏感,齐风禾只是扶住他的手,他便要轻颤几下。
“王,回屋吧。”
齐风禾扶着他说道。
“嗯。”
温行松开了抓着衣袖的手,撑着齐风禾站起,在她的搀扶下回了屋。
齐风禾带他到案前坐下。今日的政务未批改,堆积一桌,由于齐风禾今日要批改试卷,不能帮他代劳,只能让他自己来处理。
齐风禾让温王在案前坐下后,便起身去点烛火。
昏暗的光线如潮水般蔓延,将半个屋子照亮。齐风禾提着烛台走来,将四处的蜡烛都点上,昏黄的光落于温王脸上,将他的白面打下一片阴影。
温行的发冠已经被他自己取下,此刻仍未束起,正随意地散落着,垂于地上,向外蜿蜒。
他的衣物松松垮垮地披着,可以看到里面白色的里衣,长发挡住了他的半张脸,从黑色长发中透出来的面色依旧有些红。
齐风禾放下烛台,朝案走来,于温王身旁坐下。
她抬了下手,撩开了遮住温王脸面的长发,别于脑后。
撩着长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温王的耳珰,红色的宝石晃荡,牵扯感惊扰了温王,令他朝这边望来。
那双漆黑的眼眸依旧冰冷,齐风禾却觉得他失了些神采,她忍不住伸出一手,划过他的眼尾,触碰他面庞的温度。
温王睫羽颤了颤,没有制止。
温王身上的温度还未散去,齐风禾摸来,仍是热的,脸苍白的皮肤也还透着红色,只是不如先前那般艳红,淡了些,变成了浅红。
她的手在温王脸上划过,收回,拾起一旁的笔,沾了些墨水,递给温王。
“王,今日的政务还未处理呢。”
齐风禾的手已经握上了温王的右手,她将他合拢的五指掰开,塞入了那只沾了墨水的笔。
温王似乎现在才回过神来,握住他手中的笔,拿起一旁的竹简,翻开,逐字阅过,一一批示。
温王如今的状态不太对劲,似乎还未从先前的刺激中缓过来,齐风禾撑着脸,侧身看着他。
如今的温王好似一个被玩坏的玩偶,只是机械地做着一些动作,如不先前鲜活。
齐风禾单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抚上温王的长发,在他柔顺如绸的长发长轻轻抚着,有时五指成爪,以手为梳,一点点梳过温王长发。
温王很安静,没有制止她的动作,也没有看她。
他的目光始终落于竹简上,一字一字看过,而后提笔,于间上落下批言。
齐风禾在看温王的同时,眼睛偶尔会看一眼奏折。温王状态不佳,可落下的批言未有不妥,一如他往日的风格。
只是写着写着,握着笔的手回突然顿住,轻轻颤抖,但稍过一会儿,便又恢复正常,继续批改。
齐风禾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当温王批阅了好几份奏折时,她才想起她还有试卷没改,便止住了把玩温王头发的动作,拆开纸袋,批改试卷。
她又取来一支笔,置于一侧。
装着试卷的纸袋被她拆开,里面的试卷被她全部拿出。她先是随意地翻看着,发现写得都不少,内容也大部分正确。
她取出其中一张,仔细阅读,将错的勾出。
她才用减分制,在全部批改后,核算分数,将总分写在卷上。
此次参与考试之人不少,全部由齐风禾一人批改。不过好在试卷虽多,但答案相对固定,出了最后一道开放题要费点心思,其它的题目,一眼便可瞧出对错。
齐风禾快速批改着,花了两个时辰,终于将这些考卷批完。
先前为了迅速,她只改了对错,扣了分,但并没有把总分加上,如今分数未出,但她的心底已经有了些数。
靠得都不错。
她将这些未合分的考卷整理于一起,重新放回纸袋中。
做完这些,她转头看了眼身旁的温王。
温王早已将奏折看完,手里的笔已经放回原处,竹简也一一码放整齐,做完这些都温王神色平静地看着干净整洁的桌案,眸中没有聚焦,好似在出神。
齐风禾将纸袋置于桌案一角,将胳膊放在案上,伏着身,侧脸往他。
温王微微低头,先前被齐风别于脑后的长发又落下,遮挡住了他的侧脸,让从旁边瞧着的齐风禾,看不清他的表情。
齐风禾伏于桌上,身体缓缓地挪到,不知不觉凑到了温王身侧,和他挨得很近,已经碰到了他的衣物。
齐风禾被他的长发阻碍了动作。
温王漆黑柔顺的长发如帘子般挡于齐风禾面前,她在黑色长发面前悄悄抬起眼,瞧了下温王,对方没有动静。
过些片刻,她悄悄伸出一只手,探出一根手指,偷偷撩起温王的长发,脑袋偷偷摸摸地探进去。
她轻轻地转了下脑袋,从下方去看温王,温王垂眸,和齐风禾对视。
漆黑的眼眸无光,于昏暗光线下有些阴沉,齐风禾黑白分明的双眼眨了眨,唇边露出了个浅浅的笑。
她突然抬起头,如蜻蜓点水般啄了下温王的唇,然后露出一个报羞的笑,缓缓隐于他怀中。
齐风禾慢慢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于此同时,他的腹部传来沉重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
先前的一阵异样,让温王脱去了外袍,只着里衣,如今的外袍是齐风禾给他披上去的,没有整齐穿戴,只松松垮垮地披着,如今的齐风禾可轻易掀开,钻到他的外袍中。
温王身体的温度已经有所退散,不再似先前那般高热,如今躺在他的怀里,没有了先前的那般燎人,只觉恰恰好。
齐风禾舒服地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她似乎还想翻个身,但才有动作,便被一只手压来。
“妻……”
温王沙哑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吾难受,莫要再动了。”
温王的声音好似有些颤抖,齐风禾迅速安分下来,不再乱动。
就这样过了许久,齐风禾突然从温王怀里离开。
她撩开温王的长发,去仔细瞧他的眼眸。
还是不如先前。
齐风禾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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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今日温王许是缓不过来了。
正巧这时,齐风禾饿意上涌,她突然想起,她已经快一天没有吃饭了。
先前一回宫,本应食晚膳,但路上出了些意外,齐风禾瞧见了温王的双眸,一时情绪翻涌,虽因身处宫外,不得发作,但回来,总要闹腾一番的。
不曾想齐风禾还未来得及发疯,温王便先她一步疯了起来。先是主动吻她,再到后来跑出屋外脱衣,又缠着她吻在一起。
后来结束了,也忘了去食膳,直接处理政务,如今几乎忙到了深夜,才想起他们两人还没有吃饭。
齐风禾看着状态已经不太懂的温王,扯了扯他的衣袖,于他身旁小声说道:
“王,姎饿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感觉空空的,胃里也饿得难受。
没等温王回应,她又抽出了另一只手,去摸温王的肚子。
感觉也是空的,他应当也是饿了。
在她动手动脚了一段时间后,温王才朝她看来。
“吾去取膳食。”
他站了起来,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取来那张鬼面,戴上,推门而出。
齐风禾摸着温王肚皮的手突然落空,感觉空落落的,她收回了手,趴于桌上,安静等温王回来。
过了一段时间,房门再次被推开,温王提着食笼,将食物一一置于桌面上。
先前晚膳时刻,君王未唤人来进膳,那些宫人也不敢主动询问,只是将食物都温着,等待君王命令。
因此,温王需要时,只需下令,膳房那边便可立即取来。
有了先前齐风禾拿套厨具的贡献,王宫里的伙食已经改善了许多,虽还达不到前世的标准,但也没有先前那般难吃了。
饿了一天的齐风禾一见到这些食物,眼睛瞬间亮起,只等温王摆完,她便要动筷。
温王盛了一碗粟米,递予齐风禾,齐风禾抢似的接过,拿起筷子大口干饭。
不比齐风禾仿佛饿了几辈子的模样,温王的动作缓慢许多,他慢吞吞地夹着菜,似乎一点不急。
但这样的后果是,没过多久,有几盘菜已经空了。
好在食物充足,齐风禾吃饱喝足后,便不再与温王抢,他可以慢慢进食。
齐风禾放下碗筷,打了个哈欠。
吃饱喝足后,她有些犯困,她看着还在吃饭的温王,又看看他如今的状态,想了想,决定今天还是不和他一起洗了。
她起身,走出屋外,唤来了个宫人,叫他们取来热水。
习惯了和温王一起洗后,自己一个人洗澡便觉得有些无聊。
她搓搓自己,又打了个哈欠,差点在浴桶中睡着后,便加快了动作,迅速洗好,起身穿衣服上榻睡觉。
“王,姎有些困,先睡了。”
齐风禾打着哈欠从温王身边路过,也不知道他是否听清,走到榻前,往上面一倒,被子都没盖,直接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沐浴过的温王拖着还在滴水的湿发,走到榻前,他将睡得乱七八糟的齐风禾摆正,为她盖上被子,然后坐于边上,安静地擦着他的湿发。
67. 第 67 章
齐风禾再次醒来时,温王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皮肤不再敏感泛红,连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眸也回来了。
他帮着刚刚醒来的齐风禾梳头,此时天光未亮,齐风禾有些昏沉地撑着脸,于镜中看温王模样。
温王手巧,三两下便帮她梳好了头,待温王也打理好自己后,两人吃过早膳,便前去上朝。
下了早朝后,齐风禾便在寝宫中核对起昨夜的分数。
因为前一天考试,书舍休息两日,只待分数出来,通过的学子便可进入官学。
齐风禾对入官学的名额没有限制,只要分数达到,便都可进入。
她将分数算出来后,又一遍遍地核对,确保分数无误后,便将合格的人挑出,提笔,拟出入学名单。
往常温王都是将政务推于晚上做,今日又空闲,他便翻了几卷,批了些。
待齐风禾将入学名单都弄出来后,他也看了不少奏折,拿到其中一份时,他的动作顿了些。
这是从造铁司呈上来的奏折,他们言目前发现了一种新的冶铁法,可提高不少铁的产量。
温行拿着笔的手顿住,瞧了眼正在拟名单的齐风禾,见其正在做最后的工作,便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她,等她写完。
齐风禾将这些考卷都整理归案,分别放入不同的纸袋中,将通过与不通过的试卷分开存放。这些试卷是不会发回给学生的,她会将这些考卷都存放在档案室中,将来若有异,便可令人去招来核对。
她将整理好的考卷置于一旁,吹干旨上墨迹,一抬头,便见温王看着她。
“王?”
温王此刻没戴面具,看着她,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
他将那份奏折推到她面前。
“冶铁术有新法。”
他简言道,只一句,便让齐风禾眼眸亮起。
齐风禾在听到这句话时,先是懵了一下,待意识到温王道了何后,眼眸瞬间亮起。
“姎看看!”
她将温王推来的那份奏折拉过来了些,一目十行地阅读着上面的文字,在反复观看好几遍,确定没有会意错后,她脸上喜悦的表情几乎都藏不住。
先前齐风禾同温王提过要改进冶铁法,温王同意,她便与造铁司协商,成立了一个专门改进冶铁术的部门。
改进冶铁术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齐风禾早已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哪曾想不到半年,那边便传来了消息。
造铁司并没有将具体的工艺流程写出来,只是于奏折上稍稍提了下,齐风禾不知具体流程,但她也非此专业人士,便不过多插手,待她有空时,前去瞧一番即刻。
而今日,便恰是她进来最有空的时间。
今明两日因考试而得空休息,过了这两日,她又要前去书舍,抽不开身,现在去,刚好。
她又将那奏折瞧了两便,才将眼睛从上边抽开,转向一旁的温王。
“王,同姎去造铁司走一趟,可以吗?”
“可。”
温王应道。
最近的那条矿脉离王都不远,乘马车,一日便可往返,齐风禾成立的专项改进冶铁术的部门,如今就在哪里研究。
齐风禾同温王起身,一同前往。
离开前,温王顺手将鬼面取上,戴于面上。
温王不止征战时会戴鬼面,平常时,也经常戴,就连成婚那日,齐风禾见到的也是那张鬼面。
温王容貌盛极,却少有人见到。
“王。”
在温王系着面具绑带时,齐风禾问了他一个问题。
“王是何时开始戴此面具的,为何戴,可有换过?”
温王的那张鬼面瞧着不太新,看着有些年头了。虽空闲时,温王偶会擦洗,却也遮不住上边的痕迹。
“吾七岁那年。那时初入军中,有不良者因吾容貌,以言戏吾,吾便以面具遮面。此面具非当时所戴,吾曾征战,有敌军长枪攻面,吾有铁面所挡,未有大伤,铁面却变形,无可再佩戴。后来吾便更换新面,便是此。”
温王敲敲他脸上的那张面具,说道。
齐风禾瞧了眼那张鬼面,又靠近,把温王刚戴好的面具掀开,又瞧了一眼温王的容貌。
确实盛极,若是有无礼者,确是有可能会被戏弄。
齐风禾没经历过温王的曾经,但她上过学,见过许多人,有些没有礼貌的,会拿别人的容貌说事。
若是女生,容貌太丑,会被取笑,取外号;若是男生,长得太丑,同女生一个待遇,若是长得太好看,特别是那种雌雄莫辨的好看,也同样会被取笑。
温王便是那种雌雄莫辨的好看,想来在他未强大之前,有过不少人拿他的容貌说过事。
齐风禾恍然意起大婚那日,她亲手取下温王面具,见他容貌,忍不住惊叹,道了句甚美。
她那时光顾着震撼,未太注意周围人的模样,后来回想起,他们当时应当是也是震惊恐惧的,低着的头更加低垂,面色也不大好。
想来是温王不喜他人议论他的容貌。
她又瞧了眼温王的脸,他神情淡漠,瞧不出喜怒,齐风禾想起他俩还要去造铁司,便不再看他,将面具递回。
温王接过她中面具,再次戴上。
他俩牵着手,前往造铁司。
那条铁矿于荒野外,路途有些远,为了能及时赶回,便叫人加快了速度。
而离了官道,路途便不平坦,他们走得又急,马车便颠簸了起来。
齐风禾原本时端正坐于车内,与温王排排坐来着,后来走了一段路,她便直接靠在温王胸口。
“王,抱紧姎,莫要让姎摔下去了。”
马车内实在摇晃,齐风禾被摇得左右摆动,实在是受不了了,便躺在温王胸口,让他抱紧她。
“嗯。”
有了温王当椅子,虽仍有些摇晃,但也不要像之前那样担心被摔下去,就算晃,也是在温王怀里晃。
如今天气仍未转热,靠在温王怀里,既柔软又温暖,齐风禾此刻竟有些享受了起来。
她靠于温王怀中侧着身,将脑袋靠在他肩膀处。
若无打仗,温王每日都会带着齐风禾送的那副耳坠,有时是齐风禾给他戴上,有时是他自己戴。
这对耳珰的原材料都由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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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自己准备,她当时翻遍了她仅剩的嫁妆,一眼便看上了那颗红色的宝石。
它们红得沉重,红得明艳,似由鲜血凝成,又似深秋的硕果,她当时瞧见它,便联想起大婚那日,温王为她徒手接箭,那滴滴掉落的血珠,便是这个颜色。
她当时便觉定是它了。
她后来又趁温王不再的时候,偷偷设计好了图纸,叫人打造。
如今别于温王耳上,竟比想象中还要般配。
马车内摇晃,就是温王习武,核心稳,也有些许摇晃,齐风禾感觉并无不妥,但那挂于耳上的红色宝石却摇晃起来。
齐风禾靠在温王肩膀,离它近,那红色宝石几乎要撞上她脸来。
红色宝石于她面前摇晃,齐风禾的眼睛也随它而动。
左边,右边,左边,右边……
突然温行身体猛地一僵,目光望身侧看。齐风禾咬住耳坠,一脸纯良地与他对视。
齐风禾咬着耳珰,瞧他笑了笑,然后牙齿稍稍用力,脑袋往后一靠,将耳坠往后扯。
温王未打耳洞,如今耳上饰品乃是直接挂于耳上,齐风禾如此一扯,将他耳部的知觉都放大,金属挂坠牵扯着他的皮肤。
“妻……”
温行颤声唤了句。
“此非寝宫。”
“姎知道。”
齐风禾含糊回答,并没有松开他。
她仍旧咬着耳珰,手也没有闲着,勾了勾温王的手指。
她不打算挠温王的手心,毕竟昨日闹得太过了,竟让温王变得异样,浑身发热,推开她跑去外边吹风。
她当时被如此模样的温王惊得失了神,不知如何应对。
后来想想,温王当时应当是有欲,只是不知如何解,越是相处便越难受,方才推开了她。
温王当时的模样确实可爱,可如今场合不对,齐风禾也不可能让他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失态,便不会折腾他。
但是。
齐风禾松开了耳坠。
“王。”
她凑到他的耳边,咬着他的耳垂,小小声道:
“不要出声哦,这里不是寝宫呢,王也不想让外边的人听到吧?”
温王身体猛地僵住,抱着齐风禾的手瞬间收紧,半垂眼眸,不做声,不应答。
齐风禾轻轻地用尖牙碰了下,没有真的咬下去。
面上模样显眼,温王肤色本就白,又容易变红,齐风禾牙尖,若是用力去咬,保不齐他的整个耳垂都会变红,待出马车,谁不知车内发生了何。
齐风禾向来要脸面,温王的脸面她也是要的,于是便只是轻触,不用力咬。
不过……
过了许久,她松开了温王的耳垂,凑到他颈部,轻轻蹭着。
齐风禾毛茸茸的脑袋扫过温王颈项,齐风禾松开他耳垂,他才放松了些,这一下,又让他全身紧绷起来。
“王。”
她的手不知何时攀上了他的面上,捏住面上鬼面。
“王记得小声些哦,这里可不是寝宫呢。”
齐风禾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下一刻,鬼面掀开。
68. 第 68 章
两处柔软相贴,温王呼吸瞬间止住,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
柔软温热的触感自唇上传来,似有酥酥麻麻的电流划过,温行抱着齐风禾的手僵住,挺直的腰渐渐往后靠。
此处荒野,路途颠簸,马车摇晃,温行靠着车厢,不知不觉松了身体。
摇晃的马车令他的身体也跟着颠簸,相贴处亦又偏离,偏离又重合,反倒带起另一种别样触觉。
齐风禾将温王的鬼面压在他的头上,面具遮挡光线,两人双脸皆隐于黑暗中,齐风禾眨了眨她黑白分明的眼,似欲从中窥见温王面容。
昏暗光线下,只见其模糊轮廓,瞧不清全貌。
齐风禾抬眼上望,瞧不清,又将面具上推了些,依旧瞧不清。
她露出尖牙,朝温王咬了咬,轻轻地,黑暗中,似乎看见他扑闪的眼睫。
先前说过,齐风禾好面,不会于人前做出失态之事,亦不会令温王失面,因此,在咬上温王耳垂时,方才会轻易放过,因为待会儿要去见人。
可是,温王见人常戴面具,今日也不例外。
如此便是说,今日,就是齐风禾将他的嘴唇咬烂了、咬出血了,也不会有外人瞧见。
那么,她便不客气了。
她浅浅笑起,无辜天真,温王目力好,恰于面具下见此笑容。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
下一刻,深深闭上眼。
疼痛如约从唇上传来,伴随其中的,是另一种隐秘的快感,温行紧闭着眼,抓住齐风禾的衣物,将其抓皱,却未伤她分毫。
唇间溢出铁腥味,齐风禾将其舔干净,缓缓从面具下推出,重新将其扣于温王面上,趴于他的胸口,听他急促的心跳声。
一下,两下,三下,咚、咚、咚……
温王面上难有表情,但他的身体会如实反应他的情绪,齐风禾听着,竟觉得安心。
温王急促有力的心跳似一安眠曲,齐风禾侧耳听着,竟困倦起来。
自开始上早朝后,齐风禾便没有几天是可以睡到自然新的,夜间处理政务,睡得也迟,这一核算下来,她便没有那几天是正常作息的。
如此下去,恐会损伤身体,齐风禾想了想,她应当吃点补药,好弥补些身体的亏空,若不然,用不了多久,她便要同前世般英年早逝。
她如此想着,脑中闪过各种药物名称,眼皮确沉重起来。
“王,姎睡片刻,待到时,再将姎唤醒。”
她实在不想抵抗,便任由困意上涌,自己睡了过去。
齐风禾绵长的呼吸声与温王的喘息交叠于一起,车内安静,车外车轴滚动。
过了许久,待温行从那异样感觉中走出时,方才轻应一声“嗯”,可此时齐风禾早已睡过去。
马车一路向前,走过一段又一路,两人皆安静无声。
不知过去多久,温行望着窗外景色,扭头,推了推睡得正香的齐风禾。
“妻,已到。”
温王推齐风禾推得并不用力,但她睡得浅,还是醒了过来。刚睡醒的她意识还未回拢,一脸茫然地看着温王。
过了片刻,她揉揉眼,意识清醒。
“到了?”
“嗯。”
齐风禾是趴在温王身上睡的,脸贴胸口,一路颠簸,齐风禾就是有温王抱着,面前的头发也乱了些。
温王撩起她挡在面前的乱发,将其别于耳后。
“离矿脉任由一段路途,吾先为妻整理仪容。”
一听到这话,齐风禾瞬间清醒了,她将腰板挺直,面朝着温王。
齐风禾的头发乱得不是很严重,稍稍整理,便与之前无差,而整理完,马车也到了目的地。
齐风禾前来探查,是临时起意,没有提前通知,矿脉中的守卫见他俩时,稍有惊异,但温王特征着实明显,身后又跟着不少侍卫,稍一对接,便可确认身份。
他们来得突然,专项研究部的人听到他们到来的消息,便急急忙忙放下手里的活,赶来见他们。
“姎只是来了解下新冶铁术的情况,不必停工,正常做。”
得知是为了新冶铁法来的,负责这项研究的官员便带着他俩前去参观。
冶铁需火,整个工作环境是否燥热,刚走进,齐风禾便觉有热浪扑面,隐隐可见滚动的热浪。
这让她下意识地想起前世夏天的操场,在毫无遮掩操场上,热浪滚滚仅是个形容词,而非是比喻或夸张。
因为此处炽热,在这里工作的匠人大多赤膊,就是如此,身上也净是汗水,面上红热。
“此处工作辛苦。”
齐风禾盯着工作的匠人瞧了几眼,方才言道。
“此为我等分内之事。”
负责官员于一旁接道。
齐风禾没有再说话,而是继续往里边走。越是往里,便越是灼热,齐风禾穿得本就不少,如今更是热出汗了。
她想把衣服脱掉,但是,要脸,便忍着灼热,继续往里边走。
“此处可有人热昏过?”
“有过。”
“数量多少?”
“若是新人,隔三差五,便有一例,老人则少许多。”
在路途中,齐风禾同负责官员聊着,聊着聊着,便到了目的地。
“此便是我等新出之法。”
因为齐风禾的命令,这些人不用朝他们行礼,一直都在做着手头的工作。
新冶铁法出来后,他们此处矿脉便将原有的方法更换,如今使用的,都是新出的方法。
负责官员在一旁,一一为齐风禾介绍着。
这个专项研究部是齐风禾建立的,从人员的挑选到新方法研究的方向,齐风禾都有参与,可以说,她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因此,就是温王进来后,一言不发,官员也没有询问他意见的意思,他只要跟齐风禾交代好便可,剩余的,便不由他操心。
齐风禾对冶铁方面的知识实在浅薄,对于它的认识,还停留在高中化学课本上的简述。
那时课本上对那冶铁法画有流程图,中学时代的齐风禾着实无聊,她是住校生,无对外通信设备,也没有娱乐设施,那时面对一打打的课本文字,但凡其中又一张图片,她会当成宝贝,要反复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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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记忆力虽不如溪那么好,可也不差,如此看着,竟把那张图给背了下来,她后来成立专项研究部,便将那张图画下,交与他们,置于如何落实,便是他们的需要思考的。
课本上的图片变成实物,立于她面前,齐风禾瞧着,竟有些恍惚。
负责官员对新冶铁法十分自豪与骄傲,他表达欲足,十分热情地同齐风禾介绍。
齐风禾不同此术,但她对此也抱有很大的期待,便十分耐心地听他讲解。
官员在介绍新法产率时,十分自豪地报出了一个数。
齐风禾在心中对比一下,发现这个数已经十分接近前世无科技设备支持的生铁产率。
她欣喜,好不吝啬自己的赞扬,将整个铁矿的匠人及参与者都夸奖了一遍。
由于此处实在是热,将冶铁流程都观看一遍后,齐风禾和温王便离开了此处。
因为路途遥远,他们便没有过多逗留,再将这里又逛了一圈后,便赶回王都。
一上马车,齐风禾便立即将外衣脱下。
稍有些厚的外衣被她丢在一旁,整个人像条死鱼一样瘫在车中的小榻上。
冶铁处着实热,温王也解了衣袍,取下面具,以鬼面作扇,未齐风禾扇风。
一见有凉风,齐风禾便即刻凑过去,但并没有与温王相触。
“王,冶铁处好热啊!”
齐风禾拿袖子擦着脸,却发现袖子也湿了,她又翻了翻被丢到一旁的外袍,从里边掏出一块锦帕。
“嗯。”
温王认同。
温王未齐风禾扇风,齐风禾凉快了,温王却还热着,汗珠从鬓边凝聚一路下滑,流过面颊、颈间,最后没入衣襟内。
齐风禾拿锦帕擦脸,余光瞥见温王模样,又勾了勾被丢远的外袍,掏了掏,又从里边掏出一块。
她躺于小榻上,伸直手,去擦温王脸上的汗水。温王折腰,朝她靠近。
温王肤色原本苍白,如今烦热,面上闷出了些粉红,从皮肤下透出,如鲜花般自然艳丽。
齐风禾愣了片刻,目光有些呆滞,手于半空中长举,过了片刻,手才再次动作,只是目光不再有神。
齐风禾机械地为温王擦着汗,在温王的扇风下,粉红的面色非但没有消去,反而愈发红起。
马车在快速奔跑着,窗外也有风吹进来,此时天气尚未炎热,里了冶铁处,烦热也便很快降下。
温王脸上的汗水已然擦干,可身上衣物仍旧湿着,贴着衣体。
齐风禾瞧了片刻,眼神逐渐清明,目光逐渐上移。
她依旧躺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只勾勾地看着温王。
温王粉红面色仍未完全消退,仍可从中瞧出些许痕迹。与粉红相应的,是他那红肿的嘴唇,才于不久前,被齐风禾咬过。
许是她的目光太直接,温王将首偏过,但下一刻,便又被齐风禾的声音唤回来。
“王。”
齐风禾轻轻唤了一声,温王转头,朝她看来。
躺着的齐风禾笑容清澈,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亲姎一下。”
69. 第 69 章
马车颠簸,窗帘晃动,凉风从窗缝间吹入,撩动温王鬓间的长发。
他低首,朝齐风禾靠近。
这是他第三次主动亲吻齐风禾的嘴唇,此时唇上伤口方才结痂,略有缺憾,并非全部柔软。但便是如此,才让他们的接触变得如此清晰。
温王不会像齐风禾那般又啃又咬,他只会轻轻相触。但底下的齐风禾不安分,轻轻地蹭了蹭,然后抿了下温王的伤口。
温王伏着身,双手撑在齐风禾两侧,伤口痛觉未消,又被如此刺激,他猛地颤了颤睫羽,似欲避开,但又抓着榻面,五指成爪,只颤抖着,不逃离。
齐风禾与温王面对面,她一双眼眸亮晶晶地看着温王,温王却不敢与她直视,敛着睫羽,目光放空。
他的鬓发垂落,落于齐风禾脸侧,风吹过,撩动长发,抚过她的面颊,挠得她痒痒的。
齐风禾躺于小榻上,不似温王,需用手撑着,她的手乃是空闲,无需去做什么。
但她又想做点什么。
有风吹过时,撩起温王长发,衣摆摇动,齐风禾借着风的遮掩,悄悄将手攀上,环于温王腰间。
温王身体一僵,耳上摇晃的红宝石似乎也停顿,齐风禾朝他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放在他腰上的手一用力,将他往下一拉。
温行几乎要栽在齐风禾身上,可他身量虽不如其余军士般雄壮,但重量也不小,若是栽在了齐风身上,她恐会受到不小伤害。
他极力阻止,用手死死撑着,不让自己砸到齐风禾。
他俩离得极近,几乎是脸挨着脸,身贴着身,但相触着,却没有压迫,温行将自己的重量全都用手撑着,不让齐风禾被他压到。
但如此,他俩的唇贴得更紧了。他们的睫毛也碰到一起,直勾勾地撞进对方眼眸里。
他们贴得近,近到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彼此呼吸交融,齐风禾眨眼,撩动温王眼睫。
齐风禾的睫毛浓密纤长,像一把小扇子,扇动的时候,会刮过温王的睫毛,连带对方的眼睫也触动,颤得眼根酥痒。
双方无语,只死死僵持着,风吹过,撩动他们的衣袂鬓发,带走他们烧起的灼热。
温王的耳尖,又红了。
齐风禾的目光被那抹红色吸引,她黑溜溜的眼珠往那边一转,顶着耳尖那抹红色。
鲜红的,如宝石般艳丽。
她瞧着瞧着,松开了环住温王的手,去触碰他的耳尖。
红色似火灼热,好像心脏的温度,蔓延到了耳尖。
在齐风禾微凉的手与其相触后,温王的眼睫快速扑闪了下,撩动了齐风的睫毛,弄得她眼皮痒痒的。
她不高兴,报复了回去,眨着眼,撩动着温王。
许是做得太过了,温王猛地撑起,与她分开,坐于一旁,靠着车厢,闭目。
齐风禾手上的温度突然落空,她眨了眨眼,慢慢挪动身体,钻入温王怀中,也闭目。
齐风禾睡着后,马车内便清静下来,离冶铁处去了不远,他二人身上热度早已退下,又有风吹来,温王担忧齐风禾出了汗,又吹冷风,恐会着凉,便将一旁的外袍拿来,给她盖上,自己也穿上了外衣。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在日落前回了王宫。入宫门后,温行便唤醒齐风禾,为她穿上外套,整理仪容,与她下了马车。
因为先前出了不少汗,他俩一回宫,便即刻唤来热水,进行沐浴。沐浴结束,他们吃过膳食,又开始处理今日的政务。
在翻看奏折前,齐风禾同温王提了下今日之事。
“王,姎今日观冶铁,发现冶铁匠人多辛苦,哪里环境炽热,犹如蒸笼,时常便会将人热昏,姎想为他们提供些结束饮品,可行?”
“甚好。”
温王对齐风禾的决策向来没意见,若是齐风禾向他询问某事是否可以做,他只会答可以,这次,也是如此。
温王无意见,齐风禾便将她先前思考的决定写下。她的药园也移植了不少药草,其中便有解暑热的。
不说药园,解暑热之药并非多稀奇,野外也长有不少,只要她命专人熬制,冶铁匠人每日都可领到不限量的茶水。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她简单拟下旨,只需明日上朝,颁布下去便可。
解决了她想了半天的时候,齐风禾并没有开始批改奏折。她将成堆的奏折往温王那边一推,自己取出一个厚厚的布包。
“姎今日要整理植物图鉴,奏折都由王来看吧。”
自温王教会齐风禾处理政务后,奏折大都由齐风禾批示,而温王于一旁看着,顺手帮她研墨。但今日她要整理图鉴,便只能由温王自己来了。
“嗯。”
温王瞧了眼齐风禾手中那个厚重的布包,取来笔墨,自己研墨批示。
桌案长,就是两人并排坐着,也仍有不少空闲。齐风禾将布包摆在案上,小心拆开。
又过去半个月,勘察小组又找来了不少新的植物,齐风禾拿出新的纸,继续补充着这些植物的功效。
虽此世与她前世似乎并非同一个世界,但基本的情况都与前世相同,植物也未有特殊改变。她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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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这些植物背得果瓜烂熟,因此如今可以快速写下它们的功效。
一张张图鉴被她写完,直到最后一页时,她的动作顿住。
在齐风禾的要求下,勘察小组会将遇到的植物的全貌画出,包括根、茎、叶,如果有花、果实、种子,也一并画出。
但这最后一张图,只画了种子的形态。而纸上,还附有一段话。
“此物为一黔首赠予,她言年轻时曾出域外游历,偶见一奇物,其花五瓣,有黄有花,结青实,青实熟透开裂,其瓤似云。”
一句话,前边的齐风禾都不在乎,反倒是最后的四个字,让她一愣再愣。
其瓤似云。
其瓤似云……
齐风禾盯着这四个字,回想着什么东西的瓤像云。
开五瓣花,红的黄的,瓤像云朵的。
云朵,白白的,绵绵的。
绵……
棉花!
齐风禾眼睛咻的亮起,她一撑桌案,腰板都挺直了。
她动静大,一旁的温王侧目朝她看来,询问:
“妻,可是有何事?”
齐风禾神色激动,满面惊喜,高兴得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转向温王,兴奋得脸颊都红了。
“王,棉花,她们找到了棉花!”
“棉花为何物?”
温王从未听说过这个名词,不知道这个究竟是什么,但看齐风禾这激动的样子,想来是很重要的东西。
“棉花是一种植物,它的果实成熟后,会裂开,露出许多白色的棉絮,此棉絮柔软保暖,可做衣物,若是将其推广种植,可令黔首不再冻毙于野!”
此世作衣物的材料大多未蚕丝或麻。蚕丝贵重,只有贵族才有能力穿上,而底下黔首多穿麻衣或直接裸身。麻衣粗糙,极伤体肤,且冬日来临时,也不太保暖。黔首的衣物少且不暖,冬日时总要冻死不少人。
但若是有了棉花,这种情况,便能减少,也不怪齐风禾这么激动。
温王将目光落在那张令齐风禾激动的纸上,快速扫过上边的文字。
“若此物当真有此效,定当大赏其发现者,赏田封名。”
温王知道此物出现代表的意义,它将挽救无数黔首的生命,其发现者之功,不可以金钱计量。
齐风禾对于封赏带回棉花者没有意见,她如今激动得坐不住,也不想等到明天,现在便想去看那几粒带回来的种子。
她拉着温王,神情激动道:“王,姎要去瞧上一眼,不然今夜恐是睡不着。”
70. 第 70 章
勘察小组送来的植物会直接运送到药园,药园于王都内,不算很远,乘马车出行,过小半个时辰便能到达。
此时天已漆黑,明月高照,月光洒于大地,竟有几分太阳的光辉。
此世未被污染,有月亮的晚上尚可看清脚下的路,齐风禾撩开窗帘,看着周围建筑快速向后走,渐渐远离了黔首居住的地方。
药园很快便到,马车一停,齐风禾便扯着温王跳下,急忙赶去存储植物的地方。
此次带回来的植物不少,齐风禾翻找了好一会儿,才从一个简陋的木盒中,找到了一包还带着绵绒的种子。
前世齐风禾家里没种过棉花,但她在乡下时经常去村头的大树下玩,哪里时常聚着不少人,他们在那聊天着,手头上可能还会做点活计。
齐风禾和她的小伙伴在大树下玩闹时,曾看见过一个婶婶坐在那里取棉花籽。
棉花白白的,摆在哪处,特别扎眼,齐风禾没见过,便凑近了去看,问婶婶那是在做何。
婶婶说是在取棉花籽,问她要不要玩玩。
齐风禾好奇,便拿了一朵来试试。
她从白绵绵的棉花中找出坚硬的种子,然后费力将它们取出来。棉花的棉和籽粘得很结实,要全部将棉取下来是很难的,于是大人们便会放弃贴着种子的那一小层棉。
但齐风禾很犟,非要将它们拔干净,拔了半天,也没将棉弄下来,生气得直接在地上磨,硬要把那层皮磨去。
想她这样犟的人不多,大部分的人都会放弃那层棉,任它留在种子上,如今赠予他们这盒棉花籽的人也是。
大约黄豆大的种子静静等存放于盒中,巴掌大的盒子,塞了满满一盒。
齐风禾小心地将它们倒在布上小心地一颗颗数,温王也坐了下来,于她对面,一同数着。
一颗、两颗、三块……
“六百一十四颗。”
“三百八十六颗。”
齐风禾将这两个数加起来,不多不少,整整一千颗,那黔首给了他们一千颗种子。
齐风禾的面容是不加掩饰的激动,一千颗种子,种出来便是一千株棉花,不说全都种活,但凡活个七八成,也能有个七八百株。
到时候七八百株棉花再结籽,不知种子又可翻多少。
想到往后成片成片棉花的场景,齐风禾便忍不住高兴,她小心地收好这些种子,将它们抱在怀里。
春耕在即,今年便可将这些种子种下,齐风禾对这些种子看得宝贝,必须找人来专门管理。
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春谷。
春谷毕竟是齐风禾手下的种植第一人,若说要找一个人来管理,那必定是她。
其他人齐风禾不认识,用得不放心,虽说温国当中有司农一职,但温王的贵族清理计划并没有结束,到时候连那司农一起处理了,棉花出了问题,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必须用自己培养出来的人。
齐风禾将此事想通,便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
她才将春谷调来王都不久,不知她如今是否站稳了脚跟,司农处有空职,但她目前对春谷的安排,好像只有种植高产作物一项。
种高产作物一事是急不来的,必须稳打稳扎,一步步走,但种植棉花,全是非常迫切且能快速出成果。
只要棉花能正常生长,便可得到不少棉花种,且他们种棉花只取其面,不用其种,分到了黔首手中的种子,待他们种出后,下一年他们便可自己收种再种,齐风禾这边只需稳定产出,再一步步将其推广便可。
齐风禾知道她给春谷的任务是有些多了,但她手上实在没人,先前在十郡中发展起来的人大多留在了十郡,他们大多在那担任要职,维持十郡的运转,实在调不过来。
她没法,只能再次动用春谷,若是要找人给她分,得齐风禾这一批的学生出师才行。
如此想着,她摇了摇头,将棉花种子仔细存放好,牵着温王决定回宫。
“妻为何摇头?”
齐风禾摇头的幅度不算小,温王一直在她身边,看得清晰。
“姎只是想起种植棉花一事又要麻烦春谷了,姎先前方才给她安排了育种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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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风禾回答。
“担大责者掌大权,若她能办好此事,未来将顶替司农。”
温王三言两语便定了春谷未来的官职走向。
虽说如今因能用者缺少的缘故,温行迟迟没有对司农动手,但只要齐风禾的学生能起来,司农被换掉,是分分钟的事。
“王打算何时再动手?”
齐风禾口中的动手是再血洗贵族一次。
依着目前齐风禾对温王的了解,他可不是一个善人,莫说慢慢打压使其没落,此计十分迂回且有可能使其触底反弹,过来反扑他们。
比起计谋,温王更尊崇武力,照她猜测,温王更有可能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连夜带兵封锁王都,将那些贵族,全都杀掉,一个不留,就如先前那次一般。
温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朝齐风禾看来一眼。
“此要看卿,卿何时教出足够替换贵族,维持朝堂正常运转的学生,吾便何时清洗贵族。”
“那看来姎要努力了。”
齐风禾笑了一下,牵着温王的手,朝门外走去。
夜里寂静,虫鸣可闻,他俩交流的又是事关贵族之事,且不能流出出去,让他人听见了。
因此,他们交谈时,几乎是咬着对方的耳朵,离远一点了,便听不清了。齐风禾又笑着,笑得天真又灿烂,若外人瞧见,也只会以为他们在谈些私事,无人会往朝中之事来想。
他们离门近后,便不再交谈此事,齐风禾与温王交叠着手,相握着登上马车。
棉花一事齐风禾已有定夺,便不再时刻想着,今日本就乘车半日,实在劳累,又夜里奔波,齐风禾撑不住,靠着温王,很快便睡了过去。
从药园到王宫的这段路途不算遥远,不过小半个时辰,齐风禾才睡下不久,便到了。
温行瞧着靠在他怀里睡得安静的齐风禾,没有叫醒她。
他起齐风禾,朝马车外走去。
“全都低头。”
冰冷清冽的声音自马车内想起,所有军士纷纷低首,听着君王沉重的脚步声走过。
71. 第 71 章
齐风禾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寅时,她对于昨日如何归来的没有任何印象,记忆到了上马车后便停了。
她坐于镜台前,有些茫然地回想昨日之事。
“王,昨夜发生了何,为何姎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是又饮酒,失忆了?”
齐风禾目前只喝过一次酒,便边是春宴那日,一直到如今,春宴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记忆仍旧模模糊糊的,记不太清。
只记得她好似和温王黏黏糊糊了些,具体的,记不得了。
铜镜中,齐风禾看见温王为她挽发的动作顿了一下,未带面具的脸垂下眼眸,冷冽道:
“妻昨夜睡于路途中,归宫时,吾未将卿唤醒,而是将卿抱归宫。”
他说完,看见齐风禾愣了一下,便即刻接道:“归宫时,吾令人皆低首,未有人瞧见卿睡颜。”
大庭广众下被人抱着,对于齐风禾这种有些在意脸面的人来说,可能不太友好,温行怕齐风禾不高兴,便即刻补充。
“如此……”
齐风禾听完,微愣的表情恢复原样,也没有露出不高兴的神情,继续安静地坐着,等着温王给她梳完。
温王不知给她梳过多少遍头,手艺早已娴熟,很快便能结束。
今日主要之事是去安排人来种植棉花,此事比较迫切,齐风禾为温王戴上耳珰,一同用了早膳,便匆匆前去上朝。
齐风禾与温王同坐在王座上,待今日的事处理得差不多时,她才将种植棉花之事安排下去。
春谷没有异议,她只是上前领命,便又退了下去。
待安排好这事,今日便再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温王宣布退朝,牵着齐风禾的手离开。
因为考试的事,今日齐风禾还能再休息一日。
至于药园的事,她先前带的那批药农药工也掌握了不少知识,若是没有遇上难事,也无需她常常出面。
于是她便和温王一齐归宫,牵着手漫步在宫道上。
一般在宫中时,他们身边很少带人,都是他俩独处。
冬日已过,新芽萌发,齐风禾看着路边枯树的新芽,咽了咽口水,突然想吃野菜了。
她与温王几乎同步行走的动作停了下来,迫使温王也不得不顿下脚步。
“王,姎想吃野菜了。”
如今这个时候,野菜刚刚长出,最是鲜嫩,时间再久些,老了便不好吃了。
“妻想食何?吾令人去采。”
“不,姎想自己去摘,姎许久没去采过野菜了,想去玩玩。”
前世在乡下时,每年春季,齐风禾都会提着个小菜篮,跑到田里,去采些时令野菜。后来长大了,上了大学,她便和朋友相约到学校的后山,偷偷去采,采了后,再叫外面食馆的老板帮她们加工。
在她的记忆里,无论是幼时的野菜,还是大学时的野菜,都十分美味,齐风禾一回忆那个味道,便口舌生津,恨不得马上跑到田里去采。
“好。”
温王没意见,如此,齐风禾便又带着温王,偷偷某某跑出了宫。
这是他们第三次偷偷摸摸出宫。
带着宫人军士也不是不行,但是那样,齐风禾便放不开手脚玩。
于是她便只是拿上了佩剑,带着温王偷偷出发。
相比上次他们来时的模样,此处的植物生长得更茂盛,不必先前盛开的零星早春花,如今的田野,大片大片的野花盛开,一眼望去,一片生机。
花多了,蜜蜂便也多了起来,看着那些黄黑相间,在花丛中飞舞的小生灵,齐风禾的手痒痒的,但一想到它们可能是黔首所饲养,她蠢蠢欲动的手又按下了。
不能欺负,不高兴。
齐风禾的手随手摘下一朵鲜花,插在温王头上。
不高兴。
摘一朵花,插温王头上。
不高兴。
摘花,插温王头上。
最后一路走过,齐风禾野菜没采几颗,倒摘了不少的野花,插得满头都是。
温王:“……”
妻高兴便好。
温行从小行军打仗,有时粮食不足,也需采些野菜充饥,因此,他认得不少可食用的植物,连哪些好吃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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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
他跟着齐风禾一路走过,采了不少可食用的野菜。
“此花亦可食。”
他与齐风禾一同走着,路过一片花丛,见齐风禾随手采了几朵插他头上,便要离开后,出言提醒。
闻声,齐风禾脚步停下。
齐风禾虽然有丰富的摘野菜的经验,可也不是什么野菜都认识的,她只认得特定几种——村里大人教她的,吃过不会死的,还蛮好吃的那几种。
其它不认识的她不会去采,虽然她是医学专业,认过中药,可以分辨出哪些有毒,那些没毒,但也不会轻易尝试。
毕竟有些植物长得像,采些不熟悉的,要是一不留神看走眼了,她可是被送进医院洗胃的。
虽然进入大医院是她小时候的梦想之一,但她并不希望她的梦想要以这种方式实现,就是连采些认识的野菜,采回去后,也会进过反复确认。
毕竟她有个学中药学的朋友,便是一时大意,把自己送进急诊室的。
齐风禾向来以她为鉴。
“王食过?”
她问温王。
“是,吾以往行军时,围困山中,粮草告急,便以野菜充饥,此花便是其一。”
齐风禾瞧了眼那花,确实不是有毒的,便停了温王的意见,采了不少放她手中的竹篮里。
温王告诉她将开未开的花苞最好吃,齐风禾便只采了花苞,已经盛开的花朵便留着,依旧青涩的花骨朵也不采。
这种花在里又不少,但齐风禾并没有摘太多,她带来的篮子只有这么大,全都放满,那其余的野菜便无处可放。
于是采了小半篮后,她便停下。
此时原野有风吹过,齐风禾的衣袂翩跹,原野丛花起舞,春光正好。
齐风禾瞧着着野景,心情一下明媚起来,她挎着篮,开始在原野上蹦跳着走,伸出的手扫过过花朵,划过蜜蜂,于风中穿梭。
“王,过来追姎啊!”
跳着走了一段路后,齐风禾猛回头,对温王招手。
“王要是追不到姎,姎便把王摁在地上亲!”
72. 第 72 章
齐风禾在原野间跑着,带起了一阵风。鬓边的头发被风往后吹,她回头看温王,对方正在朝她追来。
温王的玄色衣摆扬弃,如一朵迎风盛开的黑色花朵,在彩色的世界中无比瞩目。
见他追来,齐风禾加快了脚步,绿色的衣袖抚过花丛,好似一片巨大的叶子。
齐风禾的速度不是很快,她只是兴奋地向前跑着,没有迫切,只是想向前,温王于她身后追着,不多时,便追上了她,抓住了她的衣袖。
“哈哈哈!好玩!”
被抓住的齐风禾停下脚步,大声笑着,将手里的竹篮放下,一把掀开了温王的面具,朝他亲了上去。
齐风禾先前在原野上跑着,风吹过脸颊,齐风禾唇上的温度被微凉的风吹散,现贴于温王唇上,冰冰凉凉。
两处相触,温度传递,温王的温热退去,齐风禾的冰凉升起。
风仍未止息,将他俩的长发吹起起,发丝纠缠。
齐风禾小小地咬了下温王的嘴唇,小声道:“王,我们如今是站着的哦,姎可没有食言。”
“……嗯。”
有风吹起,温王的声音消散在风中,风飘过齐风禾的耳畔,将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齐风禾眨着眼睛笑了笑,扯着温王,缓缓坐在地上。
原野上的野草还算高,莫过了他们的头顶,风吹过时,野花一下下砸在他们头上,弄得齐风禾头痒痒的。
齐风禾转了几下头,将垂在她脑袋上的花朵甩开,但风未止息,一阵风吹过,又将被甩开的花朵吹到齐风禾头上。
头上挨着花的齐风禾:“……”
不高兴。
她将那些碰瓷的花都摘下,一朵朵插在温王头上。
温王长发乌黑顺滑,于黑色映照下,那些花朵显得更加鲜艳。
“甚美。”
齐风禾撑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王。
“王甚美,野花于王头上,衬得更美。”
原野风大,温王的发丝飞扬着,连头上的花朵也翩跹起舞。
面具被齐风禾随意地丢在花丛中,与竹篮挨在一起。温王垂着眼眸,面颊于明媚春光下,显得透亮莹白。
“王好像在发光。”
温王常年戴着面具,少见阳光,因此面色比平常人白上不少。或许是少晒太阳,也比常人少了些血色,瞧着没有齐风禾那般红润。
但此时春光明媚,借着太阳的光芒,日光落于他的脸上,那本来苍白的面容,竟好似发着莹莹微光。
齐风禾凑近了些,在日光的照耀下,连着温王脸上的绒毛都闪着光。
“妻也是。”
齐风禾凑得近,几乎同温王脸贴脸,如此距离下,齐风禾能瞧见的东西,温行也瞧得见。
这里没有镜子,齐风禾无法看见自己此时的模样,便也不会知道,她此时如同花丛中生出来的仙怪,笑容灿烂得令身旁的花朵都变得鲜艳。
“是欸。”
齐风禾的手压到了温王脸上,她纤长的手指也在阳光下如玉莹白,关节处还透着微微的粉。
看起来就很年轻,很健康。
齐风禾的手从温王眼上划过,压住浓密漆黑的睫毛,令其闭上了眼。
“王记得,我们如今是坐着的哦!”
“嗯……”
齐风禾吻在了温王的眼皮上,她仍有些冰冷的唇与其相触,引得对方眼皮颤了颤,但被齐风禾压着,温王睁不开眼。
眼睛是人最脆弱的部位,但凡有点小沙尘入眼,便会觉得十分难受。哪怕只是一颗细小的沙尘,入了眼后,也会觉得是进了颗大沙子。
齐风禾小时候眼睛进过灰尘,她一直揉着,眼泪流得满脸都是,也能将沙尘揉掉。后来她便哭着去找老师,让老师带着她去校医那,用棉签将那颗小小的沙尘粘出。
她当时一口咬定眼睛里的是一颗大沙子,说怎么揉都揉不掉,后来校医帮她取出来后,她才发现,原来那只是颗小小的灰尘,只有一点点大,甚至是扁平的,与她以为的大沙子一点都不一样。
从那时起,她便意识到,眼睛是个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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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官,需要小心爱护。
因此,在亲吻温王时,她并没有如亲吻温王嘴唇时那样,又啃又咬。只是轻轻相触,于上边留下一点浅浅的温热,如对待什么易碎的东西那样珍惜。
可就是如此,那层薄薄的眼皮却仍在不停颤抖,好似受惊了一般。
仅此,齐风禾又将唇覆盖于上,安抚一般亲吻。
她如蜻蜓点水,短暂相触后,便又离开,于令一边上又落下一吻。
“王。”
她笑着唤了声温王,见他于春光中颤抖着睁开眼,便对他笑得更灿烂。
“王也吻回姎吧。”
她说着,便闭着眼朝温王凑来。
在阳光明媚处闭上眼时,看到的并不是一片黑暗,而是一片透着光的红色。这或许是她眼皮中流动的血液的颜色,她浅薄的眼皮拦不住耀眼的光,让她能借着光的模样到自己生命的底色。
虽然如此,但她却不知道周围的世界是怎样的。
风从她的脸上吹过,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温度。眼前的光好似暗了些,好似有谁朝她靠近,遮挡住了她前面的光。
又过一会儿,她察觉到自己的脸被人捧住,眼皮上落下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与她轻轻相触,又分开,于她的令一边,又落下一吻。
齐风禾的睫毛忍不住颤着,浓密纤长的睫羽扫过前方的柔软,引得她的眼根痒痒的,好想用力压过去。
事实上,齐风禾确实这么做了。
她握住捧着她的脸的手,脸轻轻往前靠,浓密的睫毛压在了柔软的嘴唇上,对方好像动了动,但片刻后,便不再挣扎。
齐风禾悄悄睁开了脸,看到一片鲜艳的红色,她又闭上,睫毛扫过,被她握住的手轻颤,似乎想逃离。
齐风禾将探过去的脸收了回来,她睁开了眼,看着面色微红,垂眸沉默的温王,又将脸靠了过去,贴在温王唇上。
半垂的眼睫颤了下,于抬着脸看他的齐风禾对视。
对方朝他笑了下,刹那间,好似天地间的阳光更明亮了些。
73. 第 73 章
齐风禾将这个姿势维持了片刻,便与温王分开。唇上的温热离去,竟有些不舍。
齐风禾又朝温王笑了下,张开手,朝他靠近,缓缓倒入他的怀中。
她搂住了温王。
温王的腰身劲瘦有力,齐风禾将其环住,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中。
温王体温稍高,总比齐风禾热上些许,两相相触,温暖从温王身上传来,将齐风禾抱住。
原野的风仍未停息,与他们身旁吹过,带着初春微凉的风划过齐风禾的身体,于温王身上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
更温暖了。
齐风禾赖在温王怀中,久久不肯出来,温王也没有提醒她,只是张开手,将她环住,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膀上,面颊贴着她的脸,闭眼,静默。
耳旁除了风吹动草叶鲜花的声音,再无其它。
不知过了多久,齐风禾终于从温王怀中坐起,亮晶晶的眼睛瞧着温王。
从齐风禾推开他的时候,温行便睁开了,与她对视。
下一刻,偏首错开。
齐风禾愣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眸似乎有些闪动,但她没做什么,只是站了起来,拍拍衣物,对温王道:“王,我们继续去摘野菜吧。”
她将身上沾着的泥土草叶拍下,抬眼看向温王。对方仍旧没有看她,眼睛望着原处,似乎在看一片花丛。阳光下,温王脸上的绒毛好似透明发光。
“好。”
清冽的声音传来,温行转首,发现已经站起的齐风禾朝他伸手,笑着看他。
他愣了片刻,但只维持了一瞬,便自然地伸出手握住,顺着她的力道起身。
齐风禾又捡起了地上的竹篮和鬼面,鬼面别在温王首后,不让他盖着那张漂亮容颜,竹篮跨在手上,一奔一跳走着,随手将认识的野菜摘下。
春日原野的野菜多,没走一段路,齐风禾带了的竹篮便塞满了,再放不下更多的。
她掂了掂有些分量的竹篮,觉得摘得差不多了,决定打道回府。
“王,这么多野菜够了,我们回宫吧。”
“嗯。”
出来摘野菜,是齐风禾提议的,如今要回去,也听齐风禾的。
温行将挂在脑后的面具转过来,盖住了他的那张脸。他同齐风禾牵着手,原路返回。
回宫后,齐风禾将野菜都交给了膳房,让他们来处理,自己则拉着温王,回了寝宫。
回来时,温王还戴着满头的野花,如今进了屋,他便坐于镜台前,一朵一朵那些花朵取下,放于水盘上。
水盘有齐风禾脑袋大,甚至比她的脑袋还大一点,但不深,只有半掌深度,水盛满后,便有一层水膜附在上面。
齐风禾采的花朵梗不长,只有短短一节,放于水中,还能漂浮起来,随着水的波动而漂流。
齐风禾撑着脸,有些无聊地用手指拨弄着花朵。
她当初在原野时采的花朵并不少,如今花瓣将水面都铺满,温王的头上仍插着几朵。温王犹豫了片刻,便将那几朵花留下,不在取出。
这时,正拨弄着水盘的齐风禾抬头,朝温王无辜地笑了下。
“王……王知道的,姎今日瞧见了王的眼睛。”
她笑着,眼神却委屈了起来,抓着温王的手,放在她的心口上。
“王瞧,姎的心跳得可厉害了,姎今日害怕极了。”
温行被抓住的手一颤,瞬间别过脸,不去看齐风禾那双委屈的眼睛。
下一刻,齐风禾站起,拉着温王往榻边走。温王没有阻止,任由她牵着他往前走。
“王,这时何?”
齐风禾指着床榻,朝温王问道。
“榻……”
温行犹豫许久,方才言道。
“床榻是地上吗?”
她又问。
“……不是。”
似乎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温行闭上了眼,答道。
不出意外的,一道蛮力推向了他,以他的能力,可以躲开,但他没有躲,而是顺着这个力道,倒在了被褥间。
“床榻不是地上哦,王自己说的。”
齐风禾凑在温行耳边,小声说道。
“姎没有食言哦!”
“嗯。”
温行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下一刻,面具被掀开,齐风禾像个小狗一样,张嘴就啃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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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铺垫,不像之前还亲吻一下,而是张口就咬。
疼痛麻木从嘴唇传来的刹那,温行咻然睁大眼,漆黑的瞳孔似乎有些缩小,埋于被褥间的双手瞬间握紧,似乎是想抓住齐风禾,但又怕她受伤,只能死死抓着被褥,抓出一道明显印记。
齐风禾今天其实也没有很疯,毕竟她还能交流。
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看到了温王的眼睛,只是她的借口而已。
她就想咬温王,非常想咬。
就要咬,现在就咬。
她清楚地知道无论自己对温王做了什么,对方都不会生气,不会伤害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上学时做数学题,也没有把那些公式都搞懂,只要知道哪个公式有用,往下套就行。
现在也一样。
“王……”
齐风禾蓄起了眼泪,泪眼朦胧地看着温王,将他别过去的脸强硬地掰回来。
“王看看姎。”
“看看姎!”
温行被迫转头看向齐风禾,那双哭红的眼措不及防地于他对视,双方都僵住。
齐风禾的体温在迅速流失,好像堕入寒潭,但血液的流速好像加快了,快得她心脏砰砰直跳,脸毛孔都在战栗。
“王……”
“妻莫哭……”
温王僵住手朝她伸手,有些粗糙的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齐风禾瞧着他,无声流泪。
“王……”
过了许久,齐风禾开口出声。
“姎好难过,王可不可以哄哄姎?”
此时温行的面具已被揭开,被齐风禾丢在了角落,头上的发冠也已松弛,发丝散落,遮住了温王的小半张脸。
这些发丝零零散散,有点落在脸颊,有点落于眉间,将温王的面庞半遮半掩。
帘帐挡着,烛光难透进来。半明半暗中,竟显得温王眼眸更加冷漠。
“卿想要吾如何哄?”
齐风禾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拨开了温王眉间的发丝,轻轻一吻。
“姎不会很过分的。”
74. 第 74 章
烛火摇曳,齐风禾安静乖巧地蹲在床榻角落里,她看着半倚在榻边的温王,无辜地笑了笑。
“王不会怪姎吧?”
烛火透不过帘帐,温王的脸没在重重叠叠的光影中,身上净是深深浅浅的红痕。
“……不怪卿。”
他拢了拢身上的衣物,冷冽的声音嘶哑,于昏暗烛光中,竟显得有些阴沉。
齐风禾低了低眼眉,怯怯地凑过去,小心地抓着温王的衣袖,柔声道:“王不要生气。”
“吾不生气。”
“姎给王上药。”
齐风禾站了起来,小心地跨过温王,避开脚边的衣物,去翻找药箱。
齐风禾翻箱倒柜,找来消痕的药。
这个药齐风禾先前也用过,在攻打姜国的那场战争时,没想到如今,又用上了。
她拿着药膏,走到温王身边。
温王的脸上没有什么伤害,齐风禾对他的这张脸下手的时候,都很小心,只会对他的嘴唇放肆点。
她轻轻挖了点药膏,抹在温王唇上。
冰凉凉的药膏消去了伤口上的灼热,温行偏过脸,不去看她。
齐风禾又无辜地笑了笑。
她掰开温王抓着衣襟的手,褪下衣袍,去处理他伤得最严重的地方。
一片咬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狗咬了。
齐风禾没敢说话,只是安静地抹着药膏,将伤口全都涂了一遍。
因为在她之前,没有人专门去种植药用植物,因此,她目前所用的药膏,用的都是野生药材来制作,药效好,才一抹上,伤口的灼痛感便立即消失,剩下的,都是药膏的清凉。
温王身体素质好,用的又是好药。因此,这些伤口过几日,便会消除。
温王身上的伤口主要集中在胸腹,身后也有不少,密密麻麻的,看着吓人。仅是给他涂上一层浅浅的药膏,便用去了大半盒。
涂好后,齐风禾盖上盒子,将药膏放在一边。她瞧着面无表情倚靠在榻上的温王,小心地将他的衣物合上,遮掩住了那些伤口。
“王……”
她怯怯开口。
“王不怪姎吧?”
“不怪。”
“真的?”
“真。”
温王的声音依旧沙哑,他的目光偏向别处,不去看她。
齐风禾可怜兮兮地爬上了榻,凑到温王面前。
温王转过了脸。
嗒吧——
嗒吧嗒吧——
齐风禾的眼泪一时如断了线的珠子,颗颗滴落,砸在了温行的手上。
温行猛地将手缩回,转头看向齐风禾,手背宛如被岩浆滴落,滚烫灼心。
齐风禾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可怜地看着他,眼中蓄满了泪水,止不住地落着,好像拥满了委屈。
她不说话,只留着泪看他。
温行漆黑的眼眸与她对视,不过片刻,他先别过。
又过一会儿,他用有些无力的手撑着榻坐直,颤着手捧住齐风禾的脸,靠近,吻在她的脸颊上。
温王的伤口还未愈合,还有着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药膏的清凉中,一起吻向齐风禾。
冰冷又温热的触感从脸上传来,一只手擦过她的脸,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眼角的泪水被擦净,下一刻,透着清凉的温热又从眼角传来。
“妻闭眼。”
齐风禾抬着湿润的眼眸看了下温王,过片刻,又低头,闭上双眼。
这一次,那种特殊的柔软又从眼皮上传来。
温王的体温是热的,比常人高,柔软的嘴唇触碰到别人是,会带着特别明显的温度。
如今他又抹着药膏,药膏有消炎效果,抹在皮肤上,会有一种冰凉凉的触感。现在温王亲吻齐风禾时,也会将这种清凉传递给齐风禾。
而身上最敏感的部位就属眼睛,如今他吻来,带着药味的清凉便让她瞬间头脑清醒。
“啊啊啊药里加了薄荷!”
齐风禾猛地推开温王,疯狂眨着眼睛,不停用手揉着。
然后她突然发现,她刚刚上药用的也是这双手。
齐风禾:“……”
难道这就是她乱咬人的报应吗?
齐风禾又哭了,不停地眨着眼睛,眼泪比刚才流得更多。
在昏暗的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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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下,她的表情比先前多了几分痛苦。
“……妻?”
温行迟疑的声音传来,有些不解地抚着齐风禾的脸。
“王同姎道个歉吧,王的唇上有药膏,药膏里放有薄荷……薄荷王知道吗?就是那个凉凉的很刺激的东西。”
齐风禾的哭腔中混了几分委屈,她有些幽怨地看着温王,好像他做了什么坏事。
“对不起。”
温王沙哑的声音传来,与以往的冰冷不同,如今似乎多了几分愧疚。
他又朝齐风禾靠近,用手碰住齐风禾的脸,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不停眨眼流泪的齐风禾才停了下来,眼泪止住,眼睛也不眨了。
“妻好些了吗?”
“好些了。”
此时他们两人好似攻守相异,方才还是齐风禾道着歉,如今是温王不占理了。
“姎不是故意要咬王的……好吧,姎就是故意的。”
齐风禾本想狡辩几句,但一想到温王刚刚用抹着药的唇亲了她的眼睛,现在是她占理,便理直气壮地承认。
“姎就是想咬王啊,我们可是夫妻,咬一下怎么了?咬一下不行吗?就要咬,偏要咬!姎不仅这次要咬,下次还要咬,下下次还咬,姎要咬王一辈子!”
齐风禾在和温王相处的时候,就没怎么占过理,一直都是她理亏,平时只能委委屈屈地装可怜混过去。
但今日不同了。
刚刚温王犯了错,她有理!她可以理直气壮地承认!
齐风禾有些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反正姎就是要咬王,这是姎应得的!”
因为药膏的缘故,如今齐风禾的眼睛还湿润着,但早已没有了先前的委屈可怜,眼里的泪水在烛光下闪着莹莹的光,好似一颗宝石。
温行还捧着齐风禾的脸,烛光只从一处照来,一半打在温王的手上,另一半落下一片阴影。
他的手缓缓松开,墙上的阴影随他而动,端直地坐着,长发垂落,遮住半张脸,眼睫敛下,遮住漆黑眼眸。
冰冷沙哑的声音从明暗中传来。
“一辈子吗?”
75. 第 75 章
温王的声音一如先前平静,似乎听不出什么。齐风禾此时情绪正上头,乍一听到他话,有些兴奋的情绪逐渐平静。她扬起的眼眉渐渐落下,于帘帐阴影中安静片刻。
过一会儿,她从阴影中探出身来,笑容灿烂,朝温王道:“当然是一辈子啊,姎与王同为夫妻,自是要相伴走过一生,姎的毛病是改不掉了,也不想改,那王当然是要受一辈子的。”
她突然凑到了温王面前,她靠得近,几乎是脸贴着脸,温行被她逼得身体后倾。
齐风禾又凑了过去。
温王往后退一点,齐风禾便凑近一下,最后竟逼得温王贴着墙,退无可退。
齐风禾撑着墙,与温王几乎脸贴脸,鼻尖轻触,眼眸倒映出对方的模样。
温行避开了她的目光,试图转头,却被齐风禾困住。
“王。”
齐风禾凑到温王耳旁,轻声低语。
“王为何不敢看姎?为何避开?”
她的声音委屈轻柔,好似在撒娇,又好似在抱怨。
温行的身体瞬间僵住,身上的伤痕好似又灼烧起来。齐风禾贴着他的脸,一点点地从耳旁凑到他的跟前,将额头与他相抵。
“王方才亲了姎,那姎是不是也可以亲回来?”
齐风禾的手撑在温王耳旁,额头与他相触,睫毛也几乎缠在了一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撞入他眸中。
“可……”
齐风禾凑得近,身上的温度都朝他传来,一时间连他身上的温度都攀升。
得到回答,齐风禾便朝他的眼尾吻去,在亲吻前,她还小声说了句:“王,姎唇上可没有药膏哦!王不能推开。”
话音落,她便与温王眼尾的柔软相触。
虽温王常年阵仗,不免在外边风吹日晒,可因着他常戴着面具,面上竟没有一点奔波的痕迹,如玉石般细腻白皙。
一吻下去,齐风禾竟觉唇下肌肤竟比她的唇还柔软。
早在齐风禾靠近是,温王便闭上了眼,头靠着墙壁,微微上仰,似乎任由她摆布。
齐风禾顺着眼尾的柔软一点点往眉中移,她吻过隔着一层薄薄皮肤的眼睛,似乎意识到这个器官的脆弱,她在靠近时,碰得十分小心,轻轻触碰,不敢用力,好似下一秒它便会碎掉似的。
温王抓紧了她的衣袖,身体轻颤。
齐风禾不敢放肆,她温柔地吻过,朝眉心处去。
她于温王眉间落下一吻,便松开,坐于他身前,看着他闭眼喘息的模样。
温王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不知是否是烛光的缘故,他竟觉得温王的面色泛红。
不是那种明艳的大红,而是那种,于苍白皮肤下,逐渐上浮的浅粉,好似春日桃花,风一吹过,便绽放,于枝头鲜艳着。
齐风禾抬手去抚摸温王的面颊,滚烫的,灼热的,在她的抚摸下,温王颤着眼睫睁开,露出那双漆黑的眼眸。
不知是不是烛光太暗,齐风禾直觉得这双眼眸无神。
如此,她又俯身,于嫣红唇上落下一吻。
烛影摇晃。
在齐风禾于温王胸口趴了许久后,温王终于缓过神来,而此时天色也暗,又到了晚膳时间。
吃饭的时候,齐风禾一般是不闹腾的。特别是今日她又闹腾了个够,便在温王的牵引下,走到了食桌前吃饭。
今日做的是她爱吃的野菜。
他两人一大早便偷偷溜出宫,摘了一篮野菜回来,如今都成了他们餐桌上的美食。
齐风禾夹了筷自己从前便十分喜欢的一种野菜,放入口中,味道一如从前,她喜欢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如一对月牙儿。
吃过自己喜欢的野菜后,齐风禾又将目光放在那盘花苞上。
她从前未将此物做过野食,直到温王告诉她,这个也可以吃,她才一下采了小半篮。
那花的模样甚美,就是未绽放的花骨朵,瞧着也可爱,如今炒熟了,颜色未褪,依旧如鲜活时美丽,就是不知味道如何。
她伸出筷子,夹了一小朵花苞,放入口中,嚼了几下。肉眼可见的,齐风禾的眼睛亮了起来。
“王,这个好吃!”
野菜本就吃的一个鲜嫩,而花朵本就柔软,又带着微微的韧性,鲜嫩的同时又不会觉得软烂,齐风禾自然觉得好吃。
本来照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齐风禾是不会在饭桌上讲话的,但如今野菜花实在好吃,齐风禾便忍不住说了句,她说完,便不再言,而是再次动筷,将剩下的花朵一朵朵地塞进自己嘴里。
连原本她最喜欢的野菜,也不吃了。
这野菜花采得不算多,但也不少,这一大碟,还没两下,便被齐风禾吃去了大半。
盘里还有几朵,齐风禾其实还想吃,但她看了眼一直没怎么动筷的温王,忍痛将菜盘推到温王面前,一看就很违心地说道:“姎吃够了,剩下的是王的。”
一直沉默食膳的温王抬眼看她,轻轻应了一声,便夹入自己碗中。
“妻若是喜欢,可让人前去采摘。”
宫中有时也会派些食官去采摘时令野味,只是到了温王这,由于他常年在外征战,不仅常年不在宫中,还因行军缘故,吃过不少野食,对此类食物并不感兴趣,食官的工作便落了下来。
如今既然齐风禾喜欢,那采摘时令野味的事,便可再重新组织。
齐风禾一听,并没有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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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一脸木愣地言道:“那些食官应当不会采错野菜,把姎毒死吧?”
齐风禾喜欢吃野菜是真,怕吃错菜也是真,毕竟那个学中药的朋友被送进急诊室时的情形,她还清晰记得。
温王不说话了。
他看了眼齐风禾,过了许久,才和齐风禾道:“有试毒宫人。”
与齐风禾前世的情况不一样,这里是等级分明的世界,前世电视剧里演的一些东西,这里也有。
齐风禾没说话,过了许久,她方才道:“姎其实也没有很喜欢吃,若是姎哪天突然想吃了,会自己去采,到那时,王陪姎去好不好?”
“好。”
温王沉默片刻,方才应她。
此后,便都沉默,不言。
结束这顿饭后,齐风禾有开始了批示奏折的工作。如今她已批改完试卷,登毕分数,这看奏折的工作,便又落到了她的头上。
齐风禾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奏折,心中默默把纸张更换竹简的计划提上进程。
用竹简书写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如今造纸产量也逐渐跟上,也当将可以开始逐渐更替。
这第一步,便是让学宫学子全都使用纸张来书写文字。
齐风禾翻开了奏折,目光却瞧着一旁的入学名单。
那张名单明日便会张贴,到那时,学宫将会迎来第一批学子,齐风禾也会开始着手教导他们。
她创办的书舍其实这是筛选人才的第一步,若是那些人能通过书舍的考核,便证明他们有一定的学习能力,可以胜任接下来的学习工作。
而入学宫,才是真正进入了官学。
如果说书舍是为了普及教育和筛选学生,那么学宫则是真正培养官员及各领域人才的地方。
比之书舍的谁想学谁来的制度,学宫采用淘汰制,若是考核不达标,那么学生将会面临退学的风险。
齐风禾最初创办官学的目的就是为朝中培养可用官员,那为了速率,她必然会在学宫中投入更多的精力。原本在书舍中教学的教师,有一部分也会掉会学宫。
那书舍那边的教师资源将会缺失。
为了补上这个空缺,齐风禾在学宫学子的学习任务中,添了一条到书舍教书的课业。
这条课业,会在考核中占不少的分数。若无特殊情况,学宫学子想要考核达标,那么这个课业必然不能不做。
书舍教学的内容并不复杂,这些能进入学宫的学子,有足够的能力教导他们。若是有人无能力教学,齐风禾倒要考虑他们是否是用正经手段进来的。
关于学宫的事她在脑中想过一瞬,便又将注意力收回,在温王的呼唤声中,朝他转头,接过他已经沾好了墨的毛笔。
76. 第 76 章
今日实物不算多,她花了一个时辰,便已将他们处理完。
合上竹简,齐风禾拉着温王,前去沐浴。
先前开了个头,温王便再也不能拒绝齐风禾的共浴邀请,每次都会同齐风禾一起洗澡。
其实这句话说得并不准确,应该是温王自己洗澡的时候,顺便把齐风禾一起洗了。
便如现在,齐风禾一脸自然地张开手,让温王为她脱下衣物。
如今冬日已经过去,虽夜里仍有些寒凉,但也不至于如先前那般寒冷,齐风禾可以光着身子在热水外站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进去。
她将半张脸没入水中,只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瞧着温王,乖巧安静。
温王动作从不拖沓,一会儿的功夫,他便脱下衣袍,入了水中。
一入水,齐风禾便朝他凑过去,搂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
温行没有推开她,反而拿来皂荚,搓出泡沫后,为她清洗身体。
今日虽出了远门,但两人并没有在地上滚过,因此,温王这次并没有给齐风禾洗头发。
他只是清洗了齐风禾的全身,便从自己头上取下那几朵仅存的花朵,放到水中,拨至齐风禾身前,让她自己到一边玩。而温王本人则开始清理自己的身体。
这几朵花原本插在温王头上,而温王先前又被齐风禾压了一番。花朵本就娇嫩,这一下,坏了几朵,原本完整的花瓣有几片被压坏了。
但齐风禾也不嫌弃,捏着它们转水玩。
但齐风禾也不是孩童,她不可能像稚儿般那几朵花完一整天,她的目光频频被温王引去,手中花朵转着水,将水滴溅到了温王身上。
小小的水滴并没有什么杀伤力,甚至在这一片水中显得毫不起眼,但温王还是注意到了它,朝齐风禾投来目光。
迎着温王的视线对上,齐风禾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有些报羞地笑了下,半张脸没入水中。
温王没有说什么,他收回目光,继续洗着。
齐风禾看着他,眸中闪闪,鬼鬼祟祟地朝温王靠近。
一尺。
一寸。
温王一僵,沐浴的动作顿住,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地朝齐风禾看来。
但是此时,齐风禾一吻得手,早就退到木桶边,拿着花朵转水,假装自己刚才才什么也没做。
不知是不是热水的温度高,蒸得温王整个人的皮肤都粉红,他僵住的动作维持了许久,才逐渐缓过。
他没有什么,只是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齐风禾在木桶边假装完了一会儿水,见温王没有动静,便悄悄抬眼,朝他那边望了一眼。
果不其然,温王没有追究她的行为。见此,她又偷偷下潜,缓缓朝温王那边靠近。
就在她快要碰到温王的时候,一道犹如实质的视线朝她看来,让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齐风禾动作顿住,缓缓抬头,咻然与那双漆黑眼眸对视。这双眼睛冰冷无情,自上而下望她,令她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恐惧感。
齐风禾胆小,一与这双眼眸对视,便胆怯起来,原本还明媚的眉眼下垂,变得害怕可怜。
她小心看着那双眼睛,像被人抓住了后脖颈的小狗,可怜巴巴地向前退缩,张嘴,一口咬住了温王。
温王:“……”
他闷哼一双,猛地抓住了齐风禾的肩膀,要把她往外推。但齐风禾死死咬住不撒口,反倒让温王不敢挣扎。
“咬一下,又怎样啊,姎又不会把它咬下来。”
因为咬住东西,齐风禾的声音含含糊糊,听不大清,但是十分理直气壮。
温王根本不敢动她,只是死死抓着她的肩膀,但又不敢太用力,手绷着僵持着,甚至青筋暴起,齐风禾也没觉得他下手的力道有多。
不痛不痒的,根本制止不了齐风禾,反而让她更放肆了。
齐风禾光咬住还不行,还非要磨一磨牙,咬完一边,又换一边,过了许久,方才松口。
她一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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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被温王推得远远的,靠在木桶边,眨着眼看温王抱住自己,没入水中。
温王并没有披散头发,但他鬓边仍有几缕发丝飘落,落于水面,被热水浸透,于水中飘荡着。
温王没有如齐风禾那般将半张脸都没入水中,只浸到了下巴处,热水清澈,里水面近,齐风禾甚至能看到温王泛红的伤痕和暴起的青筋。
温行在抓齐风禾的时候,不敢太用力,只是将力量发泄在指尖,不曾向下按。但到了他自己时,便没那么多顾忌,他的指尖死死抓着自己的肩膀,肉眼可见的皮肉被扯。
不仅如此,温王的浑身的皮肤都泛红发烫,他低着头,低垂眼眸,让人瞧不清他的神色。
被推到边缘的齐风禾安静地在原地坐了几秒,见温王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便又悄悄地靠近,低下头,向上望,偷偷摸摸地瞧温王的脸色。
温王面上没有表情,但他整张脸都在泛红,耳尖、眼尾、脸颊,红色如墨水在他身上晕开,似一朵绽放的鲜花。
齐风禾的动作看似小心,实则动作十分之大,一路走来,溅起的水花哗啦啦,去看温王脸色的时候,几乎是贴在温王脸上。
她的动作如此之大,温行却毫无反应,他那双漆黑的眼眸有些失神,望着水面,毫无聚焦。
齐风禾在他身旁又小心地观察了片刻,又悄悄靠近,在他面颊上落下轻快的一吻。
温热柔软一下触碰到他的面颊,又一下离开。这次温王终于有所动作,抬眼朝她望来。
看见温王看她,齐风禾面容一下喜悦起来,她又靠近温王,在他的注视下,再次落下一吻。
温热贴着温热,唇贴着唇,齐风禾抬眼,与温王对视。
黑白分明的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好似一盘打翻了的颜料盘,恐惧与兴奋的黑白色交织于一起,彼此纠缠。
温行目力甚好,将这一切都纳入眼底,他盯着这双眼睛瞧了片刻,突然闭目,松开抱着自己的手,抓住木桶边缘,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