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2:美利坚的西部生活》 第1章 一份价值五十美金的报纸 这是一个酷热的午后,太阳毫无怜悯之意,炙烤着费城的街道、房屋和树木。枫树上,连蝉都嫌自己吵闹,趴在树上蔫蔫的不想动弹。 八月时节,是躲在树下面都觉得不够凉快的,这个时候,只有拥有宽大屋檐和厚实墙壁的房屋才能给人带来从生理到心理的双重凉意。好在,栗树街上的老市政厅是符合这个条件的,那是一座红砖结构的二层小楼,正坐落在赋予亚美利加自由精神的独立宫旁边。 外面绿树茵茵,让阳光无法直射屋顶,厚实的墙壁让热气很难侵入内部,宽大漂亮的白色大窗让送出来的风都变得凉爽,炎炎夏日,躲在清凉的建筑内看着外面被炙烤的别人,连幸福感都会立时增高上两倍。 坐在大厅里的肖恩·李从未生出任何幸福感,他局促地靠在椅背上,努力地想把自己缩成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团子,哪怕这个动作对于他宽大的肩膀来说过于困难。 他用右手揉捏着太阳穴以缓解自己的不适,抹了把汗又顺势在胸前划了一個十字,以前他是不相信上帝的,但现在他只求能被上帝拯救。他不清楚自己是患上了某种神秘的精神疾病,还是真的如传说般被魔鬼盯上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有另一个“人”在大喊:“我屮艸芔茻,这他妈哪啊?这小浮雕,这小实木椅子,这小黄铜雕像,拍戏呢?穿越了!” 肖恩·李的脑子里好像装着一百只鸭子似的,只觉得十分吵闹,他闭上眼睛,只求能集中精神,试图压制那个不属于他的声音。 无论是什么突发状况,在今天这个场合都是不合时宜的,他很清楚如果这次无法搞定登记的事情,那也再没有机会来搞定他的车间主任了——主任可不会再给他批哪怕一个小时的假。 “脑子里的先生,我姑且这样冒昧地称呼您。请您暂时安静一下,一会儿,我或者说我们将有一场人生中最重要的面试,如果无法成功的话,我们将永远生活在费城钢铁厂的车间当中,生活在一个黑帮横行的阴影下,最后不是因为肺病痛苦地死在黑漆漆的小屋里,就是不知道哪天也学着喝醉了掉进河里淹死,或者是死在帮派仇杀的我想要自由,我要获得解放,不受任何羁束地自然生活,我要去看看小说中的荒漠和西部,我要去看看西海岸的落日,我要去........” “呦,这谁说话呢,一长溜一长溜的.....快别报地名啦再一会儿地理图都出来了。哎,你是个什么东西啊,怎么在我脑子里说话呢?哦,我懂了,按小说上的说法,你就是那残存意识,是叫这个吧。你也别残存啦,遇上我算你运气好,我会好好对待你这具身体的,什么奇遇啊,滴血认亲啊,泡妞啊,后宫啊都给你整个全套的,你爽不爽无所谓,反正这具身体是爽的不要不要的。嘿嘿.......哎?这什么情况?天黑啦?怎么啥都看不见了?哎兄弟我说着玩的,别给我拉闸啊,我还想再看看呢!哎!” 肖恩·李满头大汗,终于将脑子里的声音屏蔽掉了。脑子里这个声音说的都什么东西啊,穿越?残存意识?后宫?完全不知所谓,这就是魔鬼的诱惑吗? “四十一号!”一个简短的声音从办公室内传出,这一声被门轴吱吱呀呀的叫声所打断,奏出了一段令人发笑的和音。两三秒后,门内的人似乎没有得到想要的反馈,一个音量更大的,包含着怒意的声音再一次从办公室里传出来:“四!十!一!号!人来了没有?” 连同从办公室出来的四十号,在门外等待的人们都扭头望向了在门口长椅上发愣的肖恩。直到旁边的四十二号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肋下才叫他回过神来。一瞬间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连忙站起身来去推办公室的门,一边还大声喊起来:“先生,我是四十一号,四十一号到了!”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间装修考究的办公室,里面有四张桌子,一张正对着办公室的大门,另外三张则分散在角落。对着办公室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相框,还有一份新鲜的报纸规规整整地放在座位面前。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座位上审视着他。 “先生,你迟到了一分钟。”不等肖恩喘过气来,那个男人率先发难。 “抱歉,先生。”肖恩低着头嘴里嗫嚅着,不敢与他对视,悄悄地瞥了一眼,坐着的男人表情严肃,稀疏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 那个男人也没有理会肖恩的道歉,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沓申请表开始翻找起来。四十一号,肖恩·李,男,21岁。职业是费城一家炼钢厂的轧钢工。接下来是他的身份证明和纳税证明,这些可以证明眼前这个四十一号的年轻男士是一名合法的联邦公民。既然身份合格,那么身为西部移民办公室主任的他就理应给眼前这位年轻男士盖上章。 是的,肖恩·李费尽力气和心思就为了那一张西部移民申请表——根据1862年“伟大”的亚布拉罕总统签署的《宅地法》规定:凡一家之长或年满21岁、从未参加叛乱之合众国公民,在宣誓获得土地是为了垦殖目的并缴纳10美元费用后,均可登记领取总数不超过160英亩作为份地,登记人在宅地上居住并耕种满5年,就可获得土地执照,从而成为该项宅地的所有者。 但眼下可不是1862年,而是1892年。经过三十年的西部迁徙,亚美利加西部广袤的土地早已被他的前辈们分割完毕,再想去西部拓荒已经是难上加难,甚至要经过深思熟虑的审核才能拿到那一张盖着戳的申请表。 甚至可以说,那不是申请表,而是一张盖着戳的支票。因为《宅地法》的补充条款规定,只要耕种满六个月,申请人可以优先以每英亩1.25美元的价格将所申请的土地购买下来。这样,国家的土地就在六个月后成为私人土地。只需要透出想卖地的风声,不到一周的时间就能将土地转卖倒手。 只是移民办公室的中年主任可不想就这样给他盖章。毕竟最先知道这玩意值钱的可不是小老百姓。 主任一边检查着手中的申请表,一边抬高眼皮细细打量肖恩。突然问到:“你是印第安混血?” 肖恩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的有些懵,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忙回答道:“不,先生,我外祖父是爱尔兰人,外祖母是爱尔兰人,我母亲是爱尔兰移民,我父亲是华人,我身上可没有印第安的血。” “哦,你父亲是华人.......那么李先生,根据《排华法案》,您父亲并不算是本国国民,而身为非本国国民儿子的您,可不享受《宅地法》所带来的恩惠。很遗憾,虽然我很想帮助您,但是我不能破例。”主任轻轻摇头,似乎对这件事情很是惋惜。 《排华法案》是亚美利加最为臭名昭著的歧视法案,它规定,自1882年起,一切华人禁止进入雅美利加,由此引申的,华人在亚美利加的政治地位变得十分低下,不被允许拥有土地和房子,甚至一些城市华人连停留都不被允许。 肖恩似乎没有意料到中年的主任来这么一手,他有些慌乱,汗又从脑袋上哗哗地流下来了。此前进行过的预演里并没有这么一条变故,他只能强行辩解:“可是先生,我父亲是1866年就到的美国,我听他说过,在华国,他是个读过书的绅士,我想他不应该在《排华法案》的包含之内。” “哦?是吗?也许每个人对法案的解读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我认为从法案引申出来的精神来看,一名绅士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被排斥在文明国家之外。也许我能帮你问问,你这个特例能不能让我在这个申请表上盖章,小伙子。”中年主任表情柔和下来,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年轻的先生,伱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 肖恩也松了一口气,这人还怪好嘞,今天挺幸运的,先是车间主任给了他一下午的假来办理手续,而后这个中年绅士又对他十分上心。哎,又是个开心的下午啊。“哦,他也是我们钢铁厂的,非常优秀的轧钢工。” 哗,对面主任的手似乎抖了一抖,那沓申请表掉了一地。 肖恩赶忙弯腰帮忙去捡。不过当他讨好地将所有申请表放回到桌子上时,看见的只有主任厌恶的表情。好像在看一坨行走的垃圾:“你把肮脏又粗鲁的轧钢工看做绅士吗,李先生?或者说,你认为这是个很有趣的笑话,想要逗我开心?再或者说,你在有意欺瞒一名正直的移民办公室的主任,好让你从我的手中轻巧地将属于联邦的土地夺走?我告诉你,李先生,你在做梦,你休想通过我的面试,休想让我从这虚假的申请表上盖章!” 轰!这一大段长句子如同一道闪电将肖恩劈中,他僵在原地好像完全无法消化主任对他的判决。是的,这张去往西部的申请表就如同他人生的车票,然而还未启程就被人撕掉了。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仅仅是一个主任,就能将他的梦想踏到泥里。 “喂,傻小子动一动啊,你讲笑话有一手啊,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厄运好像会眷顾傻瓜,那个呱噪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肖恩的脑子里,不过肖恩已经不在乎了,他脑子里充斥着“累了,毁灭吧”的丧气。 中年主任暗道一声晦气不再理他,径直向门口喊道:“四十二号,四十二号进来。”站在门外等候的四十二号应了一声,皮鞋踏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指节敲打木门的声音响了两声,一个男子就要推门而进了。 肖恩脑子里的声音随着四十二号的脚步越发急迫,“动一动啊,人家下一位都要入场了,别愣着了啊!嗨,还是我来吧!” 肖恩甩了甩脑袋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坐着的主任,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嘴角带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前,伸出双手阻止四十二号继续往里走,在他耳边轻轻道歉:“很抱歉先生,我们还没有谈完,您还得再等一小会儿。”随后不由分说地将他往门口推。四十二号扭动着想挣脱束缚,却被肖恩一步步地推到门外。他打量着肖恩的个头,屈服在他的阴影之下。 肖恩从容地将办公室门重新关上并上了锁。回过头来看向坐着的主任,主任有些紧张,四下张望着想找一些东西防身。他身居“高位”多年,其他人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已经忘记了如何与粗鲁又蛮横的农夫、工人平和地相处。他望着向他走过来的仿佛山狮一般的肖恩,感觉眼前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的,他咽了一口唾沫轻声说道:“李先生,你还年轻,千万不要走到犯罪的道路上!” 肖恩强忍着笑意,把手摊开放到身前以示自己是安全的:“先生,刚才是个并不好笑的误会,您似乎对钢铁厂的工人们有一些不该有的蔑视。是的,我父亲是一名优秀的轧钢工,但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同时也是钢铁厂工会的骨干,因为他擅长写充满力量和感情的标语。先生,您也不想您的话语被工会贴的到处都是吧?” 中年主任看到肖恩并不是想要暴打他的样子也慢慢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他缓缓起身,平视着面前的年轻人:“李先生,你知道我在这间办公室办公多长时间了吗?你知道我签署了多少份申请表吗?既然连你都知道有很多人想让我难堪,那怎么不见我从这间办公室离开呢?”他每天都要为形形色色的人盖章,什么伎俩没见过? 肖恩了然,主任是不怕他的威胁的。哪怕是真枪真刀地干,人家也能把事儿给平了。何况肖恩只是拿话头诈一下——爱尔兰人把持的工会最恨华人了,怎么会让一个华人去做骨干?如果不是他有个爱尔兰的老妈,这一家子都别想在钢铁厂好过。看来不出点血是不行了。 “抱歉先生,请您原谅我的冲动。年轻人总是爱为什么东西打抱不平的。我通过一些不严谨的话语臆想了一个并不真实的形象又毫无道理地想要去打倒它,我向您道歉,先生。”肖恩对着主任稍稍弯腰,企图揭过这篇。但主任不置可否,低头整理刚才散落的申请表:“好的,年轻的先生,我原谅你了,如果你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就自己打开门出去吧。” 肖恩心里凉了半截,看来这次真的办了件坏事。他环顾着办公室的四周,心想着如何把话题进行下去。他看到了办公桌上的那一摞报纸,心里生出一个主意。 “先生,您平时有看报纸的习惯吗?”肖恩问道。 主任虽然不满意他还留在这里,但依然给出了回答:“当然,年轻人,读报纸能了解国家大事,使人开阔眼界。能领略智者的思想,不至于被人蒙混过关。” 肖恩给出一个敬佩的目光,继续道:“您已经非常有智慧了先生,没人能从您的手中骗走任何一点属于联邦的土地。先生,我也像您一样喜欢报纸,但我更喜欢收藏报纸。” 主任向他撇了一眼,给了他一个有话快说的眼神。 “先生,您是否认可这样一个观点:我们正处在一个伟大的时代,历史就正在由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书写。我们注定会改变世界!正因为如此,我格外关注报纸,我看着科技又有了新的突破,看到经济又大幅增长,足以载入史册的事件堂而皇之地刊登在各大报纸上,这些报纸就是历史的载体,如同埃及的莎草纸,华国的竹简一样宝贵又浪漫。所以我的爱好就是收藏报纸,尤其是有重大历史价值的报纸。” 主任没想到一个年轻的轧钢工人能说出这么有见地的话,也忘记了刚才的不快,饶有兴致地当起了他的观众。 “先生,不知道您这里有没有1892年9月9日的《华盛顿邮报》,里面记载了人类历史上一则非常伟大的消息——人类首次发现了木星的第五颗卫星。天文学家们称呼它为阿马尔塞。”肖恩激情洋溢,两只手撑在办公桌上,略显狂热地向主任解说着。“这是一项伟大的发现,也许再过一百年,我们就能像古代的神一样飞向那里。到时候这张报纸就价值连城啦!我会把这类记载了历史事件的报纸当做传家宝,到时候我的孙子也许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收藏家。我愿意花费50美元来购买这一张报纸。” 主任略显迟疑地望向肖恩:“李先生,您是否注意到这么一个细节,1892年9月9日就是昨天?而您真的想好了要花50美元来买一张报纸?” “尊敬的先生啊,在历史面前,昨天算什么呢?仅仅是一例灰尘罢了。而您不能把它当做一张普通的报纸,它在刊登了这么一则消息以后,它就变成了历史的载体,它就变得如同黄金般贵重了!什么也别说了先生,就在今天,您给我报纸,我给您酬劳!”肖恩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5张“汉密尔顿”来(面值10美元的钞票上印着亚美利加的第一任财政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大家也称呼10美元为汉密尔顿),恭敬地放到桌上的申请表上。 主任玩味地笑起来:“很是不凑巧,我有将报纸带回家的习惯,这样吧,李先生,明天我会将报纸带过来,你还在这里等我就好。”说罢站起身到他身边伸出右手和肖恩握手,肖恩轻轻一握,露出乖巧的笑容。 第2章 下一次,朝我要去的地方射击! 肖恩轻松地走出移民办公室,还很有礼貌地对四十二号先生再次表示了一下歉意,才从容地走出了市政大楼。 终于有结果了,肖恩·李重重吐出一口气,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好像上一辈子自己虽然花了不小的价钱,但好算安了个家一样。只是剩下的路要怎么走,肖恩完全没有思绪。 甚至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要去西部。 他的脑子里,19世纪的肖恩还在横冲直撞,来自于21世纪的灵魂彻底占据了这具身体。 强壮,有力,但头脑简单,这让21世纪的时空旅客异常满意。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穿越回19世纪,但无疑这个时代让人十分期待。 亚美利加,西部,牧场,风滚草,枪战,女人,好像每一个字眼都是美味的蛋糕,不停地撩拨着他悸动的内心。 来吧,大干一场!志得意满的肖恩气势汹汹地往前路走着,纵然太阳晒在身上也毫无感觉。 只是,现在该干点什么? 回家!脑子里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是的,回家。既然继承了人家的身体,也要给人家的家人一个交代,到时候去西部就顺理成章,要不然家里人说他性情大变,要给他驱魔也是个无可奈何的事情。 穿越到1892年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如果某乎有这样的问题,那么现在,身为当事人的肖恩·李是非常有资格回答的,那就是又累又饿。 为了省钱,19世纪的肖恩·李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当然酒鬼养父也不可能给他做。今天为了到市政厅不迟到,他起了個大早,照例喝了几口凉水就出了家门。 肖恩的家在钢铁厂不算远的金盏花街,那是一个小旧的公寓楼,平时上班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了。但是来市政厅就真不算近,两条街道距离足足有八英里。早上过来的时候天气清爽,太阳也没有那么热烈,走起路来还挺舒服,但到了下午两点可就难熬至极。 不行,不能再走了,再走下去,秋老虎的余威就要把他送走了。肖恩喘着粗气,跑到树荫下稍稍歇歇,不仅仅是热,还很累。21世纪的灵魂坐惯了办公室,已经有十来年没有锻炼过身体了,如今纵然身体还能承受步行的苦楚,他的精神也快崩溃了。 往东,走小巷,有一条阴凉又便捷的小道,比大路要少走五英里的路程。 不知怎的,他的脑子里又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很好,很好,这个情况在小说中有过这样的描述,19世纪陈旧的灵魂已经很久没有乱动,看来他已经彻底臣服于自己的淫威之下了,两个灵魂正在融合,一些碎片化的信息已经能随自己的心思调动了。 21世纪的灵魂志得意满,看来自己也算是个天选之子了。他脚下的步伐也虎虎生风,比刚才快了有一倍有余。 亚美利加的城市建设仿照着英格兰建筑,与华国的街坊完全不同,它们没有对门和小巷,都一般高矮整整齐齐地一致对外,形成一个完整的方格,方格与方格之间就是大道,当然有一些房子排列地也没有那么方,斜街也是有的。 他向东走了大约一英里,再向北拐进一条像迷宫一样的斜路,至此太阳的光芒已经被高大的墙壁所遮挡,逼仄的斜路悠长又深邃,一条条小道像腕足动物般伸向远方,最窄的地方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 只有窄窄的几道光从墙缝中透露出来。纵然现在太阳高悬,依旧照不清楚街道的全貌。狭窄的街道面潮湿阴冷,拐角处味道浓烈,一闻就是低收入人群的住所。 肖恩匆匆绕着斜路走进街区里面,里面原初的设计是供人休憩的中央公园,不过因为光照和无人看管的缘故,只有一些畸形的大树和低矮的灌木还能存活。 他在半荒废的房子构成的复杂地形里找到了记忆中的那面墙,一个闪身蹦跳,双手抓住墙头,身体借力就顺利翻了过去。 到了墙的另一面,里面情况比斜街入口更加糟糕,房子不再是砖石,而是长短不一的木板和歪七扭八的杂树支撑起了这些勉强可以称作房子的容身之所。 这里的街道上堆放着各种奇怪的杂物,地面泥泞肮脏却反射着月光的白,让人完全不想踩到上面。 一路上很少见到行人,纵使能看到一半个,也是低着头急匆匆地跑过,好像有什么鬼怪在追他们似的。肖恩心里毛毛的,感觉每一扇木板后都藏着一双泛着恶意的眼睛。 肖恩越走,心里越发毛,不对,这路不对,完全不是去金盏花街的路!这里更像是哪个帮派的地盘! 肖恩扭头就走,对这条路完全不再有任何欲望,只盼望着在被帮派分子发现之前逃出枫树街。 只是他还没走两步,肩膀就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扣住了,纵然是肖恩如此体格,也有些挣脱不开。 “呦,大名鼎鼎的肖恩如此不懂礼貌吗?不打声招呼就要走了?”一个凶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就好像肖恩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 而肖恩的面前,两个壮汉站在巷子中间拦住去路,他们后面还有三四个人影影绰绰地躲在阴影和角落当中。 肖恩行了个法国军礼慢慢转过身来:“等等,各位好汉,我没钱,我也是穷光蛋一个,千万不要走到犯罪的道路上。我们有话好好说!” 21世纪的他也曾出国旅行,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丝毫不慌,身上的钱已经全都给了移民办的主任,自己又是初来乍到,不会跟本地帮派有过结怨,完全不怕被人下黑手。 “好好说,我这就和你好好说。”这个声音依旧饱含着恶意,一个拳头急速放大,猛地砸在了他的肚子上。肖恩猝不及防地软倒在地上。 腹部的强烈一击让他疼到无法呼吸,仿佛呼吸一下都让他感觉身体要碎掉了。他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吐却吐不出来,胃的痉挛收缩让他不自觉吸着肚子,但吸着肚子又疼到无法呼吸,一下子成了恶性循环,让他再也站不起来。 肖恩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拧着头看着攻击他的人,那是一个高壮的白人,他穿着一件硬邦邦的夹克,胡子拉擦,双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而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右手缠着绷带,正吊在胸前。 他蹲在肖恩面前,狞笑着看着倒地的肖恩:“高贵的狮子总是想不起身后的猎犬啊,李先生,你好像忘了我是谁。你既然想走,那我也不耽误你。就按圣经中的说法,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命换命吧。” 我屮!你他妈是谁啊!肖恩急的满头大汗。 怎么一上来就打死打死的,我们从来没见过啊喂! 爆种啊,肖恩!想想你的西部梦,还没开始呢,你支棱起来啊! 但无论他如何驱使着这具强壮的身体,但这具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他的脑子一阵眩晕,耳朵里嗡嗡作响,脑子里的念头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19世纪的灵魂又开始蠢蠢欲动,它横冲直撞,不停冲击着自己的防线。而21世纪的灵魂仿佛被强力吸尘器不停地吸取着,他用尽力气勾住大脑的意识不想离开,但吸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强,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 他的力气已经用尽,意识濒临毁灭,最后终于坚持不住,被塞进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中再也无法出来,只能看,只能听,却毫无动作。 他哪里还不知道,从“回家”开始到“走小巷”为止,所有的主意是19世纪那个本地灵魂的阴谋。 在最后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好像听见一个声音如愿以偿地喊着:“该死的鬼东西,滚出我的脑子!” ----------------- 吊手男可不知道在这几秒的时间里竟然发生了一起堪比夺宫的刺激斗争当中。 他手中的棍棒依然举在空中,他虚舞几下,似乎在试试手感。 嘿嘿,你也有今天! 肖恩你不是牛吗?今天就废你一条胳膊! 他真没想到肖恩居然还敢送上门来,虽然他不知道为何前几天还以一打五的肖恩如今却成了软脚虾,但是这事谁还在意呢? 一雪前耻,用木棍敲断肖恩的零件,让他也尝尝疼得睡不着觉的滋味才是当务之急! 吊手男在空中虚挥几下,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举起木棍,狠狠朝肖恩的胳膊砸去。 眼看棍棒就要当头砸下,肖恩再次强忍住呕吐感和腹部疼痛,用尽浑身力气把手往反方向一甩,身边的小弟根本没想到一个被打倒在地的人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被拽的一个趔趄。 肖恩从小弟手中抽出右手,顺势拉住了吊手男向前探出的肩膀! 抓到你了! 棍棒停留在空中还未砸下,吊手男却看到了肖恩的眼睛。 这双眼睛不同于刚才的狡猾与蠢相,它瞪得又圆又大,棕色的瞳孔在灯光的照射下骤然缩成一个小点,如同择人而噬的山狮,又像是一个冰冷的死人。 咚!吊手男感觉自己被马车迎头撞上一般,鼻头一阵酸涩,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自己的思绪直接飞到了天堂。 本来就半蹲的姿势自然没办法再保持,一屁股蹲坐在地,连棍子都滚到一边。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愣在了原地,看着吊手男双手捂着脸,倒在地上不断翻滚着叫嚷着,血从手缝中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 肖恩可没有功夫停顿,趁着他们愣神的功夫,又一个向右翻滚,把抓着左胳膊的小弟拖倒,不等那个小弟爬起,肖恩的右手早就从身下探出,抓住小弟把他按倒在地。 又顺势一个翻起,就跨坐在了他的身上,不顾后背传来的痛苦,砰砰两拳将小弟的脸打的如同翻倒的红酒瓶。 刚才不是挺用力吗?来啊,打我啊! 重新得到身体控制的肖恩心里难得畅快,肾上腺素的刺激让他心跳加速,手脚都轻轻战栗起来。 肖恩背上又是重重两下,他被压得一个趔趄,勉强用手撑住才没被扑倒在地。 在喘息之余,头槌带来的眩晕感终于追上了他。 稳住!不能倒下! 给我起身! 再不能起身只会被人重新按倒,等再起来可就难了。 他暗自揣摩,用余光瞥见刚才混乱当中掉在一旁的木棍。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又是两拳打在小弟身上,挨打不过的小弟终于晕了过去。 肖恩背上又被人踹了一脚,但肖恩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顺着侧踹的力道就势一个飞扑,朝着木棍而去。 拿到了!紧实的手感不会骗人,木棍已经被压在身下! 倒地的一瞬他一个翻滚卸力,双脚跪坐,左手撑地才没有再次倒下。但腹痛和翻滚带来的强烈眩晕感也让他直不起来。 有人趁着他虚弱的时候想抢攻,却被肖恩一棍子打在膝盖上。不到三五个呼吸,他感觉自己好了很多。 他拄着木棍站了起来,哆哆嗦嗦但依然挺立,慢慢后退到一个货柜边,左手扶着货柜,右手握棍虚指面前的混混。 “来啊弗农,你不是想要我一只手吗?我就站在这里,伱过来啊!” 一个小弟蠢蠢欲动,肖恩看在眼里,双手持握木棍猛地朝那人右臂就是一下,一阵鬼哭狼嚎过后,小弟躺在地上不住翻滚,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 围着的众人又不敢动弹了。 打架就是这样,在开始的冲动和热血过后,人就会冷静而畏缩起来。 “弗农·马塔,你别躲在后面不吭声,你有本事叫你小弟来截我的道,怎么没本事和我来单挑啊,你出来,你有本事堵我的门,你有本事来单挑啊!” 肖恩叫嚣着激吊手男出来。两只手打一只手,总能打赢......吧? 在人群之中,弗农将围拢的小弟巴拉开,他嘴巴微张着,肿胀地如同一只香肠,他的门牙缺了一颗,鼻子歪斜成一个奇怪的角度,但一个黑洞洞的铁家伙从他手中伸了出来。 “肖恩,你打架是一把好手,但我就想知道,你和这个玩意,谁快?” 哦豁,这下子安逸了。 肖恩没想到平时只是靠小弟们坑蒙拐骗赚取生意人仨瓜俩枣的弗农也有一天能的拿的出枪这玩意儿。 虽说这东西并不贵,但拿上这个可就有了杀人的能力。 “弗农,没必要这样吧,我们可没有什么深仇大怨。” “狗屎!”吊手男弗农破口大骂,看起来真的被气得不轻:“你少给我扯这些没用的,上次是一条胳膊,这次你竟然敢,竟敢撞我的脸......” 弗农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怒火,毕竟当众再次回顾刚才的那一幕确实让人更加羞耻。他颤颤巍巍举起左手,大拇指掰开击锤,食指勾住了扳机....... “砰!砰!”接连两声闷响,第一声却不是弗农手中的枪。 而是肖恩手中的棍子,那棍子笔直朝弗农飞去,看着越来越近的棍子把弗农吓了一跳。他不是专业的枪手,只是一个好狠斗勇的街头混混,他手中的枪不只是杀人的利器,更是他炫耀用的装饰品。 1890年代的费城可不是无法无天的西部,只要枪声响起,可没哪个警察局会放过这个到手的功劳。他练枪的机会都少的不能再少,更别提拿枪对着活生生的人了。 棍子很快就到了他的眼前,在开枪还是躲避的选择中,弗农的身体替他做出了选择。他本能地蹲下好躲避这投掷的一击。 在这下蹲的瞬间,他左手中的枪也发出了脆响。“砰!” 只是这棍子只是虚晃一枪,却是斜着掠过他,朝斜上方飞去。不专业的枪手弗农本能地朝木棍飞行的方向看去,只见正好位于巷子二楼的花盆裹着三楼晾晒的床单呼啦啦一起朝他们脑袋上飞去。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花盆摔了个粉碎,弗农提前带着他的小弟躲在了房檐下面才躲过被爆头的危险,弗农再次扭头看向肖恩所在的位置,在他原先所在的位置上方的木柱上多出来一个枪眼,弗农的左手枪在下蹲之后马的一匹。 而肖恩已经趁乱突破了包围,如今正挂在巷子的矮墙上面朝着弗农他们打着招呼:“嘿,下一次,朝我要去的地方射击!” 第3章 一场和谐的家庭会议 下午六点半,肖恩慢慢悠悠地回到了位于金盏花街的家里,父亲和祖父还在钢铁厂工作,家里只有他亲爱的爱尔兰母亲在做着家务,纵然夕阳已经垂落,这位母亲仍然弯腰劳作,一刻都不曾停歇。她虽然不用上班,但仍需要照顾一家人的吃喝,人多的话,家庭主妇要比上班一族更辛苦一些。 肖恩已经将外祖父的外套脱下搭在手臂上,经过下午的搏斗,衣袖被扯了一个大口子,肖恩可不敢让倔强的老头看到自己心爱的外套才借给外孙一天就变成了碎布片。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可惜年代久远的木门很不给力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让他想要悄悄溜进去的计划泡汤了。 “肖恩,是你吗?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在厨房忙碌的老妈似乎有能识别家人的神秘能力,她总能通过开门声辨别出是谁来了。 “嗯,是我,妈妈。威尔不在家吗?”肖恩没有回答妈妈的问题,而是把话题岔开到威尔身上。威尔是肖恩的弟弟,今年十八岁,正是叛逆又爱玩的时候,总是和他的朋友们待在一块。 “街溜子”肖恩的脑子里不知不觉流出来这个词语,虽然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但感觉意外合适。 “唉,一天没见着人了,谁知道又去哪里疯去了。”肖恩的妈妈的声音伴着烤面包的香味飘进肖恩的鼻子里,让在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缓缓放松下来。 “我去洗把脸就来帮您。”肖恩回到卧室将西服外套扔到床上,匆匆洗了一把脸就赶去厨房给老妈帮忙了。 厨房里忙碌着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无情的岁月和常年的劳作在她的腰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让它从一根柳条变成了一个树桩。但依然改变不了母亲那善良开朗的性格。 “肖恩你又去打架了?看你那鼻子,比番茄还要红了。”母亲看到肖恩后问道。这个大儿子在钢铁厂找到工作之前和威尔一样,总是在大街上和孩子们打架,简直就是小霸王了。所以身上脸上带伤就是家常便饭了。 与众不同的是,肖恩的外祖父很欣赏他这种斗殴的行为。作为第一代的爱尔兰移民,他经历过的黑暗时刻和生存竞争让他无比清晰地认知这個世界:资源就是拼抢出来的,你不抢就永远不会有。祈求别人的怜悯可换不来面包。 “哈,他们永远比我惨。”肖恩轻松地笑着,也想缓解一下母亲的担忧。肖恩熟练地拿起一堆小土豆开始切了起来。 厨房的砧板上还放着一些胡萝卜和洋葱。而刚才母亲在处理的则是一小块羊肉。她将羊肉切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小,又能让家里的男人们都能吃上两口。 肖恩吹了个口哨,看来今晚上会有一顿大餐了。没有什么能像传说中的爱尔兰炖菜那样让人内心温暖和快乐,那是用牛羊肉、蔬菜和大量耐心制成的绝世佳肴。 母亲将锅中放油烧热后,就把羊肉倒进锅里静待它被煎成漂亮的褐色。之后把羊肉取出,用锅里剩余的油将洋葱和大蒜炒香。趁着洋葱与热油在锅内翩翩起舞又相互交融,母亲使出了她的秘技——将一小碟面粉倒进了锅里。经过两分钟的搅拌,一种特殊的色泽和浓郁芳香就呈现在了肖恩的面前。 “梅拉德反应”,肖恩的脑子里不知不觉流出来这个毫无头绪的词语。 母亲将一大杯啤酒倒进锅里,用锅铲搅动着锅壁和锅底,好让香味充分融合,最后把褐色的羊肉以及切好的土豆和胡萝卜一块下锅,加入百里香和月桂叶后,剩下的就只有耐心的等待了。 夜色阑珊,华灯初上,昏黄路灯下的,是一个个疲倦的归家人。炖菜在火上咕嘟作响,炖锅的盖子轻轻拍打着锅沿,露出一股淡淡的白烟。肖恩借着路灯的光线拿着一本游记津津有味地看着,而母亲则在他身边修补着被扯坏的外套。 门又吱呀呀响起,不过比门的声响还大的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哈,老远就闻到了炖菜的香味,我就笃定一定是莉亚做的。”最后,随着地板的咯吱作响,一个大肚子老人出现在肖恩的眼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将房间中饭菜的香味都要吸走似的,他瘫坐在餐椅上,用勺子舀了一些炖菜到碗里里品尝起来。 “父亲,你又不洗手就开始吃东西!”肖恩的母亲高声喊着,拍打他的胳膊,想要把他赶去盥洗室。而他则毫不在意地说道:“你的李先生在洗手呢,莉亚。让他听你的话就好了,而我这个上了岁数的老头就随意些吧。” 这个毫不在意自己形象的老头就是肖恩的外祖父蒙特斯·李了。19世纪50年代他跟随父母来到亚美利加,从亚美利加淘金热到太平洋铁路开工,老人的经历都可以写一本传记了。而现在,则沾着爱尔兰身份的光,进了现在这家钢铁厂工作。 这时,一个高大瘦削的男人从盥洗室走了出来,先是为老蒙斯特倒了一杯水,随后则与母亲莉亚说起了悄悄话。在老蒙特尔面前,他是聪明懂礼却沉默寡言的女婿。在肖恩和威尔面前,他永远是个严肃爱给他讲道理的父亲。而在莉亚·李面前则是个有时风趣有时可爱有时执拗的硬石头。 他就是肖恩的父亲李鸿程,姓氏在前名字在后的华国人。据母亲说,父亲在华国也是个绅士,他只需要读书就行,完全不用干活,但是因为战乱被抓到广州卖了猪仔。如果不是肖恩的外祖父蒙特斯·李的照顾和帮扶,在太平洋铁路建设期间就因为劳累和生病死掉了。 于是在太平洋铁路修建结束后的1869年,李鸿程跟随老蒙斯特来到了费城,与莉亚结了婚,之后才有了肖恩和威尔。虽然工作劳累,所读之书完全没了用处,但好在没有在这个动乱的时代中卑贱的死去,反而有了一个温馨的家庭。 莉亚看家里的男人们差不多都已归巢,就开始在餐桌上忙碌了。分发餐盘,摆放烤好的面包。肖恩趁着大家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去家里藏酒的地方满上两杯黑麦啤酒。待热气腾腾的炖菜上桌以后,顿时气氛浓烈起来。老蒙斯特开心地拍起了肚皮,给大家唱了一首传统的爱尔兰民谣“醉酒水手”,唱到酣处就小口嘬引,黑麦啤酒当然很棒,但小口喝起来会显得多一些。 在饭桌上,肖恩不断地给父亲和外祖父劝酒,许是工作劳累,许是饭菜可口,许是气氛融洽,两位长辈很快脸色就涨红起来。 “莉亚女士和李先生们,你们知道我今天去做什么了吗?”肖恩看准大家高兴的时机,开口说起了今天的事情。 大家安静下来,把注意力转移到肖恩的脸上。看他要说什么。老蒙斯特还打趣他:“今天听汉克说你请假了,是和谁约会去了吗?” 肖恩按捺下心中的激动,故作镇定地说道:“也没做什么大事,就是去了一趟市政厅,领了一百六十英亩的土地而已。” 咚!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老蒙斯特的酒杯都没拿稳,一下子墩到了桌面上。 “你再说一遍?你是说伱要离开我们去那个鸟不拉屎一样的地方去?小子,你爸爸和我可不是一无所知的笨蛋,我们都在那里呆过,要比你了解得多。”老蒙斯特情绪激动,语速飞快,连口水都飞溅到肖恩的身上了。 “如果你相信了那些人的鬼话,那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蛋!那里有什么?没有黄金和粮食,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地和劫匪。粮食都不够养活劫匪的,还能养活你?” 虽然老蒙斯特说的话不好听,但肖恩并没有辩驳,因为人家说的是实话,太平洋铁路修建的故事是老蒙斯特最拿手也是最逼真的故事。当然,实话也是会过时的。至少有铁路线的地方,粮食还够养活他。 “肖恩,虽然我们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你祖父和我还有一份工作,能够养活家庭。孔夫子说,一名绅士不会站在将要倒塌的墙下,而你却要把自己放到危险中去。这样可不是聪明之举。而如果你远去或者不幸死了,会让你的父母祖父伤心,那么你又不孝顺。既不明智又不道德,这样做可不是明智的选择。”父亲引用孔夫子的话劝解道。 “天上不会掉馅饼下来的,肖恩。如果有人和我说,要白给我一个农场,那我会把它当做一个玩笑。如果有人说要我去几千英里之外开垦一片荒地,我会给他一个巴掌。”母亲表示不理解。 肖恩有些烦闷了,明明自己花费了精力和重金才换来的东西,家人却当做毒药避之不及。当家人都用经验来劝解你放弃的时候,好像除了生闷气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 “经济危机”,肖恩的脑子里自然而然地流出这么一个词来。理所当然地就好像今天下午指引他到斯宾地盘上的线路一样。 “是因为经济危机。”肖恩脱口而出。 这一个词就不像是能从肖恩嘴里说出来的东西。 “什么是......经济?我甚至连拼写都做不到。”老蒙斯特一脸懵逼看向肖恩。 呃……嗯……肖恩懂个屁的经济,他只不过是跟着脑海里浮现出的词顺嘴说出来而已。 “肖恩你是不是跟着街面上的小混蛋们学了几个词就来蒙骗我们?你那五十美元还在吗?拿出来给我看看,是不是又打算骗我的钱?”莉娅妈妈很懂肖恩的套路,一次精准打击让肖恩的心都跳了出来。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我已经二十一岁了妈妈,怎么还会做这种事情?”肖恩一边满不在乎地拿出那五十美元,一边又紧紧握着,莉亚抽了两下都没能抽走。他脑子里在疯狂搜索:什么是经济危机啊,那是什么东西啊.......嘿,无论是谁,把这个谎言圆上吧....... “那就.......如你所愿。”脑子里那个声音在打架过后再一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肖恩如释重负,只希望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经济危机,或者说是金融危机,这些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事情就发生在我们身边。”肖恩开始侃侃而谈:“我们的老板天生就是为了追逐金钱而生的,他好像从未感到满足,一直在生产,生产,再生产。 但是生产出来的钢铁是要销售出去的,当销售不出去的时候,我们生产多余出来的钢铁就会堆在仓库卖不出去。 卖不出去货,老板拿不到钱就会破产,同时我们钢铁厂上游的矿场和下游的铁路公司都会受到影响。 这就像一条精美的项链,其中一环断裂,整个链条都会散开,银行、企业、铁路都会破产,他们的雇员会全部失去工作,没有钱也没有工作的人们就更买不起东西,恶性的循环就此开始,直到政府干预或社会变革。” “哦!”三个人听了肖恩的一席话齐齐赞叹起来,虽然有些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如果你们关注报纸,就知道亚美利加是多么依赖铁路,国家经济严重依赖铁路工业的健康发展,铁路依旧是整个联邦最具影响力的企业实体和金融实体。 大大小小的铁路公司都在开疆拓土,他们恨不得把铁路连接到每一个小镇,而不管这些铁路是不是符合市场需求。 如果铁路公司因为经营不善还不上银行的贷款,那从银行开始,到其他各行各业,所有行业都会被波及,到时将会有大批工人、劳力失去工作,其中就有可能有我们一家。 在费城,失业了只能等着好心人的施舍,而睡觉只能睡马路了。如果我可以在西部开垦一份土地,这将是我们家族最后的保障。”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威尔,我的弟弟今年也十八岁了,我可不希望他一直在街上混日子,不如让他来顶我的班。他读过书,比我强,也许过两年就能当车间的主管了呢!”肖恩笑着和大家解释,心里并没有什么不满。 “最后我想说的是,我已经二十一岁了,从我十岁开始在钢铁厂做童工翻检铁渣开始,我在这里工作了十一年了。 这十一年里我看的最多的就是那几根永远吐着黑烟的烟囱,每当旅鸽成群飞过的时候,我都会停下脚步驻足观看很久。 我心里在想,如果我也是一只旅鸽就好了,我就能离开这黑漆漆的厂房,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完全能想象到我老去时的样子,那就是几乎和现在没有差别。 我已经厌倦了眼前的一切,如今有了机会,那为什么不趁着年轻去外面闯一闯?” 莉亚一把将肖恩搂在怀中,不住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你这个坏小子,你是山间的雏鹰,刚刚长大就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妈妈了!”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好了好了,我们的家庭会议到此为止,关于肖恩的提议,我表示同意!” 老蒙斯特则站起身紧紧握着肖恩的手,紧抿着嘴唇,手却激动地抖个不停,外孙懂事了,他非常高兴。“我也同意!” 父亲李鸿程脸色却有些黯淡,他的儿子要远走他乡,作为父亲却能力有限,想要个两全其美却毫无办法。他也轻轻开口:“我......同意。” “很好,投票结果已经产生,肖恩·李的提议全票通过!”妈妈莉亚擦擦眼泪,故作坚强地说道。 “嘿,我听到了什么?家庭会议?提议全票通过?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吱呀呀,公寓大门又一次响起,一个鼻青脸肿的小伙子急冲冲地闯进来。 “威尔,你又打架了?看你那鼻子,比番茄还要红了!”肖恩笑着搂住进来的小伙子,开玩笑道。 “哈,他们永远比我要惨!”威尔傻笑着,肖恩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第1章 横冲直撞的野牛 这是一个酷热的午后,太阳毫无怜悯之意,炙烤着费城的街道、房屋和树木。柞树上,连蝉都嫌自己吵闹,趴在树上蔫蔫的不想动弹。 九月时节,是躲在树下面都觉得不够凉快的,这个时候,只有拥有宽大屋檐和厚实墙壁的房屋才能给人带来从生理到心理的双重凉意。 好在栗树街上的老市政厅是符合这个条件的,那是一座红砖结构的二层小楼,正坐落在赋予亚美利加自由精神的独立宫旁边。 外面绿树茵茵,让阳光无法直射屋顶,厚实的墙壁使得热气很难侵入内部,宽大漂亮的白色窗户让送出来的风都变得凉爽。炎炎夏日,躲在清凉的房间里看着外面被炙烤的别人,连幸福感都会立时增高两倍。 不过此刻坐在大厅里的肖恩·李却未生出任何幸福感,现在的他双眼通红,眼圈发黑,胡茬在脸凌乱地爬着。他局促地靠在椅背上,努力地想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 久坐让他的脊椎和背有着难以言喻的刺痛,轻轻地动弹都让他浑身难受。 他已经有三天没有睡个好觉了,只要一闭上眼睛,过去的记忆就像活过来的潮水一样拍打着他,好似要把他卷进思绪的深渊中去。 记忆中世界扭曲,虚幻,黑暗,阴森。那是一个现代人无法体会,无法理解,不敢相信的时代——19世纪末的亚美利加。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时代的一粒灰,落到個人头上就是一座山。在亚美利加工业化的进程中,从肖恩·李的视野中,可没有看到什么工业化的瑰宝和文明的灯塔。 6岁,他被一根绳子吊着在富豪区的烟囱里刷灰,脸上被黑灰涂成一张可笑的小丑脸; 10岁,醉酒的男人对他拳打脚踢,他哭喊再到麻木; 12岁,他在钢厂矮小逼仄的操作台下使劲地拧着螺丝,他趴在地上,头却必须仰着,身体扭曲到极致; 15岁,他生病没去工作因此一天没有饭吃,只能躺在破旧的床褥上默默忍受饥饿和疼痛; 18岁,他因为工作失误被工头甩了两个大大的耳光,这让他有三天听不到别人说话,耳朵里尽是嗡嗡的蜂鸣。 从10岁在钢铁厂做童工开始,从21岁在炎炎烈日的暴晒下结束,他短暂的人生中只有“活着”二字。 21岁工龄11年,这是什么勾八福报人? 三天前,当肖恩·李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这与自己所待二十多年完全不同的世界时,脑海中除了震惊就是无尽的痛苦。 记忆带给他的极大恶意让他无法入睡,一幕幕的过去如同幻灯片闪过,令人寒颤的低语声只有两个字:离开。 是的,这一世的肖恩·李在压抑和沉默中死去,只给穿越而来的肖恩·李留下了一个看似简单却难以实现的任务——离开这里,离开钢铁厂,离开醉酒的父亲,离开令他痛苦的生活。 ----------------- “四十一号!”一个简短的声音将肖恩从虚无拽回现实,它从办公室内传出,声音就像在工厂的工头一样冷漠。声音被门轴吱吱呀呀的尖所打断,奏了一段令人发笑的和音。 两三秒后,门内的人似乎没有得到想要的反馈,于是,一个音量更大,包含着怒意的声音再一次从办公室里传出来:“四!十!一!号!人来了没有?” 肖恩在恍惚中被后面人用指头戳醒,他猛地一颤,在意识里好像从高处坠落一般,差点从座椅上掉了下来。“嗤!”后面传来一个短促的耻笑,肖恩回过头去,后面人又若无其事起来。 肖恩甩甩头,用发热的双手用力搓了搓脸,好让自己重新精神起来。他伸伸懒腰,用沙哑的声音回应道:“先生,我是四十一号,四十一号到了!” 肖恩推门而入,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间装修考究的办公室,里面有四张桌子,一张正对着办公室的大门,另外三张则分散在角落。 对着办公室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整整齐齐坐着一对中年夫妇和两个十来岁的小孩,四个人笑的很甜蜜。 座位面前规规整整放着一份新鲜的报纸,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座位上低头看着文件。 “先生,你迟到了半分钟。”那个男人率先发难,他声音冷清,有些不近人情的味道。稀疏的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看起来很不好惹。 “是的,先生,我很抱歉。”但听起来并没有多抱歉。 主任轻轻皱眉没再说话,他翻找着手中的申请表开始翻找起来,这些申请表是这周集中送到他这里受审的。 排在第一张的,是眼前男人的身份证明:肖恩·李,男,21岁。职业是费城一家炼钢厂的轧钢工,接下来是他的出生证明和纳税证明,这些可以证明眼前这个四十一号的年轻男士是一名合法的联邦公民。 既然身份合格,那么身为西部移民办公室主任的他就理应在眼前这位年轻男士的申请表上签署他的名字,好让这申请表奏效,送他去亚美利加西部报道。 只是移民办公室的中年主任可不想就这样给他签字。 他明白签过字的土地申请表是多么金贵。 1862年,为了应付狼藉的内战战后经济,时任亚布拉罕总统签署了《宅地法》法案,其中规定:凡一家之长或年满21岁、从未参加叛乱之合众国公民,在宣誓获得土地是为了垦殖目的并缴纳10美金费用后,均可登记领取总数不超过160英亩作为份地,登记人在宅地上居住并耕种满5年,就可获得土地执照,从而成为该项宅地的所有者。 从那以后,轰轰烈烈的西进运动正式开展,一辆辆大篷车满载着物资和希望的人们从密西西比河东岸出发,越过阿巴拉契亚山,向着白雪皑皑的落基山脉进发,在广袤的北美大平原上种植、放牧,用勤劳的汗水浇灌土地,用布满老茧的双手获得丰收。 以上是已经死去的肖恩·李的美好幻想。 他迫切地想要奔向西部,幻想着一天他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但眼下可不是1862年,而是1892年。 经过三十年的西部迁徙,亚美利加西部广袤的土地早已被铁路大亨、大农场主们分割完毕,再想去西部拓荒已经是难上加难。 甚至要经过严苛的审核才能拿到那一张签着主任花体名字的申请表。 《宅地法》的补充条款还规定,只要耕种满六个月,申请人可以优先以每英亩1.25美金的价格将所申请的土地购买下来。这样,国家的土地就会成为私人土地。 只需要透出想卖地的风声,不到一周的时间,职业经理人就会出现在土地所有者的面前,谦卑着求他出卖掉这片土地。 换句话说,那不是申请表,而是一张支票。 主任一边检查着手中的申请表,一边抬高眼皮细细打量肖恩。 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士高大又硬朗,肩膀宽大,胸肌壮硕,手粗腿长,身上脸上有着常年被太阳晒过的淡淡棕色。 他有一头黑醋栗色的头发,发际线不高也不低,眼睛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深陷,而有浅浅的一窝,就像两颗杏核,看起来像个经常劳作的年轻农夫。 主任眼睛向上轻瞥了肖恩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保安们是干什么吃的!我的办公室为什么会跑进来一个印第安人?” “嗯?什么?”肖恩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的有些懵,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忙回答道:“不,先生,我父亲是爱尔兰移民,我母亲是华人,我身上没有印第安的血。” “撒谎!你不可能有白人血统,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白,撒谎没有意义年轻人。 李先生,既然你说你不是印第安人,那你就是华人了,根据1882年签署的《排华法案》,华人并不算是本国国民,而身为非本国国民的你,可不能享受《宅地法》所带来的恩惠。 很遗憾,我也很想帮助你,但规矩就是规矩,连我不能破例。”主任轻轻摇头,似乎对这件事情很是惋惜。 因为华人身份,出生、长大都在亚美利加的他就不被算作亚美利加人了。这是什么道理! 不算亚美利加人也没关系,反正这个国籍也没什么好骄傲的,只是没办法通过审核,就拿不到西部的土地,这才是肖恩最着急的地方。 他走到桌前,打开自己的申请表,又翻出他的出生证明后继续辩解:“可是先生,这是我的出生证明,这足以证明我是在费城出生并长大的。根据亚美利加宪法,无论血统如何,只要在亚美利加出生,就是亚美利加公民。” 主任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眼前这个年轻小子还懂宪法,和平时糊弄的农夫工人有些不同,他顿了顿说道:“当然,伟大的亚美利加尊崇宪法,但是有时候,宪法也要为国情让步。 华人的种种现状牵动着某些国人的神经,如果今天我给你盖了章,明天投诉我的信件就能堆满办公室,如果今天我签署十份这样的申请表,那也许明天在这里排队申请土地的就是我了。 年轻的先生,你不是市政专员也不是众议员,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我觉得不行。” “不不不,我们还可以再谈谈,尊敬的先生。”肖恩安抚了一下陷入情绪中的主任:“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先生。任何一个向您一样有学识有良心的亚美利加绅士都会尊敬华人劳工的牺牲与付出,从心里不喜欢这部恶法。 我父母是华人这毋庸置疑,但我养父却是正经爱尔兰人,他为亚美利加铺设了太平洋铁路,为亚美利加输送钢铁,他无形之中为更多的人提供了工作岗位。他的功绩足以为我亲生父母弥补不足。” 主任眉毛一挑,“哦?是吗?也许每个人对法案的解读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我认为从法案引申出来的精神来看,优秀的人总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被排斥在文明国家之外。 也许我能帮伱问问,你这个特例能不能让我在这个申请表上盖章。年轻的先生,你养父是做什么工作的?” “哦,他也在我们钢铁厂任职,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轧钢工。” 哗,主任的手抖了一抖,那沓申请表掉了一地。 “为亚美利加铺铁路是吧?为亚美利加输送钢铁是吧? 你认为这是个很有趣的笑话,想要逗我开心? 再或者说,你在有意欺瞒一名正直的移民办公室的主任,好让你从我的手中轻巧地将属于联邦的土地夺走? 我告诉你,年轻人,你在做梦,你休想通过我的面试,休想让我从这虚假的申请表上签字!” 主任将剩余的申请表将桌上一摔,猛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佝偻着背,嘴里的沫子随着飞快的语速喷的到处都是。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了李先生,你成功激怒了我。你要为你不理智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中年主任不再理会肖恩,径直向门口喊道:“四十二号,四十二号进来。”站在门外等候的四十二号应了一声,皮鞋踏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由远及近。 指节敲打木门的声音响了两声,眼见着四十二号先生就要推门而进了。 “不,主任先生,我们还有很多东西要谈。”肖恩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前,伸出双手阻止四十二号继续往里走,在他耳边道歉:“很抱歉先生,您还得再等一小会儿。”随后不由分说地将他往门口推。 四十二号扭动着想挣脱束缚,地板被划出深深的两条鞋印,四十二号先生依然被肖恩一步步地推到门外。他打量着肖恩的个头,屈服在他的身影之下。 肖恩从容地将办公室门重新关上并上了锁,又回过头来看向主任,主任有些紧张,暗自感叹着眼前这个华人真是好大的力气。 他四下张望着想找一些东西防身,身居“高位”多年,其他人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已经忘记了如何与粗鲁又蛮横的农夫、工人平和地相处。 他望着向他走过来的仿佛山狮一般的肖恩,他倒退着又坐回椅子上,咽了一口唾沫轻声说道:“李先生,你还年轻,千万不要走到犯罪的道路上!” 肖恩只是平静的走到他身前,把手摊开放到身前以示自己是安全的,阳光从肖恩的侧面的窗户照射进来,却让主任笼罩进了肖恩的影子之下。 肖恩讨好的笑容渐渐隐去,弯了二十一年的腰杆挺直了直。 “指条明路吧,先生。怎样才能拿到有你签字的申请表。”肖恩声音开始冷淡,没有了刚才的恭敬。 “谎报身份,武力威胁,就这样,还在痴心妄想?”主任丝毫不惧肖恩的威胁,他发出一声讥诮的笑,“华人,一个华人还想去西部?还想要亚美利加的土地?你们这些华人,到底还认不认识自己的身份了? 一个华人多了一份土地,那么,一个基督徒就会少一份土地,一百个华人有了土地,那在亚美利加就会出现一个不受亚美利加法律约束的国中之国! 亚美利加是昂撒人的亚美利加,不是什么黑鬼的,更不是你们这些眯眯眼华人的!” 呵,这还是个极端爱国者,民粹主义和种族主义者。 在中年主任咄咄逼人又态度嚣张的目光注视下,肖恩转身走向办公室的实木大门。 “嘿,华佬,这就对了,出门右转,餐馆和洗衣房才是你们的归宿,我这扇大门不是为你们开的!” “放心,白佬,我只是检查一下你这门够不够结实!”肖恩在检查完反锁的门栓之后,猛地转回身来奔向墙上的挂画,只是略微用力的一撕,乔治·华盛顿那张被玻璃保护着的半身像就被肖恩扯了下来。 主任只感到一阵恶风袭来,一个黑影朝他飞了过来,越来越大。他连忙后撤下蹲,把脑袋藏在办公桌下面。 “啪!”挂画撞在主任身后的资料柜上,玻璃如雨点一般四下飞溅,乔治·华盛顿被解放了出来。 肖恩不等主任直起身子,已经跨步到了他身边,左手向下一探,一把薅住中年主任的后脖领将他拖出了办公桌的范围。 “华佬哈?”肖恩将他往地上一丢,对方软趴趴地躺在地板上不敢动弹,只是脸上写满了惶恐。 “眯眯眼哈?”肖恩的右拳砸在主任的眼眶上,他的眼眶顿时肿胀发红,眼睛被拉扯成一条细线。这时他才从疼痛中反应过来,开始扯着嗓子喊起来:“保安!救命!” “救命哈?”肖恩一巴掌扇在主任的脸上,嘴角的血随着唾液掉在地上。呼救声立马停了,转而发出痛苦中掺杂着吸气声的浅浅低吟。 保安还是第一时间听到了呼救,他们奔跑着过来查看情况,但是门被反锁了。 三五个壮汉不停撞门,只是主任办公室的实木大门依旧坚如磐石。 外面撞一下,里面就挨上一拳,主任都不知道是该让保安们进来还是就待在门口了。 咔嚓一声响动之后,门锁的搭扣终于在暴力撞击之下断成两节,在前面撞击的两个壮汉保安收不住力重重摔进办公室,而剩下的三个则一股脑地涌向肖恩,试图将他俩分开。 如今的主任已经被人工催胖了一圈,再不复刚才那个冷峻严肃的昂撒精英的形象。肖恩也打累了,他站起身子,沉肩蹬腿,对准奔过来的保安就是一记蛮王冲撞,将最前面的家伙撞的一个趔趄,人墙就此破开了一道口子。 肖恩趁机钻出了人墙,哪怕后面的保安如何拉扯,甚至将他衣服口袋直接拽开都没有阻挡住肖恩离开的步伐。 不等更多的保安过来,肖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之中,走廊和大厅中密实的人群被撞开一条通道,就像圣经中被摩西分开的海。 第2章 归家与离家 肖恩跑出两条街去才敢停下歇歇,不过这具身体的素质还真是优秀,连着扇了那个垃圾主任那么多耳光,又在三五个保安的拦截之下成功逃脱,还能把走廊大厅的人墙撞出一个大洞。 要不就留在费城?这身体素质,跟着什么青帮、三合会还混不出头?意大利黑手党也不错啊。 只是留下的念头刚刚产生,扭曲,虚幻,黑暗,阴森如同实质一般重新在肖恩身上汇聚,头晕,恶心,手脚冰凉,就好像在一间老房子待了太久,被阴森的气息侵染了一样。 肖恩站在太阳下面晒了半晌才将这股阴郁的气息排出,这是已经死去的肖恩·李积攒了二十一年的怨气,阴郁且致死。阴郁倒不可怕,致死才是重点。 这什么鬼设定?不去西部就去死? 这可怕的执念到底出自于哪里啊!!! 肖恩放弃了躺平的念头,他也怕暴毙。 只是移民办公室这条路是走不通了,这次可把这个人渣主任整挺惨。如果还想往西部去的话,就只剩下买地这一个途径了。 买铁路公司的地送车票,专车免费接送,只是买地的钱一涨再涨。买公家的地一英亩1.25美金,而买铁路公司的地就要翻上一番,2.5美金只能买到干旱贫瘠的荒地,3到5美金才能买到一块水草丰美的好地。 这個价格,肖恩有些负担不起。 去世前的肖恩·李倾尽一生,用长达十一年的“工龄”只给自己攒下三百美金。 不要觉得三百美金是一个小数字,他的工资要被那酒鬼养父拿去买酒,这些钱仅仅是从吃饭、坐车等等零零碎碎中一点一点抠出来的。 要知道在1892年,他这样的轧钢工一个月的工资也就27美金,而这27美金也是在他成年后才有的待遇,之前做童工只有15美金。 倾尽所有,能买荒地120英亩,完全不如公家实惠。加上种子、耕牛、建房更都是吞金兽,缺了哪样都在西部活不下来。 但是公家的路已经被彻底堵死,这真是有些难办了。 肖恩不死心地返回市政厅门口,在院子外面徘徊。 市政厅如同马戏团一般热闹,所有部门的人都知道了今天这个爆炸性的新闻,移民办的主任已经被送往医院,保安像看贼一样盯着每个试图进入市政厅的男人。 肖恩没打算进去,他只是在等一个人,等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 下午六点,市政厅的事务官们开始下班,忙了一天的保安也在检查完楼里没有人之后锁起了大门。 桑达·曼德勒最后一个从保安室里出来,他摸着隐隐作痛的肋骨,心里骂着那个该死的华人和该死的主任。如果不是那个华人,他不会吃到那结结实实的撞击,而由于他的倒地,导致保安人墙被破开,他又被主任和保安主管痛骂了一顿。 这能怨我吗?桑达·曼德勒委屈地想着,也不知道那个华人是吃什么长大的,撞在他身上就像被马车撞了似的。 他没有看路,虽然这里有些黑,拐角也多,但这段路他太熟悉了,就是闭着眼都能走过去。 不信就瞧好吧,先是右转,走三步,再左转四十五度走十六步,再右转九十度走二十步,这时候睁开眼,就能看到那颗长了快一百年的橡树。 他信手由缰地闭眼走着,该左转时,却被人狠狠一拉,再睁开眼时,看到的不是橡树,而是今天上午的那个华人,还在嬉皮笑脸地朝着他笑。 “我第一次看到闭着眼走路的人,本来还想绑一个的,没想到你直接送上门来了。”肖恩笑吟吟地看着到手的猎物,“下午好,又见面了。” “你要做什么?”保安强装镇定说道,“我后面不远就是市政厅,里面还有值班的兄弟,只要我喊上一声,带枪的兄弟马上就到,你可别想不开啊!” “哦?这么说,你连枪都没带是吗?”肖恩依然笑嘻嘻的,只是在保安桑达看来,这家伙露出的白牙比饿狼还要森寒,“不要害怕,只是给你送个福利。” 肖恩掏出一个绿色的钱卷,将它打开,抽出两张“汉密尔顿”(面值10美金的钞票上印着亚美利加的第一任财政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大家也称呼10美金为汉密尔顿)在那个保安脸上晃晃。保安的眼睛也随着钞票的左右移动而跟着转动。 “帮我个忙,这两张都是你的。”肖恩的笑容像是蛊惑凡人的魔鬼。 保安没有挣扎,直接被叫做美金的魔鬼所蛊惑了。 “你要我做什么?事先说好,我只做二十美金以内的活计,一分价钱一分活,多了可得加钱。”自从掏出那两张纸钞之后,保安桑达的脸色就越来越好了。 “我需要你帮我找一张今天上午那个移民办公室主任的手书签字。不管是过期文件也好,写错的废纸也好,只要有签字的,你就给我拿过来。最少三张,三天之内能不能得手?只要拿到了手书,这二十美金就是你的。” “两天就能给你。”保安桑达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还想还有些迫切,“那剩下的呢?” 肖恩却不理会他的贪婪,一把将他推出藏身的拐角,肖恩的声音从黑暗的拐角慢慢消散:“剩下的当然是以后的事。” ----------------- 穿越到1892年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如果某乎有这样的问题,那么现在,身为当事人的肖恩·李是非常有资格回答的,那就是又累又饿。 肖恩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早上通常是没有早饭的,而中午为了排队也过了时间,现如今为了等保安下班,肖恩可是一直等到了六点多。 肖恩的家在钢铁厂不算远的金盏花街,那是一个小旧的公寓楼,平时上班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了。 但是来市政厅就真不算近,两条街道距离足足有五英里。 晚上八点,肖恩才慢慢悠悠地回到了位于金盏花街的家里。 又累又饿的他可走不了那么远的路,最后两公里硬是让肖恩歇了一刻钟。 不过现在时间尚“早”,酒鬼养父还在钢铁厂工作,一直到九点工厂才会下班。 肖恩从储物室中取出一些土豆、胡萝卜和洋葱,配上自己买的一小块羊肉来犒劳自己一天的辛苦。 穿越后的肖恩可不再像上一个肖恩那样简朴节约,在生活中寻找快乐才是社畜年轻人应该有的良好品质。 辛苦一天之后,没有什么能像传说中的爱尔兰炖菜那样让人内心温暖和快乐,那是用牛羊肉、蔬菜和大量耐心制成的绝世佳肴。 土豆是爱尔兰人赖以生存的主食,而羊肉则是爱尔兰这片土地上“羊吃人”运动后的副产物。 肖恩是个干活利索的,不过三两下就将食材处理完毕,等待着火上的炖锅被烧热。 热锅凉油下入羊肉,静待它被煎成漂亮的褐色,之后把羊肉取出,用锅里剩余的油将洋葱和大蒜炒香。 趁着洋葱与热油在锅内翩翩起舞又相互交融,肖恩又将一小碟面粉倒进了锅里。 经过两分钟的搅拌,一种特殊的色泽和浓郁芳香就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肖恩吹了个口哨,梅拉德反应实在叫人欲罢不能。 他将一大杯啤酒倒进锅里,用锅铲搅动着锅壁和锅底,好让香味充分融合,最后把褐色的羊肉以及切好的土豆和胡萝卜一块下锅,加入百里香和月桂叶后,肖恩将垫底的啤酒一饮而尽,打出一记畅快的嗝,剩下的就只有耐心的等待了。 夜色阑珊,华灯已上,昏黄路灯下的,是一个个疲倦的归家人。 炖菜在火上咕嘟作响,炖锅的盖子轻轻拍打着锅沿,露出一股淡淡的白烟。 肖恩借着路灯的光线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愣愣的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 思绪如同岸边的海浪在脑海中翻滚,在灰色的沙滩上拍打,卷回,偶尔翻涌上一两颗贝壳,那是肖恩记忆中的闪光。 三天前,这具身体还不属于他,他还是一个在小破站小有名气的旅行博主。同样是盛夏暑伏,一场特种兵式旅行途中天旋地转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当时肖恩·李就毫无防备地躺在市政厅小广场外的长椅上,他的脸和身子红的要命,高热终结了他的生命,却给另外一个灵魂以新生。 “肖恩”这个名字是爱尔兰人“约翰”的变音,至于“约翰”这个全世界最普遍的名字,在华人世界如同“张伟”一般的存在。看到这个草率的名字就知道肖恩在他养父这里有多不被看中。 也是,肖恩在他养父眼中不过是个赚取酒钱的工具罢了。 谁家大人会让一个幼童来做“烟囱男孩”呢? 没等肖恩放空脑袋考虑哲学问题的时间,门又吱呀呀响起,但是没人说话,一阵粗重的脚步声踩在同样吱呀作响的地板上。 一个壮硕的影子挡住了灯光,他歪歪扭扭影影绰绰,随着他的走动,灯光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他抽抽鼻子闻到了炖菜的香味,就径直往厨房走来。 于是肖恩便闻到了浓烈的酒精气息和一股奇怪的润滑油的味道。 一个大肚子壮汉歪歪扭扭地瘫坐在肖恩面前的椅子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将房间中饭菜的香味都要吸走似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的缘故,他呆愣在桌子前一动不动,过了好久他似乎缓过来一些力气,便走到锅边,用勺子舀了一些炖菜品尝起来。 这个壮硕的男人就是肖恩的养父蒙斯特·李了。 19世纪50年代他跟随父母来到亚美利加,从亚美利加淘金热到南北战争去当兵再到太平洋铁路开工,这个男人主动或被动地见证了亚美利加的发展。 他在内华达修铁路时与一对年轻的华国夫妇相识,他觊觎年轻妇人的美貌,于是在太平洋铁路修建结束后的1869年,说服那对华人夫妻跟随他来到了费城打拼。 那对华人夫妇在生下小肖恩不久,不幸的华国男人就死在了一场工厂的意外事故中。就此,老蒙斯特收养了年轻的妇人和幼小的肖恩。 他沾着爱尔兰身份的光,进了现在这家钢铁厂工作。 而那个可怜的华国女人则在肖恩五岁时因为肺病死去了。 “该死的杂种,呆瓜,糊涂虫!”他一边往嘴里塞着炖菜,一边咒骂着:“你竟敢花我的钱去买羊肉!伱以为我吃不出来吗?你这样的小崽子吃土豆和豆子都算是浪费!” 肖恩翻了个白眼,懒得与醉鬼理论。 似乎是肖恩长时间的沉默引起了他的不满,他丢下勺子,右手向着肖恩的脸盖了过去。 肖恩虽然不想理会醉鬼养父,但对这个喝醉了喜欢动手的男人再了解不过,看到他丢勺子的一瞬就立马站起身来,这一巴掌被肖恩躲闪过去。 “你竟敢躲,反了你了!”这个举动让壮硕的男人更加生气。 他猛地冲撞过来,左手向前就要抓肖恩的脖子。 肖恩往后一退,椅子翻倒在地,哗啦啦响作一团。 他灵巧弯腰向右躲闪,单手压住冲过来的左手,顺势向他冲过来的方向一推,老蒙斯特顿时站立不住被推倒在地。 老蒙斯特右手撑地尝试起身,可肥胖和酒醉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他再次跌坐在地,划拉了半天没有起来。 “还敢动手,反了你了!”肖恩并不打算搀扶他,转而进了自己的卧室。 对于现在的肖恩来说,养父只是一个身份,而不代表任何羁绊,老蒙斯特只能算个陌生人。 与其说肖恩住的是个卧室,不如说是用木板和毡布隔出来的窝棚。 那里面除了睡觉用的被褥,剩余地方都放着上一个肖恩的“宝贝”——一个脏兮兮的缺了一条腿的牛仔玩偶,一条铁皮做的掉了漆的猎狗,一只转不动的发条的没毛山羊。 睡觉的时候,年幼的肖恩就搂着它们做西部世界的美梦。 不过现在的肖恩并没有理会它们,他轻手轻脚地掀起床板,露出下面布满灰尘的地砖,从床头开始数起,第二排的第三块地板。 肖恩小心地将手伸向地板轻轻一拿,本该与其他地板一起钉在地面的木板就这样被轻松取走。 下面的土早已被挖空,一个四四方方的藏宝地就在这活动的木板之下。 这才是肖恩真正的宝贝——一个用木盒包裹的镯子和两百美金。 木盒是他妈妈亲手交到他手里,让他好好保存的。那两百美金则是他的命,他安身立命的根本,简称,命根子。 今天收拾东西,明天拿到申请之后立即出发。 自由的新世界,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肖恩将手探进藏宝的地砖下面,只是任凭他来回摸索,都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肖恩的脸色一下子变白,冷汗唰的蒙了一头。他粗暴地卷起被褥将床板掀起,丝毫顾不上灰尘,整个人钻到床底下认真摸索着。 木板还在原地,东西和钱真的没了。 “蒙斯特·李!” 肖恩一把将床板推开,怒气冲冲地返回客厅,大叫着他那酒鬼养父的名字,要问个究竟。 而此刻,他的养父蒙斯特则躺在刚才摔倒的地板上打着呼,他喝了太多的酒,已经没办法再爬起来。 肖恩快步走到他面前,左手抓住他的领口,硬生生将他拉了起来,右手一拳就砸在他鼻子上。只一拳将他的脸打的如同翻倒的红酒瓶。 “我的东西呢!老东西,告诉我!” 肖恩像一只发狂的美洲狮,双眼瞳孔几乎缩成两点,长时间未进行休息的眼里布满血丝,仿佛要择人而噬。 他的声带都要被刚才的怒吼撕碎,化作无情的飞沫溅到老蒙斯特的脸上。 老蒙斯特被突如其来的剧痛一下子惊醒,他像一头受惊的野猪般嚎叫着,用手胡乱地挥舞以护住脑袋,一边挣扎着要起来,力气之大差些就要从肖恩手中挣脱。 肖恩不得不坐到他身上,两只手拉住他的领口。 “告诉我蒙斯特,我的东西呢?我藏在床底下的东西去哪了?” 肖恩双眼睁得老大,死死抓着他的领口低头喝问。他被刚才的情形气炸了头,身体中的怨气瞬间占据了他的脑袋,他恨不得将老蒙斯特活活打死。 “我.......我不知道什么东西,我今天都不在家,对的,我上班去了。”老蒙斯特的眼神躲闪着,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咚!”老蒙斯特的脑袋被肖恩狠狠惯到地上,头发被血渍粘连在一起。 “撒谎!你他妈的最好说实话!”肖恩根本不听他的辩解,直接一顿痛打加爆头攻击。 肖恩也没有办法分辨真假,他只是习惯性的诈一诈蒙斯特,看看他是不是老实。 老蒙斯特实在不明白,平时安静平和如一只鹌鹑的养子今天到底是发了什么风,竟敢三番五次地挑衅起自己了。 “我说的就是实话,肖恩,我每天几点下班你是知道的。”老蒙斯特捂着脑袋翻身起来,他左手还竖起发着誓。 也许是真的.......老蒙斯特今天确实上了一天的班,他回来的时间和平时一样,这足以证明老蒙斯特没有撒谎。 那么东西又被谁拿走了?家里进了贼? 肖恩藏起来的是他的宝贝吗?那是他肖恩省下来的命! 肖恩又气又急,丝毫没有注意到倒在地上的蒙斯特已经将手臂曲起。 下一刻,一个拳头由远及近出现在肖恩的眼里。 老蒙斯特用尽力气给了肖恩一个重重的摆拳。 顿时肖恩直接从蒙斯特的身上滚了下去,他双眼涨的通红,有一种想呕吐却吐不出来的恶心感。 他想站起身来,但感觉天旋地转,又重新跌倒在地板上。他跌跌撞撞地抓住一把椅子,想扶着椅子重新站起来,却用力过大又将椅子带倒在地。 他感觉背部一疼,是老蒙斯特在用脚踢他。 老蒙斯特歪歪扭扭地靠在餐桌上,残忍地看着倒在地上无法站起的儿子。他用脚狠狠地踢着肖恩,企图让肖恩能高声惨叫,好满足他现在畅快的心情。 “那都是我的钱!你这该死的小偷!” 蒙斯特鼻子里喘着粗气,高声喝骂:“是啊,东西是我拿的,你那藏东西的手段拙掠得令人发笑,你就没发现,那块活动的地板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很显眼吗? 我拿钱去换了酒,还用五美金玩了酒吧最靓的妞。 你能有什么意见,你敢有什么意见!” 蒙斯特得意地说着,踢人的力气都大了几分。 肖恩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声不吭,他只是默默蜷成一团,用手护着头和腹部,以免遭到更严重的伤害。 到最后他连眼睛都闭上了,好抵抗那该死的眩晕感。 “你和那个愚昧的华国女人一样,都是我的财产,你们所赚来的每一分钱都是我的。 是我从内华达的雪山上把她扛下来的,是我从狼嘴里把她抢回来的,她的命都本该是我的。 而你,如果不是我抚养你长大,你早就饿死街头了,你这个该死的白眼狼!” 蒙斯特不再满意用脚踢人的效果,他弯下腰去用左手抓住肖恩的领子,打算将他拉起来,就像每个醉酒的夜晚,将这个讨人厌的小子痛打一顿,直到心情舒畅为止。 “叫啊,狗东西,是不够疼吗?”老蒙斯特心里无比畅快。 只是他刚跨过肖恩的身体还没有扯住那个小子,一条有力的大腿就迅速蹬起,重重地印在他的裆下。 顿时蒙斯特下腹就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剧烈的痛苦让他难以站立,他哀嚎着倒在地上。 肖恩艰难地用右手撑地,左手揉着被踢得生疼的大腿和背部,手脚并用地爬到蒙斯特的身前,用颤巍巍地拳头对着他的脑袋一拳又一拳地砸着。 “第一、你不能侮辱我的母亲,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母亲。 第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奴役我,哪怕是上帝也不行!” 老蒙斯特在肖恩的拳头下最终晕了过去,肖恩爬到墙边,轻轻地揉搓着蒙斯特带给他的淤伤。 这些该死的淤伤就像被大象踩过一样疼痛,这让肖恩忍不住哼哼出声来。 待身体不再那么疼后,肖恩站起身又回到蒙斯特身边,在他的口袋里细细摸索起来。 最终肖恩找到了一叠散钞和一张当票,母亲留给他的那个手镯找不到了,那张当票就是它的去处。 肖恩气得又狠狠跺了蒙斯特两脚,妈的,辛辛苦苦攒的钱还没花就让别人享受了。 老蒙斯特被酒精折磨地无药可救,凭着记忆中蒙斯特对肖恩与母亲的行为和态度,本来肖恩也不该有什么情面。 他往返于卧室和蒙斯特所待的餐厅,将自己心爱的宝贝们一一装进破旧的皮箱。还意外找到一件老气厚实的皮质风衣,想必是流传自祖父之手。 临走之前,肖恩把窗户打开,让秋天的寒风倒灌进客厅。 “是的,没有你我早就饿死了,所以我也让你活着。但是你也用下半辈子偿还你的罪孽。” 肖恩将风衣夹在臂窝,最后看了看这间他待了二十一年不曾变化的房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第3章 斯宾的店 九月的夜间已有些寒意,肖恩被冷风一激,顿时打了一个寒颤。 他再也顾不得形象将臂窝的风衣穿上,借着微弱的路灯掏出当票重新再看了一眼:枫树街72号,“好运”杂货店,斯宾收。 而自己恰巧认识这么一个人,他也住在枫树街,也叫斯宾,但他不是什么“好运”杂货店的老板,而是枫树街收脏的店铺主人——斯宾·摩尔。 因为一些“生意”上的往来,肖恩与店主还算熟悉。至于生意嘛,钢铁厂总是会有些生锈的“废品”恰巧被老蒙斯特“捡”到,而他负责将它们卖掉罢了。 夜晚的路远比白天难走,更何况在小偷和混混众多的枫树街。肖恩一边借着路灯向前走着,一边回忆着枫树街的路。 亚美利加的城市建设仿照着英格兰建筑,与华国的街坊完全不同,它们没有对门和小巷,都一般高矮整整齐齐地一致对外,形成一个完整的方格,方格与方格之间就是大道,当然有一些房子排列地也没有那么方,斜街也是有的。 他向北走了大约一英里,再向东拐进一条像迷宫一样的斜路,至此路灯的光芒完全消失了,逼仄的斜路悠长又深邃,一条条小道像腕足动物般伸向远方,最窄的地方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 只有零星的烛光从门缝和窗户中透露出来。纵然今晚月亮皎洁,依旧照不清楚街道的全貌。狭窄的街道面潮湿阴冷,拐角处味道浓烈,一闻就是低收入人群的住所。 肖恩匆匆绕着斜路走进街区里面,里面原初的设计是供人休憩的中央公园,不过因为光照和无人看管的缘故,只有一些畸形的大树和低矮的灌木还能存活。 他在半荒废的房子构成的复杂地形里找到了记忆中的那面墙,一个闪身蹦跳,双手抓住墙头,身体借力就顺利翻了过去。 到了墙的另一面,里面情况比斜街入口更加糟糕,房子不再是砖石,而是长短不一的木板和歪七扭八的杂树支撑起了这些勉强可以称作房子的容身之所。 这里的街道上堆放着各种奇怪的杂物,地面泥泞肮脏却反射着月光的白,让人完全不想踩到上面。 一路上很少见到行人,纵使能看到一半个,也是低着头急匆匆地跑过,好像有什么鬼怪在追他们似的。肖恩心里毛毛的,感觉每一扇木板后都藏着一双泛着恶意的眼睛。 难怪人们如此推崇光明和火焰,如果在夜间能有这两样东西,如何不叫人信服呢? 不知走过多少個岔口,肖恩的前方出现了一丝闪烁的灯光,隐约间人声不绝于耳,他不远处的一间房子亮着明亮的灯,甚至把那不怎么整洁的地面都映得璀璨辉煌起来。 他与斯宾打过交道,记得这就是斯宾的店铺了。肖恩振作了一下精神,加快步伐向着店铺而去。 这间占地很大的店铺,它罕见地用砖石堆砌而成,木质门板上镶嵌着透明的大块玻璃,透过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见店铺里面的柜台。 如今已是深夜,但店铺在门口依然点着两盏油灯,橘黄色的光温和而明亮,看起来与脏乱差的枫树街很是格格不入。 它的柜台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罐头、糖果和香料,而在柜台外面也像小山似的堆起来玉米、土豆和洋葱,在油灯的照耀下闪着诱人的光芒。 一个小个子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着盹,现在这个点可没人再来光顾了。 肖恩推开店铺的门,门口的铃铛发出叮当的脆响,提醒着店主有客人登门。 铃铛的声响吓了那少年一跳,他猛地跳了起来一抹嘴边的口水,两眼茫然的看向肖恩,嘴里习惯性念叨着:“欢迎光临!先生您买些什么.....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肖恩吗?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小店?你放心,你看上什么东西了,我会立马下架的!” 男孩脸上带着习惯性的笑容,看清楚是肖恩后笑容又慢慢回落,配合着刚才的阴阳怪气很难不让人知道肖恩在这里是多么不受欢迎。 肖恩不想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哪里哪里,上次的事情算我的。我哪里知道老蒙斯特将废铁里掺了矿渣,说实话我也十分的后悔,我不该拿友谊去换那三五美金。” 男孩闻言还想再说什么,只听得楼梯处有咚咚的下楼声,一个粗粝的声音从楼梯拐角传来:“不要为难李先生了,有时候友谊确实不值三五美金,尤其是在一个没有信誉的人身上。” 肖恩抬眼望去,一个矮胖的白人男子站在那里,晚上依然一丝不苟地穿着带马甲的黑色西服。戴着一顶高顶礼帽。不过好像右腿不太方便,他拄着一支檀木手杖挪动腿脚好从二楼来到地面上。 不过哪怕有些艰难,他的体态依然从容不迫,让人难以想起堂堂斯宾·摩尔是个残疾之人。 “是啊,肖恩,我们的友谊多么深厚啊,上次你给的那批货可不是铁里掺矿渣了,简直是矿渣里埋铁啊。你让我损失了一大笔钱。”斯宾的嘴巴锋利如刀,刀刀扎心。 肖恩轻轻皱眉,看起来这件事有些难办。 “今天老蒙斯特向你抵押了一件物品。” 肖恩决定不再理会斯宾的话,直接开门见山,他拿出当票,将它轻轻推到桌上。 “是啊,老蒙斯特过来卖给我一只手镯,一只翡翠的手镯。虽然不是亚美利加人喜欢的东西,但确实不错。用东方人的话来说,它像一汪清泉般光润,像水晶一样细腻。” 斯宾·摩尔说着说着嘴角都要笑出花来:“老蒙斯特还是有好东西啊。他可是给我开了一个高价。” 肖恩咽了口唾沫:“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对我来说弥足珍贵。我想把它赎回来,摩尔先生。” “我为此花了整整二十美金,老蒙斯特让我肉疼了好一会呢。”斯宾笑容不减,“既然你诚心要,那两百美金拿去好了。” 两百美金!肖恩掏了掏耳朵,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可不是在开玩笑,摩尔先生。它不值这个价。” “对于你来说,它就值这个价。肖恩·李”斯宾粗粝的声音变得阴冷,“你需要补上我上次的损失,因为你,我可是生气了好几天,好几天都吃不下睡不着的。” 肖恩不想背这个锅,虽然当时他也没有阻止老蒙斯特收手:“是老蒙斯特做的,你知道的,他负责准备货物。” “但是和我们交易的是你,肖恩,我们谁都不认,只认你一个!”斯宾打断了肖恩的狡辩,竖起右手示意他别再插嘴,“两个选择,要么200美金将这盒子买回去,要么,加入我们,成为摩尔家族的一份子。” 原来斯宾打的这个主意!肖恩内心恍然。 200美金只是一个让人无法承担的借口,让肖恩加入斯宾·摩尔的帮派才是他原本的打算。 “我们认识有五六年了,肖恩。从伱跟着老蒙斯特做倒卖钢铁的活计开始,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有能力。”斯宾点燃了一支香烟,夹在手中虚点着肖恩。 “从老蒙斯特拿这个盒子过来抵押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的关系完了。这样很好,跟着那样的老东西有什么出息?跟着他倒卖脏物收拾垃圾?来吧,肖恩,你知道我的能量和实力,跟我合作,让我们大干一场!” 一场去西部的梦想和留在费城黑帮的机会,要选哪个?肖恩犹豫了。 身为稍微懂些历史知识的后世人知道,亚美利加城市崛起到底有多快,随着亚美利加禁酒令的颁布,走私酒水的城市黑帮赚得盆满钵满。 只要赚了这一桶金,钢铁、机械、石油,甚至是可口可乐,只要乘上亚美利加这艘到处是风口的火箭,哪怕是什么都不做的猪,都能飞出外太空。 当然他要扛过野蛮无序的资本扩张,包括不限于行业欺诈,帮派仇杀,买凶杀人以及仙人跳。 一张去往西部的申请表能得到什么呢?一块一百六十英亩的土地?一个产出毫无保证,但投资已经达到一百美金的超级赌约? 肖恩咬咬牙,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告辞!”这宝贝不要也罢,谁也没有我的钱重要。 留在费城也许可以荣华富贵,肖恩怕身上的怨念让他暴毙而亡啊…… 既然斯宾的两个选择都不怎样,那遗物就留给他好了。 他扭过身去不再与斯宾交流,大踏步就要离开这间屋子。 只是他还没走两步,肩膀就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扣住了,纵然是肖恩如此体格,都要暗暗使劲才能挣开。 “呦,大名鼎鼎的肖恩如此不懂礼貌吗?不打声招呼就要走了?”一个凶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就好像肖恩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般。 而肖恩的面前,屋子的大门从里面被人关上,两个壮汉站在门口拦住去路。 肖恩行了个法国军礼慢慢转过身来,还想与斯宾·摩尔再多说两句,只是下一瞬间,一个拳头急速放大,猛地砸在了他的肚子上。肖恩猝不及防地软倒在地上。 被击中腹部的肖恩又一次躺在冰冷的地面,他拧着头看着面前的人。 斯宾·摩尔站在柜台后面冷着眼旁观着,而攻击他的是一个高壮的白人,他穿着一件硬邦邦的夹克,胡子拉擦,双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而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左手缠着绷带,正吊在胸前。 他蹲在肖恩面前,狞笑着看着倒地的肖恩:“高贵的狮子总是想不起身后的猎犬啊,李先生,你好像忘了我是谁。 你既然想走,那我也不耽误你。 就按圣经中的说法,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命换命吧。” 第4章 战斗与火灾 大汉不顾左手的伤势给了肖恩一拳,牵动受伤的手,也疼得流下汗来。 不过他咧咧嘴强咬着牙,摆摆手叫围观的小弟过来按住肖恩,他顺手往空处一放,小弟们就乖巧地将一根棍子递到他手上。 他手中的木棍在空中虚舞几下,似乎在试试手感。 嘿嘿,你也有今天! 肖恩你不是牛吗?你不是一打五吗? 今天就废你一条胳膊! 他真没想到肖恩居然还敢送上门来,虽然他不知道为何前几天还以一打五的肖恩如今却成了软脚虾,但是这事谁还在意呢? 一雪前耻,用木棍敲断肖恩的零件,让他也尝尝疼得睡不着觉的滋味才是当务之急! 吊手男在空中虚挥几下,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举起木棍,狠狠朝肖恩的胳膊砸去。 我屮!来真的啊!肖恩急的满头大汗。 爆种啊,肖恩!你前几天特么有本事打他,怎么现在没本事爆种了呢? 想想你的西部梦,想想你用十年时间用血汗换来的梦想的钱,你支棱起来啊! 眼看棍棒就要当头砸下,肖恩再次强忍住呕吐感和腹部疼痛,用尽浑身力气把手往反方向一甩,身边的小弟根本没想到一个被打倒在地的人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被拽的一个趔趄。 肖恩从小弟手中抽出右手,顺势拉住了吊手男向前探出的肩膀! 哼,抓到你了! 棍棒停留在空中还未砸下,吊手男却看到了肖恩的眼睛。 这双眼睛不同于刚才的狡猾与市侩,它瞪得又圆又大,棕色的瞳孔在灯光的照射下骤然缩成一个小点,如同择人而噬的山狮,又像是一个冰冷的死人。 咚!吊手男感觉自己被马车迎头撞上一般,鼻头一阵酸涩,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自己的思绪直接飞到了天堂。 本来就半蹲的姿势自然没办法再保持,一屁股蹲坐在地,连棍子都滚到一边。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愣在了原地,只看着吊手男双手捂着脸,倒在地上不断翻滚着叫嚷着,血从手缝中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 肖恩可没有功夫停顿,趁着他们愣神的功夫,又一個向右翻滚,把抓着左胳膊的小弟拖倒,不等那个小弟爬起,肖恩的右手早就从身下探出,抓住小弟把他按倒在地。 又顺势一个翻起,就跨坐在了他的身上,不顾后背传来的痛苦,砰砰两拳将小弟的脸打的如同翻倒的红酒瓶。 刚才不是挺用力吗?来啊,打我啊! 肖恩心里难得畅快,肾上腺素的刺激让他心跳加速,手脚都轻轻战栗起来。 战斗!爽! 肖恩背上又是重重两下,他被压得一个趔趄,勉强用手撑住才没被扑倒在地。 在喘息之余,头槌带来的眩晕感终于追上了他。 稳住!不能倒下! 给我起身! 再不能起身只会被人重新按倒,等再起来可就难了。 他暗自揣摩,用余光瞥见刚才混乱当中掉在一旁的木棍。手上动作却是不停,又是两拳打在小弟身上,挨打不过的小弟终于晕了过去。 肖恩背上又被人踹了一脚,但肖恩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顺着侧踹的力道就势一个飞扑,朝着木棍而去。 拿到了!紧实的手感不会骗人,木棍已经被压在身下! 倒地的一瞬他一个翻滚卸力,双脚跪坐,左手撑地才没有再次倒下。但腹痛和翻滚带来的强烈眩晕感也让他直不起来。 有人趁着他虚弱的时候想抢攻,却被肖恩一棍子打在膝盖上。不到三五个呼吸,他感觉自己好了很多。 他拄着木棍站了起来,哆哆嗦嗦但依然挺立,慢慢后退到一个货柜边,左手扶着货柜,右手握棍虚指面前的混混。 “我想起来了,你是弗农·马塔,上周因为去钢铁厂和我抢废铁被打断一只手的家伙。 来啊弗农,你不是想要我一只手吗?我就站在这里,你过来啊!” 一个小弟蠢蠢欲动,肖恩看在眼里,双手持握木棍猛地朝那人右臂就是一下,一阵鬼哭狼嚎过后,小弟躺在地上不住翻滚,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 围着的众人又不敢动弹了。 打架就是这样,在开始的冲动和热血过后,人就会冷静而畏缩起来。 “弗农·马塔,伱别躲在后面不吭声,你有本事叫你小弟来截我的道,怎么没本事和我来单挑啊,你出来,你有本事堵我的门,你有本事来单挑啊!” 肖恩叫嚣着激吊手男出来。两只手打一只手,总能打赢......吧? 在人群之中,弗农将围拢的小弟巴拉开,他嘴巴微张着,肿胀地如同一只香肠,他的门牙缺了一颗,鼻子歪斜成一个奇怪的角度,但一个黑洞洞的铁家伙从他手中伸了出来。 “肖恩,你打架是一把好手,但我就想知道,你和这个玩意,谁快?” 哦豁,这下子安逸了。 肖恩没想到平时只是靠小弟们坑蒙拐骗赚取生意人仨瓜俩枣的弗农也有一天能的拿的出枪这玩意儿。 虽说这东西并不贵,但拿上这个可就有了杀人的能力。 “弗农,没必要这样吧,我们可没有什么深仇大怨。” “弗农你还年轻,千万不要走到犯罪的道路上!” “狗屎!”吊手男弗农破口大骂,看起来真的被气得不轻:“你少给我扯这些没用的,上次是一条胳膊,这次你竟然敢,竟敢撞我的脸......” 弗农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怒火,毕竟当众再次回顾刚才的那一幕确实让人更加羞耻。他颤颤巍巍举起右手,大拇指掰开击锤,食指勾住了扳机....... 没有人替他开口,就连斯宾都笑盈盈地看着弗农的表现。 在他眼中,肖恩固然是个不错的打手,但弗农这个人吧,除了有些智障之外也还有可取之处。 人嘛,哪有没缺点的呢?自己受受罪,多担待就是了。 “砰!”响的却不是枪。 而是肖恩手中的棍子,那棍子笔直朝弗农飞去,看着越来越近的棍子把弗农吓了一跳。 在开枪还是躲避的选择中,弗农的身体替他做出了选择。他本能地蹲下好躲避这投掷的一击。 只是这棍子只是虚晃一枪,却是斜着略过他,朝店铺的吊灯飞去。 斯宾家的吊灯不高,只比二楼高出大约一米,毕竟二楼只是一圈走廊,没有什么需要照明的地方。 “砰”的声响就是出自那里,玻璃吊灯被木棍打了个歪歪扭扭。大量的碎玻璃和玻璃里的燃油从空中倾泻而下。 还在燃着的灯芯掉在一大片煤油上,地板和柜台被染上了一片火焰。 整间屋子没有了吊灯的照明,显得无比黑暗,只有门口和二楼走廊有三五盏油灯还有些光亮。 “砰!”又是一声巨响,这次的响声就是枪响了。 这一枪却是射在了空中。 在黑暗当中,在弗农他们还在躲闪碎玻璃的迸溅之时,肖恩已经跃步而出,跳到弗农的身前,开始抢起手枪来。 弗农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是一枪。只是为时已晚,黑暗当中本来就看不到东西,更何况肖恩已经近身,肖恩左手扶着弗农的右臂,将枪口举向空中,右手径直扯向他受伤的左手。 骨折之后再被人拉扯的痛苦无异于一种刑罚,弗农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他的右手已经没有气力,肖恩顺势就把枪夺了下来。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嗯?” 砰!弗农还在握着他那断了的左手哀嚎,只嚎出半声就戛然而止。 “成为摩尔家族的一份子,嗯?” 砰!脸上带着讨好笑容的斯宾,只来得及挤出半张笑脸。 “我看上的东西给我下架,嗯?” 砰!惶恐着跑出柜台的少年,只跑出半个身位。 “欺人太甚,欺负老老实人,嗯?” 砰砰!躲闪着火焰的两个打手,只跑到门口。 肖恩从容地走到柜台,找出那个木盒,轻轻吹了个口哨。 肖恩又在柜台里面摸了好一会儿,除了三五张汉密尔顿之外,就没有别的值钱货了,看来斯宾这条老狗谨慎得多,到天黑之后就会将营业所得转移到别处。 斯宾的店里总是充满了一些易燃的可疑杂物,只是三五分钟的时间,楼梯和货柜已经化为一片火海。他来不及到二楼搜索一番,只好捡起帽子戴在头上走了出去。 枫树街的邻居们没有看戏的好习惯,火没有烧到他们跟前的时候,是不会有人出来凑热闹的。风依然有些冷,肖恩裹了裹身上的大衣,低着头走了出去,他一边走,一边将燃尽的烟头丢进火里:“那么先生们,睡个好觉。” 第5章 好像投资不止一百美金,而是全部 肖恩走出斜街才敢靠在路旁的枫树边上歇一歇,一阵冷风吹来,刺激得他打了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敢朝吊灯扔出棍子,再抢下弗农的左轮,只要有一丝瑕疵,今晚他都是一具尸体了。 也许这就是自己性格中的疯批成分吧。 这具身体真是在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地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第三天一早,肖恩沉醉般从旅店床上爬起来,没有该死的做苦工劳力的噩梦,没有无边无际催促他去西部的呢喃,这是他穿越到这个时代睡的最踏实的一觉。 在享用了一顿勉强算可口的免费亚美利加早餐后他选择步行前往栗树街。 是的,骑自行车去酒吧,该省省,该花花。 还是那个老位置,肖恩在那里静静地等待保安桑达的出现,之前说好了两天就行,希望那个保安不会让自己失望。 没等多久,肖恩就见到了那个意大利裔的保安,他看似悠闲地巡查着市政厅的每一個可疑之处,实则在寻找肖恩的藏身之地。 “你在找我吗?”肖恩从墙角拐出来,与他撞了个满怀。 “该死的,你吓死我了,你不知道什么叫吓人吗?”保安桑达将几张揉成一团的纸张展开,里面赫然是一个龙飞凤舞的花体签名:斯金·卢戈。 肖恩弹了弹皱巴巴的纸张,随意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假的吧?” 保安顿时不高兴了,他不顾肖恩武力威慑,直接一把抢过纸张。“先生,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是不能质疑我的专业素质!我不做卖假货的事,毕竟我还要在这里工作,假的东西太容易爆雷了。” 肖恩直接将两张汉密尔顿掏出来塞进保安的手中,又轻轻将纸抽了出来:“你看,又急,高明的卖家从来不介意挑剔的买主。”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还在这里等你,剩下的钱就看你有没有能力赚到了。”肖恩拿着纸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墙角。 “一杯咖啡,加奶,加糖。谢谢。”在栗树街角的一家咖啡厅里,肖恩坐在小圆桌上点了咖啡,他掏出两个10美分的小费递给服务员,跟她要了一小叠纸和一支钢笔,随即摊开揉成一团的那个签名开始练习起来。 肖恩的本领不多,但是模仿别人写字可算是一把好手,从前世学校代写请假条到替公司大佬签字,只要半个小时的功夫,肖恩都能模仿的惟妙惟肖。 不过他还没有尝试过花体签字,他还需要多练一练。 一个上午很快过去,肖恩感觉差不多了,就拿出了他那份申请书。 是的,在混乱的打斗之余,肖恩还将自己的那份申请书偷偷带了出来,他明白这玩意还在那个主任那里,就会被直接销毁,甚至以后连初审都过不了了。 将申请表铺平,先又在纸上重新临摹了一下找找感觉,最后移到申请表的签署栏上,深吸一口气写下一个大写的S,之后缓缓吐气,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待胸中一口气吐完,那个花体的斯金·卢戈就如同真人写就,印在了栏中。 肖恩仔细对比着两个字迹,他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差别,他欣喜地笑了笑,又丢下一个10美分的硬币离开了咖啡厅。 这一次就是保安桑达在等他了,肖恩将怀中的申请表交还给保安,他翻了翻,顿时明白了要干的活儿。 “这是一份伪造的申请书?” “算半份,除了那个人渣主任的签字,其他都是真的。” “那它就是真的,这个名字和他签的一模一样,他也只负责审核和签字,其他的一概不管。” “那么,你能让这东西通过吗?”肖恩试探性地问他。 保安嘻嘻一笑,点燃了一支烟:“这就看你的钱包够不够丰厚了。” “你开个价。”肖恩也陪上一根。 “五十美金,这是个加急的活儿,你知道的,你把那个主任打的有些惨,他已经住院两天,已经没有多少堆积的文件需要处理。再等下去就太不正常了。 趁着他不在,抓紧加塞到这个批次的申请当中,如果伱运气足够好,下班之前就能让你知道要去哪个州。” 交易达成,肖恩将右手伸出与保安一握,当保安将手伸回时已经多了两张十美金的纸钞。 “这是定金,晚上下班我请你喝酒。” ----------------- 费城三十街车站是目前肖恩见过的除了市政厅和独立宫之外最大的建筑了,当然,始建于1871年现在仍在修建的新市政厅不算。 与其说它是一个站点,不如说是费城的地标之一,因为它足够宽大。这座白色砖石修葺而成的建筑入口有着五根巨大的柱子,将车站厚重的顶高高举起。 但如果从足够高的角度来看,它又像两个长短不一的长方体叠在一起。它的表面不同于欧洲车站喜欢用高耸的中塔和穹顶来做装饰,它就是那样方方正正,粗壮却尽显庄重。 进入车站内部才能显出它的高大壮美,四周的墙壁安置着大量的透明玻璃,整个空间仿佛只用巨柱支撑着耸立,阳光从玻璃投到室内,没有一丝黯淡反而显得整个内部富丽堂皇。空旷的内部结构仿佛置身于希腊的神庙。 肖恩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男士们穿着考究的西服,女士们则穿着艳丽的长裙。肖恩挤在人群中,却与他们格格不入。 肖恩抓抓头发,来到售票窗口,低下头与售票员交流:“我要一张去丹佛的票,越快越好。谢谢。” “最早的一班去丹佛的火车要在三天后了,先生。票价是一百八十美金。”售票员礼貌地报出有些冒昧的价格。 “夺少?”肖恩掏掏耳朵,不可置信地望向售票员。 “一百八十美金,先生。”售票员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拼出令人绝望的价格。 狗屎,你们怎么不去抢啊! 肖恩的日工资只有1美金不到,他要不吃不喝攒半年才能买一张车票! 肖恩当时就对《宅地法》产生了疑问,这西部的土地,究竟是分给谁啊?真的会有市民花费巨资去西部赌一个未来吗? 他的西部梦想还未启航就已经破灭了,难不成真的让他像1862年的拓荒者们一样赶着大篷车走上足足1700英里去丹佛吗?就算是旅行博主也经不起这样的磨难啊?不算沿途的无人区、劫匪和野兽,光是野外环境下的疾病就让人欲仙欲死了,别忘了这是1892年的亚美利加,缺医少药的近代蛮荒之地。 就算忍痛花了大价钱,到了丹佛又该如何呢?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啊,拿着二十美金去西部闯荡,那不是有勇气,那是有傻气。 算了算了,那块破地不要也罢,哪怕天天因为死亡怨念做噩梦也比没钱真的死在路上强。肖恩转身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装逼装大了,早知道在斯宾店里淘换点值钱的不好吗? 火车站门口总是少不了旅馆和餐厅,费城更是如此。 费雷德·哈维连锁餐厅则是火车站餐饮中的翘楚,它外观大气,经由历届建筑大师倾心设计,在很多地方都可以称得上是地标建筑。它内部装潢考究,连吃饭用的酒杯餐盘都是用的精美的玻璃和瓷器。 当然令它口碑近二十年都遥遥领先的是新鲜干净的食材、美味可口的饭菜以及年轻漂亮的未婚女服务员——哈维女孩。 肖恩站在餐厅门口不确定是否要进去,毕竟费雷德·哈维餐厅口碑好的另一面就是价格高。直到他隔着玻璃窗看见一个身材单薄的男人正对着一盘意大利面猛炫。这就是他的好朋友——小海恩斯。 他是个干瘦的年轻人,看起来要比肖恩小很多,相较于他枯瘦的四肢,他干瘪的脖颈上的脑袋显得是如此硕大,看起来就像魔戒里的咕噜。 肖恩放下心来,他走进餐厅,直直地向着小海恩斯过去。 “肖恩你过来了,我就知道你需要我。”小海恩斯忙咬断嘴边的面条,过来给他拉开椅子。 肖恩要了一份炖肉和三明治,也跟着吃了起来。 “肖恩,我听说......”小海恩斯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听说什么?” “我听说老蒙斯特中风了,前几天晚上喝了太多的酒,忘记关窗户,就在客厅烂醉了过去,等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动了,连嘴都张不开。” 肖恩闻言一怔,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吃起饭来,“那是他自作自受。” “昨晚做了个梦,梦到我很穷,醒来发现这根本不是梦。我没钱了,一如既往。”肖恩并不忌讳对朋友说出真实想法,他吃了一口混合着土豆碎块的牛肉,既惬意于肉质的芳香,又无奈于现实的无奈。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亚美利加从来不是穷人的亚美利加。亚美利加的精神?那不过是蒙蔽穷人的法子,就像给驴子套上的眼罩,好让它永远不知道疲倦地转上一圈又一圈。”小海恩斯语出不凡。 他是个在街面上混的孤儿,报童、小偷、黑中介、私酒贩,几乎全都做过。与其说他是肖恩的朋友,倒不如说肖恩是他的保护者——保护着他不至于被人当街打死。 当然龙有龙道,鼠有鼠道,肖恩也有用到他的时候,比如现在。 第6章 鸣大钟一次,推动杠杆,启动活塞和泵 三天后的下午,小海恩斯准备好马车,带着肖恩向费城郊外开去。 九月的天气总是适合出行的,太阳透过泛黄的叶子漏下来的光温和地就像是情人抚上脸颊的手,偶尔一阵风吹过,清凉的体感又好似情人把手伸向了别处。 马车不知道是小海恩斯从哪里搞到的,是个货运的平板车,车的后斗里堆满了草料。 肖恩躺在堆满草料的车斗里,在颠簸之中睡了一个好觉。再次醒来,太阳已经到西边去了。肖恩伸了伸懒腰,看着越来越荒凉的道路,用可疑地目光看向了小海恩斯。 小海恩斯哪里不知道肖恩的意思,不慌不忙吞下嘴里的饼干解释道:“我认识一个和你一样倒卖铁路物资的老头,伊尔·鲁普,老伊尔沾了他女儿的光,做了郊区的加水站看守。火车经过这里必定会停下加水,到时候......”虽然肖恩听着斯宾说的所谓“和他一样倒卖物资”有些刺耳,但小海恩斯解释着这个计划,也让肖恩稍稍安心。 吵闹之间又乘车疾行一个小时,一座不起眼的木头小房子出现在肖恩面前,在房子的旁边有一個水塔,这就是郊外的加水站了。 加水站一面靠着铁轨,另一面则是背靠着山崖,前面不到一英里有座小山,铁轨并没有给小山让路,而是从小山中间掏了一座隧道,铁路就从小山之间穿行而过了。 小海恩斯刚停下马车,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就闻声探出了脑袋。看到是熟人过来,他又将头伸了回去,不多一会儿,一个穿着牛仔裤,黑灰色西服的老男人从加水站走了出来。 肖恩走近一看,原来不是什么黑灰色的西服,只是不知道原本是什么颜色的工装衣从未洗过,已经被穿成了黑灰色。 那这个邋遢的老头就是小海恩斯口中的老伊尔了。 老伊尔跟小海恩斯要了一支烟,就着香烟与他寒暄了一会儿,就把肖恩也迎进了加水站。其实加水站也是老伊尔的宿舍。 最里面是一张比老头还要肮脏的单人床,上面堆着一张被油污蹭得锃光瓦亮的毛毯。毛毯硬得快要支楞起来了。 在床的一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床头柜,上面凌乱地扔着着烟盒和酒瓶,酒瓶上插着一根低矮的蜡烛。从酒瓶上附着的蜡油和污物可以看出这不是个临时替代品,这酒瓶就是他的烛台。 一张小方桌在门口放着,上面还铺着一张桌布,桌布也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反正肖恩无法想象如果在这里吃饭会是个什么味道。 “男人的单身宿舍,或者说单身男人的宿舍,反正都没什么区别。你以后也一样,肖恩。”小海恩斯拍了拍肖恩的肩膀嬉皮笑脸。 老伊尔还一个劲地把人往里迎呢,小海恩斯赶忙谢绝,就在外面谈事情就好。他又给老伊尔递上一根烟,把肖恩的诉求告诉了伊尔。 其实不用再说,当小海恩斯将人领过来的时候,老伊尔就知道是什么事儿了。 “五十美金给你搞定一切,小海恩斯,你是知道我的,我办事比任何人都要靠谱。连价格都是这么靠谱。” 老伊尔口中吐出一口烟气,斜眼瞥着肖恩,一副吃定他的样子。 肖恩刚要开口,衣角就被小海恩斯轻轻拉住,“老伊尔你的价格也太黑了!张口就来啊?你一个月有没有五十美金的薪水?按你这样的要法,一个月不就得一千五百美金,一年就一万八千美金?比你的‘好女婿’能干多了!他能不能赚你的一个零头啊?” 老伊尔听到“好女婿”之后皱了皱眉头,辩解道:“又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好事!你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吗?司机、司炉、货仓看守哪个不要钱?确实有人比我更便宜,但你能保证不会被中途赶下车吗?” “我不管那么多,老伊尔,怎么摆平他们是你的事。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吃喝嫖赌的份上,伱应该给个友情价!十美金。” “嗤,如果你是来给我开心的,我承认你做到了!十美金都不够我买酒的,既然是多年的朋友,你就不能出这么低的价来羞辱我。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老伊尔使出一招如封似闭,将小海恩斯的话全封了回去,还给出了亚美利加最经典的话语,他把价格咬的很死,“我能保证他完好无损地到达目的地,那它就值这个价。” 唇枪舌剑一番过后,价格竟然一分没降。肖恩对伊尔这条老狗真是叹为观止。 “伊尔先生,我看你这生活条件,一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女儿了吧?” 肖恩看了看塞满床底的酒瓶,又拿起床头柜上的香烟盒子把玩起来,一番话把二人的僵局打破。 老伊尔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你什么意思?没钱买票,就打算胁迫我?绑架是要上绞刑的,小子!” “不不不,只是好奇你的女婿如果知道你这么能赚钱,会不会感激你?我看你床底下好酒瓶子可真是不少,你抽的烟也不便宜啊?” “啊,是了,老伊尔,你的女婿布拉沃先生正在谋求太平洋铁路公司费城站的车务段段长职务,你说他的上司和竞争对手知道他有个这么能赚钱的岳父,会有什么后果?你也不想他的求职路上有什么坎坷吧?”小海恩斯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把实情摆到了明面上。 “见鬼了,你们两个从上到下邪恶流脓的家伙,肮脏又贪婪的小劣魔!十五美金,不能再少了。要不是看在我女婿的份上,我宁愿不做你们这单生意!” 老伊尔双手挥舞着咒骂着身边的两个年轻人,唾沫星子乱飞不得不让肖恩往后退了一步,同时将最终的报价告知了他们。 “十美金,老家伙,现在是我们占上风了。”小海恩斯一点都不松口。 “该死的杂种!我发誓我会爆掉你们的脑袋,把老二挂在火车上做成风干肉!海恩斯,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和你做生意,你别再想有下一次!”老伊尔无能狂怒,在半强硬半妥协中接受了这个价格。 虽然嘴里还是忿忿不平地嘀咕着什么价格不合适,什么心疼女婿之类的话,老伊尔还是在收到钱之后将计划告诉了他俩。 “今晚八点二十分,一列前往丹佛的列车会准时停靠在我这个加水站加水,到时我会找机会拖住列车长,到时你就钻进车厢里去,只要你能忍受住寒风和饥饿,五天之后你就会到丹佛的。”老伊尔在不骂人的情况下还是很冷静的,看在十美金的份上,他还颇有服务精神地再次邀请肖恩他们来他的小屋坐坐。 “去丹佛是场艰苦又劳累的远征,李先生。如果没有强健的体魄是很难坚持到达的,你需要补充一些吃的。”老伊尔甚至在他们坐下之后还热情地端来一碟子形状怪异的饼干,“尝一尝老伊尔的手艺,用烧热的石头做成的大饼干,来自东方的神秘风味。这是我年轻的时候在内华达雪山跟别人学的。当时的光景啊,真是活着还不如趁早死了,反而少受折磨。啧啧……” 嚯,石头饼。 肖恩顿时来了兴致,他伸手拿了一块,放在手上端详起来。这张饼子烤的很干,坑洼的表面有些焦糊,但熟悉的烤面饼的香味依旧能飘进他的鼻孔里,令他食指大开。 虽然只有咸盐调味,老伊尔也不可能加胡麻油,但咸香酥脆的口感令肖恩顿感开怀。 在远隔万里之外能吃到一口东方的食物,简直叫人直呼老天爷。 老伊尔看到肖恩吃得开心,也得意地笑了起来:“这是你没吃过的全新饼干,东方口味,好吃还耐饿,我想你应该买上一些。十美分一个,怎么样,便宜吧?” 肖恩默默把石头饼又放了回去。 他们正寒暄着,一阵火车的轰鸣将盘子里整齐垒着的饼子震得都塌了下来。这还是肖恩第一次听到蒸汽火车的鸣笛,他赶忙起身去看,一列黑色的火车缓缓地经过了山口。 “呜——”一声沉长的汽笛吼叫,火车头从拐弯处显现出来,预备刹车的机车嘶嘶喳喳地喘气。就像一头巨兽在铁轨上呼啸着,震动着大地,仿佛阿巴拉契亚山脉在向前奔驰。从车轮下摩擦出来的火星子,就像放焰火似的打在地上。 车头所过之处,冒起了阵阵浓烟,白烟的消和涨与列车的进行有着协调的节拍。火车车头上还有一口黄铜做的钟,现在正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在前世,国内已经没有用于运输的蒸汽火车了,这还真是他两辈子第一次见到的蒸汽火车。 它的体型要比肖恩见过的火车都要大,车头是个圆滚滚的锅炉,锅炉的上面还开着短粗的烟囱。长长的管道排列在火车的两侧,粗重的连杆将车轮与活塞相连接,火焰、蒸汽、阀门、活塞、管道与铆钉,种种机械在肖恩眼里都是力与美的结合,旋转的车轮和摇摆的连杆展示着它的力量,响彻云霄的汽笛和轰鸣作响的活塞在宣传着它的威武,那能将山脉冲垮的气势让他如此着迷。 “这可真是个大家伙。” 第7章 猜火车 老伊尔赶忙从小屋出去,他还有他的本职工作要做——在十五分钟内将火车需要的水加满。 只见他与火车头前的司炉双手比划着什么,又跑到水塔下面,用力地拧开水阀。司炉则站在火车水箱上,用钩子将水塔长长的水鹤钩到跟前,粗壮的水柱准确地落入水箱,十几分钟之后,加完水的火车呼啸着再次前进了。 “就像我刚才做的那样,肖恩。”气喘吁吁的老伊尔还不忘嘱咐他,“记着时间,八点二十火车会在这里停靠,趁着加水的功夫,你就偷偷溜到司机驾驶室里去。别担心会有人阻拦,这十美金的车票里有司机的一份,在这趟火车上你就是他们的新学徒了。但也不要那么大摇大摆做显眼包,毕竟这车票里可没有守卫的份。” 这辆火车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似的,一辆接一辆的火车接二连三地行驶过来,老伊尔已经没有时间来小屋与他们闲谈,开始时还能用大吼大叫的方式与他们交流,最后只能在水塔下面专注地开关水闸。 “现在几点了?”肖恩问小海恩斯。 小海恩斯正咬牙啃着一块有些放硬了的饼干,“你觉得我这种人会有怀表吗?” 肖恩一阵牙疼,因为他也没有。他挠挠头,望向老伊尔的小屋,很遗憾,这间小屋的墙壁上只有黑黄色的可疑污渍,没有钟表。 肖恩只好走出小屋,向着老伊尔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朝着伊尔大喊,问他现在的时间。只可惜哗哗的流水声与火车轰鸣的机械声让专注工作的老伊尔完全听不到他在讲什么,直到肖恩拍打他的肩膀他才回过头来。 “不要着急,肖恩。我会给你看着的。”老伊尔掏出一颗外壳被磨得锃亮的铜怀表看了看,“还有四十分钟。如果你心里不知道四十分钟的概念的话,我会给你更加明显的指示。” 老伊尔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五指虚握成拳。“你看我的手势,我会用手势告诉你,这样表示你要抓紧时间,火车就要来了,小子。” “嚯,意大利人?” “西西里人,我平时尽量避免使用手势,就为了给你们这些不带怀表的人一些指引。”老伊尔右手拇指靠在手心,四指并住给他比划了两下,示意他快走开,别妨碍到自己干活。 虽然肖恩没有计时设备指引,但通过观察也能知道大概时间——老伊尔给火车加水时间大概是十几分钟,加上火车停靠以及司炉们的拉水鹤的时间,大约三辆火车过后,他就要做好上车准备了。 一辆接一辆火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肖恩拿好了自己的行李,做好上车的准备。而老伊尔则有条不紊地操作着水阀,直到一辆黑红相间的火车拉着十二节车厢停在了水塔跟前。 这列火车看上去就和其他火车不同,它的机车很大,车厢又长又宽,在黑色的底漆上刷着红色的线条,在火车棱角处还装着黄铜制的嵌边和装饰,尽显19世纪的奢华。 它的十二节车厢中前五节尤为如此,甚至丧心病狂地在火车外面又嵌了一层刷漆的橡木板,把火车装饰得像豪华马车一样。 真是从车外的装饰就能看出车票等级。 司炉兴冲冲跑到老伊尔跟前跟他要了支烟后,迫不及待地跟老伊尔分享起了从太平洋铁路公司费城站带来的新闻。 “老伊尔,我这里有三个好消息。 第一,你的女儿让我给你捎个口信,她怀孕了,伱的女婿布拉沃先生还是那么,嗯,精准。 第二,你的女婿布拉沃先生成功当选费城站的车务段段长,他的手段一向高明。” “芜湖!”老伊尔高兴地大叫一声,手中开阀门的速度都快了几分,“我就知道,我的女儿向来眼光很好。那么兄弟,以后我们的事业就会更上一层楼,跟着老伊尔总会有肉吃。这两个消息足以让我今晚再干一瓶波本,那还有呢,第三个好消息快告诉我!” “第三個好消息就是你女儿说她觉得你的好女婿布拉沃先生已经不爱她了,她决定要和布拉沃先生离婚。而离婚之后我会向你美丽的女儿求婚,我们会幸福地生活下去的。” “什么!” 老伊尔的脸涨得通红,强烈的刺激差点让他昏厥过去,他抖动着右手,手掌弯曲,五指指尖靠在一起,用佛罗伦萨人的手势表示着自己的震惊和不满, “这就是你说的三个好消息?你这个该死的小偷,肮脏的地鼠,痴心妄想的癞蛤蟆,你永远别想靠近我女儿!” “是三个好消息啊,我可没说是你的好消息。哈哈哈.......”司炉看到老伊尔颤巍巍的动作笑得前仰后合,直到老伊尔撸起袖子爬上火车要揪他下来:“别这样,老伊尔,别这样。至少我比布拉沃年轻啊!” 肖恩抬头望着铁轨上的火车,在心中细数着时间,三辆火车已经驶过,时间应该差不多已经到了八点十五。 他看了看远处的老伊尔,因为离得远再加上火车的轰鸣让他并不能听到老伊尔的声音,但是他却看到老伊尔将手抬了起来。 晚上的路灯依然昏黄,老伊尔的手越抖越快。 “看来老伊尔有些不耐烦我迟缓的动作了。” 肖恩如此想到,于是提着行李的动作又加快不少。 待老伊尔上火车与司炉纠缠在一起的时候,肖恩不禁为老伊尔的敬业精神所感叹,虽然老头邋遢,粗鲁,味道大还贪财,不过有事他真上啊! 两人打斗吸引了守卫们的注意,守卫们嘻嘻哈哈看着一老一少扭打成一团,也没有去制止。他们只是铁路公司的雇员,编制在安保公司呢。 趁着守卫不注意,肖恩偷偷溜进了司机室,火车司机争分夺秒地补充着睡眠,肖恩轻轻将背包放在角落,打量起这个时代陆地上最不可思议的机械巨兽的心脏——蒸汽机车驾驶室。 蒸汽机车司机室内空间狭小,并没有肖恩心目中的蒸汽朋克般多铆蒸刚,它的中心是个熊熊燃烧的锅炉,左右两侧共有两个座椅,分别是司机和司炉的,它们紧紧挨着车窗,因为驾驶室位于机车后部,司机需要探出头观察路况。 在司机面前最多的还是各种管道、压力表、闸阀和拉杆,它们或杂乱或秩序地排列在司机座位前,方便司机操作。 司机室也并不像火车外部一样光鲜,里面煤灰飞扬,管道上,闸阀上,拉杆上全都脏兮兮的散落着煤灰。不过为了省钱,肖恩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火车司机终于在沉睡中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摇摇欲坠的脑袋还是磕在了身前的拉杆上,这个刺激让他猛地清醒过来,他赶忙擦擦流出来的口水,茫然地看着锅炉,两三秒之后意识终于回归大脑,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八点三十五,水箱的压力表已经到了正常范围,于是他把头伸出窗外,大声呼喝着司炉回到岗位上来。 不多时,衣衫不整的司炉笑嘻嘻地回到司机室,从他挨打都笑呵呵的脸上就能看出他是多么开心。 时间不等人,火车司机使劲拉起拉杆,火车头顶的巨钟发出浑厚的叮当声,两侧的活塞发出”嗤嗤”的声响,这是白色的高压蒸汽从气缸中排出,沉重的连杆带着车轮缓慢而有力地滚动,连杆越来越快,车轮也越来越快。 司炉半个身子探出车窗欢快地与老伊尔道别,老伊尔则气呼呼地朝他咒骂,他奔跑着,追赶着,一只鞋子跑丢了就脱下另一只鞋子朝司炉扔去。最后,老伊尔化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视野里。 老伊尔跑累了,他站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才将鞋子找回来穿上。一辆货运火车又停靠在水站,相较于刚才的机车,它的车头要更大,更长。老伊尔喘匀了气,一边开水阀一边与司炉说着夹带旅客的事。 老伊尔不经意地抬起右臂,掌心向上,五指虚握成拳。对着房子的方向来回晃着,却看不到肖恩的身影。 老伊尔晃着胳膊,颤巍巍地拿出怀表看看时间:八点二十一分。时间是对的,火车没有晚点。 他向着司炉说了声稍等,转身走向小屋。 小屋里,小海恩斯坐在老伊尔的床上打起了瞌睡,屋里却不见肖恩的人影。 老伊尔将小海恩斯一巴掌拍醒;“肖恩呢?人呢?还特么睡呢,人呢!” 小海恩斯迷迷瞪瞪挨了顿拍,此时还有些懵懂;“哪去了?” 老伊尔有些着急,钱还没结呢,可别到最后不认账了! “他刚才还在这儿呢,我问你,人哪去了?肖恩人呢?” 小海恩斯瞌睡劲过去也慌了,大晚上的人没了,慌张使他口齿都不清晰了;“哒哒滴哒哒!” 老伊尔:“你跟他在一起,你说在哪的?” 小海恩斯:“我不到啊!” 两人对视一眼,结合刚才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了。 肖恩在刚才的混乱中猜错了火车,踏上了别的旅程。 可是,那根本就不是去丹佛的车啊! 第8章 全世界只有一种病,穷病 在火车上,肖恩卖力地铲着煤。 一锹又一锹,一把又一把,飞扬的细煤被投进火红的锅炉里。锅炉里的火焰随着气流忽明忽暗,照映在肖恩的脸上,他满脸是汗,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滴落到地板上。 “够了够了,肖恩,你他妈壮得像一头公牛!你吃什么长大的?”司炉马克震惊地看向肖恩。 肖恩晃了晃胳膊,表示再干一个小时也不是不可以。 司机和司炉对肖恩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夹带“货物”上车了。只是今晚的客户确实能帮得上忙,他铲煤麻溜的很。 为此司炉还颇为好心地在司机室的角落铺了一张木板供肖恩休息。 现在是深夜两点,虽然司机已经猛打了四五个哈欠,他依然握着加速的拉杆不曾松懈。 火车已行驶到阿巴拉契亚山脉附近,周围地势起起伏伏需要经验老到的司机多多看顾。 亚美利加国土地形变化多端,东海岸沿海地区有着海岸平原,南宽北窄,一直延伸到新泽西州。在海岸平原后方的是地形起伏的山麓地带,延伸到位于北卡罗来纳州和新罕布什尔州,待火车经过海拔1830米的阿巴拉契亚山脉后,就进入了广袤而平坦的中央平原地带——密西西比。 到达密西西比平原后,司机就可以安稳地眯上一会,不过以现在火车的时速,恐怕要坚持到第二天早上才行。 司炉马克则幸运得多,他在副司机的位置上已经开始打起了呼噜,现在他有了肖恩这个一次性的学徒,可是要好好利用了。 “嘿,新来的小子,再来几锹,让锅炉烧得旺旺的!” 在天际线微微泛起一抹白色时,蒸汽火车驶过了阿巴拉契亚山脉的最后一座高山,周围地势陡然降低,一切都变得平稳舒适起来。 司机连踢带拽将司炉叫醒,让司炉代他驾驶火车后就在司炉的座位上打起了瞌睡。 一轮朱红色的太阳接着从天际慢慢地爬上来,它一摇动,就好像发出了大的响声。它终于爬上了地面面,将天际线染成一片瑰丽的红。 踏入密西西比大平原,一切与大城市费城变得不一样起来。这里没有像东海岸一样的高楼,一闪而过的是各种宽而低的谷仓和木质房屋。蜿蜒的密西西比河将地图切割成规则不一的小块,但每一块都绿意盎然。牧草、农作物和奶牛是这片土地的主宰。 经过一天一夜的旅行,到中午的时候,火车呼啸着吹响了汽笛,白雾弥漫停靠在一座不亚于费城的大城市——芝加哥。芝加哥联合车站里总是笼着火车的白雾,在19世纪,这里简直可以叫做火车之城。 1833年的芝加哥还是伯塔瓦托米印第安部落的一部分,移民人口仅有350人。而增长到现在的1892年,人口已接近100万。这里铁路纵横,河网密布,1848年沟通密歇根湖和密西西比河的伊利诺伊-密歇根运河建成,自此,芝加哥开始成为连接亚美利加东西部的重要交通枢纽,也是亚美利加最大的农产品集散地。 可以这么说,在19世纪的亚美利加,任何一条铁路主干道都要在芝加哥汇合再出发。24条铁轨铺就的道路支撑着芝加哥的繁华,每天都有着成千上万的旅客们在此集结分散,一别千里。 火车在芝加哥要停靠三个小时,司机打算去喝上一杯——当时的法律可没有规定不允许火车司机饮酒。 司炉马克似乎真动了收徒的心思,对肖恩那近乎无限的体力十分羡慕,还想继续压榨肖恩,于是在停车之后就带着肖恩去检查锅炉与管道去了。 一路上,肖恩不停地与乘务和守卫们问好,将上次剩的烟一根根发散出去。虽然亚美利加没有递烟的习惯,但收到烟的人们还是很爽快地认可了这么一个“学徒工”。 三個小时很快就到,司机脸色微红,哼着小曲回到了他的机位上。提醒发车的铃铛再次响起,满载着旅客和行李的火车再次库呲库呲地奔跑起来。 “等等,为什么我们在往南进发?” 昨晚上肖恩铲了整整一晚上的煤,所以在火车平稳地从芝加哥开走后,又累又困的肖恩还是熬不住了,找了个防风的角落睡去了。 如今从煤堆后面的木板上睡醒起来,目之所及还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牧场和农田,但看着太阳的方向他隐约感觉有些不对。 “还没到目的地,我们当然继续往南。” 司机嘟哝着搭话,火车司机是个烦闷又无聊的职业,噪音大、震动大,长时间熬夜,不能按时吃饭,这列火车的司机还喜欢无聊中搭话。 “目的地?目的地不是加州吗?这不是横穿大陆的太平洋铁路吗?” “现在这条也是贯穿亚美利加大陆的铁路,不过它是南北向的,它的目的地是路易斯安娜的新奥尔良。” 肖恩两眼一黑,几乎要一头栽倒在煤堆上。 错了,全错了,这趟不是去丹佛的车! 新奥尔良在亚美利加南部的路易斯安娜州,再往南就进墨西哥湾了。而丹佛却在亚美利加西部,落基山脉的山脚下。两地相隔1200多英里,不能说两地背道而驰,也只能说是毫不相关了。 “该死的老伊尔!该死的西西里手势!” 到现在肖恩哪还不知道是司炉马克与老伊尔的争执让身为意大利人的伊尔终于突破了身体限制,使用上了那个手势,让他误上了去新奥尔良的车! 肖恩郁闷地锤着车厢,咚咚的响声引来了司炉马克的注意。 “你打算来一锹吗?”马克迷迷糊糊地问道。 “我来你妈!”肖恩狂叫着:“我是要去丹佛的,不是那个该死的新奥尔良!” 马克与司机对视一眼,摊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这不是我们的错,是你自己上车的。” “是啊,是我自己上来的!我为了去西部,我花大价钱买一份过期报纸,我和七八个人打架,像个疯子一样去赌命。为了省下路费,我陪着笑脸在车上铲了一天一夜的煤。到头来却告诉我,这一趟该死的列车是去新奥尔良的!我他妈讨厌沼泽,我还对小龙虾过敏!” 肖恩不是在与他俩生气,而是在气自己,用过多少心机,挨过多少毒打,陪过多少笑脸,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嘿,年轻的李,如果你愿意帮我多铲几天的煤,我可以同意让你搭乘这趟列车返程,只要你不赶时间。” “我还能再说什么呢?愿意,当然愿意。穷人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了。” 肖恩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狂躁,他疯癫,他濒临死亡;他节俭,他省钱,他拼尽全力抓救命稻草。 他得了一种病,穷病。 芝加哥到新奥尔良有五天的旅程,距离与丹佛大差不大。只是越往南走,空气越湿润,河网越密织。北方常见的杨树,枫树和樱桃树通通换成了郁郁葱葱,一树成林的南方橡树,而苔藓和藤蔓则附生在杂树和灌木边上。显得更有活力。 肖恩他们的火车已经进入了亚美利加南方的土地。内战过去三十年,亚美利加南部的经济依然没有起色。奴隶们欣喜地接受了土地,但回过头来发现,自己还是被束缚在土地上。只不过以前有铁做的枷锁,现在换成了债务。对于银行家和大种植园主来说,债务比皮鞭和镣铐更可靠。 “给你们说个地狱笑话,南方奴隶主们直到战败之后才知道,他们的奴隶是自由了,而不是免费了。(自由与免费都是free)” 在司机和司炉恍然大悟的笑声中,肖恩得意地将煤块铲进锅炉里。 火车日夜不停地行驶在广袤的大地上,这已经是从芝加哥出发的第三天,按司机先生的说法,这已经走了将近1000英里的路程,再过两天,他们将到达终点。 现在已经接近傍晚,夕阳斜斜的射在火车的窗棂上,霞光透过了玻璃不全的窗子,染红了那已布满煤灰已看不出颜色的蓝布窗帘上。 “在路易斯安娜州,除了要小心无处不在的沼泽毒蛇和鳄鱼外,还有一种动物要格外小心。” 见多识广的司机正与肖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南方:“那就是白色联盟、红衫军以及康特里尔掠夺者,这些长着和我们人类同样皮肤的坏种们却一点不干人事儿。” “他们由南北战争里的逃兵和战俘后代组成的混蛋,他们不敢反抗北面的联邦,却只敢把怒火发泄到我们这些北方人头上,他们抢劫旅客,抢劫火车和银行,似乎是这些玩意才导致他们的战败。他们总喜欢黑夜进攻,比如用炸药破坏铁路桥梁,等火车停下来时就冲进来把所有人全干掉!” “嗤!”火车的泄压阀突然发出巨大又刺耳的尖叫,铁路两旁的树木飞快后退,火车似乎变得轻快起来。 “什么情况,火车提速了?”司炉马克被强大的推背感搞得一震,从瞌睡中醒了过来,愣着脑袋问肖恩。 肖恩赶忙把头伸出窗外去看,只见连着机车的车厢还剩下五个,余下的十节车厢正飞快地离他们远去。 火车脱钩了。 第9章 火车大劫案 本戈·达姆站在前行的最后一节车厢,目送着后面的车厢渐渐远去。他长得不高,细削的眉毛呈倒八字紧紧贴在额上,眼睛又小又圆,头发刷了发蜡,根根紧贴着头皮,像一条滑腻的水蛇。 他脚下则静静地淌着粘稠腥臭的血,车厢里躺着两个已经死去的男人,看打扮应该是列车的守卫。他们衣服凌乱不堪,胸前有几个破开的洞正缓缓地滴着血。 本戈的手下紧张又有序地翻找着车厢里值钱的东西,不过就算如此忙碌,也没人敢打搅到他现在的兴致。 “为什么没人把这两具尸体扔出车外去?”本戈似乎从愣神中回过神来,他嫌恶地摆摆手,好像要把空气中的血腥气扇走似的,他眼睛瞥向车厢的一角,“哦对了,把那个工程师一并扔下去吧,记住先弄死再扔掉,但别再溅血了,弄到身上味道很大。” 缩在角落的工程师更加没有力气了,他连维持身体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一下子瘫在地上:“不,先生,我已经按您的要求去做了,是我冒死打开了车厢的车钩销子,您可能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我当然知道这很危险,毕竟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先生。”本戈语气平淡,好像只是在讨论今天是什么天气一样,“但是我还想要你死。我讨厌北方佬,也讨厌工程师。这个职业总让我想起我的老妈,以前她总强迫我学习,让我做个工程师。” 工程师挣扎着想再说些什么,只是本戈已经不再想听了,他不耐烦地弹了弹大衣上粘的灰。就任凭工程师哭喊的声音由近及远消失不见了。 “先生们,现在是晚上六点三十分,我要你们在七点前突破到第一车厢,之后就把我们身上的袋子装個满满当当。来吧,让我们抢个痛快!” 本戈抬脚走出车厢,只留下两行血色的脚印:“哦对了,去两个人,叫火车停下。还有,别忘了电报线,多剪几段,别总是让我操心。” ----------------- 司机室内一片安静。只剩下火车行进中发出的震颤声。 机车司机从肖恩的神色中看出了不对,他也赶忙向窗外望去,看到这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后,神经紧张地连声发克起来。 “别傻愣着了,敌袭,是敌袭!”司机慌乱地喊着肖恩的名字:“快去后面的车厢找守卫,告诉他们真实情况,我们需要他们的保护,肖恩,快去吧!” “他们怎么上来的?我也没看到马啊?”肖恩疑惑地问道。他也是玩过‘荒野大表哥’的,没有马他们是怎么跳上火车来着的? “哎,像驴一样蠢的肖恩,你是怎么上来的?少看些缺乏实际的小说吧,火车总会停的,哪里需要从马上飞身越到火车上来?有能追上火车的马和飞身越火车的骑手,去赛马不比抢火车赚的多吗”司机吐槽道。 呃,R星误我....... 肖恩拉开车门,往后面车厢跑去。 司机室后面就是餐车车厢,肖恩站在两个火车的连接处站定,他的手按在门把手上,却没有力气将它拧开。 他在犹豫是否要掺这趟浑水。 诚然在斯宾的杂货铺里,来自现代的肖恩也能和五六个小混混战成一团,那是肖恩在原来的世界也打过架。但是回想当时在杂货店里被左轮指住的一瞬,他也怂了。 而现在呢,他要面对的是不知道数量多少的长枪短炮,面对的是对死亡都习以为常、穷凶极恶的近代劫匪,他该如何是好呢? 也许劫匪会看在他是穷人,又只是个火车司炉学徒的份上,饶过他一命?也许劫匪们抢够了钱或者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就会停下暴行,毕竟他们劫财不要人命?也许警察和守卫们能支援过来,在劫匪们还没有开始劫掠就被拿下? 在深秋的寒风中,肖恩猛地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清脆的疼痛让他冷静下来:“想特么什么呢!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处世碌碌无为,与朽木腐草何异!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来掌控,去赌他会不会因为一时兴趣而放过你,这样的事情,你还想再来一次吗!” 肖恩跺了跺双脚,推开了去往餐车的门。 正值晚餐供应开始,餐车里弥漫着炖煮汤和酱的芳香和雾气,油锅刺啦作响,薯条在锅里跳跃着呈现金黄的色泽,厨师们有条不紊,各司其职地为旅客们提供着美味的食物。肖恩推门带进来的寒风让这忙碌又秩序的环境为之一滞,大家几乎同时看了过来。 肖恩被看得一楞,一瞬间就想喊出虎哥的经典口号了,强忍下到嘴边的“全体目光向我看齐”,而是看向了餐车的总厨。 不要问肖恩为什么知道哪个是总厨,年龄最大帽子最高的那个就是。 敌袭这个消息无疑是不能大声喧嚷的,无论是走漏消息还是制造恐慌都会导致极为不智的后果。 肖恩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躲开擦身而过的盘子和餐刀,向总厨悄声耳语。 总厨挑了挑眉,继续为手中的餐盘点缀上一点欧芹碎。 “这是我们的杰弗逊大统领最爱的一份正餐,法式烤薯条。烤好的薯条上需要擦进去一些马苏里拉奶酪,等它融化在薯条上的时候再淋上一大勺肉汁酱,吃的时候再配上一勺蒜香蛋黄酱,如果再撒上一些焦脆的培根碎。啧啧,完美。” “先生,您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也不害怕?”肖恩惊讶于总厨这淡定的反应。 总厨又取出一小把新鲜薄荷,挑出最好的一小朵,小心翼翼地放置在餐盘的一角,好让这盘烤薯条看上去足够完美和谐。 “第一,我们是厨师,不是守卫。第二,我们这里只有勺子和平底锅,没有左轮和霰弹枪。第三,在火车上,我们从来不带钱。” “总厨先生,我想您不懂劫匪的凶残。” “唔,年轻的先生,是你不懂南方人的保守。” 讲完话,总厨向肖恩指了指餐车的前面,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本来也没错,肖恩也不能指望一群厨子去完成拯救车厢的任务,他向总厨先生点了点头,就向着第二节车厢而去。 “等等,先生,我想你如果稍稍做些伪装再去前面效果会更好。” 走到一半,总厨将肖恩喊停,他将胸前的围裙摘下递给肖恩,示意他把那满是煤灰的外套换下,又推来一辆小推车,把刚才做好的那盘热气腾腾的烤薯条放好,再次摆手让他离开。 服务员虽然奇怪为什么司炉的学徒会跑过来给顾客们送餐,但还是贴心地帮忙拉开门把手。 肖恩继续向前。 ----------------- 第四节车厢内,所有乘客都惊惧地看着站在车厢中间的本戈。当然他现在蒙着面部,没有人能将他认出来。 在车厢的过道里横着三具守卫的尸体,血潺潺地流了一地。 第四节车厢是个二等车厢,纵然不如一等座豪华,但也能做得到安心舒适,它拥有十六排卡座和一个封闭的起居室,为这趟要旅行五天的乘客们提供睡觉之所。白天,乘客就坐在舒适的卡座沙发上。到了晚上,服务员会将上层铺位从天花板上拉下,供上铺的客人休息。 而如今,他们都乖乖地坐在座位上,一动都不敢动。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这里是来自康特里尔罗宾汉们的问候。” 本戈给周围的旅客鞠了一躬,但行为举止既敷衍又夸张:“无论你是杨基佬还是迪克西,今晚能聚在一起就是我们的幸运。孔夫子说过,如果有亲爱的朋友从遥远的地方来拜访你,是多么快乐幸福的事啊。所以请大家不要愁眉苦脸,要快乐,要欢笑,要唱歌,要跳舞!” 他的双手在空中激烈地挥舞着,他热情洋溢,他激情四射,他昂首顿足,像一个充满情感的乐队指挥。 只是回应他的是一个个无声的抽泣和被他踩的到处飞溅的血点儿。 “都愣着干什么,笑啊,你们要笑!该死的,为什么不笑! 你们这些衣冠楚楚的人真是太无礼了,根本不懂什么叫待客之道!这列火车就是你们临时的家,而我带着诚意前来拜访,伱们却哭个不停,用那恶心的抽泣来攻击我! 还好,你们还有可以改正的机会,我来教导你们,原谅你们,只要你们付出一丁点的微不足道的酬金。每人两百美金,按人头算!” 本戈的一番演讲还是露出了自己的目的,要钱。 当然是要钱来了,不然他是来表演节目吗?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个康特里尔的劫掠者,南方伪军的臭味从你刚上车就熏得我头疼!你们这些小丑,残渣,垃圾。有种就打死我!没种就休想从我口袋里拿到一分钱!”一个倔强的老太太站起身来骂道。 “砰”,骂人的老太一脸惊愕地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只是她的脑袋上多出来一个空洞,血液滴答着从洞里流淌下来。 “我和那些所谓的侠盗不一样,我杀老人的,也杀女人。哦对了,你们想不想知道我杀不杀小孩?” 本戈滑腻怪诞的声音仿佛是直接从喉咙、鼻子、耳朵里挤出来似的,两只小又圆的眼里满是嗜血的渴望。他不怀好意地扫视着众人,尤其是被抱在怀里的孩子。 “不想死就交钱,拿你们的脏钱来赎你们的战争罪!肮脏的杨基佬们!”本戈的声音又突然大了起来,如同饿狼的嚎叫。 第10章 康特里尔自由邦联或者说掠夺者 “吱呀......”弹簧拉扯着的车厢门打开,肖恩推着餐车来到了第二节车厢,也就是这列豪华列车里唯一的一等座车厢。 “厚礼蟹,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真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肖恩惊叹着望着这金碧辉煌的火车装饰,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下脚。 就算是从21世纪穿越而来的肖恩,眼界和思想远超19世纪的大多数人,但依然没见过如此豪华的火车。 车厢左右各八个封闭的包厢,用黑胡桃木饰墙面,桃花心木做门板,黄铜的把手上雕琢着繁复的图案。在车厢的侧壁稍高点的位置上用水晶雕饰成花的样式,里面不是常见的煤油灯,而是用车轴发电机供电的电灯。 在大城市的平民窟还未普及路灯的情况下,这节火车车厢却奢侈地用起了电灯。 车厢的地板铺设着厚厚的绒毛地毯,无论是肖恩踩上去还是餐车的嘎吱的铁轮,在这样的地毯上都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在火车的两端是两个巨大的卧室,之所以称之为卧室,是因为它包含着家庭中卧室所包含着的一切。里面有沙发和躺椅,行李间甚至私人卫生间。 卧室窗户之间镶嵌着红橡木框的长镜、沙发和躺椅上铺设着法式长绒软垫,脚下同样铺设着厚厚的长绒地毯,私人卫生间内的铜制水龙头都经过精心抛光,闪烁着熠熠光辉。 当然这节车厢也贵到不可思议,贵到让普通人觉得只有脑子进了水的人才会买这节车厢的票。 为保障富豪乘客安全,这节豪华车厢是不对其他车厢开放的,它有独立的车门供富豪们单独上下,而贯通两侧的门只允许餐车通行。 此刻,大多数守卫正围在通往三号车厢的门口,一刻也不敢松懈。而跟随富豪的私人保镖们则跟随着雇主,躲在各自的包厢中不曾露面。 肖恩推着餐车悄然走在车厢里,他的一举一动居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是他穿着厨师的衣服,又推着餐车,伪装做的挺好,二就是在第四节车厢内如爆豆一般的枪声已经吸引走了足够多的守卫。 肖恩看着车厢尽头来回奔走,略显慌忙的守卫们,心里暗暗笑出声来:“人人都觉得背后安全,全然不知偷屁股的可怕之处。我笑那劫匪无谋,守卫少智,要是让我来,肯定会花个钱买一等车厢的票,混上来两三个抢手,到时候里应外合,突突了这帮守卫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下一秒,在肖恩不远处的包厢门内,一个壮汉悄然挤了出来。 他手中赫然握着一支左轮,似乎在预瞄着哪個目标更好。 “卧槽,勇!” 肖恩眉头紧皱,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个壮汉现身的动机,就算这家伙是个神枪手,手中的子弹可骗不了别人。 总不可能瞬发六颗子弹把人全秒了吧?只要守卫们还有活的,那么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个男人还有什么办法能存活下来。 六颗子弹你能秒我?你今天能六颗子弹把人秒了,我!当!场!咳咳咳........ 紧接着,肖恩就知道了这个家伙自信的来源——在另一个包厢门口,一支更粗更长的枪管从悄然打开的木门内伸了出来。 原来还有高手! 这么粗长的枪管必定是霰弹枪无疑了。 别看玩过的游戏里霰弹枪射程又近,上弹又慢,打击中远目标无能为力,只要一个致命空枪就能让它变成一支烧火棍,其实也是分时代和地点的,在19世纪末这个无烟火药尚未完全普及,大多数霰弹都还在使用黑火药的时代,粗长的枪管代表的就是十足的威力,你觉得霰弹枪远程无力,但它配上12号猎鹿弹,五十米内把人打穿可是轻轻松松。 这......现在形势又有所变化,如果是刚才一支小左轮对阵一大群守卫被肖恩称作死士的话,现在再加上一支霰弹枪,这就能称得上是猛士了。 霰弹枪做先锋,优先开枪杀人以壮声势,左轮枪做辅助,挨个点名敢抬头回击的人。这边枪声一起,门外的劫匪们趁机夺门...... 这怕是难顶了。 肖恩既然下定决心不想再受制于人,就咬紧牙关好好趟一趟浑水。他脚尖发力,常年劳作被迫锻炼出来的腿部肌肉立时绷紧,他弯腰低头,双手握紧餐车的把手,用尽力气将车推得飞快。 此刻,铁质的餐车再也不受绵软的地毯所束缚,两个轮子欢快地吱吱乱叫,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变得更为抽象,肖恩久违地感受到一丝风的味道,也畅快地喊出一句:“龙车来啦!” 手持左轮的壮汉如同被马车撞上一般连门带人就上了餐车。 餐车的重量陡然又上了一个台阶,轮子叫的就更欢了,车子的惯性再加上肖恩不断施加的加速度让餐车堪比一辆小坦克,径直地朝着偷偷打开的大门撞去。 “砰!”这是枪手慌乱中的一发霰弹,“呃.......啊.....”这是堪比霰弹发射的惨叫。 在回过神来的众人眼中,是如此壮观的场景。 一个壮汉倒在包厢门口,被两扇破了大洞的门压在身上,在门上面的是一辆铁质的餐车,他的头上还扣着总厨先生精心制作的黏糊糊软绵绵黄灿灿的烤薯条。 不过他并没有惨叫,而是在质疑,他是怎样一阵风似的躺在地上,身上还压了这么多东西的? 发出惨叫的是另一个枪手,他的霰弹枪被扔在地上,右臂被餐车和餐车上的人挤压成一个不规则的形状,倚靠在餐车上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发出杀猪般叫声。 听到枪响和惨叫声的房门都被掀开条缝,保镖们也特别好奇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能让人喊得如此惊心动魄。 有时候让场面突然安静下来的,不是一场巨变,不是一场悲剧,而是一种可怕的.......难堪,让人难以接受也难以吐槽的“好”。 就好像你画了一副巨漂亮的画,但这幅画是用屎画的。 在喊出台词又第一次英雄登场时众人冷场应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好在守卫中也是有明白人的,一个留着翘曲八字胡的中年男子率先通过了心智检测,不再去看那个“大”场面。 他先是朝着肖恩笑了一笑,吹了个缓解尴尬的口哨,紧接着就对着肖恩鼓起掌来。顺势他用眼神示意周围的守卫们赶紧鼓掌,好让这个尴尬的时刻快点过去。 在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中,肖恩还是得到了别人的瞩目。 八字胡分出两个守卫去清理现场,审问倒霉的枪手,主动伸出手去与肖恩握手:“克莱尔·萨伯,这列火车的守卫主管。年轻的先生,你真是好大的力气。我从未见过能连着撞掉两扇实木门的人” 肖恩眼前一亮,总算找到正主了,于是在自我介绍中将司机室的见闻娓娓道来。 克莱尔·萨伯一脸苦笑:“我想这个消息我知道得要更早一些。我对声音比较敏感,在第一声枪响就知道大事不妙。我已经给最近的车站拍了电报,希望对方能收到吧,我感觉希望不大。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到底有多少人?这次的劫匪非比寻常,他们甚至混入了第一车厢,要知道第一车厢的车票要六百美金一张,看来他们所图甚大。” 被压服在地的壮汉艰难地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克莱尔道:“我们是康特里尔自由邦联的,你们这帮杨基佬,准备好美金和脑袋等死吧,没有谁能救得了你们,你们都得死!” 转过身来他艰难地吞咽着唾沫:“轻点伙计,我不能呼吸了!” 肖恩隐约好像听过这个名字,问道:“康特里尔自由邦联?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这是个很有名的团体吗?” 克莱尔捋了捋胡须,脸上愁容更甚:“我们更习惯叫他们康特里尔掠夺者,他们无恶不作,贪婪狡猾,如同恶魔一般。至于康特里尔这个名字要追溯到三十年前的内战了。 内战爆发之后,在密苏里南部和堪萨斯边境有一支属于南方的游击队,他们的领导人之一就是康特里尔,他十分擅长设伏和偷袭等游击战技巧,策划并领导了亚美利加内战史上最臭名昭著的一场战役——突袭劳伦斯城。 1863年的夏天,康特里尔召集了约400名武装分子,经过几个月的刺探,等到了劳伦斯守备空虚的时候一举拿下了劳伦斯。 他不顾战争的规则,下达了罪恶的命令:烧毁每一座房屋,杀死每一个男人。 当天的杀戮进行了4个小时,他们谈笑间点燃了房屋,男人从家里被拽出,当着家人的面被杀掉。房子烧掉了一百多间,至少143名男子被杀死,遇害者从14岁至90岁都有。 这场屠杀,也成为亚美利加史上针对平民的最大规模袭击。 虽然1865年他被北方军队伏击,死在了战俘医院里面,但康特里尔这个名号被游击队保留了下来。内战结束以后,南方游击队依然不甘心失败的命运,他们还依靠着地形优势对北方城镇进行袭扰。 后来他们就变了,他们开始劫掠火车,抢劫银行,偷盗牲口,只要能搞到钱什么都干。再后来,他们连南方人都开始抢了,甚至比抢北方佬更厉害,因为他们把战争失败的原因归结于南方人的投降。 游击队和他们招募的劫匪继承了康特里尔的名号,也继承了康特里尔残忍好杀的恶习,他们通常把不听话的平民杀死以震慑其他人,好让他们乖乖交钱。 而这一代的康特里尔掠夺者的头领叫本戈·达姆,他是亚美利加南方最恶名昭著的通缉犯,他抢劫火车和银行,虐杀老人、女人和孩子,因此他有个外号叫‘恶魔本戈’。 如果是他的话,我们确实不太好过,也许准备好钱是比较好的出路。” 克莱尔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肖恩完全没有听进去:“通缉犯?那他是有赏金的了?” 克莱尔:“有的,一千美金。但他们人多枪也多,本戈本身的枪法也不容小觑。” 肖恩:“夺少?一千?那还等什么呢?干了他!” 第11章 州长快乐枪 一千美金什么概念,是以前肖恩三年的工资,是上一个肖恩再攒将近三十年才能拥有的巨额财富,当然也仅仅是这节车厢里的两张车票钱,甚至都不够两张车票钱。 这足以让肖恩热红了眼。 手里的钱除了送礼、偷渡,他一分钱都没花,不敢,穷怕了,一分钱都不敢动。 克莱尔见多了肖恩这种要钱不要命的人,他继续劝道:“耐心些李先生,请相信我之前的论断,本戈不是蠢货,相反他足够聪明。就在刚才还有旅客打算去餐车车厢点餐。我怀疑他们就是本戈的人,打算混去驾驶室把火车截停。” 肖恩有些失望,说道:“那岂不是说只要火车继续开到下一个站点,本戈这些人就会被重重包围逮捕?” “理论上来说确实如此,但有一个前提就是我们还要坚持两个小时。”克莱尔说。 “先生们,允许我打断你们的谈话,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们也将后面的车厢断开,只保留一等车厢。这样火车跑的更快,我们能提早到达下一个站点,再搬救兵回来救那些二等车厢甚至三等车厢的乘客呢?” 一個突兀的声音插入到肖恩他们的谈话里,肖恩打眼望去,是个穿着暗纹丝织西服的瘦削老男人,在还不是很冷的九月,他戴着高顶礼帽,十足的老钱打扮。 克莱尔义正言辞回道:“恐怕不行,先生。停止有损您的绅士精神的发言吧。铁路公司也不会丢下任何一名乘客,安保公司也并不会让任何乘客受到伤害,哪怕我们守卫们全部死亡。” “死脑筋!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守卫没能保住二等座和三等座的乘客,甚至连一等座的乘客也有生命危险,还有哪个铁路公司敢要你们!”老头继续给克莱尔上压力。 克莱尔有些慌乱,他并不是一个有急智的人。他知道老头的说法似乎有些道理,但这种抛弃别人的做法又十分违背自己四十几年的信念,这让他陷入了艰难地选择。“再看吧,再等等.......” 突然,火车猛地一顿,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从火车前方传来,仿佛巨象发出的悲鸣。巨大的惯性让所有人站立不稳,说话的这个老头更是被一头甩在车厢的墙壁上,脑袋重重地磕了一下。 “列车在减速,我听到了枪声,该死的,他们怎么过去的!”克莱尔晃了晃脑袋,挣扎着重新站了起来。 肖恩回想着大表哥的桥段,笃定地回答:“是车顶!他们有人从车顶跳到了驾驶室!” “我从未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匪徒!要知道在飞速行驶的列车上摔下去可是百分百死亡的!” “那你见识太少了,还有人能在车顶决斗呢!”肖恩还有闲情揶揄R星。 “兵分两路,兄弟们!你们三个从驾驶室看看情况,剩余的人门口守着能上人的地方守着,。既然火车停下了,我们就战斗到底!” 克莱尔做好了战斗部署,继续对肖恩说道:“我想起来了李先生,马克介绍过你,你是他的学徒,有没有办法让火车再动起来?只要能开到车站,我们稳赢。” “看看再说吧。”肖恩心说我也就铲了两天煤,也敢说会开火车?但他实在担心驾驶室两人的安全,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我想你需要这个。”克莱尔捡起地上的左轮,拆开弹巢查看了一番,递给肖恩,“以防不测,拿着防身吧。” 肖恩看了看克莱尔手中的左轮,还是捡起丢的那把喷子:“我就一个司炉学徒,哪会用左轮啊。这个就不错,起码没人敢近我身。” 克莱尔盯着肖恩的眼睛笑了笑,没再说话。 这是克莱尔的试探,相比较买票上车的乘客,肖恩这种学徒更让人难以防范。经过了这次内鬼事件,他更警惕这种突然冒出来的人,鬼知道这个学徒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肖恩也知道这是试探,不过虽然他前世标榜自己是一个硬核旅行博主,左轮这玩意还是没摸过。 他摩挲着手中的枪身,端在手中看了起来。这是一款造型怪异的霰弹枪,至少在肖恩看过的影视剧和游戏中甚少出现。它造型不如双管猎枪美观,也不如泵动式霸气,它的枪管短粗,通身用壮实的榉木做枪托,看起来更像是一把大号燧发枪。 当然加上12号鹿弹的威力要比十把燧发枪加起来还要大,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握把处有个扁平的拉环,拉环与扳机护手连成一体,它是可以活动的,每扳动一次,就自动完成退壳和上膛。 “温彻施特M1887,很不错的一把枪,是吧?杠杆上弹,连发,火力十足,这可是个暴躁的小家伙。” 克莱尔适时跟上吹捧,“最关键的是,它足够帅。” 克莱尔拿过来枪,把手掌穿过拉环,用力向下甩出,霰弹枪在他手上转了一圈,而拉环在拉扯中被利落地拽开。枪身翻转一周后,克莱尔将它稳稳握在手心,在这一翻一转的过程中,子弹已经上膛。 “哦,州长快乐枪!”肖恩恍然大悟。 “哪个州长喜欢用它我不知道,但快乐就完事了。” ----------------- 火车的驾驶室内一片狼藉,两侧的玻璃碎了一地,铺满煤灰的地板上凌乱地散布着脚印,分不清到底是谁的。铲煤的铁锹被扔到了煤堆上,锹把断成了两节,而锹面上还沾着鲜血。地上是两具被打成蜂窝的尸体,很明显,在死之前这两人也拼命挣扎过。 肖恩左手持枪,右手藏到身后使劲摩挲着。 他妈的,这枪后坐力是有点大哈,连着开了几枪手都麻了! 肖恩他们没有找到司炉马克和司机先生,在他们来到驾驶室时,这里还是肖恩离开前的模样。 只是还未等肖恩去查看火车的状态,一阵噼啪乱响,子弹就朝他们飞射过来。 “敌袭!”肖恩大叫着一个大跳就跃到了煤堆后面,像非洲兄弟一样,把枪塞出煤堆乱打一气。 他隐约感觉有子弹在耳朵边乱飞,他就不停地将杠杆扳起,放下,扳起,放下。 直到身边人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六发子弹早已经打空了。 待他定下神来仔细端详时,火车驾驶室已经完全看不下去了。 “咳咳。火车短时间恐怕动不了了,先生们。”肖恩蹲在司机座位前,仔细回想着每个拉杆和闸阀的作用,他拽了拽刹车的拉杆,又推了推加速的拉杆,这两个动作都没能让火车动弹一下。 “那帮该死的劫匪只将机车的刹车拉住了,却没有拉整列火车的。他们感觉好像没刹住还使劲拉了拉,现在好了,闸瓦抱的太死了,估计动轮也坏了。”肖恩又看了看风泵的压力,很显然,给机车刹车用的风压已经被释放了个干干净净。不过是谁干的,他就不好说了。 跟随他过来的三个守卫面面相觑,“这怪物力气好大,霰弹枪都不带停的。” 肖恩看得很清,这种情况好有一比,非洲大草原上的野牛遇上了不怀好意的非洲二哥,这只野牛还好巧不巧地跑不动了,非洲二哥盯着野牛的巨尻垂涎三尺,那还能怎么办呢? 只好放弃幻想,准备战斗吧! 《大表哥》里是怎么劫火车的?先是去驾驶室停住火车,再然后把守卫统统干掉,最后这些旅客就是待宰的羔羊,人家说给多少就得给多少。 嗯,R星还是有指导意见的。 肖恩他们又往回撤离,这个时候只有第一车厢是最安全的。 只是激烈的交火声早就吓坏了餐车里的厨师,他们将车门紧锁,生怕有劫匪进来,还是在守卫们半威胁半讲理的情况下才将车门打开。 总厨也一改刚才淡定的神色,慌张地问肖恩和守卫战况如何。 回到餐车肖恩才稍稍将心放下,就又听得一阵枪响,噼里啪啦如同锅中的炒豆一般。 劫匪开始对第一车厢进行突破了。 “谢特!”肖恩暗骂一句,让归心似箭的守卫先回第一车厢去,他则留在餐车车厢看看后续情况。如果劫匪从前面进攻,他也好挡上一挡。 “你们还有多余的霰弹吗?”在守卫回队之前,又和他们要了十来颗霰弹,这让肖恩有了一战之力。守卫们的离开又加剧了厨师们的紧张,他们纷纷要求跟着守卫回去。 肖恩将前门(驾驶室的连接门)重新关好,又将装着面粉土豆的袋子把门堵的了个严严实实。随着人们的离开,车厢一下子安静下来。他抹了把汗,望着空无一人的厨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打开橱柜,四下翻找,拿着装满调料的罐子闻着,尝着,试图搞明白是什么东西。最后他找出来一小袋面粉,一罐白糖和一瓶胡椒粉,出乎意料的,在橱柜的角落,他还意外发现了一包干辣椒和一些印度菜所需要的玛莎拉。 肖恩的表情一下子邪恶起来,发出意义不明的微笑,就像“嘿嘿boy”的黑人厨师表情包,手里划拉着,将粉末混合在一起,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霰弹拆开,把黑火药也混合进粉末中。 肖恩找来几张烹饪油纸,将混合好的粉末分装进一个个油纸卷中,收拾好这一切后,肖恩重新推开了大门。 他左手握住枪身,右手快速拉动拉环,只听咔嚓一声,弹壳落地,新弹上膛:“我回来了。” 第12章 女装大佬、阳光男孩和高又硬大小姐 “炸药安好了?”本戈凑到第二车厢的门口,透过玻璃窗望向第一车厢的大门,眼神中透露着别样的残忍和贪婪。 第二车厢里密密扎扎站满了人,里面不仅有第二车厢的乘客,连第三车厢的人也被无情地驱赶在了一起。 这节车厢已被拿下,车厢里的人早就听到了后面车厢的动静,有些机灵鬼想跑去第一车厢躲灾又却被守卫拒之门外,他们只能任人宰割。 本戈在车厢的过道来回溜达,努力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那么可怕的绿林好汉。可惜并没人买账。 对面的守卫战斗热情还很足,他带来的劫匪并不能百分百将对方吃掉,他得想个办法破局。 “女士们先生们,很遗憾我们以这种方式见面,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要怪就怪你们是从北边乘火车过来的。至少在我这里你们保住了命! 想想那些抛弃你们的守卫,想想那些不顾你们死活,完全不接纳你们的富人!你们难受吗?你们痛恨吗?抛开事实不谈,他们就没有责任吗?” 本戈嘴角泛起微笑,冷得像一条水蛇,“瞧好了,我会给你们复仇的机会,向着那些可恶的富人展现你们的力量和气概!一会我将炸开通往第一车厢大门,到时候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轰!如雷的震荡从车厢大门传来,钢铁大门也没有阻挡住炸药的爆破。当烟雾散去,第一车厢的大门被豁开一个大口子,人群如洪水如僵尸般涌入第一车厢。 第一车厢,岌岌可危! ----------------- “吱呀”,肖恩第二次踏入第一车厢,不过现在的情况要比第一次糟糕得多。第一车厢后门已经被攻破,前门和负责上下的侧门则被重点保护起来。 车厢里人心惶惶,富人们在保镖的保护下匆忙收拾东西,准备在守卫顶不住的时候掩护雇主逃离到野外去。 “哦,抱歉!”肖恩正盯着混乱的人群出神,没注意被一个妇女撞了一下,饶是他身强体壮都被撞得一个趔趄,而对方更是一屁股栽倒在地。 肖恩赶紧道歉,伸手想拉对方起来。对方并没有理会肖恩伸出的手,自己爬了起来。 肖恩打量着面前的女人,那女人带着黑色的面纱,让人没办法看清楚她的面容。她手拎着一個蓝色小布包,身着一身窄长的紫色巴斯尔式长裙,裙子的后摆在她的臀部高高翘起,堆出一个可笑的屁股形状,好像一把行走的椅子。 虽然裙子上坠饰着很多缎带、流苏和蕾丝,但这套衣服并不合身,一截小腿露在外面,显出一双穿着皮靴的脚。 肖恩打了个哈欠,一副烟瘾犯了的样子,将手伸进他那围裙口袋,做出一副要摸索香烟的姿态。他轻轻往前走着,侧身避过了站起身来的女人,继续往后面走去,那个妇女也没有为难肖恩的打算,用手掩住面纱就要离开。 两人闪身而过,如同所有陌生人那样。只是下一刻,肖恩转过了身。 “别动,女士,把你的手从包里拿开。”肖恩的声音从那位女士的身后传来,让她为之一颤。 此时肖恩的围裙被枪撑开,又黑又冷的枪口正紧紧地顶着她的腰。 对方无奈行了个法国军礼,将包丢在地上。肖恩右手依然举枪,将包包踢远,一个铁家伙从包里摔了出来,肖恩不为所动,左手在她腰间摸索着,一会儿,一把大号左轮又从那可笑的长裙尾部掏了出来。 “说出你的目的,女士。或者说,先生?”肖恩冷静地问道。 是的,这个穿着华丽长裙的也许是一个男人。没有哪个贵妇会穿不合身的衣服,更没有哪个贵妇不穿鞋袜而穿着那么大号的皮靴子。 “大可不必这样,年轻的先生。”那个“女士”开口了,男人的嗓音一下子暴露了自己。他的声音干瘪中透露出一股肾虚的味道,就好像被压榨了很久,“我只是为了自保,你也知道,劫匪开始驱赶人群冲击车厢,这里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在说这些话之前,伱至少应该先做个自我介绍。”我艹,女装大佬!肖恩大受触动。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听我解释。”女装大佬似乎感受到了肖恩的震惊,激动地就要转过身来。肖恩拿枪戳了戳他的腰,示意他别耍花招。 “罗宾·桑顿,马尔斯太太的保镖,嗯......兼男伴。年轻的先生,现在是十万火急了,所有人都在计划着如何逃离这节车厢,时间可不等人。”男人有些急迫,他是懂历史和人性的,那些看似人多又训练有素的守卫们在真正的残忍面前不堪一击。 “拿什么证明?”肖恩不为所动。他说是就是啊,我还是秦始皇呢,怎么不见别人给打钱? 三言两语就轻信陌生人说话的人可活不过三集。 “嗯.......马尔斯太太的内裤?”罗宾试探地问道。 “狗屎,马尔斯太太七十多了,你去哪弄来的内裤?” 一个声音从他们身侧传来。有时候拆穿谎言不需要太多的证据和证言,只消一句就能水落石出。 “七十多就不需要爱情了?”罗宾有些恼羞成怒,愤愤然争辩道。 不过争辩换来的只是后腰被狠狠怼了一下。他立时就不再言语了。 插入他们谈话的是位年轻的女士。 她明显区别于亚美利加传统的金发美人,她的身材高挑纤细,只比肖恩低了半个头,脸型线条简洁干净,气质温和古典坚毅。她的眉骨平直,下附着一对一字粗眉,毛流浓、色深但不糙,偏男相的线形在这张清纯古典的脸上,多了些男孩子气。 她眼睛与眉毛平行,眼角尖但不勾,显得端正且温慧。鼻子侧面翘挺,下巴圆润,自带一副贵族气质,但她正面尖翘的鼻尖打破了这种庄严的贵气,再配合一张婴儿肥的小脸,少女的气息又扑面而出。 她戴着一顶窄边平顶帽,身着蓝色长裙,脖颈与腰间用米黄色丝绸缎带装饰,裙子下摆自然垂落,并没有如罗宾那样臀部高耸,显然有自己的想法进行了裁剪。整个人落落大方,煞是美观。 “你又是谁?”肖恩警惕地问道,刚才用枪胁迫罗宾已经是平生首次,全神贯注的他完全没有注意还有其他人近了身前。 “伊娃·希尔,本次旅程真正的乘客。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们接下来采取什么行动才重要。先生们,我这里有一条发财的门路,要不要听一下?” 那个女孩没有怯场,也没有直接回答肖恩的问题,反而抛出一个足够吸引人的问题让他们俩人回答。 “真是个漂亮的名字,伊娃。不过还是不了,谢谢。”罗宾先人一步做出回答。 “我知道你想让我们做什么,但这很难。以我多年工作经验来看,这帮劫匪训练有素,枪法惊人,尤其是劫匪的头领,他头脑清晰,生性残忍,这不是一个两个有胆识的人就能把这个团伙做掉的问题。” 肖恩敏锐地捕捉到罗宾所表述的“工作经验”的问题。 “请叫我希尔女士。两百美金,做不做?” 那位女士根本不听罗宾所说的问题,直接以钱压人。 “嘿,你别太荒谬!两百美金也就够我吃两顿饭的,拿钱侮辱谁呢!”罗宾脸色瞬间不太美丽,好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女士,你要知道这是谁在做这笔买卖,这是我有史以来遇见过的最恶毒最残忍最贪婪的劫匪了。他们行事全无禁忌,逻辑却清晰无比,他们懂得立威,还会转移仇恨,我们完全不知道他们的想法是怎样的。这无疑是非常困难的,添上我们俩的小命也不够啊。“肖恩适时补充。 罗宾给出一个赞赏的眼神。 “五百美金,你们不仅能拿到巨额的赏金,甚至还能得到不菲的声望。”女孩继续增加砝码。 “啧,当你们把劫匪绳之以法,全车的旅客都会记得你们的功绩,你们不能只想到眼前的好处。想想看,这节车厢里坐着的可不是普通人,他们是富商,是权贵,是政府要员,是你们平时完全接触不到的人物!这破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你俩了,怎么就不想着抓着呢!”女孩痛心疾首,仿佛在心痛这巨额的财富就此溜走。 “有一点似乎你并不知情,这伙劫匪不是别人,正是你们南方人最为头疼的康特里尔掠夺者。他们是什么德行我想你们最为了解。这次是他们的首领本戈·达姆亲自带队。这趟任务的难度可想而知!我是说,要加钱!”肖恩的话语如重锤落地,砸得女孩哑口无言。 “一千美金,外加联邦政府的悬赏,我只要他死!”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孩眉毛微蹙,眼睛微眯,杀意腾腾。 “为什么?”肖恩并不理解,拿出一千美金取别人项上人头,但这人头与本人却关系不大。 “本戈影响了联邦的稳定与和谐,败坏了南方人的名声。”女孩大义凛然道,“一千美金而已,花了也就花了,很多吗?” “女士高明,女士硬气!”罗宾赞叹。 “呃,女士又高又硬!”肖恩附和。 第13章 午时已到 “一千美金而已,花了也就花了,很多吗?”这句话无疑于一个钢印,被他牢牢地刻在心里,原来一千美金不仅仅是十数年的积蓄,也能是有钱人嘴里微不足道的打赏。 “女士,我们仨行吗?”肖恩虽然想钱想疯了,却也有些发憷,那么多守卫都防不住这个康特里尔劫掠团,我们三个能行吗? “我们仨?”希尔女士的一字眉轻轻挑起,“是罗宾一个,至少我认识他,作为马尔斯太太的保镖,虽然他滑头又好色,但他腿脚和枪法可不软。而你.......”她轻轻撇嘴,露出一个礼节上无懈可击但又明显的讥讽笑容,“而你,一個华国的司炉学徒,除了力气大之外,又有什么可取之处呢?” 肖恩摊摊手:“你会见识到我的长短的,不过你的深浅也别让我失望,嗯......我是说钱包。” 伊娃·希尔微眯着双眼,像一头要跳射而出的小兽,“希望你的身法和你的嘴巴一样硬。” “好啦好了,快干活了,长短先生。”罗宾看到金主与刚才顶着他的人要吵起来了也没有看热闹,而是将肖恩拉开,主动往第一车厢的深处走去。 “哎,你别拽我,我高低给她个不好看!”肖恩一边顺应着罗宾的拉扯,一边大声呼喝,仿佛自己受到了多大的委屈。同时一边与罗宾打着商量。 “罗宾老哥,咱们这钱怎么分啊,五五开?四六开?” ---------------- 当人群如洪水如僵尸般涌向第一车厢时,克莱尔就知道大事不妙,他小看了本戈的残忍和智谋。 他在某本历史书中见过关于这个战术:当蒙古铁骑进攻城市时,他们会驱赶俘虏和当地的平民去填补对方的战壕,如果指挥官心软,蒙古人就会趁机攻入城池;如果指挥官下令杀死他们,那么军队的士气又会大大降低。 而如今,克莱尔也遇上了这样的难题,无论是开枪射杀乘客,还是因保护不利被康特里尔劫掠者将富豪们劫走,他都将面临失业的风险。当然更有可能是当场丧命。 “女士们先生们,恳请你们将手中的保镖暂借给我,如果不能共渡难关,带给你们的将是一场浩劫!男士们会被杀光,女士们会被凌辱,孩童们会被贩卖!让他们加入进我的守卫团,只要拖住,我们就能赢!”克莱尔无奈地做着演讲。 但富豪们也有自己的想法,比起守在一处共患难的做法,富豪们更相信只要能跑赢朋友就算赢的商业逻辑。他们也很明白,对方人少,这边人多,四下逃散出去,劫匪抓三天也抓不完的。 “朝空中开枪,小伙子们,告诫那些敢于冲击防线的人,让他们往火车外面跑!敢于抢枪的,就地枪毙!”克莱尔又命令守卫们严阵以待,保护身后的富人。 “杀光他们,克莱尔先生。你是我们的守卫,你要为我们的安全负责!现在那些平民已经算是劫掠团的帮凶,他们已经犯下足够上绞刑架的罪孽,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死伱!”在富豪中间,这样的声音格外的大。 枪声阵阵,但防线摇摇欲坠。克莱尔仿佛看到了本戈阴森的笑脸。当第一个守卫被狂热的人群拉扯着摔倒在地时,克莱尔心里摇摇欲坠。他双手无力地在胸前划过一道十字,他向神祈祷,而神以沉默回应。 主啊,你的羔羊在流血!谁来救救他们呢? “各就各位,预备......” 克莱尔他口舌干燥,双目赤红,要下达屠杀的命令。 “闭上眼睛,掩住口鼻,大的要来啦!”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十来个冒着烟的小玩意被扔进人群。 人群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呛人的浓烟从众人的脚下散播开来。很快,浓烟已经占据了整个连接处。 “用枪托驱赶他们!让他们后退!当然记得退弹!”肖恩的声音从守卫身边传来,他甩起枪托一个拜年剑法重重地砸在身前男人的的肩膀上。被打的人哀嚎着连连后退。同样的哀嚎声在阵线上连成一片。 人在失去视野的情况下会本能地恐惧,再加上恐怖的哀嚎声直接让人基因重回原始时代,大脑疯狂指挥着腿脚往后狂奔,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危险。 “快跑吧小姑娘,快跑.......” 肖恩桀桀地笑着,满眼笑意地吓唬已经慌乱的人群,不过配上他脸上飞溅的血点和滴答流血的枪托,守卫们都不动声色地稍稍离远了些。 “不好!”本戈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仿佛被在宛城的曹操附体。 受惊的人群如潮水退潮般向劫掠团涌来。 “妈的,我成替身了!”本戈嘴角抽抽,头疼这一波苦果。 对面守卫好狠,直接放火烧车?他妈的,到底我是劫匪还是你们是劫匪!第一车厢的东西说烧就烧了?你们就没有一点点心疼吗?本戈并不算见多识广的人,他仅仅是个经验老道的劫匪,他不能从烟雾的类别来判断这玩意是专门发烟的胡椒弹。 看炮灰冲阵无疑是一件美事,但被炮灰冲阵就是一种隐隐的下体疼痛了。 “开枪,开枪!小子们,朝这帮杨基佬射击!”本戈下达了射击的命令。如今能稳住阵线打团不崩就算不输,他们还有第三车厢和第四车厢可以退守。 肖恩眼疾手快,看到劫匪们举枪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守卫们不会杀死乘客,但劫匪杀掉被劫掠的人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罗宾!”肖恩朝着窗外喊去。 “午时已到(It‘sHighnoon)!” 窗外,一个男人倒吊在车厢外面,右手持握着一把外形硕大的左轮手枪,正对着房间中的劫匪们指指点点。 “啪”——第一枪,打碎了车厢的玻璃。 “啪”——第二枪,打碎了靠他最近的劫匪的脑袋。 “啪”——第三枪,打碎了手持霰弹枪的家伙的右手,他的手被威力十足的子弹爆成了一团血雾。 “啪”——第四枪,击中了车厢内的镜子,四散而出的碎片溅了人们一身。 “啪”——第五枪,击中了车厢的铜把手,化作流弹飞向了一个劫匪的脚趾。 “啪”——第六枪,瞄准本戈的心脏,却被哀嚎着的劫匪挡了枪线,右手消失了的家伙失去理智般地向着本戈冲去,却被一颗子弹射穿了喉咙。 第14章 时间差 倒霉蛋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响声,嗤嗤的漏气声在空气中回荡。他还想用手去堵住那漏气的腔体,可惜右手已经只剩下一个看不出形状的血色火炬。 此刻,他只能倒在地上,脚因为窒息而胡乱地摆动,用怨毒的眼神望向本戈,是这个男人带他走上了这条路,却让他永久地定格在了火车车厢里。 劫匪们的气势陡然一滞,有的劫匪举着霰弹枪的手都悄悄放了下去。他们局促不安地望向破碎的玻璃,却什么人都没发现。他们频频回头观望,只怕有一颗子弹从侧面或者后面射向他们。 本戈双眼瞪得快要滋出血来,手中的左轮一刻不停,直接就是六发子弹飞速射出。他手中的枪械与肖恩所见过的不同,它不需要扳动后面的击锤就能击发,每次扣动扳机之后,击锤会自动回到待击发位置,因此他只需要单手就能完成快速射击。 同样六发子弹,却枪枪命中目标,前四枪打在突得最猛的四个强壮男乘客上,其余两枪则泄愤似的打在倒地不起喉咙破开的倒霉蛋上。 “马泽法克,不要用那死鱼眼瞪我!”本戈叫道。 听到枪响,无脑乱跑的旅客们也都学聪明了,谁也没有再盲从地奔来跑去,都快速地趴到座位底下,以防劫匪们无差别射击。 在亚美利加,出门除了要运气足够好,多学两招求生技能也没有坏处。 刚才是有人在背后拿枪指着,不往前不行,今时不同往日,背后没了督战队,谁还真的冲阵啊? “带上伤员,所有人往第三车厢撤离,做好警戒和断后!不要质疑我的命令!哦对了,再带上几个客人,到时候有用。”本戈发疯又不失决断的劲头暂时盖过了队内的不安,都继续纠合在本戈的身边。且战且退地回到后方。 “想跑?”一支黑色的枪管人群中伸出,短粗的枪身好似一把大号的燧发枪。黄白色皮肤黑醋栗色头发的高大男人从座椅下弹起,一支玻璃瓶从对方手中抛出。 玻璃瓶划着美丽的弧线飞过众人头顶,到达劫匪面前。温彻施特M1887在肖恩手中的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不小心吐出了一个哈欠。 火光从枪管喷射而出,一粒粒铅丸打在空中,玻璃瓶应声而碎,里面的颗粒没有像玻璃一样四下飞出,而是化为一颗硕大的火球迸溅开来。 “不!”本戈在对方抛出玻璃瓶时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他猛地抓住身前马仔的衣服往自己身边一拉,低头,弯腰,拉人一气呵成。巨大的爆破声从他耳朵里响起,一团火焰从空中到地板上越放越大,玻璃渣如小号铅弹划过他的脸颊,身前的小弟已经爆出一团血雾。 这是魔法吗?本戈罕有地生出一阵震惊和恐惧。 “别傻愣着,快撤!”本戈马上又回过神来,一声癫狂怒吼将呆立的众人喊醒,劫匪们再也无心断后,手脚并用逃出了这人间地狱。 肖恩与劫匪之间还隔着那群趴在地上和座椅上的乘客,他猛地跃起,落地却踩在不知道哪位的大腿上,站立不稳让他差点摔倒。在又放了两枪之后,肖恩也停下了对劫匪的追捕。 “芜湖,打得不错!”罗宾·桑顿从火车外面跳窗进来,目睹了这一切的他不禁吹了個口哨,“这是什么魔法!” “只是一些化学知识。”肖恩神秘一笑,不多做解释。 天知道为什么在餐车车厢的橱柜里还放着一小瓶硝酸铵,也许是哪位大厨预备的肥料?只是19世纪末的人们还没意识到,硝酸铵不仅可以做肥料,在做炸药方面也卓有成效。 克莱尔松了口气,就算行李车厢被抢个精光,但保住了大多数旅客的命,这趟差事也算保住了。想到此处,他将目光看向了肖恩,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信任。就算此刻肖恩让他马上去死,他也会认真考虑斟酌一番可能性。 “肖恩,你可真是天然的战斗指挥家。”克莱尔恭维道。 “好说好说,战场指挥多分金不?”肖恩有些期盼奖金了。 “呃.......我们还是来商讨一下接下来的布局吧!” ----------------- 在第三车厢内,众劫匪沉默不语,闷头在准备着接下来的战斗,他们这才明白,劫掠这种事情不是次次都能如愿的,这次的点子还是有些扎手,本戈的计策不能说天衣无缝,也称得上无懈可击了。 眼看守卫们就要坚持不住被人群冲垮,眼看那些肥羊们一个个慌张的表情,那多是一件美事啊! 这一切都被那个小子毁了! 本戈记得他,身材高大,肤色黄白,一头醋栗色的头发,看起来像个结实的农夫,他三言两语就接管了战场,让形势发生了巨变。 本戈越想越气,将腰间的左轮抽出又放回,双手紧紧握住才抑制住要拔枪的打算。算了算了,这几个人质还有用,不能现在就杀了,不值得。 “达姆先生,守卫们有新情况。”一个负责监视外情的帮众回来报告,“有六个个守卫离开了车厢,打算去周围的土山和大树上,我们试着朝他们射击,但还有三个跑远了。看来我们会受到严密的监视。接下来我们将会非常被动!” “慌什么!”本戈不满地呵斥道:“没有人比我更懂火车作案。也没有人比我更懂如何在这种情况下重新赢回主动!他们无非是要把我们钉死在这里,等待州警和巡逻警察的支援。” 本戈一边说话一边走到第三车厢的末尾,那是他乔装打扮上车后乘坐的位置,他从座位下的行李箱中拿出一个蒙着黑布的长盒子,动作之轻柔仿佛是捧着一顶黑天鹅绒的礼帽。 盒子受到扰动,里面发出了扑棱棱的响声,看起来里面是个活物。 “嘿,放轻松,小宝贝。”本戈轻轻地把黑布取下,原来那个“盒子”是一只鸟笼,两只只带有灰色斑点的鸽子在里面扑扇着翅膀。它们的脚上绑着一个小巧的皮套,赫然是训练有素的信鸽。 本戈将写好的纸条塞进皮套,又各喂了一小把大麦,将两只信鸽放出了车厢。 本戈望着飞远的信鸽喃喃自语:“打时间差,谁不会呢?” 第15章 猫鼠游戏 九月的傍晚还是很短,太阳刚刚下去,余晖留恋在天边不肯离开,一阵云彩飘过,将那最后一抹红也藏在了山的下面。仅仅半个小时,远处的山和树已悉数换上了深色的外套,天色立马暗淡下来。 罗宾·桑顿将手里的左轮放下,回头望向肖恩:“事情有些微妙,我看到有鸽子从车厢里飞出来,看起来达姆将他的情况发送出去了。而且有些奇怪的是,他连续放了两只。” 肖恩好奇问他:“以你的枪法也没能把它们打下来吗?” “有些难度,毕竟这是两只鸽子,它们在起飞后就直接往高飞,第一枪打空之后,鸽子居然会躲避枪线,随后就飞到树林里去了。我猜那是两只军鸽,部队里会养这玩意来传递消息,它们经过专业训练。”罗宾做了个小熊摊手。 “那就要重新制定计划了。”肖恩道,“巡警与劫匪的支援哪个先到,还真不好说啊。等真的到晚上了,对方想撤可要比现在从容得多。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一只肥羊跑了,去哪找下一只去?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两只鸽子?” 罗宾哈哈大笑:“有时候在部队会放很多只鸽子,有些鸽子比较傻,总是认错路,还有一些比较倒霉,会变成鹰隼之类小鸟的食物。为了传递消息,他们总是多放几只。” 肖恩轻轻颔首,不置可否。 局势又相较之前又有了变化。现在是晚上七点二十,车站发现火车晚点需要时间,再确认火车晚点是因为劫匪又需要时间,安排巡警和守卫增援寻找还需要时间。 纵使肖恩已经让克莱尔安排脚程最快又会骑马的守卫前往下一站报信,但对方的飞鸽传书却仍比自己要快得多。毕竟人家才是专业的。 原本是猫抓老鼠的游戏,守卫们已经将劫匪逼回空余车厢,而他们手里没有任何办法脱逃,只要等到增援过来,这一千美金就稳稳到手。 而如今,对方的增援要先自己一步到达的话,那攻守之势就又完全反过来了。 你说他们的增援在哪?他们离老巢很远? 你不会以为被中途截下的十列车厢里就没有他们的人了吧?不会以为三等座他们就不抢了吧? 车厢内部重新缓和下来,第二车厢的后半截被守卫们用车厢的座椅和桌子架构成临时防线,第一车厢里此刻挤满了受难的人群,富人们难得地开放了包厢给他们歇脚,重回安全的众人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痛快感觉,对彼此有了更强的包容感。 此刻,肖恩与克莱尔正在讨论着对第三车厢的进攻方案。 根据刚才被肖恩的“豪火球术”不幸烧伤的俘虏口供,这次行动将是康特里尔帮精心策划的完美劫案,按预先设想的方案,本戈·达姆将把这列火车洗劫一空,只留给警方的只有一座空壳和满地被剥成光猪的富豪。 甚至整个劫掠事件都成为一桩无头案,直到若干年后,一些劫匪被捕,才会知道在1892年轰动全国的火车大劫案是出自本戈·达姆之手。 为了实现这個设想,达姆将帮派好手尽数带来,混迹在第三和第二车厢的劫匪就有十六个。 让我们算一道简单的数学题,已知本戈·达姆带来了十六个劫匪,被罗宾打死两个,打伤一个,又被刚才的火焰俘虏了两个,那么还剩下多少个? 已知守卫原有二十名,在第三车厢被杀死两个,在第二车厢被杀死三个,在刚才的战斗中被踩踏被误伤了一个,远处的树上还蹲着两个,那么还剩下几个? 总之十四个对十二个,优势在我! 肖恩的英勇表现被富豪们看在眼里,他们也很是信服这个有勇有谋的年轻人,所以当肖恩提出第一车厢要成立自救委员会,让保镖代替守卫执行车厢的安保任务时,他们也没有任何异议。 当然这是在肖恩提出将保镖们编入守卫,去参加围剿战斗被强烈反对的情况下。 鲁迅先生说的对啊,拆屋效应在全世界范围内都通用。 肖恩将克莱尔赠送的子弹袋里装满霰弹,又把手中的温彻斯特“喂饱”,还打算效仿PUBG(绝地求生)去餐车取一个平底锅来防流弹。 得知这个想法的罗宾还狠狠嘲笑了他一番:“哈哈,菜鸟,平底锅可不防子弹,子弹会在上面留下一个大洞。像这样的平底锅甚至能击穿两层。要躲避子弹的唯一办法就是保持平常心,子弹只会咬害怕它的人。” 哎,蓝洞误我! 克莱尔带着四个守卫们陆续离开了车厢,从火车外面往第四车厢的末尾走去。而余下的守卫则在罗宾的带领下对第三车厢进行爆破,他们约定好了,只要爆破声一响,克莱尔就带人向第四车厢猛攻,让康特里尔帮首尾不得兼顾。 一阵风吹过,肖恩缩了缩脖子,月亮睡了个懒觉刚刚起床,懒洋洋地赖在西边不肯过来,黑色是今晚的主色调。 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不知怎的,肖恩想到了这么一句老话。 两节车厢都是黑灯瞎火,也是,现在点灯的都是招爆头的。主动出击的守卫们紧贴着火车的一边,缓慢地走着,尽量不发出一点动静。 当然,火车轨道上也不会有什么枯枝败叶,想踩出动静也难。 他们静静地待在车厢周围,就等着攻击信号的发起。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克莱尔一脚踹开车厢门,守卫们鱼贯而入。不过他们没有立即展开行动而是呆立在现场,直到克莱尔走进去才发现这节车厢的怪异之处。原本有16排开放式座椅的上方被牢牢固定在车厢侧壁的床铺都被放了下来,连床铺周围的帷幔都遮得严严实实。 在穿堂而过的寒风中,每一扇帷幔都在随风摆动,谁也不知道敌人藏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在抖动的帷幔下面藏着的是不是黑洞洞的枪口。 克莱尔上前猛地一把拉开帷幔,根本不给对方有其他动作的时间,不过等待他的只有空气,他扑了个空。克莱尔笑了笑,躲猫猫是吧?他暗恨本戈的狡猾,不过这都是些拖延时间的小聪明罢了。看似拖慢了他的脚步,其实何尝不是把他们的人手分割成了碎片? 克莱尔嘱咐守卫们慢慢搜查,还要分出人手注意未搜查的地方会不会突然开火。不过左右三十二个座位,搜完又能花多久呢?随着搜查越来越深入,克莱尔头上的汗却越来越多。 不对劲,这不对劲啊?他已经搜了将近半个车厢,帷幔下却是什么都没有。更为可怕的是,第三车厢里也没有枪响。如果两个车厢都如此安静的话,敌人又到哪里去了呢? “砰!”推门的声音巨大又鲁莽,把陷入沉思的克莱尔吓了一大跳,他本能地将手中提着的左抬端起,却看到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弟带着俩人人冲了过来。 “怎么是你!”克莱尔惊讶又同时陷入惊恐。 如果两节车厢都没人的话,敌人又会在什么位置呢? 站在空无一人的餐车车厢里,本戈饶有兴致地喝了一口打开的香槟,“换家,谁不会呢?” 第16章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该死的杨基佬们,你们又一次被包围了!”本戈狂叫着把门踢开,“战栗吧,恐惧吧,末日就要来啦!” 等等,好像有些不对劲。 本戈面对的不是战战兢兢两股颤颤的富商们,而是一个高个子的黄皮肤小子和一群全副武装对面自己的保镖。 一个闪身他连忙退了回去,子弹紧紧咬着他的胳膊打入木门,顷刻间木门就被打成了筛子。 不是,他们不应该在第三和第四车厢上搜索自己吗?怎么会在这个位置守着啊? 本戈如芒刺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他以为自己算无遗策,谁知道却是纸上谈兵;以为自己是拿破仑在世,谁知道还不如个亨利八世。 他承认小看了那個黄皮小子的智商。 局势又一次翻转,本戈像一只老鼠被耍的团团转。他来回奔走,疲于奔命,大起大落之下精神极尽崩溃。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本戈还是想不通,难道自己的计策不够出色?自己对人心的把握还不够通透?虽然对方没有回答的义务,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因为你放了两只鸽子。”肖恩平静地回答。 “两只鸽子?有什么问题吗?”本戈怀疑道。他本能地不相信自己会因为两只鸽子出现披露。 “我不认为一伙劫匪会在脱离军队的二十多年里一直遵守操练准则。懒惰是人的原罪,一只鸽子能办到的事情,一般不会特地用两只鸽子。毕竟你们与后方的距离并没有很远。 鸽子飞进林地不久,我就听到了枪声,我猜你们有几个枪法出众的好手。他们负责在外场的警戒和狙击。将敢于突围的富商和他们的保镖们再赶回车厢。 最主要的,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是我人多,有试错的成本。而且,我赌对了。” “那你还真是个残忍的人。”本戈笑道,“如果在外面做哨位的是我的人,我可做不到你这样心态稳定。想象一下他们会怎样被杀死,被一枪射中脑袋,从树上栽下,摔个模糊?还是从背后伸出的刀子抹了喉咙?” 本戈还是在垂死挣扎,最后时刻仍狡猾地尝试动摇一下守卫们的心态。 “哪里有哨位?”肖恩微笑着反问本戈,“你说刚才跑出去的那几个?擅长思考是个好习惯,但想法太多也会害了你。他们只是去搬救兵而已,顺便去找找我们的火车司机。托你的福,我们的火车司机安然无恙,只是腰有些扭伤,等抓到你们,我们就能重新启程,等到了新奥尔良,就拿你们的脑袋换赏金!” 本戈震惊于于对方不动如山的稳重,却没有时间为这件事懊恼,情绪崩溃是情绪崩溃,但时间不等人,真让守卫们回过神来赶回第一车厢才是一场噩梦。没能把第一车厢劫下来事小,自己智商被压制,康特里尔帮里动了二心才是大事。 砰砰的枪声从外面传来,是本戈安排的哨位发出的迟到示警。倔强的鸣枪很快被一群更大更响的枪声掩盖,守卫们回防了,时间不站在本戈这一边。 “伙计们,考验伱们忠诚和勇敢的时候到了。我们如同先辈们追随康特里尔先生的最后一战,深陷杨基佬的包围,身边只有几颗子弹,但我们牢记着康特里尔的使命和责任,将自由邦联精神回馈给南方大地!我将带头冲锋,但我希望听到我冲锋之时有你们追随在后!” 一番演讲热血沸腾,但本戈的手下却惴惴不安,他们左顾右盼,用眼神商量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不去看本戈,仿佛他能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似的。 “砰”一个左右观望的匪徒的脑袋立时炸开了花,只剩下个腔子的身体如同微型喷泉一般涌着血,炸开的碎肉和血滴就像小雨一般洒在众人的身上。 “不要回头,照着做就好!”一个癫狂又带着憨傻的声音传来,他几乎就贴着众人的背,让人汗毛耸立。 “我就知道!”本戈满意地大喊,“只有吉姆才是好样的,不要犹豫,他们不堪一击,我们能战胜他们一次就能战胜他们一千万次!” 于是劫匪们又组织起了一次进攻,几根被点燃的炸药被扔进车厢内,又被守卫们眼疾手快地扔回去,双方都怕被补枪,也没人趁着扔炸药的空挡进行反击。 火药的引线越来越短,往回扔的风险越来越大,双方又不约而同地将快点燃的火药扔出车厢外面。 激烈的交火下,只有狂热的喊叫和惊惧的尖啸,竟是默契地完好无损。 当然,炸药只能用冲击波来伤人,这玩意没有破片,只能壮一壮声势,只要不正面对上就不至于被炸死,倒霉蛋除外。 罗宾与克莱尔的人早已经加入战斗,只是时间越长,战斗的氛围就越尴尬。 毕竟不死人还一直叫喊的战斗有些像摆拍,有些不专业。 肖恩叹了口气,将霰弹枪里重新塞满子弹,长时间的战斗让他肩膀都有些酸痛,而只有烟雾和火光又让他精神涣散。 好无聊...... 好想一个惊喜翻腾蹦进点去接一个die,die,die! 可惜这里不是游戏。 克莱尔在后方摸鱼了半天,突然像感应到什么似的,不顾地板的脏乱,全身趴到地上,他又怕枪弹声干扰了他的感官,还用一只手贴着耳朵,好让声音更集中一些。 “情况有些不对劲,肖恩!”克莱尔听了一分钟仍有些不敢置信,“有大量的蹄子踏击地面!骑兵,是骑兵!” “对面的黄皮小子,就算你精明如魔鬼,还不是要喝我的洗澡水!我在等支援,你在等什么?” “所有的守卫,只要你们乖乖退回第二车厢,我可以既往不咎。只是工作而已,你们玩什么命呢!抚恤金能值几个钱?到最后还不是给别的男人养达令!你死之后有个陌生的男人睡你的女人打你的孩子还花你的抚恤金!好好想想!” 嘶,恐怖如斯,肖恩倒吸一口煤灰。 本戈的小嘴抹了蜜,赤裸裸的恶意如热刀切奶油般丝滑,直接但有效。 肖恩回头看看摇摇欲坠的防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从之前劫匪身上“摸尸”而来,现在是晚上八点半,距离克莱尔所说的警察支援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本戈先生,就好像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长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你等来的不一定是你的支援,也可能是骑警队伍。” 肖恩笑吟吟地一字一句回答道:“你在劫难逃了!” 第17章 骑兵对决 车厢外约一英里,幽深的夜色里飘荡着数不清的橘色光点,它们起起伏伏,好像无垠海面上随波逐流的星光,又如草地上自在翩跹的萤火虫,但它们的目标很明确——前方在无垠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巨大机器。 “所有人熄灯!把该死的火把息掉!”领头的是一个穿身穿制服的高大男子,他满脸络腮胡子,下巴上还修理成山羊胡子的形状,骑着一匹杂色花马,胸前的六角警徽在火光的照耀下映出点点火光,他匆忙间把火把丢到地上,催促着身下的马匹将火把上踩去,说来奇怪,他的马居然不害怕火焰,右侧前蹄的几下踢踏就将火把踩进了泥地里。 “看到了么棒小伙子们?火车的另一边也有该死的灯光和火把,和我们一样!”他的嗓门高亢又响亮,把所有的情绪都融入进了声音里。 “是要逃跑的劫匪吗,治安官阁下?”身后的一个骑手问道,在月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出,这个骑手的年龄并不大,他的手紧紧地抓着缰绳,脚在镫子里不自觉抖动,脚上的马刺磕到了身下的坐骑,它也开始不安地踏了几下步。 “是该死的快要到手的赏金!”他用脚跟轻轻一磕马腹,身下的花马立时往前窜出,“小伙子们,加快速度,不要让到手的钱飞走了!” 治安官先生率部下猛地冲出,在双方还有七八百米的时候就开始呼喝众人:“对着有灯火的地方随意射击!别管能不能射中,就给我狠狠地覆盖住那片地方!让这些该死的劫匪抬不起头!” 治安官在风中自由地驰骋,他松开缰绳,马儿自主地往前快跑。他抽出腰间的左轮,大拇指将击锤扳倒,顺势就是一发子弹:“夜间行军还敢开灯?一群该死的菜鸟!” 一时间枪声大作,灯火摇曳中,嚎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不断有火把和煤油灯被扔在地上,踢踏的马蹄将火光踩灭,剧烈的声响将马群惊扰,它们惶乱地嘶叫着乱跳着,丝毫不理会马背上主人的呼喝。不断有人从马背上摔下,有些倒霉蛋不幸将煤油洒出,引燃衣服和身下的鞍垫,化身火人带着火马胡乱地向前疯跑。 枪械的火光自然也将治安官队伍的暴露无疑,经过混乱之后,劫匪们也对着他们不断回击。不过一来治安官的队伍有了心理准备,二来他们的马经过一定专业的训练,轻易不会受惊狂奔,骑兵们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击中。 “治安官阁下,情况有些不对,对方似乎没打算跑,他们一直朝我们进攻呢!”骑兵队伍里,年轻人经过了一轮枪火洗礼之后渐渐不再像刚才般紧张,他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动势,向治安官报告着当前的状况。 “我看到了,该死的,”治安官焦躁地有些扯着胡须,这有些超出了他的经验。在他的印象中,只有贪财如命的蠢货,可没有悍不畏死的劫匪。在刚才的一系列打击下,尤其是经过突然袭击马群受惊之后,应该是对方士气低落,落荒而逃才对,但是对面的一群家伙们却反常地直冲火车。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该死的火车上有他们必须要去的理由。”治安官陷入两难之中。 他已经从报信的守卫那里得知了对方的情况,却不知道康特里尔帮的支援会有如此之多,按照守卫提供的消息,他只带了七个骑术不错的棒小伙子来参战。不是他带不来更多的人,而是人员集结需要时间,而且对方看到这里人多就跑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来这里可不仅仅是为了解救富翁们的,他要把康特里尔帮一举拿下,但目前看来对方的支援比他们的两倍还要多。 如果要硬冲,对方可能会把自己的人吃掉,但是坐等他们把火车拿下,人跑了自己也未必敢追,到最后还会背上一口治安不利的大锅。 “不管了,该死的!棒小伙们,跟着我继续牵制这帮家伙,火车上的战斗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火车上,战斗依然在焦灼地进行着,劫匪们看到了生的希望,纷纷开始发力。本身就是亡命之徒,性子里的狠厉在今天被完全释放了出来,他们狂叫着甩动手中的左轮,在守卫们的射击间隙朝对方放冷枪,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手握炸药准备读秒了。 爆炸声刚刚炸响,肖恩猛地从车厢门板后窜出,一双大长腿哗哗几下就冲出去六七米,一个跃步跳进了第一间被炸成破烂的包厢里,那里断壁残垣,正好藏下肖恩的身子。他背靠着温热的木板,几下深呼吸强迫紧张的身体放松下来,稍稍探出头去查看前面的餐车,确定没什么人关注他后,对准车厢就是一枪。随后他看都不看战绩,肖恩左手紧握着霰弹枪的枪管,右手快速拉动杠杆,“咔嚓”,枪身合在一起,稍微一瞄,对着劫匪又是一枪。 “肖恩,注意窗户!”罗宾眼疾手快,一把巨大左轮射的飞起,六发子弹射完啪地拉开后盖板,将里面的弹壳一颗颗退掉,再取出六发子弹熟练地装填进去。已经有胆大的家伙开始爬窗,手中无武器可用的他只好大声提醒肖恩。 肖恩心领神会,杠杆飞快一合,又一枚子弹上膛,无需瞄准对着窗外就是一枪,试图从窗户翻进来的劫匪应声飞出,胸腔凹进去一大块。来不及再拉杠杆,对着已经将大半個身子探进来的劫匪就是三下凶狠的拜年剑法,咚咚的骨裂声下,劫匪再也坚持不住,从火车上掉了下去。 两个车厢的连接处早就被炸药炸的不成样子,连地板都掀了起来,只留下几个坑坑洼洼的大洞。 双方的进攻开始白热化,但有趣的是因为连接处的空旷和地板的缺失让他们并不能直接冲过来相互肉搏,反而像航海时代中的两艘战舰相互炮轰和双方水手的跳帮作战。 至于双方的支援也在数百米之外相互周旋,不断施以冷枪。 “黄皮小子,还不打算投降?我的援军可是比你们要快呀!你们人数少士气低,你拿什么和我斗!” 本戈那滑腻的语调又一次传来,肖恩掏掏耳朵,缓解一下嗡嗡作响的不适。 他对本戈的话是一个字都不信,相反,他的战斗思路十分清晰。 那就是完全吊住本戈,像一颗钉子一样牢牢扎在这里。 拖,就硬拖!我知道有些难顶,但我就是要拖住! 第18章 果酱锡罐手榴弹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蠢贼,还是看不清楚形势。”数百米之外,治安官轻捻胡须,像一个足智多谋的智者,“我们是兵,他们是贼!只要能周旋上半个小时,我就能再拖来三十多警探过来!” 他们分析的都没有错,只不过忽略了一个相当细节的问题。 “你们谁还有多余的霰弹?”肖恩背靠着座椅半瘫在地,将手中的温彻斯特墩在地上,回头问克莱尔。 “没有了,一滴都没有了。”克莱尔满脸黑灰,滑稽的脸上有做司炉的潜力。他也无力再端手中的杠杆步枪,将枪随意地杵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虽说热武器的战斗在体力消耗上不如冷兵器的厮杀,但火药的喷射与震耳的响声所引起的肾上腺素分泌也是把人耗的厉害。 肖恩这个枪战菜鸟经过无脑射击直到子弹用尽这才反应过来。 守卫们日常上班不会带上一座弹药库,但劫匪们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他们本身带的子弹就要比守卫们多上许多。 现在战斗已经进行了二十多分钟,守卫们的子弹消耗的都差不多了。 肖恩也明显感觉到,对面的进攻要比之前更加凶狠,因为自己这边的压制力变差了。 枪线稀稀拉拉回应着劫匪们的试探,在得到守卫们已经疲软的信号后,劫匪们就立马热情起来。他们动作变得大胆,出现在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在一个露头或一发子弹后立刻缩回掩体,挑逗着守卫们不堪久战的神经。 他们在等,等最后那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这样下去不行的! 肖恩内心烦躁,他受够了劫匪们的挑逗,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露头后,肖恩将手中的温彻斯特扔了过去。没了弹药的霰弹枪不过是一個手感不错的棒槌罢了。 为了防止巨量火药炸膛温彻斯特M1887的枪管十分厚重,还用了上好的实木做护木,这一发威力十足的投掷造成了十分可观的结果。 先是“呜”破空声,倒霉蛋劫匪还没看到是什么东西,就感觉一团黑影在飞速地接近。这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他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感觉脑袋一疼,就再也不知道什么了。 年轻人睡眠真好,倒头就睡。 “肖恩,你的投掷真是没得说了,如果早生一百年,你这能在欧洲混个掷弹兵头领当当。”罗宾适时吹捧,这一击观赏价值极大,相当提振士气。 掷弹兵起源于十七世纪中叶,当时其职责类似于敢死队,是名副其实的“丢掷手榴弹的士兵”。 而随着火枪技术的演进,这种通过丢掷手榴弹从而突破敌人防线的做法被慢慢废止,但掷弹兵的称号被保留下来,并作为战列步兵的精英编制继续存在,他们是步枪兵中被擢升的精英,战场经验丰富、战斗能力高超,常常在作战中发挥稳固战线、打破局势的作用,会承担艰巨的攻坚任务。 “火药!更多的火药!给我三分钟,我想到办法了!”肖恩的灵感一下子迸发出来。 前世他爱看一些奇奇怪怪的战场异闻,还真有一种东西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我需要两个锡制的罐头瓶,钉子或者破碎的铁片、破布条、子弹的火帽、引信。最后就是炸药!”肖恩向克莱尔要求征集的物品。 火帽引信和炸药都是现成的,钉子和铁片可以从车厢的装饰上就地取材,车厢里的衣服肯定要比人还多,但锡制的罐头瓶子就没那么简单,因为第一车厢的人不吃罐头。 最后还是在收复的行李车厢找到了两桶豆子罐头。 肖恩把豆子倒出来分给大家吃,将小一点的瓶子装满了炸药。 炸药是新式的黄色炸药,它的另一个名字叫硝化甘油。 拆开红色的纸制外壳,将黄褐色的块状炸药小心地塞进罐头瓶中去,其实也没必要如此小心,硝化甘油经过硅藻土的融合,就变得分外安全可靠,需要用其他强烈刺激才会引爆,比如雷酸汞。 子弹的火帽里就有雷酸汞。 肖恩的罐子最顶部就塞着几粒火帽,火帽与引信相连,他轻柔地将三者装成一个整体。 在外面则是一个大的锡罐,肖恩像套娃一样将小罐子装进大罐子里,两个罐子间的空隙里塞满了钉子、铁片与碎布。最后用蜡油将所有缝隙全部封死,一个融为一体的矮胖圆柱形手榴弹就制作完成。 “我们可以叫它豆子锡罐手榴弹。”肖恩高兴地来回翻看这个小玩意儿,有一种发明历史的错觉。 历史上有过这么一种手榴弹,它生产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英吉利,在战场上因为支援问题,更好的米尔斯手榴弹得不到供应,急需手榴弹的士兵们就开始就地取材,开发出这么一个奇葩来——果酱锡罐手榴弹。 他们捡来吃剩下的食品罐头瓶,只需要一些炸药和熔断的雷管就能制作一个威力十足的手榴弹,至于破片则捡来什么用什么,他们没有冲击式点火器,就用摩擦式点火器点燃,或者更常见的用燃烧的香烟或烟斗将它点燃。 在战况最激烈的时候士兵们甚至最快每天能做300个这样的手榴弹。而它最原始也是最标准的用法就是——丢出去。 肖恩让这个玩意的问世提前了......呃,二十二年。 聊胜于无吧。 “罗宾,克莱尔!接下来我的举动会有些鲁莽,会有些惊世骇俗,但这将是我们反败为胜的最后办法,到时候别犹豫,跟着我往上冲就是了。你们敢不敢跟着我赌一把!” 肖恩手捧榴弹,豪气顿生,不让这个玩意儿震惊整个车厢,就是侮辱了它的诞生! 我要让你们亚美利加人也尝尝饱和攻击的滋味! 肖恩将引信点燃,火点欢快地在引信上蹦跳,溅出明亮的星星,在夜晚也十分闪耀。 火点越蹦越欢,引信越来越短,五秒钟的时间就已经烧了一半。 十公分...五公分... 距离爆炸时间越短,肖恩就越冷静,他能清晰地估算餐车车厢的距离和手榴弹的飞行时间,强烈自信能将爆炸物投射进车厢而不会有剩余时间再被丢出去,仿佛进入了贤者时间。 三公分...两公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量的空气涌进胸膛,胸前的衣物都被肌肉微微撑起,他的右臂高高扬起,鼓胀的肱二头肌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大臂之上,他的右手青筋暴起,仿佛要将手榴弹捏碎在手中。 去吧! fireinhole! 罐头发出一声破空的闷响,朝着餐车车厢而去。 第19章摸尸 fireinhole,早是矿工们使用,用以警告周围的人洞里的炸药要引爆了,注意安全。 后来,火炮出现了,人们喊“fireinthehole”,一方面是下命令让炮手去点引信,一方面是警告火炮周围的人,小心炸膛。 最后,这句话还是被亚美利加军队沿用了下来,当在一个狭窄封闭的空间中使用爆炸性武器时,用以警告同伴。 当然现在的1892年,提示有手雷爆炸的说法还没有出现,肖恩又一次发明了历史。 所以,当他喊出这一句响亮的口号时,无论是守卫还是劫匪们都还在好奇到底会发生什么。 一个果酱锡罐手榴弹发出呜的闷响如炮弹般被投进餐车车厢,不出意外的话,会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化为一团剧烈的火,成为华国最神秘的暗器:暴雨梨花针。 既然是不出意外的话,那根据墨菲定理,就一定会出意外了。 世上总会有倒霉蛋,技能放的好不如对方接的好。 一个倒霉蛋劫匪站在餐车车厢的角落,神头鬼脸地想明白对方那句‘fireinhole’什么意思。他要探探头,看看到底怎么个事? 一个巨大的黑影蒙住了他的眼睛,那东西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噹”的一声脆响,倒霉蛋应声倒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脑袋又重重地磕在后面的柜子上,身体颤抖着在地上弹了两三下。 紧接着,锡罐在空中翻滚着向上弹去,顶端的石蜡在引信和震荡的双重作用下崩裂,钉子与铁片有些松动,好在里面还有碎布片做缓冲,没有全掉出去。 一秒之后,火花欢快地跑完了全程,高热与火点刺激到火帽里的雷汞,它叫嚷着发着大脾气,散发着比它自身高出好几倍的能量。 锡罐里真正的王者是内层的黄色炸药,硝化甘油融进硅藻土里,看似任人揉捏,人畜无害。实则只要受到丁点火药刺激,就立马化身爆炸狂魔,将一切化为齑粉。 一個橘色的小太阳诞生了。 小小的锡罐承受不了如此巨额的能量,狂暴而失控的能量将铁片和钉子加速到堪比子弹的速度,无差别射向所有它们能到达的地方。 玻璃,柜子,门板,乃至人体…… 车厢外,治安官还在饶有兴致地放着劫匪的“风筝”,冷不防地一声巨响,让他的马惊慌失措,不停地嘶鸣着顿着四蹄。好在他足够了解身下的老伙计,第一时间稳住身体,马上搂住马的脖子,用手温和地摩挲安慰。 “安静,放轻松,老伙计。没什么大不了的。”治安官安抚好了马匹,回头观望着餐车车厢,“该死的,你们是炸了个军火库吗?” 转过身去又催促他手下的助理警官们:“安抚好你们的战友,向那些该死的劫匪冲锋!” 相比他麾下的小伙子们也有被惊马摔下来的情况,对面的劫匪们要糟糕更多,陡然听到巨响,劫匪们的马匹受惊的更多,有些马不安地将前蹄高高扬起,将身上的骑手重重摔下;有些马疯狂地向前奔跑,骑手的脚被套在马镫上随着马匹拖行;更惨的是最开始就落马的人,他们被众多的马匹疯狂踩踏,身体如同一块破布。 劫匪们没有过多的资源来购买战马,同时他们与他们胯下的马也不会接受专业的骑术训练,在这种情况下死伤惨重。更别提身边还有治安官队伍的牵制,他们如同狗群一般追逐着猎物,时而追击,时而远遁,却在出乎意料的时机狠狠地咬上一口。 当然劫匪人多,虽然治安官的队伍非常讨厌,但构不成太多威胁。 “所有人下马!接应本戈首领!”一个忠心耿耿的劫匪号召大家赶紧勤王,不过从火车里的巨大火球和越战越怂的己方士气来说,这趟活儿是栽了,而且栽得彻彻底底。后援本来就是本戈不太认同的或者不太看重的人,能过来救他已经算对得起他了,怎么还会继续卖命? 更有甚者直接纵马去追被拖走的同伴,对勤王的号召置若罔闻。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于是他们被骑警们驱逐着,追赶着远离了战场。能不能在晚上逃脱巡警的追踪,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 在第一车厢上,人们也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fireinhole”,什么叫火力为王。 在肖恩未投锡罐之前的豪言壮语让罗宾和克莱尔热血沸腾,他俩将为数不多的子弹添满弹巢,口袋里装着几把备用左轮,以备在来不及装弹时方便取用。 他们瞪大双眼,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锡罐的动向,打算在爆炸后的第一时间就冲进餐车打开局面。 不过现在不用了,餐车上爆炸的能量将他俩吹得一个趔趄,他们赶忙抓住头顶的帽子站稳,锡罐手雷的威力大的惊人,甚至在第一车厢靠前的墙壁和门板上都是钉子与铁片的划痕,有些已经深深嵌入地板、墙面,与它们合二为一。 “已经不需要再冲锋了。”罗宾小心翼翼地靠近餐车车厢,里面的惨状让他这个见惯了厮杀的老炮都心有余悸。 “里面就好像被炮弹犁过一遍。”罗宾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直接打扫战场就好。” 肖恩和守卫也来到车厢,开始查看战果。 第一个映入肖恩眼帘的是那个好奇心旺盛的倒霉蛋,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破烂不堪的布娃娃。肖恩强忍着才没有将晚饭吐出来,他赶紧往里面走去。 因为那个倒霉蛋的辅助,原本要在车厢中端爆炸的锡罐被反弹到了侧上方,一部分的能量被车厢吸收,只有一侧的爆炸波及到了敌人。 不过原本是要落地爆炸的手雷却也在倒霉蛋的辅助下被弹到了空中,因此杀伤力是减小了还是增大了还真不好说。 这就结束了?一发手雷就能结束一场争端?站在残破的车厢里,肖恩生出一种不真实感,仿佛之前的战斗都是白费,只要一发手雷就能结束一切的的荒诞感。 车厢内如同第一车厢一样惨不忍睹,橱柜、餐台和烤炉都已经是漆黑一片,所有凸出于表面的东西都被扭曲成一个奇怪的模样,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更惨的还是劫匪本身,之前的战斗已经让他们试探出守卫的底线,只要再激情地添一把火,就能将守卫们彻底压死,正值兴奋之际,对于迎头过来的手雷他们竟没有太多的躲闪意识,他们原本还打算再来一次冲锋呢。 结果就是劫匪们纷纷前胸中弹,气绝身亡。只有几个幸运儿躲过了碎片和铁钉的攒射,被气浪拍晕在地板上,不过他们会在审判之后施以绞刑,到底幸运还是不幸就不好说了。 放眼望去,已经没有能站立的敌人了,肖恩松了口气,但他仍然没有松懈,一种开盲盒的紧张心情又浮上心头。 满地的尸体,在游戏里还不得摸它个一千美金啊? 肖恩搓搓脏手,开始了他的寻宝之旅。 来不及洗手了,将就将就吧,心诚则灵。 十分钟后....... “妈的,没洗手就是黑啊!”肖恩掏出一把碎钞清点一二,才不过三十六美元。而“大表哥”里常见的什么金戒指、腰带扣、白金怀表是一个没有! 第20章 死亡 “肖恩,你看到本戈的尸体了吗?”罗宾问道。 肖恩丧气一笑,将手中的血擦到尸体的衣服上:“没有,我在下午才第一次听说康特里尔帮这个名字,怎么会认识他?我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他个子不高,眉毛是倒八字,眼睛又小又圆,头发上抹了很多发蜡,给人感觉像一条水蛇。不过他的下半张脸被遮住了,我也不知道他下面长什么样子。” 他一边说,一边又找到一个新的目标。一只色泽金黄的戒指被粗暴地取下来,肖恩用牙一咬,却又丢在一边,该死的,是个铜的。 肖恩将尸体推到一边,自有别人过来收拾,经过这一晚上的洗礼,他已经完全脱敏,再惨烈的尸体都不会引起他的不适了。 战斗,烈火,爆炸和尸体是让男孩变成男人最快的一条路。 橱柜区和餐台形成的半围是保存相对完好的一块,手雷与它们形成了一個夹角,将破片和冲击波挡了个七七八八,只有少量碎片透过板面射进地板。这里是一片福地,只要不是打中要害,这里最多也就是受一点外伤罢了。所以也是肖恩最后地搜寻之处。 经过克莱尔的确认,除了几个脸都被破片划得看不清模样的尸体外,还真就没找到本戈的尸体。 不出意外,尸体就在这里面了,为了防止意外,肖恩探出头去看了一眼,他承认他说的话有点早了,这里的情况要比想象的还糟糕。 他一个跨步跳进围中,“啪嗒”一声,脚面立马被浸透,湿滑黏腻的触感让他大吃一惊。他将溅起的液体抹了抹,低头看去,这湿哒哒的液体是血,新鲜的血。 里面躺着的并不是劫匪,他们穿着不算考究却非常干净的尼制大衣,有的穿着灰色或深色的全套西服,他们衣服和头发凌乱却无法整理,因为他们都被绳子绑在了一起。 他们是刚才被劫走的人质,他们胡乱地倒在地上,早已死去多时。 他们要比劫匪还要凄惨,他们没法挪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锡罐破裂,碎片炸开,飞快的碎片进入他们的身体,血液从伤口流出,却没办法止血。只能躺在地上,静待自己的死亡。 他来不及再想其他,用力将最上面的尸体搬开,他要看看下面是不是还有活人。 第一个死的毫无痛苦,他的脖子被破片切开,皮肤苍白如雪,动脉血早已流尽。 第二个腹部破了个口子,但致命的伤在心脏,一颗钉子钻了进去。 第三个脸上糊满血渍却毫无生气,他身上没有伤痕,只是被翻倒的尸体压倒在地,不能翻身的他被溺死在血液之中。 肖恩想到此处,顿时汗毛抓起,雾一般的冷汗将他笼罩在一片湿腻当中,就好像脚下的血。 第四个仰面躺倒在地,他的身体还微微散发着热意,他的运气最好,上面有尸体盖着,阻挡了所有的伤害,他只是被震晕过去,完全脱了力。 这里有活人! 肖恩大喜过望,如果因为他的果酱锡罐手榴弹而导致无辜死亡,那他心情怎样连作者都没办法揣测啦。 肖恩将三具尸体一一挪开,一把将第四个俘虏扶起,那个俘虏腿脚还算利索,抓着肖恩的胳膊慢慢站起,只不过虚弱的他倒伏在肖恩的身上,完全靠着肖恩才能站稳。 他左手死命地抓着肖恩的胳膊,头低低的望着地面,茫然地问:“我还活着吗?先生???” “先生,你还活着,上帝要你能好好地活!” “那么,来算算我们之间的恩怨吧。” 肖恩闻言一惊,他本能地想将这人推开,但他的胳膊却被紧紧地缠在那人的胳膊上,一支左轮从那人右手探出,黑洞洞的枪口按在肖恩的心脏处。 那人抬起来头,他的眉毛是倒八字,头发披散着,淅淅沥沥的血滴流淌在他的脸上,眼睛又圆又小,像一条水蛇:“现在,黄皮小子,你可以去死啦。” “砰”的一声枪响,肖恩·李不可置信地倒在了地上。 ----------------- 当枪声响起的刹那,肖恩眼睁睁看着满脸是血的本戈露出大仇得报的笑容,轻松地仿佛得到了解脱,这一刻让他去地狱都心满意足。 哎,不对啊,我是主角啊....... 一脸不可置信的肖恩倒在血泊中,脑海中回想着凯尔萨斯的经典名句:“你们会溺毙在自己的鲜血中......” 胸口的钝痛让他无法呼吸。 痛,太痛了! 天旋地转,脑子里嗡嗡作响他想躺平,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就一下,一下就好。 罗宾紧张地戳了戳肖恩的脸,试图将他从昏迷中叫醒过来。 克莱尔则训练有素的摸索着他的上身,企图从他胸口找出一个像样的伤口。半晌从肖恩的内侧口袋中摸出了一个破损的盒子。 “跳弹了,肖恩真是福大命大!”克莱尔摸着盒子那深深的凹坑对罗宾说。 “如果是跳弹,那么肖恩还未苏醒的原因只有一个了,那就是近距离的射击引起心脏停跳。我在战场见过一些这样的例子,我知道如何让他恢复正常!”罗宾一脸严肃地望向克莱尔,希望他能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做。 “首先你要有节奏且有力地按压他的心脏,用有力地手法刺激心脏,让心脏重新跳动。”罗宾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玻璃瓶,对准肖恩的鼻子,“而我则会猛烈地扇他耳光,用溴盐来刺激大脑,让大脑保持清醒!” 这什么变态抢救法! 还未等肖恩有什么起身的动作,一股浓烈的仿佛二十年未清理过的公共厕所的味道直冲脑门,臭的呛人,臭的独特,臭的不可理喻!肖恩的脑瓜子顿时嗡嗡作响,如同一个记有力的耳光打在脸上! “哎,你怎么能打人呢!”肖恩一下子坐起身来,对着罗宾怒目而视。 罗宾则一脸惊喜:“我还没上手呢!只是溴盐的作用。” “不,溴盐就如同一击摆拳狠狠地打在我的鼻子上,它是有真实伤害的。”肖恩晃晃悠悠站起身来。 “很遗憾。”克莱尔赶忙过来扶住,顺手将木盒子物归原主, 肖恩接过盒子,摸索着弹痕道:“不过也很幸运。” 第21章 黄皮肤的算不得英雄 第一车厢的接口处,治安官带着两名手下正在清点着劫匪的“价值”,守卫们席地而坐,或两两闲谈,或相互包扎伤口,或抽着烟斗静静享受着战斗之后的点点闲暇。而乘客们在久违的没有听到枪声之后,都不约而同地跑到接口处看起热闹来。 这也是之后宴会上不可多得的谈资。 从古至今,从欧洲到亚洲,从未听说有哪个国家不崇拜勇士与英雄。更何况是亚美利加这样一个崇尚自由和个人主义的年轻国家。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听着惩恶扬善,抱得美人归的个人英雄故事,都在做着穷小子一夜暴富的美梦。 “听说是你慧眼独断,在人群里找来的两個英雄?”在人群中间,两个姑娘在小声交谈,她们一个身着粉色长裙,一个头戴着窄边礼帽。 “是的,罗宾是个传奇老枪手,我只知道他在做保镖前在得克萨斯工作,枪法奇准,经验丰富。”其中一个女孩避重就轻地回答着问题,赫然就是雇佣肖恩和罗宾的高又硬大小姐,伊娃·希尔。 “真是的,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另一个姑娘则没好气地打断她,用手假装要给她挠痒。 “好了好了,我求饶。另外一个叫肖恩·李,是个华国人。听说他力气很大,像个怪物。” “啊?就像一只黄皮大猩猩吗?”问话的女孩顿时失去了兴趣,原本幻想着来一次美妙邂逅的心情瞬间就化为乌有。 “请淑女一些,佩姬。他的肤色要比想象中白,是一种淡淡的像蛋清一样的黄色。而且算是个……聪明人吧。”伊娃·希尔想了半天,找出这么一个中性的形容词。 “哦.......”佩姬女士发出一声夸张的感叹,“那就像罗宾汉一样。一个大英雄,骑着白马的华国王子!” “别傻了佩姬。我们的人生从出生就注定好了,家族负责养育和教育,而我们则负责将家族之间的联系变得牢不可破。” 伊娃的声音变得低落且无奈,纵然她可以一掷千金,壕无人性。但在亚美利加人人都追求的自由却是她无法触及的星空。 笼罩在餐车车厢的烟雾散去,英雄在万众瞩目中登场。 “咚!”先是一个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在众人一片惊呼中,本戈被紧缚住双手一脚踢了出来。他早已没有了趾高气扬的气势,原先锃亮的被紧紧梳到脑后的头发散乱地挣脱出来,血和灰尘洒在他的脸上,让他阴暗的脸上多了几分滑稽。他的右眼高高肿起,这是肖恩泄愤的杰作。 “女士们先生们!跪倒在你们面前的就是本戈·达姆,康特里尔帮的领导者、劫掠者、纵火者、杀人犯、叛国贼!而如今,他栽了,栽在了一列火车上,栽在了两个侠客手中。”残破的车厢连接处俨然成为了克莱尔的演讲台。他是个不错的领导者,很明白该如何烘托气氛。 “......现在,请大家张开双手为我们的两位英雄欢呼吧!”克莱尔率先做起了示范,他掌声仿佛传染一般迅速引燃车厢,不间断的欢呼声将整个场地萦绕,仿佛孕育着无数的激情和希望,叫喊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在宣示着无尽的勇气和力量。 在叫喊声中,罗宾搀扶着肖恩缓步走出了餐车车厢。气氛一瞬间就到达了顶点,所有人都沸腾着呼喊着英雄、罗宾和李的字号,如果不是肖恩还需要搀扶,简直要将他俩扔到天上去了。 肖恩是不习惯这样的场面的,从小到大,面对最多的不过是全班的元旦晚会上的诗朗诵,还因为卡壳被暗暗嗤笑。而如今,三十多号人衷心地为自己喝彩,那感觉,那滋味,还真.......挺不错呢。 他将罗宾搀扶他的手放下,尝试着自己站着,因为这样显得更英武一些。他频频挥手,将自己最帅气的那边帅脸留给众人。 欢呼声退潮了。掌声开始稀稀拉拉,惊呼和窃窃私语代替了刚才的恭维,气氛几乎要凝固下来。 “一个黄种人”,“没有辫子的华佬”,“黄猴子”,“野蛮、愚昧”之类的声音不断传来,他们可恶地用一种不大不小的音量说着诋毁人的话,可以恰巧让你听见但当你质问时又感觉像是偷听来的一样。 种族歧视。肖恩又一次感受到了亚美利加的恶意。怒火从心里缓慢燃烧,一点一滴,一丝一毫地焚烧着他的肝,肺和心脏。大脑不断地尝试着降温,冷静,要有理有据,引经据典地一一反驳,像个文明人那样去战斗,但是他做不到,终于,怒火也将大脑点燃,沸腾的怒意溢出五官,他忍不了了! “去你妈的白皮猪!” 他一把推开罗宾试图阻挡他的胳膊,他向前一步,让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他怒目圆睁,右手强有力地指着那些窃窃私语的人群。 “五千年前,我们和古埃及人一样面对洪水;四千年前,我们和巴比伦人一样锻造青铜器;三千年前,我们和古希腊人一样思考哲学;两千年前,我们和罗马人一样四处征伐;一千年前,我们和阿拉伯人一样无比富足;而现在,我们依旧是东亚的霸主。 反观你们呢?一群昂撒弃民,一伙凯尔特人,一帮日耳曼人,三千年前你们茹毛饮血;两千年前你们被罗马人征伐;一千年前你们被黑暗所统治;一百年前你们被赶出了自己的家园,成为丧家之犬! 现在你们有钱了,威风啦,自诩文明人了!往上数三代四代,伱们的先祖就那么干净吗?你们的原始资本哪里来的?哪个不是强盗,哪个手里不曾沾染无辜者的血? 你们又做了什么呢?是发明创造了影响世界进度的伟大科技?是做出了前人未竟的足以在史上留名的伟大创举?是写出了感动亿万人的不朽诗篇、歌剧或者音乐?是促使你们所在的新兴国家立足于世界民族之林?不,你们什么都没有做,你们只是躺在前人的尸体上,啃咬他们血肉的蛆虫! 你们枉活四五十岁,一生未立寸功,只会虚情假意!一群断脊之犬,还敢在我面前大谈文明野蛮!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22章 临时法庭的辩护 一番演讲或者骂阵震惊四座,急于争辩者有之,怒火攻心者有之,不为所动甚至嗤之以鼻者亦有之。 而肖恩却是心满意足,坐等他们破防。 “伊娃你说的没错,这个家伙确实是个聪明人。我从未见过一个华人能将英语说得如此流利,还如此有条理。虽然我很不喜欢他的语气,这个家伙粗鲁又自大。”躲在人群后面的女孩皱眉说道。 头戴礼帽的伊娃却若有所思。 “李先生,纵然你说了这么多,我只想问你一句,那么你为何做出这番义举,是心中的正义?还是觊觎本戈的赏金?”人群中,穿着暗纹丝织西服的瘦削老钱打扮的男人阴恻恻地问道,他见不得一个穷光蛋对着他痛陈历史,更见不得那個人居然是一个华人。 这是个狡猾的问题,他将救人的行为简化成两极,无论选择哪个,都会陷入另一个尴尬。刚刚才大义凛然地说他们厚颜无耻,转身就要本戈的赏金,那么他肖恩又是什么干净的人了?但是要说是为了心中的正义,那么他拼命战胜的本戈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赏金被完全分走呢? “我想你是没办法回答的,李先生。因为无论你如何大义凛然地说出那么一大段的话来证明你们华人是如何优秀,也无法洗刷你肮脏嗜血的本性!”老钱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他也用手指着肖恩,言语冰冷无情,“你是个贪婪的打手,追逐金钱的饿狼,谋财害命的杀人犯!” “肖恩·李,交代一下你的问题吧,你是怎么混上火车的?就在刚才,我追问了已经回到岗位上的司机与司炉先生,他们毫无保留地交代了你是如何伙同费城郊外的加水员混上这列火车的!那么,我就要再问问伱了,你所说的华国五千年文明,就教育出这么一个毫无道德底线的擅长诈骗的罪犯来吗?” 人群的惊呼如潮水般荡漾,女士们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小嘴。围着的半圆往后退了一大步。 “所以说,你们自动地形成了原告与被告的关系?那么作为本地的治安官,我有权组建临时法庭来裁决这件骇人听闻的惨案。”治安官饶有兴致地挤进人群,站在了第一排,“由于我们的镇长不在现场,那由我担任法官,我们还需要六或十二名路易斯安那州的公民来组成陪审团,希望正直公平的绅士们踊跃报名。” 亚美利加的绅士们可不会放弃这个反击的机会,刚才肖恩的那顿输出可是将他们全都羞辱了一遍。粉红长裙女士也站起身打算参加,不过被治安官无视了。 “本戈·达姆在撤回第三车厢时,虏走了三位男士,他们是康特里尔的俘虏,也是亚美利加的公民,那么我们想知道,那三位可怜人现在在什么地方?”自动成为原告的老钱气定神闲,一副吃定你的样子。 肖恩脑子嗡的一下,回想起了他“摸尸”时的场景,那三个手脚被束缚住,眼睁睁地等待死亡来临的俘虏。 “无话可说了吧,李先生。”老钱的声音冷酷且森寒,“他们被你用爆炸物炸死了,惨死在碎片和钉子之下,他们的双手被束缚住,尸体像一个破烂的麻袋。他们毫无尊严地死去,你根本没有去想解救人质,而是置生命于不顾,只想着如何拿到本戈的人头。你还说你不是杀人犯!” “什么杀人犯?我是正当防卫!如果没有我,你们早就被本戈抢了两遍了!”肖恩气愤他们的厚颜无耻,恼火他们的过河拆桥。 “我稍微插句话,先生们。我的巡警们已经击溃了他们的增援,就在即将接近火车的地方听到了爆炸。”治安官话里有话,屁股有些歪。 “是的,没有你的炸弹还有治安官的奋勇杀敌,还有守卫们的拼死反抗,如果你将所有的功劳都算在自己身上,这不是绅士所为。”一名陪审员提出质疑。 “那就很清楚了,如果没有那枚炸弹,那三位可怜人有可能会死,也有可能被解救;但因为那枚炸弹,三个可怜人必死无疑!”另一个陪审员适时补充。 好好好,当陪审员的目的就是为了判他有罪是吧? “亚洲人邪恶又没有教养,他们漠视生命,甚至连狗都吃!” 他妈的,怎么又带回歧视了!当一个人陷入众人的围攻下时,想张嘴回击是很难的,他们会揪住任何一句话里的漏洞进行反击。千古流传下来能接得住骂战的也就一个诸葛亮。更何况在亚美利加他们更喜欢打断别人的讲话,把别人的思路彻底搅散。 肖恩喉咙都说干了,但还在硬撑:“杀人犯?什么杀人犯?他们是被劫匪俘虏的,死了也是因为守卫们没有尽到责任,和我有什么关系?” “哎,你.......”旁边的克莱尔一副狗头指人的样子。 “不,先生,虽然你确实非常勇武,但你对联邦法律还是有一些误解。”治安官又插进话头来,他的眼中闪烁着金钱的光辉。 欺负一个英雄是难为情的,但他是个黄皮肤就另当别论了。如果,他是说如果,抓住本戈的是一个杀人犯,哪怕是过失杀人,赏金也就算飞了。那么有资格多领一些的,是不是就有自己了? 不能叫手底下的小伙子们流血又流泪啊! “阁下不是州警,不是治安官,不是治安官助理甚至不是赏金猎人,因此如果您想抓捕通缉罪犯就需要考虑有后果但因疏忽导致过人死亡的问题了。毕竟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您投掷的爆炸物无法击中无辜的公民。” 治安官的话语专业而拗口,翻译过来人话就是,如果你不是一个执法者,那么你就需要承担误杀无辜者的刑事责任,这属于过失杀人中的非自主性杀人罪型,虽然不会上绞架,但去号子里蹲三五个月是免不了的。 治安官走近肖恩的身前,打算听他的最后陈述。 “我......我,”肖恩的嗓子仿佛被贴在了气管上,声音沙哑,完全不再有刚才的意气风发。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是一个现代人,甚至他就是一个视频制作者,他看多了互联网上的血腥,甚至暗网上面的猎奇视频也偶有涉猎。但他实在忘不掉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被杀伤性武器划破肢体血液飞溅溺毙在鲜血中的恐怖场景。 诚然,没有手榴弹的伤害,劫匪们的命运最终也难逃一死,但他们三个人确实被手榴弹的弹片误杀。他手中还是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这血迹浸染在他的骨头里,一辈子都别想抹去。 更何况这根本就是在欺负人,一群白人在利用身份欺压一个华人。 第23章 高尚之人的背书 “治安官先生,我有不同意见!” 两个不同声音同时发了出来,一个干瘪中透露出一股肾虚的味道,一个清脆悦耳如同泉水迸溅在布满青苔的巨石。 罗宾讶异地望着罗宾,没想到还有好人登场。 长时间的战斗和叫喊令罗宾疲劳饥渴,声音嘶哑,不过他依然坚定地开口:“治安官先生,我想我不能完全同意你的观点。女士们先生们,假想有这么一个场景,请您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该如何是好: 有一只高大凶猛的狮子向你走来,它不想取你的性命,只是一个劲地喊它饿了,想向你索要一条大腿。只是它还未等你同意就直接将你扑倒,将腿咬了下来,就在它还想继续行凶之际,一個猎人赶了过来,将狮子杀死。那么,断了一条腿的您,是否会称呼他一声英雄? 那么,断了一条腿的您,是否应该埋怨猎人出现的太迟,以至于大腿已经被咬掉? 那么,您是否应该质疑猎人居心叵测,他只是想赢得您的感激或者是猎取狮子的皮毛? 我想答案已经显而易见,高贵的灵魂不会怀疑另一颗高贵的灵魂,而你们也不应该怀疑李先生内心的正义和想要取得战利品的渴望,因为那本来就是勇武者本该得到的奖赏。 肤色不代表荣耀,先生们,我也见过一些华人,他们像最高贵的骑士那样可敬,我还见过某些爱尔兰人,他们像最残忍的野兽那样邪恶。” 车厢内的人群又开始窃窃私语,有人觉得罗宾说的很好,他们点着头,鼓着掌,为这句充满辩证的话暗自喝彩;有人觉得罗宾混淆概念,把个人与整体混为一谈;有人嗤之以鼻,他们自诩高贵,用金钱和成功来证明肤色就是荣耀。 “我不接受你的观点,先生!”老钱阴恻恻的声音又一次传来,“野兽不是人,它没有多高的智力做到你臆想出来的场面,它不会在你失去反抗的时候只吃一条腿,它一定会要了你的命。那么没有人会怪罪猎人,因为这才是拯救了生命。 但这位先生不是那样,他因为赏金混入了守卫的队伍,他不是守卫,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就像一个小孩拿起了刀剑,他自以为很骁勇,自以为很剽悍,却杀了人!你能说杀人的是刀,不是这个懵懂的小子吗?” “轰”,这一番话如同烈火扎进油锅,现场的气氛立马热烈起来。 “对!这位绅士说的正是我所想的!” “什么狮子野兽的,我搞不明白,但是我知道因为他的什么手雷炸死了三位可怜的无辜人!” “他们都没有活到下一个感恩节!” “判他有罪!” 治安官嗤笑一声,听着满车厢的喧嚣沸腾,盯着重新将胳膊搭在肖恩脖子上的中年男人:“我还是要重申一句,李先生不是州警,不是治安官,不是治安官助理甚至不是赏金猎人,他没有执法权,他是否是过失杀人需要专业的判断。” 罗宾将左手放进上衣的内侧口袋掏了掏,一个银白色的圆形徽章被抛向了治安官:“那么我不得不以我十一年德州州警,五年德州游骑兵的身份向伱发出正式通知,肖恩·李先生是我的助手,搭档。他亦代表着德州游骑兵的荣耀。” 德州游骑兵,或者说德州骑警是德克萨斯州最凶狠的警察部队,他们在战争中是部队的骑兵,在和平时代就是抓捕恶棍的警察,他们的战绩是如此辉煌,他们的凶名是如此显赫。墨西哥人、印第安人、杨基佬都咬不下德州这块硬骨头,反而被他们践踏在铁蹄之下。最棘手的是,他们是目前唯一一支允许跨州执法的警察部队。 藏在人群中的伊娃·希尔也挤出人群,盯着肖恩与治安官道:“我是伊娃·希尔,梅奥·希尔的女儿。我同样以希尔家族的名誉起誓,肖恩·李先生与罗宾·桑顿先生是我雇佣的赏金猎人,他们为希尔家族服务,以打击南方最臭名昭著的康特里尔帮。” 如果说罗宾的身份是一场引起人们赞叹的浪潮的话,伊娃·希尔的起誓就是人们惊呼的海啸了。 第一车厢中无论男女都瞪大着眼睛,嘴巴因为震惊都无法闭合。 有一种场面叫只要说出名字,不用说地址和职业,大家都知道是谁。梅奥·希尔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是亚特兰大的银行家,或者不应该如此草率地称呼他是亚特兰大的银行家。他应该被称呼为佐治亚州的银行家,那是整个南方邦联中都能排进前五的顶级富豪。 如果佐治亚州的农民没有拿到希尔银行的春季贷款,那么就会有十分之一的人因此破产。 如果有这两位强有力的人物做背书,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治安官耸耸肩,与呆立在原地的肖恩握了握手,以示抱歉。看来本戈这口肉他只能喝汤了。陪审员们“尽职”地宣称肖恩无罪,一个个围在伊娃跟前,打算向希尔家族卖个好。 一场欢快地凯旋被搞成这样针锋相对,捧场的众人也没有了欢迎的好心情,无瓜可吃之后就自行散去了,克莱尔则同治安官一道商量着俘虏和尸体的安置问题,蚊子再小也是肉,抓到的康特里尔帮成员也有一些赏金可以吃一吃。 肖恩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伊娃·希尔,又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美好。 不过伊娃并没有再理会肖恩的目光,自打成年以来,这样的目光她见得太多了,只是眼前的华人没有更加赤裸和直接。 肖恩还想说些什么,后脑勺就被轻轻拍了一下:“万众瞩目的英雄归来了?肖恩可是变成大名鼎鼎的明星啦!居然打量起希尔家的千金来了!但你刚才的样子像是一只垂涎欲滴的沙皮狗。” 罗宾强有力的大手拍了拍肖恩的肩膀,有些严肃又有些在开玩笑:“只要过了今晚,关于希尔家族拯救了一列火车的报纸就会铺满整个佐治亚州。你以为她是在给你做背书,她可是为了希尔家族的声誉。放轻松,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远在前世就见识过资本鸿沟的肖恩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耸耸肩:“我是在想,她许诺的一千美金什么时候到账,到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分配呢?罗宾大爷?” 第24章 离别的车站 轰隆隆的火车上,肖恩躺在柔软舒适的弹簧床垫上,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黑色影子发着呆。 远处的山峦笼罩在月色的阴影中,仿佛一只潜伏的巨兽。 距离上次那场紧张刺激又场面宏大的火车劫案已经过去三天,肖恩依然没有从爆炸和血泊当中回过神来,在每个睡意惺忪的时刻,火车的鸣笛和铁轨的震动都让他猛然惊起,再也无法安稳。 毫无睡意的肖恩终于看腻了群山和树影,起身倒了一杯热水,从衣帽间的大衣口袋中取出了他母亲的遗物——那个装着手镯的木盒。 他双眼布满血丝,下眼睑上尽是浮肿,黑眼圈和大眼袋呼之欲出。他眼神警惕又充满期待,望着手中已经破碎的盒子。 盒子的边缘破损得非常厉害,一个爆炸产生的坑状裂痕遍布在它周围,打开盒子都不能用力过大,不然它就分分钟碎给你看。 和各位想的一样,本戈的子弹从外套射入,就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这里。 盒子里的翡翠手镯不出意外地碎成了几块,最小的几片在第一次打开的时候就找不到了。 如果翡翠手镯的损毁让肖恩心痛欲裂的话,那么接下来的玩意就让他心情复杂了。 在破损的木盒夹层里,赫然藏着一张符纸,不知放置了多少年的黄表纸依然色泽光鲜,书写用的朱砂仍旧晕红如血。 符纸上的画的什么肖恩看不明白,但字笔如刀,力透纸背,又如金蛇飞遁,浑然天成。仿佛书写者的精、气、神融为一体,感召天地,心悟雷篇,随意运用,下笔成符。 一张符纸已经破碎,纸张的裂痕仿佛刀劈斧夺,手指碰触都感觉有刀光剑影一般。而另一张符纸则完好无损,上面书画有敕令、星斗、家宅,其间隐有金丝电光闪烁,煞是不凡。 肖恩很明白,回想当时那种情况,一把左轮顶着胸膛,一个木盒再加上一个手镯也没办法让他毫发无损。 不是肖恩没幻想过传说中的储物手镯,但是在费城的那段时间,他可是试了很久,无论是向上面滴血还是神经质般自我对话,都没有引起任何异常的事情发生。也许真的是肖恩那個已经完全没有印象的老妈给未来儿媳的见面礼物。 而那两张藏得深深的符篆才是真正的传家宝贝。虽然有一张已经被损毁,但救了他一条命。 肖恩将符纸默默收进口袋,心中却不禁惊涛骇浪: 不是,老祖宗写的不是传说故事,人家玩的是真的啊! ----------------- 三天前,当重新修好的火车开进终点站新奥尔良时,他都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新奥尔良联合车站内人山人海,前来来迎接这列英雄的火车。 当火车上的铜钟叮咚作响,伴随着淡淡烟雾慢慢驶入新奥尔良车站时,联合车站内所有的火车都拉响了汽笛。 响亮的汽笛声如同礼炮的轰鸣,为这列残破的火车行最高的礼仪。 从火车月台到新搭建的礼台铺设着厚厚的红毯,在高台之上,南方铁路公司新奥尔良段的主管带着一大帮人等待着乘客们的到来,不过主管站位靠后,边缘站位如一个喽啰。站在中间的有两个才是这次欢迎会的主要人物,一个五六十岁年纪,瘦长脸,宽阔的前额,一副银边眼镜将大而深的眼袋藏在下面,身穿一件精致的羊绒大衣,在秋天的寒风中都充满温度。 另一个四十岁上下,但头发已经一片花白,他的脸瘦而小,颧骨如同两只樱桃凸出脸庞,眼睛大而明亮,不时闪烁出精明的光彩,他的胡须呈八字,打理得非常整齐,从脸上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他就安静地站在那里,却难掩他身上的光芒。 第一车厢的门被警卫从外打开,乘客们都忘记了这几天的惊吓,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他们踩着红毯走到礼台跟前,微笑着朝民众挥手,表现得像凯旋的英雄。 治安官穿着笔挺的制服走在乘客的后面,他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礼台中央的那两位绅士。而那两位则在中间站定,微笑着看治安官向他们走来。短短的红毯治安官走了将近两分钟,他向年老的绅士敬礼,而绅士则伸手在他礼毕后与他重重地握在了一起。 “市长先生,幸不辱命,康特里尔帮在您的任期已经成为历史!”治安官还挺会拍领导马屁。 “谢谢,谢谢你的支持,新奥尔良的安全离不开像您这样优秀的治安官。”市长先生也会互相吹捧,“我听说在这次抓捕行动中还有一名德州骑警?他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 治安官尴尬地摸摸鼻子:“很抱歉,市长先生,他身体有些不舒服......” “好吧好吧,你看看我,已经忘记新奥尔良的秋天也会让人感冒的事情了。让我们忘记这些不愉快,尽情享受新奥尔良的牡蛎和葡萄酒吧!”市长朝乘客们满含歉意地笑笑,宣布了欢迎仪式的结束。 而在另一边,伊娃·希尔则紧紧地抱在了市长先生旁边那个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怀中。 他与伊娃行了一个贴面礼,手在伊娃的头上摩挲着,好像在检查她是不是完好。 “您看我不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吗,爸爸?”伊娃娇憨地拍着他的背,好像对他摸头发的动作有些不满。 “那是你不知道我在听到消息时有多害怕!伊娃,你简直要把我吓死啦!” “我可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吓死您岂不是会让佐治亚州三分之一的人破产?” “来吧,小伊娃,你来给我好好讲讲,我听说这个传奇故事里还有你的影子?你雇佣了一个得克萨斯骑警和一个华国小子?要知道德州骑警的脾气要比他们的长角牛还要倔,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个华人小子会不会什么神奇的技法?当年我在加州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华人那令人赞叹的动作,哦,对了,他们叫做‘功夫’......” 驾驶室里,肖恩正盯着伊娃怔怔出神,罗宾坐在之前的木板上,好笑地看着肖恩:“你真的不打算出去露一面吗?那可是新奥尔良的市长,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见的大人物!” “算啦,伱以为他就那么愿意看到我吗?他亲近我就会让他的选票降三个百分点。我不出现才是最好的选择,他会明白我的想法的,还会给我一些补偿。你呢罗宾?你为什么不出去?你可不会扫他的兴。” “我嘛.......我有些东西见不得光,比如这枚得克萨斯骑警徽章,”罗宾搬着这枚小小的银白色的圆盾徽章,让它灵巧地在指缝间钻来钻去,“我是个逃兵,小子,这玩意是我的见证,也是我的耻辱。” ----------------- 一天后,肖恩又站在了联合车站的月台上,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英雄的光环,在来来往往的旅客中他就是普普通通的华人青年。 市长先生果然知道肖恩的良苦用心,在他的授意下,南方铁路公司赠送给了肖恩一张直达丹佛的一等舱火车票作为拯救火车的奖励。肖恩仔细辨别了很久才意识到这玩意是真的。 火车还有半小时就要发车了,给肖恩送行的自然是罗宾,他絮絮叨叨地解释悬赏金的分配,像极了一个被审计的会计。 悬赏金需要通过州政府的确认才能分发,整个康特里尔帮几乎全部折在了里面,加上零零碎碎的小头目,一共有将近一千八百美金,不过不是肖恩一个人的,守卫们人最多,他们拿了四成,因为他们损伤惨重,克莱尔他们公司需要支付大量的抚恤金。如果拿不到悬赏,公司就要派出法务部要钱了。 治安官他们因为拖延敌方增援也要走了三成,如果没有三成,治安官就不会那么积极上报,钱当然可以拿到,但至于多会拿就看州政府多会能想起来吧。 因此肖恩和罗宾拿了剩下的三成。 希尔大小姐也没有食言,不过她与肖恩算了一笔关于背书的额外花销,扣除了肖恩的两百美金。 “不收你的背书保证金是对背书这个行为的侮辱,收的少了是对希尔家族的侮辱。”希尔小姐是这样说的。 不过肖恩也只拿了希尔小姐的三百美金雇佣费用,悬赏的钱他委托罗宾寄送给死去的那三个俘虏的家人了。这也就是为什么罗宾要向他解释的原因。 肖恩摸着口袋中暖呼呼的纸币,潇洒地向罗宾道别:“代我向高又硬大小姐问好,也向你问好!如果后会无期,那祝你死得其所!” 罗宾哈哈大笑:“我看你好像一条狗啊!” 第25章 新的开始 科罗拉多州在亚美利加的西面,洛矶山脉面,16-17世纪,西班牙人和法兰西人先后来此。西班牙探险家看到落基山上彩色斑斓的岩石,遂将此地取名为“科罗拉多”,意为“红色的”。1876年亚美利加独立100周年时,它从路易斯安那领分离出来变成了一个州,故有“百年州”之称。 丹佛就在它的中心。背靠着巍峨的落基山脉,东边就是一望无际的高原平地。九月的天气正适合出来野游,如洗的蓝色天空下是高低错落的山峰,山尖是皑皑白雪,金色的阳光洒下,整座山都灿烂起来。 联合车站外,肖恩跺了跺脚,以缓解火车旅行带来的麻木和幻觉中的晃动感。一阵风吹来,肖恩不禁打了个哆嗦,他赶紧将大衣翻出来穿上,相对于温暖又湿润的费城来说这里要冷得多,也干得多。 丹佛四处透露出一种欣欣向上的气息,刚下火车,招工的纸牌就立刻占领了月台。他们迫不及待地接走任何一个想干活的男人。 这是一座新的城市,早先只是一个煤矿小镇,直到1858年发现金矿后,才吸引了大批淘金者,淘金热的兴起总是会带来巨大的人流,因此一个城市诞生了,随落基山脉地区矿业和大平原农牧业的兴起,横贯大陆的中太平洋铁路通车,以及亚美利加的西进运动,丹佛迅速崛起。 城市的发展带来了大量的资金,酒店、别墅、歌剧院、图书馆、美术馆甚至市政厅,他们都想建個新的。 肖恩一点也不想耽搁,只想把那花了他一百美金的申请赶紧兑现。 丹佛是科罗拉多州的首府,州议政厅自然也在当地,肖恩花了三十美分叫了一辆出租马车,让车夫带他前往议政厅。 议政厅也与费城一样,人多也杂乱,不过申请土地的办公室人却不多。几个办事员在办公室里抽着烟,整个家仿佛着火了一般。 肖恩见状又散了一圈烟。办事员们虽然好奇这略显唐突的举动,却也都接了下来。说明来意之后,几个办事员相互看了一眼,都打量起肖恩来。 这是一个华人,但又与他们见过的那些看上去不同,眼前的男人有一头黑醋栗色的头发却没有扎辫子,脸上有着常年被太阳晒过的淡淡红色,肩膀宽大,身材健硕,脊背挺得很直。 “哈,一个华人,你确定你没走错办公室吗?”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把所有人都逗笑了,这让肖恩有些尴尬,不过他也不甘示弱,将内侧口袋里的申请表抽出来扇了扇风,将上面清晰的签名亮给众人:“嗯哼,就是华人,在费城拿到了属于亚美利加的土地。” “能拿到申请的人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在城市里生活。”一个办事员接过肖恩的申请单,确认无误后,翻出一大卷地图,一张一张地翻看起来。 “是啊,城市里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儿,电灯,电话,有轨电车,各种各样的商店、服装店、餐馆,只要有钱,城市能满足你的任何要求,可惜我的钱包不同意我留在那里。”肖恩的自嘲逗乐了办公室的众人. “啊,在这里!”办事员翻开一卷图,将它平铺在桌子上,拿起一支铅笔在上面勾画起来,“在普韦布洛那里还有一些不错的地,你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再想找地就要翻越落基山脉了,那里可要比这里干旱得多。” 肖恩冲他感激地笑笑,将烟卷又发了一圈。虽然他知道那只不过是一种话术,但不妨碍他表示自己的识趣和友善。老烟枪们看到烟卷开心地收下了,办公室的烟雾又浓了几分。 办事员将地址添好,签上自己的名字,交还给肖恩:“你可以动身去普韦布洛了,恭喜你,你成为了科罗拉多州的一员,祝您生活愉快。” 不到半个小时,肖恩离他的土地又近了一步。 两天后,肖恩的申请单上写下了最后一笔:科罗拉多州,普韦布洛县,卡农城。 在横贯南北的落基山脉的中下段,东侧蜿蜒的山脚向西勾出一个小弯,卡农城就坐落在那个小小的弯里,三面环山,峡谷纵横。卡农城多山地,不过在它的东面也有不少平原。 现在是九月,秋天的平原上一片枯黄,透着成熟的美色。或黑或黄的长角牛悠闲地嚼食着眼前的美味,趁着草料还有汁水和营养再给自己贴贴膘。萧瑟的秋风吹过,小腿高的野草随风摆动,远处的牛群也时隐时现。 空气中满是寒霜与青草的味道,里面没有粉尘,没有雾霾,没有大气污染。这就是肖恩拼尽所有能量,无论是重金许诺还是生命威胁都不曾动摇的理想乡。 19世纪的城市有什么好的?自来水,电灯,电车,来自21世纪的人已经看得够够的了,他们还没有网络、手机和电脑游戏。 来点19世纪纯正的西餐?烂猪肉、死老鼠、地沟油、疯牛病,在21吃过的东西还要在19世纪再来一遍?没有食品监管的年代,食品安全可比21世纪更甚。 来一场世纪大商战?与J.P摩根、卡内基、洛克菲勒、爱迪生他们过过手?算了吧,能写在历史上的人物,哪个是易于之辈?哪个没有过人之资?城府和心机又是21世纪的普通人能防得住的?到时候被逼着签下卖身契可别掉小珍珠。 那么,做一个富家翁,享受美女、美食、派对和大豪斯的快乐?在乡下就能做到啊! 肖恩不禁想起一个颇有深意的小故事:富翁到海边度假,见到一个渔夫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便问渔夫,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不去打鱼? 渔夫说:“今天的鱼已经打够,现在要休息了”。 富翁不解道:“天气这么好,你应该去打更多的鱼,以便可以买更好的船,赚更多的钱啊!” 渔夫问:“那又怎么样呢?” 富翁说:“那你就可以雇人出海,不用自己出海,只用舒服的躺着晒太阳就好啦!” 渔夫说:“可是,我现在不正是躺着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吗?” 是啊,好不容易回到十九世纪,还那么辛苦那么费力地去奋斗,不如现在就躺在乡下舒舒服服晒太阳啊! 第26章 美金的诅咒 在无垠的草原上,两个人,两匹马正晃晃悠悠地行进在大地上,太阳懒洋洋的照着,风还有些凉。蓝天下面牧草散发出太阳的颜色,马低着头,时不时啃上两口,优雅的脊背凸现地平线上。 “你骑马还挺不错,看起来不像一个华人。”落在后面的办事员看着肖恩不禁感叹。 肖恩单手持缰,身体稍微向后倾倒,腰胯随着花马的走动而上下轻摇,显得是如此惬意。他嘴里塞着一块干硬的面包,企图用口水将它稍稍融化。 “谢谢,不过你也别说我像一个印第安人。”肖恩适时地开着玩笑,“不过,你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我们四周的草原来越短,露出的土地越来越多了吗?” “那就说明我们快到地方了,伙计。”办事员掏出地图比对了一下,又指着前面的一片连续的山壁说道,“就在这片山壁的后面,只要再绕行大约十英里就到了。” “可是我们已经走了将近三天了。我可没想到会有这么远。” “我也没想到都1892年了,科罗拉多还有没有分出去的土地!我以为科罗拉多的土地都已经被铁路公司和大农场主瓜分完了呢!要知道上一次我来这里已经是十年前了!” “是啊,如果都是眼前这样的土地,确实没人来了。”肖恩望着越发荒凉的土地撇了撇嘴。 又往南行进了一个小时,办事员指着的岩壁近在咫尺,一片巨大的红色石壁如同巨人的手指从落基山脉伸展出来,方圆数英里只有这一块。眼前的草地已经不似刚到卡农城看到的那般丰茂,绿色的植被已经被黄色的灌木和红色的砂岩所取代,放眼望去是一片荒凉和广袤的大地。光秃秃的山石嶙峋地裸露在红色的地表上,一丛丛耐旱的植物呈片状胡乱地生长着,好像斑秃患者最后的尊严。 而此时,西沉的太阳正在举行隆重的告别仪式,火红的晚霞染红了整个天际,金色与红色同时映照在这巨大的石壁上,时光回溯,仿佛一個泰坦巨人复活在眼前。 一阵风吹起,风滚草跟着风沙一起滚过,四周安静地只能听见风吹动岩壁的呜呜声,这种巨大的瑰丽场景会让他产生一种被世界遗弃的孤独感,让他仿佛置身于远古世界。 “嘿,别傻愣着了,这片土地现在归你了。”办事员随口一说却激起肖恩内心最深沉的涟漪。 不要说什么俄国毛子对土地有种别样的贪婪,华人自己对土地又何尝不是极致的渴求。我爱这片土地,它嚼起来都是甜的,当然前提是它归属于我本身。 “别看它现在不起眼,二三十年前可还不是这样,这里充满生机。”办事员眼睛里闪起了光,那是他经历过的辉煌时刻,“先是淘金客们,在派克峰发现了几座金矿,他们只带着一把矿镐,一把铲子和一只陶盘,将水冲洗岩屑直到淘到散金,成千上万的赌徒涌进了峡谷和山脉当中,他们成群结队地涌进小镇和城市,挤破头皮就为了搞到一份购买地申请,你完全想象不到当时小镇上能有多少人。 再然后是养牛业,牧牛人简直像淘金人一样做着无本买卖,牛吃的是不区分文的青草,又把青草变成了皮革和牛肉,然后牛又踏着蹄子将皮和肉驮到市场上贩卖,还会生出小牛犊以资替补。青草飞速生长,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牛肉的价格也疯涨。亚美利加四面八方的投资者携带者大量的现金蜂拥进科罗拉多的平原,以寻求分一杯羹。 最后是铁路行业,太平洋铁路修到哪里,债券和股票就跟到哪里,1880年前后,私人铁路公司的股票和债券就能达到一百亿美金,这是真的,我听我在州政府工作的表哥说过,真的有一百多亿。铁路公司还从联邦政府和各州政府拿到了将近两亿英亩的土地。 所以你就明白为什么我说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十年前了的话了。土地都集中在了铁路公司和拥有大量现金的牧场主手里,他们疯狂地扩张土地,买卖牛羊。他们以为世间的青草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他们却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很快过渡放牧让青草不再长出,过于饱和的牛肉市场让牛肉价格暴跌,七年前的夏天,科罗拉多迎来我见过的最严重的干旱,冬天又是一场足以载入历史的严寒,这里的牛冻死、饿死的有一半之多,一多半的牧场和养殖公司破产走人,但是土地却再也恢复不过来了。这就是金钱的诅咒。 不过破产的人可以离开,被伤害的土地却永远背负了这样的诅咒,从此这里飞沙走石,青草再也不好好长了。” “所以你们就把这样的土地给我?”肖恩皱紧眉头,有些难以接受。 “第一,这里就是公共土地,我们只有权把公共土地赠予你开发。理论上来说,在半年内这片土地仍归州政府所有,你只是上面的住户,半年之后你出了购买土地的钱,这片土地才归你所有。 第二,如果你有钱,伱也可以购买铁路公司和牧场主的地,他们巴不得将土地售卖给你。当然土地越好价格更高。” 肖恩盯着眼前的荒地陷入沉思,这是一片起起伏伏的小丘,但整体上还算是平整,绕过的那片红色石壁将北冰洋南下的寒风挡在身后,在冬天应该不会太冷,一条小河蜿蜒地从西往东斜斜流过,不过里面并没有水,这是落基山上春夏融化的雪水冲出来的沟壑。 如今已是深秋,干冷的空气已经让河床干涸。 东边是落基山的余脉,一条山脊从高耸的山峰缓缓向下直到山脚,山脊上稀稀拉拉的全是白杨和雪松,太平洋的湿润气流被落基山脉和内华达山脉牢牢挡住,导致这里降水也要稀少很多。 无论是树木还是牧草都裸露而稀疏。 “嘿先生,感谢你今天的付出。”肖恩翻身下马,从上衣口袋翻出一盒香烟递给办事员。 办事员将视线从地图上挪开,看向那包拆封的烟:“我平时只抽烟斗。” “那就带上一支回去抽。”肖恩取出一支塞进他的手中。 办事员惊讶地发现这根本不是香烟,而是一卷被卷得极密的“汉密尔顿”。他望向肖恩,肖恩却只对他眨眨眼。 “我能看看地图吗?我觉得有些细节没有看清。”肖恩伸手去拿地图,办事员早就把手中的铅笔也递了过去。 肖恩将地图中的虚线往东和南分别扩了一扩,东面的山脊和那条被冲出来的沟壑就被圈进了早已画好的圈里。 “哈,这样就对了,我有信心将联邦的土地照顾好。”肖恩微微一笑,将地图送还给办事员。 办事员将手中的“烟卷”收回上衣口袋,又把地图拿了过来,将地图中的虚线又往北轻轻一划,将北边那片石壁也划进圈里:“你早拿出来不就完事了吗?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第27章 火拳酒吧 办事员的轻轻一划,肖恩的地又多了将近八十英亩。 当然这些土地在资料上仍算做一百六十英亩,总数是不变的。 肖恩彻底麻了,赚麻了,甚至有些接受不了。 这里的人都不遮掩的吗? “先生,我建议你加快速度。相较于在野外搭帐篷,我更喜欢小镇上柔软的床榻和暖和的胸脯。”办事员催促肖恩赶紧上马,别搭黑赶路。 肖恩这才从“看朕用钱给你打下的江山”的姿势中扭过头来,翻身上马跟着办事员往最近的小镇赶去。 秋天的夜晚来得快,在七点时分天色已经黯淡下来,肖恩与办事员从马鞍袋里取出煤油灯挂在马脖子上,用脚跟上的马刺轻磕马腹,马儿就识趣地在寂静无人的小路上快走起来,深蓝的夜空下,月光如白纱般笼在大地,马蹄的咔哒声伴随归鸟的啼叫和秋虫的嘶鸣传入肖恩的耳中,纵然是黑夜,却让人感到一种从容和温馨。 肖恩记得在前世小时候的乡下外婆家就是这样,与伙伴们玩到很晚,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也不曾感到害怕。 轻薄的雾打在脸上,让人如饮酒般沉醉,如此惬意的场景肖恩不由得吹起口哨来。 “真是个怪人。”在前面引路的办事员回头看向肖恩,他已经在科罗拉多生活了二十余年了,他已经数不清给多少人划过地图,引多少人来看过土地,他见到因为土地而欣然畅享未来的人,他见过因为牛羊而满怀自豪的人,但他头一次见到因为月光、虫鸣和薄雾就飘然欲仙的人。 “真是首好曲子,先生。让我这被颠坏了的老腰都轻松了不少,不过也听出了一些悲伤。”办事员将马的速度降下来,好细细倾听口哨,“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 “它的名字叫《面会菜》,别尝试翻译它的意思,知道这个名字就足够了。” 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忙的事情越来越多,在疲劳和茫然之际,不如在傍晚的时候安静地看看这美丽的世界。这个还未被污染的世界。 大约九点光景,肖恩他们看到了地平线上的灯光,它微弱但温暖,把能量重新注入身体,将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哈,我们到了,李先生,你看到前面的灯光了吗?”办事员催马疾行,“那里就是红石镇的热拳酒馆。我也不知道本森为什么取这么个破名字,就像你刚才那首曲子的名字一样令人不解。” “那还等什么?让我们快点到吧,我可从来没试过骑一整天的马,痔疮都快被颠出来了!” 又经过十几分钟的行进,肖恩他们俩终于来到了这個偏远的小镇上。“不不不,不是小镇太偏,而是你的地太靠南了。”办事员指出肖恩言辞上的问题。 肖恩摩挲着两条麻木的腿,像在厕所蹲了半个小时似的,完全靠在办事员身上不能动弹。他感觉两条腿在脑子里已经尽是雪花点了。 天气太晚,肖恩只来得及看清这个叫“红石”的小镇大概的样子。 这个镇子不大,用前世的眼光来看,它连个自然村都算不上。十几座红白相间的房屋拼接出一条能并行两辆马车的街道,招牌大多隐入月光里,再加上很多店已经打烊,黑洞洞的门窗完全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店铺。 高矮不一的房子依次排列在街道两旁,有的是木头搭建的,还有些是用石头砌的。临街的木屋檐廊又长又宽,仿佛半个只砌了一面墙的房间。在檐廊下面悬挂着一块木制招牌,画着简易的示意图,好让文盲也明白自己店里卖的是什么。 石头砌的房子则没有檐廊,但是建得很高,它的墙面上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自己家的店名。 最高大的房屋在街道的最显眼处,是一座面积颇大的木制楼房,它的房顶有一块巨大无比的招牌,月光好似聚光灯一般打在招牌上,上面画着一个着火的拳头,漂亮的花体字绕着着火的拳头围了半个圈,写着热拳酒吧的名号。 它的大门又宽又高,却不是肖恩印象中能自动回弹的蝙蝠翼门。直到肖恩与酒吧老板混熟了后来才知道,蝙蝠翼门只不过是一种噱头,它既挡不住大风和沙尘,也防备不了别人吃霸王餐玩零元购。 办事员轻车熟路地将马牵到酒吧后面的马厩里,给马前的食槽里加满干草,还从马鞍袋里抓出一把豆子添进草料里,他摩挲着马的脖颈和后背,动作温和有力,给马做着“马杀鸡”,马儿一边吃着草料,一边舒服地喷着响鼻。 肖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他在前世骑过马不假,但照料马是从来没有过的,毕竟他也只是个旅行博主而已。不过他也学着办事员的样子温柔地对待起自己的马来。 以后不管是种地还是搞养殖,马都代替了后世的皮卡,将会是自己的好伙伴。这个小习惯一定要保持好。 伺候马儿吃好喝好,他们俩也赶紧到酒吧前面要些吃喝。 纵然是晚上快十点的样子,酒吧里仍然有十来个男人在喝着酒。这些都是不远处牧场和农场里的牛仔和工人,繁重的工作结束后,总是需要酒精来麻醉身体,兴致来了能喝到第二天早上。 不过大多数人不能为自己的兴致买单,在尚未喝醉之前就回到牧场宿舍睡觉去了,留在这儿的不是明天有空闲就是已经完全意识不到明天要上班的醉鬼了。 五六个穿着长裙的女人拿着烟卷或是羽毛扇子或站或坐,与人群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与每一个看向她们的人飞着媚眼。 办事员来到吧台,看也不看展架上满是灰尘的各色酒瓶,只是点了两杯威士忌。肖恩还没来得及道谢,只见办事员已经将一杯威士忌递到了吧台的另一边,那里有个酒客满心欢喜地拿起酒与办事员啜饮起来。 “你要点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给站在你旁边的家伙。这是西部酒吧的规矩,你认不认识他一点也不重要,但你必须在买第一杯酒的时候多买一杯。”待办事员啜饮一口,美美地品尝完酒中滋味之后,他向肖恩解释道,“等会有人再进来的时候,他也会给你买一杯的。” 肖恩耸耸肩,看着吧台背后的酒瓶研究到底要什么酒,办事员低头在他跟前耳语:“别看了,只有啤酒和威士忌。” “嗯......好吧,两杯威士忌,这位先生的酒也算在我的账上。”肖恩对酒保说道,“给我和这位先生一些吃的,我现在能吃下一整只牛。” “我们这里倒是真的有一头牛,你要不要试一试?”酒保自来熟地开着玩笑。 肖恩他们来的太晚,酒吧的后厨已经没有别的可吃,只有面包和炖豆子了。 肖恩点了两份接过餐盘和勺子,就站在吧台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炖豆子里加了番茄和碎肉块,浓郁的番茄味道让肖恩食指大动,汤汁咸甜适中,豆子口感软烂,碎肉脆爽劲弹,最关键的是在略显寒冷的晚上,能吃上一口热饭,感觉一股暖流从口腔通过食道一直滑进胃里,满足感油然而生。 只是吧台边一个声音让肖恩皱起眉头,他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红头发的白人盯着肖恩手中的盘子,一边喝酒一边学着肖恩吃饭的样子呼噜呼噜,他的同伴则看着他滑稽的样子哈哈大笑。 “咳咳!”肖恩大声地咳嗽表示自己的不满,就算是吃饭大声了点,不至于就这样被嘲笑吧?你以为伱在哪个高级餐厅吗? 红发男人看见肖恩抬起头看向他,也完全不怵地反瞪回去,这下,他看到肖恩黄色的皮肤了。 他的嘴角一撇,挤出几分不屑,他嘴里阿巴阿巴地叫喊着,自以为是华人的腔调胡言乱语,不知道在学舌什么东西。,双手放在眼眶外沿,将眼睛扯得细长。 很显然,他明白肖恩是个华人,他要在酒吧里狠狠恶心这个华人。 肖恩慢慢放下手里的盘子和勺子,擦了擦嘴上的残渣,走到这个白人面前,冷静又自然地问道:“你看你妈呢!” 第28章 酒吧凶器 肖恩这举动明显超出了这人的思维边界,他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自然地将脏话脱口而出,好像是真的在问问题一样。 “法克鱿……”酒精的过度摄入让这个红发男人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只是脏话还没有溜到嘴边,脑袋·就被重重的拍了一下。 “法克鱿是吧?”对面的华国人男子依然一副冷静的姿态,就好像这一巴掌只是在与他打个招呼一般。 “我尼玛……”红发男脑袋嗡嗡的,一拍桌子就要站起身来。 “我尼玛是吧?”一个巴掌又从左边打了过来,重重拍在红发男的左脸上。 “厚礼蟹!”这一巴掌火辣辣的,红发男的脸和头发一个颜色了。连续两次攻击让他脑袋清醒了一些,他赶忙将右脸护住,防止再被掌掴。 “厚礼蟹是吧?”又一巴掌落下,却还是落在左边的脸上,红上加红的皮肤和再次痛击让红发男呆立在原地,他依然摸着右边的脸蛋不知所措。 “哎,你.......”红发男一副不可置信道:“不应该是右脸吗?” “右脸是吧?”肖恩的冷静姿态终于破功,他猛地冲到跟前,抓住红发男的领口,右手重重击打在他的右脸上,“耶稣说过,有人打你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给他打,从这点上来说,你颇有圣徒的风范啊先生。” 一记势大力沉的掌掴如同龙卷风摧毁停车场,红发男顺着掌掴的力道飞在隔壁的桌子上,隔壁桌根本想不到还有他们的事,一个躲闪不及就直接进入战斗状态了。他们马上后退到墙边,把战场留给肖恩他们、 红发男从桌子上滑落在地,一個翻身重新站起身来,经过这么多次的惊喜和打击过后,他那被酒精占据的大脑终于重回高地,开始发挥自己的作用。 “啪!”一声脆响过后,隔壁桌上的酒瓶碎成两节,红发男手持着酒瓶的瓶颈,任由啤酒泛着泡沫流在自己的手上和胳膊上,啤酒瓶的断茬如犬牙呲互,断茬处的沫子如同疯狗垂下的流涎。 “来啊,ChingChong(清虫)!来尝尝大爷的厉害!”红发男手持利器杀心自起,又有了叫嚣的资本。 肖恩皱了皱眉头,如果是一个不熟悉外语的人,也许不明白这个单词的含义。但作为一个常年旅行,不时在国外旅行的肖恩来说,这个词又唤回了他当年的记忆。 这个词随着祖国的崛起和历史记忆的消除已经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记忆中,但它的险恶用心依然让人感到难过,ChingChong”(清虫),是亚美利加长达几十年的排华史中最经典的一个代表。它起源于华工帮助修建太平洋铁路的时代,当时的华人被卖去亚美利加,他们远离家乡,被骗离故土,还不得不学习另外一种语言。白人劳工用这种拟声词嘲笑华人发音不准,后来就变成为嘲笑华人的种族歧视名词。 华人以龙的传人自居,在1892年被外国人骂为“清虫”,以前是寄人篱下没有办法。 现在嘛,重生了我特么还能叫你把我给欺负了! 给你脸了!肖恩越发感觉这个红发鬼值得一揍了。 肖恩将祖父流传下来的传家宝大衣舞作一团,如同一张飞旋的大网,一面防止对方孤注一掷,直接一个冲锋过来给他上一个流血buff,另一方面打算迷惑对手,在关键时刻给他来个定身效果。 红发男一个加速猛地冲向肖恩,右手的“酒吧凶器”挥舞着防备着防止有别人来gank,左手也充作副手武器防备着即将出现的投掷武器,投掷武器会是一个酒瓶,一个盘子或者刀叉。 但是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如同一片乌云遮蔽了红发男内心的阳光,他奋力地挥舞着啤酒瓶。却不曾想到这片乌云是如此坚韧。厚实的牛皮大衣根本不是一个啤酒瓶的碎茬可以划破的,他被罩在大衣里,被大衣里浓烈的气味熏得睁不开眼睛。 肖恩一个冲锋过去怀抱住红发男的胳膊一个背摔,在那团蠕动的包裹里,红发男不管是动头还是甩胳膊,肖恩都会毫无迟疑地甩出一记记毫无保留的老拳。 “华国佬哈?清虫哈小眼缝(chink)哈?”每一句话都是一记老拳,打在被罩进大衣里的人型生物上。白皮猪是否就高人一等呢?同样是一记老拳,是不是白皮佬就比黄皮肤耐揍呢 事实证明,白皮肤除了吹嘘自己之外,与东亚人别无二致。肖恩的几记老拳袭击过后,包裹在大衣里的红发男渐渐没有了动静。肖恩将大衣从他身上拽起,里面包裹着的红发男已经毫无意识地躺倒在地。 年轻人睡眠就是好,倒头就睡。 玻璃瓶碎裂的声音就是一个信号,酒馆从一个清吧变成一个群魔乱舞的嗨吧用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十来人的酒吧里面就打作一团。红发男的几个朋友早就按耐不住,只是俩人打斗的动作太大,他们也找不出空挡来帮忙助阵。 一直等到红发男被击倒在地,肖恩去拽大衣的时候,他们才瞅准空挡上前助拳。一个小个子从背后猛地跳起,环住肖恩奋力绞住他的脖子,一左一右两人接着一拥而上,右边的去拽肖恩的胳膊,左边的趁机就是一记老拳。 只是他一记老拳还未出手,侧腰就被肖恩一脚踹中,歪歪扭扭地磕在一旁的木桌边缘,桌子吱吱嘎嘎发出悲鸣,向侧边挪了二十公分。 一记威力十足的侧踢解决完左边的对手,也让他来不及回身调整姿势,右臂被人牢牢锁住,拉扯都两下都挣脱不开。 背后的小个子也在牵扯之中攀上了肖恩的背部,双脚牢牢缠在他的腰上,任凭肖恩怎样腾挪都甩脱不掉,而且他绞在肖恩脖子上的力道在慢慢收紧,好在肖恩如蛮牛一般的疯狂甩动让他的另一只手不能很好的形成搭扣。 科罗拉多州民风就算不如得克萨斯彪悍,也是实打实的西部地界,这些汉子都是在附近牧场工作的牛仔,平时风吹日晒,骑马赶牛,可能还要面对偷牛贼和狼群,不能说命悬一线,也堪称精神紧绷,因此他们打架的力度和心理承受能力远远不是费城混黑帮的小子们所能比的。 肖恩的几次拉扯也没能将手重新抽出,右边的男人看同伴已经牢牢攀上了肖恩的背,干脆将右臂完全抱死,把头埋低,只把不容易伤到的脊背漏给肖恩,安心做一个定身用的大秤砣。 呵,你想死可怨不得我了!肖恩暗下狠心,要给这个“大秤砣”一点苦头尝尝。 肖恩上身猛地一挣,似乎是想再用劲将右手扯退出来,“大秤砣”马上感受到了肖恩的力道,赶紧将两腿叉开,腰部用劲,死死将肖恩右臂按住。 却没见到肖恩放松胯部,腿伸直,脚尖向上绷紧,用鞋尖由下向斜上方狠狠搓踢对方迎面骨,在伸脚之后还捎带着用脚掌迎向了对方的脚趾。 无声无息之间,还在低头卖力拉扯肖恩胳膊的男人嘴里发出一声惨烈的闷哼,一种堪比公牛踢到蛋蛋的隐痛剧烈传递到他大脑中。 当然公牛踢到蛋蛋这种事情作者也不知道到底有多痛,还是尊重蛋蛋,姑且算它痛吧! 搓踢,是八极拳重要的腿法之一。八极拳步法讲究“提腿不过膝,踢腿不过膝”,而搓踢这种腿法隐秘而刚猛,在出其不意中就能造成很大伤害。 肖恩当然不会八极拳,但是这种小妙招学了稍加练习就能使用的特点深得他的喜爱,因此还记得如何使用。 没有了“大秤砣”的牵制,后背的小个子男人又迟迟形不成裸绞,被肖恩反手扯到地上,一个倒插步挤到他身前,左手牢牢抓住他的胳膊,右手向后抓住他的腰带,身体卡住他的腰部,用力一别,一个漂亮的钓腰摔将他狠狠地扔在地上。 “你们四个!起来!”肖恩将他们一个个拽起,除了“大秤砣”实在站不起来之外,其余三个都被肖恩呼喝着乖乖站在酒吧中间宽大的木头桌子上,而大秤砣也没有逃掉,被肖恩直接扔在了吧台。 “给我表演节目,给我大声喊,ChinaNo.1!” 第29章 红石镇 肖恩不想过多解读“ChinaNo.1”的内核与深层次含义,不管是佩服是嘲讽还是令人讨厌的烂梗,但在这个该死的年代,在别人随意因为皮肤而不是人品就被肆意嘲笑、歧视的时代,他身为一个华裔,能让四个白皮佬喊出这么一句,也有一种别样的快乐。 肖恩笑着笑着就感觉无聊起来,在怒火退去之后,一声声NO.1又有一些刺耳了,1892年的祖国,还在黑暗中沉睡。肖恩又指挥他们唱《星光灿烂的星条旗》,这样就有很多人附和着跟唱起来。 酒保神色如常,西部酒馆里没有打架的才不正常:“好身手,这位华人先生。不过桌椅和餐盘谁来赔偿?” “当然是他们四个。”肖恩玩闹够了,让他们几个滚蛋,走之前还是用眼神威胁他们将赔偿金付了。 不过一杯啤酒的功夫,酒吧里已经遗忘了刚才的打斗,整個大厅里又恢复了碰杯和喧闹。办事员好像对红石镇很是熟悉,他还在与酒客们谈笑,不时把手搭在离自己最近的技术女人的腰上。 没有人来找肖恩喝酒,甚至没等来给肖恩买酒的新人,甚至连技术女人也不来肖恩跟前凑热闹,肖恩知道他被孤立了,因为他是新面孔,因为他打架,更因为他的黄色皮肤。 已经到这种程度,肖恩也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趣,向办事员打听镇里的旅馆,酒保让他放心,转身从吧台下面取出两把钥匙出来:“你应该是需要两个房间吧?一个房间可能不太够用,如果你们要三个人一起也当我没说。” “当然两个,我们的房间还要尽可能隔远一些,我怕听一晚上的叫喊声。”肖恩适当地开了个玩笑,将两个房间的钱都付给酒馆,就跟着服务生上楼去了。 一夜无话,肖恩也完全没有睡好。似乎每个房间都在有人叫喊,床板在咯吱咯吱,连墙都在咚咚作响,除了他的房间之外。 肖恩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因此第二天肖恩报复性地睡到快中午才起床退房。 办事员可没有耐心等他起来告别,一大早就骑马赶回卡农城了。临近中午,酒吧里根本没有客人,酒保无聊地擦拭着玻璃杯。 肖恩与他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酒吧,现在又是他一个人了。办事员早上走的时候把两匹马都带走了,这两匹马是在卡农城的驿站租的,甚至连押金都是肖恩付的,办事员还回去还能赚二十美元的押金。当然这也是肖恩对办事员的小恩小惠,毕竟办事员动动笔,他的土地就能多出一截。 昨天来到红石镇已经是晚上,还开着的店铺也就寥寥几家,现在是将近中午,人渐渐多了起来,肖恩现在也有大把的时间将小镇了解一番,毕竟以后除了牧场,他来的最多的地方应该是就这个小镇了。 红石镇像是一个刚刚起家的小镇,地方不算大,人口也不多,昨晚上肖恩已经好好端详过小镇的结构,白天房屋看得更加清晰明了。 这个小镇服务于附近广袤的农场和牧场,在资源不好供给的冬天,远一些的矿工们也会过来消费一番。 枪店、诊所、杂货店、铁匠铺、皮匠铺子依次排列在街道两旁。枪店没有檐廊,它用得起大块的玻璃窗,透过玻璃能看到一支支或长或短的枪支静静地躺在红色天鹅绒布上,太阳照在宽大的窗户上,将内里展示的枪支照得熠熠生辉。 肖恩手有些痒,进去转了一转,看着店主拿出来的宣传册子,肖恩感觉亚瑟重生在了自己身上。不过这里的枪支没有R星的贵,一支大名鼎鼎的“和平缔造者”柯尔特M1873也不过十五美金,这还是柯尔公司出品的正版。 诊所也没有檐廊,它却是街道上最时尚的店铺,它被刷成干净的白色,从窗户向里看去,里面的陈设也都是干净整齐的白色。一个白色的柜台后面是一排排的白色药架,或大或小的棕色玻璃瓶被摆了个满满登登。 医生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戴着单片眼镜,正就着阳光读一本很厚的书,肖恩猜是医学书籍,只有那种书籍才会有如此惊人的厚度。 医生问肖恩哪里不舒服,他只是看了看就推门离开了。 杂货店的货物都摆到外面来了,当然都是不值钱的农副产品,土豆和玉米装在一个大木箱里供人挑选,南瓜则直接摆到檐廊的过道上,只留一条小道供人进出。里面和斯宾的店里差不多,但品种上要差一个量级,罐头和包装食物都是大罐子,似乎买一次就要吃好久的样子。 杂货店的老板是个女人,她穿着一身巴斯尔式长裙,就是之前女装大佬罗宾穿的那种,不过穿在真正风姿绰约的女人身上,忽视掉那个如凳子一般的裙垫之后,一种前凸后翘的美感就被凸显出来。她身上的这件长裙裙摆刚到脚面,一双纤细的脚在裙摆中时隐时现;而裙垫也不是那么高,那翘挺的形状就显得自然而美观。她的领口呈低V字,很白,也大......整个人就像熟透的苹果。 肖恩在杂货店端着宣传册子看了很久才又转了出来。 铁匠铺和皮匠铺总是连在一起,它们在街道的最末端,铁匠总是叮叮当当敲个不停,不管是牧场用的马掌、烙铁还是农场用的农具,铁匠照这样子都能做得出来,一些简单的机械损坏也能给修好。皮匠则专门给牧场服务,他做的马鞍和挽具一件件地挂在墙上供路过的人观看购买,只是糅制皮革需要的药水让整间房屋都散发着恶心的味道。 很难说它俩谁更受欢迎。 在街道尽头是一座石头砌的教堂,周围再无别的什么建筑,在教堂背后就是一座墓园,墓园用石头砌墙围了起来,肖恩就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了。 在街道的中央,房子们很默契地让开了一片空地,充作小镇的广场,那里有一颗很大的栎树。小镇也有一个“市政厅”,不过是一间比较大的房子而已,就在栎树边上。 广场上有一座很大的绞架,现在并没有可怜人挂在上面。不过肖恩想如果真的有人挂在上面了,那天一定像过节一样热闹。 不过肖恩没找到警察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不上的缘故。 镇子再远一些是一些高大的谷仓和低矮一些的马厩,粮食和马匹牛羊的交易放在那个区域进行。 一圈转下来花了肖恩近半个小时,当然在杂货店的时间占了将近一半。肖恩也不是闲逛,如今他也是坐拥两百英亩土地的男人了,人和地可不能闲着,他需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当然第一件事就是要建房子,盖自己的比彻之愿。 第30章 亚美利加梦 晚上的时候,肖恩又回到了火拳酒吧,这次他依然往吧台走去,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还想在他跟前说三道四了。 很可惜今天没有这么多的酒鬼,大多数人用眼神示意了一番,就起身到别处喝了,很快吧台就只剩下肖恩一人。 “老规矩,两杯威士忌,一杯给我,一杯给下一个幸运的家伙。”肖恩无所谓地笑笑,又向酒保点了杯酒,今天的酒保好像换了人,站在吧台后面的是个满脸胡子的矮胖老头。 老头年岁应该不大,虽然满脸都是胡子,打理得却很干净。他穿着一件宽大的围裙,但围裙上的绳索已经续了好长一截。在19世纪能长这么胖,也是需要一定天赋的吧? “你的威士忌,请不要付钱,这杯我请。”矮胖老头艰难地挪动着他肥硕的腰肢,将一杯威士忌放到肖恩面前。 肖恩接过酒杯,单手高举以示感谢。矮胖老头也举杯迎合,虽然肖恩不知道为什么老头要过来请他喝酒,但善意就是善意,别人给的,不能不接。 “我叫本森·威尔逊,你可以叫我本森,是这家店的老板,也是红石镇的镇长,兼职的。”老头开场就做了自我介绍。 “嗯?”肖恩将脑袋从酒杯上移开,机械地扭到老头跟前:“兼职?是兼职老板吗?” “是兼职镇长。老板怎么兼职?”老头被肖恩的话逗笑了,不过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继续和肖恩谈话:“你是肖恩·李?我听说你昨晚上一个人打了四个?” “嗯,四个叫我ChingChong的蠢蛋。”肖恩不否认这件事情,而且将它解释清楚,省得是寻仇的找借口再挑衅。 “哦,没关系,每天都会有很多蠢蛋喝多了乱说话,喝酒了不打架,能叫喝酒吗?”老头出口安慰肖恩,“你是华人?不是蒙古人?什么印第安人、毛利人、土耳其人?” 肖恩听他话里有话,翻了個白眼,将酒一饮而尽,“是华人,纯正华人,没有什么印第安人血统、蒙古人血统。土耳其人是地中海血统,他们更像希腊人;毛利人就更奇怪了,他们的颜色要更深一些。” 本森听得肃然起敬:“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博物学家!一个华人博物学家,这简直闻所未闻!” 肖恩将酒杯推回到吧台中间,不太想搭理这个冒失的老头了,他打算教老头最后一句就转身离开:“华夏文明长达五千多年,威尔逊先生,你知道五千年是多长吗? 你知道在这五千年里,出现了多少伟大的诗人、画家、哲学家?出现了多少开明的君主、英勇的将军?出现了多少残酷的战争,伟大的发明?你不知道。 而你还在因为你的傲慢和骄傲沾沾自喜,好像发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好了!谢谢你的招待,现在我要回去睡觉了。” 肖恩将酒钱拍在桌上,推开椅子就要起身,却被本森一把拉住,他脸上既无因为肖恩破防而开心的讥笑,也没有因为肖恩讽刺他傲慢而难受的苦笑,只是平淡地仿佛这一切微不足道的微笑:“大树如果长得太高太大就会被风吹断;突出于河岸的土堆,必定遭受河流更多的冲刷;一个帝国太过辉煌必然会招致毁灭,埃及金字塔的塔尖都被英吉利人保存在了博物馆里。不知道已经开始虚弱流血的清国巨龙又能坚持多久呢? 一个世纪总有一个伟大的帝国,而这份荣耀必属于亚美利加。所以不要说那么多,伱应该着眼于当下,李先生,要知道,盯着太阳赶路,人会瞎的。 说回当下,你是什么人呢?你是亚美利加公民吗?不,你是华人,你的血统让你没办法融入昂撒的圈子。那你是华人吗?你的土地却是因为你亚美利加公民的身份得来的,没有了它,你一无是处。” 一番话将肖恩说得呆立在吧台前,要动身离开的想法立时停住。本森说得没错,他身在两国的夹缝之中,什么身份都算不得是。 “你知道亚美利加身为一个移民国家,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吗?”本森不待肖恩多做思考,就公布了答案:“那就是亚美利加没有主体民族,它没有民族价值观。也就是说,只要你有影响力,那你就是国王,就是主教!你的肤色和血统都不再是你的绊脚石,而是你励志的表现。你要做的,就是增大影响力,哪怕你是个黑人,你也能做大统领!” 本森说罢又兴奋起来,他艰难转过身,硕大的肚子在吧台边磨了一圈,他从身后取出一瓶酒,给肖恩和自己斟满,一把给肖恩推了过去,“再来一杯!” 肖恩狂饮一大口,“如何增大影响力?” “呵呵,怎么做?那你就要明白亚美利加需要的是什么了。亚美利加民众最相信的就是亚美利加梦想,那就是只要经过努力不懈的奋斗便能获得更好的生活。每个人都应该有平等的机会去争取成功,如果说成功的机会面前人人平等,那么努力去尝试就是每个人的责任。 你公平的的机会就是亚美利加分发给你的土地,努力尝试就是你需要将土地照顾好,产出粮食或肉类,那么成功是什么呢?就是你因为种地或者放牧赚了大钱! 但是,你能成功吗?机会真的平整吗?你的土地没有铁路公司的大,你的土地也没有农场主的好,你的水源被他们垄断,你买不起饲草和肥料,你的庄稼长得也不如别人好。在经过一次次的努力过后,你的庄稼熟了,但因为你的肤色,别人厌恶你,冷落你,你多收了几百磅的粮食,却被别人恶意压价。你的产出完全抵不上你的收入,你贷款了,想要再搏一次,但这一次,老天收回了他的怜悯,干旱、冰雹、暴风雪让你颗粒无收。你破产了,土地被收回,房子也没了,你被人扫地出门!这就是亚美利加梦想! 看似公平的道路,实质上每一步都比别人慢,每一次的拼命只是别人试错的工具!你要找的,是你的优势,你要拿你的优势走一条有钱人不屑于走的路,那你才是赢家!” 本森也喝了一大口,红润的脸蛋尽显狂热风范,口水都飞洒进酒杯里:“你知道你的优势在哪里?你知道你该如何成为亚美利加英雄?来吧肖恩,跟我合作! 你知道为什么我的酒吧名字要叫做火拳?每个周末来酒吧的地下室,来打地下拳赛!用你的身体和热血赢得当地人的尊重!” “啊?”肖恩彻底懵逼了,他认为是自己喝多了产生了幻听,“可是,我只是来种地的啊......” “那你终将一事无成!你根本不知道你将面对什么!你以为西部是过家家吗? 牛羊会自动吃草,肉会自动长出来?你以为种玉米或者燕麦只需要春天洒下种子,秋天就能丰收?你从城市里来,根本不知道乡下的苦! 你体会不到冬天的暴风雪到底有多暴虐,春天融化的雪水就立刻化为洪水将一切冲刷得干干净净!夏天这里温度能达到45摄氏度,连脸上的汗水都蒸发成盐。更厉害的是蝗虫,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蛰伏在地下的小恶魔们就会苏醒,把你能看到的一切能吃的东西啃个干干净净! 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吗?这几年的牛肉价格一跌再跌,而铁路运费快要赶上牛肉的售价了!玉米比牛肉还不如,根本就没人收,只能成堆成堆地烂在谷仓里! 你有钱吗?你有试错成本吗?你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吗?不可能的,你甚至连帮手都雇佣不上,因为你那身黄色皮肤! 听我的,合作一把!” 第31章 这都是我的土地 本森的一番话将懵懂状态的肖恩说得清醒过来,他说得没错。农业不是过家家,那是用汗水获取收获的地方,不是喝着酒睡着大觉就能赚大钱的。 亚美利加与世界经济绑定得越牢固,本国的农民就越赚不到钱。欧洲的农产品倾销到亚美利加,西部人生产得越多,赚的就越少。经济陷入了大萧条当中。 肖恩知道,在后世的1929年到1933年的经济大萧条被全世界广为人知,那个农场主宁可把牛奶一桶一桶倒进河里也不肯分给穷人的经典故事流传了近一百年。 不过他还是没有同意和本森的合作。看看吧,再看看,这是游移不定时的最好托词。 如果来西部就是为了打黑拳的话,他留在费城混黑帮不好吗?在这里能挣几个钱?更别说影响力了,黑帮只要能打就有影响力。 来西部他不是来受虐的,他想要的是无拘无束的生活,是骑马放牧,是纵情山水,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在自家小屋的檐廊下抽着烟斗看风起云涌,看云卷云舒,可不是什么该死的热血、欢呼和拳击比赛。 他要走了,回到自己的土地上,亲眼看一看它。虽然两天前他刚刚从那里回来,但那次只是认认路,看看大概的方位,而这次,他是真的要返回那片地方去转一转,看看未来的规划在哪里。 第二天一大早,肖恩就又跑了一趟红石镇的各类商店,他来到这个镇子除了衣服就没有带任何物品,如果让他现在回去简直可以说是荒野生存,因此他要买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各类饼干、咸肉、粮食和一个帐篷,总之就是杂货店里的很多玩意。 绝不是因为想去看杂货店老板才做的购买计划。 帐篷花了肖恩近六美金,各类补给品两美金,看在肖恩没有还价的份上,美女老板还赠送了一个用来煮咖啡的壶。最后,肖恩还死缠烂打地要走了一包咖啡粉,虽然只是粗磨的劣质产品,但能让水有個味也是很好的。 “我第一次见华人能拿到土地,先生,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美女老板声音很甜,带有一种特别的口音,她习惯性吞字,有些字却不卷舌发音。 “谢谢夸奖,我只是运气不错。我听您的口音像是英吉利人?”有美女主动搭讪,肖恩还是很乐意见到的。 “您真是见多识广,我来自布瑞尔,英吉利南边一个海港城市。一辈子见惯大海的人却来到了这么一个到处是山的地方,不得不说命运真是奇妙。我叫玛琳·赫希。”美女老板伸出右手,礼貌地等待肖恩握上来。 “我叫肖恩·李,来自费城。赫希女士。只身不远万里来到这么个地方,就非常厉害了,而能建立起这么大一家杂货店,已经让人望尘莫及,您要比我更了不起。”肖恩深知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他轻轻握住美女老板的手,表现得像一个绅士。 果然,在肖恩的恭维下,美女老板咯咯笑了起来,她摆摆手道:“请不要拘谨,你可以叫我玛琳,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你的土地在哪块地方?不知道离红石镇远不远。如果不远的话,你可以乘我的马车。我可以提供送货到家服务,当然顾客要是英俊的先生才行。” 肖恩只到过他那片土地一次,哪里知道地名叫什么,他只知道那片地在大石壁的后面,距离红石镇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伊达见肖恩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就盯着他的眼睛微笑着等待起来。 “是在那片大石壁后面吗?再南边是一条泄洪的河道?”身后有个声音传了过来,肖恩惊喜地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中年男人,他的脸上满是时间留下的伤疤,头发和胡须花白,看不清真实的相貌,只能看见一双蓝色的充满感情的眼睛。 “无意冒犯,如果你的新家就在那里,我可以带你过去。没准我们还是邻居呢!不过你要等等我,我还需要去皮匠那里买一些鞍具。” 一个小时后,在马车微微颠簸中,肖恩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我叫弗雷德里克·格林,来自佐治亚州,在这里经营一个养马场。如果你的地就如你说的那里,那我们真就是邻居了。我家在你那片地的北边,那块大石壁是天然的分界线。” “肖恩·李,费城人,谢谢您的马车。”肖恩赶紧致谢。 “不用谢,年轻的李,我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年轻的拓荒者。虽然联邦法律规定的满21岁就能申请移民西部,但是现实中少之又少。这样的年纪总是在父母的庇护之下。甚至连远门都难得出一次呢。” 肖恩很想说他父母双亡,天煞孤星。但一想到回怼一个善良的人是一件非常没有礼貌的事儿,他又闭上了嘴巴。 “无意冒犯,年轻的李先生,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有些难听,但我依然想说下去,杂货店老板玛琳·赫希女士对于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说确实魅力非凡,但我建议你不要深陷其中。这只是她售货的一点点小技巧,要看清本质,要知道这样的优待可不止伱一个年轻人。” 肖恩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不要惊讶,这很正常,年轻人在保持专注时总会忽略一些别的东西。我看你买了帐篷,但没有买毡垫,毯子虽然好看但有些薄,这样的装备会让你在后半夜冷到怀疑人生。”格雷先生一边说一边嘴角强忍着不往上翘,胡子艰难地抖来抖去。 肖恩再次瞪大眼睛,一脸无话可说。不是厚毯子买不起,而是薄毯子更有性价比。美女老板倒是很推荐他买毡垫和厚毯子,但没钱又有什么办法。男孩火气大,忍一忍就过去了。 纵然格雷先生的马车轻车熟路,也用了两个半小时出头就到了目的地,在红色石壁那里下了马车,肖恩再次感谢着目送格林先生离开。 一路上格林先生就在盛情邀请他去家里过夜,但肖恩还是拒绝了,他骨子里有一种奇怪的倔强,回家了,就一定要住在自己家里。 中午的草原与落日之下相比又是一番景色。 九月的太阳还是如夏日一般威严,不可触怒。金色的光辉洒在自家望不到头的草地上,像是刷了一层金漆。野草蓄积了整个夏天的能量终于结成草籽洒落在土地里,缺乏水分的草茎软趴趴地倒伏在地面,早前这里还是一片无主之地,别人家的牛羊把草地整齐地啃了个遍,让本就稀疏的草地更是雪上加霜。东面山脉上的白杨叶子还未掉光,金灿灿的煞是好看。 泄洪用的河道斜向东南,将他的草场切成两半,河道里没有水,但之前下过雨的水洼并没有干涸,那里的草显得更有精神一些,风吹过水洼,整个水面波光粼粼,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太阳将山坡晒得很暖,躺在毛茸茸的金色草地上一定非常舒爽。肖恩如此想到。 这就是我的土地,以后就是我的家了。他虚点着远处的山峦,一副“看朕为你打下的江山”的作态。 在平缓又向阳的坡地修建房屋,当阳光铺满坡地,屋子里一定也充满阳光的味道。在房屋的后面要建一个鸡舍,一定是雄壮的大公鸡配上几只乖巧的小母鸡。 再稍远一些的地方要平整出一块菜地,从明年开始,番茄,辣椒,大葱,豆角子,都要上了他的餐桌。 那条泄洪的河道也不能闲着,挖深一些,扩宽一些,把它围成一个池塘,一个水库,到时候养一些鱼,在夏天…… 不过这样的念头没有持续太久,当晚上秋风瑟瑟吹起来的时候,肖恩明显感到了原野的恶意。今晚月光很好,没有云层的遮挡,月光冷清地洒在石壁上,巨大的影子投射到地面,犹如泰坦巨人复活在眼前。 肖恩捡来一些枯死的灌木和倒在地上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干木头烧了一堆篝火。一个小小的野炊架子放置在篝火上,现在正在炖着咸肉和来自英吉利的小小土豆,锅里的水微微沸腾着,散发出的白色雾气都充满了食物的香气。 在篝火旁边的余烬里还埋着一只咖啡壶,肖恩用它烧了一些水,现在水已经开了,他赶忙倒了一杯到水囊里,他不着急喝,只是拿这个当凑合着当暖水袋。 肖恩背上披着毯子躲在帐篷里,只留一双脚放在篝火外面烤着,不过即便是如此,他都忍不住浑身颤抖。 格林先生说的没错,这一套装备还真不足以抵抗科罗拉多的寒风。 第32章 养马的格林一家 最后是几点睡着的?肖恩已经没有印象了。吃饱喝足后,趁着身上还有一点热量,他去搞了一些柔软的干草和树叶充当垫子,又把一些烧热的石头用铁锹放进了帐篷里,好让帐篷里能有个热气。 最后把毯子紧紧地裹在身上,连头都缩进了毯子里,鼻子呼出的热气碰到毯子又折回到脸上,这样脸上有了一些温润的热感,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太阳晒到帐篷上,毯子里能热的出汗了,肖恩才睡醒过来。 “呼……”肖恩长出一口气,要不是还有那么两分急智,昨晚上就难熬了,恐怕要熬夜烤火了。 起床后他趁着篝火的余烬热了一个豆子罐头,在里面加了一些干面包,浸湿的干面包吸满了豆子罐头的汤汁变得滚烫又软糯,吃起来咸中带甜,极好入口。 再灌下去一杯热热的咖啡,昨晚的疲惫已经烟消云散。 收拾完帐篷,将它扔到石壁一个难以发现的凹陷处藏好,今天他要去格兰家碰碰运气,看看家庭式的养殖业是怎么搞的。 至于种地,肖恩基本放弃了这个想法,可能对于东部那温和湿润的气候,水网纵横的环境来说,只要肯耕作,一百六十英亩土地是足够养活一家子人的,如果再勤奋一点,用种地来发一笔小财是足够了的。 但是对于西部这普遍干旱,遍地风沙的鬼地方来说,能把玉米这种好养活的作物种好,呵护到它秋天已经是老天保佑了。 一百六十亩地,用来精耕细作实在是太大了,但仅仅种上玉米或者其他耐旱的作物,面积又太小了。还不如养殖牛羊来得简单随便。 格兰家的养马场在石壁的北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肖恩和办事员路过过那里,只是不知道那是格林家的房子罢了,因此肖恩知道该怎么走能到达那里,,只是亚美利坚的土地太过辽阔,要去邻居家串门也非易事。 虽然走在松软的草地上的感觉要比硬实的石板路面要舒服得多,但走路终究也算是体力活。肖恩在走了伊戈尔小时的路程后,实在想念起之前租来的马匹来。在这里没有马,就像21世纪没有汽车一样令人难以忍受。现在肖恩迫切地想马上到格林家,痛痛快快地歇上一歇。 又走了十几分钟,肖恩脚面明显感到了大地的震颤,大量的烟尘扑面而来,空气似乎也躁动起来,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地震?还是沙尘暴? 他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如果是地震的话,肖恩不必担心,他远离城镇,周围全是空地,只要不是大地开裂就没有性命之虞;但这里也不应该是沙暴吧?虽然在更南的地方是大片的沙地,但这里也有草场和山峦的保护,不至于顷刻之间化做沙尘暴啊? 就在这时,肖恩看到了此生难得一见的美景:就在北面三五英里的地方,先是几个黑点,之后就显出具体的形象来,是马,大量的马从北面奔涌过来,它们身形矫健,前胸肌肉棱角分明,充满了力量感。头马是一匹黑色骏马,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它的脖子高高扬起,比白天鹅还要高傲,它嘶鸣着,畅快地跑着,没有任何一匹马比得上它。 紧追其后的是一匹花马,它倔强地把头狠狠地前伸,马鬃飘逸地飞在后面,再之后的两匹马不分伯仲,紧紧挤在一起,势必要用身体将对方挤到后面,它们狠狠甩头,用牙齿和脖子打起架来。 大量的烟尘被它们踢腾着飞扬起来,但很快它们就把烟尘也远远地甩在后面。它们是如此肆意地奔跑,连自由都追不上它们。 牧马人呼喝着在后面和侧面奋力赶着它们,他手中挥舞着长鞭,鞭捎在空中炸响,好让它们能跑的更快一些。 肖恩总算明白了古代步兵对阵骑兵要面临的心理压力了,那感觉如同天空崩碎在面前,一座大山迎面撞过来。他在稍稍愣神后赶紧往马群的侧边尽力跑远,防止真的被马群踩踏。他相信如果真的被马群踏进草地里,可能连骨头都找不到一根完整的。 牧马人也看到了肖恩,他加快了速度,跑在了马群的侧面,他呼喝着,用长鞭威慑着马群拐了個弯。他又与旁边的牧马人说了句什么,就径直往肖恩这里来了。 马的速度很快,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就到了眼前。比马匹更快的是那个温和又有力的声音:“我就猜到是你,李先生,希望你昨晚上不会太过难受。” “叫我肖恩就好,格林先生,昨晚上确实有些难熬。”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欢迎,欢迎来到格林牧场。”格林先生下马紧紧拥抱了肖恩,那力道仿佛要把他拍扁。 过了几分钟,另外两个牧马人也围了过来,他们远远地就跳下马,一边走一边把帽子摘了下来,这是两个年轻人,容貌与格林先生有六七分相似,想必是他的晚辈了。 果不其然,不等走近,格林先生就开始介绍:“雅各布·格林,我的大儿子,埃里奇·格林,我的小儿子。他们都是干活的好手。”两个格林家的后代过来一一握手,没多时就与肖恩熟络了起来。 于是老格林让二儿子埃里奇把马让给肖恩,两兄弟共骑一骑返回了格林的家。 格林一家的房子坐落在一道缓坡上面,用一圈短木板做了个围墙,门口直接用几根原木搭成一个大门的形状,顶上用一块木板写着“格林之家”。木板上还挂着几根鹿角,看上去既粗犷又帅气。就像肖恩设想的那样,太阳升起就能把房子晒得暖暖和和。整个房子占地很大,房子不是像华人习惯的那样四四方方,而是像把两个长方体组合在了一起。通体用原木砌成的墙壁显得又粗犷又结实,外墙的下面嵌了一圈鹅卵石,又将粗犷的气息稍微遮盖,显出几分柔情来。 房子周围修了一圈廊檐,廊檐下摆着躺椅,显然这里是老人休憩的地方。在躺椅旁边的小桌子上摆着烟斗和拆开的烟叶,很显然格林先生在休息之余会美美地抽上几口。 夕阳西下,瘫坐在躺椅上,望着远处的山峦和顶上被太阳映射的红色和金色的山顶,马厩里是训练有素神气高昂的骏马,空气里飘扬的是妻子做饭的香气,这会儿再满满抽上一口烟斗,这滋味,想想就能让人流下口水来。 这才是西部生活啊!令人羡慕。 肖恩赶得时间非常巧妙,待他们回到格林之家时,正好是饭点儿。 “哈,你来的真是时候!今天中午吃我妈妈独家秘制的烩牛肉!这可是格林家到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到的美味!”小儿子埃里奇·格林兴奋地与肖恩说道。 “是吗?那我可真是有福了。”肖恩笑着应承道,“我可以去厨房看看吗?我也许能帮一些小忙。” 厨房里弥漫着橄榄油的香气,格林太太正在把锅烧热。 “欢迎,亲爱的邻居。”她微笑着与肖恩打着招呼,“你可以帮忙切一下配菜,甜椒,土豆和胡萝卜。” 在空间足够大的厨房做饭是一种享受,连切菜都是。 肖恩做饭算得上是个老手了,他拿起厨刀快速将配菜切好,又去看起了牛肉,上好的牛腱肉被蘸干水分切成大块,放进一个盆里腌制着,“这里用了黑胡椒、面粉和什么?味道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肖恩自来熟地问道。 “是甜椒粉,这道菜甜椒是主要味道。” 说话间双耳炖锅已经烧热,格林太太将橄榄油倒进锅里,不等油热,立马就把牛肉倒进锅里煎烤起来。牛肉在锅里刺啦作响,一阵阵混合着甜椒的肉香从锅里飘了上来。 油脂在牛肉内部慢慢渗了出来,缓缓滴进锅里,与橄榄油混为一体,热锅里碳水与蛋白质充分反应给牛肉上了一层诱人的褐色。待牛肉亮面焦黄就捞出备用,用剩下的油脂来炒洋葱碎,期间加入小茴香增加风味。 洋葱的鲜香混合着牛油的荤香一起融入到鼻孔里,让人恨不得立马尝一尝这洋葱碎是个什么味道。 洋葱变色变软之后就下入甜椒和番茄碎,格林太太还刮了刮锅底,让粘在锅底的味道重新释放进菜里。甜椒与番茄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之后,就把煎好的牛肉重新倒回锅里,拿盐和胡椒粉调调味道,加入肉汤小火炖煮两个小时就算完成。 “啊,我想起来了,这是匈牙利烩牛肉,在起锅前还要加土豆和胡萝卜,吃的时候还要加上一勺酸奶油!” 格林太太惊讶于肖恩在这方面的博学,她缓缓点头,陷入回忆,“您说的没错,先生,就是匈牙利绘牛肉。我就是匈牙利人,我在小时候跟随父母移民的亚美利加,那时候我们在佐治亚的奥尔巴尼生活。母亲很喜欢给我做这个,但是这道菜很难,我学了很久才学会。而且她没来得及亲口尝尝就去世了,死在内战后的一场肺炎。” 肖恩只能握了握她的手给予安慰,内战过后就是北方对南方的清算,很多南方人就此离开了自己的家乡。 第33章 长相帅气的母马 当翘首以盼的烩牛肉被端上桌时,大家都沸腾了。牛肉软烂入味,汤汁浓郁馥郁,土豆吸满了牛肉和甜椒的香气,一口一个也丝毫不觉得噎人。老格林拿出了红酒佐餐,大家吃得非常开心,肖恩能感觉到格林一家的真诚,但也产生了一个疑问。 “再次感谢您的款待。”肖恩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弯腰与老格林碰了一杯,杯沿低过格林,用华人的礼仪以示尊敬。“但是我有个疑问,格林先生。您与您的家人完全没有肤色的成见,而是真诚待我,您应该能看出我是一个华人。” “是的,你是华人,虽然你的皮肤要比一般人白上一些,但还是能一眼看出你的身份。你知道的,我是佐治亚出来的,三十年前,佐治亚州蓄奴成风。为了维持体面,蓄养黑奴,奴役白人,他们忘记了清教徒的身份,把自己当做了人上人,却丝毫忘了一百年前他们的祖先是多么落魄地逃进这片土地。如果他们学过历史,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体面了。 种族不代表荣耀,这句话牢牢刻在历史书里。王权没有永恒,任何国家都会强盛,任何国家都会衰弱,只不过现在还没有轮到亚美利加而已。如果有一天欧洲和亚美利加都衰弱了,那么因为皮肤而自豪的人又该如何自持? 剩下的一个原因就更简单了,亚美利加看不起穷人,或者说看不起懒惰、愚昧、贪婪、堕落之人。这样的人就算是白人也令人讨厌。而我相信能单枪匹马来西部世界吃苦的人本身就令人尊敬。” 说罢肖恩心里暖洋洋的,一路走来,无论是调侃还是真正的歧视都让他遇上过,有几次差点让他丢了命,因此只论品格不论出身的老格林让他心头一暖。 这一天肖恩彻底放下心中的戒备,好好地喝了一顿酒,让劳累的心灵好好休息休息。甚至在喝饱喝足之后,肖恩还自告奋勇地吹起了口琴,琴声悠扬悦耳,连格林太太都快乐地跳起舞来。一家人欢乐祥和,决心让心灵沉醉的肖恩毫不意外地喝多了,老格林将他抬进客房,就睡在格林家里。 第二天,肖恩被暖融融的太阳和马群的嘶鸣声吵醒,他缓缓坐起身子,感觉骨头都睡酥了。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在哈欠过后慢慢清醒过来,回想昨天的欢闹,他的嘴角弯起,一整天都不打算停下他的傻笑。起床将被子叠好,将不知道是谁给他准备的温水一饮而尽,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格林一家早就起床工作,早饭自然也已经吃过了,不过格林太太依然肖恩留了一份在厨房热着。格林太太正忙着擦拭柜子,肖恩赶紧跟她道了一声早安。 格林太太温和一笑,将热着的吐司煎蛋给他端了出来。肖恩内心一暖,狼吞虎咽般吃了起来。等吃完了早饭,肖恩便来到格林家的马厩旁,马已经在早上放过一遍,如今老格林正忙活着准备饮马的温水。马跑完了不能喝凉水,会炸肺。 肖恩趴在围栏边看着这些健壮的马,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当然他不是想养马,而是想象着以后自己的牧场也能像格林家一样,肥猪满圈,牛羊成群。 “是不是很棒?”格林先生一边轻轻给马儿擦汗,一边将水添进隔间的水槽里。 “是啊,我敢说你的马一定是整个卡农城最棒的了。” “谢谢夸奖,不过是寻常的亚美利加马匹罢了,像阿拉伯马、土库曼马之类的顶级赛马肯定是没有的,就算把格林之家卖了也买不起一匹。不过对于日常骑乘来说,肯塔基骑乘马、夸特马、摩根马、安达卢西亚马都有一些。 你是需要一些马来经营牧场吗?对你来说,肯塔基骑乘马是不错的选择,它保留纳拉甘西特马的步伐和耐力,还拥有纯血马的体型和特质,你看这匹,它强壮又热情,坚韧又耐旱,性格也不像其它马那样敏感,用来拉车和骑乘都是不错的选择。 夸特马也非常不错,肖恩。它又叫‘四分之一英里马’,它十分擅长短途冲刺,别看它身形小巧,但是它体格很粗壮,肌肉可十分厚实,是一台十足的短跑机器,就像一个矮胖的大力士。夸特马有平衡感而机敏。起跑时,速度快;善于急转弯。头脑冷静、善良、稳健。在西部没有不爱它的。” 格林先生说起马来头头是道,如数家珍。他说完夸特后顿了顿,在马槽里洗了洗手,把肖恩带到了一匹大马跟前:“这是我这里最帅的一匹马了,很抱歉用这个形容人的词来形容一匹马,但这个词真的非常合适。安达卢西亚马,马中贵族。” 那是一匹高大且帅气的马,它的毛发呈灰色,但在阳光下亮得耀眼。它的头部中等大小,眼睛大而有神,中长的耳朵高高竖起又十分灵活,脸长又相对较窄,看起来又骄傲又温和,非常有魅力。 它的颈高高拱起,肌肉紧实有力,胸深而饱满,两肋自然舒展,背部宽厚,肌肉发达,接近直背,肩高能达到一百七十公分,四肢筋腱充血暴起,力量感十足,看起来就像一个安全可靠的战士。 它的毛发浓密茂盛,鬃毛和尾巴像波浪一样卷曲着,都快长到蹄子边上了。整体看上去就非常和谐,确实长相俊美。 “鬃毛和尾巴呈波浪卷才是血统纯正的安达卢西亚马,古代的西班牙人喜欢它们的长发飘飘,毛发能直接拖到地上。是不是很帅?关键是它的性格才是真的一绝。勇敢、镇静、敏感、忠诚。安达卢西亚马坚韧而温顺,有理解能力且善于学习。如果是个人的话,我早就蛰伏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她?” “当然是一匹母马,公马我还留着做种呢!不过你也看到了,这马是真的不错,从姿态到外表,从友善而彬彬有礼的气质再到勇敢又忠诚的性格,它被赞誉为‘国王之马’。” “就冲这份长相它就值得被赞誉了。格林先生,开个价吧?” “这是一匹四岁半的马,算得上是一个妙龄少女,它的性格和脾气正好在青年时期,跟它好好磨合能伴你十数年的生涯。而且她还能生育,五岁之后你可以带它过来配种,这里的安达卢西亚帅哥血统可是非常优秀。六十美金,我不多要。”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格林先生。”肖恩数出六张“汉密尔顿”将它交到格林先生的手里,“您是个好人,我不还价,但您得给我配个好鞍。” “哈哈,合作愉快,肖恩,你还真是个爽快人。我这里有几个不错的鞍子,还是在佐治亚州参军时候的玩意儿,那时候.......啧啧”格林先生回想了一下过去,摇了摇头。 格林先生打开马厩的隔间,把肖恩看中的那匹安达卢西亚马引了出来。肖恩在一旁打算摩挲马的脖颈,被老格林一巴掌拍开了,他笑着向肖恩解释道:“在没有相互熟悉之前,伱贸然摸它会被咬的,这可是个脾气火爆的姑娘。” “记住,马是一种很胆小的动物,别看他们体型这么大,但是胆子比兔子还小。所以你在骑马之前要先与马沟通,你们熟了以后它会记得你的气味,就不会太害怕你了,注意,是不会太害怕,可不是不会害怕,它受惊后还是会变得不安,会攻击或逃跑。”格林递给肖恩一根胡萝卜一边和他讲解。 所以你要在和它交朋友的时候做好准备,首先要深呼吸,将心情平静下来,马很敏感,它能体会你的心情,你要更放松也要更专注。 “然后你要带礼物过来给马分享,每次骑马前都给他一根胡萝卜是个不错的选择。 之后慢慢伸出胳膊,手背朝上,等待马儿主动凑过来,用它的鼻子嗅你,这与马匹之间打招呼的方式相似,这种打招呼方式对于马匹来说,是一种很礼貌的方式。就像这样。”说完格林拿起自己的胡萝卜慢慢向母马探过去,马匹也打着响鼻慢慢伸向他的手,然后吭哧吭哧地吃起胡萝卜来。 “看到了没?肖恩,等它接受了你的礼物,就算慢慢建立了联系,它就会认可你,让它接受你,允许你坐到它的背上。当然你上手也很快,它很温顺,只要不吓到它就算成功。记住你的语气一定要平静,但是你下达的指令一定要坚定,让它了解你的心思。这样你就能和它合二为一了。” 格林先生慢慢将马放给肖恩,就去马厩旁的储藏室拿装备了。不多一会儿,他抱着一个马鞍回到了肖恩跟前,此刻母马已经在吭哧吭哧地追咬肖恩的胡萝卜,肖恩摩挲着它的脖颈也不在意了。 “你们相处的很愉快,它一定很喜欢你。来看看这幅鞍子吧,这还是我在内战中缴获的战利品。它被我放进了一个木箱,上面堆了不少东西,我可是找了很久。” 那是一副暗红色的马鞍,整体线条结构宽大厚实,鞍桥向前微微倾斜,后鞍桥饱满高翘,能让人在冲锋时有更小的风阻和更快的速度,镫片竖直,能让骑手的腿更好的稳定在身体中心下方。马鞍在鞍桥、裙摆、镫片及脚镫上有精美的刻花和绚烂夺目的银饰。看起来就名贵非凡。 “好好善待你的马匹。”格林先生有些感慨得语重心长道:“马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动物,它非常敏感,背上落一只苍蝇都会躁动不安,但与人相熟了,背上坐个人都稳稳当当,它会用敏感的背部感受主人轻微的动作。它非常胆小,任何惊吓都会让它狂奔数十英里,但一旦训练好了,它能顶着炮火、子弹和长矛拼死冲锋。 它的忠诚可以克服它的动物本能,这才是它最受人类尊重的品质。” 第34章 我来搞定房子,你来搞定我 肖恩在格林先生的指导下给这匹安达卢西亚马上好了马鞍,虽然肖恩在前世算得上是一个硬核旅行博主,但给马上鞍子还是第一次,毕竟就算是野骑,马鞍都是准备好了的。格林先生只当他从东部过来,从未接触过牧牛和牧马这一行业,教得还非常仔细。 这匹母马已经和肖恩建立了初步的联系,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长长的脖颈好奇地在肖恩身上探来探去,打算再从哪个口袋里找出一些胡萝卜。 上好了马鞍,肖恩就迫不及待地牵着它去空地上玩耍,准备再熟悉熟悉就把它压在身下。格林先生倚在马厩的木柱上微笑着看肖恩牵马前行,一边不忘叮嘱他:“对了,如果你打算长留在这里的话,那建房子的打算就要提上日程了,这里冬天来得很早,到时候地面会硬得像石头一样,挖坑都十分费力。” “多谢你的建议,我会早做打算的。”肖恩回过身来表示感谢,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你觉得作为一个菜鸟,现在我应该养些什么?” “哈哈,如果非要建议的话,我当然建议你什么都不养。”老格林乐不可支,“现在可是九月末,科罗拉多下雪很早,十一月就要开始上冻结冰,之后会断断续续下上一个冬天。你的牧场连個棚子都没有,要把牲口养在哪里呢?这里最冷能到零下四十五度,没有御寒的地方,你只能养海豹了。 就算你能在一个月里盖好窝棚,你的牲口吃什么呢?你的牧场应该什么都没有剩下吧?连草根都被羊啃光了吧?你要买干草来养活它们?你能买得起吗? 如果真的想买,你可以买一些鸡鸭,它们吃得少,也好养活。只要有水和粮食足够它们活到明年春天。到时候将它们散养到牧场上,伱只要坐等它们孵蛋就好。不过至少你要给它们一个窝棚。” 格林先生的建议非常中肯,1892年的华人有了地做什么,当然是盖房子娶媳妇生娃娃,然后再种更多的地。既然地的问题已经搞定,那么现在要做的当然是盖房子。 肖恩问格林先生盖房子的事情,只是可惜这房子已经建成二十多年了,当初盖房子的人都找不到了,甚至连当初伐木的林子都已经消失殆尽养上了牛羊。 爱莫能助的格林先生让他回红石镇打听打听,至少火拳酒吧的老板兼镇长的本森·威尔逊很有能量,他应该有路子找到能盖房子的人。 肖恩肯定不能继续留在格林之家吃午餐,于是在与他的马匹伙伴熟悉之后,就踏上了去红石镇的路上。至于行李,他觉得藏东西的地方足够隐秘,只要不刻意去找,一般也不会有人能找得到。 当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肖恩又回到了红石镇,一路上他不停地与身下的安达卢西亚马交流感情,后来母马把耳朵垂下当听不见。肖恩说话它就低头啃吃地上的草梗。 因为它一身灰色如绸缎的皮毛和波浪卷及腰的鬃毛,肖恩决定叫它“灰姑娘”,也是告诫她不可忘本,不可傲娇,还是要乖乖听话。 红石镇不会因为肖恩离开了一天而有所变化,铁匠铺还是在叮叮作响,皮匠那里还是臭味熏天,杂货店的美女老板从上午就开始坐在廊檐下晒太阳喝下午茶。 肖恩需要去镇上的马厩给“灰姑娘”钉一副马掌,格林家虽然养马,但更多的马还是在牧场,那里地质松软,不要马掌也可以,但到了路上可不太行了,马掌再坚硬也碰不过石头。 在省钱还是冻死的双重选择下他又买了一张厚一点的毡垫和毛毯,那么冷的夜晚肖恩是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他在酒吧简单对付了两口,燕麦粥配炖豆子,这次的炖豆子里只有番茄,没有碎肉块。哎,讲究的就是个素上加素。本森不在店里,第一次来时见着的那个酒保在无聊地擦着酒杯。不时瞥肖恩两眼。 “你看我干嘛?”肖恩在别人的注视下有些吃不下饭,好悬才忍住来一句“你看你妈呢”,在脱口而出的瞬间改了口,显得不那么没有礼貌。 “我听老板说有个华人打算在下周的周末挑战哈德尔,我一猜就知道是你。我印象中可没有哪个华人能像那天晚上一样一个人打四个。” “那是你见识太不够,佛山的叶师傅能一个打十个。”肖恩讲了一个事实,然后把自己逗笑了,“我还没有答应你们老板拳赛的事情,他怎么就已经给我安排好对手了?还有,这哈德尔又是谁?” “你不上有的是人上,你不会以为一晚上就你一场拳赛吧?换个人就是了,在西部可不缺这种要钱不要命的狠角色。哈德尔嘛,就是这一带最狠的,我打赌他有两百多磅,拳头又硬,心肠又狠,那拳头像8磅炮一样又快又重,他一般在这几个镇巡回比赛,像收菜似的收割挑战者的战绩。” “嘿,等等,哈德尔有两百多磅?我才一百六十多磅啊!中间相差了四十磅!你们就安排我和他打?这是不是有些不符合国际拳联规则?”急了,肖恩真的急了,哪有这样的比赛啊,中间相差这么多的体重,就算肖恩力气大一些,那身体上的差别还是无法抵消的,换句话说,肖恩打他十拳都可能抵不上他击中肖恩一下。 “什么国际拳联?只是乡下的业务拳赛而已,还是那句话,你不上,有的是人上,他们也不是非看华佬挨打才行。” “哎你这……”肖恩听不得别人喊他华佬,立马一个狗头指人表情包跳了起来。 “哈,原来是肖恩过来了,为什么没人通知我一声呢?”酒吧老板本森赶忙从吧台后面冲了出来,他大声呼喝着跟肖恩打着招呼,使了个眼色叫酒保快进去。 “怎么样,是不是想通了?我们是这一带最专业的拳赛组织,你尽管放心好了,之前说的不变,我会让你的影响力像火车一样飞速发展。”本森笑着迎着肖恩过来,手背自然搭在肖恩肩头。 “但是我听说,你给我安排了一个两百多磅的黑人做对手?”肖恩轻轻一晃,本森的手没能搭住,他脸色不变,又假模假样地伸手摸了摸桌子。 “当然,当然,哈德尔·罗威,这次比赛的明星选手,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拿来做他对手的,首先要有实力,要能打,其次要有噱头。你就非常出色,两点全都符合。”本森一脸正经地回答道。 “等等,我可没说要答应来打拳的。我想向红石镇镇长打听些事。” “嗯哼,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只要合作成功。” “哪里能找到会盖房子的人?” 本森没想到是这种问题,他神情呆滞了一分钟,一副“这狗东西是不是在耍我,如果不是在耍我那他一定是脑子有病”的神情。 “哈哈,这算什么问题,在西部哪个人不会盖房子呢?人多的,就盖大房子,用砖石、原木做地基和围墙,剩下的就尽心尽力打磨装修。 人少的就盖小房子,用木头随便搭成四四方方的形状,能遮风挡雨就算不错。 实在不会的就用铁锹挖个大坑,在大坑四周钉进木头,房顶就用木条和树枝编一个,上面撒土种草,两三年房顶不塌就算成功。你不该问哪里能找到会盖房的人,你应该问我哪里有不会盖房子的?” 肖恩摊开双手:“很遗憾,你面前的就是那个不会盖房子的。” 这不是开玩笑吗?盖房子不都是先看好日子破土,杀鸡煮肉献祭给神明之后再请师傅动工的?自家哪有无师自通就会干的? 现代人更不会了,住的都是商品房,就算是干工地的也不敢说自己会盖房啊。 本森恍然大悟:“啊,我知道的,东部住的是公寓,你们不会盖房子也算正常,更何况你是只身一人。 你说的那种会盖房子的人我知道,他能根据你的需求设计房子,还能预估房子需要用多少木方和多少砖石。最后他能召集一帮闲汉来帮忙干活。但是我凭什么来帮你呢,肖恩?人啊,总要有些价值,我能给你找到你想要的,但你也要给我拿到我想要的。 我来搞定你的房子,但你需要搞定我。” 第35章 不要挡住我的阳光 “怎么做?”肖恩一脸紧张,“搞定”可不是个好的词。 “用你的双手,成就我们的梦想。”本森一脸狂热,“你明白我的意思。”他拍了拍肖恩的肩膀,一脸不明而喻。 “不不不,我不敢明白。”肖恩像个鹌鹑似的缩在角落,连眼神都低低垂着不敢看本森。 “拳击赛啊,我邀请来了哈德尔,难道是为了让他打几个乡巴佬的吗?没有话题度,没有精彩的比赛,我怎么赚钱,你怎么提高影响力?”本森急了。 “哦!你说拳赛啊,我还以为你说.......呃,拳赛呢!”肖恩打了个哈哈,把额头不存在的汗抹了去。 “你这有些趁人之危的意思。”肖恩有些不爽。 “那就没办法了,你可以试试住帐篷,不过我建议你把篝火生得旺一些,把帐篷支得结实些。要知道科罗拉多的冬天可是异常难熬的,可不要让我在春天收到你已经被冻死的消息。”本森拿住了肖恩的命脉,拿了个一血。 “而且你一個人盖房子要多久呢?你猜会有多少人接受一个华人的雇佣呢?你又要多支付多少工钱作为心理补偿费给他们呢?要知道在前二十年,一向接受雇佣的,可是华人。西部人非常认死理,不接受就是不接受,他们只认拳头和美金,不认什么道德和法律。”本森微笑着,拿了个双杀。 “还有就是,肖恩伱的钱准备好了吗?盖房子可不是小打小闹,买木料,买工具,建人住的,建牛羊住的,甚至建给鸡鸭住的,每一个项目都要花钱。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吗?那就是每天睡觉醒来,你的钱都在减少。马上就是冬天了,你如果想盖房子就要马上破土动工。希望你有足够的钱。”本森坐到了肖恩的对面,缓缓说出了最为关键的事情,轻松三杀。 钱是最大的问题,肖恩在这段时间也考察了不少卡农城的物价,生活物资上肯定是比费城要低很多,比如牛羊肉、粮食,但工业制品却要比费城要高上一些,比如用皮革制成的衣服和鞋子,棉布和铁器。虽然卡农城已经通了火车,一些科罗拉多不生产的东西也会由火车运过来,但终究还是比原产地贵上不少。 比如钢铁、钉子、工具;比如大批量的木头。 要知道科罗拉多除了草原就是石头,可没有那么多的木头供人砍伐。 肖恩不知道手里的四百多美金能撑多久,也不知道在西部欠薪会是个什么结局,大概率会被一枪崩掉。 他忽然又心疼起由罗宾转交给受害者家人的那几百美金了,如果有那些钱,他也许能支撑得起。 不过又有什么用呢?盖完房子还要搞事业,买牛犊,羊羔。还要雇人...... 吃的要花钱,喝水要打井,拉大的解小的都要挖个大坑做厕所用......都是钱。 要是哪种房子能就地取材就好了,那肯定非常省钱。 “西部可不是一头热血就能闯出来的,这几十年来,流的汗和血足够填平科罗拉多峡谷。没有钱也没有产业的倒霉蛋从东部跌跌撞撞闯进西部世界里,最后再跌跌撞撞地倒在西部的大地上,他们吃的苦流的血喂饱了大地,到头来才能从大地嘴里抢出一点点收成。现在嘛,要出头可是难了。 这里可不是东部人嘴里的温柔乡,不是遍地是黄金的应许之地,这里就是一片荒原。不是人人都能在这里赚大钱的,大部分的也就能混个温饱。 考虑一下,每周日过来我可以给你五美金的收入,一天五美金,是周围那些牛仔们日薪的六倍!你的时间还由你自由支配,做个拳击手不好吗?票子,女人,名声,到时你应有尽有,还为了什么盖房子发愁? 到时候住大房子,睡漂亮女人,做大明星! 见过不用接水就能放出来热水的浴缸吗?见过晚上一按开关就能自己亮的灯吗?见过不用马就能拉着走的轨道车吗?见过两人相隔数十英里依然能清晰通话的‘电话’吗?住过十几米高的大楼吗?你知道什么叫商业街吗?你可以想象,你只要打个‘电话’就有人给你送来美味的食物吗?你可以生活的像个皇帝! 每天从五米的大床上醒来,吃着女仆用推车送来的早餐,牡蛎、海鱼、煎蛋和香肠,刚出炉的新鲜面包你想吃就有专业厨师做给你吃。英吉利管家用一口流利的伦敦腔给你播报报纸上关于你的消息,吃完早饭就能去洗个热水澡,那种直接拧开阀门就能流到浴缸里的热水。一切的美好你根本想象不到! 你的威名广为流传,到时候去卡农城,去普韦布洛,去丹佛......” “然后去费城,去纽约,去享受金钱带来的美好,有人为我花钱,有人请我做产品代言,有人为了和我打一场拳赛争得头破血流。”肖恩接过本森的话头,讲述着纸醉金迷的美好,但是他的双眼没有狂热,没有微笑,只有冷静和讥诮,“那么,本森,代价是什么呢?是你的一切。资本它有主人,也有奴隶,只有主人能掌握资本,奴隶则是被资本掌握的。 如果有一天我站在由资本控制的舞台,打击由资本送来的对手,为我欢呼的是由资本选出来的粉丝,那么我到底是我自己还是被资本左右摆弄的傀儡? 是的,人渴望有钱,渴望有美食、美景、美人陪伴,但渴望更多的是追求自我的价值,在这个社会在这个世界的价值。这可以是被人肯定,可以是自由,可以是回归自然,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但决绝不能是别人让你成为的人。我就是我,我可以支配我自己。我可以开心地做我想做的事,那份自豪感是美金换不来的,这才是生而为人的启示。 本森,你忘记了我是从费城过来的,我见识过城市的美好,也见识过资本的曼妙,但它就像镜子里的花,水中的月亮,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当你有一天没有了价值,你在资本面前还不如一条狗。 公元前400年,古希腊有一个哲学家叫第欧尼根,相传他出生于一个银行家庭却去做了乞丐,他的全部财产包括一根橄榄树干做的木棍,一件褴褛的衣裳,一只讨饭袋和一只水杯。他每天住在市场上,晚上就睡在木桶里。 一天,马其顿的国王亚历山大大帝巡游某地,第欧根尼衣衫褴褛,捧着破碗,晒着太阳,亚历山大走到他的身边,自我介绍:‘我是亚历山大大帝。’ 第欧根尼也自报家门:‘我是乞丐第欧根尼。’ 亚历山大肃然起敬,诚恳地问道:‘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第欧根尼抬起眼皮看看他,连动都没动,坦率而又不失礼貌地回答:‘请别挡着我的阳光。’ 现在,本森先生,我也请您去旁边等待,别挡着我的阳光。” 第36章 闻所未闻的房子 本森被肖恩的话震惊了。他经营酒吧已经很久了,经营地下黑拳比赛也有七八年了,在他巧如舌簧的勾引中,不知道多少年轻人走上了这条道路。 年轻人嘛,脑仁还没有松果大,一半是面粉,一半是水,稍稍动一动脑子就成了一团浆糊。先喝酒,之后再轻轻吹捧,他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喝酒前他是耶稣的忠实信徒,喝酒后,耶稣是他的忠实信徒。 再畅想一下美好的未来,缺女人的就聊美女,缺钱的就聊大房子,默默无闻的就聊大明星,什么都缺的就上全套。一杯满满的威士忌还没下肚,准备好的合同就已经签好了。 等他第二天酒醒了,见到的就是一份违约就需要天价赔偿的拳击合同了。 不过老本森从不赊账,打完一场就给钱,现结,爽快得很,而且确实要比做一天牛仔赚的多三四倍。于是被坑的年轻人在不爽之余也不会太过计较了。再计较的,本森会让他知道什么是红石镇镇长的威压。 但像肖恩这样一门心思就想待在乡下享受生活的,完全不受话术干扰,完全了解自己内心需求的家伙还真是平生第一次见。 本森越发欣赏他了。他艰难地挪动硕大的肚子回到吧台,又重新折返回来,将一杯威士忌放到肖恩的跟前,“一番精彩的发言。李先生,我都为你折服了,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用刚才那番话侮辱一个志存高远的哲人。你是个有想法的哲人,我要敬你一杯。” 肖恩拿起威士忌喝了一口,算是接受了本森的道歉。“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需要钱,我需要钱去完成我想做的东西,所以我还是答应和你的合作,但我不签合同,我只打我想打的拳赛,我不是你的员工,薪酬我不要,但是每打赢一场,你要给我五美金的奖金。对,就是奖金,这是我应得的。但我有个前提,你要帮我找十来个会盖房子的华人,他们的工钱就拿我的奖金抵账。” 本森面露难色道:“会盖房子的人好找,华人也好找,但是两者合在一起就难了。老墨行不行?我手里一抓一大把。” 肖恩将最后一点炖豆子吃完,站起身来到吧台前面,本森也紧跟着起身跟在后面;“那就找几个聪明好学力气大的,不要求他们会什么,只要能听话就不错。” 肖恩将饭钱丢到吧台,摸出新买的手绢擦了擦嘴:“如果招够了就带过来找我,格林之家牧场的南边,那片大石壁后面。” 肖恩心中有了想法,他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自己的地方试上一试。 “等等!看来你想到了盖房子的办法?”本森感受到了肖恩的决心,打算问上一问,“你有路子解决木头了?那可是一笔大钱。” “那我们打個赌,五天之后你来找我,我就能给伱砌上一面墙。”肖恩自信满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本森一拍桌子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赌点什么?” “五天之内,我能砌好一面墙,如果我做不到,那我在下周周末打比赛不要奖金。” “好!我就等五天,我去找你,如果你能做到,我承担工人五天的工钱!” 本森爽快地与肖恩握了握手,赌约就此生效、 离开酒吧后,肖恩又来到铁匠铺买了锯斧凿和铁锹,准备给本森好好上一课。 秋天的风已经有了几分萧瑟,肖恩把身上的大衣紧了紧,催动“灰姑娘”加快速度,身下的马儿也感受到了秋风的寒意,甩开蹄子跑了起来。在乡道上,一串哒哒的马蹄声是归家最好的铃声。 肖恩把脑袋缩进大衣里,只留一双眼睛在前面看路,心想着下次就需要买一个能挡风的帽子。 一下午的功夫,肖恩都躲在他牧场的林子里,他用斧子伐倒了一颗足够粗的雪松,将它砍成一根长长的木料,之后的木料变成了一柄长约五英尺长一拳粗细的木槌和一堆长短不一的木板,在凿子的凿击下,木板两两组合,就变成了一个没有底也没有顶的木箱。 第二天,肖恩骑着“灰姑娘”在牧场的河沟里转悠了多半天,又跑到附近的山脚下用铲子挖来挖去。一天下来的结果就是在落脚的篝火旁边多了几堆材质不一的土。 第三天,肖恩在落脚的临时营地点了一把火,将周围的杂草烧了个干净,又把碎石头清理出去,把这块已经算平坦的地再平整了平整。他用铁锹挖了一道又宽又浅的沟,用前天做出来的木槌把沟里的土压紧压实,顺手碎石头重新填埋了进去。 接下来他开始玩耍了,他从格林之家要了一桶水,把昨天收集起来的土堆里倒了整整一桶,他将这些不同材质的土和在了一起,跟小时候用尿和泥有些类似,他生怕活的不均匀,又跳进泥堆里用脚踩了起来。 还没有养猪呢,自己已经跳起了泥坑。 “哦谢特!”肖恩痛苦地呻吟起来,他捂着脚单脚跳出泥坑,跌坐在地上。九月底的天气都已经变冷,那九月的水又能暖和到什么程度?长时间的踩踏加上冰冷的触感立时让他小腿肚子抽筋起来。 抽筋就像牙疼,要么没事,要么如跗骨之蛆疼得死去活来。 他只好硬顶着疼痛给脚做拉伸,又在篝火旁边烤了好久才算缓过劲来。活泥的工作就交给了小马“灰姑娘”,他大声呼喝着让母马前蹄反复踢踏着土堆,不过很显然这活不适合腿弯朝后的马匹来做,只是几下就把泥堆踢得到处都是。如果不是身上还有马鞍,她都想翻身打滚做个泥水浴了。 “够了够了,你这个坏家伙。”肖恩一边躲避着泥弹攻击,一边去拉“灰姑娘”的缰绳,一瘸一拐地将小母马带离工作场地。 “灰姑娘”扬起脖子朝肖恩打了两个大大的响鼻,把口水喷的到处都是。小眼神满是哀怨,似乎在埋怨肖恩不让她玩泥坑游戏。 活好的泥堆就要静置一晚等它充分融合,肖恩躺在暖和的帐篷里沉沉睡下,如果不是隐隐作痛的小腿肚子,这一觉会睡得更好。 第四天,肖恩开始了自己的工作,他拿来了做好的那个大木箱,用铁锹将泥土稳稳当当地堆进木箱里,他的手在土里来回拨弄,将倒进箱子里的泥土铺平,之后用那大木槌反复捶打起来。待木箱中的泥土被锤得结结实实不再晃动时,肖恩就将木箱挪到旁边,又开始了之前的操作。 第五天半上午,肖恩就听到了母马“灰姑娘”的咴咴叫声。隐隐约约有其他人在呼喊,肖恩赶忙从帐篷中探出头去,却是本森过来了。 昨晚上的篝火已经熄灭,但袅袅的青烟依然冒着,本森就是凭着这烟柱找到了这里。 “嘿,本森,这里!”肖恩出了帐篷赶紧喊住本森,不让他再往别处去。 “啊,一个华佬!”跟在本森后面的是两辆带着篷的马车,一辆拉着十个老墨,另一辆则装满了刀凿斧锯一堆盖房子的工具。第一辆马车刚刚停稳,就有老墨按耐不住跳下车来,颠簸了将近两个小时,再加上拥挤的座位,让一些人早已忍受不住。 “噤声!”本森回头恶狠狠地叫到,他知道肖恩是个狗脾气,听到别人喊华佬就翻脸。这将是他以后的大客户,维持好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比如今天的赌约,难道真的是来看看墙砌得好不好嘛?一个破木头墙有什么好看的,只不过是为了哄好肖恩,让他能准时参加比赛而已。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看到那堵墙的一瞬,本森就像兔子似的窜了过去,他跑到肖恩砌好的那堵墙跟前使劲摸着:“这是什么技法!我居然闻所未闻!” 第37章 房子的设想 本森震惊地看着晾晒完毕的墙赞叹不已,他刚才已经上手摸过,质感粗粝,颜色赭红,就像科罗拉多的含义一样,这是土,科罗拉多的红土。 如果只是一面土墙他才不会那样惊叹,他只会毫不客气地嘲笑肖恩只会玩小孩子和泥的玩意。但这面墙完全不是那样,它异常坚固,用铁锹在边缘使劲挥砍才崩起小小的一点。但是他明显可以看出这土墙的最上面还带着潮湿的痕迹,很明显这面墙做好也没几天,最恐怖的是这墙厚达半米,这如果只是四五天做好的,这效果和性价比也足够可观。 “我还从未想过,肖恩你还是一个建筑大师!”本森大为叹服。 肖恩却不搭茬,他用了用劲,狠狠一脚踹在砌好的土墙上,土墙多了一个灰灰的脚印,肖恩被弹回来的力道震得倒退两步。他弯腰捏捏还隐隐酸痛的小腿肚子,心里暗骂;“艹,装个逼还失败了。”他暗暗运气又是一脚,也是土墙还没有干透,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道断成两截,上面的一截直直往后倒去,摔在地上碎成几块。 “我又听到有人喊我华佬?不知道他的腰子有没有这面墙厚啊?”肖恩似有似无地瞄向本森带过来的那群老墨。就要给那些老墨一些下马威,不然吃甜甜圈的可就是他了。 “没有没有,谁会喊呢?我的人素质高着呢。”本森俯下身子将碎成几块的土墙碎块捡起,放在手心使劲捻着,饶是他那力量也没有将碎块捻成碎末。 “很硬是不是?也很结实,把泥土放在一个做好的框架下狠狠捶打,它就会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变成一堵坚固的墙。这就是泥土的秘密,比砖石廉价,比木头美观,不需要火车千里迢迢地运送,更绝佳的是用它建成的房子具有储热效果,冬天暖和,夏天又凉快,十分契合科罗拉多的天气。 再说它的颜值,哦,也就是它的外观,厚重古朴端庄大气,就像落基群山一样,它的材质决定了它建成以后会有不同的纹理和颜色变化,堪称艺术。” “是的,这本身就是艺术!”本森的神色一下子狂热起来;“一个发财的机会就在你我面前了!木头是什么成本!土块是什么成本?如果不算时间成本,这简直不要钱嘛。听我说肖恩,我有一個计划......” 肖恩一听“我有个计划”就害怕,赶紧把本森的话截停在他嘴里:“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的什么计划,但这实施起来有些困难。 这可不是我的技术,它来自于华夏人民的智慧,早在三千多年前,我们华夏的祖先就开始用这种技术来修筑宫殿和城墙,我不是这项技术的发明者,只是华夏技艺的搬运工。你不可能垄断这种建筑手段,因为在东方,会这项技艺的人比比皆是。这也是我想让你找几个会盖房子的华人的原因。” “什么?这项技艺已经出现了三千多年?为什么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本森深感疑惑,他实在不相信肖恩的说辞。 “因为傲慢会蒙蔽你们的眼睛,你们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视野,从未低头看一眼脚下的泥土。”肖恩一脸高深莫测,仿佛一个隐居山林的智者。 肖恩向他们展示的就是华夏最传统的一种建筑技法——夯土。它既是华夏古代建筑的一种材料,又是古代一种建筑技术。它是由人工捶打加固过的泥块,将其变成结实、密度大且缝隙较少的压制混合材料,夯土建筑技术在华夏的应用历史悠久,孟子所说:“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里的“版筑”,就是夯土技术。 肖恩做的那个没底也没有顶的木头箱子就是夯土建筑里的版,即模具;那个长而粗的木槌就是夯土用的杵。 他指着还没有用完的土堆对本森说道:“你最多在材料上下点功夫,这是改进版本,你可以将配方申请专利,组建个施工队去帮别人盖。不过除开传统和个人喜好,这种房子也有一些缺点,遇到水的侵蚀浸泡,就会崩解坍塌,丧失强度和承重能力,也害怕冻融和风的侵蚀,从而影响它的耐久性和使用寿命。 因此在亚美利加的东部、北部、南部都不太好用,很抱歉让你失去了一大片市场。而且买得起木头的人可看不上用土做的房子,相反都像我一样都开始用土做房子了,他能有几个钱来让你发财呢?” 肖恩的一番论证让本森失去了兴趣,不过他还是要了肖恩的配方,打算在周边试上一试,“蚊子肉也是肉,哪有让它溜走的道理?” “随便你了,我只要我应该要的那部分,记得把专利费分给我一点就好。“肖恩耸耸肩,把写好配方的纸交给本森。 “现在就动起来吧,挑土,筛砂,和泥,搭木架子!”肖恩吆喝着那十来个木讷的老墨赶快动手,天气越来越冷了,如果再也拖下去年前指定就完不成了。 他们留下四个人在树林边上伐木,又留出四个人跟着肖恩到河沟山脚下取砂石和红土,剩下的两个则跟着本森坐车来到肖恩早就选好的一片宽阔的缓坡,开始了前期的地基平整工作。 虽说这里土地不太长草,但也不算板结,本森他们需要将肖恩提前划出的范围内的杂草和碎石去除,尽量把缓坡平整成一块平地。只是一上午,本森已经气喘吁吁了。 “呼......伱划的这块地实在太大了,你确定需要这么大一块吗?你要清楚你只是一个人住!”本森向取土回来的肖恩大倒苦水。也是,让肚子已经接近圆形的本森来弯腰除草捡石头本来就是强人所难,他真正擅长的还是夯土。 哎,应该叫他迟两天再来的,这下已经吃过了苦头下次再来就不好叫了,肖恩暗暗想到。 “不,并不大,毕竟这将会是我生活到死的房子。它将会是一个二层带露台的小楼,一层要有一个客厅一个餐厅和一个厨房和两个大卧室,大厅的壁炉要宽宽大大,我将会在壁炉前的摇椅上打瞌睡; 餐厅就在厨房旁边,它们是联通的,但还是用一道门相隔,餐厅要有一张能容纳十二个人吃饭的长长餐桌,上面会摆放银质的烛台; 一楼的卧室将会是我常待的地方,卧室的窗户要向着东边,我只想在太阳能晒到我的时候起床,而我起床也只想看到我的牧场; 通往二楼的楼梯就放在客厅和餐厅之间的墙边,二楼会是客房,书房和孩子们的卧室,我们的露台就在二楼的小客厅西面,从那里可以看到美丽的夕阳,夏天我们会在那里吃晚餐; 哦对了,我还要一个宽大的屋顶和木制的檐廊,在下雨的时候可以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抽上一口烟,喝上一杯酒,望着大雨发呆。 在我的房子不远处要修一个暖和的工作室,在寒冷的冬天,我就会在那里做些手工;我的牛棚要离的远一些,我可不想让牛粪的味道飘进我的厨房。 本森,这就是我的梦想,这才是我的阳光。” 第38章 秋天的日常 虽然本森被肖恩的设想同情得厉害,但他也劝肖恩慢慢来,如果按他这样的盖法,五百美金都不够一个月花的。 还卧室、书房和露台呢,能给你把框架搭好就不错了,你还给我整上装修了? 虽然夯土房子的大部分材料都是就地取材,但木头也是不可缺少的。好在肖恩的牧场里包含着一小块山地,里面稀稀拉拉的白杨算是不错的建筑木材,用来搭建房子的框架还是足够的。 将平整好的土地用大石头结结实实夯上一遍,肖恩他们开始在平地搭建房屋的骨架,先是四根粗壮的木柱被狠狠钉进土中,确定房屋的大致方位,再然后就是八根长短不一的圆木与木柱垂直相接,它们两端被刀劈斧剁成合适的榫卯结构牢牢卡在一起,又在上面砸上一圈钉子,保证房子的框架结结实实,再大的动静都不会歪斜。 房子框架的四周挖出四道宽宽的浅沟,里面回填着平整土地留下的石头。把石头整整齐齐地摆成一个平面后就要开始夯土了,把范子紧紧贴住圆木,那一边的老墨早就把晾晒了一晚的混合土添进了范中,如同前几天一样的步骤,先是用手大致平整,再用木杵大力夯实,待范中的土紧实得不能再进一步后,再填土重复上一步的步骤,直到这个范子里添得满满登登为止。 虽然听起来有些繁杂,其实做得顺手了也就是填土和夯实,不过在质量上要多多注意,每做一版都要用铅锤和靠尺仔细测量夯土墙的垂直度,如果墙砌歪了,这玩意的自重可是会把整面墙都扯得塌掉。 新做的夯土墙还保留着大量的水分,筑得过高也会让它自己垮掉,因此每天最多也不过筑个一米就不能再继续了。 进度卡得十分精准。 不过他的牧场取水是个很大的问题,科罗拉多过了雨季本来就干旱,他的那条小河沟又仅靠着雪山融雪和下雨汇集才能有些水来,如今他们需要驾车走很远到格林之家的牧场去拉水。再加上房子盖成也需要一口水井用来提供日常用水,他叫本森过来想想办法。 本森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摊开双手让肖恩去搞钱。 普韦布洛是有专业打水井的队伍的,但价值不菲,打井这玩意一向是以英尺算钱,现在又没有发动机,全靠笨重的蒸汽机驱动,那大家伙真是动一下都是钱。要知道在科罗拉多这片土地上,要往下打至少两百英尺才能出水。 肖恩内心都有些盼望这群老墨能在河道里多挖一些土,要是能挖出個池塘就更好了。不过他也知道这不可能。 房子在一点一滴地建着,肖恩对牧场的规划也越来越上心起来。现在已经不是早十几年公共牧场那一套,牧场资源越来越珍贵,私人土地越来越多,牛仔们再也不是赶着一群牛羊到处跑,一片草地吃完再赶去另一片草场的模式了。 铁丝网被发明出来之后,用木桩和铁丝网把自家牧场围起来的牧场主越来越多,养牛成为了一个精细活。 肖恩的牧场还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就算是他目前还没有养牛犊,但靠着一边山脉的他也要防着山上有东西跑下来对他骚扰,要知道现在他还是一个人住在帐篷里,如果美洲狮或灰熊习惯了每天晚上篝火的威慑跑到他帐篷附近,他就只能给人家添一盘菜了。 它们不吃人也要吃马的。 因此他也时常骑着“灰姑娘”巡视靠山一边的牧场,看看有没有可疑动物的痕迹。另一面,他委托去卡农城的杂货店老板给他订上三十英里长的带刺铁丝。 1871年的伊利诺伊州的农民格利登发明出这种玩意,一经发行就风靡亚美利加,他们的工厂每一个小时能生产六十英里,价格也相对低廉。 木桩也要打了,连个界都没有,到春天怎么防备牛群跑出牧场?这年头,跑出去的就是别人家的。 老墨们的工钱是日结的,不得不说目前老墨已经成功挤走爱尔兰人成为最佳的工具人人选是有原因的,他们十个人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六点中午不休息也不管饭,每天的日薪不过三十五美分,是肖恩在费城时的三分之一。 但纵使是这样低廉的工资,在他们眼里也是一等一的好工作,毕竟很是有些脑子进水的种族主义者宁可雇佣出工不出力的爱尔兰人,也不愿意雇佣肤色不同的墨西哥人。 距离与本森约定的拳赛越来越近了,原本就不过一周的时间来准备,为了自己能在本地有个好点的名声,为了不至于见面就打架,肖恩在同意加入火拳酒吧的拳击赛之后,他就开始了肌肉记忆训练,为了找到拳击的感觉,他还学着电影洛奇里的桥段,特地让本森给他买了半扇肉挂在他牧场的树上供他击打,待打得烂了,就把它吃掉,可惜就是没有好用的锅和调料,不然红烧肉一定是肖恩的第一选择。 当然耐力训练也是必不可少的,每天早上他都会在老墨们疑惑的目光中带着“灰姑娘”去跑步,“灰姑娘”自然非常高兴肖恩能每天带她出来玩耍,纵然不配马鞍,她也乖乖跟在肖恩后面慢走。 又是一个十英里的慢跑,大汗淋漓的肖恩带着连汗都不带出的“灰姑娘”回到了干活的营地,营地里还有些和泥用的冷水,虽然已经到十月,肖恩还是痛痛快快拿冷水擦洗擦洗,任由冷水流进袖子和脖子里,把衬衣打湿。待全身都冷得开始打起哆嗦才用干毛巾把身上的水擦掉。 他何尝不想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但没有水源就是这样,一点点水都不能浪费。肖恩穿好衣服,又拿来一柄毛刷把“灰姑娘”打理干净,就任由她去疯跑了。 房子已经建了超过五天,夯土已经超过两米,外墙和房屋的隔断是同步施工,从整体来看像个考古发掘现场。在肖恩的要求下,每个有房间的地方都留出至少一个大窗,目前用一个木架子框着,等随后再来安装。 不过二楼就要提前安排了,因为肖恩想把二楼的窗户做成另外一种风格,比如狭长带拱的欧式大窗,小巧可爱的半圆窗。 房子的框架已经开始在往上加高,再过一周房子的外墙就能达到肖恩的要求,只是肖恩的木料已经不太够用,他紧急从卡农又订了两车,一是用来继续做房子的框架,另一个就是做装修和家具使用了,不过红石镇好像没有木匠,也不知道这几年红石镇盖房子的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望着手中仅剩三百左右的现金,肖恩开始期待开下周末的拳击赛了。 第38章 周末拳赛 周日晚上,火拳酒吧的地下室里,超过五十人或坐或站围在一个场地不大的擂台边上。擂台有接近5个平方,台的四周用粗壮的围绳围上,台面上垫着一张毛毡的垫子,上面又覆盖一块平展固定的帆布。 虽然已经是九月底,但火热的气氛让人们不惧寒冷。地下室四角点了十数盏油灯,把整个场地都照得非常明亮。 只是在肖恩看来,场下的观众们被油灯的光亮照应在墙壁上,影影绰绰的,仿佛是一个个闪动的阿飘。 如今的他穿着一個宽大的短裤,赤裸着上身,披着祖父的大风衣坐在擂台的一角,而对面则站着他的对手,一个壮硕的黑人青年。 那个黑人青年看起来要比他壮硕的多,至少肚子和胸肌看起来很有分量。他则在擂台的另外一边不断地踱着步,不时还小脚步跳跃着,显示出与壮硕身材毫不相称的优秀步伐。此时他又开始凶狠地挥拳了,在左勾拳之后,他隐蔽地望了望坐在那里的肖恩。 肖恩看着黑人男子望向他的小动作,猛地做出一个咬人的动作,随即把自己逗笑了。 而黑人男子则望着肖恩的笑容不知所措。 本森·威尔逊经过了盛装打扮,他穿着黑白两色的格子西装,肚子把西装的扣子高高顶起,成功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马戏团老板的样子。他甚至给胡须都打上了发油,让它们乖乖地束缚在下巴之上,他来回走动,挥舞着高高的礼帽,和每一个坐在前台的人挥手致意。 本森掏出怀表,时间已经是夜晚八点,他抬手示意擂台侧面的记分员时间已到,计时员听到吩咐,立刻敲响了桌前那口精致的小钟。 随着叮铃铃的钟声响起,本森拿着一个铁皮卷成的扬声器开始了开场的演讲。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各位来到火拳酒吧,就在今晚,在这个擂台上,将会有一场伟大的对决!”本森来来回回地走动,随着灵动的步伐,肚子在马甲下面左右帅动,像一只摇摆的企鹅,“一个是黑色地狱的王主宰,两百磅的体重和超长的臂展让他所向披靡!他在卡农城打出了名声,打出了风采,近一年里胜了七十场战斗,当之无愧的黑皮胖耶稣!他~就~是哈德尔·罗威!” 本森颇有主持人范地拖着长音,隆重地把对面的黑小子介绍了一番,随着众人的欢呼,黑小子翻身进入了擂台,他来回踱着步,用几个迅捷有力的刺拳回应大家的欢呼。 “接下来要上场的,是哈德尔·罗威的挑战者,来自神秘东方的黄色闪光,十天前他只身从费城来到红石镇,仅一晚上就让他声名鹊起!当天晚上他以一敌四,把坏家伙们打的抱头鼠窜!体重一百六十磅,这是他的首场比赛,他就是来自华国的肖恩·李!” 肖恩闻声站起,任凭裹在身上的皮制大衣滑落在地,缺少大衣保护的肌肤在冷风中微微颤栗。修长而有力的身躯吸引了不少艳羡的目光,但是一想到这是个黄种人身上的,想要欢呼的心思就少了一大半。于是在肖恩站在擂台上的时候,除了几个流莺吹了吹口哨之外,为他喝彩的几乎没有。 打拳肖恩是不会的,但这具身体要比他这个人会的多。肖恩在没穿越之前混迹在费城的钢铁厂,与外来的小混混打架,抢夺工厂的废料,庇护手下的小兄弟们,这一切都要靠他强健的身体和重重的拳头。要不然斯宾·摩尔怎么会一而再地邀请他加入帮派。 肖恩与移民局主任说的也不是假的,他是真的热爱拳击和摔跤。 “噹噹!”记分员身前的铜钟敲响,拳击比赛正式开始了。 肖恩与黑人哈德尔轻轻碰拳,就各自退后两步,围着中线相互绕起了圈子,他们的眼神相互碰触又很快分开,脚下的步伐或进或退,试探着各自的攻击距离。 打架可不会有这么多的讲究,他们总是大踏步冲过来,在跳跃间冲着头部重重砸击,或者趁对方注意力不集中一个快速的直拳直接打在对方的脸上让他直接宕机。 但拳击不是这样,它没有那么多的额外动作,蹬地,扭胯,挥拳就这么简单,一套协调流程就组成了拳击,简洁干练但又不失暴力血性就是拳击的全部。 哈德尔猛地加速,一个垫步如离弦之箭,右拳直直朝向肖恩面门刺去,如一把切破空气的匕首。 肖恩早已全身关注,在哈德尔向前一步起,他就开始了侧身躲闪,他轻轻偏转躲过一击,右臂成钩拧身朝对方腹部摆去。但哈德尔只是试探性的一击,在没有得手后就直接往后闪了,肖恩的摆拳也打了个空,他赶紧上步前压,继续追哈德尔的脚步,也回以一个直拳,只是仓促之下力道有所损失,击打在两百磅的黑人身上就是不疼不痒。 双方又回到了起点,相互兜着圈子试探着寻找对方的破绽。肖恩的脚步节奏性地跳动着,后手肘关节贴住肝脏,手肘内扣以保护肋骨肝脏部位。眼睛从前手拳峰处观察着对手的动静。他频繁地向前向左侧小跳,用前刺来干扰对方,前刺得手就跟着后直拳击打。 然而对面一年七十场胜利也不是浪得虚名,他体形庞大却步伐依然灵巧,躲闪起来虽然慢却能躲开最致命的一击,他厚实的脂肪和下面紧实的肌肉简直为全身都装上了厚厚的拳击手套。他的拳速虽慢,拳拳都如重炮轰击,一拳KO不是梦想。 又是一个前刺加前勾,肖恩的拳头击在哈德尔的左腹,只见那肥硕的肚腩剧烈地抖动着,尽管肚子上满是红印,但对哈德尔没有造成任何实质上的损伤。 杀不透,根本杀不透啊! 他厚重的身体灵巧后撤游刃有余地躲过肖恩的后手勾拳,右脚又快速前探,前手闪电般刺拳只是一个佯攻,后手自腰间隐秘而出,一记有力的下勾重新弹了出来。 肖恩一个下潜躲过哈德尔如重炮般的下勾拳,紧接一个后手直拳,扭动髋关节前手上勾打到他的右肋,紧接着又是一个前手平勾再次击打在同一个位置。如同一把重锤杀入了铠甲当中。 哈德尔终于有了反应,他大叫着后撤步,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是的,如果对方是个穿重甲的重步兵,自己就化做一柄开罐器给他好好松松肉! 纵然是九月的夜里,哈德尔依然汗如雨下,他大口喘着粗气,将步伐放缓,只防守重点如肝脏面门之类能深入进去的拳头,其余的就放给脂肪和肌肉慢慢吸收。 肖恩的步伐有些散乱,是的,纵然哈德尔的拳头被他躲过了许多,但不可能百分之百将所有招式全部躲过,一些威力较小的刺拳累积在一起也让他有些吃不消,至于威力更甚的摆拳纵使已经招架住,透过手肘的力量也能杀进他的身体里去。要知道哈德尔的体重要比肖恩高出近40磅了。哪怕肖恩身怀巨力,但身体依然要尊重科学。 两人已经打到第八轮,身体的消耗已经快要进入极限状态。他们转圈的时间越来越多,相互搂抱拖延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观众们的热血被这两个壮汉拳拳到肉的打法彻底引燃,他们狂热地叫喊着,把手中的啤酒、威士忌一口口地灌进嘴里。 大家开始为肖恩鼓起劲来,他相较于哈德尔更瘦,体态更像一个牛仔,很多人都将自己代入进了肖恩,期待着小个子打败大力士的奇迹。 肖恩肿胀的小眼睛下闪烁着谋略的光芒,他在学习,在战斗中记忆哈德尔的步伐和打斗习惯,甚至故意给哈德尔让出几个小破绽让他形成打肖恩的套路。套路好用,能得分,能打得肖恩嗷嗷叫唤,但一旦动作形成了习惯,可别怪我抓你的timing了! 连续的几个直拳又重重击打在肖恩的肋部,纵然他已经用大臂去抗,弯下弓背做缓冲,依然疼得他大喊起来,但他步伐和架势并没有丝毫的动摇,他依然保持着快步有效地腾挪,抓哈德尔最后的机会。 他的力量更大,体重更大,八轮之后的消耗就更多!他的气力就更无以为继。 一个前手直拳被肖恩闪身躲过,哈德尔按刚才屡试不爽的套路继续上前接后手下摆。 哈,逮到你了! 肖恩哈德尔面色一喜,哈德尔的进攻形成了习惯动作,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更加严重的是,哈德尔的体力消耗有些大,步伐开始散乱起来! 肖恩右脚猛地蹬地,用尽全身力气将髋关节扭动,脊柱如同板簧一般带动上半身发力!哈德尔的后手下摆被肖恩躲开了! 紧接着的是肖恩用尽力气的下勾,如同高尔夫里发了一记漂亮的“老鹰球”,重重地轰在哈德尔毫无防备的下颌上! 哈德尔应声倒地,K!O! 第39章 冷溪镇 肖恩喘着粗气趴在擂台的围绳上面,他的腹部还在因为哈德尔的重拳剧烈疼痛。他艰难地把手套脱掉,按了按肋骨,肋骨之下虽然疼,应该没有断,可能是那一拳打到迷走神经了吧。 本森看到肖恩还在地上坐着,赶紧跑过来搀扶,他兴奋地大叫:“肖恩,你做到了,我就知道你能行!” 肖恩则缓缓吐出一口气:“记得我的奖金。” 哈德尔还在地上躺着没有动弹,下颌骨的冲击会直接作用到小脑上,让小脑当场宕机,人就会失去平衡感甚至眩晕,任由他的经纪人使劲拍打都无济于事。 “有溴盐吗?劲大的。”肖恩想起在火车上的经历,与本森要一瓶溴盐。 拳击赛场上哪里能少了这个,不到五分钟,本森就将溴盐递到了肖恩手上。 他一边大喊着让围着哈德尔的人让让,一边打开了溴盐的盖子递到哈德尔的鼻子下面。等这强烈的味道一出来,马上就没有人再围着了。 哈德尔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中苏醒过来,还不等他睁开眼睛,就立马转头呕吐起来,只是转头的动作加重了脑子的震荡,呕吐又让颅内压力升高,两相作用之下他又晕了过去。 那这就没办法了,只能靠自己慢慢恢复了。肖恩放弃了对哈德尔的抢救,任由本森拉着到台子周围庆祝胜利去了。 所有人都在尖叫,欢呼,现在的肖恩就是火拳酒吧的王。肖恩在台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拳赛的观众陆续散场。 三四个流莺围在台子下面用崇拜的目光看向肖恩,双手交叉捧在胸前,摆出一副少女的姿态,这下波涛就更加汹涌了。她们叽叽喳喳的用亚美利加特有的夹子音恭维着肖恩;“肖恩,今晚上的你可是更加勇猛了。你被那黑鬼打的几拳,仿佛打在我身上一般,疼得我都叫出声来了.......” 肖恩心说你那是疼得叫出来的吗?而且什么叫我更勇猛了,你见过我的勇猛吗你?一边给本森使眼色,深谙此道的本森立马以备赛备战为由驱散了这几个女人,她们也不过是为了肖恩今晚的奖金罢了,一看没有机会也就暗道一声穷鬼,摇摆着离开了地下室。 本森带着肖恩回到酒吧吧台,酒吧开始沸腾了,虽然肖恩不是白人,但只要在火拳酒吧喝酒的都知道这个华人男子就是大石壁南边的牧场主了,既然是这种关系,那他也算得上是红石镇本地人,这样看来,一个红石镇的打败了外来的挑战者,那这情节就足够让人热血上涌,大喝特喝了。 本森高举着肖恩的手,爬到沾满酒水的吧台,“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是個高兴的日子,我们红石镇的肖恩·李打败了久负盛名的哈德尔·罗威,让我们高喊他的名字,为他欢呼吧!另外,今晚的第一杯酒,免费!为了肖恩,干杯!” 肖恩此刻站在吧台上,众人高呼他的名字却丝毫不觉得尴尬,相较于火车上的不愉快,西部世界的人们还是要“淳朴”一些,只要这个男人有能力为我带来哪怕是一杯威士忌的好处,那么我依然能为他欢呼,至于明天怎么样,还是等喝完了这一杯再说。 “怎么样,有没有英雄的感觉?”本森在肖恩面前悄然说道,“让别人忘记你的不同,开始产生认同感。你成了红石镇的英雄,你为红石镇挣得了荣耀,这就是影响力的第一步。” 肖恩与本森碰了碰杯:“这感觉确实不错。” “那下周随我到冷溪镇?”本森蛇随棍上,千方百计地想加强两人的合作。刚才那一局比赛可不仅仅是胜负这么简单,两人你来我往用肉体相互搏斗又相互算计,最后靠着智谋一拳KO,在拳击场上能发生的经典都发生了,这观赏性直接拉满。 所以本森由不得不喜欢肖恩继续打拳,哪怕不全力以赴,仅仅是表演赛也能赚足门票,何况还有坐庄赢来的赌注。 肖恩伸出右手,被反应过来的本森紧紧握住,“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冷溪镇在红石镇的东北边,距离卡农城更近一些。这个镇子以全年不断流的溪流闻名。这里要比红石镇大得多,也繁荣得多,从街道比例就能看的出来,这里横竖三条街道,几十间房子颇有秩序地围在街道旁边。这里的街道宽且整洁,至少牛马的粪便清理得还算干净。 周末的比赛有两场,一个是意大利的精壮汉子,一个是爱尔兰的烂赌鬼,都是想在拳场混口饭吃的菜鸟,赢起来毫无压力,比赛过后又是一场庆祝,这次就没有多少人回应了,毕竟他既不属于冷溪镇,也不是白人。 冷溪镇比红石镇好的地方有很多,比如这里有旅馆,而且旅馆提供洗澡服务。肖恩在睡觉前花了二十美分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还拒绝了三波有偿搓澡服务。虽然年轻的身体也很需要代搓服务,但是没有安全措施还是慎重一些。 艾呀梅关系,不会疣事的,概率为淋。疣其是没有尖锐问题,不用担心,一腚会照顾好滋己。十九世纪还是洁身自好为好,真的染上病可没有特效药。 肖恩这次洗澡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连老板都开始拍门他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一个热水澡充分缓解了连续两周住在帐篷里的不适,有种让他重新回到了文明社会的感觉。洗完澡的肖恩又累又困,洗干净了躺在了床上有一种特有的惬意,尤其是换上一身干燥松软的纯棉睡衣之后。他睡眼惺忪地感受着身下的柔软,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美美的睡着了。 等他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他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望着窗户外面那如洗过般清晰的蓝色天空和几朵懒洋洋的白色云彩,心里泛起一阵惬意。 本森不在隔壁,也没有给他留什么口信,肖恩打算自由活动一天。去看看繁华的镇子上有哪些好玩的玩意。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去旅馆前台找老板要之前送洗的衣服,只要五美分就能将衣服洗干净。在老板抱怨衣服脏得不像话要加钱的话语中,肖恩走出了旅店,他还要去理发店好好刮刮这满脸的胡子。 谁敢信,红石镇连个理发店都没有。 这里的理发店与诊所挨着,门口挂着红白三色柱。在中世纪欧洲,理发师不只在人头上动刀子,还在人身上动刀子,做一些小型外科手术,包括拔牙、放血、水蛭吸血、截肢等等。他们的职业全称是理发师兼外科医生(barber-surgeon)。 直到16世纪中期,理发和外科手术才开始真正分家,但三色柱保留了下来,成为了理发店的标志。不过它开在诊所边上还是有些意味深长,有种要和诊所别苗头的感觉。 理发师坐在店里,正无聊地翻着一本书,肖恩坐下,让理发师给他弄个时兴的发型。 肖恩有一头茂盛的黑醋栗色头发,细长偏软,理发师将他的头发打薄削短向后梳起,做了个偏分,但又没有紧贴发际线,而是让头发蓬松地笼在头顶。 理发师没有给肖恩留胡须,在他看来没有胡子的肖恩更加年轻。洗漱完毕后,理发师愉悦地对肖恩说:“为英俊的先生服务是一项心理愉悦的工作。看看您完美的发型,与您的脸型完全契合,这是我近些年来的杰作!” 肖恩看着镜子里的男人,他的黑醋栗色头发有序地梳在脑后,头发蓬松却显得有弹性。发际线不高也不低,显出一个好看的额头。他有一双褐色的杏核般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薄唇,笑意从脸上发散出来,显得狂野又洒脱。 他肩膀宽大,胸肌壮硕,手粗腿长,身上脸上有着常年被太阳晒过的淡淡红色,看起来就像个中世纪的骑士,也像个经常劳作的年轻农夫。 肖恩朝镜子里的自己吹了个口哨,满意地付了三十美分的小费。很明显对这个发型感到满意,对自己的身材更加满意。 这种满意在冷溪镇的街上得到了充分展现,就算穿着祖传的老爷爷风衣,也能让这里的女人的眼睛变成刀子。 ----------------- “滚出我的店,该死的白皮猪,买不起就别碰!没出息的东西,连垃圾都不如的蠢货,没有钱没有家教就不要把那张臭嘴张开!臭的像一百个人上过的公厕,你还挺沾沾自喜!” 一阵喧闹的争吵引得肖恩侧目,不仅仅因为骂人的字字精彩妙语连珠,更主要的是“以假乱真”的元音发音,整齐划一的单词吐露和“四分五裂”的句子读法都让肖恩倍感亲切。 这种奇妙的语调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听到了,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肖恩心思荡漾,他情不自禁地走进了那家发生争吵的店铺。 听这一番骂战,肖恩就知道这一定是一家华人开的店。 第40章 华人木匠 这间店铺又小又破,看起来还不如猪圈阔气,但与街面上的其他店铺有些不同,它的店名在铺子上方高高挂着,写得又大又夸张,还别有心机地在四个角绘上了一些一眼就能看懂的小画,即使是看不懂字的文盲也能在第一时间明白这间小店是卖什么的,它在侧面也做了一个不小的招牌,用一整块木板书写着让人一目了然的文字:凯文木工房。 小店内部如同名字一样简单质朴,只扫一眼就知道是做什么的,即使面积不大却也分着三四个区域,工作区里面陈设着各种长短不一的方料,木屑和刨花散了一地还没准备好收拾,生活区非常简单,就一个小火炉配着两个简易柜子和一张木床紧凑地安置在房子的东北角。在店铺面积最大的是展示区,这個木工房里展示着各种柜子、桌椅、甚至有一把肖恩心心念念了好久的曲木躺椅。而在门口摆着一张小几和几张小圈椅,充做店主和客人们的交易区。 而此刻,两个顾客正与店主发生着争吵。 店主大约五十上下,穿一件羊皮袄子,他的眼睛狭长,因为年长的缘故,眼皮耷拉着,已经没有了弹性,脸上和手上尽是粗糙的黑黄色,仿佛整个西部都画在了他的身上。他鼻头通红,像一颗草莓倒扣在脸上,他的嘴紧紧抿着,双手握着身前的圈椅完全不撒手。 身前的两个白人也不甘示弱,他们也牢牢握着圈椅的腿,长着年轻来回拉扯。“华佬,这张椅子不值那个价,最多两美金,不能再多了!” “狗屎!你妈也不值那个价,最多也是两美金,让我先上!”这个华人老木匠的嘴还挺毒,“我知道你们打的什么算盘。这个圈椅用的是柚木,在你们亚美利加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木料了,再加上这个椅子没有用到任何五金件,曲木、雕花和拼接都是手工制作,光一把椅子就要做两周。 不说料钱,只说工钱,就算是黑人,你们也不能只给两美金的价格,这简直就是在欺负人!无非就是看在我是个华人的份上,打算低买高卖罢了,但是低买高卖可不是强买强卖,两美金简直没法谈。” “不不不华佬,如果不是如你说的,它的材料是柚木,你的这把椅子连两美金都没人要。 你要明白不是所有的手工制作都算手工艺品,欧洲有成千上万的手工作坊,但是没有名气只有手艺的匠人的收入还不如一个闹市区的乞丐! 这些活计你做了多久?两周?机器只要一个小时就能生产二十把。给你们手工制作的活不是因为你们技艺高超,而是让你们不至于饿死。” 这句话对于一个手艺人的打击要比侮辱白人的母亲来得还大,华人老木匠怔了怔神,椅子就被那两个白人夺了过去,等他再回过神来,那两个白人已经扔下两张纸钞夺路而逃了。 老木匠赶紧追赶出来,只是因为刚才的拉扯老头站位被小茶几卡住,当他绕过小几追到店门时,已经有些赶不上了。 那两个白人还未庆幸自己讨得了一个便宜,迎面就已经撞上了进来看热闹的肖恩,黑压压的影子如同一座大山压了过来,肖恩还没发力,那两个人就被撞了个趔趄,退回到店铺门口。 “我看看怎么个事?”肖恩一把薅住踉跄起身打算再次夺路而走的白人,把他扯回店里。老头也不管到底是谁来帮忙,看到椅子脱手摔在地上,赶忙上前把椅子夺过,放在窗户下细细观察有没有损伤。还颇有心无外物,一心为艺的味道。 “椅子的腿有伤了,你们两个家伙,不好卖了,伱们得赔。”老头义正言辞道。 好吧,肖恩把那句心无外物的评语收回。 “该死的华佬,我们已经付过钱了,这是我们的东西!再说了,如果不是这位先生的强行阻拦,椅子也不会受伤,要赔偿也应该找他,你凭什么找我们!” “哎,你这?华佬也是你叫的?”肖恩随手把店门一关就是一个哈士奇指人的表情包上身,对着这俩倒霉蛋一顿戳。他们试图反抗却被肖恩一拳一个打倒在地。 “你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反抗而是道歉!如果你们觉得这椅子不值那个价,那就直接走,如果觉得机器做的椅子更好,那就去买机器做的,而不是一边拿着机器的优势瞧不起手艺人,而另一边却又想直接抄底去买手工制品,虽然你们一向双标,但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幅得了好处还骂他卑贱的恶心模样。” 肖恩此刻正义上身,正气凛然地讲着大道理,说实在话,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和殴打确实比单纯打架更有爽感。 “不,后生仔,我不需要道歉,我需要赔偿。”老木匠看看肖恩又看看地上的俩白人,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先生们,要么你们花两美金给我算作赔偿,要么你们花八美金把它买走,你们自己选。” 老头将椅子放回到原位,从工作区慢慢悠悠转了一圈又转了回来,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把木匠常用的斜刃凿刀,那刀背宽刃薄,被老头磨得锃亮。 他缓缓蹲下,把刀慢慢递到倒地的白人脖颈跟前,好像在用木匠的眼光丈量着血管的走向:“快点选择吧,小家伙。不要以为我平时拿着凿子凿木头就不会凿脑壳。我在金山混帮派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 语调依然古怪,但这次说出来的话却分外森寒。 两个倒霉蛋不敢再要椅子,灰溜溜地走了,肖恩则把店铺的门打开着,让阳光重新晒了进来。他饶有兴致地浏览着店里的家具,感觉这老头还挺有一手。 不管老头说的话是不是吹牛,但只从他做家具的手艺来说也确实不凡。他陈列的家具样式不凡,有的家具横平竖直,结构简单,简单施一层清漆,把木头原本的感觉尽数展现,有一种大巧不工的拙美;有的家具精巧绝伦,曲木雕花应有尽有,显然把木匠的技巧完整地显现出来,有一种炫技的张狂。 老头从生活区的地上拎起一把烧得却黑的铁壶座到火上,任凭铁壶的水洒在炉子上滋啦作响,自己到柜子里找出一个茶壶和两只茶杯,又在抽屉里来回翻找了好久找出来一小包茶叶,将茶叶抖进茶壶,顿了顿,又从茶壶里捏出一些放回到纸包里。 等老头这一套泡茶的前期流程做完,炉子上的水也开了,老头示意肖恩把椅子搬到火炉边上,今天要用茶叶招待一下这远方的贵客。 第41章 华人往事 “这是福建政和县的大白茶,老家人有炒茶和发酵的好手段,做的茶叶也好。你细细品香气浓郁,汤色红艳;滋味醇厚,虽然只是家乡的粗野茶树,算不得好茶叶,也是我这老汉难得的消遣之物了。”老头将沸水倒进小壶滚上一滚,待水温稍稍冷却,就将茶汤倒入杯中,只闻着淡淡的紫罗兰香味,让肖恩食指大开。 “只是自从这亚美利加的朝廷《排华法案》一颁布,再没有后生仔从老家过来,这茶倒是喝一点少一点。留下的这些权权做个念想。”老头闷头将一杯热茶饮尽,热汤化作一股力量将喉头的苦涩冲刷殆尽,家是回不去了,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用一件少一件,等都用完的时候,这根就断了。 “肖恩·李,红石镇的一个牛倌。”肖恩赶紧把话题转移走,思乡之情一旦打开,今晚就必须喝倒一个,这是他前世那么多年旅行的切身经历。 “哈,还牛倌,人家叫牛仔咧!”老头善意地笑笑,又给肖恩倒了一杯茶,“我看你年纪并不大,没想到也会做这个?家学渊源?” “不,我自学的,我父母过世的早,在修完内华达山那一段之后就去了费城,不过没多久我父亲就去世了,我被母亲和继父拉扯大,后来母亲也因为肺病去世了。我就想着来西部闯一闯。” “哦,修铁路确实很难,内华达雪山,天冷得要命,土被冻住了,完全挖不开。补给又少,工期又紧,那些白皮监工简直不当人,除了拿鞭子抽,还克扣我们的口粮。不过我可不怕他们,我能打,干活又勤快,就当了刺头,跟他们对着干!”老头又陷入了年轻的回忆当中,“当时死了很多人,福建的,广东的,浙江的,他们有的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冷的冬天,冻死的,饿死的,跟监工和白皮佬们抗争被打死的,太多了......尸骨就直接埋在铁路边上,” 彼时,一老一小两个华人叹一口长气把茶水喝尽,沉默着再也不发声了。 半晌过后,老头继续开口:“我叫张兴田,在这破地方换了個亚美利加名字,叫凯文·张,咱咸丰三年也就是这里说的1852年,听说海外有金山,也是躲兵灾,跟着一个亲戚从台山一路颠簸来了这里,哪里有金山呦,人比土坷垃还多,一开始还是在河里在沙地里用箩筐和筛子淘,后来直接在山里挖,有人发了财,也有人直接死在矿坑里。 金山没了金子就跑去科罗拉多,科罗拉多的挖完了就又跑去内华达,只见人不停死在山里,可不见人真的暴富回到家乡。 再之后就是修铁路,从加州的萨克拉门托开始,往东一直修筑到内华达的太浩湖,看起来不过六百英里的地方,谁知道会那么难,会死那么多人。” 老头又叹了一口气,满饮一口茶水,缓缓回忆道:“这就不说了,之前也和你说过,我也不想再讲。等从内华达的山里出来之后我就回到金山,那里有我们华人的社区,有我们自己的街,在那里我们不怕白皮猪的歧视,不怕什么爱尔兰、老墨之类的欺负,也不怕当地差人的刁难和勒索,那里有我们的堂口——洪门。 嗨!说起来就有劲,我也是那时入的洪门,跟着大哥抢白皮的地盘,与他们的差人谈判,他们管我们的街道叫“唐人街”,好,唐人街就归唐人管!我们自己的街道我们自己管! 盘子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我们华人在唐人街都说国语,不说那难听鸟语。他们怕了,差人不敢管,金山的衙门也不敢管,他们怕了,害怕我们成了势力。 正赶上《排华法案》颁布,金山衙门打算来个大的。想把我们一网打尽,也是我们自己不争气,还没做出个名堂,洪门内部堂口自己先乱了。 几个大佬争权夺利,再加上平克顿侦探卧底探员的挑拨离间,洪门内部爆发了严重内讧,几个堂口的兄弟举刀相向,砍杀声经历了一整个晚上。我跟的老大死在了火并里,我却苟且逃得一条性命。 我也累了,经历了大半辈子的打打杀杀,血也见了,死的人也不少了,趁着这场火并我也算金盆洗手。好在我还有一门能吃饭的木匠手艺,打打零工也能混口饭吃。” 老头话也说完,一壶茶水也饮了个干干净净。 肖恩握着茶杯沉默不语,手心却异常滚烫。不是他不想说话,只是这一场茶会道尽了华人老木匠的传奇一生,如一杯醇香浑厚的老酒,后劲十足,值得回味。 “冬天我有个大活,你跟我去红石镇看看?”肖恩有自己的小心思,自己的牧场怎么样才能经营好?那当然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既然从法律层面上华人权益得不到有效保障,华人尊严被随意践踏,那就继续抱团取暖,把自己过得红红火火,让别人眼红,让别人尊重。 暗地里的打压当然会有,但明面上还得用纸掩住不让别人看见,那么只要自己能抗住,谁也说不上什么不好。 “怎么,你想让我给你打工,给你放牛?那你可找错人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可骑不惯马。”老木匠哈哈一笑,表示心意已领,但实情不允许。 “哦,不不不,我在牧场盖了间房子,冬天来临之前就能完工,到时候满屋的家具还需要买,既然遇上了有真本事的,那我可就要狮子大开口,搞一个全屋定制。”肖恩知道老头会错了意,连忙解释。 “全屋定制?那是什么?” “全屋定制就是根据我的房子大小,需求喜好,定制适合自己的家具。既满足收纳又满足美观。”这是一个现代装修概念,肖恩自信满满,如果老头能明白这个道理,一定能叹为观止,倒头就拜。 “(ˉ▽ ̄~)切,不就是找木匠打家具吗?还什么全屋定制,谁家的衣柜橱柜不是定制的?”没想到老头不屑笑笑,对年轻的后生仔搞出来的词不屑一顾。 装逼失败了。肖恩尴尬笑笑,这也不怪老头,他也想不到以后的家具买成品的会更多。 “后生仔,你要给我养老?”老头缓缓抬头,给肖恩一个坚定的目光,“你是我这五年来遇上的第一个华人,我可不想你来可怜我,我能干活,我能养活我自己。” 老年人有老年人的活法,他们需要出来见见人,做自己可以胜任的工作,否则人们就要淡忘他,以为他死去了。 第42章 凑合的上梁大吉 冷溪镇的事情暂时告以断落,肖恩一行人第二天就在本森的带领下离开了镇子,本来就只是打一场拳赛,结果还认识了个华人木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红石镇在冷溪镇的西南方向,越往南走,路边的建筑就越少,经过几个峡谷小道之后,放眼望去的就只有荒凉的碎石高原和冷峻的山地了。 这条路“灰姑娘”只走过一遍,却表现得比任何向导还要自信,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肖恩信手由缰,由着她往前,一路上风景已经看腻,肖恩坐在马上都有些打瞌睡。 经过两天的跋涉,肖恩终于又回到了红石镇,与本森道了个别之后,他顾不上身体的疲惫就往家里赶去。去冷溪镇算是出了一趟远门,来来回回加住宿就六天,走之前房子就已经夯到了二层,这六天还不得封顶了啊。 “灰姑娘”似乎能理解肖恩的那份急迫的心情,不用肖恩用马刺轻触,就已经加快速度往牧场方向跑去。马鬃肆意地在秋风中飞扬,仿佛林间的精灵。平时要两个小时的行程这次缩短到了一个半小时。 刚绕过石壁,肖恩就看到不远处的缓坡上的小楼。 如今已是下午时分,太阳西斜挂在小楼的一角,和煦的阳光均匀地洒在墙面上,赭红中又带着土黄的墙面显得格外温暖,就好像冬日里烧着壁炉的林间小屋。 但它又是如此高大,在如洗的蓝色天空之下,在一片荒凉的草地当中,在淡淡的黄色阳光的映衬下又有一种关乎历史的厚重。 近处的牧场,远处的小楼和更远处的群山连成一片,夯土粗糙的肌理与高耸的群山之间仿佛建立了某种对话,似乎落基山接纳了这小小的一座房子,它与牧场和群山融为了一体。 肖恩更有精神了,他磕了磕马刺,又抖了抖缰绳,催促身下的“灰姑娘”再加把劲,一股脑地冲到缓坡上,到近处看看这夯土建筑的美感。 到了近处,小楼的二层已经夯实,高度已超过六米,已经完全看不到内部的木结构框架,只剩下屋顶裸露着根根粗壮但缜密的房梁。但最顶上的主梁却没有安置,肖恩是特地嘱咐了监工的,墙面多会完工他不管,但房梁的搭建一定要由肖恩来主持。 虽然监控完全不理解肖恩的想法,但看在肖恩给足了工钱的份上还是选择了一手尊重。 笑话,老亚美利加人哪里能明白盖房子对华人的重要程度,哪里能明白上梁对盖房子的重要程度! 当然肖恩也不懂这些,不过没关系,有人懂就行。这认识的华人老大爷不就派上用场了吗?还是個木匠。 只是那老头傲娇的很,死活不跟他一起过来,好像生怕沾了他的便宜,不过肖恩可以等,房子盖完了还有牛棚、马厩和谷仓要盖。 老墨们还没有后世的骄横狡黠,干活还算仔细。 虽然房子还没盖完,但有一个好处就是晚上肖恩可以到房子里搭帐篷了,有四面厚墙挡着,晚上不搭篝火也能睡着。 “灰姑娘”就堵在房子门口,这连续半个月的夯土响动,大部分动物都知道这里是人类居所,有野兽智慧的食肉动物们知道不能轻易接近,所以不到实在饿得受不了,它们也不会过分接近。 现在是秋天,野外还有大把的食物等它们去囤积。 不过足足等了五天,肖恩才在红石镇又见到了华人老木匠凯文·张,据酒吧的酒保说,他上午赶着一辆装满木匠工具的篷车来到镇里,直接被接进了本森的镇长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凯文·张一脸清风云淡地与本森抽烟聊天,不过在他右眼有被遮掩的淤青和肿胀。 “发生了什么事?”肖恩问。 “没什么,走路磕到了,既然你等了很久,那就不耽误事儿了,我们去做个方案,我也好定下时间。”老木匠明显不想回答。 既然如此,肖恩也不死缠到底,带着老木匠吃了个饭就回到了牧场的家中。在路上,肖恩把需要上梁的事情拜托给了他。 老木匠也许是因为见到同胞高兴,满怀笑意连连答应:“难得你个后生仔还记得盖房的规矩,按我们那里的讲法,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梁时要拜神祭祖,期盼大梁支撑永保房屋坚实,民宅合境平安,香火兴旺繁盛。 比如今天就不算吉日,一定要选六、九的日子才可以,比如后天,农历八月二十九,宜上梁、动土、修造,就再等两天。而且也需要准备一些祭品,时间刚刚好。” 上梁的流程太过繁琐,肖恩就全权交给老木匠负责,他只管出钱就好。 于是在第二天,老木匠凯文·张买回来红毯、鸡鸭,甚至还有一只猪头,“在亚美利加想买到这些东西还真是困难,没有红布,红被子,只从杂货店翻出来一张红毯。不过猪头倒是便宜,这里人不爱吃这玩意。” 肖恩歪歪嘴,如果不是咱华人懂腌制和香料的妙用,就看这肥嘟嘟的卖相,恐怕咱们也爱不吃这玩意儿。 第三天,也就是农历的八月二十九,老木匠凯文·张一大早就开始张罗了,昨天匆忙赶制的方桌被当成了供桌,上面正当中摆着一个姜太公的牌位,木料还很新,不用想也是昨天赶制的。在姜太公的牌位下方摆着一个大猪头,猪头两边则是鸡鸭、罐头和酒水,在红石镇是看不到白酒的,老木匠只好在酒吧买了威士忌。再下方是一只香炉,用罐头瓶子装了燕麦暂时顶上,没有咱华人用的线香,只能点上三支卷烟凑活。 供桌前摆着今天的主角,一根粗壮的木梁裹着红纸披着红毯被搁在架上,八个老墨分列左右,老木匠凯文·张已经问过,这八个干活的老墨都是父母双全有儿有女的有福之人,虽然人种有所差异,凑合凑合也算那么回事。 老木匠看了看手中的怀表,吉时已到,开始祭梁!只见他掏出木工做活用的墨斗和曲尺摆到供桌上,拿起一只活的大公鸡,一刀割开鸡冠,把鸡血洒在梁上,又拿出一支羽毛笔沾了鸡血,在梁上写下“上梁大吉”的美好祝福,没有毛笔,只能用羽毛笔代替了。 然后点燃香烛、叩首祭拜,在祭拜时,还念念有词:“今日‘祭梁’,天地开张,财源茂盛,人强马壮。金童玉女,助力向上,圆满封顶,齐聚华堂。”点燃鞭炮,以驱散“邪魔”,这里也没有鞭炮,昨晚用纸卷和黑火药手搓了几个大炮仗。 在炮仗的劈啪作响中,老木匠大手一挥,八个老墨立时行动,四个在下面把梁抬起,四个早就爬上了二楼,连拉带拽把披红挂彩的房梁送上了房脊,在老木匠和监工的指挥下校对位置,安放稳当。 待主梁放置稳当,在老木匠的一声声呼喝中,房上的八个老墨打开随身带的木盒,将混有糖果、干果和彩纸的高粱从空中抛下。老木匠将供桌上的威士忌一瓶瓶打开,酒香顿时充斥到周围,待他把酒水分发给干活的众人时,气氛立时热烈起来。 肖恩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分给老墨,在喜笑颜开和万分感谢当中,结束所有的仪式。 第43章 平克顿侦探 第二天,肖恩还让工人在房子的后墙墙角挖出一个高五英尺宽一英尺厚五英寸的凹槽,将一块平整好的石头印刻上“泰山石敢当”塞了进去,石敢当,镇百鬼,厌灾殃。搞迷信嘛,就要全套。 肖恩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符篆留在身上,既然其中一张真的能逢凶化吉,硬抗子弹,那另外一张符纸又有什么用处,毕竟画着敕令、星斗和家宅,按他粗浅的国学理解,这玩意应该与房屋有关......吧? 一般符篆要安在什么地方?肖恩不太清楚,希望老木匠能知道答案,等他下次再来牧场的时候问问他。 符篆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信的人不会强求别人的机缘,不信的人根本对此不屑一顾,肖恩也不怕老头硬强,再说了自己二十一,老头六十一,自己还怕他? 房子的修建已经到了最后阶段,自从盖房子的老墨见识了东方的神秘仪式之后,干活就有了那么一股虔诚的味道。 房屋的大体结构已经搭建完毕,几个老墨正在房顶铺设木板,科罗拉多没有生产青砖和瓦片的地方,肖恩只好学着本地人盖木屋的办法用木板做瓦片。 不过肖恩已经嘱咐好工人,在装好木板之后,再加一层用黏土、石灰和干草和好的稀泥,待稀泥干透,再加一层木板,这样才能保证房屋整体的冬暖夏凉之外再保证防水。 “哦,这是一道镇宅安家符,主镇宅安家,保宅舍门户人口清吉,辟邪驱鬼,复正保家;厌除炁运,阴阳不和;厌牲畜物损伤人之鬼。 不过从符纸、朱砂和运笔来说,这张符篆必得真传。”老木匠看了看肖恩的符纸,果然头头是道,对宝物也丝毫不动心思。 “这种宝物该早点拿出来,咱们上梁那天祭祀天地神灵就该把它放置在主梁上。不过心诚则灵,这类符篆也不讲究时效,只要心不堕恶就日日守护,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罢了,等你装修得差不多了,就自己把它放到主梁之上,当然焚香放炮也万万不能少了。” 肖恩总算知道了这张灵符的用处,当夜就就焚香祈神,安置在了主梁之上。只见一道金光在符纸之上流转,肖恩仿佛被一道清风吹拂,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连堵在门外的“灰姑娘”也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四足踢踏,不停嘶鸣,过了好几分钟才安静下来。 肖恩内心澎湃面上却丝毫不显,穿越而来的金手指终于被自己继承,这泼天的富贵难道就此轮到咱家! 当然一把好牌打的稀烂的选手也有的是,肖恩也明白自己到底几斤几两,该低调还是要低调,该埋头做人还是要埋头做人。 抄答案不丢人,有了答案抄不到纸面上才丢人。 不过肖恩还没有等到自己泼天的富贵,反而等到了几位不速之客。 如今已经进入十月,风已经不再和煦,仿佛三个季节的温和已经让风神耐心耗尽,它必须呼啸着才能让人重新认识到它的尊严。寒风吹过,牧场中一片枯黄,一阵马蹄声传来,惊起几只寒鸦,它们从草坷里翻滚着飞出,转眼就不见踪影。 肖恩正在和凯文·张商量装修的细节,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就自然而然地停止了与老木匠的交谈,他缓步走出房子,就看到有三个男人骑马跑进了自家的牧场。马匹跑得很快,只短短两三分钟就到了肖恩的面前。 来人的是三個壮年男子,为首的四十上下,刀条脸,络腮胡,看起来是个常年在外的,脸上有日晒而带来的淡淡红色,他扫视着肖恩,仿佛鹰锁定了猎物。 “印第安人?”他咬着嘴唇上干燥的死皮,将它们一一撕下,却完全不在乎是否会流出血来,他的嘴角稍弯,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肖恩按倒在地上。 “不,先生,我是华人,从费城过来,这里有我的身份证明。”肖恩拍了拍自己的上衣口袋,但并没有将它取出,而是在等一个答案,这三个人到底是谁,他们来做什么的答案。 很显然对面的男人听懂了肖恩的意思,他拍拍身下马匹的脖颈,让它安静下来:“狄克·莫雷,平克顿侦探事务所的,我想你应该听过,或者见过我们。” 他轻轻取下胸前的徽章抛向肖恩,肖恩单手接住捏在手里,那是一个银色的盾徽,上面印刻着“PINKERTONNATIONALDETECTIVEAGENCY(平克顿国家侦探社)”的字样,中间用六角星将单词其分开。 平克顿侦探!肖恩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侦探社呢,或者说,但凡玩过《荒野大镖客》的,谁不痛恨这个侦探事务所呢?亚瑟、何西阿、蓝礼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被他们杀害,而在现实的十九世纪,他们镇压工人罢工,渗透暗杀工会成员,是资本家们的一条好狗。 这个家伙显然有恃无恐,他完全不怕肖恩,仿佛是肖恩的主宰。他轻轻拉开西服衣襟,露出他金色的皮带扣和装着左轮的枪套。 “好吧,华人先生,我姑且信你一次,但我的问题需要你好好回答,你既然认为自己是亚美利加的公民,就请尽一下亚美利加公民的义务。你的牧场跑进来一个印第安人,那是一个杀人犯,十分狡诈,危险。我想你应该把他的踪迹告知我们,以防你这个公民受到非法侵害。”狄克·莫雷把双手搭在马鞍的柱头上,看似轻松地告知,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肖恩,仿佛他就是那个印第安杀人犯。 “不,莫雷先生,我这几天一直待在这间房子里,我没有看到什么印第安人。”肖恩思考了一瞬,决定实话实说。 “这位华人先生,我想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告知你,有个杀人犯逃进了你的牧场,而是告诉你,我要对伱的牧场、房屋进行全面的搜查。包括你的行李,包裹。我不能确定你们到底有没有关联,毕竟你们都有一身黄色皮肤。”莫雷贪婪地望着肖恩,那眼神简直要把他生吞活剥。 肖恩勃然大怒:“莫雷先生,亚美利加法律保护私有财产不受任何人的侵犯,你们先是入侵了我的牧场,而今还要搜查我的行李和包裹,我不得不请你们出去,我的牧场不欢迎你们!” “这可由不得你,华佬。”莫雷嗤笑一声,把左轮手枪一把掏了出来,“首先我们能够确定那个印第安人就在你的牧场,而你选择不合作。其次你只是居住在亚美利加的国有土地上的垦荒者,这片土地在五年之内还不属于你。最后,你和那个该死的印第安人一样都是一身黄皮,你猜如果我说你是印第安同伙,会不会有人反驳我,你猜我一枪打死你,就把你报成印第安人,会不会有人追究我的责任?” 第44章 对峙 被人用枪指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被人这样恶意针对也不是第一次,肖恩虽然愤怒却依然冷静。 “你可以在某个时间欺骗所有人,也可以在所有时间欺骗某些人,但你无法在所有时间欺骗所有人。”肖恩冷静说道,“我认识红石镇的镇长本森·威尔逊,他同样认识我,周日我们会继续去周围镇子打拳赛,如果我没有到场,你自然会知道这事有多麻烦。” 不用怕这些侦探,他们算半个公职,也怕麻烦。杀良冒功什么的是不敢做的。他们不过是看在肖恩是华人的份上敲诈一笔钱而已,什么印第安人逃进了牧场,只不过是一个托词罢了。只要态度足够强硬,他们就无济于事了。 “那么,你这该死的华佬就告诉我,那个印第安人跑到哪去了!” “这里没有什么印第安人,这里就一栋小楼,里面甚至连屋顶都没盖好,一眼就能望到头里。还有,你如果管不住那张臭嘴就别说话,一口一个华佬的,你当你是谁?” 肖恩没有说话,声音是从身后房子里传出来的,莫雷神色一紧,持枪的手就要向房门移动。 火光从房门迸射而出,特有的火药味道顿时弥散在房屋周围,一颗子弹被激发而出,弹头呼啸着朝远处的树林而去。 “别动,下次就是你的心窝了,侦探。” 躲在房子里没有露面的老木匠凯文·张将一只左轮缓缓伸出门外,他右手持枪,左手就压在击锤上,他双眼漠然地盯着领头的狄克·莫雷,矮小的身材坚定地朝肖恩这边移动。 “就算这片牧场暂时只由肖恩开垦,但房屋前五十米都属于肖恩的私人领地,根据亚美利加的‘堡垒原则’,我们有权向你开枪。我们再说一遍,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印第安人,我们也不是软柿子。” 老头耷拉着眼皮,嘴紧紧抿着,依旧操着那古怪的语调,不过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肖恩打眼望去,却是从北面的大石壁那里出现了几個小黑点儿,不一会儿,身形就清晰起来。 来的又是三个人,他们上身穿着大大的皮制大衣,下身穿着厚实的牧场工作裤,用厚厚的羊毛护腿裹着免受寒风的刺激,手中都带着猎枪,到了肖恩的房子附近都拉着马停下,戒备地望着房门口对峙的五个人。 为首的那个满脸花白的络腮胡子,蓝色的双眼冷静而严肃地看向肖恩,手中的猎枪已经抬平端起,枪口却指向了平克顿侦探们。 来人正是肖恩的邻居,弗雷德里克·格林和他的两个儿子。 格林先生没有开口,但手中的枪纹丝不动,身下的栗色马仿佛明白主人的心意,也安静地站定,不再挪动一步。 五对三,侦探们毫无胜算。狄克·莫雷舔了舔嘴唇,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好吧,这次算你赢。华人先生,希望你睡觉永远睁着眼睛。” 狠话说完,他完全不顾身后的两个伙伴,猛地拉扯缰绳,马匹在他的牵扯之下扭转了个方向,又重重踢了踢马刺,马匹嘶叫着猛地窜了出去,没一会就跑远了。 那两人也有样学样,跟着莫雷飞快地离开了牧场。 格林先生一直等到他们跑出两百米之外才慢慢放下手中的猎枪,他轻踢马刺,催动马匹朝肖恩过去,肖恩则轻轻吹了个口哨,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们在大石壁那边放马,听到了枪响,就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格林先生捋了捋他乱糟糟的络腮胡子,对肖恩说道:“不要怕那些侦探,但也不要太过轻视,他们都是一群没有责任感的恶棍,为了赏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是啊后生仔,我可不想大主顾还没有付钱就死于非命。你至少要配一支枪,如果有钱就配两支。”老木匠嘴比鸭子还硬。 肖恩明白,如果不是老木匠的左轮,就算没有性命之忧,那大出血也是少不了的,被人抢了真是连犯人都找不到。 在西部的一个月太过忙碌,红石镇人口稀少,居民也算安稳,连治安官都没有设立,这让肖恩那本来就不曽绷紧的神经又重新安稳下来,让他忘记了现在依然是在十九世纪末期混乱狂野的亚美利加西部。 买枪,明天就买! “这是用红土做的?为什么它会这样结实?”见不再有危险了,格林先生便过来看肖恩的夯土房子,他好奇地踢了踢外墙表面,却丝毫不见有土渣从墙面脱落。 其实他早就想过来看看这传说中不用木头只用泥土就能盖好的房子了,在他的印象中,除了砖石和水泥,还没有什么材料能这么结实,还如此廉价。 木屋当然很好,但用料却真的多,木屋的外墙是用木头根根横放垒砌出来的,如果想暖和,就要用大腿粗细的原木,如果想省钱,那手臂粗细的小木方又抵抗不住科罗拉多寒冷的冬天。如今大儿子已经二十四岁,小儿子也接近十九,长大的孩子也是需要房子的。能少花一些是一些。 之后格林先生移步二楼,对肖恩的小露台赞不绝口。房子又大又美观,再加上便宜的价格,谁不愿意呢? 待参观完房子,格林先生一行人就先行告退,他们的马群还在大石壁的北边,是时候回去赶马了。 肖恩与格林一家一一拥抱,让格林先生代他向格林太太问好,又盛情邀请他们一家来参加他的乔迁派对,格林先生哈哈大笑满口答应下来。 待天色渐晚,肖恩带着老木匠返回红石镇,这几天老木匠就住在红石镇上,看在本森的面子上,他成功地租到了一间镇上的房子。 哪怕肖恩如何邀请,他也不想跟肖恩住在牧场里。说是不想住没有顶的房子,又说一个人自在之类的话,反正不想沾肖恩一点便宜。 来到红石镇上,肖恩先去了枪店,奈何时间已经挺晚,他的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门窗都用木板封了起来。肖恩暗叹一声,只好明天再来。 之后他就去火拳酒吧打探消息。 在火拳酒吧,肖恩径直走向吧台,不过本森不在店里,只有酒保在一杯又一杯倒着威士忌, 肖恩拒绝了几个技术女人的热情搭讪,要了一杯威士忌靠在吧台偷听别人的谈话,他要听听有没有人知道这伙平克顿侦探的来历。 红石镇的生活无聊又枯燥,这几天的乐子都在这伙平克顿侦探的身上。只是因为他是个华人,没人主动和他攀谈而已。 不过比之前要好很多,至少没有不开眼的酒鬼敢拿华人身份挑衅他了。 “伱受到平克顿的盘问了吗?” “那肯定,他们问最近有没有什么动向,比如有陌生人买马之类的。你呢?” “他们直接问牧场里有没有印第安人,我告诉他我们这里只有印第安人的头皮,哈哈哈哈哈。” “哈哈,真是个好答案,让我们为了印第安人的头皮干上一杯!” 肖恩皱着眉头偷听完两个醉鬼的对话,对其中的恶趣味表示无语,今晚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知道整个红石镇周围所有地方都在找一个印第安人。 但是目前为止,这个印第安人长什么样子,杀了什么人还是个谜。 肖恩顿时放下心来,什么我的牧场里有个杀人犯,纯粹是果然狄克·莫雷的敲诈罢了。 第45章 夜间缠斗 在火拳酒吧待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肖恩牵马出了红石镇,在镇里已经没有什么可打听的消息,跟那些沉默不语瞧不起人的酒鬼们也没什么聊的,就早些离开了。 拢共在酒吧喝了两杯酒,还是不知道在哪里进的私酿酒,浑浊的酒液闻着一股子胶泥味道,肖恩并不喜欢多喝,也不知道本森能不能用心一点,好好经营一下酒吧。如果能多一些基酒,肖恩还能小露一手,高低调一个鸡尾酒尝尝。 “灰姑娘”是一匹好马,肖恩不得不承认今年买的最棒的东西之一就是这匹通人性的小母马,微醺的肖恩坐在马上根本不用指挥,它就好像认得路一般,迈着轻快的脚步哒哒地走在被踏出来的小路上。 这本来不是一条路,只是牧牛赶羊的人走得多了,就成了一条路。 深秋的野外,一轮晶莹剔透的白月亮高悬天宇。如今不是满月,但半个月亮也足够明亮,它像一颗璀璨的钻石,散发出清澈而优雅的光芒,天空还有几片如烟似雾云彩,如同一缕轻纱,在月亮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 月光如流水一般洒落在地上,投下一片光影,远处的山是白的,近处的草地也是白的,肖恩在马上晃晃悠悠,感觉自己也成了白色。 如此美景之下,肖恩也要醉倒过去了。不过肖恩还不想醉,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自己家的天花板才能够安心醉下,尤其是第二天没有工作,没有烦心事,能一觉睡到太阳晒到脑袋的自然醒才是人间幸事啊。 “灰姑娘”溜溜达达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家,望着不远处的小楼,肖恩又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回到那里。于是他轻磕马腹,让小母马跑得再快一些。 三英里的路顷刻就到,肖恩翻身下马,轻轻摩挲着“灰姑娘”茂盛的鬃发,从马鞍带取出一只苹果给马儿当作零食,“灰姑娘”一边引着长长的脖颈追咬肖恩手中的苹果,一边舒服地喷着响鼻。 肖恩把灰姑娘拉进修了一半的马厩,卸下马鞍让它好好休息,自己则摇晃着身子回到自己的新房休息。虽然房子还未装修,大门窗户都还未安装,但至少已经封好了顶,秋风再萧瑟再寒冷也与肖恩再无关系。 不对劲,房间不对劲,好像自己的房子有人进来过! 门框和窗户没有丝毫变化,门外的篝火和里面的帐篷也没有任何痕迹,这里没有任何东西证明有人进来,但内心就是有一种示警,冥冥之中有一股精神在提示自己,房子里不安全,有人进来了! 肖恩的酒在瞬间就醒了,后背阵阵颤栗,一层白冒汗刷的一下就生了出来。 会是谁呢?康特里尔帮的残存余孽?冷溪镇的那两个强买强卖的白人?心有不甘的平克顿侦探?亦或是真的如酒吧里人们所说的印第安杀人犯? 肖恩不动声色,慢慢退出房间返回马厩,把正在站着休息的“灰姑娘”重新拉了出来。 “对不起了闺女,明天给你买糖吃。”他轻轻扯着小母马的耳朵,拍拍它的翘臀,把它赶到窗户边上,他需要小母马来制造一些动静,好让藏在房子里的人能有所分心。 小母马听话地自己溜达到窗边,用嘴巴磕了磕盖在窗户上的木板,在此之后又绕着房子转了一圈,跑到西边去了,外面只有哒哒的马蹄和哐哐的磕木板的声音。 “哈,好闺女!”肖恩心中赞叹小马的灵性,自己则趁着马蹄声的遮盖悄然进了房门。 房间里没有灯,窗户上只有建夯土墙时用木板做的支撑,月光透过木板的缝隙洒在地上,投下一片细细的光影。 敌人藏在暗处很有耐性,就算小马尽力干扰也没有让他有丝毫动摇,肖恩蹲在房间的一角,却是有几分后悔了。 我进来干嘛呢? 手中也没有枪械,又看不到对方,为什么要和已经准备好了的敌人作战?乖乖在外面等到天明不好吗? 好像仅仅因为有人入侵了自己的领地,就迫不及待地想把他干掉,这种想法要不得啊...... 买枪,明天就买! 只是今晚,好像自己进退两难了,已经暴露了小母马的位置,自己想再退出去就难了。 既然已经进来,那就继续战斗吧!在狭小的空间里,只要不是被喷子一枪秒了,总有近身搏斗的机会!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 既然你不出现,那我就要去找你了! 肖恩轻移脚步,往房间深处走去。房间里的空间不小,但被光线分成几個斑马线条样的隔断,里面影影绰绰,好像哪里都是人影,又好像哪里都不是。 对方会在哪里呢?楼梯的转角?客厅与餐厅的过道?还未使用的壁炉?亦或是二楼的露台? 肖恩背靠着墙壁一个点一个点搜过去,壁炉没有,客厅是空的,厨房也没有藏人,肖恩把一楼摸了个遍。 如果不是二楼,那就只有楼梯了!肖恩继续向楼梯摸过去,只是他刚刚踏上楼梯,就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喘息,闻到一丝丝汗水和血液混在一起的腥味,他猛地一踩楼梯,就往楼上窜去,只是一个黑影比他还要快,只见一个黑影如同一只黑色的猎豹冲到他的跟前,双手用力搂着他的上身,带着他冲下楼梯。 巨大的力量猛地作用在肖恩身上,他已经站立不稳,只好抓着这个黑影一起跌下楼梯。肖恩只觉得脑袋一疼,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 啊!该死的,肖恩怒吼出声,这一下可真够他受的,他感觉眼前都模糊起来,他还没忘记要紧紧抓住那个入侵他房间的敌人,只是那人好像没穿衣服一般滑不溜秋,只能卡着他的肩关节才好借力。那人摸着极瘦,关节和肋骨都凸出于身体。 那人的双手紧紧掐着肖恩的脖子,肖恩则抬起左腿卡在两人中间不让他使出力气。 肖恩的巨力也让他十分难受,两人就这样纠缠着,谁也不肯松手,肖恩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那人的血液不知从哪里流出,淌到肖恩的手上,这样经过血液的润滑,那人的关节就不太好锁了。肖恩明显感觉到敌人的挣扎,他一刻也不敢放松。 直到房间里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小母马“灰姑娘”精准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跑进了主人的家中。她迟疑地看着锁在一起的两个人,大大的双眼中流露出疑惑地目光、人类这么会玩吗? 肖恩看着跑过来的小母马不由笑出声来:“好姑娘,踩他!踢他!咬他!” 第46章 受伤的印第安人 被锁着的敌人最后还是晕了过去,至于他是因为旧伤发作引起的失血过多还是因为被马踢到怒火攻心,那就不是肖恩能知道的了。 他坐在地板上休息了片刻,起身摸了摸“灰姑娘”的头;“明天一定给你买糖吃,必须买,我说的!” 肖恩返回马厩取来了马灯点亮,回去照照那个像黑豹一样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马灯的光并不明亮,但不大的光点已经能分辨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那是一个黄种人,肖恩确信,这不是白人晒太阳出现的古铜色,而是真正的浅棕色或暗黄色皮肤,那人额头宽大,鼻子略凸,颧骨突出,还有一张和“灰姑娘”一般的长脸,看起来与华人别无二致。但那画着战纹的脸以及披散着的深棕色的波浪长发一看就知道不是华人,甚至不是东亚人。 东亚人不往脸上涂战纹,如果是长发,不是绑成辫子就是缠成发髻。 那么他就只剩下一个身份了,平克顿侦探......口中所说的印第安杀人犯。 肖恩再往下照去,想看看他的伤口在哪里。只见那人赤裸着上身,肋部一道伤口贯穿了半个胸部,好像要把胸部切成两半,这是被刺刀挑出来的刀伤,左侧背部还有一個一指宽的洞,这是逃走时被一枪打进了后背。 刀伤在刚才的打斗中重新崩裂,枪伤也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流出血来,能忍受住两处这么大的伤口与疼痛与肖恩角力,肖恩不禁肃然起敬。这是一个真正的勇士。 不过,无论他是什么勇士,袭击自己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 肖恩为他检查了一下伤口,虽然伤口巨大,但留在身体里的子弹已经被取出,两处伤口处也糊着绿色的糊糊,闻起来有一种淡淡的青草香,看来是消炎用的草药。 肖恩手头没有绷带,也没有酒精,只好给他清理好伤口上沾染的污物,把他挪动到暖和的地方任由他自然醒来吧。 为了防止他暴起伤人,肖恩用缰绳皮带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做好这一切之后,肖恩坐在客厅里靠着“灰姑娘”打了一晚上的瞌睡。除了味道有些大之外,一切都非常美好。 第二天早上,那个印第安男人苏醒了过来,不过他立刻就感受到皮带的束缚,于是他重新闭上眼睛假装还未醒来。 “没必要装昏迷,先生,你的眼皮一直在跳。你欠我一个解释,昨天晚上为什么要闯进我的房子还敢偷袭我?” 印第安男人缓缓睁开眼睛,用沙哑的嗓音问他:“ubpigyfufgdfdrgbxcytxzmoptsxe?(印第安乱码)” 肖恩瞪大了眼睛,这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他却一句也没听懂,他只好回上一句:“canyouspeakEnglish?(你会说英语吗?)” 要知道这句英语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说过了。上一次说这个还是在初中...... 印第安人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地换成英语:“你是哪个部族的人?苏族人?纳瓦霍人?易洛魁人?” “不不不,这些我都不是,我是华人。而且别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要袭击我?” “华人吗?那我更欣慰一些,华人不会出卖我们。”那个男人挣扎着要起身,但伤口的疼痛又让他躺了下去,“解释?我这枪口不就是最好的解释吗?我需要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恰巧是你的,就这么简单。”。 肖恩被噎得说不上话,这个印第安人说的没错,只是不应该如此理所当然,“是你有错在先,是你闯入了我的领地而且袭击了我,而不是你需要就能随时随地来索取。我相信有外来人闯入你们部族的领地,你们就能毫无保留地帮助他们。” “当然可以,我们印第安人还因此而流血死亡!一百多年前,正是我们先祖的无私帮助才让远赴而来的亚美利加人站稳了脚跟,给他们食物和火,他们才不至于冻死饿死在荒野之中,但是换来的是什么呢?是无尽的屠杀!”没想到这个印第安人还挺懂历史和辩论。 “伱说的没错,但你不应该袭击我,我不是白人,而是华人,我们华人没有受过你们的恩惠,我并不承你的情。你懂吗?袭击就是战斗,而战斗就有俘虏,你就是我的俘虏了。”肖恩略微思考,顺着印第安人的思路往下说去。既然他不会拐弯,那就用事实和话术直直地戳他。 “不不不,英勇的巨熊勇士不畏惧战斗,他的勇士只能被打败,不能被俘虏。“果然在听到俘虏这个词后,印第安人勇士情绪明显激动起来。 “是的是的,我只是一个牧牛人,我不需要俘虏或者奴隶,那么你就要拿出一些好处来和我交换。”肖恩像个狡黠的老农,质朴但有限。 这是个十足可敬的勇士,无论是与谁的战斗,能带着那样巨大的伤口求生并继续搏斗,其意志堪比巨熊。在昨晚的战斗中肖恩只是精神疲乏,并没有吃多少亏。如果能得到合适的赔偿,肖恩很乐意做这笔买卖。 至于会不会得罪平克顿侦探?那不是已经得罪了吗?莫雷不是还威胁他说睡觉别合眼吗? “成交,但我需要继续治疗,你要给我提供房间。我会给你支付足够好的代价。” 代价?是价格吧?肖恩暗自吐槽这个男人稀松的英语词汇,一边解开印第安人身上的皮带一边伸出右手与他握手,两只黄色的大手握在一起,一个暂时的同盟就此缔结。 “我叫肖恩·李,在之前检查了你的伤口,能带着如此巨大的伤口持续战斗,你不愧为巨熊的勇士。你叫什么名字?” “巨熊永远不畏惧伤痛,冬眠会让厚皮与铁鬃恢复如初。巨熊的勇士也同样如此。谢谢你,来自远方的华人,我叫塔林·舒。” “苏?苏族人?”肖恩是听说过苏族人的大名的,他们英勇无畏,与西方的白人侵略者打了几十年的仗,他们作战勇猛,不畏死亡,给亚美利加的白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不,是塔林·舒,我是夏延部落的人,我们同苏族一样勇敢,1876年的夏天,我们与苏族的勇士们结成联军,重创了白人部队,杀死了两百一十一名骑马士兵。而我们勇敢的首领‘坐牛’在小巨角河更是划开了他们的首领卡斯特中校的胸膛,取出了他的心脏。” “啊,小巨角河战役,我听说过这个著名的战役,之后你们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不,肖恩先生,在白人来到我们的世界之后我们就已经走下坡路了,小巨角河之战只是巨熊临死前最后的反扑而已。 白人的严酷打击接踵而至,‘坐牛’酋长领导的苏族人大部远走加拿大,而年轻的‘疯马’酋长领导的残余苏族人并入了了我们夏延部族继续在大平原和西部山区与白人作战。 哪怕他们屠杀我们的女人和孩子,哪怕他们将我们驱逐到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哪怕我们还留有一滴血,我们都将和他们抗争到底!” “好一个抗争到底,好一个一寸山河一寸血!”肖恩啪啪啪地鼓起掌来,他想到了后世小鬼子的扫荡,想到了抗争十四年的东北抗联,想到了炎黄子孙斩不断杀不完的民族气节,虽然塔林·舒不算炎黄子孙,但为本民族抗争到底的勇士就应该被尊重。 “说到底,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如此通缉你?”肖恩好奇地问。 塔林·舒满不在乎道;“也不是什么太过荣耀的战斗,我偷袭了位于克雷格的亚美利加陆军营地,杀掉了半打白人。” ” 第47章 削短的双管猎枪、神奇补剂和东方蛇油 “啊?”一句话简练有效地概括了肖恩想表达的震惊、疑惑、不可思议等一系列情绪。 到底是亚美利加陆军太菜还是眼前这个叫塔林的家伙是个绝世高手?肖恩一时摸不着头脑。 “只要陷阱做得好,那些人也不过是腿长一些的兔子罢了。”塔林·舒平静地说,“况且我弓箭、毒药和匕首用得也还行。“ 呵,还是个凡尔赛。 不知道真假的肖恩也没有过多细问,只是给了他一包饼干和水让他充饥,之后就离开牧场到红石镇上了。 临走之时肖恩还挺纳闷问他;“你不担心我报告给警察或平克顿侦探们?” “不怕,华人的先祖曾经说过,一个灵魂如鹰一般纯粹的男人,他的一句诺言比九座图腾柱还要沉重,比四匹快马拉的车还要果断。我相信你的诺言,因为你虽然有些贪财,但灵魂如鹰一般锐利纯粹” 这话说的,兄弟你会说话就多说一点,哥们我爱听! 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连续两次遇险可由不得肖恩再放松警惕了,下次再有人指着肖恩的脑袋,肖恩也能悄咪咪地顶住他的胸膛。 买枪,今天就买! 红石镇的商店开门挺晚,肖恩先是去了老木匠凯文那里告诉他这几天家里有事,就不要往牧场再跑了,后匆匆忙忙跑回枪店,结果到九点店主才打着哈欠开了大门:“哈~这不是肖恩吗?欢迎你再次光临我们店,不过请不要再光看不买了。” 切,就你话多,你没发现就是因为你话多才没人来你这里买枪的吗?肖恩内心一阵咆哮,如果不是上次你看我跟看贼一样生怕我顺走你的枪,我也不至于只看不买啊。 你还记得当时伱什么姿势吗?两只手就放在离枪盒十几公分的距离上,我一放手就赶紧夺回来锁到柜子里了! “两把双管猎枪,三十发猎鹿弹,三十发独头弹。”肖恩不跟他废话,直接点菜。 “六十发霰弹?肖恩你要去猎大象吗?”枪店老板表示震惊,就算当年本森镇长最风光的时候,也不过两支柯尔特1860,一百发子弹,不过当时本森是去与臭名昭著的里诺帮谈判,而肖恩要这么多子弹有什么用? “我自然有我的用处,但我需要一些改装。我记得你这里有枪械改装服务?” “是的肖恩,但收费可不算便宜,这东西算私人订制,为了精度要求,枪匠们需要动用蒸汽机床才行。”这年头全手工制作可不是个什么好卖点,相反动用了机器才能卖的更贵。 “把枪管削短,但要保证有效射程在五十米之外,用独头弹有效射程在七十五米之外。” “这确实不算個很困难的事情,但你要确定使用者脑子或者肌肉有一样好使。” “请说人话。” “双管猎枪重量一般在7.5磅(约3.5公斤),就算是削短枪管也在4.5磅(约2公斤),而你还一次买了两只,那就要双手持握将近9磅的重量,而削短枪管也没有了枪托,全靠两只手来把持火药的冲击,然而换来的效果只是与转轮手枪相近的有效射程,所以我希望使用者要么手中有巨力,可以毫不费力地驾驭这种武器,要么有脑子,乖乖买一支全长尺寸的猎枪回去,也不至于装逼太过。”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使用者的脑子和肌肉同样好使,甚至一会儿能在你面前成功装逼。” 小样儿,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他不由分说地扯着枪店老板到后院的靶场一试深浅,两支全长尺寸的长管猎枪被肖恩握在手中毫不吃力,按动按钮干脆利落地撅开枪身,填装四颗12号鹿弹之后,咔嚓两声脆响,两支猎枪已经装弹完毕,只见肖恩顺势扣动枪支的两个扳机,四发霰弹猛地从枪膛冲出,前方的五十米霰弹靶噼里啪啦响作一团,每个靶子上破开十数个杏仁大小的洞,巨量的烟雾也从枪管当中发散出来,肖恩站在原地宛如烟中恶鬼。 “现在,我这个逼装的好不好啊?” 一个小时之后,肖恩拿到了两个装着短枪的木盒,说是短枪,为了保证射程和威力,枪管还是保留了相当长一截如果塞进裤腰,枪口都到二弟下面了,不过这样的话,裆部鼓鼓囊囊,男士雄风更甚。 枪店老板还附送了一条塞满霰弹的子弹带,肖恩斜跨在肩上,比土匪还像土匪。枪支弹药加手动费八十美金,肖恩重重出了一大口血,于是肖恩又软磨硬泡带走了一套子弹复装器和熔制铅丸的小工具,被枪店老板追打着跑出门外。 肖恩还要去一趟诊所,他看着塔林的那两道伤口实在瘆得慌,真怕因为感染而意外死去,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伤口就代表着发炎和感染,能在感染中活下来的都是上帝眷顾着的。 诊所又有了新的花样,在店门口放了一个新的广告牌,上面画着一瓶药水和一个肌肉夸张的大力士,画的周围是它的功效——神奇补剂,无与伦比的美妙体验,促消化,抗饥饿,抗疲劳,助睡眠,增强男性魅力,有效减肥,无副作用。肖恩觉得这功效夸张的没边了。他不明白如何又抗疲劳又助睡眠。不过现在的药物管制能力很低,夸大药效的现象比比皆是。肖恩认为这就是用古柯叶和烟叶熬的水,不过看介绍说是由蓍草、牛蒡根和一种浆果做成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肖恩还是走进了诊所,他需要买一些酒精和干净的绷带,三十多岁的医生依旧在看着厚厚的医书,直到肖恩喊他才抬起头来:“你自己看着买就行,如果还像上次那样转转就走的话,请自便就行。” 肖恩问这里能否买到一些酒精和绷带,在老板肯定的回答下肖恩买了一些,最后在药店老板的推荐下买了一些“蛇油”。 “这是东方水蛇熬制的蛇油,按东方人的说法,这东西能缓解疼痛,改善血液循环,治疗败血症和各类炎症。” 肖恩略带怀疑地看着这一小瓶的油状膏体。这个眼神让药店老板以为他在卖假药,顿时急了:“先生,这可是真正的东方水蛇油,可不是本地的响尾蛇油,更不是什么矿物油、松节油。这瓶蛇油还是以前一个修铁路的华国人卖给我的,你想他们当时干的可比我们这些人卖力得多,也辛苦得多,没有这些油脂第二天他们的胳膊就抬不起来啦!” “你说的那个修铁路的华人是不是个小老头,黑黄脸,草莓鼻,名字叫凯文张的?” “好像是这个名字,没想到你还认识。” 如果是老木匠的东西,这也许还是一份真货。再三搞价后肖恩忍痛掏钱买下,赶忙拒绝了老板的神奇补剂的推销后结账出了门。 第48章 伤口感染 回到牧场,肖恩就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他连忙回到房子里去看,印第安人塔林·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此时客厅里的壁炉正烧着旺旺的柴火,肉香味就是从壁炉里传来的。 肖恩一拍脑袋,大哥,谁家的壁炉是用来做BBQ的啊?这炉子沾了油,冬天烤火都觉得腥气大。不过闻着就知道味道还不错,不过肉从哪来的? 塔林·舒似乎有感应一般回过身来,手中握着一把尖锐的短剑,或者说是一把瘦长的十字匕首,看到是肖恩来了,他不动声色地将匕首往腰间一塞又藏了回去。 “匕首不错,烤肉也不错,不过我好奇的是,你的肉从哪里来的?我可不希望是另外一个邻居也遭你毒手。” “我也觉得不错,肉是兔子,兔子自然是树林里和草地上来的,只要有树皮和藤条,抓兔子就像在河边取水一样简单。” “哎,有些话骗骗我可以,别把你自己也骗到了就行。你说的这些话,我信一下也是没什么的。还能让你有个心理安慰,但是你别搞得自己也当真了就行。”肖恩一副小熊摊手的模样。 “哎你......”塔林·舒立马一个狗头指人的样子,他还是个年轻人,最受不了这种激将法。 “一个优秀的猎人可以从任何地方获取食物,无论是大盐湖还是广阔沙漠,我总能活得很好,哪怕我身体被划开一個豁口,又被戳了个洞。”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给肖恩解释其中的秘密:“兔子总是很好抓的,它们总喜欢生活在有水源有树木的混交林内、草原地区、砂土荒漠区,你这里有不少可能藏匿的地方。 秋天来临,百草枯萎,它们喜欢在春夏生活的灌木林等处躲着,特别喜欢走多次重复已经走过的固定老路。只要找到它们的粪便和蹄印,在它们喜欢走的兽径放上套子,就等着收货就好了,你看,这没有多复杂。 如果不是我现在连走路都有些困难,我可以给你展示我们是如何用陷阱捕杀灰熊。” “啊?”自从肖恩得知塔林·舒的本领之后,这个字出场的机会是越来越多了。“我没听错?是灰熊?不是黑熊?就那种体重七百多磅(三百多公斤),站起来能有两米五的大家伙?” “嗯哼,我们的食谱里确实有它,还有体重能到一吨的美洲野牛,可惜野牛被白人恶魔杀完了。” 这是个令人痛心的故事,为了将大平原上敢于反抗的印第安人赶尽杀绝,亚美利加政府杀死了几乎所有的美洲野牛,19世纪初,大平原上还有将近6500万头这种巨兽,到了1890年,亚美利加全境只有不到1000头了。单单1872年,就有五十万头野牛被射杀,它们的头骨堆成了连绵不绝的大山。 肖恩眼中几乎要放出光来:“你会打猎!还会用陷阱!你还会荒野求生!我觉得贝爷德爷在伱跟前都相形见绌,我都要尊崇你一声塔爷!” 可惜塔林·舒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塔爷,教我!”荒野求生,找兽踪和做陷阱,简直戳中了肖恩这个前世硬核旅行博主所有的神经,他立马变得狂热起来。 “我会教你一些印第安人用了上千年的狩猎小技巧,,前提是我能活过这个冬天。”塔林对他的未来有些悲观情绪,不过肖恩却信心满满。 “看看我带了什么,塔林,两支猎枪,六十发子弹,一秒钟就能把五十米内的东西打成筛子。再看看这个,酒精和绷带,一会给你好好消消毒。再看看这个,包治百病的蛇油,哈哈,开个玩笑,这个是治疗跌打扭伤用的,不能乱用。”肖恩给塔林拿出一上午肖恩在红石镇的收获,好像他没花钱似的。 “更完美的是这个!”肖恩一个“嘿boy”的黑人厨师表情包,形象马上猥琐起来,只见他拿出了从老木匠凯文那里拿来的中国木梳——篦子和一身华服对着塔林笑道,“教你如何三分钟变成一个华人。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洗个澡,不然三英里之外就能把侦探们吸引过来。” 塔林洗澡之后赤裸着上身走了出来,肖恩来不及艳羡他精壮的肌肉和线条,只对着那两处伤口怔怔出神。 塔林的情况不太乐观,的敷的草药作用还是有些慢了,伤口感染的速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如今伤口处皮肤发红,这是由于炎症导致的充血表现。那条刀伤如今像一条外壳残破的巨大蜈蚣,伤口被泡的发白,甚至有些灰色,虽然没有了渗血和化脓的样子,但是还能散发出明显的臭味。 肖恩按了按它那条狰狞的蜈蚣状伤口,“是不是红肿发热,按着还很疼?是不是还在渗着粘稠的黄液?你真是福大命大,伤口感染得很严重了!”他又摸了摸塔林的额头,不知是烤火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塔林的额头温度还有些烫手。不能再拖了,感染已经快到全身了! “忍着点痛,或者干脆一拳干晕你!”肖恩把钢针弯成鱼钩的样式,用油灯把针尖烧红了消消毒,塔林躺在地上,嘴里咬着一根木棍,防止一会疼起来咬到舌头。 肖恩把干净的绷带切下来一小块用酒精沾了,来回擦洗塔林的伤口,不需要塔林自己叫喊,只看见肌肉在酒精的刺激下自发开始战栗就让肖恩有一种午夜去收新鲜牛肉的错觉。 噗,钢针刺入皮肤有一种奇妙的触觉,就好像扎破了一条又厚又密的牛仔裤,不过随即浸湿酒精的棉线拉拽着两皮肉贴合到一起,又是另外一种新奇的体验。挺猎奇。 壁炉里升起明亮的火焰,不仅将客厅烧得暖暖和和,还给客厅加了一份额外的光源,客厅里门框和窗框都被毡垫毯子盖上,不让一丁点风吹进来,肖恩将两个油灯放在塔林的身边,充当伤口缝合的光源。 两个小时之后,那道蜈蚣状的伤痕又添了无数条用棉线做的腿。另一个枪伤也做了清创和引流,将残留的衣物碎片和崩碎的金属一一清理。 肖恩抹了一把汗,二把刀的手术已经完成,能不能活就看塔林自己的身体素质了,还有破伤风,这刀伤和枪伤可真是不浅;不知道他跑的时候有没有被狗咬着,看腿上那刮痕也有不小的可能,啧啧........ 第49章 寻血猎犬 半夜,肖恩正裹着毯子舒服地睡着,感觉有东西在疯狂地蹭着他的帐篷,他猛地惊醒过来,却是半夜里塔林发起烧来,肖恩的睡意一下子就被驱散,他赶紧钻出帐篷查看塔林的情况,塔林的额头已经热到烫手的程度,少说也是40度了,四肢却异常冰凉,摸着像是一具尸体。肖恩把手中的油灯亮度又提了提,翻找昨天剩下的酒精来。 发烧是一种好现象,代表着身体正在与入侵内部的病菌进行全面大战,免疫系统要通过提高身体温度来创造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战场环境,不过40度还是太高了点,不进行干预就先把自己干掉了。 酒精就放在远离壁炉的墙角,肖恩拿起瓶子把酒精倒在手掌上对着塔林的额头、胸口、腋下和四肢疯狂擦洗。 “头好疼,身上也疼,就像被巨熊拍碎了一样!”塔林还没有失去意识,他还有精力对自己的守护动物进行祈祷。 搓了十几分钟,塔林的症状有些缓和,起码四肢恢复了一些温度,肖恩不放心又拿起钢针,在塔林的手指肚上扎了几下。 “哎呦,你干嘛!”没想到意志坚如钢铁的塔林对手指疼痛却异常敏感,他的手指猛地缩了回去,把正准备放血的肖恩吓了一跳。 “扎手指和耳垂放血,快速缓解发热症状。至少我小时候奶奶就这么做的。” “啊?扎几根?少扎两根行不行?” 肖恩被塔林的话逗笑了,当年他也是这样和奶奶说的。 一番折腾过后,塔林的烧退了下来,身上开始微微发汗,肖恩把睡觉的毛毯借给他御寒,自己盖着旧大衣对付一晚。 只是再想睡着就有难了,倒不是因为退烧打搅了睡意,而是内心有一种焦虑,仿佛是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做完,意志在不停催促,大脑却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一个翻身之后,肖恩平躺着闭上眼假寐,背后却仿佛有老鼠在噬咬一般,让人忍不住想扭扭脊椎,一层鸡皮疙瘩刷的生了出来,不对,这种感觉就像塔林来的那晚一样,冥冥之中有一股精神在提示自己,有人来了,有人就在房子周围! 肖恩慢慢爬起身来,他的那两支削短的猎枪就放在帐篷里面,他把子弹带系在身上,轻手轻脚来到门口,耳朵贴着地板,细细听着动静。 这是火车上克莱尔教给他的办法,如今万籁寂静,用来听动静再好不过。一种淅淅索索的声音传进肖恩的耳朵,那是一种急切的抽泣声,想哭哭不出来想停下又控制不住的那种抽泣,就像小孩子们受了委屈躲在角落里的怨念。 不是一个,是两个,两个抽泣的声音一前一后,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草地划过它们的身体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像是溺水的人在拖着步子前行。 我擦,西部这么狂野的吗? 肖恩背后一重,仿佛有东西压了上来,吓得他打了個哆嗦,他赶忙回头看去,原来是塔林靠在了他跟前,塔林体力有些不支,靠在他身上借了个力,不过他太过于专注,完全没注意到。 “听到了什么”塔林问道。 肖恩没好意思说听到有克苏鲁的余孽。 塔林也趴下听了起来,过了半天抬起头;“是狗,两只狗在你房前绕着圈转悠。但还有脚步声,他们特意用什么裹住了脚,声音有些奇怪。” 肖恩没好意思搭茬,他还在为自己听到克苏鲁的声音表示惭愧。 塔林的消息并没有打消肖恩内心的疑虑,不管来的是狗还是别的其他东西,后半夜不睡觉来别人牧场瞎转悠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就对了。 肖恩和塔林对视一眼,立马得出了结论——狄克·莫雷,在肖恩面前丢了面子的家伙,他确实也说过一番“希望你们睁着眼睛睡觉的言论”,这个时候再来肯定只有回来报复这一个原因了。 房门外,狄克·莫雷穿着一身黑色的猎装走在最前面,他的脚上套着厚厚的一层皮毛,这让他走路不会发出声音,他还带着一副面罩,防止有人将他认出来。他没有佩戴平克顿侦探徽章,今晚可是私人行动。 他的两个跟班与他同样打扮牵着两条猎犬在肖恩的房子前面绕着圈。 “好狗,乖狗,使劲地嗅啊,找出那个印第安人。” 这两条狗皮毛油亮,体态壮实,狗头看起来像个方脑壳,耳朵薄而长,像两块抹布垂在狗头两边,头部皮肉松弛,几乎每个地方的皮肤都有多余,低头的时候这些多余的皮肤垂落下来,形成可笑的褶皱。 这是两只圣休特猎犬,又被称作寻血猎犬。这种狗具有非常强大的嗅觉追踪能力,即使是超过14天的气味它也能追踪得到,有记录显示它能追踪气味长达两百英里。 一旦捕获到血的气味,无论猎物是死是活,它都一追到底。 一个世纪以来,这种狗在亚美利加南部大放异彩,它们被用来抓捕逃跑的黑奴。 莫雷也是好不容易才从侦探所借了出来,为此还搭了两瓶好酒。不过只要他把那个该死的印第安人抓到,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个该死的印第安人真是好胆量,一人潜入进营地,悄无声息地杀掉了四个士兵,把他们的头皮割了下来,等营地的其他人发现的时候,房间地板上的血已经流成一条小河。 在之后的追捕中又死了两个,被屈辱地倒挂在树上,脖子被割开,血被放了个干净,像一腔被宰杀的羊。 陆军自然不肯放过这样一个身经百战又精于暗杀的印第安人,谁知道他又会因为什么原因给他们的营地来上一下,不过那个狡猾的印第安人还精通藏匿,普通士兵连面都见不到,只好委派平克顿侦探来找寻他的踪迹。 他从克雷格一路追踪到这里,最终把目标锁定到了红石镇,每个牧场他都亲自去踩过点,目标很可能在那个华人牧场。 当然不在又怎么样呢?既然那个华人敢拿枪指着自己,那他就要有觉悟承担后果,平克顿的面子可是要比那个华人的命值钱的多。 让他每个晚上都睁眼睡觉可不是一句恫吓,那是善意的提醒,因为他确实要去那个牧场,把所有人杀个干干净净。 第50章 闹鬼的屋子 不过今天这两只狗有些不给力,已经在门外转了两圈了,还没找到那个印第安人到底在不在房间里面,虽然已经做好了把这一家子全部做掉的准备,但他也想让杀人能变得光明正大一些,平克顿侦探社也要脸面。 当然,莫雷也不是乱打,他是有备而来。平克顿的专业侦查手段让一团乱麻的事件变得清晰不少,比如,今天上午肖恩买了两支猎枪和六十发子弹,他要这么多弹药是做什么用的?比如肖恩在药店买了绷带和酒精,他没有受伤,要酒精和绷带给谁用呢? 如果能拿到一些实质性的证据,这一切都会非常完美。到时候他能集结更多人手来围攻这里,就不用像今晚这样傻兮兮的亲自犯险,对峙那天,那个黑黄的华人老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瞄准他的眼神仿佛有实质一般穿透了他的胸口,巨大的压力让他说不出话来。 那老头是个高手,至少是个凶猛悍性,见惯生死的老匪徒,可惜自己只是个侦探而不是治安官,否则不等他有动作,自己就可以优先击毙了他。 停止了胡思乱想,莫雷又对那两条狗有些不耐烦起来:“见鬼的玩意儿,这就是你们说的整個卡农城最好的狗了?已经半个多小时了,怎么他妈的还找不到那个印第安人的位置!” 那两个跟班也有些纳闷:“确实有些奇怪,在来牧场前还精神满满的,怎么越往这房子附近搜寻就越萎靡不振的呢?眼看这狗子两条腿都开始打颤,快要尿出来了。” 忽然,领头的狗好像再也扛不住压力似的,猛的挣脱开绳索呜咽着跑远了,而另一只也有样学样消失在牧场幽暗的荒野中了。 莫雷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火气:“你们俩是一坨狗屎吗?你们的妈妈是生出来一个胎盘吗?跟人对峙不敢拿枪,跟着我学勘察踪迹学不明白,现在牵着狗都能让狗跑了?今晚上你们是被黑鬼上了吗?怎么连拉狗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两个跟班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只狗像发疯一样往回逃跑,本来猎犬的纤绳就不能太紧,这下去哪找狗啊? 莫雷捏了捏额角,一副简直快被气死的模样,决定不再理会那两个蠢货。 他摸出一根卷成棍状的炸药,将引信点燃就朝窗户缝隙塞了进去。 炸药呈黄色,看起来像个大号的二踢脚,别看它只有大约两三百克的样子,但它足以将面前的房子炸上天,它就是炸药史上大名鼎鼎的硝酸甘油。 诺贝尔的父亲和弟弟就死在这种炸药制造的爆炸当中,诺贝尔也因为驯化了这种巨凶之物,在化学历史上榜上有名。 引信越烧越短,莫雷也不等那两个蠢笨的跟班,自己先往后跑去,他已经率先看好地形,离这间房子不远的马厩有足够厚实的墙壁,足够抵挡硝酸甘油炸药的冲击。 两个跟班也不是傻的,看到莫雷扭头跑掉,他们也跟着往后跑,他们跑的比莫雷还快,还远。 “该死的,你们是什么弗吉尼亚怪胎吗?跑这么快是因为要赶地狱的末班车吗?两个蠢货!过了圣诞节,不,过完这个月,不,就明天,明天你们就给我滚蛋回克雷格去,我不需要你们这样蠢笨的帮手,帮倒忙的行家。你们简直是侦探界的耻辱!”莫雷大叫着,似乎忘记了对面的房子里还有别人。 不过又有什么问题呢?一根硝酸甘油炸药足够炸毁那座房子,那样里面也就没有别人了。 不要感觉平克顿侦探们就会文明执法,他们的功绩可是数不胜数,为了抓捕火车大盗杰西·詹姆斯,他们往詹姆斯住的房子里扔炸弹,把他弟弟炸死,他母亲也丢了一只胳膊;为了镇压铁路员工罢工,他们化妆成公会干部袭击手无寸铁的民众,他们只是资本的一把刀,他们比亚美利加的警察更加粗暴。 “厚礼蟹,别跑了,蠢货,快来我这里!”莫雷的声音有些痛苦,他一边跑一边大声诅咒这两个跟班,秋天的寒风很快让他尝到了苦头,“该死的,我岔气了!” 但是两个跟班耳朵里只有呼呼的风声,或者他俩就没打算“听到”莫雷的叫喊。 打工嘛,玩什么命呢? “boss,好像炸药没有爆炸。”两个跟班趴在足够远的土坑里,朝马厩后面的莫雷大喊大叫。 “该死的,我看得见,不用你来提醒我!”莫雷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样的把戏他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但没有哪次能像这次一样诡异。 先是狗无缘跑了,再是炸药无故熄火,又是胸部岔气,好像倒霉事都集中到了一个晚上,从到了这个牧场之后就没有顺利过。 “沃斯,你去看看怎么回事?”莫雷催促着其中的一个家伙去看看怎么回事,那个叫沃斯的家伙侧着耳朵,仿佛风声太大,他在努力听却怎么也听不见。 “好吧好吧,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们回克雷格,你们只是看不住狗,是狗的错,伱们只是听不到我的命令,是风的错,沃斯和马克都是好样的,该死的,你们俩一起去吧,看看那个该死的炸药是怎么回事。”莫雷开始道歉。 沃斯和马克四目相对,从土坑中爬了出来。 “愚蠢的沃斯,你继续装听不到多好,我们就不用去那所房子了,我觉得那所房子里困着一个巫师,一个华人巫师,要不然如何解释狗为什么要跑。” “你才是个蠢货,马克。我们再不行动的话,莫雷就自己过来用皮靴和大嘴巴子催促我们过去了。房子里没有巫师,但是我听说华国有能通神的和尚和道士,他们也许就是那种人,昨天那个老头他一个眼神就让我不能动弹了。”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重新接近了房子,房子里和刚才一样,依旧是一片寂静,晦涩不明的月亮光让门框和窗户都影影绰绰的,由于中午的手术,门框和窗户上的毡垫没有拆掉,整个房子暖和且不透风,浑浊的空气中满是血、汗和一股甜腻腻的味道。 “马克,我觉得不对劲,鲜血,我闻到了鲜血的味道。”沃斯局促不安地戳了戳马克,他一步三回头地关注着房间的布局,按理说漂亮的外墙里就有装修考究的内饰,但这里什么都没有。“结合一下猎犬的状况,马克,我们的猎犬是寻血猎犬,血液是它们追寻的东西,但有它们在这里没有兴奋,只有恐惧,只有一种原因能够解释了,他们在举行献祭仪式,用血来召唤什么鬼东西!” “我讨厌你说‘鬼东西’。”马克牙齿嗑嗑打着颤,结结巴巴地回应道,他走在前面,尽力看清楚房间里有什么。但是除了一点点从毡垫透出来的月光,什么也没有看到。相反,晕开的色彩让整个空间变得光暗陆离起来。“沃斯,我感觉有些不舒服,头晕晕的,脚下像是踩进了沼泽地里,沃斯,我想吐,却吐不出来,你有这种感觉吗?沃斯,你在听吗?沃斯?” 马克在前线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感受,但一直得不到沃斯的回应,他头晕得厉害,想回头看看,却不敢回头去看,他隐隐约约知道沃斯的去向,却不敢回头,不敢确认,他怕一旦回头,就再也看不到沃斯了。 第51章误会的诞生 沃斯确实不见了,他被捂着口鼻拖进了厨房。 肖恩尾随着两人一路走到楼梯口,趁着马克头晕的时刻,一把薅住了后面的沃斯,沃斯好像被吓傻了似的,硬的像一块木头,被肖恩直挺挺地从餐厅侧门带进了厨房。 马克则不停往二楼走去,他既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脚步,既希望发现一些什么异于寻常的东西,又希望这房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最好二楼就是一片露台,他好能直接离开那片诡异的地方。 只是他的脚是软的,楼梯都爬不上去,又不敢往下看,生怕从楼梯的缝隙看见沃斯的尸体,就手脚并用趴在楼梯上面,汗流了一地,人也成功地晕了过去。 肖恩鼻上掩着一块沾了水的毛巾过去把躺在楼梯上的马克也扔到厨房之后,完成了房屋的清缴,他一把扯下窗户上的毡垫和毛毯,让月亮重新照进房间,只是月光进入房间也马上变成薄雾萦绕在房间之内,好似有白纱轻舞。 肖恩一个健步翻出窗外,在寒风中狠狠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罢休,他一把摘下还在滴水的毛巾,将它拧干擦了擦手,快步走向躺在阴影里的塔林。 塔林也同样打扮,不过他的毛巾没有取下,还在源源不断地吸收着空气中的烟气。 “这东西劲真大,就刚刚搬人那一小会,我就感觉到天旋地转。”肖恩咳嗽了一下,想把吸入的烟气吐出去。 “佩约特可是供一整个族群使用的,在部族庆典和祭祀中,萨满巫师会带上面具,点燃或饮用泡有佩约特的酒,之后他会传达神的旨意。”由于没有取下毛巾,塔林的声音有些沉闷,这一小块足够六十个人的族群一起使用了。 “你们的部族只有六十个人吗?” “以前不是,自从白人从东部迁往大平原之后,我们的人口就越来越少了。” “白人是这样的,他们从来都没变过。”肖恩无法给他安慰,连自己都是被白人养活大的。他只好转移话题:“塔林,如果你们拥有足够多的佩约特,你们应该不惧任何白人。” “前提就是佩约特药足够多,它只在德州和墨西哥北部才能存活,还需要特殊的技法炮制,只有部落的长老才会调制这种东西。如果不是我任务需要,长老们也不会给我这个。要知道这东西是我们新的精神支柱了。” “听你的意思,你不喜欢这個玩意?” “夏延人有自己的精神支柱,无论是勇猛的巨熊,翱翔的金鹰,还是永远不眠的雕枭,它们被做成巨大的雕像整日整夜被人供奉膜拜,但是它们被打败了,我们没有什么东西能抵抗住白人的入侵,无论是土地还是精神家园。 什么人会喜欢被幻觉掌控呢?不过是弱者的安慰剂罢了。我是巨熊的战士,无论巨熊是否还被人们那记得。这也无关部族的兴衰。 肖恩,佩约特无毒不代表它无害,它会指引你在梦里寻找到你想要的,但也会让你沉溺在梦里无法醒来。”塔林在谈论自己的守护神的时候,睿智的像个哲人。 相信事情的经过已经被聪明的你猜了个十成十,在肖恩听到他们打算炸掉房子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对策,他一把捞起从窗户扔进来的棒状炸药,直接将引信从炸药上扯了下来。他计划像塔林昨晚上的埋伏一样,在乌黑的房间里,角落,过道,拐角都是做老六的好位置,他的两只猎枪还没有正经开过光,正好超度这仨亡魂。 “按照我们夏延人的说法,新房不能见血,更不能有死人。肖恩,它们的灵魂会被囚禁在房内,永远无法出去,除非你对折磨灵魂有特别的兴趣,否则对你来说不是个好选择。” “那就把他们抓起来,我可以干掉一个,你干掉两个。” 塔林苦笑一声:“谢谢伱看得起我,现在我连爬出这道门都做不到了。”伤痛和炎症把他折磨得够呛,“不过我有更好的东西可以替代武力的那一部分。” 塔林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块像干果又像皮球一样的玩意儿,在空气中散发着点点恶臭。 “这是什么?这玩意还挺难闻。” “佩约特,一种植物,等会你就知道了。” 马厩后面,莫雷正焦急地等待着沃斯和马克的动静,无论是枪声还是爆炸声哪怕是他俩的惨叫声都不至于让他如此害怕,但是他俩就好像被吞进了深不可测的深海之中,连个涟漪都不曾出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双手扶着墙,把脑袋伸得老长,看起来像一只乌龟。现如今进当然是不敢再进了,退又只剩他一个,联想到狗子发疯跑掉的诡异,他也很有些发憷。 进退两难之际,他心心念念的房间终于有了动静。一块阻挡视线的毡垫被扯了下来,但月亮照亮的并不是清清楚楚的房间,而是袅袅升起的烟雾,房间里点燃了一只红色蜡烛,在风的作用下,烛光明灭晦暗,把周围的烟雾都染成不详的红色, 在对面墙上,有一个影子被蜡烛投下影子,那个影子在烛光的作用下不断扭曲变形,身形恐怖,但更令人恐惧的是那个影子的头上戴着鹰的羽饰,他手中持着一把匕首,在空中蹦跳着,雀跃着,像是在取悦神明,突然,他蹲下身子,抓起一把头发,把匕首高高举起。 莫雷双眼睁得快要爆裂开来,是印第安人,那个印第安人要割沃斯和马克的头皮! 在极度恐惧当中,莫雷呜咽着发出一声闷响,他已经不敢再看,不敢再想,他只想着往后撤,但是腿脚却完全不听使唤。他趴在地上蠕动着,想站却站不起来。 莫雷知道恐惧来的不是时候,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把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勉强按捺下来,他捏紧拳头,使劲地锤了锤僵硬的大腿,一下,两下,直到他的腿脚重新有了知觉,他用手撑着地缓缓起身,很好,四周非常安静,没有任何异响,死的只是两个跟班,他定了定神,赶紧往身后跑去。 只是没跑两步,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莫雷先生,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你说是吧?” ----------------- 肖恩新家的厨房里,三个侦探呈品字躺在地上。这里只有一个空壳,除了一个被钉死的窗户之外,就剩下一个被临时封住的门。 肖恩和塔林坐在客厅外面处理着伤口——应肖恩的要求,塔林在窗边跳的萨满的“幽灵舞”动作太大。 莫雷刚刚醒来,他还有些侦探的素养,先按捺住内心的慌张,抬头看看四周的环境是否有利于他逃跑。他的双手双脚被牢牢捆扎着扔在墙角,不过腿还能做出踹人动作。 沃斯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而马克还平趴在地面。不过有一点令人心安就是他俩的头皮还在,没有被印第安人剥掉。 莫雷现在就是火冒三丈,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跟班毫发无损地躺在地上,他为自己的难过感到不值,甚至因为被欺骗而生起气来。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当他发现别人被杀时会因为别人而愤怒而难过,但一旦得知这是假的,他会因为受到欺瞒而生气,即便不是那人故意为之。 尤其是他们身上连绳子都没有捆绑的时候,愤怒到达了极点,他蛄蛹着滚到他俩身侧,连踢带踹将他们两个弄醒。 优先醒来的是沃斯,他刚进门没多久就被肖恩拽进厨房,他吸入的的烟气还少,乍一醒来还有些发懵,他不明白自己这仨人是如何到的这般地步。 马克则不同了,他在二楼的楼梯趴了很久,佩约特几乎要把他烟熏入味了。他醒过来的状态就和沃斯完全不同。 他的脸呈现红色,像一只煮过了的龙虾。他的眼睛变成了红色,瞳孔缩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血丝布满了整个眼仁。好像喝了一整壶咖啡又熬了三天夜一样,他的鼻息非常粗重,整个胸膛也随之胀起落下。 他盯着莫雷,好像在盯着一个打扰自己美梦的坏家伙。 “你特么盯我做什么!”莫雷丝毫不见害怕,马克跟了自己三年,什么脾气他懂。只要比马克还要蛮横,那马克就会懵懵懂懂听话。 “没听懂吗?弗吉尼亚来的山里人?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也不怪你,毕竟你是个杂交出来的怪胎。”莫雷火力全开尽情输出,“看不到我的绑带吗?给我松开,蠢货!” “你骂我蠢货?怪胎?你有没有看看你是什么鸟样?”莫雷的绝招罕见地有些失灵,“侦探哈?是谁靠着丹佛分部的女人进的侦探社?是我吗?是谁在部长家里跪着给夫人递鞋,是我吗?你这些年痔疮怎么犯的,难道是我吗? 是谁下的命令让我去看看房子里有什么?是谁在我们都要死的时候还没有出现!是谁?是你,狄克·莫雷,你个婊子养的孬种!” “你还敢骂我?你要是有能力还来我这里做跟班吗?马克,你又是什么东西,你能从1数到10吗?你能算清楚10以内的加减法吗?你不能,因为你是个弱智,为什么你是个弱智,还不是因为你妈和他弟弟乱搞生出来的你!你个弗吉尼亚来的怪胎!” 莫雷拼命地想从气势上压制马克,却没注意到马克的眼睛越来越红,额头上的青筋越来越粗。 “砰,划拉”厨房里传来一声巨大的炸裂声,肖恩吓了一跳,他赶紧跳起来跑出厨房,只见厨房封着的窗户破了一个大洞,三个人跑了两个,剩下的那个依然望着天花板发着呆,他没空去管那个,赶紧追到窗户边去看看情况。 那两个人也没有逃走,他们就在窗户外面纠缠着,那个跟班马克不管不顾,就这样一拳一拳把莫雷的脑袋砸成了一滩血泥。 第52章 为什么不养狗呢 肖恩看着墙根下的一地狼藉一言难尽。 那个侦探莫雷是被他的跟班直接扔出来的,之后跟班也追了出去,将他锤死在墙根下,但是这墙根下的血和地上的尸体让肖恩感到不妙。 当然感到不妙的还有马克这个大汉,他看到了肖恩,小眼睛里闪烁着饱含恶意的光芒,虽然锤杀了莫雷,但他心中的愤怒还没有结束,他的怒火还需要完全发泄出来。 “嘿,你,是来替莫雷报仇的吗?”他脑子有些不太清醒了,之前在房子前面他们还见过面,现在却把肖恩认作了旁人。 他用力地啃咬着嘴唇,把嘴唇咬破了都毫不在意,甚至因为嘴里有血,他变得更兴奋了。他迎着肖恩冲了出来,像一头疯狂的犀牛一头撞了过来。 对面是个华佬,华佬手里没枪,也不敢开枪,他们胆小怯懦,最好欺负。 就是眼前这个华佬把马克弄晕的,马克要把华佬也锤成肉泥! 只是三五秒钟,马克就跑到了对面华佬的身前,他咧开大嘴,准备给华佬一个弗吉尼亚的热情拥抱。 哪怕他还在窗户的另一面也没关系,马克有力气把他揪出来。 哈哈,快跑啊小家伙,快跑!我就要抓住你了! 下一秒,马克的小眼睛继续缩小,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护住前胸和脑袋,脚步有些迟疑,不知道该往前还是往后。 因为一只黑色的双管猎枪伸到了他的跟前。 去死吧,丑东西,狗叫什么! 火光炸裂,霰弹枪喷出的火焰如同龙息一般热辣滚烫。 疯马克飞起三五米远才躺回到地上。胸口被鹿弹打出大小不一的12個孔洞,眼见是活不了了。 “你的佩约特的后劲也太大了些吧?” “我也没想到这种致幻剂配合一个脑子不太好用的人效果能到这种程度。毕竟我也从来没用到过这么多。” ----------------- “这就是你想了一晚上想出来的故事吗?” 牧场的河沟深处,两具尸体并排躺在坑里,旁边还站着依然45°仰望星空的沃斯。 坑边站着一脸无奈和蛋疼的肖恩和本森。 死人是谁也没法预见的,处理尸体的痕迹也是一件麻烦事。 有人知道这三个人在追踪印第安人,有人知道他们出现的最后地点是红石镇,有人知道他们与肖恩起了冲突,也有人知道他们找到了印第安人的踪迹,借了两只猎狗去探查,最后,他们失踪了。 太明显了,就算是傻子也会想到肖恩他们身上。 更何况是平克顿侦探社,以抓捕恶性犯罪为主要工作的私人暴力机构,自己人出了事,他们肯定会以最快速度揪出凶手。 更何况还有一个活着但已经痴痴傻傻的沃斯。 杀掉还是放掉,都是问题,沾染上社会关系,情况就变得复杂起来。 这不是痛下决心把尸体一埋或者扔到山上交给大自然处理就能解决掉的。 他只好把今晚的遭遇告诉给本森,不过隐去了印第安人和致幻剂这两个因素,只说是因为报复之前的对峙,三个侦探想干掉肖恩,结果内讧杀了一个,又吓傻一个,最后要冲过来干掉肖恩时被他反杀。 故事非常狗血又漏洞百出,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相也确实如此。 不过如何让人相信就难上加难了,本森一副看弱智的表情:“肖恩,下次编故事的时候要多想想。” 肖恩有苦说不出,心里更憋屈了。不过本森还是把后续收尾的事情接了过去:“我会让枪店和诊所闭嘴的,平克顿查不到红石镇的头上。这个人我带走了,你别多问。” 本森点燃了一支烟颇有深意地瞥了肖恩一眼:“一个华人想不受骚扰,难啊。” 肖恩明白本森的意思,要想像今天一样说动本森出马,自己要多多打拳,给本森赚美金。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让别人帮忙办事就要给别人办事。公平又合理。 接下来的一个月肖恩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与上次火车激战不同,那是战斗,杀人也就杀了,不会有人来找麻烦。但是这个是仇杀,纵使本森承诺这件事已经揭过,但他依然担心平克顿侦探们会在晚上冒出来给他来一下子。 他需要一些不用盯梢,只要有人来就能自动触发的小玩意儿——陷阱。 来自夏延部族的塔林·舒就成了最好的老师,在这个月里,肖恩在塔林这里如饥似渴地学习印第安人的陷阱技巧。 “我的陷阱技巧源自于派尤特人的教诲,夏延人世代居住在大平原上,我们逐水草而居,驯养马匹追猎野牛野羚赤鹿等为生,我们更擅长弓箭和骑马。 但自从我们被转移到阿克拉荷马的保留地之后,很多其他部族的印第安人也被迫混居到了一起。 其中就有派尤特人,他们世代居住在亚利桑那、内华达的山区,他们在发明陷阱上真是很有天分,他们甚至可以用一根细草样的绳子拉住十磅重的石头。 陷阱在抓捕动物的效率上虽然是最低的,但是杀死动物的可能性却是最高的。假如不出现意外的话,总会有所收获。” 在叙述完陷阱的基本情况之后,肖恩就开始了他的陷阱制作课程。 陷阱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一些简易机械,或是杠杆,或是卡扣,或是一根细绳搭建一套可靠但脆弱的平衡。 一旦猎物触碰到平衡点,陷阱中的重物或充满弹性的树枝就会猛地暴起控制住猎物,直到猎物力竭而亡。 从最简单也是最原始的绳套陷阱开始,到利用绊脚索触发的重压陷阱、落石陷阱,最后到用比较复杂的四字结构制作的尖刀陷阱、弓箭陷阱。 肖恩一学就喜欢上了这种只要做好了就坐等猎物上钩的小玩意儿,根据细微的痕迹察觉敌人动向,在毕竟之路上埋伏。运筹帷幄,请君入瓮,这好像是每个华人都喜欢的调调。 老木匠凯文·张也赶着马车来过几次牧场,他打家具需要多次测量,以求达到最好的效果,但每次都被肖恩的陷阱气的够呛。弄伤老头倒是不太可能,但腿脚动不动就被扯上一下也实在不舒服,而被肖恩的重物陷阱砸到脚面更是得不偿失。 塔林·舒也不是没有收获,肖恩在教他说华语,不需要多少,只要说上几句你好再见,恭喜发财能骗得过白人就算合格。上次买枪去老木匠家取来一些长衫短褂,给塔林捯饬捯饬做个装扮,再把头发束成发辫,说他是华人也没人能看的出来。说到底印第安人、华人都是边缘人群,这里多一个那里少一个都不会引人注意。 格林先生有时也会骑马过来看看肖恩,看到他在做陷阱也有些新奇。不过听说了他做陷阱的缘由之后不禁哑然失笑:“等等,肖恩,你说你是为了防备入侵?还能示警?那你为什么不养几条狗呢?” 第53章 圣乔治镇的见闻 一句话把肖恩说得一愣,马上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是啊,什么能比得上一条好狗呢?不过这段时间我也是收获满满,至少能套上几只兔子解解馋了。” “红石镇往东,坐马车走上一整天的路程,有个叫圣乔治的镇子,每个月的第二周的周五到周日,那里都会举行一场为期三天的小型集市,有时候是农产品拍卖会,有时候是跳蚤市场,有时候会是皮毛交流中心,你要想买狗的话,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谁能拒绝一个乖巧伶俐还忠诚的小精灵呢? 肖恩内心有些悸动,但是转念一想又颇为遗憾地舍弃了心中的念头。现在可不是买狗的好时机,不说牧场百废待兴还未真正开始干活,什么东西都没开始养殖。就目前形势而言,外有平克顿侦探这个外敌,内有塔林·舒这样的忧患,养个狗子有什么用呢? 不养了不养了,自己都养不活,还养那玩意干啥,又能吃又能拉,还得陪着狗子玩,太费劲太费劲。肖恩摇摇头,打消了这個念头。 第二天早上,肖恩起了个大早去了趟红石镇,找老木匠凯文·张借了马车,也不用他的马,直接把“灰姑娘”的鞍子卸下来,也不顾它喷响鼻撩蹄子耍小性子,直接把马车的套子给它套了上去,“嘿嘿,总是要试一试的,是吧?先是抗拒,然后就是享受嘛!” “嘿,还有些家具需要盘尺寸,你怎么就要走了?你干嘛去?” “到圣乔治买狗去。” 肖恩准备的蛮齐全,把家交给塔林,已经让他换好了华人的衣服,除了张凯文去的时候出去躲一躲,剩下的人无论说什么,都是一句:“我是他招的新伙计,我不会英语,谢谢。”如果再有人多说话,就只说“hello,byebye,thankyou”了。 相信也没人喜欢与一个英语哑巴交流。 肖恩半上午从红石镇出发,一路向东前行,现在已经是十月底,细细算来,肖恩也有一个月没有出过远门,距离上次去冷溪镇打拳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越往东走,水草就越丰茂,哪怕只有一天的路程,也有着明显的变化,就好像越干旱草原就越不好,草越不好环境就越干旱的恶性循环,圣乔治镇附近的草地还隐隐泛着绿色,大片大片的牛羊还在这秋冬的交际吸取着大地最后的养分。 十月的草原上,金黄的草色将整片大地覆盖,微风拂过,纵然没有喝酒都醉了三分,“灰姑娘”踢踏着从蹚出来的小道上前进着,草丛中间,惊起一窝又一窝的野雁,它们嘎嘎叫着从休息地又飞往南方去了。 向远方望去,天空湛蓝如洗,令人心旷神怡,云朵白中带着一丝淡青色,看上去仿佛在天空中飘浮着一张梦幻般的画卷。半晌午的太阳也是无比和煦,显得格外的耀眼,纵然肖恩带着一顶宽沿的牛仔帽也被晒得够呛。 巍峨的落基山脉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肖恩哼哼唧唧地扭动着腰,不时调下马车牵着马走上一段,好让腰能尽情舒展舒展,也让膀胱放松放松压力,在中午吃了几块配着奶酪的咸饼干后,肖恩喝了不少水。现在太阳已经被他甩在脑袋后面,风开始变大,也稍稍冷了一些。肖恩紧了紧身上的皮大衣,盘算着在入冬之前一定要买一件毛衣穿穿,如果没有卖的话,自己买羊毛卷学着织毛衣也不是不行。 圣乔治镇也是一个畜牧小镇,从还未进镇就能闻到的浓郁粪肥的味道就能得出这一结论,这个镇也比红石镇大上一些,许是因为常年有集市的缘故,他们的街道更宽,散落的动物排泄物也更多,这也让街道没办法保持干爽。索性人们走商店的檐廊就更多一些。 商家也非常善解人意,整个檐廊除了广告牌也就没有什么东西摆放了。 肖恩赶着饭点来到了镇上,主街比红石镇热闹的多,餐厅、旅店必不可少,光酒吧就开了三家,其中一家门外点着暧昧的红灯,招牌上画着衣着光鲜却稀少的亚美利加金发少女,那如火焰般的红唇吸引着每一个路过此处的男性。 肖恩路过时好奇地瞟了两眼,也有几个漂亮小姐姐向他抛去媚眼。 晚餐在远离动物气味的一家店里解决,他们那里的“愚人金三明治”可以说是招牌中的招牌,条状面包上下切开涂抹厚厚的花生酱,取一磅培根用小火煎得焦香酥脆,在花生酱上盖上培根,淋上从夏天就开始腌制的蓝莓果酱,尽管热量爆炸,但吃起来是真的荤香四溢,酸酸的蓝莓果酱增添了独有的风味还去腥解腻,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他去了镇上相对比较干净的一家旅店办理了入住,和在冷溪镇一样花了些钱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今天赶了一天的路,肖恩早就被颠得七荤八素,洗澡的时候就已经瞌睡得不行了,上到二楼的房间赶紧美美地睡了起来。 第二天是周六,肖恩早早就去了小镇广场,如今的广场已经被装点成另外一副模样,广场正中心树立着一个高台,高台两侧用木棍高高挑起一块横幅,上面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拍卖会”的字样,尽管高台后的横梁已经去掉,但侧面的木质扳机还在立着,这个高台赫然是用绞架改制的。 刑具改农具,也是一番别样的趣味。 昨天商贩们和附近的农场主已经云集此处,昨晚的热点就是一场畜牧拍卖,秋天收获的鸡鸭牛羊被牵到高台上售卖,牛羊在棚子里养上一个冬天,在春天就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肖恩志不在此,想要买牛养羊也是明年开春的事了。 今天就是自由买卖,广场用木栅栏围着,入口由几个持枪的民兵把守,他们既是安保的守卫,也是售票的接待,只要十美分就能获得一张入场券,那是一个设计独特的印章,用红色的石头印到手背就算买了票。入了场的商贩们在买卖时要核验手背上是否有红色的印章,如果没有的话就会被当成小偷押送到守卫面前,就算商贩们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偷放过,在交易之后守卫们还要再看看买家是否买了票,买卖东西也是要收税的,买卖了东西要被记录在案,方便镇上的书记官收税。 广场如今成了一个大大的集市,从高台往外形成一个密集且有序的同心圆,这由商贩们形成的圆里只留下一条不算宽的路供旅客们进出。 拍卖有拍卖的好处,摆摊也有摆摊的乐趣,商贩们在划定的圈子里高声叫喊着,仿佛哪里都是吃亏贩卖,哪里都是买家沾着大便宜。 也有木讷的牧民不会叫喊,他们也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跟着商贩叫喊:“俺也一样”,就托人在木板上用炭粉写着画着自己要卖的东西和价钱,他们高高举着,就为了让远处的人也能多看一眼。 第54章 狗子的悲惨历史 广场上人流涌动,比人更多是他们身边的动物朋友们。它们被集中在广场东面的围栏里,嘎嘎、咩咩、哞哞、汪汪的叫声汇成一支集会的曲子,直到被人相中买走。 “来看看我们家的大公鸡咯,先生,你看看这羽毛油光水滑的,您看看这眼神,这像钢铁一样的喙,它能啄死一只响尾蛇!只要二十美分,先生,很便宜的!” “汉普夏猪,汉普夏猪,正宗的汉普夏小猪,来自肯塔基的正宗小猪,你们来看看耳朵上的标签,这是登记在案血统纯正的好猪!” “小马驹哦,赛马标准的夸特马!” “看看我们家可爱的绵羊吧,你听听它咩咩的叫声多么娇柔,你摸摸看它的肌肤多么温和细腻,你再看看它饱满的胸部和秀气的面庞,你再捏捏它翘挺的臀部.......” 你不对劲...... 虽然广场上味道迷人,肖恩还是逛得非常起劲儿,这里几乎能见到所有的牲畜,甚至还有几头体型壮硕的驴子。 在华国乡下,驴要比马常见得多,它们虽然是近亲,但身形完全不同。驴子通常有黑色或栗色的毛发,肩高不超过一米三,长得既不威武也不雄壮,胸窄腿短,四肢瘦弱,但眼前的驴却高大威猛,颇有驴中猛将之姿。 卖驴的是个年过五十的老头,因为常年在外的缘故,脸上和脖子上都是粉红色的晒痕,他见肖恩多看了两眼,赶忙介绍道:“先生,看驴吗?亚美利加大型驴,血统纯正,是在育驴者协会登记过的。你看看这传统的黑色,这强壮的四肢,这超过一般人的肩高,你要知道,只有体高超过一米五的驴才能被登记在册。” 肖恩望着那长长的驴脸和如同嘲笑一般的嘴巴,顿时也来了兴趣:“我的牧场养着安达卢西亚马,你这驴也能比得上马吗?” 没想到这老头如同被侮辱了一般大喊起来:“先生,您看您说的什么话,驴子能不能比得上马?在我看来驴子比马要强上很多!驴耐粗饲,耐干旱,除了草,什么树叶树皮全都能吃能消化,还不伤脾胃。 驴能驮货物,它的蹄子小而直立,质地坚硬,腿短还有劲儿,在西部的山区小道上行走如同在平地上一般。 驴还会找水,在干旱的沙地能挖坑取水,如果你的牧场干旱缺水,跟它在一起的牲畜也不用担心水源的问题。 你的牧场如果靠近山林,那么伱更需要几头驴子了,它们有强烈的领地和族群意识,会把你的牧场当成它们的家。驴比马的性格要大胆直率,遇到危险和惊吓,马只会四下逃散,但驴子却敢上去应敌。 你知道吗?我养了五年的马,却养了十二年的驴,而且越养驴就越讨厌马。” 肖恩看了会儿热闹,没说买,也没说不买,只是推说还没有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老头顿时急了:“先生,你想买什么?我在圣乔治镇的集市已经好些年啦,这里的每一个摊位都熟悉了解。只要你和我说,我一定能帮你找到合适的,就像这些可爱的大驴子一样,它们同样非常适合你的牧场。” “那你知道哪里有卖狗的吗?” “当然,当然,但我需要知道你买狗的用途,要知道,狗的种类很多,它们的工作不同,性格不同,工作能力也就有高有低,比如边境牧羊犬放羊很在行,但牧牛就比较一般。腊肠犬小小的一只可以捕猎狗獾,但跑不过兔子;拉布拉多是水猎犬,擅长游泳拾回却不擅长守卫。”老头看起来也是个爱狗之人,对各种狗子的特性如数家珍。 “那有没有那种自信、警惕、和善、聪明、忠实,易驯、耐力好、不好斗、能看家、能牧牛还好看的大型狗子呢?” 老头也从未想过能有人能把一系列好的形容词都用上,还是形容狗的。差点把他的CPU烧掉,半晌没有回应肖恩。 肖恩尴尬地笑了笑,他也感觉到了一阵不好意思,可能被科罗拉多的风吹得太久,脸皮都有些厚了,如果这些形容词都应验的话,那不应该叫它狗子,应该叫它圣人。 就在肖恩礼貌地笑笑打算离开时,老头一把拉住了肖恩:“如果你诚心想买狗,不是在开玩笑的话,还真有。” 说完他把驴摊交给旁边摊主照看,自己拉着肖恩往广场的南边挤了过去。东绕西绕,肖恩他们来到了一处小小的摊位前,那里已经接近广场边缘,又接近临时的牛羊圈,里面味道很大,客人就稀少很多。 摊主是个山里来的白人,穿着厚厚的碎毛拼接的大衣,里面是一件破旧的格子衬衫,他长着满脸的络腮胡子,以至于都看不清楚他的脸。他的跟前摆着好些用木板钉好的木笼,里面的小家伙们听到有人过来,有的汪汪叫着警告,有的呜呜咽咽的示好。这确实是个卖狗的摊位。 卖驴的老头熟络地与他打着招呼,但他好像有些腼腆,不太愿意说话的样子。 “先生,如果你不是在开玩笑的话,他手里的狗可是完美符合你说的一切。”说完他又戳了戳络腮胡子的摊主,“别傻愣着了波克,把你最好的狗拿出来吧,我可是费了很大劲才说服这位客人到你这里来啊!要的是那种自信、警惕、和善、聪明、忠实,易驯、耐力好、不好斗、能看家、能牧牛还好看的大型狗。” 卖狗的摊主波克也错愕地望着肖恩,有些不敢置信,“先生,你是第一次养狗吗?” “是的,我刚搬来红石镇不久,还没来得及养一条好狗。” “那我不得不遗憾地回答您,你可能要换一种狗了,你的经验还不能够把这种狗养好。” 肖恩还未着急,老头先叫了起来:“波克,请尊重一下你的顾客吧!至少先把狗拿出来再说好吗?” 肖恩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说了半天,还没告诉我是什么狗呢! 波克耸耸肩,从身后的一個小号笼子里掏了掏,温和地捉出来几只小狗子来,小狗不到两周,浑身肉嘟嘟的,背部黑色毛发,额头到肚子是白色的,而脸颊周围和四肢又成了棕色,它们还在因为有人的扰动而本能地惨叫着,一只狗子则大胆地开始啃咬波克的手指。 “这是......伯恩山犬?”肖恩不确定地问道。 波克眼神一亮,他也没想到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一上来就叫出了这种狗的名字。 “是的,先生,是的,这就是伯恩山犬。还知道这种狗的人已经很少了,没想到还有人能一眼认出它们。”波克眼神里充满了柔情和惋惜。 肖恩恍然,伯恩山犬也是命途多舛,在十九世纪差点灭绝。如果不是一些人的尽力保护,三色的伯恩山犬就成为了一段历史。 19世纪,圣伯纳德大山口的棕褐色和白色大狗变得非常有名,这些狗被卖出了非常高昂的价格,特别是在美国和英国,这些狗被卖出了非常高昂的价格——堪比一头公牛,它们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圣伯纳”。 所以为了赚钱,瑞士山谷里的农民们开始努力用他们能找到的最大最好的种犬来培育棕褐色和白色的狗,以冒充圣伯纳。 这种古老的三色土狗就被抛弃和厌恶,在19世纪数量急剧减少,差点灭绝。一直到20世纪初才被确定成一个犬种,有了纯种犬的身份。而在那时,这种狗子已经不剩几只了,后世的伯恩山犬的遗传疾病大多源于这些狗子的近亲繁殖。 不过在遥远的西部,在遥远的1892年能见到这种狗子也绝对是一种惊喜。 第55章 关于伯恩山犬的隆中对 虽说肖恩没有养过狗,但前世也见识过这种狗狗的“威名”,在后世,伯恩山犬号称“铲屎官收割机”,只要看上一眼就会爱上一辈子。在国外属于是家庭陪伴犬中的大明星了,从颜值到性格都非常能打。 它们身上黄、黑、白三个颜色组合得非常和谐,就好像上帝精心的调色过一样。 伯恩山犬身体结实,体型健壮,在它的老家瑞士从事的就是看家护院,保护畜群的工作,后来偶然一次,牧民用伯恩山犬帮忙拉运货物,人们发现它能轻轻松松拉着千斤重的货物抵达目的地,自此之后,伯恩山犬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专职货物司机”。 它们性格温和,感情细腻,能够感知你的情绪,在你感到孤独、悲伤或不安时,它们会爬到你的膝上,给予陪伴和安慰,绝不会让你感到孤单。尽管它们身形庞大,却喜欢和主人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它们也不介意参加激烈的对抗游戏,在户外和你玩个痛快。 它们聪明好学,只要稍加训练就能掌握新的技能,它能看懂你的指示,哪怕是第一次做也能学个七七八八。它甚至还会与你开个小玩笑,比如偷偷藏在你的身后,看你不小心踢到它的反应;偷偷藏起你的鞋子或者钥匙,和你玩寻宝游戏。 “许多犬种因为它们的某些特征而变得有趣、美丽和吸引人,但是伯恩山犬的美丽是因为它的常态。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一切都是刚刚好。”这句话就是救助伯恩山犬,阻止了一场狗子灭绝的阿尔伯特·海姆博士对它们的最美总结。 此刻伯恩山犬还没有任何名气,就好像咱们的土狗一般,好用但没人知晓。在亚美利加的时尚风潮中绝对没有圣伯纳犬那么受人欢迎。再加上它们在牧羊牧牛上确实不那么优秀,在西部这个不养闲狗的地方就不受待见了。 “按理说,你应该没见过这种狗才对,为什么伱会知道我需要这种狗呢?”肖恩回过味来,这個卖驴的老头好像在套路他。 老头讪讪一笑:“波克说的,如果有人要找那种十全十美的狗子,就带到波克那里。” 原来这还是一个组合套路,这个卖狗的波克知道这个狗并不出名卖不上价,就让老头给他打广告,来骗没养过狗的人高价买这十全十美的狗。再加上这小幼狗的颜值也算可爱能打,也有几个人上当受骗。 可惜没遇上几个有钱的凯子,就让肖恩遇上了。 肖恩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之后,心里也安定下来,波克虽然有骗钱的嫌疑,但他老老实实地说了实话。 有一说一,说这个狗子自信、警惕、和善、聪明、忠实,易驯、耐力好、不好斗、能看家、能牧牛还好看有错么? 没错啊,只是主流市场不认可而已,又不是不能用。 “既然先生你知道这是伯恩山犬,足以证明你的博学。看来你的钱并不好赚,那么我们交个朋友,成本价给你,二十美金一条,怎么样。你想要哪个就哪个。”波克也不再装了,一下子变得市侩起来。 “呸!”肖恩啐了一口唾沫:“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在恭维我还是在嘲笑我。你以为你这是什么,圣伯纳吗?它有血统吗?是纯种狗吗或者再深入一些,这玩意算是一个犬种吗?花二十美金买一条土狗啊?” “你不能这样称呼伯恩山犬!它有名字,它是如此美好,又如此稀缺,瑞士已经很少有这种狗了,我需要钱来繁育这些可爱的小精灵,难道你不认同吗,先生?” “就是因为认同,我才不会给你这么多的钱。波克先生,如果你还爱狗,那你应该多多繁育它,传播它,而不是利用绅士们的知识缺陷来骗钱。你这种行为与瑞士那些用杂交狗骗人说圣伯纳的农夫有什么区别呢?” 肖恩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痛苦又迷茫,想做一些事情却找不到方向,“我要两只伯恩山犬,但我依然会给你二十美金,不是因为我蠢,而是因为伯恩山犬值得被拯救。一只狗不过两美金,剩下的当做我为这项繁育计划的捐款。 波克先生,如果你有空闲,我想邀请你听听我的建议,你要训练出五到六只伯恩山犬,选出最能代表这个犬种特性的两只送给一个可靠的犬类专家,并出钱让他帮忙搜寻这类犬的历史和起源,当这种狗变得历史悠久了,那么它就有可能被人感兴趣。 之后你要带上两只最可爱最漂亮的伯恩山犬参加各类大型的国际的犬展,最好有国外的裁判和繁殖者喜欢,如果能得奖就更好了,这样它才有可能进入潮流的眼。 最后你要带着两只不太好的伯恩山犬进入各类酒会,俱乐部。不要怕别人议论,只需要说它们得过犬展的奖就够了,俱乐部的人会主动探讨你那两条看上去不怎样的狗,只要它有名气,不管是好的名气还是坏的名气,都会引起更多人的兴趣。 坏名声可以用报纸去洗刷,好名气可以靠名人去推广,这样,伯恩山犬才会真正兴旺发达。 如果你能找几个剧作家写一部关于伯恩山犬的戏剧或小说,那伯恩山犬就不仅仅是一个有血统的犬种,而是会一飞冲天直接成为世界名犬。” 波克一开始还不以为然,但越往后听越惊喜,越往后听就越震撼,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谋略能想出这么完美的计划。 难道是上帝派来的狗天使要来拯救这些可爱的小圣灵吗? “先生,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您的智慧如同太阳一般照进我的内心,就像圣摩西指引着人们走出埃及。您的谋略如同大海一般深刻,请告诉我您的名字,如果有一天伯恩山犬能够成为一个拥有血统的犬种,您的名字一定要写进记录当中,甚至您的雕像也要树立在俱乐部的大门口,让所有人都铭记您的功绩。”波克突然狂热起来,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 “我的名字不足挂齿,这只是华国五千年智慧中的冰山一角,我叫肖恩·李,如果有幸能让伯恩山犬得到所有人的重视,你可要写上,华人,肖恩·李。” 第56章 回家和面线汤 在旅馆吃完圣乔治镇的最后一餐炖羊杂,肖恩开始收拾行李往回赶,羊杂缺少香料,清洗也没有到位,有一种浓浓的膻气味,但是貌似本地人很喜欢这种羊肉本身的原味,肖恩表示接受不能。 来的时候肖恩的行李并不多,只有一顶帐篷和保暖用的毡垫、毛毯,回去的时候却密密扎扎摆了半车。 从圣乔治出发就已经是午后了,今晚注定要在野外过夜,正巧他的牧场也没有多少存货,肖恩就从圣乔治采购了不少培根、烟熏肉和各类罐头,当然土豆和胡萝卜也是不能少的,冬天就指着这玩意儿了。 肖恩的马车边上,“灰姑娘”的马鞍又套回到它的身上,代替它拉车的是一匹毛色油亮身材高大的驴子。 不用拉车就意味着可以肆意奔跑,灰姑娘眼见着心情都变好很多,它用鼻子轻轻拱着肖恩的肩膀,把鼻涕和口水喷的到处都是。 马车上放着一个敞开的木箱,里面用柔软的燕麦杆做了个暖和的窝,里面躺着两只嘤嘤叫唤的小幼狗。 两只小狗一公一母,都是肉嘟嘟的,虽然出生不过两周,已经表现出足够优秀的基因,它们前胸宽厚,背部平直,骨架比其他小狗大了一圈。从体格上就能看出以后一定是两条好狗。肖恩还特地问了问,这两只还不是一窝生的,到时候下小狗也不用担心伦理问题。 尽管波克执意要多给肖恩几只,但肖恩以牧场太小活动不开为理由坚定拒绝,一个品种的繁育所需的狗子可要比看家护院陪自己玩更加重要。狗子基数上去了,来自基因方面的遗传疾病就少了。 为了以后的狗子健康,肖恩不得不忍痛放弃。 除了两只小狗之外,另一个箱子里装着一窝小鸡,它们叽叽喳喳地挤在一起,它们的绒毛还未褪去,还不是那种恶心恐怖的秃毛模样。这一窝小鸡有大约三十来只,里面就有三五个头大脚高的小公鸡,再过俩月,小公鸡就能领着小母鸡们满牧场跑了。 有一说一,任何动物在幼年时期都萌萌的,企图唤起别的动物的保护欲,除了猫头鹰...... 午后太阳逐渐西斜,温和的阳光正照在归家的肖恩头上,一路上的草地紧紧揪着秋日暖阳的余热,烤的大地都暖烘烘一片。午饭虽然吃得不太舒服,但炖汤也喝了不少,正是全力消化的时候,搞得肖恩迷迷瞪瞪想好好打個瞌睡。 肖恩买的那头驴也是三岁的年纪,但已经是个成熟的货拉拉司机了,小短腿步频还挺有节奏,一颠一颠的还挺舒服。它好像认识路一般自顾自地往前走,碰到需要拐弯的地方也不需要肖恩操心。 “灰姑娘”在马车前后胡跑着,一会儿把脑袋伸进车厢逗弄一下肖恩买的小动物们,惹得它们一顿尖叫,一会儿又衔出一个脆皮多汁的大苹果,叼到一旁大快朵颐。 午后的阳光还是太晒了,肖恩把帽子盖在脸上,路过的的农夫和牛仔都轻松地与他打着招呼,谁也没看出这是个华人。如果有一天不用遮脸也有路人上来打招呼才是真正的惬意啊,肖恩不禁如此想道。 路旁的草场边上,野生雏菊和墨西哥大丽花竞相开放,漫漫长路皆是金黄、粉红、白色,它们还想抓住秋天的最后一抹温和。 不远处的山丘上长了一排高大整齐的白桦树,这些树木因为秋日的到来而变得不同凡响,枝条上的叶子轻飘飘的,摇曳着舞蹈,光秃秃的树干如标枪一般立在原地,树杈上有一个巨大的鸟窝,一只全身黝黑的乌鸦嘎嘎叫着飞远了。 远处的山峰上还盖着陈旧的雪,它们年复一年地戴着白色的帽子,西下的阳光金灿灿地洒在上面,山峦一下子变得恢弘起来。 在这个秋天的午后,这条路静谧又美丽,在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散布着阳光般的温暖与生命的活力。 直到第二天的饭点,肖恩才慢慢赶回了红石镇,把车套卸了,给一驴一马抓了一把精料倒进马槽让它俩慢慢享用。 老木匠凯文·张在准备午饭,见肖恩过来了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但嘴里却说道:“早不来晚不来,就我做饭的时候你过来,怎么后生仔,蹭饭吗?” 肖恩从木箱里抓出十来只小鸡放进凯文的后院,一面笑嘻嘻地回答:“当然是蹭饭,昨天中午的炖羊杂可真是难吃至极,分外想念华国的味道。” 凯文也不再调侃肖恩,一边清洗着食材一边抱怨:“哎呦,你看你,过来就过来,还拿这么多小鸡做什么,我这么大年纪了还得帮你看鸡咩?拿去拿去,通通不要!” 肖恩才不理会凯文的话,翻箱倒柜找出一把玉米糁,一把地撒到地上,他嘴里发出啾啾的声音引诱小鸡们过来吃。 小鸡们经过最初的惊慌已经慢慢缓过神来,它们试探着揪住一颗玉米糁马上跑远,见到没有什么危险才又过来吃第二颗,到最后,安安心心地在原地吃了起来。 “十来只小鸡又不用你照顾,你就拿玉米高粱喂喂,做几个木箱给它们做窝,等春天来临的时候,你就能吃上香喷喷的土鸡蛋了。知足吧老头,谁还把你记心里呢?今天中午吃什么?” 凯文并不搭茬,只是呵呵笑着表示了默认,“吃面线,我们福建特色,也不知道你这个亚美利加的胃能不能吃得惯我们华国的饭。” 肖恩一拍肚子叫嚷起来:“什么话,我流什么血就吃什么饭,这可不是什么洋胃,是土生土长的土胃!” 凯文哈哈大笑着把锅盖掀开,里面热气腾腾,是用牛骨熬成的高汤,待汤底烧开后,从冷水中取出一块新鲜粉嫩的猪肝,“鬼佬不吃猪肝猪血,这些东西好便宜的。” 老木匠将猪肝细细切片,又加入几块做好的猪血和瘦肉,不等这些材料烫熟,老木匠不慌不忙又从一个篮子里抓出一些提前炸好的肉圆,放到锅中,待热汤滚起,放入又细又韧的手工面线快速搅散,撒上芹菜和葱花,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猪肝面线出炉了。浓浓的大骨汤,醇香肥厚,香甜柔软的粉肝,营养又脆嫩,又细又长的面线,面香十足。 “呵,老头你准备得还很充分啊,连面线都做好了,我以为你直接做挂面呢!”肖恩望着这锅面线汤赞不绝口。 凯文老头精气十足乐呵呵地说:“本来也不会的,鬼佬这里什么都没有,想家了就吃一口面线挡一挡,最后也学会了。可惜这里缺了花蛤和海蛎,没有了海味。” 肖恩在凯文这里吃饱喝足,又带着一条从圣乔治买回来的腌制猪腿去了酒吧,倒不是去喝酒,单纯去看看本森,给本镇镇长“送送礼”。可惜本森不在,酒吧的酒保让他去镇长办公室看看,他把猪腿交给后厨就离开了。 镇长办公室就在广场的大栎树下面,有栎树挡着,西面的阳光还晒不进来,本森在里面处理着文件。 说起来这还是肖恩第一次来红石镇的镇长办公室,一是他初来乍到,还没有什么业务需要办理,二是他和本森很熟,有些事在酒吧就办了。 镇长办公室并不大,一张向着南边的桌子靠着墙,上面乱哄哄地摆着一堆散乱的文件,一支银质的烛台在桌上一角放着,上面堆满了蜡烛融化又重新凝结的蜡油,另一角扔着三四支钢笔,但是笔尖已经干涸,好像很久都没有写字了。 老本森就坐在桌子旁边,他的肚子紧紧顶着桌沿,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手臂就够不到桌子上的纸了。 他手中捏着一封书信,双眉紧紧蹙着,仿佛要拧成一股粗绳。他凝重地望着肖恩,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肖恩,你的事好像发了。” 第57章 肖恩,你的事发了 肖恩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这玩意不用说那么清楚,一说那事,就知道是杀掉平克顿侦探的事情,让肖恩提心吊胆了一个月,没想到刚回来就听到这个噩耗。 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 “不是,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你不是承诺没人能查到红石镇吗?这才过了一个来月啊,怎么这么快就事发了?你本森也不行啊?”肖恩有些着急了,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早知道就该把那个沃斯也干掉,一块埋了拉倒。 “安静,肖恩!你如果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的话,你最好学会沉得住气!生气无法解决任何问题,你至少应该在知道来龙去脉之后再生气。”老本森高声喝止肖恩,把刚才的话继续说完,“本来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给卡农城打好了招呼,治安官是我的老朋友了,他会给我这个面子。 平克顿的人有错在先,治安官会透露一点消息给他们,告诉他们办错了事,惹错了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他们连人死在哪里都不会知道。 但是现在情况有变,你知道吗肖恩,和我熟悉的治安官死了!喝酒太多,骑马回家摔进了水沟里淹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巧合,巧合得让我以为这都是平克顿的手笔了。 现在,新来的治安官刚刚上任,昨天我们才在一起认识了一下。那是個狠角色,我能感觉出来。 新官上任总想做出一些业绩来的,他说他看了今年所有登记在案的事件,对平克顿这个案子很感兴趣,他问了问我,‘有没有可能是印第安人做的’?又问了问我红石镇是不是来了一个华人,对你的华人身份相当好奇。甚至他还想把你邀请过来坐坐。 我觉得他一定是有什么想法的,比如把你当做印第安人抓起来之类的。虽然卡农城是有地方法院的,但有时候为了给别人一个交代,也会草草结案。棘手的是,他猜的还挺准,肖恩,他第一时间就把你找出来啦!” “卧槽这么神的么?”肖恩都有些不敢置信,运气没有这么差的吧,怎么还能发生治安官死亡这种事情啊。 虽说亚美利加西部危机四伏,相传有一百万种死法,但这能当治安官的,多牛的性格和能力能自己喝多了骑马摔死啊。 要不我跑吧?肖恩内心一阵冲动,想要放下手头的一切远远逃开。但是残存的理智又将他拉了回来,这两百英亩的牧场还没开张就要撒手抛开了?刚认识的朋友,刚开始的影响力计划,刚刚开局就要束之高阁了?我这刚买的狗,刚买的驴,刚买的鸡还不等养大就要甩手扔掉了?甘心吗? 不甘心!绝对不甘心。 肖恩心中突然燃起一阵怒火,他妈的,华人就该被怀疑吗?好吧,那人就算是我杀的,那我正当防卫又有什么错呢?什么?他攻击力超标是因为我把致幻剂放多了?那......抛开事实不谈,他俩就没有一点错了吗? 谁不分青红皂白就跑到我家扔炸药?报复,报复只是愚人的游戏罢了。 “那个傻兮兮的跟班呢?你处理好了吗?” “我把他卖了,卖给了在内华达山里挖矿的矿主。” “那个新来的治安官只是在试探伱,本森。”考虑了良久,肖恩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我们来分析一波,平克顿侦探事务所一定与他有过接触,他们需要给死去的那个家伙一个交代。 所以治安官一定知道他们是为了追踪一个印第安人,他们也知道死去的侦探最后是在红石镇活动。 就算你已经让枪店和诊所的人闭嘴,但侦探所还是能通过借出的两只狗知道他们一定来的是个范围非常广的地方,比如牧场。 白人大概率是不会帮助印第安人的,就算是同情印第安人的遭遇,也不会选择杀掉同属白人的侦探,那么一个圈一个圈的缩小范围,再结合今年新来的人的身份,杀手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啪啪啪,老本森为肖恩鼓起了掌:“精彩的推理,如果是这样,你更应该抛开一切赶紧逃跑。” “不不不不,既然他能推测出可能是我做的,那为什么还要问你我的身份呢?他大可以把你瞒下,悄悄地把平克顿放进红石镇,你什么都阻止不了。 但是他还是与你聊了我的身份,这是在跟你暗示,这件事情他阻止不了,但是他也不想让我吃闷亏,他想借我的手给平克顿的支持者一点难堪,好让自己的位置更加稳固。” 啪啪啪,老本森鼓掌的声音更大了,摇摇摆摆地像一只老海象,“那我们应该做什么?” “我们就听新治安官的话,去他那里坐坐,看看他到底什么想法。” ----------------- 卡农城的市政厅内,肖恩安静地等待着新治安官的召唤,他在脑子里不知道推演了多少遍,预演了多少个方案,甚至连如何从市政厅逃跑都设置了一条线路。 虽然肖恩有八成把握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但没有揭开答案的时刻总是充满了忐忑。 “李先生,您可以进去了。”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被推开,走出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肖恩和本森闻言站起身来,整理整理褶皱的衣摆就要走进去,但那个西服男人伸手拦住了本森,“威尔逊先生,桑顿先生只邀请了李先生一人。” “等等,桑顿先生?他不是叫安东尼·克拉默吗?”本森不安地出言问道,但是西装男并没有理会,只是伸手邀请肖恩进办公室去。 又是一个单人办公室,这让肖恩想起了在费城的移民办公室。不过里面没有那么多的书柜,也没有那么干净的桌子。 新治安官的桌子上,墙上挂着地图,卡农城的,普韦布洛县的,科罗拉多州的,全亚美利加的,甚至是世界地图,地图不仅仅是这间办公室的装饰,在桌上摆着的地图上,新治安官用铅笔写写画画地标记了不少地方。 不过此时肖恩没能看到新治安官的尊荣,他背对着肖恩,对着一副地图研究着什么。肖恩就安静地站在原地,等着他转过身来。 “肖恩·李?费城人,1871年出生,今年9月来的红石镇?身份是一个自耕农?”新治安官迟迟没有转身,却好像背后长眼睛似的,在肖恩等的快不耐烦的时候适时开了口。一开口,就把肖恩的身份说了出来。 “是的,先生。”肖恩的声音沉着镇定,内心却充满疑虑,总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听过。 “是你杀死了两个平克顿侦探吗?用的是霰弹枪?” “不,先生,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只见过三个平克顿侦探,但只是简单的询问,没有发生冲突,也不可能杀人,我是个华人,我没有开过枪,甚至对枪从来不感兴趣。我只想当个牛仔。” “哦,是吗?看来你的牛仔梦败给了一个枪手命啊,你这个撒谎的家伙!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个幸存下来的可怜家伙,他已经指认啦,就是你,杀死了两个平克顿侦探,肖恩·李,你的事发了!”治安官终于转过了身,快步走到肖恩跟前,对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肖恩两眼圆睁,表现出无比的震惊,既震惊于新治安官说出来的话语,也震惊于新治安官的容貌。 那个新来的治安官赫然就是肖恩之前认识的老朋友——罗宾·桑顿 第58章 罗宾的烦恼 “怎么样,有没有被吓一跳!”罗宾还是那个罗宾,会穿着女装迂回,会手持左轮来一套“午时已到”,会在离别之时嘲笑他像一条狗,也会在久别重逢之际,用一个可恶的玩笑来捉弄他的人。 “你他妈吓我一跳!”肖恩反应过来立马锤了他一下,之后就狠狠地拥抱上去。 “好了好了,肖恩,你让我无法呼吸了,”罗宾还是那副干瘪中带着些许气虚的模样,他轻轻拍了拍肖恩的背,让他放开。 “你还没说呢,你怎么来这里了?” “当然是为了给高又硬大小姐带一封写给你的情书。” “真的?” “哈哈,当然是假的!” “哎你他妈的!”肖恩一边狗头指人一边开始红温。 “好吧好吧,我受卡农城市政厅的邀请,来这里做副治安官,但是没想到我还没到,我的长官他就骑马喝酒摔死了。所以我现在代理治安官。” “那你说的那个,我事发了是怎么回事?” “这个?你做了什么你问我?别逗我了,这种事情我拿屁股想都知道是你干的。” 肖恩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把和本森说的那套与罗宾说了。 没想到罗宾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嘿,小肖恩,你长大了,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了。这里还缺一個关键人物,夏延族的印第安人。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他们借了猎狗能追踪到你那里,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三个侦探一个死了一个疯了一个傻了。” 肖恩愣怔着抬头看他:“伱相信我说的故事?” “我当然相信,要知道我们不仅仅是朋友,还是一同战斗过的战友。”罗宾虽然气虚,但语气不容置疑。 “哎,你这样夸我,是不是有求于我?”肖恩只感动了一会,立马警觉道。 罗宾哈哈一笑,胳膊又搭在肖恩的肩膀上:“就知道瞒不过你,肖恩。我确实有一点小麻烦。” “只是一点小麻烦?” “呃,大麻烦,关乎我这个职业生涯的大麻烦。” 原来,罗宾上任之后,普韦布洛的治安长官就跟他打过招呼,要他全力配合平克顿侦探们的缉凶工作。 如果他只是普韦布洛的治安官的话,罗宾才不会鸟他,毕竟每个地方的治安官都是本地选出来的,各州县没有相互统属的上下级关系。 但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科罗拉多州的众议员之一,共和党在科罗拉多州的核心骨干,与军方、税务和平克顿侦探所的关系匪浅。 如果驳了他的面子,以后的工作就不好展开了,只要他稍稍使一点绊子,自己就别想再好好摸鱼了,光是处理各种各样的推诿扯皮就要占用大量时间。按罗宾的理论,薪资是人家发的,摸鱼挣出来的才算是自己挣的。 于是凭着多年德州骑警的办案经验和聪明的小脑袋瓜,罗宾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只是看了看今年迁入的人员名单,罗宾的内心就立马否决了这个谋求长官好感的举动——最有可能的嫌疑犯就是肖恩·李,在火车劫案里一起杀敌的小兄弟。 如果不能抓肖恩,那就只能与普韦布洛的治安长官为敌了。 因此罗宾将红石镇的镇长邀请过来,暗示将肖恩叫来办公室商讨大事,为了给肖恩一个惊喜,他还精心地编造了一个假名字:安东尼·克拉默,还要求自己的秘书,那个西服男一起这样喊他。 “在亚美利加杀人,要么不让任何人知道,要么就让全世界都知道。只要留一个尾巴,别人就知道你是谁。 死在你那里的有个叫莫雷的家伙,他还是有些关系,你不该让他死掉的。丹佛分部的负责人需要一个交代,军方也要一个交代,我没办法阻止平克顿的人去复仇。 但是事情的转机就在这里,如果丹佛分部派出去的人都离奇死了,还找不到凶手,那他们只能吃这个闷亏。 你去把潜伏进红石镇的侦探们都干掉!” “啊?我?”肖恩皱着眉头一脸为难,仿佛九头虫手底下的奔波儿灞。 冒昧的家伙,我要是有那个能耐,还来找你呐?直接把他们总部扬了不好吗? “还有别的办法吗?” “那就只有彻底得罪我那位治安长官,转身投到民主党的怀抱,把太平洋铁路公司交代的那件事办好。” “什么事?” “抓罪犯,抓一个棘手的小贼。” 抓贼和团战哪个简单,不需要肖恩细想,但既然谁都会选择,那罗宾肯定话里有话。 “什么贼,犯了什么事!” “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我得考虑是否值得!” “肖恩,都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还要考虑是否值得?你就两个选择,要么,你去面对那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平克顿侦探。 要么,和我一起抓一个贼,就这么简单,记住,是你需要我帮忙,而不是你帮我的忙。找到你自己的利用价值,然后利用别人,这个社会才能运转下去!” 找到自己的利用价值,然后利用别人,这句话如一道惊雷把肖恩的内心劈开。 除了爸妈,没有人你一生的保姆。在这件事情上,肖恩过于依赖本森和罗宾了,他们也是人,他们也会有过不去的坎,会有得罪不起的人。 试想一下,本森和罗宾如果不管这件事,会是怎样呢?平克顿侦探会很快查到他的头上,没有了庇护,他只能再度逃亡。 在这件事上,他已经利用了罗宾的职位,但自己呢,却没有丝毫付出。 一味在朋友身上索取,甚至埋怨,这只会让人生厌,远离。更何况罗宾和本森都是五六十岁的人精,他们看中的是可不就是肖恩这个人吗?要是人味没了,这感情也就变质了。 “好吧,罗宾,我会和你好好合作,就像在火车上那样。”肖恩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往后退了一步。 罗宾又转回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掏出两支香烟出来递给肖恩,还主动给肖恩点上:“合作愉快。” “还有一个事我要问问你,就刚才你说的那个,你们找到了那个幸存下来的那个平克顿侦探?” “是的,一个很偶然的事件,我抓到了一伙私自采金的矿工,其中有一个衣衫破烂的家伙说他是平克顿侦探,被卖到这里来了,他知道一件耸人听闻的谋杀事件,关乎红石镇的镇长和一个华人牧场主。” “后来呢?这个人被你带回来了?” “不,他自杀了,从背后开了6枪。” 第59章 桃花运的小贼 两个人在一拉一扯之间完成了和解。罗宾又给他解决了一个麻烦,肖恩也接受了罗宾的提议去抓那个贼。 “那你总要告诉我,我们去哪,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吧?”肖恩还是不停地磨着罗宾,想从他嘴里套出一点情报。 自从跟塔林学习制作陷阱之后,他的行为习惯又有些慎重起来,他已经不是那个心里有个点子就敢往车厢里扔重磅手榴弹的莽夫。 计划捕获的野兽是大是小,会走哪条兽径,路上会有什么沟壑,在哪里布置陷阱最有效果,这些都是肖恩最近考虑的问题,谋定而后动,效率会高上不少。 “是個小贼,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本来是火车上的服务生,长得挺帅,傍上了一个铁路公司负责测绘的工程师的太太。 本来测绘工程师就每天在野外忙活,顾不上自己的娇妻,如今小娇妻有帅气服务生陪伴,自然乐不可支。 本来公司不会管这些琐事,但好巧不巧的是,这名工程师在刚刚测绘完科罗拉多南部丘陵地区之后就死了,那份测绘图被人偷了。 那张图里有南部地区最详尽的地理、矿物和石油勘测资料,如果被对手公司拿到,会让公司损失一大笔钱。 因此如果我们能拿回这张测绘图,并让这个小偷乖乖闭嘴的话,那位铁路公司的大佬会承我的情,那我自然不会允许平克顿的人在卡农城乱来。” 罗宾在普韦布洛的地图上圈圈画画,把整个事情描述清楚。 “是那个服务生做的?确定了?”肖恩对这个瓜还挺关心。 “不是他就是那位工程师太太,那位工程师死在了自己的卧室,凶器是自己的左轮手枪,这把武器只在家里放着,只有他们两个能拿到这把武器。而且死亡的当天,那个服务生就和那位太太跑了。” “那位工程师真是......死得其所。”肖恩感叹道。死于自己枪下,动手的还是自己的太太或者情夫,这buff叠得,跟叠甲似的。 “他们往哪里逃的?” “那必然是卡农城的西边,跑进了群山之间。” 卡农城就卡在落基山脉中下段弯出的那个小勾勾里,三面环山,峡谷纵横。如果两个人跑进那里,还真是不好抓回来。 跑进山里,往山沟沟里一蹲,只要有吃的,三年五年都不是个事儿。 这怎么抓? “如果他们真的想缩在山里做一对野人夫妻,铁路公司也无话可说,最多也不过是认栽之后重新测绘罢了。 但那个小子还打算卖出手中的测绘图,去加州享享富贵,那就由不得铁路公司痛下杀手了。” 罗宾将手中的笔在地图上狠狠一点,“我的线人说他最后一次出现在了这里,一个印第安人保留地。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里找到他,干掉他。” ----------------- 五天后,肖恩准备好了行囊,告别养伤的塔林·舒,翻身跨上迫不及待的“灰姑娘”,踏上了抓捕之路。 大驴子和小狗子还没有亲近就被寄养给了格林先生一家,同时过去的还有十只小鸡,这是肖恩带给格林一家的礼物,格林太太对于肖恩的到访非常高兴,又下厨做了一次匈牙利炖肉,肖恩吃得非常开心。 趁着这两天在,肖恩与老木匠凯文·张确定了装修的方案,肖恩手绘了一张现代装修风格给老木匠,还给他留下了足够多的薪资好让他开始装修。 这次装修算是包工又包料,老头乐的笑开了花。 塔林·舒也撑过了伤口的发炎、没有感染破伤风,也没有感染狂犬病,肖恩对这个印第安人强大的体魄表示十分羡慕。 塔林知道肖恩要去的那个保留地,“那里是普韦布洛人的保留地,其实他们也是敢于反抗白人的英雄,但是两百年前他们被西班牙人杀光了,剩下了一群软弱的人,他们已经不再信仰万灵,转而信仰天主,他们已经不是印第安人了。” 骁勇善战的战士死去,剩下的人能怎么办呢。死亡很荣耀,但世上再无普韦布洛人,投降可耻,但留下了血统。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虽然那里是普韦布洛人的地盘,但也有不少阿帕奇人留在那里,与普韦布洛人不同的是,阿帕奇人厌恶亚美利加人,他们称亚美利加人是背叛战争和友谊的人。如果你要带着白人过去,就要注意别吃了苦头。” 阿帕奇人骁勇善战,曾经和西班牙人以及后来的墨西哥人进行了长达一百年的拉锯战。美墨战争期间,阿帕奇人站在了亚美利加人一边。 但战争胜利后,亚美利加和阿帕奇人因领土争端而撕破脸皮,再次发动了战争。阿帕奇人战败,被打散迁入了不同的保留区。 说阿帕奇人不恨亚美利加人是不可能的。 说是保留区,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围墙的集中营罢了。保留地内的印第安人处于军队和联邦官员的控制与监督之下,印第安人不得随意离开,非印第安人也不允许擅自进入。 他们在里面被迫进行“文明化”,不许再信仰万物之灵,转而信仰天主。 里面环境恶劣,资源短缺,没医没药。在保留地内,如果保留地内勘探出矿产和石油,亚美利加还会把这些仅有的土地再次抢走。 肖恩初步了解到了保留地的情况,给塔林留下足够多的食物之后,就离开了牧场。 一路向西北前行,只要不是被束缚在马厩里,“灰姑娘”就会非常高兴,一路上一会狂奔,一会儿快走,不到半天就开始体力不支,慢悠悠地晃着节省体力。 肖恩只好下来牵着她走上一段,要不然就不是她驮着肖恩,而是肖恩驮着她了。 一个人走了两天,终于赶到了地图上标出来的那个山口。 山口险恶,两侧是笔直嶙峋的红色石壁,一层一层地叠在一起,石壁中间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这是河水冲刷形成的自然奇观,石壁两侧向阴,光秃秃的什么都不长,只有一层苔藓留下的又黑又绿的印记。穷山恶水是它最好的写照。 肖恩就在这里扎营,等待着罗宾的出现。到了晚上,山风呼啸,仿佛一条恶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肖恩纵然找了个背风的夹缝还是冷得要命,他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好让里面的毛衣更贴身一些。 营火在帐篷外面劈啪作响,这里的柴火富含水分,燃烧起来并不暖和,火上架着一只烤着的兔子,这是肖恩用霰弹枪打的,一片铅丸打进了兔子肉里,放血都没办法放干净,肉肯定腥臊不堪。 但是枪法不甚出色的肖恩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抓到活物,陷阱虽然好,但太耗时间。 山风呼啸,比山风更大声的是远处的狼嚎,它们一声接一声地叫着,不过肖恩并不害怕,狼群是很会计算得失的,它们听到下午的枪声,就不会冒着危险捕猎一个两脚兽。 忽然,“灰姑娘”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它转了个方向开始嘶鸣,还不断用前蹄刨着地,用这个方法警示肖恩。 不多一会,山口东面亮起了一盏油灯,一个牵马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那匹马瘦瘦的,身上的包袱却不小,这也是为什么那人只是牵马的原因。 肖恩紧了紧手里的霰弹枪,嘴里吹了一个呼哨。 对面听到也回应了一个,肖恩放下心来,是罗宾,他跟着过来汇合了。 第60章 印第安保留地(求追读) “帐篷不错,看来你已经适应了这片地方。”罗宾望着肖恩那个井井有条的营地,夸赞道。 肖恩将火上烤着的兔子递给罗宾:“我适应的相当好。” “我应该收回我那句话。”第三次吐出铅子的罗宾如是说道,“用霰弹枪打兔子,真是前所未闻。” 肖恩耸了耸肩,用小刀一点点剔肉吃,“我可没有你那么多年的玩枪经验。” “不要找借口,菜就多练。没有柯尔特的牛仔算什么牛仔。” “不管是白猫还是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说起来,我的霰弹枪比左轮好用得多。至少我可以一次四发霰弹,能打出48发铅丸。” “不可能,没有人能承受得住四发霰弹的冲击力。” 于是肖恩又给他展示了一番什么叫天生神力。 “法克,你特么是赫拉克勒斯转世吗?这是人能干出来的?” “谢谢夸奖,但赫拉克勒斯是谁?他比得上我吗?” “哈哈,你这真是.......”罗宾被肖恩的无知逗笑了,“是希腊神话中的大力神,不过这样来说,你的霰弹枪确实要比左轮厉害一些。” 在很多射击类游戏中,霰弹枪向来算不上一个很好的选择。它弹夹容量小、射速慢,看起来只是一把近战武器。 可实际上,霰弹枪口径极大,发射出的弹道是一大片圆锥形的弹云,而且其攻击范围会随着子弹行进距离的增加而增大。 它既不需要严格的精准射击训练,对枪械本身的精度细节也无过多要求。 在“后世”的一战期间,著名的温彻斯特M1897泵动式霰弹枪就曾伴着美军在战壕中大杀四方。 在狭窄的战壕中,M1897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射击,造成大面积杀伤,被称为“战壕扫帚”。 乃至于1918年德国政府发布了外交抗议,认为这种武器太过狠毒,要求“按照战争法”禁用它。 当然肖恩的双管猎枪也足够给力,不考虑精度的话,在五十米范围内几乎寸草不生。左轮手枪现在的有效射程也不过五十米。 解决完那只千疮百孔的兔子,疲惫不堪的罗宾早早睡下,肖恩负责在前半夜守夜,还不能睡。 晚上的荒野别有一番风味,今天是个大晴天,连云彩都少的可怜,肖恩耳朵里是阵阵呼声。璀璨的星河就挂在头顶的上空,黛色的夜幕上,高悬着无数半明半昧的星,忽明忽暗,像一颗颗宝石,像一粒粒珍珠。 如果今晚没有月亮,肖恩还想看看银河呢。他想学着亚瑟那样拿个小本本写写画画,或者向老木匠学习如何做些小物件,也能在这漫长的夜里打发时间。而现在,他只能将手中的两支猎枪拆开给它做个全方位保养。 等到肖恩感觉身上有些冷意,就将砍下来的木头扔进火堆里,再把毯子裹在身上,肖恩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有些想瞌睡了,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半点。 肖恩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咖啡,但是咖啡这个东西吧,在瞌睡的时候就不提神了,他又接连打了几个哈欠,连泪花被挤出来了。 肖恩听见背后有动静,忙回头看去,原来是罗宾醒了,正要躲远一些去放水。肖恩不再理会罗宾,自己回帐篷睡觉去了。 但是在特别困的时候躺下反而有些睡不着了,肖恩暗骂自己这贱脾气,心里盘算着到保留地之后会有什么变故,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自然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罗宾已经开始收拾帐篷了,他打着哈欠又来了一杯咖啡。 当一轮憨厚、鲜红、像破砖碎末般粗糙的红日照亮了世界,这阳光几乎像流水一样趟到他们的身上,整个世界顿时活了过来。 渡鸦开始鸣唱,风打着卷儿催促他们前行,马吃好了草料,在一旁蓄势待发。他们也继续踏上旅程。 三天后,风尘仆仆的两人赶到了印第安人保留地,肖恩迫不及待地跳下马来,这一路颠簸简直要把屁股要颠破了,大腿内侧都磨出血来。 在一个小型峡谷的隘口,亚美利加的军方在此地设置了一个堡垒,保留地管理处作为此地的核心权力机关,常年有联邦的官员和军方的士兵在此驻守,联邦的官员负责管理部落财产和基金,分发联邦的配给和年金,执行改造印第安人的“亚美利加化”计划,士兵负责保护官员并抓捕敢于逃出保留地的印第安人。 罗宾拿着卡农城出具的通行证进去登记,肖恩就留在原地看马和物资,几个士兵围了上来查看罗宾他们有没有夹带私货,肖恩则掏出香烟邀请他们一起抽上一支,于是在和谐的氛围下,士兵们也降低了检查的频率。 办好了手续,肖恩就跟着罗宾进入了保留地,在走之前,肖恩偷偷塞给了那几个还算友善的士兵两瓶私酒。他们立刻喜笑颜开起来。 肖恩好奇地查看着印第安保留地的样子,但是他什么也看不出来,这里没有边界,但好像处处都是边界。 这个河谷里住着将近四百多印第安人,但这个保留地也不过三千英亩的地方,里面还多数是山地和树林,也不知道那些不会种地也没办法狩猎的印第安人是怎样生存的。 很快肖恩就知道了他们是如何生活的。 在一条小溪边上,肖恩看到了普韦布洛人用泥砖做的小屋,他们虽然是印第安人,但已有上千年的定居农耕史,他们没有忘记自己的传统和手艺,这里的村落排列整齐看上去整齐坚固,十分美观。 在不远处的山林里有一片被伐出来的山地,那里层层叠叠种植着玉米,南瓜和大豆,那些印第安人穿着虽然陈旧但干净的棉布衣服或长裙,脸上身上一副祥和的气息。 他们自给自足,似乎过得很好。 罗宾和肖恩来到酋长的长屋跟前,把马上的物资卸了下来,肖恩打开了一个布包,里面崭新的棉衣、针线盒与各类便携的采集工具、农具和鞣制工具就露了出来。 围观的普韦布洛人立马惊喜地叫了出来,不过他们没有一拥而上哄抢成一团,而是静静地等组长从屋子里出来。 出来的是个编着细辫的枯瘦老人,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棉服,戴着繁复的鹰羽头冠,脖子上还戴着鹰翅骨串成的长项链,一副宝相庄严德高望重的样子。 “欢迎,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们,感谢你们带来的礼物。感谢万灵,你们的到来是风和大地给我们的馈赠。”族长弯腰感谢他们的到来,嘴里的英语说得倒很棒。 罗宾只是点头迎合,肖恩则双手合十用印第安语给族长问好。 族长一下子震惊起来,他上前拉住肖恩的手,用印第安语叽里咕噜地说了起来,只是肖恩一句也听不懂,翻来覆去只会说个“你好,吃了吗,身体还好,再见。” 族长又失望起来,换回英语问起话来:“年轻的雏鹰啊,你是哪个族裔的后代?你还能离开保留地四处流浪吗?” “额,我是华人,来自大洋的东边。” 族长更加失望了,他喃喃自语道:“好吧好吧,印第安人挪动了大地母亲的土地,就像移植了一棵老树,它不会重新开花抽条,只会枯萎和死去……” 第61章 英雄迟暮(求追读) 顷刻间,老族长就像一棵快枯死的树。 “印第安的文明就像一条长河,就算是冬天水枯了,明年春天也依然还会流淌。只要火种依然保留着,那么火焰就永远不会熄灭。”肖恩像哲人一般宽慰着这个失意的老人。 “在我的国家,有超过三千年的历史,有记载被野蛮人入侵而导致主体民族被屠杀被驱离的就有五次,我们中原汉族被几乎屠尽,但依然屹立不倒。中华这个名号延续了数千年。 族长,请不要哭泣,只要你们的族人不忘记自己的传统,血脉一代代传承下来,普韦布洛人就永远不会灭绝。” 老族长只能回以一个苦涩的笑容,是啊,道理谁都明白,但种族的存续、文明的传承是多么宏大的历史篇章,这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族长能承担起的。 “哦,差点忘了。”老族长拿出一个盘子,上面呈着一個面包和一碟盐,“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朋友。” 在印第安人的传统里,只有主人招待了面包和盐才能被允许进入房门,也包括一切邪祟和恶灵。 在肖恩把带来的礼物统统带进族长的屋子后,他们问了老族长最关心的问题。 “很抱歉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老族长沉思了三秒说道:“让你们失望了,普韦布洛人相当守规矩,我们可以自给自足时就很少出门,也从未与什么杀人犯之流混在一起。” 肖恩和罗宾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我可以把礼物退还给你们,抱歉了。”老族长眼睛望着那些衣服和器具满是不舍,“如果有这些衣服,族中的小孩子就不会太过挨冻,有了这些农具,老人就能少饿死一些......” “好吧好吧,族长先生,没必要摆出那副可怜的样子,我们都知道普韦布洛人不是穷光蛋。礼物就是送你们的,而这次问询不代表联邦,只是私人事件,我们不会向外吐露任何一句话,事后也没人会找你们的麻烦。” “嗯......不过话又说回来,普韦布洛人一直就是亚美利加人的好朋友,我们也有义务去监督那些不守规矩的家伙。我见过一次你说的那个年轻人,是在阿帕奇人的宴会上,十天前,他们又偷偷溜出保留地去狩猎,抓到了几只盘羊。有几个白人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又喝了个大醉。” 很显然,老族长不是不知道,只是怕连累到族人罢了,而且他人越老,道德底线就越灵活。 “他们不是讨厌白人吗?”肖恩是听塔林说过这么一句的。 “谁不讨厌白人?但终究是要讨生活罢了。” 问出一个答案也算是来有所得,罗宾打算再去阿帕奇人的营地看看。他又看向老族长,老族长不用他说话就知道是什么事儿:“你刚才说过的,你们不向外吐露任何一句话,事后也没人找我的麻烦。” “看在补给品的份上!”罗宾叫出声来,“我给你送来不少的东西了,这些东西的价值要远高于你提供的线索。至少你要跟我们走一趟,把我们引荐给阿帕奇人,他们最恨的亚美利加人莫过于德克萨斯骑警了!” “但这是另外的价钱!”老族长怒目圆睁,狡黠与理直气壮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得加钱!” ----------------- 阿帕奇人的地盘与普韦布洛人迥然相异,他们住在山地中央,那里没有成片的玉米地,只有树在各个帐篷外的各种肉类和鞣制的待风干的皮革,他们用粗长树干与野牛皮搭建圆锥形帐篷,他们叫它“梯皮”。 阿帕奇人喜欢穿鹿皮和牛皮制成的短褂和皮裙,他们用植物颜料、珠子和羽毛来装饰皮衣。相传他们还喜欢佩戴着由绿松石、贝壳等材料制成的串珠来装饰自己。 不过肖恩没有看到这些鲜艳的色彩,在保留地里的阿帕奇人都只穿素色的皮质衣物,女人们也素面朝天,最多用几颗玻璃珠来做做装饰。 老族长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引路,肖恩和罗宾跟在后面,一路上无论是普韦布洛人还是阿帕奇人都会停下脚步跟老族长打招呼,看来他在整个保留地中都有崇高的地位。 “我要比阿帕奇的酋长招亚美利加人喜欢,他总是不愿意承认失败,总想着再回到亚利桑那州的老家,于是他心中总是有一股气,让他无法安静下来,甚至连他的族民都开始害怕他。”老族长向他俩解释道。 “他们之前都是部落的勇士,他们以一当十,悍不畏死,但如今,一切都变了。他们像动物一样被圈禁在笼子里,不许骑马,不许围猎野牛,不许离开这里,甚至不许再信仰野牛神。 他们不会种地,也不屑种地,他们只能终日酗酒,在偶尔的酒醒时刻坐在帐篷前面发呆。” 肖恩感觉老族长在讲魔兽世界里的兽人。 阿帕奇的酋长帐篷很好找,在山地中央,搭建的帐篷最大,用的野牛皮最多的就是酋长的家。这些野牛皮都是他往年狩猎的战果。 如今他老了,头发灰白,肌肉流失,连鹿皮袍子都撑不起来。 “灰脚酋长,有两个朋友有求于伱,看在同踩一片土地的份上,请你务必帮忙。”老族长给阿帕奇的酋长行了个礼,肖恩赶紧把带过来的礼物打开,里面是二十把锋利的剥皮小刀。 不是罗宾不想带点长的,只是再长一些在保留地管理处就被扣下了。 “我是灰脚,感谢万灵的馈赠。欢迎贵客登门。”灰脚酋长想站起来给老族长回礼,但是用手撑了几次都又坐回到椅子上,他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只好把脾气发泄在手边的酒瓶上,他猛地将酒瓶一蹲,棕色的酒液从里面撒了出来。 肖恩注意到他的左腿裤管空荡荡的,这也是个残疾的酋长。 “我只是个没有用的残废罢了,还有什么忙能帮的上呢?”灰脚酋长看肖恩盯着他的左腿,不自然地将右腿移了移,将残缺的裤管挡住。 “我们在追捕一个杀人犯,他杀死了一名正直的工程师,还掳走了那位工程师的妻子。我们的线人说最后一次见到他就在阿帕奇的地盘。”罗宾打开一张通缉令,上面画着那个服务生的样子。 “那你就找找看吧,白人。”灰脚酋长一脸无所谓,“这里每天都会有人进来,挖金子的,偷猎的,甚至是走私的。而每天也会有人从这里离开。人多得像树洞里的蚂蚁,让人数都数不过来。” 罗宾的眼睛微微眯起:“但是我听说,他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是你的宴会厅。” 呼,平地刮起一阵凉风,肖恩身上一阵汗毛竖起,一股透体的凉意从头顶灌到了脚上。却见老朽的灰脚酋长稳稳地站在了椅子前面,他只有一条右腿依然站着笔直,手中已经握起一把飞斧,肌肉在鹿皮衣下显现,灰白色的头发根根张起,就像一头灰熊重新焕发生机。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老族长,但话却对着罗宾说道:“我再说一遍,我这里每天都会有人来,有人走,你大可以自己去找,来自德克萨斯的民兵!” 十几个听着声音的壮汉从周围的帐篷里钻了出来,他们身上脸上用红色油彩画着战纹,眼中的仇恨和杀戮不加遮掩地射到肖恩和罗宾的身上。 战斗一触即发! 第62章 酋长之死 灰脚酋长的气势如同一头北美灰熊人立而起,罗宾被惊人的气势一激在瞬间就把枪拔了出来,他右手持枪,左手已经搭上了柯尔特M1873的击锤,黑色镀铬的枪管直指灰脚的心脏。 “有胆就杀了我,德克萨斯人,你敢吗?”灰脚酋长昂首挺胸,“我的这条腿就是二十年前在德克萨斯人背叛我们时断的,如果你今天打死我,也算我死得其所。” “你以为我不敢吗?老瘸子,你不会以为杀几只野牛就算本事了吧?” “杀你比杀牛简单得多。” “那就来试试看,是我的枪快还是你的斧子快。” 那十来个阿帕奇人已经围成来了一个松散的圆,嘴里呼和着印第安的战歌,手中的武器虽然多是标枪和弓箭,但也有不少从外面走私进来的枪支。 虽然老族长说灰脚酋长因为暴躁的性格让本族的族人都有些害怕和厌恶,但争端将起的时候,他依旧是整个族群里最信任的雄狮,头狼。 头狼在前,群狼环肆,他们也在等一个机会,只待罗宾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扣响扳机的时候,就是群狼搏命之时。 “都他妈给我闭嘴!你们这两条老狗!也不看看你们嘴里还剩几颗牙?” 肖恩的声音尖酸刻薄,但瞬间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灰脚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一只在泥地里啄食的松鸡,也敢嘲笑飞翔的雄鹰?” 肖恩两只短管霰弹枪从腰间拽出,四下笔画着。又撩起从不离身的皮质大衣,里面插着八根棒状炸药。 已经围得越来越密的包围圈瞬间扩大了两倍。 “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你他妈的!”灰脚牙齿都快咬碎,手中的斧子举起又放下,思量再三还是将它扔在了一边,“谈吧,什么都能谈,你都疯这样了,还跟你讲究什么?” 肖恩和罗宾对视一眼,没想到让这個强硬的酋长开口居然这么容易。 “那个年轻人我还有印象,无论从白人角度还是从我们印第安人的审美来说,他都算个英俊的人,因此我安排了几个颇有魅力的姑娘去照顾他,好借他的种为我们部落生几个不错的孩子。 我们在讨论一张地图,一张在科罗拉多南部的勘测图,据他所说,这是太平洋铁路公司花了近八万美金得出的最精确的结果。” “他打算把这张图卖给伱吗?” “不不不,我只是个掮客,给别人搭线,生意成了我再收取佣金。要知道,世界上可没有哪个地方比保留地还要好了。这里全部封闭,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能随便闯入,就算是联邦军队过来也需要走一趟手续。 这里绝对安全,阿帕奇的战力就是安全交易的保障。就算是黑吃黑还从我这里跑了,我也能随时派人溜出保留地去把他干掉。 黑市上的人非常信任我,他们承认我这个绝佳的地点。因此我还赚了一笔小钱。” “那,这张地图的买主是谁呢?” “那我就不能说了,这可不是你拿炸药吓唬我就能说的事,如果我说了,我的声誉就毁了。这不算什么,但是我的族人就少了一份吃饭的钱。” “那你能说多少?” “看你需要多少,以及能提供多少?” 灰脚酋长还猜起了谜语。 不过这很好理解,就是说看他们需要多少信息,再看看他们能提供多少美金。 肖恩走到罗宾的马前,将马背上那个大箱子取了下来,里面东西还挺沉,就连肖恩也得双手才能提得动。随着肖恩的步伐,箱子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今天的太阳很大,肖恩的眼睛总是被晃得发白,他揉揉眼睛,把箱子放了下来, 肖恩把大木箱子搬到灰脚面前,抓住盖子猛地一掀,钉子立马从木箱上起了下来,灰脚酋长只看了一眼立时高兴地合不拢嘴嘴,那木箱里存放着的是满满登登的一箱酒水。 灰脚喜出望外,立马拎出一瓶,直接徒手打开,美美地灌了两口,“不错不错,你们提供的东西不少,那么获得的也就不少。” 要说保留地什么东西买不到,那就是酒,联邦政府为了强制把印第安信仰转化成新教信仰,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印第安人戒酒,外面断了输送,而印第安内部又不会酿,这让本来就无所事事的印第安战士们更加苦闷。 于是走私酒水就成了保留地最爱的玩意,反正美金也是用来换酒的,直接给他酒还能更省钱。 “我只问一个问题,买家是谁?” “没有买家。” “什么?” 太阳的光斑透过树荫照射到灰脚的胸前。 “我说,没有买家,这是一个帮派在招新,那张勘测图就是推荐信。那个帮派就是.......” 这个光斑好奇怪,还随着灰脚的左右移动不停动换位置。 “叮!”肖恩脑海中突然想起一种可能,那是他在前世“捞薯条”的时候的最爱——狙击枪用光学瞄准镜的反光! “卧倒!”肖恩大喊一声朝着灰脚扑了过去,灰脚也惊讶于肖恩的动作和喊话没有说出下文。 “砰!”一个沉闷的枪声响起,灰脚的胸前长出一朵用血滋润的花朵。他不敢置信地捂着胸口,身体很快冰冷起来。 “砰!”也是一声枪响,这两个枪声几乎合为一体,是罗宾,他察觉到了枪手所在,朝着不远处的树林开了一枪。 肖恩跪倒在倒地的灰脚跟前,把身上携带的绷带一股脑地往他伤口里塞,只是这种战场急救的止血方案已经不起作用,大量的血还是一股一股地流着。 “说啊,是哪个帮派!”罗宾也一个健步跳到灰脚跟前,用力摇晃着他的脑袋,好让他清醒一些,他嘴里嗫嚅着想说出什么话,却只涌出一堆血沫。 灰脚也不甘心如此窝囊地死去,见自己说不出话,拼尽全力抬起指头蘸了蘸胸口的血,在地上画了个图案。 “那两个外乡人杀死了酋长!” “白人都该死!酋长就不该跟他们交谈!” “以血还血!” 七嘴八舌的印第安语从那十几个阿帕奇守卫嘴里冒了出来,虽然肖恩他们听不懂,但看那个神色也明白绝非宽宏大量的意思。 一支支手工做的木弓张开,铁箭化作流星飞到肖恩那里,肖恩赶紧弯腰躲在那一箱酒水后面,讽刺的是,阿帕奇人也害怕打碎酒瓶,没人敢再往那里射箭,转而六七个手持长矛和短剑的战士快速冲锋过来意图活捉。 肖恩探出头去,看着越来越近的阿帕奇人,肖恩把枪口抬了起来,他还没有扣动扳机。 “开枪啊!肖恩,不能再犹豫了,我们再不突围,下场要比灰脚还要惨了!” 下一秒,一颗装满了硝酸甘油的棒状炸药被肖恩扔上了半空,他微微瞄准,寻找着炸药的下落轨迹,好像打飞碟一般自信从容。 “轰!”这是肖恩手中的猎枪喷出的火舌。 “轰”!!!这是硝酸甘油在人群中化作的大烟花。 我不会再犹豫了…… 第63章 枪手的耻辱 这一枪是与和平时代的人性告别,从此面对敌人不再手软,只要是有威胁的,都将全力以赴对待,这与他的种族、皮肤还是所犯下的罪孽,都将统统无关。 在这个糟糕的时代和糟糕的地方,农夫与蛇的故事万万不能上演。 趁着剧烈的爆炸,肖恩与罗宾跑进了酋长家的帐篷里去,肖恩还顺手带走了灰脚酋长的小手斧。 “砰!”又一颗子弹飞了过来,直直朝着老族长的脑袋而去。 老头的鹰羽冠应声而落,吓得他赶紧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嘿,该死的,你们两个的承诺呢?说好了事后没有人找我的麻烦,然而这才刚刚开始,就有人想要我的脑袋!” “那你就让这些该死的阿帕奇人住手!你是能看清楚的,刚才到底是谁在开枪杀人!”罗宾胁迫着老头,现在老头的作用要比刚才大得多。 “砰!”又是一颗子弹,一个穿着鲜艳亮眼皮衣的阿帕奇战士向前扑出,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该死的,停手吧,阿帕奇的勇士,你们在追杀朋友,你们在取悦仇人,你们让先祖们蒙羞!老灰脚的死另有蹊跷,没看到中枪的棕马吗?他的致命伤在背部!我们的敌人也在背后! 找地方躲好,孩子们,金子再肮脏最后会从水里被捞出,花朵在狂风和暴雨过后依然会开放,仇人还是朋友一定会在我们面前露出真实面目,但前提是我们依然活着!” 老族长躲在大树后面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喊着,一遍又一遍,直到声音沙哑,再也发不出声来。老头平日里就是这个保留地里最年长也是最有威望的人,现在灰脚一死,阿帕奇族中又没有足够分量的人来驳斥他,自然由他处置这次事件大家也都心服口服。 又是几次枪响,由于老族长的提示,大家都有意躲避,接连几枪只有一个倒霉蛋被击中腿部。 敏锐的战士们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枪线确实是从西边的林地里传过来的,这就让他们对老族长更加心服口服。 林地里的枪手意识到印第安战士的有意躲藏之后,开始对着那個被击中腿部的倒霉蛋练起了枪法,砰砰的射击声中,倒地的阿帕奇战士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终于有人忍不住想要将他拖进掩体,但一声枪响过后,哀嚎着的变成了两人。 “想想办法!两位客人,我们已经按约定停火了,你们也要搞定这次麻烦!”老族长见状赶紧压力起他们两人。 躲在帐篷里的两人丝毫没有理会老族长的压力,一个拿着望远镜寻找对方的踪迹,另一个则趴在地上画着草图。 “听枪声,这是春田M1873,外号‘活门’的那款垃圾,在美墨战争中,我们就拿着这个跟西班牙人对攻,被打麻了。”罗宾还是很有经验。 不过拿着望远镜的肖恩一无所获,没有了光学镜片的反光,在一片山林里找一个狙击手太难了。 “这支枪的有效射程是550英尺(约168米),再加上一次只能上一颗子弹的特性,我们被西班牙人拿毛瑟步枪追着皮鼓打。如果仅此而已也只能算鸡肋,另一个特点更令人窒息——它用的是黑火药填装弹药,一枪打完全是烟,马上就把位置暴露了,被称为‘子弹磁铁’,就是说只要开枪,你就是个吸引子弹的磁铁。” “我看不到烟,罗宾,山林太密了。但是结合你所说的,我想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做一次火车上的老本行。” 这次肖恩更加熟练,拆掉霰弹的火帽,将三分黑火药与被研磨得极细致的糖充分混合,再和入适量的小苏打和面粉,将这一切装进一个精巧的硬纸壳当中,再将纸壳倒进刚才的霰弹弹壳里,用子弹复装器装好,再用蜂蜡封住口,一个霰弹烟雾弹就做好了,就像做了一颗独头弹。 这就是霰弹枪的另一个好处了,滑膛枪管,只要口径一致,放什么弹药都不影响,比如照明弹、燃烧弹,甚至穿甲弹。 好在灰脚酋长家大业大,要不然一般人的帐篷里还凑不齐这些玩意儿。 山林当中的枪还是砰砰响个不停,对面的印第安营地里也象征性地放了几枪,听声音是猎枪之类的霰弹枪。他暗自哂笑,无能又无力的野人还尝试反抗,也许这些印第安人也不清楚霰弹枪的射程吧。 只是过了一会儿,枪手察觉出一丝不对味,只是一小会儿,几颗霰弹打出去的范围内燃起白色的烟雾,这些烟雾连成一片,把他的视野完全遮挡。 他又拿起步枪,靠在瞄准镜上观望,但白烟所至之处,任何有效的信息都探查不到。 他胡乱地放了两枪,但对面不再畏畏缩缩,几只木箭射向了他旁边的空地,这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独狼枪手不怕枪手之间的对决,哪怕死在对方的枪下也是死得其所。 他们怕的是火力饱和打击,糊里糊涂就死了,可能到时候尸首都拼不回去。 印第安人的弓箭射程不会超过100米,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开始反击了。 是时候离开了,枪手心里想着,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只是还未有所动作,二三十米外的草丛当中就窜出几个赤膊的汉子,他们一边在喉咙里发出复杂的声音来吸引同伴,一边顺势将手中的短矛投掷过去。 枪手看都不看就是一枪,手中的“活门”步枪已经用了不知道多少年,这支步枪摸得比自己的二弟还多,早已亲密如间合为一体,仅凭枪感就能熟练命中,此刻步枪化作死神的镰刀,一颗一颗地收割着对面的生命。 只是这间隔漫长的换弹时间根本压制不住疯狂的阿帕奇人,他们在山林中飞快地奔跑,“呜啦啦啦”的响声环绕在枪手四周。 在枪手的视线中,哪里都是穿着鹿皮裤子打着赤膊的男人。 咔嚓,又是一颗子弹添进弹仓,一阵青烟飞起,子弹擦着印第安人的皮裤飞向了旁边的大树。他急忙将击针活门扳起,弹壳本该跟着簧片一起飞出,但弹壳却卡在枪机里出不来。 妈的这破枪!枪手狠狠骂了两句,打算用刀子将软过头的铜弹壳抠出来。只是在他将活门扳起时,他发现活门的弹簧被他揪了下来。 枪手的表情立马变得蛋疼起来。这把活门手枪已经正式宣告退役。 陆军军需部的人应该狠狠下地狱!枪手又狠狠骂了起来。 这印第安人就像土里长出来似的,杀不完,根本杀不完。就短短几分钟,他所在的地方就好像被包围了。 真的是时候离开了,枪手告诫自己,他的东西不打算收拾了,把枪也扔掉,反正如今的步枪还不如一根木棍好用。 只要跑进眼前的树林,就还有活命的可能! 十步!五步!三步!一步! 枪手脸上露出狂喜,只要进了林子,凭借现在这些人的射击技术,根本没有人能打的中他。 他并不多说废话,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蹦着,最后一步! 枪手双脚腾空,就在进入林子的一刹那,一个身影鱼跃而出,在空中尽情舒展自己的身躯,在一个合适的角度合适的扭转中,灰脚酋长的飞斧从那人手中疾驰而出! 时间仿佛停滞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这柄飞斧身上。 枪手双脚落地,右脚立马往前一步探出,只是下一秒,他的右脚就从身体上脱落了下来。 第64章 幻象中的刑罚 “嘿,伙计,你醒来了?”在一堆篝火旁,枪手醒过来。 他置身于一片营地当中,四辆篷车带着补给形成一个方格,将营地围在中间,他躺在平日里自己睡的垫子上,日头已经偏西,营地里的人忙活着,篝火劈啪作响,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甜腻的香味。 “我怎么会在这里?”枪手一脸懵逼,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在射杀印第安人,然后被印第安人追击,之后被斧子......对,就是斧子,被斧子砍断了右脚,为什么我的右脚没事啊!” “我就说你睡糊涂了,三天前我们约定一起去袭击印第安营地,你没有听从老大的命令擅自行动,导致行动失败,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就你被印第安人俘虏我们花了很大代价才把你救出来。你脚上的伤就是被俘虏之后的捆扎伤,当时你脚都快烂了,我看这就是为什么你总感觉疼的原因。” “哦。”枪手沉默下来。他的脑子混乱得很,一会儿是灰脚酋长被自己击杀时的快感,一会儿是被印第安人俘虏后的羞耻,一会儿是一把明晃晃的斧头,一会儿是一把所向披靡的“活门”步枪。不过他越提示自己冷静,他那看起来好好的右脚就越是火辣辣的疼。 “嘿,兄弟,其实不怪你,这次老大招呼得太紧,我根本就不知道要准备什么。他总是这样,把所有的计划都藏在心里,我们只需要照着他说的做,好像我们只是一条猎狗一样。 现在好啦,行动结束啦,失败啦,我白跑一趟,连我们去做什么都不知道。”那个人大咧咧地抱怨,完全不怕头领听到。 突然他悄咪咪地凑近枪手的跟前,压低声音问道:“兄弟,我是个老实人,你看上去像个明白事理的人,你告诉我,我们这次到底是去做什么,我好跟我的玛缇娜一个交代。我们到底去做什么?为什么你被俘虏就算失败了?求求伱告诉我吧,要不然我的玛缇娜就要跟别的男人跑了!” 枪手哈哈大笑,他靠在倒下的圆木上,伸出手去烤着火,四周人们在认真讨论今晚吃什么和到底去哪里发财的问题,不时有人过来拍拍他,将啤酒递到他的手上,安慰他好好养伤,他一一回应,感觉无比惬意。 “我们去阿帕奇人那里找一张勘测图,它出自太平洋铁路公司之手,相传一张价值连城的宝藏勘测图被人偷出普韦布洛县,那张勘测地图上标明了科罗拉多大大小小还未挖掘的金矿位置。 六天前,我们得到一個消息,这张图出现在了普韦布洛人的保留地,灰脚酋长居中协调打算把这张地图卖掉,所以我们来这里找他。” “那为什么你们还要把他杀掉?这样你们就没有消息可拿了。” “我们已经拿到消息了!但是我看到老灰脚这个狗东西把这个消息又卖给了外人!” “确实该死!老东西不守信用,活该被打死!”那个男人忿忿不平,好像吃亏的是他自己一样,“那,到底是谁拿到了这张勘测图呢?” 男人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而枪手则望着篝火旁的双手若有所思。 “嘿,兄弟,你想什么呢?到底谁拿了勘测图啊,我们好去找他。” “没有硝烟......” “什么?” “我说,我的手上没有硝烟的味道,我摸枪超过十二年了,每天都花十五分钟的时间来练习枪法,甚至在三天前,我还经历了一场血战,为什么,我手上没有硝烟的味道?”他又回过头去好好观察身边的这位朋友,但他拼尽全力都想不起来这个“朋友”到底是谁? “假的,这些都是假的!如果你认识我,你就喊我的名字,我是谁?”枪手细思极恐,立马与眼前的男人拉开距离,他随手就掏藏在腋下的手枪套,只是他熟悉的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整个营地在他眼里轰然倒塌,就像一个被戳破了疯狂漏气的皮球,它们扭曲着,融合着,化成一粒粒小方格。枪手赶忙抬起手,他的手也变成一个个小方格碎成一地。 ----------------- “欢迎回来,枪手先生。”一个黄皮肤男人出现在枪手面前,他的英语流利还带着一些爱尔兰腔调,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印第安人。 枪手赶紧抬起手,手上依然没有硝烟的味道。 “哈哈哈哈,还是假的,这也是假的,消失吧,你快消失啊!”只是这个世界并没有像上一个一样轰然崩塌,他的世界依旧没有变化。 “是的,这也是假的,这里是你服用佩约特后自己幻想出来的。但有些地方可不是你知道是假的就能出得去的。”那个黄皮肤男人道,“正因为是假的,一些手段用起来才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枪手感到有些不妙。 “你们亚美利加人总说印第安人残忍无情,但他们懂什么叫残忍?他们会剥头皮,会吃人,也会用活人祭天,但他们不会折磨人。他们缺乏玩弄人心的手段。你杀了他们的酋长,你就需要用死亡来承担后果。他们宣泄不出自己的痛苦,于是他们找到了我。 我算是个知识渊博的人,只是学问啊,都学杂了,学偏了,学到如何摆弄刑罚上去了。 比如笑刑” 那个黄皮肤男人打了一个响指,枪手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动弹,他双手双脚被紧紧捆在一张椅子上,脚上涂满了盐。一只山羊突兀地出现在这个世界,它咩咩叫着,走向了被束缚在椅子上的枪手,它嗅到了盐的味道。 随后山羊欢快地舔了起来,山羊舌头上的倒刺像一把柔软的毛刷轻轻刺激枪手的脚,他感觉一种奇痒从尾巴根顺着脊椎往上传递。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别想得到任何秘密,哈哈哈.......”枪手有气无力地笑着,在笑的空闲还有能力思考这个男人的用意。 “接下来是鼠刑。” 依旧是不能动弹,枪手仰面躺在床上,双手依旧被捆的结结实实。他还在剧烈喘着粗气,刚才的大笑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气。 黄皮肤男人左手提着一只薄皮铁桶,右手抓着一个装满老鼠的笼子,它们在笼中吱吱叫着,上蹿下跳,是一窝活力十足的老鼠。 他将老鼠装进桶中,倒扣在枪手的腹部,枪手能感受到老鼠尖锐的爪子拉扯皮肤的点点刺痛。 “这不算什么,老鼠可没有山羊带劲!”枪手挑衅地朝他大叫。 随后,他在铁桶上放了几颗烧红的木炭。 受到高温威胁的老鼠,在铁桶内横冲直撞,枪手仿佛能感受到老鼠内心的紧张,他明显感觉到老鼠的抓咬,紧接着,老鼠开始向下撕咬起来,它们试图在枪手肚子上打洞........ “接下来是水刑。” “接下来是竹刑。” “接下来是车轮刑。” 那个黄皮肤男人冷静地解说着刑罚,就好像在给客人报菜单一样。 “够了够了,你这个恶魔!我说,我把秘密全都告诉你!” “接下来是钉刑,希望你重走耶稣的路。” “接下来是青铜公牛,这种刑罚可是有数千年的历史,亚美利加这样的国家应该多多学习。” 枪手的哀嚎和求饶并不能打动眼前的黄皮恶魔,他依然在淡然地施加着刑罚。 “现在拿着勘测图的是从犹他州流窜过来的一伙名叫‘独眼帮’的家伙,他们现在往山区逃窜,两天前到了科尔代尔!” “好!”黄皮恶魔鼓了鼓掌,“看看,你自己说是不是比我问的要全面一些?好好休息,枪手先生,再见了。” “等等!“枪手在他临走之前叫住了他。 那个黄皮恶魔则一脸好奇,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那什么,既然都是假的,有没有那种三五个有技术的女人一起玩乐的刑罚给我上一个呗!” 他又抬起右脚,让他既失望又欣慰的是,右脚被砍掉了。 “别看了,右脚是我砍的,枪手先生,你让我们失去了一些关键线索,我们只能这样做,为您造成的麻烦我深感抱歉。” 只是那个黄皮肤男人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思。 “你也是想问到底是谁拿到了勘测图?你问不出来的,我已经上过一次当,不会上第二次!” “没有什么是问不出来的先生,要知道阿帕奇人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部族。你杀了他们的酋长,你就需要用死亡来承担后果。 第65章 科尔代尔 在一间狭小而密不透风的帐篷里,火塘上挂着一只烧开的水壶,壶盖噗噗地敲打着壶身,溅起不少开水。为这间本就潮湿的帐篷平添了一些水汽。帐篷里满是甜腻的香味,这是燃烧了佩约特的秘药,搭配上口服的佩约特药水,拥有奇效。 “问出来了,是一帮叫‘独眼帮’的家伙拿到了勘测图,他们两天前到了科尔代尔。”肖恩睁开眼睛,将在幻象中打探到的消息告诉给了罗宾和老族长。 这间帐篷里除了坐着他俩,还有一个阿帕奇的巫师,他看上去有七八十岁,但实际才四十五,常年酗酒和沉迷致幻剂,早让他的身体如白蚁啃食的木桩,除了一副神神兮兮的模样之外已经什么都不曾剩下。 “是不是你们族里都有一手调制致幻剂的好把戏?”肖恩甩甩脑袋,将致幻的不适感甩出脑外。 “没有佩约特我们将一事无成。”老族长严肃地说:“万物之灵已经不能再保护我们,它拼不过白人的枪炮和病菌,如果再没有一种神奇的东西,印第安人的信仰将在顷刻间崩塌。” 用佩约特秘制而成的药水和香料能共享同一片幻象,巫师能与信徒在梦境中沟通,如果这并不是神迹,还有什么算神迹呢? 这是印第安巫师保留了上千年的秘密,如果不是现如今所有人都自身难保,信仰和传承都已经命悬一线,老族长是万万不会与肖恩同享这个信息。 “独眼帮?那个英俊的服务生当真舍得?”罗宾对比表示不可思议,“独眼帮在犹他州是个很小的帮派,但那是一根硬骨头,狗都咬不烂的那种。他们的入会传统就是亲自把左眼挖掉,不管它是好是坏。 据说那是从海盗时代就流传下来的神秘传统了,他们老大认为这样会让射击更加精准。 敢对自己这么下狠手的,一般都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往钱看的亡命之徒。他们要比一般帮会戾气更大,更贪婪,也更加敢拼敢干。 这与灰脚酋长在地上画的图案也相吻合,在灰脚酋长临死之时,他在上画了一个左眼被划掉的骷髅头。只是不知道这条老狗到底往外卖出去多少条信息” 光是看他那大帐篷里对着的各种物资,也很难说他是個信誉良好的掮客。 罗宾对亚美利加西部的帮派如数家珍,毕竟他也是在德州骑警真正干过半辈子的男人。 “客人已经找到了,那请客的科尔代尔又是个什么地方?”肖恩看向罗宾和老族长。 “科尔代尔是落基山里的一个小峡谷,那里原先是给掘金人短暂休整的一处营地,后来人越来越多,发展成的一个小镇。 但这座小镇与其他小镇不同的是,他那里没有镇长,没有治安官,一切全靠亡命徒自觉遵守镇上的规则。”老族长略懂一些保留地周围的情况。 “哦?那如果菜鸟第一次来科尔代尔,又恰巧触犯了镇上的规则,会有什么处罚呢?”肖恩像个好奇宝宝。 “菜鸟是不会到科尔代尔来的,如果没人带着,他就不会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同伴会告诫他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如果真的有你说的那种随缘撞进来的菜鸟,还做出了那种傻事,那他也多半变成了无人照料的墓地的多半截尸体,少半会变成野狗刨出来的少半截晚餐。” 老族长和老巫师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枪手在幻象中遇到了什么,为什么还不醒来?”老巫师问道。 肖恩耸耸肩,回想起那个impact的壮观场景:“呃,他还有一些小事要忙,你别管他,个人忙个人的,最后在祭台上碰面就行,体面。” 出席完灰脚酋长的葬礼之后,肖恩和罗宾告别了老族长和阿帕奇的战士们,他们给印第安保留地带来了不少实用又耐用的小工具,轻装上阵的罗宾和肖恩两人加快了前往科尔代尔的步伐。 而那个没有姓名的枪手,被做成祭品永远陪在灰脚酋长的脚下。 “你说,这勘测图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惦记?”肖恩骑在马上任由“灰姑娘”带着前行,他则和罗宾讨论着到科尔代尔之后的计划。 “勘测图就是在河面翩翩而动的飞虫,越来越多的鱼在水下蠢蠢欲动,但它们却不知这翩翩而动的飞虫只是钓鱼人的一个饵。” “你说这是太平洋铁路公司的手笔?” “我也不知道谁是钓手,到底要钓那条鱼,因为灰脚,所有的鱼都聚拢过来,水已经浑了。” “那我们..........” “我们是两只螃蟹,鱼咬不动我们,鱼线也给他夹断!” ----------------- 两天之后,肖恩他们两个到了科尔代尔,这里是个隐秘的山谷,四周都被绵延不绝的山脉包围着,只留一个隘口供人通行,不过让肖恩惊讶的是,这个交通要道竟然没有人把守。 “我见过太多这样的小镇了,有干走私的,有干鸦片的,有干黑矿的,只要有几个各行各业的掮客,就能发展起一座小镇,这太正常了。 哪个精神正常的人会来围剿这里呢?这里远离大路,只存在于人们口口相传的里,就算有亡命之徒,他们除了赏金又没有别的油水可以榨取。 再说了,派谁来把守这里呢?这个小镇可能人人都是重刑犯,他们可没有那么高的安全感让人给他们把门。” 步行在科尔代尔的街头才能知道这是个怎样凑活的小镇,街面是烂泥成堆的土路,街面两侧没有排水渠,脏臭的污水就沤在泥地里,让太阳晒成绿色,晒出奇怪的味道。生活垃圾堆在自家门口,几乎又堆出一个小院子。 这里几乎没有正常的餐馆、旅店,两个巨大的酒吧一南一北占据了整条街道上的所有相关买卖。 其余的店都写着“高价回收”的字样,虽然走过一条街,肖恩也不知道他们在回收什么玩意。 酒吧里人很多,纵然是白天也挤满了人,但他们都不大喜欢去吧台闲凑,点了酒就坐到酒吧的圆桌里,安静地喝着,小声地聊着,但他们肯定也是喜欢秘密的人,一个个不说话都支棱着耳朵听别人的。 这里好像实现了种族平等似的,昂撒人,爱尔兰人,意大利人,犹太人,黑人,印第安人,甚至是亚裔,这些身影在酒馆你都能看到,他们也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丝毫不见别扭和成见,还是刀尖舔血的生活才如此和谐。 这让肖恩有种穿越到奇幻世界里酒馆的感觉。 “三杯威士忌,下一位客人的第一杯酒我请。”肖恩轻车熟路地点着酒。 “我替下一个酒客谢谢你,不过我们这里可没有这个规矩。”痴肥的酒保出言提醒。 “那第三杯的酒钱算你的小费。”肖恩笑了笑,浅浅喝了一口,下一秒他就想把小费要回来,这水里掺酒了,还发臭。 第66章 浑水摸鱼的小偷 肖恩不动声色地将嘴里的酒水吐掉,开始观察起周围的众人,被扫到的人纷纷飞来白眼,不想惹事的直接把胸前的三角巾围住下半张脸,脾气暴躁的,嘴里早就准备好那句经典的“你看你妈呢”,只等肖恩再多看两眼就开个爆发给他看看。 肖恩在酒馆也算是身经百战,一看那情况,自然知道再看就要挨揍的道理,他开始频频瞥向门口,也不知道他想找谁。 “哗啦!”玻璃碎裂声响作一团,在这个略显安静地酒馆中显得格格不入,很多人都被这声响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来就向那张桌子的酒客投去凶恶的目光。 那张圆桌前站着三个男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竟然动起手来,先是连连推搡,之后就是激烈的无拳套拳击,最后是菜盘子酒碟子一股脑的往身上招呼,打到激烈之处,连桌子都被掀翻了。 被菜汤洗脸已经是忍无可忍的社死场面,被人压在胯下狠揍就更是不死不休的羞辱。 “砰!”最后忍不住气不过被压在地上狠揍的男人掏出左轮给上面的同伴来了一枪,骑在上面输出的家伙顿时浑身瘫软栽倒在地上,拿着左轮的男人一不做二不休又将另一个同伴干掉,血直接喷溅到房顶的吊灯上。 手刃两个好友之后,这下他终于神清气爽,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他周围三四桌的客人都将随身带着的枪取了出来,没等他多走一步,乱七八糟的枪声响成一片。 那個男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打成了筛子,而枪声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开始席卷整个酒馆。大家不再有刚才的顾忌,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窗户、门板、吧台都被开了一个又一个的孔洞,硝烟形成迷雾弥漫在酒馆当中,这下,连吊灯和房顶都有开孔了。 罗宾在他们三个打架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会被殃及的范围,到最角落里猫着,等正式枪战之后就更加熟练地将厚实的木桌翻过来,两个人躲到桌子后面躲避流弹。 “在这里的第一准则就是,不能在公共场合开枪杀人。无论是什么原因,如果被人发现,任何人都有权利处死他。”在桌子后面,罗宾在给肖恩讲这类小镇的潜规则,从德州到犹他再到亚利桑那,这类小镇如雨后的蘑菇一般到处野蛮生长。 “呦吼!这才符合我对西部的全部想象!”肖恩终于见到了西部片中的小酒馆枪战的经典场面,“他们为什么不用喷子?” “因为喷子是酒馆酒保们的专属武器。”罗宾的话刚说完,缩在吧台的酒保就站起身来,他手中端着一把双管猎枪,也不瞄准,嗵嗵开了两枪,根本不去看命中效果,只把手中的猎枪一扔,再把手往吧台下面一递,又是一把已经上膛的猎枪出现在手中,还是不用劝解,对着人群又是两枪。 把肖恩看得眼睛直抽抽,还是酒保狠啊,不知道这次群架打完会死几个。 此时门外已经没了闲人,看热闹的已经转移到街对面,静等着MVP结算画面。 罗宾也是好久没有看到过这种大场面了,躲在桌子后面歪着长脖仔细看着战斗画面,一会儿哎呦哎呦这个,一会啧啧啧啧那个,还要给肖恩来个现场解说。 肖恩还是不太喜欢这类血腥场面,主要是离得太近了影响晚上进餐,他趴在桌子下面来回乱看。这时门口有两个男人低着头跑过窗户,一看就是外地人,本地人都在街对面看热闹呢。 后面的那个本来带着大大的宽檐帽,只是好巧不巧的一颗流弹飞出窗户,直直地设在帽檐上,把帽子都带飞了三米多远。那个男人根本不敢捡回帽子,只好用右手护着头顶赶紧跑过这段交战区。 肖恩只是惊鸿一瞥,就看到了那个男人戴着的黑色眼罩。 独眼帮,黑色眼罩!肖恩一下子想通了什么似的,一下子冲了出去。罗宾还在高兴地讲着,却看见肖恩如一条脱缰的野狗不顾流弹疯跑出酒馆。他也只好追着肖恩跑了出来。 一路上,肖恩脑中的想法不断给他加着砝码:独眼帮是从犹他州来的,那个男人明显也是外地人;独眼帮入会就必须把左眼抠掉,那个男人也带着眼罩;独眼帮在两天前到的科尔代尔,那个男人也不认识路! 综上所述,那个家伙十有八成是独眼帮的成员,只要能抓到他,就能审问出勘测图的下落,最不济的也能得知独眼帮的情况,为突袭他们做好准备! 说到做准备,肖恩想到了陷阱,想到了飞虫,想到了诱饵。 所有人都在找独眼帮,为什么会有人冒着暴露的危险从人多的酒馆跟前走过? 全场有那么多的流弹,为什么就那样恰巧,在那人经过的时候正好帽子被击中,眼罩被发现? 这么多恰巧的事情,为什么就让我给遇上了? 事出有妖,必有因果。肖恩的血慢慢冷了下来,只要理智重回大脑,那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就变得稀疏平常起来。 比如现在这个地形,是只能步行不能骑马的,再比如前面那个男人总是和他一样的步频,无论快步还是慢步,都是同样的频率。再比如这个环境,两侧是高墙,中间是泥地,平日里根本没人过来,无论是夜高还是风黑,都是下黑手打闷棍的好时机。 既然肖恩已经醒悟过来,那好好布置一番,也得让对方也吃点苦头。 ----------------- 卡托是科尔代尔土生土长的小偷,这里土生土长的意思就是他在科尔代尔出生并长大,当然他不会偷到科尔代尔人的头上,他没这个胆子。他从小就混在街上的两个酒馆里,吃客人剩下的饭菜长到了19岁。 他有个不错的特长,就是跑得快,无论是长跑还是短跑,他都能与别人步频一样地跑完全程。 在这19年里,他与科尔代尔一直相安无事,直到独眼帮的到来。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那不大的小脑袋瓜里形成,那就是假扮独眼帮的帮众,选择一个不错的伏击地点,在对方上头的时候把对方引诱过来干掉。 伏击地点要远离镇子,至少不能遇上别人。领跑的路线不能是直线,也不能太宽,是要人能跟上却无法开枪的那种,至于引诱,就全靠卡托自己的化妆技巧了。 当然这里还有很多瑕疵,比如对方枪法好,还没等开始跑就被人家击毙,比如对方反应过来,不再追了等等。 只是会这样想的人,也不会在科尔代尔当19年的小偷了,这么小的胆子,还敢来科尔代尔混?如此瞻前顾后,还想赚大钱?如此把命当回事,还是我的好兄弟? 反正就是诸如此类的话。 于是在后面那个高个子黄皮肤的男人说他抽筋了的时候,卡托也停下来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那个男人坐在地上哭喊着抽筋了疼死了之类的话,倒在地上不再起来,哪怕卡托故意走远了都不再继续追逐。看来是真的抽筋了,没有跑步经验的人很难在高强度跑步之下坚持下来,咬牙坚持下来的,身体也吃不消。 他从怀里掏出一支左轮,再次检查一遍弹巢之后就小心翼翼地往回走,为什么他不怕地上的男人给他一枪,因为身上无力的家伙一般也握不稳枪。至于对方是不是假装的,这就不用担心了,他有手段一试深浅。 他深深吸了口气,一个响亮的口哨从他嘴里吹了出来,在街角能藏人的地方,影影绰绰地冒出一个脑袋来。 是猎狗,卡托训好的,只要听见哨声,就朝躺地上的人猛咬,自己则躲在一旁细细观察,如果地上的人开枪,自己就头也不回地跑掉,如果被狗子咬住,自己就上前补枪。 运气不错,很久没有听到枪响,但是却听到那个男人的怒骂和狗子的哀嚎。 这是与狗肉搏上了,他不知道为啥狗子还咬不过一个不能走路的家伙,但他需要抓紧时间给那个男人一枪,要不然一会狗子该跑了。 于是他抓紧时间开始冲刺,左轮的有效射程是50米,但卡托有信心在20米之外干掉敌人。 狗子已经开始呜呜咽咽地惨叫了,他一边瞄着一边加速。 果然,转过一个拐弯之后,他看到了躺在地上与狗子搏斗的男人,他压在狗子上面,用胳膊格挡着狗子的嘴。 该死的,马上你就成了我狗子的午餐了!他一个怒吼,从拐弯处冲了出来。 那个男人在听到怒吼之后还朝自己笑笑,难道他不知道他已经死到临头了吗! 只是下一秒,卡托就感觉天旋地转,自己居然腿脚朝天飞了起来。 第67章 独眼帮的覆灭 一根足以吊起重物的绳子,一个足够有支撑力的地钩和用几根粗细不一的树枝通过切削而成的简易触发器,就组成了这个可以将卡托吊起的吊脚套。 这玩意是野外用来抓鹌鹑、野鸡,充其量也就抓抓野兔,肖恩细细打量这个被吊起的男人,呵,果然是细狗。 吊脚套还是太勉强了,如果不是需要抓活的,高低得给这小子整根拌线。 协助这个男人扑咬的狗子被肖恩用胳膊直接裸绞致死,这种咬人的狗,不稀罕。 只是肖恩这件祖传的老式大衣被狗又抓又挠扯出好几个大洞。把肖恩心疼的够呛。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补回来。 也就在这個时候,肖恩才听见罗宾的叫喊声,毕竟年纪大了,腿脚不太灵。 “你抓到他了,肖恩!我还想提醒你说要注意陷阱和诱饵,看来你在西部这几个月确实成长了许多。”罗宾停下话头,拄着矮墙喘着粗气。 “这就是独眼帮的家伙?看起来并不是个硬汉。“肖恩打量着被倒吊在半空不断挣扎的男人道。“ “很显然不是,就是个小蟊贼而已,这类把戏我见过太多了,先是化妆成目标人物接近,之后在小道进行偷袭抢劫,充其量也就是得知了独眼帮的情况进行瞎模仿罢了。 他们根本不了解这中间的危险性,要找独眼帮麻烦的都是敢在道上黑吃黑的,最后无论是哪个帮派被打劫,他都会被人干掉。” 罗宾对这种小贼嗤之以鼻,这种小垃圾也就只是个混混水平,却敢来趟这种浑水,真是无知者无畏。 “问问总是好的。”肖恩一刀将绳子割断,任由卡托摔在地上,他抓起卡托的领口,用刀子把脸上戴着的眼罩挑断,“戴眼罩,独眼帮的?” 卡托只觉一阵刀光在眼皮子上面划来划去,心里吓得要死,赶紧说道:“小年轻不懂事,戴着玩,戴着玩的,什么独眼帮,我哪懂那个啊!” “但是规矩不能破,戴了独眼帮的眼罩,那就是独眼帮的人,要么把左眼球挑出来,要么剁了腿,你自己选。” 他吓得两股战战,差点就尿了:“那有没有两个都不选的方案啊?” “看来你更喜欢玩嘴,那就给你涨涨记性好了。”肖恩似乎失去了兴趣,拿起刀在他左眼皮上划了两刀,顿时左眼中的视觉就变成红彤彤一片。 “算了算了,跟一个小蟊贼撒什么气!”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干瘪又气虚,但对于此时的卡托来说无异于天使的呼唤,天堂的音阶。 虽然只是简单又粗糙的红脸白脸,但卡托还是得抓住机会顺杆爬。 “是啊是啊,我还有价值,您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就好,我在科尔代尔生活了十九年,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和不认识的人。说实在话,这还是我第一次失手。”卡托自来熟地接起来话。 “那,你知道‘独眼帮’住在哪里吗?” 肖恩给出了不可能有答案的问题。 “当然,先生,我当然知道。” 卡托给出了不可能出问题的答案。 “啊?”这次轮到肖恩惊讶了。 ----------------- “我叫卡托,在这里生活了19年,从未失手的神偷。 在两天前,有一个小白脸带着一个漂亮女人和六个独眼大汉住进了这附近的一套房子里。那里我光顾过,甚至连地毯下面我都认真翻找过,那里干净的像被狗舔过一样。 但是他们一行八人住在了那里,那一对正常的男女我只见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只有那六个戴眼罩的男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 “你不知道独眼帮的事吗?” “我不知道啊,只知道是个很奇怪的外地帮派,有很多人找他们。” “真的吗?我不信。”肖恩突然一个鲁豫死亡问答。 “......”卡托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是真的,当然是真的,论偷鸡摸狗我是专业的,我曾经潜伏进去过他们的住处,但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主要是看看那个漂亮女人在晚上睡哪里是吧?” 卡托不再说话,被人戳肺管子真的很难受。 “带我们去!如果我发现你提供的地方有一丝丝不对劲,我相信我的年轻朋友会给你一个难忘的死法。” 谈话到此结束,罗宾做了总结性发言。 于是三个人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到卡托踩过点的地方查看查看。 去的时候由肖恩在远处看管卡托,罗宾自己则像个看门老大爷一样溜溜达达到了门边。这里自然是门锁紧闭,反锁着大门。 罗宾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危险,就返回肖恩他们俩的藏身之处,计划晚上再来看看。他们已经做好了计划,晚上肖恩望风,罗宾找一根长绳捆在小贼卡托的身上,待他偷摸溜进去打开房门,罗宾就与他溜进房门,找找那份勘测图到底在哪。 至于小贼卡托会不会在绳子上做手脚,自己偷偷溜走,肖恩的答案是选择相信,都到了19世纪的亚美利加西部,这么小的胆子,还敢来科尔代尔混?如此瞻前顾后,还想赚大钱?如此把命当回事,还是我的好兄弟? 今晚月光不亮,云彩多且厚实,月亮藏在云层里面,只留下一个朦胧的影子,干偷鸡摸狗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点灯的,罗宾和卡托两人穿一身黑,再戴上黑色面罩,在夜晚只有眼睛能看出来一点人样了。 肖恩在后面百无聊赖地望着这套房子,心里却在计算着他们进入的时间,如今已经进去十分钟,按刚才的计划来看,卡托应该已经打开了大门,同罗宾一道进了里面。 “啊!”卡托突然的一声尖叫猛地吓肖恩一个哆嗦,他回过头去,却不见两人出来,他也顾不得在外面望风,赶紧冲进房子里面。 只是进屋的那一下,肖恩就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他只感觉地面很滑,他一下子就扑在地上,幸好用手臂撑了一下才没有倒了,只是手托在地上,明显的触感就不同了,他把沾着东西的手凑到眼前, 血,到处都是血,从地板到墙壁,黏腻的血腥味混合着腐烂味直冲肖恩的脑门。 浑浊的月亮静静地悬挂在昏暗的天空中。月光朦胧的照耀下,从一楼客厅到二楼的楼梯上一共倒着六具尸体,它们被随意丢在地上,仿佛是随处可弃的垃圾,其中有三具尸体胸口中枪,血液顺着孔洞喷射出来,形成了鲜红的血泊。另外三具尸体的身体被锐器切开,只有一点皮肉相连,就像被丢弃的破烂娃娃。这些惨烈的景象煞是恐怖,如同一个荒诞阴森的梦境。 这六个人的左眼都带着眼罩,无疑是独眼帮无疑,但如今的独眼帮,已经被人全灭了。 第68章 肖尔摩斯和罗生 “罗宾?卡托?”肖恩扶着墙站起身来,顾不得掩藏身份,开始大叫起来。 “在这里!”罗宾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沉重而严肃。 肖恩一个箭步跑上了二楼,只见二楼情况与一楼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在二楼只有血液没有尸体,在血泊上明显有拖拽痕迹,看来是有人将尸体挪动了位置。 “看起来是火并。”肖恩借着惨白的月光查看墙上的孔洞,“这是左轮留下的,这里还有个撞扁了的弹头。” “嗯......有人先我们一步,勘测图也没找到。” 二楼已经没有什么线索值得再探查,他们又回到一楼去看那六具尸体。 罗宾大胆地翻弄着伤口,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肖恩在看那三具被枪杀的,他在看那三具被刀具砍成破布的。 “伤口很奇怪,罗宾,你看这里。”肖恩指向尸体的胸口,“伤口位置几乎一致,没有误差。这不像是战斗伤。” “你观察得很仔细。”罗宾给肖恩一个赞许的眼神,“我也注意到了,这三具被刀具砍成这样破破烂烂的也是后来补的刀,致命伤是割喉。” 罗宾指给肖恩看,“伤口非常整齐,几乎没有顿挫,就像是分肉的屠夫。但是伤口偏浅,看起来杀人的力气不大。” “你再看看地上的脚印。”肖恩让罗宾把视野又转向了地面,“这些是我们的,脚印是向里面的,除了向里的脚印之外,只有这几行是向外的,这个脚印很小,大约37码,应该属于那位小娇妻。剩下的脚印没有错乱,没有打斗的痕迹。 就好像他们就是去杀人,杀完人就下了楼。” “什么意思,火并不是杀人吗?” “不,罗宾,我的意思是,可能这里就没有发生战斗,仅仅是杀人。” 嘶,罗宾倒抽一口凉气,“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代表着那个服务生举手投足之间把他们杀完了?” “也许是迷药,也许是醉酒,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杀人不是件多难的事情。想一想那個工程师,他不也是在家里被杀的?” “但是他们这是为什么呢?用一张勘测图进了独眼帮,又杀了独眼帮的人再次逃窜?他们图什么呢?” “也许还有别人?只是脚印被覆盖了。” “谁知道?但是我们的线索好像又断了。” 肖恩和罗宾一人一根烟坐在外面抽了起来,忙活了快一周,好不容易抓到的线索,就断在了最后这一处,这真是叫人郁闷。他们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只好让小贼卡托放风,自己抽闷烟解解乏。 突然,肖恩趴在地上,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罗宾,你看这个!”兴奋得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他手中捏起一个小小的烟头。 “法克,你这是什么眼,全视之眼吗?”罗宾惊呼一声,“这个烟头怎么了?”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烟头,但它上面沾着血。” 罗宾接过烟头仔细查看,赫然发现这个烟头上有一个浅浅的带血的指纹。 “这是我们习惯的拿烟的位置,它上面带着血,就意味着这个烟头和杀人者关系匪浅。” “但是也有可能是里面那几具尸体的。” “一切都有可能,但为什么不赌一下?” 罗宾哈哈一笑,“肖恩你说的对,我们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去赌的了。” 不过罗宾还是没有明白该怎么去做,虽然他是老巡警,但更习惯的是问,找,打这三个办法,在这个全是陌生人的地方找一个陌生人,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肖恩盯着烟头思索了片刻,又返回到刚才的凶杀现场,他径直往二楼跑去,没有理会地上的尸体。刚才他们已经确认过,那个服务生和小娇妻住在二楼,肖恩只去看了小娇妻的房间,房间里被翻的很乱,好多东西都被扔的到处都是。 肖恩谨慎地进去,打开衣柜,装行李的藤箱已经不见,但衣服还留着。 “我打赌他们应该还没走远。” “因为我看到她一堆内裤没带。” 这个时代,出远门可不一定能买到内裤的,大老爷们可能不在意这个,但是从城市里出来的小娇妻可受不了这一点。 不是他们没计划走多远,就是他们惊慌失措,走不了多远,至少杀人越货并不在他们的常规计划当中。 “卡托,你来活了!”罗宾叫了小贼过来,找几条猎狗,越快越好,最好是训过的寻血猎犬,你能行吗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寻血猎犬这种狗在亚美利加可到处都是。只需要半个小时,只是这可不是我的狗,我借出来还需要一些.......”卡托尴尬地笑笑,向罗宾要了些钱。 “二十美金,快去快回。”罗宾也没有啰嗦。 十五分钟之后,卡托牵着两只方头方脑的狗子又回到了这里,正是在肖恩家门口被吓跑的那种,寻血猎犬。 卡托不愧是训练有素的训狗师,他将那个烟头递到狗子面前嗅嗅,又分给了它们一些狗子爱吃的肉干,于是它们就认真地干起活来。 它们先是低头朝着独眼帮的大门嗅嗅,之后又进了屋,对着那几具尸体叫了起来。 罗宾见此状况,失望的耸耸肩膀,对肖恩说到:“看来我们赌输了,肖恩。那个烟头上的血是这几具尸体上的。” “不要着急,也许是血腥味太浓了,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卡托又是一顿喝斥,那两只狗子终于开始了认真工作,它们在地上猛嗅,以排除不相干的因素干扰,它们越嗅越远,越走越快,很快就小跑起来。 肖恩他们三个快速跟上,他们跑过了狭窄的街道,跑过了热闹的酒馆,跑过了山间的小路,一直到科尔代尔的边界。 再往前,就是群山。 第69章 山中的营地 科尔代尔紧邻着的就是萨沃齐岭,黑夜覆盖着山岭,像一条巨兽张开大口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他们真的有勇气晚上来山里?要知道秋天快入冬时的山里可是非常危险的,有急需补充营养的灰熊,山狮,数量不少的狼。”肖恩找了根笔直的棍子当做登山杖,还是有些气喘。 “在山里可不止有树和动物,科罗拉多这块地方可称得上是掘金之州,山里除了有金子,还有银矿和铜矿,不说正规的公司采的大矿,还有很多私自开发和采集的小矿。” 罗宾跺了跺脚下的小路,“你看这条路,一定是有熟悉路径的帮派在跟他们合作。再不济也有当地向导引路,要不然仅凭这两个新手菜鸟,早就喂了野狼了。 我希望是后者,当然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他们极大可能还是躲进了某个矿洞里,但他们总是要出来的,毕竟他们还没有找到卖家。” “当然也有可能卖家就是这里的帮派。”肖恩也搭话分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帮派都是穷鬼,他们只要钱,就算买得起勘测图,也不过是个二道贩子。”罗宾断然否决,“我们最多也到二道贩子那一步,真的卖给了大公司,我们也不可能上去抢。” 肖恩叹了口气,“那平克顿侦探怎么办。” 罗宾轻松笑道:“怎么办?当然是和你一起把他们干掉。” “就像在火车上那样?” “当然,再来一次午时已到。” 天色已经太晚,路旁的植被茂盛,但这都是假象,这些植被都生长在山崖石壁的缝隙当中,只要再多往边上走走就会失足掉下山崖。 通往山里的小路又陡又崎岖,前面看似是路,其实真正的路已经扭转九十度向右侧挺近了。 时而有小溪穿过路面,发出潺潺的流水声。最后连狗子都不太好过去了,站在崖边疯狂吠叫。只能由卡托将它们一一抱过去。 “休息吧,今晚就到这里。”罗宾看了看天色,现在已经接近凌晨,而进入山岭也有一个多小时了。 不能再走了,再往里深入就真的要碰见山狮和灰熊了。 “为了防止暴露,我们今晚上不点篝火,我守前半夜,到三点换罗宾你来。卡托可以睡我的帐篷,后半夜睡罗宾的。”肖恩已经熟悉了野外露营的状态,比起在家睡觉,野外露营听着虫鸣鸟叫,与大自然合而为一的感觉更加刺激,虽然入睡有些难,但睡着了可是非常舒服的。 一夜无话,早上罗宾做了一锅咸肉浓汤,配上硬饼干既开胃又暖心。收拾好帐篷和毛毯,他们重新踏上寻找勘测图的旅程。 寻血猎犬是种很神奇的狗子,一旦捕获到血的气味,无论猎物是死是活,它都一追到底,就算是没有了血迹,十分聪明的它们能够长距离跟踪人类没有血迹的脚步。 即使穿过最浓密的灌木丛,甚至在过河时不得不去游泳。当它们到达对岸时,即使起先没有碰巧发现踪迹,也会环绕一周,找出被追踪者曾走过的路。 这为肖恩他们节省了大量时间。 三人来到一个山崖边上,狗子在那里停止了吠叫,而是不停转起了圈子。 “狗子们闻不到再多的气味了。如果不是目标有意遮盖,就是他进了什么更深的地方躲藏了。”卡托将狗子身上的牵引绳拉紧,狗子们就乖乖贴到他的裤子边上坐着。 “真是好狗啊,不是吗?”肖恩撸着狗头赞叹道,可惜自己牧场用不着。不知道自己的伯恩山犬培育出来是個什么样子,能不能达到这种水准。 “好了,多谢你卡托。”罗宾将剩下的十美金的酬金支付完,打发卡托下山了。 趴在高高的山梁之上,罗宾拿出望远镜细细观察四周,前面是一处缓坡,缓坡的一头是一条小溪,溪水潺潺流着,在西南方向拐了一个弯。 在这个弯里是一个山坳,那里灌木浓密,周围又多大树,罗宾就看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只是隐隐感觉有烟雾在冉冉升起。 “肖恩,我想我找到地方了。”罗宾兴奋却压低了声音悄悄喊道。 肖恩接过望远镜,朝罗宾指着的地方看去,这地方果然不错,依山傍水还隐藏颇深,肖恩甚至还看到了一个用木料支撑起来的坑洞。 “那里好像就是他们所说的私采矿井。”肖恩又指了指那边。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至少我们在知道他们人员配置之前不能轻举妄动。”罗宾轻轻对肖恩嘱咐道。 接下来的三天,肖恩和罗宾就在这里扎下了营,果然如他们预料的,已经有别的帮派与那两个人接触。 整个营地里除了那个服务生还有五个生面孔,肖恩和刚上任的罗宾都没见过,罗宾翻遍了悬赏才找到符合形象的人。 “奇了怪了,这是巴克帮的乔治斯·达万,那个是外号‘疯牛’的拉德·比尔,还有一个在通缉令上的是福特·泰尔,一个独行侠,剩下的两个不在通缉令上,不知道是其他州的罪犯还是无名小卒。但这些人很明显不应该在一起的!怎么会凑在一块了?” “想不通就别想,也许他们组了一个新帮派呢?”想不通就别想,这是肖恩一贯的准则,他也有一个遗憾,就是他一直没看到那个小娇妻,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藏在矿洞里。 第四天又有了新情况,三个骑着马的男人径直来到了营地,领头的那个先行一步进到矿洞中,不一会儿,服务生带着小娇妻和六个新面孔就出来与他们会面,原来领头的那个也是服务生的人,他只是为后面的两人带带路。 男人果然在压力之下才会飞速成长,几天不见,服务生已经蜕变成了一个合格的亡命之徒,他还网罗了几个人做打手。如今还要做成一笔大买卖,成为一个人上人。 ----------------- 在营地的篝火前面,服务生停下脚步,静静等待着买家走上前来。这是礼节,也是态度。骑马的男人早早就跳下马,将缰绳交给旁边的同伴,见服务生停下脚步,赶紧快步跟上。 “塞尔·迪克森。”骑马的男人先行自我介绍:“赫克拉矿业公司的安全主管。听说你手里有一份矿产勘探图,我想我有权替公司买下来。” 服务生伸出手与这个叫迪克森的主管握了握,“本基·莱特,无名小卒。”他无意多说话,只是从贴身的内里取出一把精致的小钥匙,又从小娇妻手中拿过来一个长盒子。 打开之后,赫然是一张被卷成一个小卷的勘测图,他单手递过,迪克森迫不及待地打了开来,他先是查看了地图的坐标和比例尺,又看了看几处已经被探明的矿点,见没什么问题,就将勘测图卷起来递还给服务生莱特。 “勘测图是对的,我会按原价付款。”迪克森给身后的同伴打了个眼色,同伴立即从马鞍带里拿出一叠钱来,“五百美金,我交钱,你给货。我们两清。” 只是服务生莱特并不满意:“你说的已经是五天钱的价格了,迪克森先生,这五天又发生了一些其他的事儿,价格又翻了一番,现在五百美金已经抵消不了我们兄弟们的成本,我们也困难,我们需要更多的钱,你明白吗?” 迪克森皱了皱眉头:“这和咱们说的不一样。” “是的,不一样,情况有了新的变化,谁也不想这样的,对不对?” “你要多少?” “八百美金。” “你这该死的吸血鬼,我这次没带这么多!” “那就回去拿!我的图纸可不等人,你们不来,自然有别人抢着来!到时候在竞争的时候抢不过别人,损失超过上万的时候,希望你不会为了八百美金后悔!”服务生莱特邪魅一笑,尽显张狂。 第70章 陷阱 “看起来他们没有谈妥。”罗宾从望远镜里将情况实时转播给肖恩,“骑马的那人走了,但我们要抓紧时间,天知道他们多会回来。如果东西被买走了,我们就很难再追回了。” “那我希望你有个计划。”肖恩想让罗宾化身西部点子王。 “什么?做计划,那不是我的强项。”罗宾挠挠头,“我的计划就是,冲过去,遇见人,杀死他,拿战利品。” “但是对面有八个人。我们只有两个。” “那正好,我的左轮弹巢里有六颗子弹,而你的霰弹枪还有两颗。” “你要让我去送,你就直说。”肖恩翻了个白眼,“这趟活我真是血亏,除了给卡托那三十美金是你出的,剩下的什么都是我来干。” 罗宾哈哈大笑:“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我看好你哦,肖恩!” 直接冲出去干肯定是不行的,对面人多不说,能上通缉令的哪个不是杀人越货的狠角色,你觉得你枪法出众,他还觉得你是個菜逼呢。 又不知道对面都有什么武器配置,如果他们也有配瞄准镜的步枪,在500码(166米)内还不是指哪打哪,所向披靡。这一带除了他们这个高一点的小山包之外,可都是平地,到时候人家长枪打短枪,还不是跟打兔子一样简单。 想到这里,肖恩就不禁埋怨道:“为什么你不把‘活门’步枪带上呢,这样我们也能有些反制手段。” 罗宾嘿嘿一笑:“我打不准的,我也没办法。在我手里,长枪还不如一根长矛。在美墨战争,我隶属骑兵师,拿的也是卡宾和左轮,没有射击经验的人是打不准的。要说吓唬人,左轮和霰弹枪也够了。” 带你的大腿不够C,腿毛能有什么办法。 “那就只好这样了......罗宾,我有一个计划.......” 整个白天,罗宾所在的营地几乎成了一个小工地,肖恩砍了不少树枝拖回营地,简单修一下枝子就坐在营地里不停地切和削。有一些粗壮一些的树枝被削尖,罗宾还能认出来是干什么用的,另有一些细软的,只见肖恩轻松摆弄几下,几根细软的小树枝相互扣搭在一起,依靠精巧的力学平衡,一个精巧的触发机关就做好了。 “肖恩,你可真是个厉害的陷阱大师!”罗宾发出由衷的赞叹。 到了晚上,肖恩和罗宾带着这些东西下了坡。 肖恩并没有去对方营地那边,他甚至都没有过河,只在小溪旁的灌木丛边上,路过平原的必经小道上,上坡最省力最平坦的平台上设置了十多个踏板陷阱,踏板陷阱窄而深,恰巧能放进一只脚,而底部和侧面,肖恩贴心地安放了五块插满木签的板子。 人和动物一样,会走省力的路,只要一脚踏错,那插穿脚掌和小腿的滋味一定酸爽。 在一片小树林中,肖恩将自己做的二十几个触发机关小心放下,连上一颗弹性十足的小树,弹力陷阱就做好了,弹力陷阱只会套住对方的脚脖,但再配合上小树拉扯着的硝酸甘油炸药就又不一样了。 为了防止对面逃跑,肖恩还绕到昨天买家骑马过来的路上,在那里做了几根拌线,拌线后面连着的就不是炸药了,而是一根被绳子绑在树冠之下的圆木。 准备妥当之后,天色也微微发亮,现在约是早上六点,肖恩跑回山头,老罗宾坐在地上给左轮上油,他擦的很慢,也很仔细,他腰间缠着一条塞满子弹的腰带,金色的皮带扣在早上的太阳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当肖恩绑好鞋子上的绑带,将霰弹枪固定好之后准备冲锋时,罗宾一把拉住了他:“肖恩,这是个艰难的选择,但这个任务并不属于伱。” 他将左轮插回枪套,拍了拍肖恩的肩膀:“乖乖在后面等着,我比你经验丰富,比你懂得如何逃生,菜鸟。我是卡农城的治安官,我有责任将罪犯带回将他们绳之以法,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荣耀。很感谢你为我付出的一切,现在,是我冲锋的时候了。” “嘿老家伙,我比你年轻,腿脚要比你快!” “是的,年轻的菜鸟,正因为这样,你才要在后面。一会儿追击的时候要跑快一些,不要让他们跑了。” “准备好收割了吗?肖恩?让我们去猎个痛快!” 他没等肖恩回话,自己就冲下了缓坡。 他在空中随意放着枪,将树上的鸟惊起一片。 “来啊,你们这些渣滓,滚出你们的老鼠洞,和罗宾大爷好好玩玩!” 他的声音不再干瘪,甚至中气十足,如此坚毅,如此英勇,太阳照在他的背上,仿佛圣骑士开了翅膀。 ----------------- 山坳间的营地当中,正是一片祥和的气氛,钱即将到手,八百美金,平分下来,一人一百! 这是多少钱啊,这是他们几个月的收入!最关键的是,这趟活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纵然是早上六点,营地里的篝火依然没有熄灭。服务生莱特正在溪边刷牙,保持个人的干净卫生是他成为亡命徒之后依然还保留的文明习惯之一。 不过他的枪一直插在枪套里,击锤已经打开,一副随时准备开枪的姿态。这几个月的流亡生涯教会他不少东西,其中之一就是不做好战斗准备,就做好成为一具尸体的准备。 营地里的炖锅里,燕麦粥正咕嘟咕嘟冒着白泡,散发着粮食的清香。面包用木棍穿了,架在篝火边上烤着,再过半个小时,这也会是一顿热乎乎的早餐。 远处的枪声响起,将营地里的人惊得跳了起来。随即,莱特就暴躁地叫嚷起来:“敌袭!比尔!比尔!快起来,别他妈睡了!昨晚上你守的夜,怎么人过来了都不知道!” 比尔支棱起他那硕大的脑袋:“这能是我的问题吗?昨晚上没有任何异响,一整晚无事发生!也许是早上刚到的呢?” “那也别睡了,所有人拿起武器,跟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莱特将比尔从毛毯里拽起。 比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最好有事发生!如果不是看在钱即将到账的份上,莱特,我一定会把你的老二塞进你的屁股里!” “我正好相反,我会把你的舌头塞进你的老二里!” 这支队伍磨合得并不出色。 山坡上,老罗宾还在放着枪,他走的很慢,但嘴里却不饶人:“渣滓们,你们的罗宾大爷来找你们玩了,你们开不开心?我以为你们会像老鼠一样钻进洞里,没想到你还有胆量逃出来。不过在我面前,你也只能乖乖等死。很好,看在你就范的态度,我会温柔一点对待你的。给你们的绞绳换一根软一点的。” 回应他的是一阵枪响,子弹落在空地上,将尘土打的一片飞扬。但是罗宾早已经丈量过双方的位置,在八百码的位置上,他不可能被击中,步枪也不行。除非倒霉到极点遇上一颗上帝赐的流弹。 罗宾快速挑开弹巢后盖,推动退弹杆将弹壳一一退出,又摸出六颗子弹重新装上,又向前跑了几步,将六颗子弹甩到了天上。 “哈,只是一个老头!”比尔露出残忍的笑容,他对着罗宾还击,还大声叫嚷着:“老头,你成功激怒我了,我会给你一个残忍的死法,将你绑起来喂熊怎么样?期待吧,期待熊美美地舔你的脸,用舌头上的倒刺把你这张臭脸一点点刮干净!” “我看挺好的,我这把老骨头也能让熊满意,可惜你就不行,你身上的臭味只会让熊呕吐,让它以为是一块烂肉!哈哈哈。” 罗宾阴阳怪气是有一手的,只是短短两句话,比尔就已经上头了。 “比尔,别冲动!我们不知道对面到底有多少人,我不相信只有一个人,他就敢冲击八个人的营地!”莱特还是有些头脑的,他深知诱敌深入这个道理,毕竟独眼帮就是这样死在他的手上。 “听说你们营地里还有一个小娇妻?是铁路工程师的老婆?哈哈哈,我想她一定不容易,她只有两只手,却要满足你们七个人!你们需要排班么?是一人一天还是一起上呢?” 又是一阵枪响,其中还夹杂着怪叫和怒吼,七个男人一窝蜂地从营地里跑了出来:“兄弟们,给我上!他竟敢如此侮辱我们的安杰丽卡玫瑰,宰了这个老公鸡!” 第71章 山间枪战 卧槽,怪引多了! 虽然罗宾不懂网络术语,但内心基本就这个意思。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单纯口嗨一下小娇妻就能引出这么多的愤怒,这合理吗?不合理啊! 不过现在罗宾可没有时间想这么多,子弹如冰雹般泼洒在山坡上时,罗宾没有转头上山,而是借着缓坡的势能冲进了临河的树林当中。 这就是老家伙的战斗智慧了,上坡看起来似乎离他们远了不少,但上坡要比平地奔跑慢的多,等子弹追上屁股的时候,可跑不了多远。 相反在林地中,借着树木的遮挡,子弹反而不容易命中。 更何况在树林中,在水边的灌木丛里,还有更好的家伙等着他们。 “来啊,来尝尝你罗宾大爷的大鸟!”罗宾一边甩着左轮,一边继续嘲讽,“怎么了,跑不动了?是不是被小娇妻榨干了?一群软脚虾,如果不行就换你罗宾大爷来!” 有了树林的保护,罗宾可以肆无忌惮地输出了。 而肖恩也没有闲着,如今营地里面的人已经被罗宾吸引离开,那么他最应该做的一件事就是——偷家。 在山岗之上,他严密地监视着下面的战斗状况,他知道所有的男人都已经离开之后,他也转身下了山包,从侧面迂回到昨天白天那个骑马的买家走过的小路。 正面战场上,罗宾与七个男人正在激情互射,子弹和树皮在林间乱飞,罗宾在疯狂走位,就在刚才他用精彩的滑铲躲进了另一颗粗壮的桦树的阴影里,子弹擦着他的身体射向后方。 唔,他感觉一阵腰疼,刚才那个滑铲果然不是他这个年龄应该做的动作,他用手抻了抻腰,勉强跑到树林的另一边,扔出一根点燃的炸药。 不等炸药引信燃尽,他早已瞄准四散而开的敌人开了六枪。不等看对方的状态,他打完一個弹巢之后立马换了个位置,继续他的“偷鸡”行为。 转轮手枪分单动和双动两种,它们的区别就在于单动手枪需要先扳倒击锤以带动弹巢旋转至再击发;双动手枪则是省略了手动扳倒击锤的过程,扣下扳机的同时弹巢旋转并自动压倒击锤。 因此对于有经验的老手来说,单动要比双动更快,但是要快,就得双手操作:右手按住扳机不动,左手手指如同拨弄琴弦一般快速连续下压击锤。 但是双手操作就导致了一个问题,这个枪法其实是靠的手感而不是瞄准,毕竟枪贴在腰间,而不是举在胸前。 毫无疑问,六枪中一,已经是枪法出众,六枪中六,那还不如去赌俄罗斯转轮。 老罗宾的作用就是牵制,用子弹和语言做诱饵,挑逗他们失去理智,然后冲进肖恩布置的陷阱中去。 莱特也在想办法接近罗宾,他的人手更多,分出三五个人把罗宾压制在树林当中,剩下的人就能更轻松地近身。 只是他的“手下”似乎并不听话,他们各有各的想法。尤其是独行侠福特·泰尔,他与“疯牛”比尔不同,比尔只是爱与他别苗头,喜欢看他出糗,而福特·泰尔则完全不信任他,一切都有自己的想法。 现在,福特·泰尔更想要从陡坡上绕过,从背后接近罗宾,“你们在前面好好压制,我会从背后干掉他。” “不,我们不知道山后面的情况,如果你贸然前进,只会让你深陷泥潭,让局势更加复杂!”莱特作为指挥果断阻止。 “哼!”这就是泰尔的回答。他才不想听一个小白脸的任何废话。几个闪身就往山上走去。 “哈!”疯牛比尔笑了一声,似乎感觉不应该这样笑话指挥,又将嘴角扯平,只是莱特的表情太过好笑,“哈哈!”他还是憋不住笑了出来。 说实话,二段笑的伤害比泰尔的离开还要让人难受。 “你他妈就笑吧,比尔!等我把这个老东西的头砍下来,你使劲地笑!”莱特脸涨得通红,连续两波骑脸攻击还是让他有些破防的。 他只好强迫自己冷下脸来,对着剩下的四个:“给我继续压制,我会带头向前冲锋,你们就看着吧!而你,我的朋友,你需要回到坑洞当中,保护我们的玫瑰。” 指挥的吃瘪让这个团队之间的戾气稍稍化解一些,他们几个也都是帮派的骨干,明白只有合作才能赚的了大钱,于是很快就夺回了战斗的主动权。 乔治斯·达万使得两把双动转轮手枪,他的左轮快得像自动手枪了,每轮轮十二发子弹将霍尔牢牢地压在树林当中。 另外一个无名的小子也不是弱鸡,他的连发步枪又快又准,总是在罗宾即将开火时将他打断。使得他不敢露出哪怕一根指头。 罗宾躺在一颗粗壮的大树后面喘着粗气,宽阔的胸腔猛烈地起伏着,像一台永不停歇的蒸汽风箱。胸襟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头发也湿漉漉的,不明情况的人还以为他刚从河里上来。 现在的他感觉很疲惫,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从一棵树跑到另一棵树,背后总有一颗子弹在追着咬他。 他已经老了,骨头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那个在德州战场上叱咤的年轻影子离他越来越远。 莱特已经开始悄然往前摸去,他已经趟过了小溪,越过了灌木丛,离这片树林越来越近。只要能进了树林,凭借自己的枪法和走位,不说轻易击杀,但拖到自己人过来还是轻轻松松。 “疯牛”比尔看到莱特的举动也放下心来,有后面三个人的压制,那只老狗怕是不能再动半分,如果这活被莱特轻松拿下,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他从不愧对自己的名号,“疯牛”就代表着他狂野的脾气、无匹的力量以及一往无前的勇气。 相较于莱特的小心压上,他的行动比莱特要快得多。他是懂如何省力的,比如走浓密的灌木丛不如走旁边的小道。 有时候,快一步就快过整个人生。 于是在三秒之后,比尔的哀嚎声响彻了山谷。 他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右腿,他的腿因为疼痛剧烈抖动着,血已经灌满了陷坑。 脚踝被四根木签子牢牢咬住,脚面更是被直接扎穿,关键是这个陷阱侧面的木签子是往斜下方扎去的,往上拉腿只会让木签扎得更深。 “救我,救我啊!”他恐惧地大喊大叫,他感觉他的力量和勇气随着他的血液快速流淌出去,身体越来越冷。 “哈哈,你的叫声真是让人爽快!”老罗宾长出一口气,他又有了对抗的力气。他的笑声引发了一阵骚动,子弹马上像发狂的蜂群一般向他所在的地方涌来。 “啊!”又是一声哀嚎,独行侠福特·泰尔从山坡上滚了下来,他的情况要比比尔还要凄惨,本来缓坡上的陷阱是诱导他们上山时触发的,结果他在下山时不幸踩到,下山时的惯性直接让他完全顾不了这条残腿,进入陷阱的腿被强制扯开,在破坏了陷阱的同时,泰尔腿上的肌腱已经被完全切坏。 “哈哈,两个!你们还有几个人?四个,还是五个?” 第72章 林中决斗 压制的枪声沉默了五秒,六个打一个,还被反杀两个,他妈的到底会不会玩? 这个结果让人无法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 因此五秒之后,枪声比之前猛烈了一倍,他们也是有脾气的匪类,怎么会允许一个老治安官如此嚣张? 更多的人选择前压,老罗宾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怒火,他们发誓要让罗宾流血。 只是精明如他们早已经想到这里的问题,他们比之前更谨慎,知道在哪里更可能会设置陷阱,一個又一个陷坑被他们找到,在老罗宾无法起身的时刻,他们离树林越来越近了。 “是时候离开了。”罗宾喘了口粗气,摸了摸子弹带上的小格,还剩下36颗子弹,也就是再射击六轮就要陷入无枪可用的境界。 他知道在这片树林里还有两条带着拌线的弹性陷阱,如果运气好的话,炸死两个,他就敢出去和他们硬刚一波,只是罗宾也明白,这种可能性不大。 陷阱这种东西虽然捕获效果很好,但效率却很差,如果想要真的抓到人,那就要以量取胜。两个陷阱可不够。 要知道,让那两个倒霉鬼受伤,可是足足用了二十几个陷坑啊。 “也不知道肖恩到了哪里。”罗宾在树下缓缓站起,把气息喘匀。现在可不是最后休息的时候,他还要考虑如何从这片林子里突围。 而肖恩,还在前往营地的路上。 不过有一点的就是,他离营地越来越近了。 营地里无比安静,只有篝火上的锅煮粥的咕嘟声,只是许久没有人管的粥已经过火烧成黑色,营地里一股烧焦的臭味。 他来不及去坑洞里找那个小娇妻和勘测图,营地外的枪声密集到恐怖,让肖恩又想起了火车上的决战,他必须做点什么,以减轻罗宾的压力。 他不知道矿坑里到底有几个人,但是多做一手准备也是好的。恰巧他知道有一种诡雷,既小巧又危险,制作还简单。 用一根长长的木签塞到地下,一直到塞不动了为止,再在竹签的上面挖出一个仅容得下一颗子弹的小坑,木签的尖顶着子弹的火帽。 只靠人的自重,踩到子弹之后就会直接触发,火帽被木签顶燃,再点燃底火,底火催动弹头直接射穿对方的脚板。 肖恩在矿坑入口埋了三个,用的是12号鹿弹。 至于断的是脚还是小腿甚至是别的什么,就看自己的运气了。 放置好子弹陷阱,肖恩便快速赶往了正面战场。 正面战场上,莱特已经悄然进到了那片树林当中,外面的压制已经停止,突然停下的枪声让整个局面都变得惊险和诡谲。 罗宾没有说话,莱特也没有吭声,在阴暗明灭的树林中,彼此并不相见,但又好似能听到男人之间最沉闷的喘息。 莱特咽了一口口水,紧了紧手中的左轮。他的眼睁得很大,急切地想捕捉一些信息,眼皮因为过度的绷紧而不自觉地跳起。 深呼吸,还是深呼吸,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到了,看到了太阳照在树上的影子,在树影当中,一个衣摆的黑色影子在轻微飘荡。 莱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静步往上摸去,他的右手拇指已经扳下击锤,松动的扳机上只要食指轻微挪动就能将子弹射出。 那个老头似乎没有察觉,也许他中了一枪,也许他已经放弃了抵抗,他躲在一颗粗壮的松树后面瑟瑟发抖。 近了,更近了,他离那个老公鸡也就五米的距离,他只需要扑出去一步,那个老公鸡就会完全暴露在他的枪口之下。 更让他欣喜的是,在更远处,使双枪的乔治斯·达万已经从树林的侧面切入,在边上露出一个脑袋,他无声地向达万比划着他的意图:老头就在那里,他会等达万一起行动,待达万到达和他差不多的位置,由他冲上去开枪,而达万则在后面补第二枪。 计划万无一失,剩下的就是等待了。太阳不断将林中照亮,由太阳带来的热与林中保留的冷形成了风,一阵风微微吹起,将莱特吹得一阵舒爽。那个黑色影子也在微微摆动,好像在风中战栗。 两步,一步!达万已经就绪,他双手平举,将枪口调整在大约胸口位置,无论是自己冲进去还是有人跳出来,他都能保证第一时间将子弹送到对方的心脏里去。 爆头什么的也许是一个神枪手的追求,却不是一个劫匪的要求,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第一时间让对方不能动弹。 “砰!”达万左手扣动扳机,一颗子弹从枪膛急速飞出,双动左轮在枪机的带动之下,弹巢转动和击锤复位同时完成。 他的右手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左腿向侧前方迈出,只把半个身子探出,方便自己补枪,他清晰明白自己的定位和任务,用突然出现的枪声袭扰,之后在莱特冲出去之后补第二枪。 莱特早已蓄势待发,他的右腿紧绷地都开始微微发酸发胀,紧紧盯着达万的枪口,在枪火冒出的一瞬,他已经像一头老虎一般扑出,将对面那只老公鸡牢牢地钉死在原地。 “嗵!”子弹如闪电般射到树后,但回馈的声音不是子弹入肉的闷响,而是击中树木的脆响。莱特双眼都要滋出血来,他没有击中那个老头,在他以为是人的那个位置,只有一件大衣挂在树的凸起! “咻!”莱特的身形有些迟滞,他的脚上不知多会竟然缠上了一个绳套,绳套的另外一端连着一棵被弯成九十度的小树。 它被人紧紧卡在销子上不能动弹,但如今有了猎物,平衡一下被打破,年轻且有弹性的小树一下子就支棱起来,绳子随着小树的支棱猛地收紧,将莱特拌了个趔趄。 更让人惊恐的是,莱特听到了引信燃烧的嗤嗤声,一个被挂在旁边树上的硝酸甘油炸药已经被擦着了引信,引信越来越短。 不!!!莱特脑子一片空白。 达万却没空去看莱特的状态,他是个执拗的人,他想要老公鸡去死。 于是在莱特的第一枪打响之后,他立即又挪了半步,左右手的双枪直接覆盖了那片区域。 他看见了那件衣服,也看见了那棵大树上面的人。 原来莱特没有看错,那个身影就是罗宾,只是罗宾已经做好了准备,衣服挂在树突做伪装,而老头已经爬上了树干。 达万的枪口微抬半寸,两只双动同时开火。 罗宾从树上跳下,扳机扣动,击锤刚刚击发底火就被左手拇指按倒。接着是食指、中指、无名指。 达万的枪口虽然第一时间没有瞄准罗宾的胸口,但他的姿势更好调整枪口。 罗宾早就发现了达万,但他跳下树躲避枪线,瞄准就必然是一场玄学。 这一场好似西部片的决斗,只是没有口哨,鹰啼和风滚草。 砰砰一阵枪响之后,罗宾左臂斜斜栽倒在地,他感觉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之后的数秒内,左肩感受到一种睡觉久压之后因为血液流通不畅的那种酥麻感。 他低头一看,在自己的左肩窝处出现一个小洞,里面缓缓地渗着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一弹。 在他的对面,达万身中五枪,不可置信地仰面倒地。 第73章 烟中恶鬼 双动和单动的对决就在于一个快字,手快,枪快,子弹快。因此在达万非常稳重地击中罗宾时,罗宾已经连开了六枪,虽然五枪打在了胸口,腹部,大腿,甚至还有一颗飞出了树林,但致命伤已经足够多了。 罗宾还记得身后莱特的炸药,他拼尽全力往前奔跑,直到出现一棵足够粗大的树,尽力把自己缩在树后。 数秒之后,硝酸甘油炸药爆破形成一股巨大的冲击波,罗宾只觉得心头一震,巨大的震荡让他难以站稳,他随着冲击波躺在了地上,想起却站不起来。 他的胳膊剧烈疼痛,腿脚也开始不停使唤,跳下一棵大树已经不是一个老头子应该做的事了,他的腿脚已经做到了极限。 树林外,两个枪手听到枪声和爆炸声之后隐隐感觉不妙,他们再也顾不得火力压制,都顺着莱特的路线往树林冲去。 “沃特法克!他妈的,他摔倒了!我要把他的头剁下来!” 罗宾听到了树林外的动静,但他心情却难得顺畅。在一次战斗中以一敌六,还干掉四个,尤其是后面两个,用到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智慧和足够精湛的枪法,这怎么能不让一個老头自豪呢? 他哈哈大笑着,甚至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他做到了极限,即便剩下了两个,死就死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只是那两个枪手还没跑到树林,又一个剧烈的爆炸响彻半空,他俩被冲击波冲出一个趔趄,回过头来,一个年轻的黄皮肤男子双手各持一把被锯短的双管猎枪,大喇喇地站在灌木丛边,朝他们两人大喊。 “你们的目标是我,菜鸟们!” 这一句菜鸟无疑激怒了这两个到目前为止还未出现名字的劫匪脆弱的内心。 本来就是刚刚入伙还未打出名堂,如今只要将勘测图一卖,一人到手一百美金,名声有了,钱也有了。这在匪帮黑市里报上新帮派的名字立马让人高看一眼。 而如今,一切都让这两个人毁了! 人没了,钱也没捞着,还有比这更难的事情吗? 肖恩的嘲讽也深得老罗宾的精髓,一句话就让两人重返战场。 肖恩也不是傻子,看到两人重新回身举枪,哪还会继续在灌木丛傻站,一个矮身腾挪,就钻进厚厚的灌木丛,往山包那里移动了。 虽然是两个新手,但他们的枪法确实出众,温彻斯特1873在他们手中仿佛温驯的猫咪,手指扣下扳机顺势拉动手指持握的拉环上弹,后坐力小的就像没有似的。 温彻斯特1873拥有一个15发子弹的弹仓,这为它提供了强大的压制力,但它也有几个缺点,复杂的机械结构让它的闭锁机构气密性不够好,漏气会导致膛压不足,子弹动能不够。 而另一个就是因为它那个能放置15发子弹的管状弹仓,子弹是一颗挨着一颗头尾相连塞进弹仓的,所以为了防止后面子弹顶穿前面子弹的火帽导致严重的弹仓爆炸,它使用的是.44的平头弹,射程和威力也就不如尖头全威力弹大。 所以看起来肖恩是被追着到处跑,但子弹却只是在他屁股后面吃灰,待肖恩一个健步跳进一个凹坑,他就更不怕子弹的袭扰了。 他要还击,当然不能在坑里大喇喇地用霰弹打,人家是步枪,再怎么拉胯,射程都要比你那个锯短了枪管的霰弹枪强大。 这就陷入了一个僵局,肖恩奈何不了他们,他们也不敢冒着生命危险过来击杀一个突击手。当然他们也没必要这样,一个人看着肖恩,不让他冲过来,另一个进到林子里面一刀把不会动的罗宾宰了,带着营地里的东西直接转移就好了。 因此肖恩还不能被动地待在那里不动弹,他需要转移,需要动起来,给对方一个威慑,还得让对方猜不到自己的位置。 肖恩轻松撅开霰弹枪的膛室将子弹取出,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做了标记的特殊子弹,这个子弹在印第安保留地取得过非常不错的效果,那就是肖恩自己做的霰弹烟雾弹。 他决定做一个烟中恶鬼。 随着几发烟雾弹打出,五十米范围内被白烟覆盖。如果没有风的话,这个烟雾能持续不少时间。 只是烟雾呛人,且在烟中可不是跟游戏里一样能辨别大致方向。失去了鼻子和眼睛,只靠耳朵,大脑可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帮助。 肖恩将脖子下的围巾取下,用水壶中的水沾湿,他戴在头上掩住口鼻,尽量不干扰自己的呼吸。在最后要冲锋的时刻,他点燃了一根硝酸甘油炸药,奋力朝那俩扔去。 引信燃烧时间是固定的二十秒,肖恩在心中默数着时间,十秒之后一个助跑将炸药扔了出去。 炸药成功越过烟雾区,朝着树林飞去,在大约一百一十米的距离爆炸,不过这个距离离树林的位置还比较远,除了让那两个劫匪注目了一会之外并没有任何用处。 不过在肖恩的计划中,让劫匪注目就是这根炸药的用处,在劫匪没注意的档口,肖恩已经跳出了凹坑,往烟雾当中跑去。 在烟雾当中行走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眼睛无法睁开的时候,大脑就失去了作用,空间感官会发生极大的误差,在烟雾中很多人根本不敢迈步,仿佛哪里都会是悬崖,一脚踩空就会掉到万丈深渊,即使大着胆子往前迈步,其实走的也不是正前方。总会走着走着往左或往右偏移,所谓在大雾中迷失也就是这个道理。 好在肖恩在进入烟雾当中已经记好了要走的线路,距离也不长,他也需要在烟雾里反复横跳修正自己的位置。 肖恩还可以听对方的枪声来判断自己的大概位置,这又比单纯在烟雾中迷失要强得多。 树林外面,那两个劫匪也有些慌了神,他们的视线已经被烟雾遮盖,看不到远处的肖恩,没有了霰弹枪的声音,战场又陷入了死寂,除了在远处继续哀嚎的比尔和泰尔。但他俩的哀嚎更增添了一份恐怖的意味。 “我们要撤了!那个华佬想从烟雾里进攻我们,我们退回到树林中吧!大部分霰弹会被树木挡住,我们反而更加安全。” “那我们为什么不更加彻底一些,把那个老头杀掉,带着勘测图出走呢?” “你是不是傻,你觉得是老头厉害还是那个黄皮肤的厉害,那个老头加上陷阱搞死了我们几个人了,你敢打赌他就一定受伤了吗?” 肖恩再次走出烟雾,查看了一下方向,发现自己有些向西偏移,于是他又取出水壶把有些干了的围巾重新打湿,继续往烟雾当中走去。 进了烟雾他又朝树林方向打了两发烟雾弹,不等将弹壳取出,他拔腿就跑。果然不安中的两个人疯狂朝着枪响的地方开枪,如果不是肖恩跑得快,他已经被混烟混死了。 不过肖恩也大概知道了对方的位置,他及时调整位置,朝对方而去。 五六分钟之后,肖恩终于摸到了树林的边上,期间他多次进出烟雾来调整自己的位置,还有一次差点就踩到陷坑里去,好在他一直搓着脚走路,遇到异常情况就会立马停下。 那两个人已经进了树林,不过他们见识到罗宾的厉害,远离了刚才罗宾引发的爆炸之处。只是罗宾才不惯着他们,拖着瘸了的腿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射击,又把他们赶到了树林之外。 “我们该怎么办!树林过不去!那个恶狗一样的老头会把我们全打死在林子里!我刚才看到他了,他在爆炸中毫发无伤,差一点就击中我了!” “我怎么知道!要不就绕远路,绕出这片该死的烟雾,要不就直接冲进去,将那个华佬干掉!天知道他手里还有多少能制造烟雾的弹药!我感觉我们就在一片被浓雾包围的小岛上,我们被包围了!” “要么绕道,要么死!” “那我选择绕道,只是我们还是需要进入烟雾当中!” “喂!兄弟,说话!你他妈的还在嘛?” 在烟雾当中,肖恩拖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劫匪前行,他被捂着嘴巴,脖子已经被切开一大道口子。而另一个劫匪显然已经吓坏,他胡乱地朝四周射击,但他也不知道那个华人在哪,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同伴是什么时候已经消失。 直到十六发子弹已经全部打光,他才恍过神来,他连忙从兜里翻找子弹,他的手抖个不停,弹仓孔明明就在那里,他却怎么也添不进去,子弹在哆哆嗦嗦中掉在地上,他赶忙蹲下去捡。 却看见了一双沾满血的皮靴。 “需要帮忙么?”一个脸上沾着血点的男人站在了他面前。 “啊!!!”劫匪发出一声尖叫,接着又变成一声惨叫,不一会儿,惨叫戛然而止。 第74章 安吉丽娜玫瑰 烟雾散尽,满脸是血的肖恩静静坐在地上,两具尸体就摆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肖恩没有选择用霰弹枪,而是用一把狩猎刀将他们生生切死。 “看起来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战士了,哈?”老罗宾瘸着一条腿走出树林,他的腿脚虽然不太方便,但依然忍痛走了出来,他要看看他这个出色的往年交,优秀的学徒的战斗首秀。 在他看来,之前的那些都不算做战斗,或者说算是战斗的一部分,而这一次,从策划到执行,从布置陷阱再到烟雾中解决掉两个劫匪,肖恩做的都非常出色。 当然最出色的永远是以一敌六还反杀四个的老罗宾。 “合格吗?我觉得还差一些。”肖恩解开围巾,把脸上和手上的血擦干净。 “哦?差在哪里?”罗宾饶有兴致地问道。 肖恩做出一个瞄准的姿势:“如果我用会步枪,我必然不会跑这么远,做这种脏活累活。就在远处,梆!梆!解决。” “哈哈,特定的场合用特定的枪,没有哪把枪能适应所有的场合,除了左轮。”罗宾得意洋洋道,“如果你枪法过硬,走位风骚的话,不用什么烟雾弹也能干掉那两個菜鸟。 步枪太引人瞩目,它没法藏到身上。霰弹枪一次打出一片看似很威风,但在人多的时候太容易伤到无辜。只有左轮最是通用。” “希望你下次被‘活门’步枪盯上的时候还能说出这番话。”老罗宾的话被肖恩听到了心里,但是为了不让他过分骄傲,肖恩还是选择了嘴硬。 “那情况又不一样,谁又能总是在山上用枪瞄着我们呢?” “好了好了,刚才听他们说你受伤了?”肖恩赶紧打断罗宾的话,终止了这场关于枪械的对话,大不了,肖恩就配上三支枪,不是老话说得好吗,一个牛仔总得配三把枪。 反正他一个牧场主又不是天天跟人枪战。 “没事,没事,只是皮外伤。” 肖恩无语地将罗宾拉过去,把老罗宾还算干净的内衣撕下一条,“头一次听说枪伤也算是皮外伤,忍着点疼。” 肖恩将撕下来的布条硬生生塞进老罗宾的撕裂伤口里,疼得他哇哇大叫:“哦,该死的,你这条小狗,你他妈把我咬疼了!” “枪伤是不会自己重新长住的,它需要先止血,再取出子弹,在没有细菌的情况下好好长。我不会取子弹,只能先止血包扎上。这个洞就是见证了,它将伴随你的后半生。” “那我岂不是比你要多很多的洞?” “可惜你的洞不值钱,老狗。”肖恩将伤口包扎完毕,又去翻那几具尸体,“你昨天看了这几个家伙值多少钱?” 罗宾拿出一堆通缉令一张一张对比起来,“很遗憾,你杀的那两个没有悬赏。福特·泰尔是个诈骗犯,只值30美金,‘疯牛’拉德·比尔杀过人,值50美金,那个乔治斯·达万是巴斯帮的骨干,但是没有人给他私人悬赏,他只值100美金。” “啊?一个杀人犯才50美金?那为什么本戈·达姆就值1000美金?” “在西部,人命可不值钱。‘疯牛’比尔的钱是联邦出的,那自然少得可怜;本戈·达姆可是大盗,他的危害要比20个比尔大得多,他给资本造成的损失可超过100条人命,这自然是联邦和资本急需解决的心腹大患。” “那所谓的自由民主精神呢?人人生而平等的法治精神呢?” “人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人人生而平等,但仅限出生那一瞬间。年轻人,亚美利加是个残酷的世界呢。” 肖恩沉默着将泰尔和比尔打晕,又将达万的尸体搬到一起,这些尸体还要搬到卡农城的治安官属去。 “哎?你不就是卡农城的治安官吗?伱还不能证明这些人的死吗?”肖恩突然恍过神来。 罗宾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讪讪一笑:“你要不提我都忘了,我还以为我还是个赏金猎人呢。” 收拾完这一切,肖恩过去将地上的枪一一捡起,把泰尔的左轮插到自己的腰带上,这把枪的枪柄似乎是红木材质,还贴着象牙的贴片,整个枪身镀了一层亮闪闪的镍,他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把武器。 他吸取了上次在印第安保留地的经验,这次说什么也要把这些战利品全都带走。 可惜这些死人全是穷鬼,连皮带扣都没有,而莱特则被炸成了碎块,连尸体都找不回来了,更别说他的用品。 营地里居然还有意外收获,肖恩的子弹陷阱上居然还有猎物,那个回来守卫矿洞的男人踩到了陷阱,他的体重直接将子弹踩进了木签子上,火帽将底火引燃,12颗大号铅丸射穿了他的脚底板,嵌入了他的右腿里,这一下,这条腿整个废掉。 那人已经疼晕过去,看样子是醒不过来了。 肖恩将那倒霉蛋一脚踹开,把剩余的两个陷阱重新起了出来,这玩意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有危害的,可是要好好拆除掉。 矿洞黑乎乎的,肖恩也不敢贸然进入,好在这个营地里也不缺油灯,他提过去一盏,左手拿灯,右手持枪嘱咐道:“罗宾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守着,两刻钟之后我还没回来,你就下来找我。” 罗宾摆出一个ok的手势,自己躲到营地外埋伏去了。 矿洞口搭着简易的木头支架,在角落还扔着几只藤幔编织的框,散发着悠久的历史气息,却也给人一种未知的危险感。几十年前,矿工就背着这样的小框将里面里面开采出来的矿石一一背出矿洞。在黑暗深邃的矿洞之下,发生的各种阴暗而惨绝的故事都被埋藏在这小小的洞口当中。 踏进矿洞,眼前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油灯点缀着。洞内气息沉闷,但并不阴冷,相反因为山体保温,显得有些暖和。脚下乱石逡巡,各种碎片在扎着肖恩的脚。洞内深处,有着未知的事物在暗中潜伏,时不时地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让人毛骨悚然。 肖恩已经算是个胆大的人了,在这样的地方也是迟迟不敢下脚。好在莱特这个团伙也是怕黑的,他们在矿洞的营地只是在浅浅的一层,拐过两道弯,在没有风能吹进来的角落,几个箱子和几个窝棚搭建的营地赫然在目。 这个营地颇为简陋,几只木箱充当桌子,上面摆放着零零碎碎的罐头和咸肉干,几张破破烂烂的报纸被扔在地上,看来他们在离开科尔代尔时还在关注着外界的消息。 窝棚有七处,对应着七个人,还有一个需要在外面值夜。里面也只是一床破烂的毛毯,矿洞冬暖夏凉,在深秋也不需要盖多厚。 粗略看了一圈,肖恩没有找到那个小娇妻,也没有找到那个装勘测图的小盒子,这就让肖恩有些奇怪了,矿洞里的陷阱只被触发了一枚,还是最里面的那枚,难道她运气这么好,直接就出去了? 如果没有出去,那么就一定还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准备给他来一下狠的。 肖恩提高了警惕,将手中的猎枪握得更紧了。他提着油灯仔细地寻了起来,矿洞通往地下,下面岔道更多,很多都是开采完毕或者发生坍塌的死路。 既然他们这个团伙都只敢把营地设立在离洞口如此近的地方,说明他们也没有或者不敢深入进去,那么就说明了一点,那个小娇妻就一定还在营地周围。 “出来吧小姑娘,我已经看到你了,桀桀桀!”肖恩学着酒馆里牛仔调戏妇女的口吻挑逗着空气,侧耳倾听着矿洞里可能发出的动静。 突然他举枪对着矿洞口举枪就射,巨大的火焰和声响传遍了整个坑道。 “啊!”猝不及防的惊吓让躲在暗处的人叫了一声,肖恩一个箭步跳了过去,把油灯放在地上,双手握着猎枪,大声喝道:“出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肖恩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摸了一遍,防止她夹带枪支,随后才拿起油灯端详起眼前的这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仿佛是个刚出席完葬礼的贵妇。她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头顶花环点缀着精致的珠宝,眼睛明亮水润,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耳边垂着小巧玲珑的耳环,鼻子高挺,鼻翼却非常精致。嘴唇轻薄,嘴角微微下压,不停嚅动的唇显出她的不安,颈间则挂有一条华美的项链,比项链更加华美的,是那细腻洁白如瓷器一般的长颈。 她大概一米六五的高度,修长的身材有一个细细的腰肢,整体就像一株亭亭玉立的玫瑰花枝,而更往上,是两颗几乎压弯了枝头的花朵。 仅仅是看上两眼,就让人生出怜意。 “你是谁?”不知不觉,肖恩的声音都有些压低,怕吓着这位丧偶的女士。 这个女人一张嘴,如夜莺般的嗓音飘上来一个好听的名字:“我叫伊莉丝·安吉丽娜” 第75章 是蜘蛛还是玫瑰 “伊莉丝?真是个好名字。”肖恩打开了话题,“勘测图在哪,如果你交出来,我可以考虑放你离开” “不,不要,我很害怕......”这个安吉丽娜的女人没有说任何关于勘测图的事情,反而一把将肖恩抱住,那两颗硕大的花朵就这样肆无忌惮地侵犯到肖恩的地盘,不由他一阵心猿意马。 他闻到一股若隐若无的香味,很甜,很好闻。 “我是被他们掳来的。”安吉丽娜将肖恩紧紧抱住,双手紧紧在他背上摸索着,肖恩的背挺得直直的。 “先生,你可以浪费几分钟的时间听听我的故事吗?这一个月里,我每天晚上都在做着噩梦,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再次回到文明社会。” “好了好了,安吉丽娜女士,你已经安全了,只要你告诉我,你丈夫的勘测图在哪里,我就可以带你回普韦布洛。那里依旧有你的家人,你可以生活得很好。”肖恩完全不敢动一下,只感觉这个女人真是太过热情。 “不要再提那张可怕的勘测图了,它简直就是噩梦!我本来生活是多么幸福啊,有爱我的丈夫,有为我洗衣做饭的女佣,有亲近我的小狗,但这一切,都被这张图,这个叫莱特的服务生毁掉了。 那天晚上,他杀死了我的丈夫,抢走了这张图,还把我也掳掠到了山里,和可怕的印第安人为伴。” 安吉丽娜的身体再次微微颤抖,好像这样的回忆给她造成了非常大的伤害一般。肖恩的手紧绷绷地碰了碰安吉丽娜的肩膀,好像那是在摸一颗炸弹。但安吉丽娜并不满意,她往后靠了靠,好让肖恩的手能贴紧一些。 “莱特称呼我是他的太太,然而并不是那样,只是为了加入那個叫独眼帮的帮派。他们不养闲人,只收枪法出众胆识过人的狠人。我质问莱特,为什么要置身如此危险的环境里,他却说‘只有在强大的帮派手中才能保得住这份勘测图,才能与我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我本来就是自由自在的啊。” 说着,安吉丽娜再次哭出了声,她趁机又紧紧搂住肖恩的腰,肖恩的手也随着她的搂紧,贴到了她的背上。 “之后,我们跟着独眼帮的人来到科尔代尔,他们说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好买家。但是那天夜里,那天夜里......”安吉丽娜似乎回忆起了当时晚上的可怕,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那天夜里,几个强盗闯进了独眼帮的地盘,他们激战,厮杀,我吓得躲到了壁橱里,吓得浑身发抖,我什么都不知道,却又被拉出壁橱,跟着莱特来到山里。” 肖恩的手顿了一下,有些若有所思。 “山里的生活是多难过啊,他们把我关在这里,我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见一见太阳,这一周以来,我连月亮都没见到过。”安吉丽娜仰起头,如水一般温润的大眼睛一刻不停地望着肖恩的脸,“你简直就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就像在故事书中,斩杀恶龙拯救公主的骑士。” 安吉丽娜的脸越来越红,她伸着长长的脖颈,向着肖恩脸上吻去,肖恩只觉得脸颊有个温润的东西轻轻触碰,这一下他的脑子有些晕眩,他怔怔地望着安吉丽娜那双蓝色的大眼,如同看到了大海。他们俩的脸颊不知不觉地在接近,再接近..... “咳咳!”一个不合时宜的咳嗽声从坑洞上方传来,肖恩猛地惊醒,一把将安吉丽娜推开,他红温着大脸开始解释:“不,罗宾,这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可什么都没想......”老罗宾揶揄着肖恩,“我只是一会没下来,你就差点要结婚了是吗?肖恩,伱不应该给我介绍一下这位美丽的女士?” “伊莉丝·安吉丽娜。” “哦,伊莉丝,真是个好名字。我在上面听到了下面的枪响,我有些放心不下,所以下来看看。”老罗宾解释着自己下来的原因,强调并不是为了搅两人的局。 既然来了一个老灯泡,那么刚才那个模式的问话就已经成了无稽之谈。肖恩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并不存在褶皱的衣物,这个慌张的举动让安吉丽娜偷偷笑了很久。她就那样直勾勾地望着肖恩,完全不假掩饰。 “好了肖恩,我想我们应该问一问勘测图的事情了。”老头将话题重新引了回来,“女士,我们对你的遭遇表示遗憾,我也想帮助你重返文明,我相信你也这样想,所以,请告诉我们勘测图在哪,我们回去交差,而你也能早日亲人的怀抱。” “我们正谈到这里,嗯.......罗本先生。我只是个受害者,我被他们掳掠过来,只是莱特的附属品,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勘测图。” “叫我罗宾就好,安吉丽娜,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们对你们的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想想为什么老灰脚卖了那么多份情报,反而是我们找到了你。”罗宾的脸色一下子从和煦的太阳转变成了阴郁的暴雨。 “好的好的,我想起来了,罗宾,在昨天,昨天我看到了一些事情,一个买家过来找莱特商谈,我偷偷上去看了一眼。”安吉丽娜偷瞄了两人一眼,继续说道:“那个人叫塞尔·迪克森,声称是赫克拉矿业公司的安全主管,他说要买下这副勘测图。莱特和他在外面谈了好久。” “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那个叫迪克森的,答应买下了吗?他们又说多会再来吗?”老罗宾急切地问,他把身子凑近,打算更好地听听这个女人的说法。 由不得他不着急,要知道,赫克拉矿业公司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果他们过来发现营地已经空了,只剩下在矿洞里的两男一女,勘测图还不在,会发生什么事? 他们会被矿业公司的人全部干掉以消除心中的愤懑。 安吉丽娜也凑近罗宾,似乎距离近了就会让话说得快一些,“他们没有谈妥,莱特要价太高,他们要回去准备一下,计划........别动!!!” 安吉丽娜左手从头发上一划,一把足够精致的银色小刀从头发里取了出来,随着小刀的取出,失去固定的长发如瀑布般甩落,罗宾和肖恩两人眼睛一花,安吉丽娜如鬼魅般扭动身体,一个转身就到了罗宾后面,她左手的小刀按着罗宾的咽喉,右手却多出来一把银光闪闪的左轮指着肖恩,正是肖恩缴获过来那把。 肖恩紧急摸着腰后面的枪套,枪套里早已经空空如也。他将手中的猎枪举起,有些不可置信:“安吉丽娜?” “我更喜欢你叫我玫瑰女王,就像他们那样称呼我。”安吉丽娜的声音依然如夜莺般动听,但语气却十分冷酷。 “你们两个该死的治安官,把我做的一切都毁了!我那个工程师的丈夫在外面有了情人,他要将我换掉,所以我杀了他,还把这件事推到了那个蠢货莱特身上,让他以为是自己动的手。我拿到了勘测图,但这只是我走向自由的第一步。 之后我们联系到了独眼帮,但他们看不起女人,他们想联合莱特将这张图骗走,所以那天晚上,他们睡着之后,我将他们全杀了。用这把小刀和一把左轮。 是我暗中留下莱特的线索,愚蠢的人啊,你们以为是你们先找到的我吗?巴克帮早来了,还有一些独行侠,只是他们先一步死去了而已,他们就被扔进了这个矿洞里,可能现在已经被老鼠吃掉了吧。 至于留下来的乔治斯·达万、福特·泰尔、拉德·比尔,只是臣服在我脚下的猎犬,他们会跟着我,伊莉丝·安吉丽娜成立一个新的帮派,在西部继续横行!” “不可能,就算是独眼帮睡着了,也不是你一个人就能杀死的!这不合逻辑,更何况巴克帮的老巴克,也不是你一个柔弱的女人可以拿捏的!”虽然小刀已经扎在罗宾的喉头,但依然挡不住他的愤怒,他在愤怒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小女人轻松拿住,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是迷药吧!”肖恩此时头已经开始眩晕,他强撑着自己不要栽倒,手中的猎枪依然挺得笔直,“你身上那股甜甜的味道就是迷药吧?” “不错,就是迷药。”安吉丽娜赞赏地回答:“你真是个又浪漫又聪明的人,你知道让那么多人晕过去,我和他们玩了多久吗?” 肖恩一阵恶寒,他都没办法想象,到底让一个帮派一起晕倒的活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好了,你们可以去死了!狗东西,浪费我这么长时间,让我的心血,我的布局全部泡汤!”她将左轮的击锤扳下,露出残忍的笑容。 只是她扣下扳机,枪却没有响。不可能!她又一次扳下击锤,枪依然没有响。 “别试了,安吉丽娜,在进入矿洞之前我就把子弹全卸了。” 肖恩面露笑容,一副凯奇笑。 第76章 勘测图事件的终结 “我不太会用左轮,所以我并不打算用这把枪,只是因为它好看,所以我装身上了。” 安吉丽娜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肖恩。 她当然傻眼了,手中的武器本来可以以一敌二,现在却只能威胁一个老头,还得看肖恩吃不吃威胁这一套。 “肖恩,别管我,干她!把这个婊子狠狠地干死!把她的脑袋揪下来!”罗宾继续口无遮拦,被安吉丽娜用刀尖狠狠地插了一下。 鲜血立时流了出来。 “你别动,再动我就杀了他,你可以杀了我,但我死之前他必须给我陪葬。”安吉丽娜对着肖恩叫着,像一只受惊的野猫。 肖恩则头晕眼花,只是和她抱了那么一小会儿,就一定顶不住了。他还是强装着把手中的枪举好,防止安吉丽娜看出一些什么端倪。 局势就这样僵持住了。 “好吧好吧,我有个提议,你们最好听上一下!” 肖恩眼看眩晕感越来越厉害,他赶紧开口,防止这场平衡立马打破,“我们可以放你走,甚至外面营地的马也可以给你一匹,但是你需要保证罗宾的安全。 我们是时候回去了,我们打掉了来普韦布洛打秋风的犹他州匪帮‘独眼帮’,还将三个在悬赏名单中有名有姓的恶徒绳之以法,这些功绩足以支撑罗宾站稳脚跟,哪怕没有这张勘测图,他也有能力对抗普韦布洛市的治安长官。 但是你也要承诺,今后将不再出现在丹佛以南,以免因为勘测图的事情引起尴尬。” 肖恩说得认真,安吉丽娜也在思考他话里的可能性。这话无疑是非常令人心动的,他的理由也异常让人信服。 “好,我会带着他到矿洞外面,你要在这里等十分钟再上来。” “不行,我需要确保他的安全,我不确定你在这十分钟内会不会对他做些什么。” “不行!肖恩你他妈的看到一个女人就变成软脚虾了吗?我难道怕死吗?只要拿着勘测图回去,你就是卡农城的新治安官,你就是铁路公司大佬眼中的红人!伱要背叛我吗?” 罗宾一心只想求死,他不想让肖恩为了自己求情,哪怕他也承认肖恩说得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安吉丽娜不满罗宾的插嘴,她只是敲了敲罗宾受伤包扎过的伤口,就让他痛呼一声成功闭嘴。 她将罗宾枪套里的手枪取出,这個举动让肖恩一阵紧张,他向前紧逼,以压迫安吉丽娜的空间。 “呵,男人!你就这么心急吗?”安吉丽娜嘲讽一声,却是将手枪的子弹一一拆卸下来。她将空的手枪扔到肖恩面前,“你可以跟我进去,但我会将这个老头带上马,跑出三百米之后,我会将他扔下。” 安吉丽娜清楚各类枪械的射程,现在这些枪械里,没有哪支枪能在三百米外击中速度已经起来的奔马。 “成交!” 两个人达成一致,只留下罗宾不满地哼哼。 骑在马上,安吉丽娜的心放下一半,她还有心情与肖恩调笑:“你的味道很好,和你的拥抱能让我安心睡眠。期待和你的进一步交流。” 肖恩翻了个白眼,下一次交流还不得让她生吞活剥? 伊莉丝,这个名字还真没取错。 三百米转瞬即逝,安吉丽娜将老罗宾扔下马来,她的心情妙极了,虽然两个治安官杀了她所有的手下,虽然她的计划差一点就完全失败,但勘测图这个本钱没丢,她就有重新再来的机会。 罗宾被肖恩扶起之后依然有些忿忿不平:“你不该答应她这个条件,我们的优势比她要大,我们这样和她交换有些亏。” “在我眼中,没有什么比老罗宾平平安安要更加珍贵。”肖恩真诚地说,“而且,谁说我就要放她走了?” “什么?” “别着急,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营地之外,一匹快马肆无忌惮地在小道上狂奔,安吉丽娜浑身轻松地坐在马背上休息,两颗硕大的玫瑰在马背上上下颠簸,她也丝毫没有介意。 那个华国男人没有食言,他确实放自己离开了。下次再遇到他,要不要给他点好处呢?也许自己该吃一些蜂蜜,那还能给他一些甜头尝一尝。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在离开营地的小道上,有一根绳子横在小道中间。 快马在她的鞭策之下纵情狂奔着,离那根绳子越来越近。 马是不认识绳子的,它没有那么高的智商,于是它趟过绳子时一点都不待犹豫。 安吉丽娜还在考虑她的复兴计划,她只是感觉顿错了一下,并没有什么意外。 在她感觉头上好像有一片云彩遮住太阳的时候,一根横木已经从树冠滑下,如同一个钟摆朝她甩了过来。 五分钟后。 “这是安吉丽娜吗?”罗宾皱着眉头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肉块问道。 “呃,不知道,我认识她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扁。” 一阵无语过后,肖恩和罗宾在她身上搜出了那张勘测图,没想到安吉丽娜身材那么好,藏着一张地图腰还那么细。 是时候回家了,将近十天的旅程,纯粹的野外生存,令人热血喷张的枪战,刀战,陷阱,印象深刻的女人。是该回到家里慢慢消化这段绝美的体验了。 肖恩将那匹肇事马匹牵过来,在与原木的相撞中,矮小的它完美地躲开了所有的伤害,甚至脚蹬子都没有损坏。察觉到背后没人之后,它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吃起了草。 “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的卢’?你好像妨主啊你!”肖恩摩挲着小马的脖子,和它开着玩笑,可惜它不懂汉语,算是对马弹琴。 “肖恩,该走了。”老罗宾收拾好了那几个俘虏,尸体可以不带,但作为一个老绅士,断了腿的俘虏还是要照顾一二。 只是营地里只有一匹马,三个断腿的家伙还得有一个让肖恩背着,也不知道他们知道是肖恩做的陷阱会不会更难受一些。 好在山里离科尔代尔也不算很远,经过了一天多的路程之后,肖恩他们还是赶到了科尔代尔,虽然很多人觊觎那三个俘虏,但在罗宾的经验和肖恩的块头的威慑之下也没有人敢过来硬抢。 在科尔代尔找了一个技术精湛的医生给罗宾取出子弹,做好消毒并重新缠好绷带,再不处理,恐怕罗宾都要臭了。 让更熟悉此地的卡托给他们换了一辆马车之后,肖恩和罗宾终于能舒舒服服地坐车赶路了。肖恩和罗宾的行李装在马车的顶部,车厢里则扔着三个五花大绑的俘虏,而他俩的坐骑则在马车前后自由地奔跑。 又经过两天半的跋涉,肖恩和罗宾终于又回到了卡农城。 第77章 奖励 重新回到卡农城后,肖恩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文明的美好。冒险固然不错,但野外呆久了,还是分外想念有人的世界。 罗宾顾不得休息,把这三个倒霉蛋扔进卡农城的监狱之后,他还要马不停蹄地赶往普韦布洛,将这张勘测图送回太平洋铁路公司那里,这件事情还用不到肖恩出面,他只需要安静等待几天就好。 于是肖恩在卡农城随便找了一家旅馆,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痛痛快快的热水澡,这一趟旅程实在是太累太长,热水澡能缓解他肌肉的酸胀和骨头的疼痛。他甚至还找来一个有偿的搓澡服务,在大姐姐柔和又劲道的按摩之下,肖恩成功地进入了睡眠状态。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旅店柔软的床上,也不知道是谁把自己架出的澡堂。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太阳早已落山,窗外已经是蓝色的夜空,房间里昏昏沉沉的,瞬间感觉自己被遗忘在了一个不同的世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悲从中来,又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悲伤。 可能是孤独吧。 肖恩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想把这种错觉甩出去,他翻了翻自己的行李,从里面找出一套干爽暖和的一整套内衣穿在身上,肖恩又感觉焕发了活力。 这個内衣就是咱们穿的秋衣秋裤,穿在身上有一种重回现代的感觉。 今天晚上依旧无所事事,肖恩找了一家餐馆进去,那家餐馆的招牌菜是烤松鸡配土豆泥和煮豌豆。经过了二十几分钟的等待之后,肖恩的晚餐被端上了桌。 鸡是一只四磅重的青年鸡,厨师将它烤制得恰到好处,鸡皮香脆,鸡肉软嫩,咬上一口,鸡肉富含的鲜香和肉汁在嘴里喷薄而出,让情绪低落的肖恩精神振奋了不少。用叉子挑起几粒翠绿的豌豆和金黄的土豆泥,再沾上一些浓稠的酱汁,一口吃进嘴里,那复合的口感让肖恩感觉确实能算得上是餐馆招牌。 肖恩又要了一些葡萄酒佐餐,一顿吃下来让肖恩重新焕发生机。现在睡觉是睡不着的,肖恩又想去酒吧喝两杯酒。 在西部这种地方,嘴里不干不净的烂人不少,但除非喝个烂醉,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敢于公开招惹肖恩这种大个子的人还是不多的。 尽管没人搭理,但什么华人不得入内的话也没人敢说。 刚刚经过一场厮杀,肖恩身上的恶意是如此明显,简直到了呼之欲出的程度。 以至于在玩“快刀戳指缝”的游戏时,坐在肖恩对面的家伙莫名其妙地就失误了好几次。 游戏很简单,就是把左手伸开,右手拿一把刀快速地扎左手指缝。庄家做完一套,挑战者也跟着做一遍,直到有一方出现失误。没有失误的就赢下桌上的钱。 “哦……嘶……他妈的!”又一次失败之后,那个家伙将刀插回到桌面上摇头叹息。 “哦哈哈,还有这样的好事!”肖恩一把把桌上的钱全部搂到自己怀里。 可惜只过了两轮就没人来和肖恩玩了。 倒是有些衣着暴露的小姐姐过来找他喝酒,可惜肖恩怕染上什么不得了的病症,玩素的他又嫌人家嘴巴不干净,最后还是作罢。 就这样舒舒服服待了两天,肖恩都开始无聊得自己和自己玩扑克牌了,他终于等到了罗宾的消息。 在一个装修考究的餐馆里,罗宾脸上干干净净,就连胡子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他穿着一件平时都见不到的暗纹丝织黑礼服,甚至还有一只精致的小领结。 肖恩上下打量了一通罗宾,“哈,你这样的打扮就像一只发情的老公鸡!” 罗宾没好气地虚空点了点他,开口道:“你这个该死的小公鸡,你甚至连发情的机会都没有,你想上的不搭理你,想上你的都成扁的了。” “哎,你这……”肖恩一副狗头指人的姿态。 随后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跟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大佬搭上了话。那张勘测图关乎他们在科罗拉多州的整体布局,和各类矿产公司、石油公司谈判、交换资源全靠它了。 那个大佬非常欣赏我们的能力,甚至想把我调到普韦布洛警局里去。 昨晚在酒店的舞会上,普韦布洛的治安长官看到我时还问我平克顿的事情,打算给我上点压力,但后来看到我和铁路公司的大佬相谈甚欢时,他的脸居然和苦艾酒一个颜色了。哈哈哈!” “哈哈!”肖恩也赔笑三声,很显然这一段必然是老罗宾为数不多的逆袭高光时刻了。 不仅说得高兴,吃的也很不错,搭配着蒜香小土豆一起食用的纽约客牛排焦香扑鼻,色泽诱人,刚上来的时候依然刺啦作响。白酱干牛肉吐司层次丰富,味道一绝;番茄酱烘肉卷松软细腻,满口肉香软嫩;发酵面包裹着酸奶油再加上香辣入味的牛肉辣豆酱,咬上一口,简直要香半条街。 再加上佐餐的红白葡萄酒,威士忌,雪利酒,一顿饭吃得肖恩直打饱嗝,万万分满意。 “吃饱喝足,你也该给我算算这趟的收获了吧?”肖恩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拿着一根牙签剔牙,出来十来天,没有奖励可真是说不过去的。 “不是帮你解决了平克顿的问题了吗?你还要什么?”罗宾一脸错愕。 “啊?那三个俘虏不是我抓的?他们的赏金没有我的份吗?那几支枪械不算我的战利品?我不要了,你不得给我折算成钱?那个铁路公司的大佬就给了你一声赞赏就完了?伱连骨头都没啃上,只是被人摸摸脑袋,就给人家卖命了? 你怎么这么贱呢你?” 罗宾讪讪一笑,打了个哈哈:“蠢货肖恩,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看你,又急!” “不是,罗宾警长,主要是我太想进步了。” 罗宾向服务生要了一张信筏,就在那张便签上算了起来:“三个俘虏,我们在山里就已经算过价钱,一个无名之辈,不值钱,比尔是个杀人犯,值50美金,泰尔只是个诈骗犯,值30,达万是个帮派重刑犯人,他值100,也就是说,这几个人的赏金就是.......”罗宾拿起笔在纸上画出一个公式,开始集中将刚才的数字计算起来。 肖恩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他只是往心里一去,便立马算出了答案:“是180美金,罗宾你的脑子就像陷进了一团沼泽里了。” “好吧好吧,这些钱我们平分,一人90美金。 接下来是枪械,有一把银光闪闪的镀镍左轮,虽然底子是柯尔特m1873,但雕刻与镀层足以卖上一个好价钱,可以值个40美金。 两把杠杆步枪,出自温彻斯特兵工厂,造型华美,保养的也不错,但是鉴于它娇贵的枪机,这玩意可卖不了太高的价格,30美金一把,但是我建议你将它们留着或卖给我,我会好好爱护它们的,就像爱我下面的两个宝贝一样爱护它们。 这样又是一笔不错的买卖,又是100美金,一人五十。 至于铁路公司嘛......” 罗宾卖了个乖,抄起肉酱和吐司狠狠地吃了一口,“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奇妙的关系,大佬在得知你是个业余赏金猎人,真实工作是个牛仔之后,他送给你50头牛。” “啊?” 第78章 马戏团和畸形秀 有时候,一个“啊?”就能表达一切情感,惊讶,质疑,疑惑,期待,不可置信等等等等。 罗宾很满意肖恩的反应,送礼物嘛,送到对方心里才是最好的。 “它们在哪?我是说那些牛是多大的?哎呀,我话都说糊涂了。‘看得出来肖恩是真的激动了,虽然现在是秋天,他的牧场里已经没剩下什么能吃的了,这些牛越冬所需要的草料、住所还没有着落,但哪有因为草料和住所就把牛群往外赶的道理。 一头小牛犊是市场价是3.5美金,50头就是175美金,如果是自己买,200美金也不一定有人肯卖。而到了开春,小牛犊的价格还要往上涨,可能一头就要5美金,这一份礼物可不就是送到自己心坎里了吗? “别激动,肖恩,喝上一点点葡萄酒稳定一下情绪。”老罗宾笑呵呵地给肖恩倒了一杯,“它们当然还在普韦布洛,我坐的这列火车可只拉活人。我替你去看了,这些小家伙个顶个的棒。”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铁路公司会想起来送牛?倒不是质疑什么,只是感觉很奇怪。铁路和牛,好像完全不搭边的样子。” “这群牛是打算送到丹佛去的,如果近一些的地方买牛,自然是用篷车或者牛仔赶着过去,但是很远的地方,比如要到肯塔基那里,就要花费一些功夫了,火车提供了这方面的便捷服务,只要你有钱,把牛运到纽约去都不是问题。 这50头牛就是这种类型,买主付了买牛款,肯塔基那里给他发了货,但是买主前几天突发急病死了,他的家人一直在忙着葬礼的事情,就让这批牛在火车上一拖再多拖,到最后又因为到底是哪边支付火车运费吵起架来,于是铁路公司只好牵了50头牛来抵债。 但是火车上又不是个什么能养牛的地方,既占地方,味道还大,这几节货运车厢就一直空闲着养牛可不是个好主意,,于是那位大佬干脆把它当做礼物送给你。” “原来是这样。”肖恩跟罗宾举起酒杯轻轻碰了碰,“敬大佬的慷慨。” “敬慷慨!”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两個小时,肖恩他俩就像是没见过肉似的猛炫。到最后,两个人都葛优瘫似的坐倒在椅子上闲聊。 吃饱喝足,两瓶葡萄酒下肚,从肚子到后脊背,从脸蛋到脑门,浑身都洋溢着一股热意,一股意犹未尽的感觉。 肖恩盯着罗宾问道:“还有别的活动没?没有的话,我就要回旅店休息了。” “有!有有有。”罗宾脸上的笑容有些不正经起来,“吃饱喝足就该去活动活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们也是来了还不到一周。那里人多,热情,刺激,暴露,惊险,都是你从未见过的全新玩法!” 肖恩一个激灵跳了下来,“那,你有羊肠子用吗?” “羊肠子?相信我,你用不到那玩意的。” “你们西部人还真是狂野.......” 半小时后,肖恩不可置信地问罗宾:“你说的热情、刺激、暴露、惊险的地方就是这里?” 肖恩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又一个的帐篷,而把这些帐篷隔开的,是一大块巨大的黑色帷幔。从帷幔外面只能看到帐篷的顶,但是里面喧闹的人声和戏谑的音乐倒是把场面撑得满满当当。 “难道不是吗?马戏团里的人不够热情?狮子老虎的表演不够刺激?马戏团女郎的衣服不够暴露?高空杂耍不够惊险吗?” “它不是热闹不热闹的问题,它是那种发乎人心的愉悦,很少见的那种......缠绵......”肖恩有些抓肝挠心地向罗宾解释着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来吧,肖恩,你还年轻,不适合去那种地方。”罗宾的计谋得逞,开心地将肖恩拉进了马戏团的大门。 这次依然是罗宾请客,一人两美金的入场费用对于西部来说是有些高的,但是售票的小姐姐十分巧妙地恭维了老罗宾两句,他也心甘情愿地花钱买票了。 “上一次这样夸奖我的还是在女人的肚子上,你看看,除了他们,谁还会恭维一个老头子呢?多花一美金却能让我心情愉快,难得不值得吗?” “如果你给我1美金,我能让伱爽上一整天。” “那不可能,肖恩,你尺寸太小了。” 就这样两人插科打诨,进到了马戏团的内部。这有别于肖恩在前世见过的那种马戏团,它几乎成了一座由帐篷搭建的小镇,除了路中间最大,颜色最花哨的帐篷之外,街道两旁还有不少小帐篷供人游玩。 现在是晚上八点,正是人多的时候,帐篷外的柱子上绑着无数的油灯,在中央大帐篷外面还点着篝火。篝火里不知添加了什么化学原料,火焰的颜色居然是紫的。 在一座高台上,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手拿着火把表演着拿手好戏,他双手交叉,让火把滚过他赤裸的肌肤,他非但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相反还十分享受。 之后他张开大嘴,将燃着火焰的火把一口吞进嘴里,让火焰熄灭在肚子当中。待火焰熄灭,火把从嘴里拿出,他猛地一鼓肚子,火焰从肚中喷出,又将火把重新引燃。 “呕吼!”肖恩为这精彩的表演大力鼓着掌,“你的嘴真大!” 大帐篷中正在表演马术,表演者是个娇小的姑娘,她身下是一匹白色的阿帕卢萨马,马儿神俊的毛发之上还披着华丽的鞍子,它踏着好看的舞步在舞台边缘转着圈,小姑娘则在马背上闪展腾挪,就像和马长在了一起。 之后就是高空杂耍,演员像是没有重量似的一个一个叠在一起,两列演员跳上跳下完全没有一丝紧张,他们的节目用一记漂亮的高跷飞人结束,女演员在跷跷板的作用下飞到了十米的高空,稳稳地坐在了叠罗汉的演员给她准备的一张椅子上。 “天哪,你飞的可真高!”肖恩自然也是不吝惜掌声的。 再往后走人更多,嘈杂声更大,接下来的表演就不是在大帐篷中了,它们像是一个帐篷联盟似的,一个挨一个,有的几个帐篷甚至连在了一起。 不过这里就不是什么正经表演了,这里的演员声音颤抖,一点没有喜剧天赋,但只要开口,就能引人发笑。有的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丝毫不在意别人的议论和恶意的目光。 这是前世已经很少见到的畸形秀。但是在19世纪,马戏团的活动最火爆的,人气最高的就是它。 好奇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品格,而猎奇则满足人们日益变态的心理。 一张巨大海报上面,一个大约十来岁的男孩僵硬地笑着,他的脸上胳膊上长满了黑色的长毛,海报的标题是“狗脸男孩。” 一个帐篷的帘子紧闭,只是写了几个大字:“米尼翁企鹅女孩。”不用猜也能想到,是一个只能像企鹅一样走路的畸形女孩。 一路走来,大部分的帐篷都是紧闭着,但是在门口都贴着海报,什么龙虾男孩,毛毛虫人,连体人,矮的出奇的侏儒,在最后的一个场地,是由马车改造成的一个小小舞台,上面一个没有腿也没有胳膊的男孩在唱着歌,唱腔婉转动听,男孩的低吟声如天籁,只是大家来这里就是为了猎奇的,可没人来听歌。 肖恩驻足听了一会儿,给马车的主人塞了一美金的小费。 “歌唱的不错,拿这点钱买几个面包。”说完肖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区域。 该死的老罗宾,今晚什么欲望都没有了。 “嘿,小肖恩,我们已经为他们花了钱了,我买的是通票,你没必要再给他们小费。”罗宾不解肖恩的举动。 肖恩则一边往外走,一边把钱包往大衣口袋里塞:“这个男孩没手没脚已经够可怜了,再赚不到钱就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 第79章 莱纳德·萨莫斯 老罗宾没有将心比心的想法,他只是觉得肖恩有些奇怪。在他看来,这些只是平常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一次娱乐活动而已,就好比看了一场歌剧,听了一次音乐会一样简单。 但是在肖恩看来,觉得人类这种堂而皇之取笑异类的行为很变态,让多毛症患者学狗叫、智障者扮猴子、没有四肢的人像蛇一样爬行,以二十一世纪的道德标准来看,却是完全没有人性的和人文关怀的体现。 哪怕罗宾再三强调,畸形秀是合法合规的娱乐表演,畸形秀的明星人物甚至可以娶妻生子赚大钱,但肖恩还是没办法不让他想到一个词:采生折割。 他默默走回马戏团的中央帐篷区域,在那里,有不会熄灭的篝火能暖和一下肖恩有些沉闷的心脏。 最后连罗宾都沉默起来,不再理会发神经的肖恩·李。 直到一阵狮子的咆哮才让肖恩再次回过神来。 马戏团还在上演着一场又一场的好戏,现在是驯兽表演,野性十足的雄狮根本不惧怕驯兽人的鞭子,在一声声鞭捎的脆响下,依然对着观众猛烈地咆哮着。它甚至在用爪子拍打铁笼,追咬打它的鞭子。 下一秒,狮子的牢笼就被打开,硕大的雄狮一下子窜出去七八米远,它在台子上来回踱步,凶恶的目光盯着前排的观众,那雄壮低沉的吼声让前排观众不住往后跑,但是驯兽表演实在太过精彩,他们一边往后跑,还频频回头观看,生怕错过哪个细节。 狮子吼了好大一会才开始懒洋洋地与驯兽师做起了互动,驯兽师招呼狮子跳上跳台,在一个只有汤盆大小的立柱上四足站立,再克服动物的原始本能,从一个树着的火圈跳过去。狮子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它频频吼叫,用前爪不停探着,以此来强调自己的不满,不过驯兽人不能就这样放过它,只能给了它一大块鲜肉安慰一下它的胃口。 一阵激烈的鼓点过后,是本场演出的大轴好戏,一个打扮花哨的驯兽师上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肖恩离得太远,只能听到一阵惊呼声,就看见驯兽师打开了关着狮子的笼门,不过他不是要将狮子放出去,而是把自己和狮子锁在了一起。 肖恩瞪大了眼睛,他妈的,国外人少的原因找到了,有这样作死的吗?和狮子共处一室?是自己的肉身来试探狮子到底还有没有凶性?这個驯兽师是老板家爸爸么?这么卖力气。 这个驯兽师要比肖恩想象得更加大胆,他先是十分熟稔地抓抓狮子的脖子,又在它满是鬃毛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随后,他把狮子的嘴扒开,自己则将脑袋主动伸进了狮子的口中。 随着现场一阵惊呼,连狮子都有些懵逼了,这什么情况,为什么有人要做自助餐? 也许是驯兽师的头发戳弄到了狮子的喉咙,它有些不太舒服,它后退一步,打算将嘴里的那份自助吐出来,但这个举动却惹恼了驯兽师,他嘴里发出喝令,阻止狮子闭上嘴巴,又用那根长鞭的柄轻轻敲打狮子的牙齿。 可能是长鞭的柄挑伤了狮子松动敏感的牙齿,它一下子发起怒来,低沉的怒吼直接送到驯兽师的耳朵里,不等驯兽师有什么反应,狮子一下子闭上了嘴。 那个驯兽师还打算挣扎两下,他用胳膊拼死抵抗着狮子的咬合,他的脚也拼命地踢蹬着狮子,接着,狮子用爪子搂住驯兽师的身子,一下把他捞正,上鄂的牙齿直接插进了他的前额叶,整个脑袋立马合上了。 驯兽师的双腿还在不停颤抖,肖恩也不知道这是真死了还是整节目效果。 “卧槽,队友呢,救一下啊!”直到狮子的嘴里开始咀嚼,嘴边流出红色口水之后,肖恩才恍然大悟,这是舞失误,也是舞台食物,却完全不是节目效果。 前排的观众惨叫着往后面跑,完全顾不上到底还有没有绅士礼仪,人群已经失去理智,如浪潮一般往后排涌去,如同末日的丧尸。 就连肖恩也被人撞了一下。 肖恩愣了一下,随即就一把抓住了那只打算摸钱包的手。 “嘿,先生,注意着点,在卡农城偷东西被抓到了,可是要剁掉一只手的。”肖恩轻松拿捏住那个人的手,完全不打算松开。 “多谢提醒,先生,但是如果您拒不配合我的工作,那我只好明抢了。”一把左轮从对方衣服里凸出一根枪管,紧紧贴着肖恩的肚子。 “那你就多摸摸,往右摸摸,你看看还能摸到什么好东西。”肖恩不为所动,还继续跟他开着玩笑。 摸了半晌,小偷也沉默了,他默默将左轮收回去,把那只手放回到肖恩他们能看到的明面上,“嘿,先生,你要是早点展示这个,哪个不开眼的敢抢您啊?” 肖恩的右手赫然藏着一把霰弹枪,那枪也顶着这个小偷的二兄弟。 “小子,报上名来。”一旁的罗宾立马恢复到工作状态,对这个小贼先进行一番审问。 “莱纳德·萨莫斯。” 肖恩细细咂摸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并不耳熟,但好像在前世听过这个名字,处于谨慎的需求,肖恩开始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来。 小偷是个黑人,年岁并不大,看起来就是个半大孩子。他体态偏瘦,一头卷发,眼睛灵巧有神,看上去还挺顺眼。只是这个形象,在与遥远记忆当中的某个形象开始重合。 “你读过书?”肖恩突然插进话来问道。 “是的,先生,我父亲是个牧师,侥幸跟着他学了一些。” “今年十五岁?前几天才开始流浪?原因是偷枪,杀人?” 这个叫莱纳德的小子一下子有些慌乱起来:“您......您为什么会如此了解?您说的没错,先生,但是我也不是无缘无故的杀人。是因为那几个家伙该杀!他们侮辱并杀死了我的父亲,我身为儿子有权利为我的父亲复仇。”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的父亲?” “还能因为什么,狗屁的种族歧视,几个喝醉了就不把我们当人的杂种罢了。” 肖恩一下子笑了出来,原来是你,蓝尼·萨莫斯 第80章 蓝尼的往事 “我的父亲和祖父都是奴隶,或者说从亚美利加建国以来,我们就一直是奴隶,我们不用买卖,就是家养奴隶。我的父亲一辈出生就是奴隶,但是他相较于其他黑人要更幸运一些,他在我祖父的教导之下,识字认字,甚至还教别的孩子们认字。 但是识字并改变不了我们的命运,也改变不了他与生俱来的皮肤。他还是挨打,因为生而有罪的罪名挨打。 他有嘴巴,但从不辩驳,他有知识,却总是沉默。 他想让我成为一名律师,我想他是想让我替他把几十年的委屈和不公全都倾诉给大法官们去听。 他和我的妈妈在种植园就认识了,但一直到1870年才一起结了婚。他们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就被解放,虽然被解放了,但却失业了。 他们在农场出生,长大除了种地就不会别的。不光没工作,连饭都没地方吃了。只能给别人打零工来维持生活。 后来,白房子颁布了《宅地法》,里面规定只要年满21周岁就可以花费十美元向当地申请获得160英亩的土地。在这里耕种满五年,土地就归自己所有。 他们俩领到了一片位于堪萨斯的阿尔梅纳的一片土地,但这是一场赌博,赌输的结果就是一把枪,两颗子弹和两具尸体。 听我妈妈说他们拥有土地的前几年非常辛苦,堪萨斯的地并不适合耕种,需要深耕,需要水,需要农具、种子和马匹,这些要很多钱。 前几年如果天气稍有变动就会亏的血本无归,还好上帝仁慈地对待为他劳动的子民们,他们熬过了一年又一年。” “后来呢?”在一个夜间餐厅里,肖恩带着蓝尼吃口饭,尽管一行三人皮肤各异,但看在罗宾的面子上,食物还是很快就端了上来。 简简单单一锅乱炖,长时间炖煮之下,豆子和土豆与肉汤融为一体,只有粘稠的口感不停提醒人们里面加了腰豆,还加了土豆。 肖恩舀起一片培根递到蓝尼的餐盘中,他还挺不习惯肖恩这样的服务,他的黑脸微红,将餐盘取了回来。 “后来,他们来了。 时代的恶意就是如此,只是一个异于常人的眼神,晚上可能就会魂归他乡。 几个喝醉了的蠢货,就因为证明他们该死的血统纯正和令人作呕的勇敢无畏,他们就敢杀死一个拥有纯洁灵魂的信徒。 他们穿着白色的绘着十字标记的袍子,戴着一個白布缝制的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可笑头套。带头的那个双手举着一个大十字架,堵在我们家门口。 他们叫嚣着让我爸爸出来,不然就将我们烧死在房子里。我爸爸出去和他们交涉,但是这有什么用呢,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交涉失败了,我听见外面有惨叫声响起,而后就是更大的喧嚣声,我听到有男人的怒吼声越来越小,直至声音完全消失。但是那群恶魔在却房子外面笑着叫着,要把除白人之外的一切人种全部抹除。” 蓝尼颤抖着将这一切说给肖恩听,他都没察觉他的眼泪早已滴到盘子里了。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三个月前,而他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小子。 肖恩只好不住地拍他的背,给他一些鼓励。最后实在不行就找来一瓶酒给他倒了满满一杯。 蓝尼端起杯子猛地干了一大口,喝得太急太快,酒液呛进气管里,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现在的他鼻涕眼泪全都出来了,连声音都沙哑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因为回忆还是真的呛住了。他清清嗓子继续说道;“也许上帝是仁慈的,当晚下起雨来,那帮恶魔没了在雨中玩乐的兴致就离开了,我和母亲才从屋子里跑出来看爸爸的伤势。 但是那时候他已经没多少气息了。我抱起他,将他身上的污渍和血痕擦干净,他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这是他珍藏多年的怀表,是他还是一个黑奴时,老主人送给他的礼物。 在最后他给了我,希望我能做个好人。 之后我们埋葬了他,将他埋进房屋前最爱的合欢树下。 但是他的愿望落空了,我的内心只剩下了仇恨,我无法原谅,也无法放下,每天我都是在附近小镇的酒馆渡过的,跟酒保赔笑,打听那几个醉鬼的名字和样子,大多数是没有结果的。我太小了,不像是个酒客,打听的内容也太过奇怪,他们总是把我轰出门去,甚至会威胁像杀死一条狗一样杀死我。 但是就像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堵墙可以保证密不透风,也没有任何一个秘密能被所有人保守。 我还是知道了他们的名字和样貌:加西亚·拉普,艾扎克·伍达,谢尔·莫罗,扎林·杜马。 他们是小镇上的流氓,混混,无所事事的垃圾和人憎狗厌的渣子,他们有时候会是牛仔,帮主家做一周的零工赚个五美金胡吃海塞,有时候是矿工,在工期紧急的时候拎着矿镐下井干活,连续一个月都见不着人。 他们行事粗鲁,性格暴躁,只要一点点的矛盾就是一顿争吵;他们目不识丁,不懂道理,把真理当做狗屁,把暴力奉为真理。 他们的脑子里没有一点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别人说过的话感觉有些道理,但只能记下那长篇大论中的一句两句,再根据自己的理解把它曲解成另外一个意思。 那天晚上他们以为自己的行动很小心,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的行踪,而且他们也足够谨慎,在当晚他们就四下分开,到各种熟悉的地方避风头。 其实小镇上的更多人恨不得他们马上去死。 因此我还是找到了他们,在一个列车加水站,他们正在和一个陌生人玩着扑克牌,似乎那个陌生人完全不知道他们是一伙的,他输的挺惨。 我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确定杀人的就是眼前的四人,他们当晚并没有露出面容,但他们的声音,他们的体型已经在我的脑子里刻出了血。” 说到复仇,蓝尼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把杯子推给肖恩,继续讲道:“我有一把手枪,偷自一个酒馆的醉汉。他本来是想打我一顿给酒局助助兴,只是喝得太多还没开始活动就压倒在我身上。我立刻摸走了他身上的枪,在他同伴抓我之前离开了那个小镇。 而如今,杀父仇人就在跟前,我的血就像是滚烫的岩浆,将我的四肢百骸都烧的热热的,心脏像装了一台动力强劲的蒸汽机,它剧烈而有力地跳动,脑子都在随心脏震颤。 我清了清嗓子,只叫了四个名字:‘拉普,伍达,莫罗,杜马’? 他们四个立马条件反射似的抬起了头望向我。 于是,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那几张嗜血疯狂戴着白色头套的脸与坐在牌桌跟前的渐渐合二为一。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左轮手枪,扣下扳机就是一枪。拉普身影一顿,血从他的胸口流了出来。 扳下击锤,对着伍达又是一枪,他在望旁边躲闪,但没有用,近距离的枪是躲不开的,他往后面一扑,后面的墙壁溅起来一朵红色的花朵。 再次扳倒击锤,扣下扳机,莫罗似乎想向我求饶,他双手合十,还未祈祷就已经死去了。 最后是杜马,他踢开椅子,掀翻了桌子阻挡了我的视线,但他没有向我发起攻击,而是从侧门溜走,于是这瞄准身体的一枪打在了他的腿上。 他拖着一条残腿向门口挪动,一边尖叫一边胡言乱语,那个样子就好像之前被他欺负的外乡人,黑人和其他的老实人。 但是我并没有可怜他,只是坐在椅子上等他爬出加水站。 当他已经看到加水站屋外的铁轨时,当他以为我放过了他,让他逃过一劫的时候,我开枪了,对着他的脑袋,让那颗恶心的浑浊不堪的玩意彻底消失在人世间。” 蓝尼呼出一口酒气,趴在桌上喃喃自语,眼泪从他眼中滴落,他在想他的父亲和母亲,还有那个做律师的梦,“这,就是我的故事。”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历史,而如今,他杀了人,成了杀人犯。 第81章 赶牛 饭桌上,罗宾点了一支烟,愣是让它自己燃烬也没有抽上一口,蓝尼这个故事,还真是叫人男默女泪。 肖恩自然是知道蓝尼的背景故事的,但别人听到的只是一个故事,只有当事人讲出来才是一段感情。 “这个想打劫你的贼你打算怎么处理?”罗宾喝了一口酒吐出一口浊气,问起了肖恩。 这个问题有些奇怪,这个问题不应该由罗宾问出来的,毕竟罗宾的身份有些特殊,他是卡农城的治安官,是有秩序属性在身。 “怎么,对这個黑人小哥有些同情?” “这不该是他的命运。”罗宾一口气抽了半根烟,很显然他被蓝尼的经历感动了。他都忘记了自己治安官的身份。 “所以.......”肖恩继续试探。 突然罗宾伸手擂了肖恩一拳:“非要我把不能说的话都说出来吗?” 说完便和肖恩哈哈大笑起来。 宵夜吃好之后,肖恩与罗宾分开,相约后天在火车站见面,一起去迎接那50头牛。 肖恩则扛着喝多了的蓝尼回到了他住的旅馆,也不必再开一间,直接把蓝尼往地上一扔,把行李中带着的毛毯丢到他身上,就自顾自地睡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肖恩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蓝尼身着陈旧但还算干净的牛仔服站在了床边,他脖子上橘红色的三角巾十分显眼。 “先生,昨天是你请我吃的饭?我欠您一声感谢。”蓝尼刚刚逃亡三个月,还没有丢弃自己严格的家庭教养,除了昨天那非常唐突的盗窃和抢劫,他的表现堪称良好。 “这倒不用,只是想听听你之后的想法。”肖恩毫不避讳地起身,在秋衣外面套上了一件毛衣。卡农城这个地方在深秋还是很有些寒意,“这里的旅馆供应早饭,我们边吃边聊。” 蓝尼听出肖恩并没有赶自己走的意思,感到十分意外,就在今天早上,他已经穿戴整齐,就等肖恩说再见了。 但是现在嘛,混一顿早餐也是不错的选择。 这间旅店的早餐还真是不错,现烤出来的面包外壳酥脆,里面松软,自带麦子的清香。油煎培根皮质金黄油润,用刀叉轻砍有轻微的卟卟声,切开之后则肉色鲜艳,有浓郁的烟熏风味。肖恩最喜欢烟熏的味道,他看见培根一天都会有好心情。 “莱纳德·萨莫斯先生,昨晚上听了你的遭遇我深表遗憾,所以我想问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肖恩愉快地将培根和烤豆子放到新鲜出炉的面包上,又在上面盖了一个煎蛋,撒上一些盐粒,又盖了一张面包,将自制的三明治一口咬掉半个,含糊不清地问道。 可惜这里不提供西红柿和洋葱,不然味道会更上一层楼。 听到肖恩的问话,蓝尼陷入了沉思,大仇得报,他能去哪呢?他是有家的,但有家不能回。他在堪萨斯的家里已经空空荡荡,他的母亲留在那里,但只要自己回去,带给她的就是仇人的追杀。 继续流浪?三个月了,蓝尼有些受够了流浪的生活,本来肤色已经让他低人一头了,再沿街乞讨,更是招人白眼。偷窃是一门好生意,但因为他的肤色问题,别人看到他都会自动注意钱包是否丢失。抢劫也不错,但在西部,找一个不会用枪的人比找一只会后空翻的猫还要困难。 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别逗了,就他那个案底,谁敢要他?再说了,他也只会一些简单农活,但十五岁的身体正是能吃的时候,谁能供得起他? “您叫我蓝尼就好了,先生。我还没想好。”蓝尼嗫嚅着嘴唇,轻轻吐出这么几个字。 “这可不像你说的那般有胆气,蓝尼,如果一时迷茫,不如就听听我的建议。“肖恩一副过来人的摸样,“你也叫我肖恩就好,我是费城人,是个轧钢工。在两个月前,我刚刚来到这片土地,我手中只有一件老祖父传下来的皮衣,其余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现在,我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一间足够遮风挡雨的房子,一匹马和刚刚到手的五十头牛。 我并不是在向你炫耀什么,而是想告诉你,坚持你的梦想,做一个好人,这就够了。” 肖恩谈到梦想,就好像皮衣皮裤穿在了身,他正襟危坐,面带笑容:“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 蓝尼虽然一脸懵逼,感觉好像哪里突然不对劲了,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做一个律师,为黑人发声。” “好梦想!但是伱要问问自己,为了梦想,你做了什么?” “我.......我只是认了些字,再然后就什么也没有去做了。” “你会什么?会骑马吗?会放牛吗?会像个牛仔一样去生活去战斗吗?”肖恩继续问,蓝尼就继续摇头。 最后他羞愧地低下了头,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曾手把手教给他如何认字,如何学习,如何劳动,但他食言了,他什么也没有做到,他学会了盗窃和抢劫。 直到肖恩振聋发聩的声音将自己身上的懒散劲儿全部赶跑。 “那就去学,去做,把它做好,无论多枯燥,都必须学会将自己投入到一切有意义的劳动当中。在劳动和社会化生活中体会律师要做的一切!” 肖恩的声音像响雷一般振聋发聩,蓝尼流浪三个月积存的懒散劲儿全部赶跑。 “是!老板!”蓝尼的声音变得积极开朗,他又变成了肖恩记忆中那个聪明又有冲劲的年轻人,不过这一次,他不会再死在平克顿的枪下。 火车站台,肖恩牵着灰姑娘与罗宾会面,跟在肖恩后面的则是小心翼翼骑在马上的蓝尼。日头已经过半,肖恩才发现客运站台和货运站台它不是一个地方...... 好在肖恩已经学会了什么叫金钱开道,一块糖果就能让小孩乖乖听话,三块糖就能让他变成话痨的导游,五块糖嘛,他连他妈妈的风流韵事都能娓娓道来。 客运站台在远离住宅区的市边,那里全是大大小小的仓库和排得满满登登的四轮篷车,拉车的马大多是夏尔马,巨大的马身肩高就超过两米,一匹马就能轻松拉起超过一吨的货物。 跌跌撞撞,肖恩还是赶上了与罗宾的会面,跟着罗宾的还有两个牛仔打扮的中年男人。 来不及和肖恩多说话,罗宾赶紧催促铁路公司的人过来与肖恩交接。这列火车几乎都要搬干净了,只剩下肖恩的那两个车厢没有搬离,如果不是罗宾最近是铁路公司大佬的红人的话,他们早就将货物重新拉回普韦布洛了。 而且肖恩那两个车厢的“货物”味道太大,积攒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排泄物已经快把车厢腌入味了。因此这列车厢所有的乘务都已经受够了等待,哪怕一分一秒也不想与那些东西待在一起。 乘务签字非常利索,几乎一刻不停地将所有字据全部签完,又火速将车厢侧门拉开,让这些“货物”重见天日。 松开绑带,小牛犊子一头接一头地走出车厢,顿时货运站台也站不下人了。牛比人多还是其次,主要是味道着实让人睁不开眼睛。 肖恩还在一筹莫展如何让这些小牛听话,乖乖走出车站时,罗宾带着的两个中年牛仔已经开始呼喝上了,他们连连吆喝着,小牛犊也哞哞回应,仿佛他们之间进行了一场加密的通话。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两个牛仔已经控制住了所有的局面。 也只有这个时候,肖恩才有心思去看小牛犊的体型。 “它们和我在乡下看到的不一样啊,罗宾?” 肖恩的这群小牛犊通体黝黑,小而壮硕,一个个像短腿的小坦克,它的脑袋小巧而方正,脑袋上并不长角,无论公母都是如此。 “哈哈,你在乡下看到的是我们德州的长角牛。它们是从伊比利亚半岛被西班牙人带过来的,我们的长角牛性格和我们德州人一样,能吃苦,能战斗,在当年那个满地都是公共草场的年代,它们随牛仔长途跋涉,抵御干旱和贫瘠,对抗狼群,它们比野牛还适应本地的环境! 而你这个是安格斯牛,如果好好养的话,肉质比德州牛更好,性格也比德州牛更温和。更适合在自家牧区养殖。而且,你何必关心这是什么牛种?白捡的牛,难道你还要挑三拣四吗?” 说的也是,白捡的牛,难道还有更差的选择吗?肖恩望着这些乖乖往外走的小牛犊们,内心澎湃,他朝蓝尼大声喊道:“蓝尼,你从这些牛犊身上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这些牛在我的悉心照料之后长大!” “但是我看到了它们在一年之后,变成八千美金砸到了我的头上!” 第82章 狼群 赶牛的工作无疑是辛苦且漫长的,肖恩坐在灰姑娘的背上,看着身侧浩浩荡荡的牛群,一时也生出豪迈之感,别看这一个秋天瞎忙活,如今咱也是有产的人了。 不过这眼前的小牛还太过娇弱,如何熬过这个冬天才是重中之重。 跟蓝尼说的什么一年之后就是一万五千美金只是为了激励新晋员工画的大饼,干养殖的风险太大,一场疾病下来往往就是血本无归,所谓“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就是这个道理。 “嘿,肖恩,看着点左边,牛群朝左边偏了。”在后方压阵的牛仔朝肖恩大叫着,肖恩也停止了幻想,学着后面牛仔的动作策马向前,将偏离的小牛赶回到原来的场地。 浩浩荡荡的牛群一前一后是两个老牛仔,一个负责带路,将小牛犊们带到平坦好走的路面上去,他也负责路上的安保工作,有任何异动都有他上前交涉。 一個在后面负责押后,他要确保所有的小牛犊都跟在队伍后面,没有小牛犊因为贪玩打架而掉队。 肖恩和蓝尼则一左一右在牛群侧方溜达,负责牛群的走向,整体队伍不会跑偏。 买卖牛群不比后世,后世只要谈好价格,自然会有重卡来牧场送货拉货,牧场主只要坐在办公室里招待买家或卖家就好,但是现在是1892年,这个年代的牧场主们的交易场所还是在有火车站的大型城镇和沿着赶牛小道衍生出来的各个“牛镇”。 所谓牛镇就是在卖牛期间供牛仔们休息和买卖的城镇。 在牧牛业高速发展的初期,也就是内战刚刚结束的1865年,养牛并不是一件难事,相反卖牛才是,一头两岁的牛在德州市场的价格是3美金一头,还找不到买家。 但是如果将牛牛群赶到密西西比河附近,一头牛的价格就会飙升10倍,而如果能赶去纽约,一头牛的价格会飙升28倍,卖到惊人的85美金一头,而且还供不应求。 因此在之后的20年间,一条从德州到密苏里州的专门为了赶牛的道路应运而生,大家叫它“肖尼小道”,也叫“牛道”。在火车未修通的年代,无数牛仔赶着牛群将牛卖到了东部城市,换回美金贡献给沿途的小镇。 这些小镇就是牛镇。有时候牛仔们完不成去往东部世界的任务,也会在牛镇把自己赶的牛卖掉。 横贯亚美利加大陆的太平洋铁路建成之后,在亚美利加西部大平原牧区和东部市场之间有了更为有效的交通。原来仅仅作为牛仔休息和零星买卖的“牛镇”得以迅速崛起。 每个牛镇从建立之日起,就吸引着成千上万的赶牛人。中西部、东部和大平原北部的买主蜂拥而至,云集牛交易市场。 话题扯远了...... 在1892年,买牛还需要从牛镇赶着牛到自家牧场。 如果不是罗宾经验老道,雇佣了两个专业牛仔,就凭着肖恩和蓝尼两个,走回牧场还能剩下10头牛犊都算他俩有赶牛天赋。 他俩也知道自己的不足,因此跟在那两个经验十足的老牛仔身边学习起赶牛的学问来。 赶五十头小牛犊回牧场对于两个牛仔来说可不算是什么难事,看在肖恩殷勤地递烟的份上,他们还是细心地给他俩讲述放牛的小故事和一些只有牛仔们才懂的行话。 夜晚,一行四人就在野外夜宿,一天经过了50公里的高强度行军,小牛们早已疲惫不堪,他们挤成一团,用抱团和厚实的皮毛取暖。 肖恩他们坐在牛群后面二十米的地方燃起篝火。今晚的月色很亮,荒野当中没有任何遮挡,在晚上八点多些,一条南北延伸的银白色亮带出现在无垠的星空。 第一天的赶牛工作是最累的,小牛们刚刚踏入荒野,桀骜的天性被一望无际的草地点燃,先祖们无忧无虑畅游在草原的血脉瞬间觉醒,它们也变得冲动爱跑。 第一天的路程需要给它们上上强度。 肖恩也被小牛们溜的够呛,纵使他还穿了一个羊毛护腿套,大腿内侧还是被磨得生疼,他怀疑腹股沟的嫩皮已经出血了,不过没办法检查。 今天的晚饭是煎培根配玉米饼,肖恩负责做饭,蓝尼负责打下手。两个老牛仔享受晚上休息前的片刻安逸。 先是煎培根,平底锅里只放一点底油,培根已经足够肥厚,只要油温上来,培根自己也会析出不少油脂。篝火够热,不到两分钟,培根就在锅里滋啦作响。 待培根煎至卷曲焦褐就能盛盘。平底锅里的肥油还另有用处,玉米粉加入热水,盐粒和培根里煎出来的油,把它们均匀的和在一起压成饼。就能放在煎锅里继续煎烤。 刚出炉的玉米饼香脆咸鲜,还带着一股培根的烟熏味道,配上刚才的厚切培根和一杯热咖啡,也算得上一顿不错的晚餐了。 两个老头在火堆边上抽着烟斗。为了犒劳自己辛苦了整个白天的脚,他们脱了靴子,把脚和靴子放在篝火上面烤着。 肖恩一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抽烟斗还是抽脚气。 于是在分晚餐的时候,他选了个上风位结束了自己的那一份。 不过在结束了晚餐之后再去烤烤脚,也是个很不错的放松方式。 听着篝火的劈啪,听着周围的虫鸣鸟叫,听着两个老家伙讲述二十年前的赶牛故事,脚下的火焰温柔地舔舐着肖恩的脚趾,没有比这个更舒服的时刻了,肖恩睡眼朦胧,舒舒服服地打起盹来。 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肖恩被一个老牛仔推醒,“醒醒,肖恩,有一点小麻烦。” 肖恩只听到“麻烦”两个字就立马清醒过来,他警惕望向前方,右手紧紧握住怀里的猎枪。 耳朵里传来牛群不安的叫声,它们在黑暗中不安地踢踏着四蹄。它们闻到了风里的恶意,是捕食者的味道。 另一个老牛仔围在牛群身边,嘴里呼喝着,像是在安慰这些可怜虫。 风里的味道肖恩不能辨别,但在旷野之外,黑暗之中,被月光照耀下的那一双双绿油油的大眼睛就让人不寒而栗。 “是狼群,肖恩,从下午开始尾随着的灰狼。” 狼群......灰狼......肖恩心中一沉,恐怕这趟赶牛最大的困难就在这里了。 如果所想不错,这里说的灰狼应该是北美灰狼,自然选择之下,地球上最大的犬科动物。 群居,好斗,体型硕大。是对北美灰狼的评价,公狼一般能长到两米多长,七十多公斤,而母狼也能有五十多公斤。他们在野外狩猎的是体重超过七百公斤的驼鹿和野牛。 而这些小牛犊子,一头也不过一百来公斤,根本抵不过狼群凶猛的一击。 更主要的是如果狼群的进攻导致牛群炸窝,这五十头牛还能找回多少就另说了。 “不用担心,肖恩,这种情况我们已经遇上不下一百次了。”老牛仔出言安慰肖恩,“以前的狼群是非常疯狂的,它们种群多,悍不畏死,为了能吃上一口肉,哪怕中上一枪也在所不惜。 但是现在可不是它们的天下了,牛仔越多,这些畜生就越少,现在已经很难再见到二十只以上的狼群了。” 狼群去了哪里自然不言而喻,它们陪伴着野牛走进了墓场。 肖恩检查了一下手中的猎枪,快步走近栓马的小树,灰姑娘本来不安地来回踱步,但是看到肖恩的第一眼,她就安静了下来。 肖恩顺了顺她的鬃毛,喂给他一粒糖块。灰姑娘顺从地舔了舔肖恩的手掌,第二下才把手心的糖块吃掉。 “好姑娘,好姑娘,愿意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她嘶鸣着,有些迫不及待。 第83章 与狼共舞 野外遇到狼群怎么办?不管哪个答案,都不包括骑马出去自爆一波。 马是一种胆小的动物,自然界给它们进化出那么快的速度,就是为了遇到危险时二话不说先跑上一波。 如果心理素质不佳的马,碰到一条蛇都能把它吓上一跳,甩开背上的主人先跑出二里地再说其他。 成群的狼也要比想象中更难对付,它们分工明确,会诱捕,会伏击,会偷袭,会强攻,首领就是狼群里的绝对领导。 但是为了自己的牛群,肖恩要豁出命来干它们一次。 肖恩翻身骑上马来到老牛仔的身前:“巴里,如果今晚的事发生在二十年前,你们会怎么做?” “怎么做?我们有枪,它们不敢过来的。” “但我们也不敢走了不是吗?它们会尾随我们,它们会吓坏牛群,让它们神经质,让我们分身乏术。” “老实说,二十年前,根本没有你说的这种情况,德州长角牛的脾气就像我们德州人一样,倔强,强硬。它们不怕食肉动物,尤其是它们成群结队之后。狼群都会绕道走的。 我们手头也有枪,狼是听得懂枪声的,它们也知道只要这东西一响,它们就会死去。这样它们就会四下散开了。”老巴里如是说道。 “但是我们现在运送是安格斯牛不是吗?小牛犊非常敏感,它们害怕一切风吹草动,更别提是狼的味道。 它们也害怕枪,剧烈的火光和声音会让它们惊慌失措。它们会惊得到处乱跑。”肖恩继续追问。 “既然你都这样问了,那我就如实回答你,二十年前,我们会有十几个带枪的棒小伙子骑马迎击。剩下的人就在营地尽力安抚。一般的狼群最大也就二十几只,马匹的冲击会让它们知道我们是不好惹的。” “那么今天晚上,我就做那个棒小伙子!”肖恩听明白了老巴里的意思,“但是你们要尽力帮我稳住牛群,我的牛群不容半点损失,丢了一只你们就等着赔吧!” 肖恩检查了他手中的两只猎枪,又将子弹带塞满子弹,他调整子弹带的长度,好让子弹带能挎在肩上,这样能让他更快完成换弹。 狼有时候可不比人类,它们可不知道肖恩的手枪有几发子弹,什么时候可能是换弹,它们只会在肖恩停止攻击的一瞬间咬上来,把他和他的马撕碎。 “蓝尼,看好我的后背,你就是我背后的眼睛!”肖恩对新入伙的蓝尼如此放心让他心里一暖,他将手中的左轮握得紧紧的,用实际行动表自己的衷心。 “来吧,让我们猎个痛快!“肖恩一拍灰姑娘的侧脖,她便嘶鸣了一声冲了出去。 在旷野之外,肖恩感受着风的凉意,大衣在风中烈烈作响,他把缰绳咬在嘴里,只用双脚控制马匹的方向。 三百米转瞬即逝,在惨白的月光之下,肖恩看到了他的目标——狼群。 这是一个规模不大的狼群,能被肖恩看见的就有五只。三只体型剽悍,皮毛油光水滑,身体既不臃肿也不显得皮膏骨头,这是狼群的骨干,在等级森严的狼群社会中,它们属于打手,属于能在第二轮吃上肉的家伙。 而剩下的两只则和它们相反,都已经十月了,冬天的厚毛还未长全,浑身上下毛躁躁的,还在换毛期没有渡过。这两只狼属于年轻后辈,瘦弱又没有能力,只能在最后一轮啃食骨头。 本来它们只是懒懒散散地蹲在远处观望,此刻还没有到进攻的时间,它们还在等待首领的信号,不过此时一匹马疯也似的冲了过来,唬得它们一個激灵全都站了起来,它们同一时间往后退去,但是它们后退也不是一窝蜂地乱跑一气,跑出去二十米就会停下来看看肖恩的举动,似乎在有意把他往草原深处引去。 肖恩不为所动,他也不追那些强劲有力的公狼,掏出猎枪对着那两只小狼就是两枪。 枪声响起,肖恩就听见身后的牛群开始哞哞乱叫,两个老牛仔在大声呵斥它们,用皮鞭抽打它们的腿,让它们继续围成一团。 狼群也被炸响的枪声吓了一跳,两只小狼嗷嗷惨叫着翻了个跟头倒在地上,它们还活着但怎么也站不起身,12号的鹿弹打得它们皮开肉绽,连腿骨都断了两根。 剩下的三只狼也不再回头,它们呜呜叫着,仿佛为重伤的那两只狼哀悼。 肖恩一击得手也不贪功,他轻轻扯动嘴里的缰绳,右脚踢了踢灰姑娘的腹部,她就心领神会地原地掉头,往回赶去。 只是肖恩刚刚回头,那三只大狼也不演了,它们嚎叫着冲向肖恩,这也是狼群的围猎技巧,大型猎物的力量往往也是很大的,它们尽量不去迎头撕咬对手,而是在它后面追咬猎物的腹部,后腿和肛门。 肖恩又是一枪,枪声响后,三只狼安然无恙。由于是背后开枪,让早有准备的三狼敏捷地跳开,在肖恩不再射击之后,它们又追了上来,一个跑到灰姑娘的侧面呲着牙威胁灰姑娘慢些跑,同时它也在逼迫着马匹的逃跑路线,不让它往营地跑。 另外两只则一门心思啃咬灰姑娘的翘臀,马的后踢力道还是很大的,它们不敢冒险上去挨踢,只能继续追击,期待前面的狼能将它逼停。 肖恩将右手的猎枪插回枪套,拉出马鞭朝后面的狼猛抽,如果是抽在人身上,可能已经哭丧着脸不敢再追,但是鞭子落在狼身上,却听不到狼丝毫痛感,最后打急眼了,右边的狼还跳起来咬住了马鞭,整个身子的力量全部吊在马鞭之上,要不是肖恩力气够大,连马鞭都要被夺走了。 灰姑娘最终还是慢了下来,前面的狼人立而起侧着嘴要咬肖恩的腰子,肖恩的大衣刚刚修补好就又惨遭伤痕。那两只狼看到已经慢下来的马匹也钻到马匹下面准备咬破它的肚皮。 灰姑娘有些受惊,它尖叫着蹬着后蹄,但是完全伤不到那两只狼,它们察觉到不对劲就立刻后跳着闪开,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会继续啃咬。 肖恩的枪里还有一发子弹,他上辈子见过狼,也在野生动物园里面对面接触过,但是如此疯狂抗造的狼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狼像疯了似的撕咬,完全不顾及自己是否会受伤了。 他将马鞭扔掉,调转左手的猎枪使劲敲着狼的脑壳,但只听着哐哐的响声就像在敲一块空心的木头。 最后还是肖恩一不小心敲到了狼的鼻子才让它嚎叫着松开肖恩的衣服。肖恩趁机拔出猎枪,用最后一颗霰弹将它解决掉。 近距离的一发霰弹几乎将这头狼打成了一块破烂的抹布,它哀嚎着躺倒在地,哽咽着像一只可怜的二哈。 不过肖恩清楚这不是二哈,也不是什么宠物,它再可怜,目的也是为了捕猎肖恩的牛。 肖恩的内心又硬了起来。 他跳下马,掏出了随身带着的小刀,拽着后面一只狼的尾巴将它从灰姑娘的屁股下掏了出来,肖恩一把将这只狼倒提着拽了出来,但是灰狼野性难驯,还计划着翻身咬肖恩的手腕,肖恩将它使劲往地上一摔,拿脚踩住狼的嘴巴,用小刀将这只狼狠狠划下。 腥臭的血液从狼吻和脖子里流了出来,这只狼一动不动了。 剩下一只狼就好办得多,不用肖恩出手,解除了限制的灰姑娘一个飞踢正中跳起的狼的腰部,只听咔嚓一声,那狼似乎断成了两截。 也不过短短五分钟,肖恩和灰姑娘满身是血,有灰姑娘的,也有狼群的。 肖恩刚要歇一口气,就听到身前营地那里传来一阵左轮的枪声。 枪声响了6下,一个弹巢打空,肖恩才听见蓝尼的叫喊:“肖恩,快闪开肖恩,一头更大的狼!头狼,头狼朝你过去了!” 第84章 头狼 肖恩感觉身上一沉,有两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肖恩正想回头,他陡然想起,这荒郊野岭的,哪里会有人会和自己开玩笑,把手搭在自己肩头?灰姑娘也一反往常的安静,在身边不停转着圈,用前蹄刨着土。 他想起一个牧区流传的小话:“狼搭肩、莫回头,回头可能把命丢”。 相传人在野外走夜路的时候,孤狼会袭击人类,但它不像山猫狮子一类的会潜伏偷袭,而是会人立而起搭在人的肩膀上,等待人类扭头,好一口咬住人的脖子。 面对大型猎物,狼是不敢正面应敌的,正面做的永远是佯攻和牵制。后面偷袭才是狼的拿手好戏。 如果狼要咬人,必须跳起来,把爪子搭在人的肩膀上,在咬人的大动脉,虽然北美灰狼身长接近两米,站起来要比一般人还高出一头,但这种根植在DNA里的天性仍然不可磨灭。 肖恩感到脖颈处有股热气喷薄而出,似乎后面的东西已经迫不及待了。 身上的双枪子弹已经打空,肖恩完全来不及将子弹重新上膛,能称作武器的只有一把还沾着狼血的匕首。 肖恩猛地弯腰低头,将脖颈远离狼吻,右手正握刀柄,伸直胳膊用刀光画了一个半圆。 他感觉有一股巨力在将他往前推,他顺着力道往前窜出一步,却不敢倒下,赶紧转过身来,用正面对着那狡猾的畜生。 那是一头毛色发亮的大狼,通体银灰色的毛发在月光下反射着柔顺的光,它体型硕大,身材匀称,一双厚重有力的爪子在地上用力抓着地面。 此刻它正凶残地盯着肖恩,昏黄的瞳孔缩成一个小点儿,满是野性的凶煞。它又长又尖的吻部尽力皱起,露出猩红的舌头和全部的牙。 肖恩丝毫不意外这牙齿的锋利,只需要轻轻一咬就能将猎物撕成碎片。 它的两条前肢在来回踱步,眼睛却毫不放松地盯着肖恩,它喉咙里发出“呼呼”的警告声,就像嗓子里塞了一台蓄势待发的摩托车,突然嗓子里又是“嗬嗬”的短音,好像马上就要冲上来一般。 这是一条头狼无疑。 肖恩将双腿双手尽力展开,让自己看起来是个挺大的生物,他嘴里也发出呜呜哇哇意义不明的叫喊,让自己在头狼眼中是个不好惹的存在。 肖恩知道,自己是走不了的。 狼是不会给他翻身上马的机会的,只要他露出破绽,将大腿根、脚踝露给这只头狼,它会毫不犹豫地上前撕咬,将肖恩掀翻在地,配合着灰狼高达近一千磅的咬合力和七八十公斤的体重,肖恩将再也站不起来。 人一旦失去了身高优势,失去了长腿和长手的踢、踹、打、抓,仅凭着身体的挣扎,在头狼眼里还不如一只肥羊。 蓝尼他们还在尽力安抚牲畜,头狼给马匹带来的压迫感更大,蓝尼的马在栓马的树桩上又蹦又跳,打算挣开束缚跑到远处,蓝尼只好放弃骑马,一边给枪里添子弹,一边往肖恩那边跑过去。 但是在乌黑一片的草原之上,他还得小心四周高过小腿的枯草和不远处的树林,那里影影绰绰,很难确定是不是还有狼在埋伏,如果被咬上一口,拖倒在地的话,更是神仙难救。 一人一狼对峙在一起。 他们相互对视着,眼神几乎化为实质。他们丝毫没有放过彼此的打算。头狼用凌厉的目光将肖恩牢牢锁定,望向他的眼神中充满恨意和残忍,它的家人,它的子女皆被眼前这個男人杀死,整个狼群就剩下了它一头公狼。 而肖恩则热血上头,他的眼中鲜红一片,腥臭的狼血染了他一身,但名为勇气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四肢百骸,他要这只头狼的皮毛和头骨,用一场实力相当的战斗熔结他的荣耀。 头狼先是按捺不住,它嗓子里发出一声怒吼,配合着唬人的嘶叫向前扑出一步,这只是佯攻,是头狼惯用的小伎俩,它灵活的脊椎可以在扑出去的瞬间再次转向,但如果对面这个人类因为这个佯攻而脚步涣散,它就能趁机去咬人类的脚踝。 肖恩被他从未听过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强大的控制力只使他的身躯微微一颤,他的脚微微打开,弯腰下步将脆弱的腹部藏在手肘和膝盖内部,无论头狼从哪里进攻,面对的都将是坚硬的骨头和锋利的匕首。 头狼只好继续和肖恩兜着圈子,头狼不断窜出又回头引逗肖恩出手,狼有着肖恩无法企及的敏捷和反应,肖恩也有着狼永远进化不出的直立四肢和无匹的力量。只要肖恩按捺不住想要攻击的欲望又被头狼躲开,那么头狼不会让他有第二次挥舞匕首的机会。 无疑在战斗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动物比狼要有耐心,经过了数十次挑逗和试探之后,头狼又一次快速前探,但这次,它不再回缩,而是迎着匕首和肘击的伤害咬上肖恩的右臂。 数十次的试探让肖恩的神经有些迟钝,头狼的突然变向让肖恩躲闪不及,他急忙将匕首向着狼嘴捅去,但是仓促之间哪有什么力道,那狼竟然也克服了对钢铁的恐惧,一口咬紧。 它毫不在意匕首的划伤,紧紧咬住握着匕首的胳膊,牙齿间充实的触感让它意识到猎物已经咬紧,它疯狂地晃动身体,把自己的身体当做一个秤砣,要将肖恩拖倒在地。 锋利的狼牙撕裂了肖恩的肌肉,剧烈的疼痛让肖恩丢掉了他的匕首,但肖恩依然明白,一旦被这么大的狼拖倒,他将再起不能,既然匕首已经掉在地上顾不得捡起,那么就和这只头狼一样,用牙齿,用拳头来战斗。 既然狼这么喜欢啃咬他的胳膊,那就放给它啃好了。肖恩忍着痛将右臂狠狠塞进狼的嘴里,反而让这头狼不好发力。 狼的武器不多,唯一致命的就是它嘴里的一口钢牙,看似头狼占尽便宜,但只要肖恩不立马失去战斗力,一条胳膊用不上力还有左臂能挥拳,还有肘子能反击,还有双腿能踢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肖恩用还能活动的左臂揪住头狼粗壮结实的毛发,将它的头尽力扬起,想要抱摔一条体重超过70公斤的狼有些难度,更何况他的右臂还用不上劲。但是用上摔跤的技法,一起摔下去,用肖恩这体重压到狼身上,它也吃不消。 越是尘土飞扬之下,头狼被摔得七荤八素,它想发出呜咽的惨叫,但嘴里塞着一条胳膊,怎么也发不出声。 它知道症状所在,也尽量往后缩着脑袋,张大嘴巴,将肖恩的胳膊释放出来,只是它越张大嘴巴,肖恩的右臂却越往里塞。它疯狂地摇晃脑袋拒绝,但又粗又长的胳膊还是把它塞得满满当当。 右臂有了着力点,左臂也趁机压了上来,右手一点点攀上左臂凸起的肌肉,左手也努力按住头狼坚固的脑袋。 头狼感受到了压力,它奋力挣扎着,晃动着脑袋,肖恩的右臂在它牙齿的摩擦之下越陷越深,这次却是肖恩无视痛苦。 一个不正规的裸绞正在形成,虽然没有压到狼的脖颈,但是头部神经众多,渐渐收低的狼嘴和脖颈重叠在一起,也让它呼吸不畅。 五秒,十秒,肖恩的右臂血流如注,却再也激不起头狼的兴趣,它低迷地挣扎着,力道却越来越小。 “肖恩!我过来啦!”不远处,传来蓝尼的叫喊声,他看到了肖恩的马,再也不顾草丛里的危险,疯狂地朝肖恩跑去。 走到近前,他先是闻到了一股剧烈的血的腥臊味道,紧接着才看到“灰姑娘”臀部的伤和地上的三具狼尸,而肖恩则背对着他跪坐在地上。 “肖恩?”蓝尼轻轻问道,好像怕打搅到什么似的。 肖恩并没有回答他,安静地像一尊雕像。 “肖恩!”蓝尼着急地奔向他,迫切地想要过去看看他到底什么情况。 映入眼帘的是,肖恩血流如注的右臂和脚下瘫软如泥的头狼。 第85章 轰动 当蓝尼架着肖恩回到营地时,连那两个老牛仔都为之惊叹,他们来回翻看着那条头狼的尸体,感叹道:“这有多大啊?身长有两米吗?看看这大爪子和尖牙,这是什么传说怪物吗?” “你这个老板是赫拉克勒斯吗?我从未见过能徒手干掉北美灰狼的人,这简直是神迹。” 蓝尼却没有理会老牛仔的赞叹,而是向他们展示了肖恩伤痕累累的右臂:“这就是展示神迹的手臂了,肖恩可不是什么古希腊的大力神,这头灰狼可不是轻轻松松就猎杀得手的,是拼死搏杀才得来的战利品。 相较于看那头狼尸,你们更应该看看肖恩到底伤势如何,他已经神志不清了!要不要让我先带着肖恩赶回他说的红石镇。” 于是那两个老头又过来查看肖恩的胳膊,再三确认之后,老牛仔对肖恩的胳膊进行了全方位的检查;“胳膊看起来有些严重,虽然没有伤到骨头和肌腱,但是狼牙穿透了一些肌肉和血管,这些需要好好缝合,而且灰狼可没有刷牙的习惯,这些狼牙肯定携带大量的病菌,这可要好好消毒了。” 蓝尼这就要牵马准备离开,却被老牛仔们一把拉住:“嘿,你就这样带他回去吗?你这个蠢小子,你以为这里是哪?纽约的大街上吗?你太小看西部大平原的晚上了,你知道晚上会有多少猛兽出来捕猎?” “那我们就这样等一晚上?”蓝尼着急又慌张,他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认为是自己太过墨迹而耽误了肖恩的时间。 “我们先给他这条胳膊好好洗洗,至少把脏东西洗出来。再找一块干净的布包扎好,第二天你带着肖恩先走,卡农城到红石镇的路我们知道,我们会加快步伐,争取在后天下午赶到小镇,到时候你们找人负责将这些牛交接一下就好。”牛仔巴里对之后的行程做好了安排。 “巴里,狼,这头狼的尸体我们带上。”另一个牛仔出言提醒道。 “是的是的,我忘记了,我们带上这头狼的尸体,这样在白天小牛们会加快速度,晚上能震慑一下别的狼群,加快我们的效率。” 蓝尼替肖恩答应了老牛仔的请求,其实只要能早点找到医生,蓝尼什么都愿意去做。 做好准备之后,一行四人坐回到篝火边上,一把细长的匕首正在火上烤着,一会儿它将担任手术刀。 “兄弟,你把肖恩的胳膊抓好了,这可有些疼。”老牛仔巴里拿刀将肖恩大衣上的袖子拆掉,将右臂伤口里嵌入的衣服碎片一一挑出,之后拿出一瓶威士忌整瓶倒在肖恩胳膊上冲洗碎石和尘土。 肖恩感觉自己好像被烙铁狠狠烫了一下,他本能地缩着胳膊,却被四只大手牢牢钳住,陷入昏睡状态的肖恩快把嗓子喊哑了。 待清洁好伤口,他们又拿来一块干净的布将肖恩胳膊细细包好,才放开这個又可敬又可怜的华人。 第二天天刚放亮,蓝尼就带着肖恩去往了红石镇,昨天晚上他向老巴里详细地问了红石镇的路径,这也是他敢一个人带着伤员赶路的最大依仗。 两天后,肖恩在红石镇的诊所里,发出了如同那天夜里一样的惨叫声。 “该死的,肖恩你的劲有些大,我的束缚架都要被你搞弯了!”医生抱怨着给肖恩重新消毒,“伱看看你,真是惨烈,这伤口比得上别人一辈子的伤了。啧啧,怎么搞的?” 肖恩已经从昏睡状态恢复了过来,至少惨叫比那天的要响亮,“没什么,被狼给咬了。” “不,他可是狩猎了一只狼,一只头狼!”蓝尼不服气地为自己老板伸张荣耀。 “哦,那确实很棒棒。”诊所的医生敷衍地回应蓝尼。 “你福大命大,狼牙避开了胳膊上的动脉,你没有死于失血过多,也奇迹般地避开了肌腱,你这条胳膊还能用。感染和炎症还是有一些,你需要按时吃药,按时换药,别喝酒别抽烟,这两样对伤口恢复不利。 而且我建议你打上一次预防狂犬病的药物,狼也是携带狂犬病毒的重要动物之一,一旦被狼咬了,最好来打上一针。” “啊?狂犬病疫苗这么早就出现了吗?呃,我的意思是,你这里怎么会有狂犬病的药?” “当然,1885年巴斯德医生就已经将这种神药研发成功了,如果不是你足够谦逊,我也不想给你打。” 肖恩耸耸肩,把医药费出了,这次远门肖恩赚了不少,几个悬赏再加上那两支还算不错的连发步枪给肖恩带来了将近200美金的额外收入,肖恩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这两天他就打算住在镇上,等待老牛仔把牛送到镇上,毕竟这一趟既辛苦又危险,还加上了急行军,实在让肖恩过意不去,他想在红石镇好好招待一下他们俩。当然也为了见识一下医生口中的抗病毒神药是什么玩意儿。 晚上,火拳酒吧,肖恩眼巴巴看着本森混在一群酒鬼堆里喝酒,而自己只能坐在桌子前喝牛奶。老木匠凯文也不在家,肖恩跟他的邻居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个老头在他的牧场待了快一周了。 本森和周围的牛仔们打了一圈招呼又转回肖恩身边,他喜气洋洋地问候肖恩:“哦?瞧瞧是谁来了?肖恩你这趟远门出得可真是够长的。” 肖恩拿起牛奶与他碰了个杯:“是很长,我都想你了。不过麻烦解决了,算是将尾巴切了个干净。” “哦?那就好,我听说你和卡农城的治安官很熟?” “哈哈,这得看你需要办什么事儿。小事我就不认识他了。” 一阵寒暄过后,肖恩回到了酒吧二楼的房间休息,他的精神已经不支持他长时间在吧台待着了。 第三天的下午,老巴里赶着牛来到了镇上,先是看到牛群卷起的阵阵尘土,待尘土落下,在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只又一只的黑色牛犊。老牛仔在牛群前面和侧面纵着马,阻止小牛们跑偏,巴里则在马背上驮着一只巨大的狼尸在后面压阵,纵然头狼已经死去三天,那群小牛犊也不敢太过散漫,只要巴里提快马速,小牛犊们也迈开它们的小短腿拼命往前。 这个年代没有什么好玩的娱乐设施,尤其是女人和孩子,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要跑出来看看热闹。 很快,街道上两侧都站满了人,他们都望着这五十头黑色无角的牛窃窃私语。 “这牛为什么这么黑,跟黑鬼一个颜色。” “这牛还没有角,牛没有角还是牛吗?” “蠢货,这是安格斯牛,天生就没有角。” “但是我还是坚持认为,没有角的牛不算牛,你可以叫它安格斯大马,但是不能叫牛。” “酒喝多了吧,蠢驴,我懒得为你多动口舌。” 嗯.....安格斯驴也不错。” 待人们看见老巴里身后的狼尸时,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快看啊,这老牛仔的马背上有一头狼!” “它可真大,有小牛犊一般大小了!” “嘿,你怎么回事,我说过了,你可以叫它安格斯马或者驴,就是不能叫它牛!” “傻吊快去死吧......” “你们的关注点好奇怪,不应该好奇这只狼身上完全没有弹孔吗?” “没有弹孔?这不可能,难道是被灰熊一屁股坐死的吗?” “噗......请原谅我的失礼,但是被灰熊一屁股坐死的狼......哈哈哈这个笑话实在太好笑了些。” 人越来越多,人群越来越大,对狼尸的讨论越来越热烈,有胆大的还上来摸了摸尸体,验证一下这是不是真的狼。 老巴里则浑不在意地坐在马背上,他在享受人们的视线,人们的讨论,仿佛整个世界都聚焦在他的身上,他感到十分惬意,他就是在招摇过市,哪怕整件事情都没有他的参与,他就是这样的性格。 人们的骚动引来了本森,他是红石镇的镇长,他有责任平息人们的好奇心。 “哈,看看是谁?老巴里竟然来到我们红石镇了。”本森上前与老巴里握了握手,他自然也看到了他马背上的尸体。 “是北美灰狼?块头真是大啊!老巴里,你真是厉害了,当年你的枪法就够出众,现在威风不减当年啊!” “谢谢夸奖,不过你猜错了,这头狼可没有一个枪眼,干干净净。” “哦?难道是你们用陷阱捕的?我不相信你们有这闲工夫去抓一头狼回来。它在北美到处都是,既不能卖给马戏团,又不值得做标本收藏,你捕这个做什么?” “不,本森,你又猜错了,第一,这不是用陷阱捕获的,而是被人用胳膊生生勒死的。 第二,杀死这只头狼的,不是我,而是你们红石镇的肖恩·李。” 哗......老巴里的第一句话如同冷水泼进了热油锅,人群当场就沸腾起来,而老巴里的第二句话,则是往油锅里扔了一颗炸弹,人群当场就爆了。 上架感言 就是这样突然.....中午蹲厕所熟练打开助手,看看有什么精彩留言,结果却是一条站内短信,我以为是复活推荐呢,正要细看,结果却是上架的消息。 QQ上是编辑大大昨天给我的留言:明天中午十二点给你安排上架了。 突然吗? 很突然。 准备好了吗? 内心没有答案,但手里还是在坚定地码着字。 本来这不必有答案的,手在这里,往下写就是了。 但是中午坐在办公桌前,回首这一个半月来的努力,心里也颇为感慨。 感谢书友一路飘过啊的第一张月票,这是第一道光。 感谢书友穷诸的第一次打赏,那是年前的一个晚上,我们这里还下了雪,为此第一个龙套配角塔林·舒诞生了。 感谢飘若流风之回雪书友,你的加油让我在崩溃的时候鼓起勇气继续更新。 感谢血大板和刺绣书友,是你坚定地维护我,让我不至于失去写作的方向。 感谢各位书友的推荐和支持,给各位书友鞠躬了! 特别感谢我的编辑,蓝光大大,你是我最大的后盾。以后的写作道路上,多多仰仗你了。 网文是什么?网文是我梦想的开端,我是很早接触网文的,那还是纸质书的时代,租书屋里各种杂志、网文遍地开花,当时我最爱看的是网游文,貌似高手大大的《遗忘国度之神秘徽章》惊为天人。历史文也是我的最爱,有一本写石达开的部队反攻大清胜利,建立了一个民主共和国的文也非常好看,主角是两兄弟,好像是大武和小武还是别的名字我忘了,这也是我到现在的遗憾。我还记得的人物就是大清的格格和一个姓那的侍卫,如果有知道的,我真是万分感谢。 武侠和奇幻杂志有老书友记得的吗?那是我高中时最爱的杂志了。武侠连载着《昆仑》、《沧海》,奇幻我还记得一篇《死灵法师》。 网文伴随了我接近20年。我相信还会陪伴我直至退休。 看得多了,就想写了,第一次有强烈的动笔愿望是在高一,我有给奇幻杂志寄信的冲动,写了一個在军队学习法术之后做拓荒领主的故事,但那时候恰逢知秋大大写的《历史的尘埃》,我自惭形秽,把信撕掉了。 这一蹉跎就是十来年。而我也三十三岁了。 我看的文很杂,也很挑,也许是看惯了名家好手,知道了最高的山在哪里,自然不敢去攀。 直到去年,老婆心血来潮,熬了好几个夜写了一个女频文开头,霸道女总裁的故事让我品鉴,她说叫女强文,我看了都直翻白眼,我说难看,她还挺生气,说有本事你来写啊。 于是就有了今天重新码字的我。 说回本书,这是一个长篇故事,肖恩的路才刚刚开始,我还计划让他成为像老达顿那样的巨佬呢,他的事业刚刚起步,金手指就要发挥作用,他的爱情还未展开,他的影响力还没有显现,我国的辛亥还没开始,芝加哥博览会还没开,里诺帮的宝藏还没有发掘,跟霍尔帮还有仇没算,杂货店女老板的身份还没展开,希尔银行的故事还没细说,与杰克伦敦还没有相识,与牛肉“托拉斯”的竞争还没开展,印第安的翻身之仗还没开打,与亚瑟还没有邂逅等等等等,故事还要展开细说。 全勤不是最终目的,精雕细琢这个故事才是我的想法。 第一本书绝不会以太监结束。 但是生活所迫,赚点小米养家糊口也是写书的目的,更是写书的动力。 还请书友多多支持,老鱼在这里叩首拜谢各位衣食父母了。 第86章 回家(上架前的最后一章) 肖恩·李,华人,来到红石镇两个月的新晋拓荒者,他与小镇居民见过的华人都不一样,他自信,勇敢,高大,很能打架,刚来两个月俨然已是小镇的话题人物。 有人对他非常不屑,认为他不过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有人却对他有些欣赏,认为他会融入小镇,成为红石镇的一份子。大多数的人则对他不闻不问,好像他这个人只存在于街头传闻当中。 今天,他们的感官都被刷新了一遍,对肖恩有了个全新的认识。在他们的印象中,还没有哪個人完成过这样的壮举,甚至一度以为这是老巴里配合他演出的一场闹剧,但是尸体不会骗人,头狼那吊起来比一个成年人还大还壮的躯干和满口的尖牙无一不在向居民展现它的凶悍。 如果这样的怪物都能被生生勒死的话,那么肖恩·李又是个怎样的存在? 医生瞠目结舌地望着那头虽然已经死去但依然威风凛凛的狼,转头问道:“你不是说你是被狼咬了吗?结果你就给我上演这样的大戏?” 肖恩勉强压住他不断上翘的嘴角,装出一个平淡的表情:“是的,我没说错,我确实被咬了。因此我放倒了它。” “哈,你这个喜欢听别人夸赞的虚荣鬼!不过你确实是个厉害的人,我从未见过能徒手勒死一头狼的人,你的壮举配得上一个勇士的称呼。哦,还能再严谨一点,是从未听说。 老实说,我都不知道你到底该贴什么样的标签了,是华人,但是思想先进;是个牛仔,却尊重知识;是个拳手,还能徒手勒死一头巨狼。” 肖恩耸耸肩,坦然接受了医生的赞誉,“人了解得越深入,标签就越多。” 本森的表情更是奇怪,他挺着巨大的肚子艰难蹲下摸摸狼的爪子,一会又扒开嘴巴看看尖利的狼牙,眼神当中散发出狂热的光,“肖恩你啊,总能给我来个新花样!” 他确实是有道理高兴的,这头狼能给红石镇打出多少名气?整个亚美利加接近一亿多人,也找不出几个能徒手杀死巨狼的人,而这个人偏偏是在自己所在的红石镇,是自己的签约拳手,这是上帝抛给他的橄榄枝啊! 只要自己运营得当,先是报纸报道,再是揭露身份,最后自爆家门,肖恩多了个屠狼者的名号,每天来自己的酒吧的人会络绎不绝,经营的地下拳赛又会赚多少钱? “肖恩,你出名了,我会让你成为一个大师!只要你听我的,只要安静地坐在那里,接受几个采访,你就会成为亚美利加的英雄!把这条狼尸卖给我怎么样?我会找人把它做成一个标本,让它成为红石镇的标志!” “本森伱又来了,这太累了,我只想回家放牛。” “这不一样!小子,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乖乖坐好就行。这是好事,为华人正名的好事!华人被欺负得太久了,他们需要一个代表,一个英雄。一个被所有亚美利加人熟知的美式英雄。” 听本森说起了华人的事,肖恩想了想还是同意了,想要一点一滴地改善华人的生存条件,从给外国人种下一颗华人牛逼的种子开始。 于是在几天之后,普韦布洛、丹佛的报纸上面刊登了一则华人牛仔徒手勒死吃人饿狼的新闻,还配了照片,照片上肖恩戴着传统宽沿牛仔帽,身穿一件最能代表牛仔形象的油蜡夹克,用强壮的手臂勒住狼的脖子,照片上巨狼几乎与肖恩一般大小,看起来十分震撼。 当然摄像师也是加了鸡腿的,肖恩为了让艺术家拍出满意的照片,特意准备了一个不小的红包。 肖恩准备了两个相框,他要把报纸和照片好好保存起来。 ----------------- 诊所里,医生给肖恩注射了一针据说能预防狂犬病的神药,那是一种装在安珀瓶中的白色悬浊液体。 “这是什么东西?”肖恩好奇地问道,这玩意还像模像样,看起来和疫苗挺像。 “这是感染过狂犬病的家兔脊髓,放心,这是干燥灭活过的,剂量也不大,干净又卫生。” 肖恩感觉无知也是一种幸福,知道的越多,他就越痛苦...... 这样的针还要接种12次,上帝保佑...... 接种过后,肖恩准备回家了,已经半个月未回家的肖恩居然还有一些期待,明明只是一个单身汉,居然还想起家来。 也不知道塔林·舒的伤好了没有,有没有再被平克顿的人发现。 老木匠把他的房子装成什么样了? 蓝尼已经将行李装到了马上,虽然右手还不能动,肖恩用左手上马也不在话下,红石镇外,在老巴里的打理下,牛群已经乖乖排好了队伍。在看到肖恩之后,老巴里嘴里呼喝着,赶着牛群继续上路。 他们在红石镇休整了一晚,肖恩请他们吃了大餐,又在酒吧喝了半宿,这才消除了旅途的疲惫。肖恩只能以奶代酒和他们碰杯,一晚上去了八趟厕所。 又经过了三个小时的路程,肖恩的房子在山野间露出了头,肖恩已经顾不得再管牛群,他踢了踢灰姑娘的马腹,她也十分理解主人焦灼的内心,于是雀跃着奔向了山坡上的房子。 这就是他的房子吗?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前的房子,这还是土坯房? 外观大气的二层小楼坐落在山坡之上,干净的外墙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太阳色,显得格外耀眼,外墙保留了夯土的色泽,但添加的水泥和沙子又让夯土有了一些属于现代的灰色。版筑留下的道道印记依然保留着,新土和旧土的分界就像是先锋派的艺术,又像是时间留下的年轮。 楼顶上铺着朴素而耐用的厚实木板,层层叠叠,整齐而舒适。肖恩知道在木板下面还有一层用黏土、石灰和干草和好的稀泥保温层,而在保温层下面还有一层木板,这样既能保证房屋整体保暖之外还能保证防水。 在阳光的照耀下,小楼似乎散发着一种迷人的光芒,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好感。 二层的露台用碎卵石砌起了一圈栏杆,既增添了小楼的美感,又为小楼增加了一份庄重。 楼上的几扇窗户是肖恩钟意的款式,狭长带拱的欧式大窗,小巧可爱的半圆窗,样式简约的方形百叶窗,几乎每个窗户都有不一样的造型,但它们又彼此和谐地融进了这座小楼的主体当中。 一楼的几个窗户要比二楼的大的多,他打算上大块的平板玻璃,到时候太阳肆无忌惮地照进卧室和书房,那一定是非常完美的居住体验。 不要以为近代的玻璃价格昂贵还没有产量。早在1851年,伦敦海德公园举办的第一届世博会上,大英帝国就搭建了一座只用钢铁和玻璃为原材料的“水晶宫”主会场,一共用了三十多万块玻璃板。 肖恩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进去里面看一看了。 里面要比外面还要精细,墙面和天花板嵌了一层厚实的木板做内饰,让人感觉好像是走进了一间木制小屋。木头要比泥土更能给人安全舒适的心理暗示,毕竟千万年来,木头房子一直都是人类的主要居住场所。 在客厅的正中是一座造型精美的壁炉,壁炉通体用砖石砌就,外面镶嵌了一层柔和的鹅卵石,在木质墙壁的衬托之下既美观又大气,炉膛宽而矮,敦实的外表可掩藏不了它深沉火热的内心,肖恩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冬天壁炉的温暖。 地板还没有铺设,地面上一层木屑和刨花,屋子里锯子的呜呜声,凿子的咚咚声交相辉映,把肖恩进门的声音都掩盖住了。 塔林·舒赤裸着肩膀锯着木板,张凯文则拿着凿子给木板做出造型。秋天的寒意都掩盖不住他们工作的热情,因为这不仅仅是工作,也是送给肖恩的礼物。 “咳咳!”肖恩假装咳嗽,又假装正经地跺了跺脚。 塔林和凯文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他们放下手头的活计站了起来。 “嘿!我回来了!” 感谢信 亲爱的书友们,现在的我坐在桌子跟前,孩子躺在我身后甜蜜地睡着。 而我,满怀着内心的澎湃,向大家道个谢。 感谢大家对我的宽容,大家的大度才让这本书写到了今天。 事情已经过去了,老岳父岳母也表示了理解和支持,他们会在说服老婆回来的路上敲敲边鼓,这件事就暂且告一段落,继续回归码字生活。 我真没想到月末能给我带来这么多的月票,想到月中书友们说的:“你好好写,月票给你攒着呢,月底都给你。”我的内心还是一阵暖意。 我还记得前几天的惊讶,我一直在看月票数据的,到二十五号的时候,差不多是两百五十多张票,结果那天一天你们给我弄了五十六张月票。 我当读者的时候有这种自发行为还得追溯到15年,就为了给一个叫旋转的点点的作者把书点到十万张推荐票。那是一本叫《萝莉的魔兽世界》的小说,还挺有趣的。 再之后,就再也没有那样为了一个目标不顾成本地做一件事了。 让我再感谢一遍我亲爱又可爱的书友们,我早就想开个单章感谢一下你们了。 感谢不分多少,就按投票顺序感谢了!开始咯! 感谢!感谢书友virus1556的打赏!非常感谢! 感谢书友神游环宇的打赏!非常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20200330191440180投出的4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20190531225844386投出的3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20230115100607213投出的2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不锈钢盆Orz投出的6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121224234703276投出的3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静夜思绪飘投出的4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一路飘过啊投出的4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LV10投出的2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20230408113412078投出的2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海皇Dylan投出的6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红豆配奶茶投出的6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睡一觉南风过境投出的6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陶野青投出的4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旭曰投出的3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fewgrf投出的6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头昏眼瞎投出的3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20221011192034792投出的2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雨与闻投出的2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汉尊一投出的3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happymousee投出的2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20230220002826164投出的3张宝贵月票!感谢! 感谢!感谢书友samkou投出的6张宝贵月票!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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