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推女主在古代治病种田啦》
1. 穿越
烈日下的土地极缺水分,干旱开裂,硌得侯丹慧背部酸痛。奇怪,连头部也传来痛感!侯丹慧坐起身来,用满是灰尘和细小伤口的手触碰后脑,手指捻过暗红近乎干涸的血迹。哈,自己如今可真是狼狈,就是可惜了自己还没举报那个高空抛物的缺德家伙,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再次受伤。
目光从指尖处移开,身着虎纹交襟黑袍的几个壮汉已将自己团团围住,齐齐逼近。这场景实在是怪异,放眼望去是宛如无尽头的玉米田地,而眼前这些人穿着古装,都留着长发,编着多股到肩膀处的细辫子。忽然一阵头晕目眩,一只手腕蓦然被禁锢,她的身体竟使不出半分力气!
啪!啪!
两只陶制茶壶从后方狠狠砸在壮汉头上,随即滚落坚硬地面碎裂,但那壮汉大手仍像铁链牢牢锁住侯丹慧的手腕,阴鸷的眼神向后望去。两位身材矮小,身着粗布短打衣服的老人自壮汉后显现,约莫是壮汉身形魁梧,他们被挡住了罢。
两位老人被一脸怒气的男人盯着,双手颤抖却动作迅速地捡起边缘最为锋利的几片茶壶碎片,一脸坚毅竟朝男人再次袭来!
壮汉从未见过如此冥顽不灵的农户,粗粝生硬的话语响起,“我们古将军看上你们的女儿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章家近日所交粮食与银钱皆未达到标准,今日章安乔就得成为我们将军的第十五房妾!来人,好好款待章家二老。”
只见说话的人一个招手,这些野蛮人便对老人拳打脚踢,唯留说话的壮汉扣紧侯丹慧的手腕。然老人手中的陶瓷碎片又怎能阻挡一群壮牛?三两下后,年近半百的两位老人就被打得倒地不起。
这仿若舞台戏剧的一切在短短的半分钟内发生,侯丹慧只恨自己没有力气,否则她一定用武力惩治这些罔顾人命的恶棍。突然一只猫脸兔耳朵的毛绒绒四腿活物出现。这物着实奇怪,没有翅膀却能漂浮于半空,四条猫猫腿肉乎可爱但连个小团兔子尾巴也没,开口即为ai礼貌冰冷的声音,搭配上可爱的语气显得愈加诡异。
“叮,您的系统已经上线啦~欢迎绑定中医系统!我是中医系统小九九。这里被时代长河所抛弃,众多苦苦挣扎人们渴望救赎。欢迎宿主进入此朝代,我们的目标是救治众生的疾病!”
此时,老人被打倒在地,再没人阻拦这些壮汉,壮汉毫不费力地拉扯侯丹慧欲走出田地。中医!一刹那间,侯丹慧淡然询问旁人看不见的中医系统,“有长银针吗?”
小九九凭空变出粗细大小不一的银色长针,声音再起,“我们第一次对宿主的帮助是免费的哦~但日后宿主还须完成任务才能获得自己所需的……”
侯丹慧手中出现熟悉的银针,还是这东西拿着舒服。内关,合谷穴!壮汉手臂蓦然一麻,侯丹慧顷刻脱逃。跟在身后的壮汉立即追赶上前,奔跑间侯丹慧的耳旁风声簌簌作响。
突然,她奔跑着回了头向着壮汉而去。壮汉们得意:还不是为着荣华富贵自投罗网来的。只见她逼近壮汉,满手的银针顷刻而出,短短几秒后壮汉们手腿中针竟失了力气,骤然停下脚步。
对付完这些壮汉,她身形灵活地绕到老人所在的田间方位,高大的玉米就是最好的遮掩,她像一尾回到水中的游鱼消失在壮汉的视野。
两位老人全身灰尘遍布,混杂壮汉靴底的花纹,连起身都做不到,眼见女子向自己走来。
小九九冷不丁再次出现,猫身拉长变方竟成了液晶显示屏,冰冷略调皮的嗓音再次响起,不差一字地介绍屏幕上的人物与背景。
原来侯丹慧所在的身躯名唤章安乔。两位老人乃章安乔的父母,且不提沧桑的脸色与矮瘪的身材,他们竟尚未年过半百。章家居住的地方乃是乌国一块边陲小地,三年前被邻国-东国攻陷索要了去。自此,田地不再归属百姓,百姓忍受剥削,辛勤劳动,沉重的田税压在百姓心头,且要上供所种粮食的六分之五交于东军!渐渐地这里的人食不果腹,消瘦成了竹竿,更是毫无抵抗力,疾病缠身。
这不,今年天气大旱,章安乔眼见粮食收成还不够缴纳税赋与贡粮,多日进食甚少且欺瞒父母,日日进田地里劳作施肥,一日偶然见过东军臭名昭著欺男霸女的古互,哪里想过会出这等事。
壮汉们诱哄古互宅院舒适大气,出嫁后吃喝不愁,章家也坚定着不应。
章家的房屋自然比不得古互的宅院。黑灰的瓦片缀连,日晒雨淋下,多处瓦片脱落已无遮蔽风雨的功效。推开已朽的木门,房内空间狭窄,只雕刻棉花的轻巧木板代替屏风置中隔断卧房,堪称简陋的床板上微薄被子整齐放置在床。
章父与章母一路得女子搀扶,此刻坐在木质椅子上,才舒缓了片刻疼痛,只听得女子问道,“东军来过家里吗?”
二人心中俱是一惊,神色颇不自在,吞吞吐吐,“这,乔儿莫忧,他们只是来家中例行要税,很快便离开了。”
看来老人家没说实话,栅栏翻倒了些,缺口整齐,明显是人为。茅草屋中有依稀的相同靴底花纹,东军怕是已经盯上了章家。这一顿打章父与章母怕是不能去地里劳作了。
劳作的农家,晚饭不外乎馒头与面汤,侯丹慧悄然在面汤中加入少许药粉。
这粉末是中医系统那里要来的,内含银杏叶等活血止痛的药材,想来应是有点作用。
吃完晚饭天色已晚,万籁俱静中唯有几声虚弱的小狗犬吠声。今日已过,劳作的人们安然享受似偷来的一时片刻,遍体鳞伤的城池安然睡入大地母亲的怀抱。
这一天仍是金到白炽的日光,午时将至,晨起的农户方才自田中归来,一位高马尾,袖子捋至肘间不施粉黛的女子手拎锄具、多把镰刀与他错身而过走向田地,身后黑牛乖巧跟上。
章家女儿今日起得晚还如此怪异,农户便回头多看了侯丹慧两眼,章家的地怕是收不完了。
侯丹慧在地里才把牛安置在田中,路过唯一一棵枣树时,终于捡到块边缘锋利的石头,这时,远处的一位汉子如奔出的箭弦直冲她而来!
侯丹慧侧身躲避,那人便不受任何阻拦一下子栽进侧边的玉米田里。他不顾边缘锋利的玉米叶子与田地间的虫子,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头,在田中打滚,从叶子缝隙中能看到他竟向地撞去!
侯丹慧若有所思地盯着男人看了会儿,又开始指使系统,“小九,给我针灸、艾灸盒、打火机。”
一张可爱猫脸闪现于半空,声调委屈,面部表情倒是毫无变化,“宿主,人家是小九九啦~算上药粉,宿主还欠了一次任务呢!要先完成任务,才能得到奖励哦~不过现在还没到触发任务的时候呐。”
话音未落,侯丹慧已向枣树冲去,好似真的不怕死,眼见马上要撞到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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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系统的语速已自动转成二倍速,“宿主稍等,小九九马上给您调出来!”
遇上这么个宿主也着实难搞,吊儿郎当,仿佛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几次三番寻死。还好劝住了,否则再找一个出生于中医世家,针灸推拿专业的宿主可就难了。
侯丹慧在即将撞到枣树时紧急止住脚步,面色坦然接下治疗盒子,
她拨开令人瘙痒的叶子,快步走至田间男子旁,手上捏着银针,接连不断毫不犹豫地刺入仍在打滚的男子头部。
“别动!”
张登翻滚间感受到有什么刺入自己的头,有些疼痛,听完女子的话语,便不敢乱动。忽而,疼了几次感受到一股热量在脑后萦绕,鼻腔内充斥一股稍呛人的味道,是艾草。
两刻钟过去,热源渐渐消散,张登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拍打身上的灰尘后,头脑竟果真清明许多。他双手作揖看着同村的章家女,认真道谢,“多谢安乔!”
女子在土地上捡起锄具转身离去,张登只能看见她向后的摆手,听见由远及近爽朗的声音,“不谢!”
此时正值玉米成熟的季节,章家安乔大概也是要去收玉米吧。张登猛然想起什么般,追赶了上去。张登手持粗铁制的镰刀,在田间小径奔跑,不一会儿就到了章家田。章家田地并不多,但对于一个弱女子而言还是要废一番力气。然而张登看到田间的景色却实在吃了一惊!
田间出现几头粗壮黝黑的牛,尾巴用麻绳系着镰刀,玉米地中猝然出现许多碎布。今日风大,碎布在风中摇晃,牛发了狂似的在田地里到处冲撞,随身带倒了很多玉米。唯有章安乔附近没有粗布,她的外袍不翼而飞,席地而坐,望着自家接连倒下的玉米神色放空。
女子不可在未出嫁时在外男面前只着中衣,张登心中默念非礼勿视,小心翼翼地记住碎布的位置,仅盯着脚下慢慢移动,“安乔,这牛是哪里来的?你这是作甚?”
只着白色粗麻中衣的侯丹慧上下扫视自己的衣物,很好,衣物完整。她这才侧目看向来人,噗嗤一声笑了出声,“当然是向村里借来的,用来收玉米呀。我衣物都在身上,没脱掉,你不必拘束。”
张登从未见过如此,如此别具一格收作物的方法,听到女子的话,仍不抬头,目光死死钉在自己的黑色布鞋上,说明来意:“我来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如今看到我便放心了,安乔果真聪慧。”
他停顿片刻,章家与他家是近邻,章家的情况他也了解,如今章家安乔治了他的顽疾,他怎能对章家袖手旁观?张登心中快速思考自家交完税钱与粮还能剩下几何,再次开了口,“安乔不必忧心税钱,我张家可先匀出一成。”
侯丹慧早已了解过时代背景,这人是个实在心眼的,恐也是紧巴巴过日子才能省出来帮助章家。风又大了,她一头青丝随风扬起,有些犯困,语气也轻了起来,在空中模糊,“晤,不妨事。”
俗话说好事成双,这她到是没看到,却见到了坏事成双。果然,那帮壮汉知道章家地点,再次来犯,比她还先到家!
轻薄木门承不住壮年男人铁硬的拳头,被拍得啪啪作响,门上的灰尘都震落下来。拍门的壮汉不满门内人的鸦雀无声,浑厚的声音叫嚣,响彻一方,“出来,章家老儿,今日就得把银钱与粮食给我补齐!不要逼着我们兄弟动手!”
2. 军营
须臾仍未听到章家有人应答,壮汉侧着身子就要撞上木门!
他的肩头遽然被从后方大力拍了下,动作停下,与兄弟一起回头看去,只见那不久前未能抓到的小娘子仅着中衣,狐狸眼眸弯成两轮月牙微笑着望着他们。壮汉呆愣片刻,一股怒气从心底蓦然而起,一介女流戏耍了他们,竟然还敢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想想之前麻痹的身体,壮汉恨得咬牙切齿,突然眼前闪过银光,原是这女子把手上的四五把镰刀和锄具举了起来。镰刀所用材料自比不上他们的兵器,但农户为了收割粮食在磨铁石上日夜磨就,也是极为锋利,不可小觑。他们只是古将军手下最次的兵士,平日里除了攻城,连兵器也摸不到。只因古将军夸过章安乔尚可就想带章安乔去古互面前邀功。
一门之隔的章父颤抖着,手中紧紧握着长棍在门后不远处等待,手心出汗就在衣服上快速擦过再次握住棍棒,随时准备与东军拼个你死我活。他已让章母躲到屋内去,然这气氛与清晨时完全不同,门外没了动静,忽然,门开了!
章父拿着棍子就要冲上前,看到来人的一刻连忙把木棍丢开,两手紧抓住女儿手腕,语气焦急,“乔儿,没伤到你吧!他们没对你做些什么吧?”
章父眼神掠过女儿的衣物,留意到女儿的外衣不见所踪,目眦欲裂,甩开女儿的手就要夺门而出!
“爹!我没事,我已经把玉米收完抵银钱了。他们只是来要钱粮罢了,我的外袍只是丢在了地里。”
如此大的动静,章母岂会不知?于是,事情就演变为了侯丹慧与章父章母团团坐在一起,耐心告知章家爹娘自己收田的方法,才打消了他们的顾虑。不过,她已经用锄具挖好了坑洞,就等着系统给的蚯蚓好好翻地了,这可是惊喜。
繁忙的一天终于过去,章安乔这具身体太弱,稍微劳作就要歇息良久。
日光已从窗外透来,灼热微烫,床上人眼眸睁开一条缝,正欲再睡,一阵阵的拍门声却扰得人不能安睡。
侯丹慧用被子捂住头部,但章母已进房来唤,她披上外衣随章母走出房门,只见那撞过地的男子都要哭出来一般,直接跪在地上,声音抽噎,语无伦次,“安乔,安乔。求你救救我的老母吧!”
她连忙将人扶起,一问方知原来已上了高龄的张母早早就去田中劳作,张登发现后立刻去寻,在半路发现老母昏迷不醒,已没了气息,三魂七魄足足丢了两魂六魄。现如今农户哪还有银钱看病,想起自己被章安乔救治过,就飞奔到章家来请求救人。
侯丹慧二话不说,当即随张登奔跑到田地前,还好,路程不远。她望了眼空中悬挂的太阳,心中有数,径直按上了张母鼻子下方的人中穴,张母缓缓醒来。她让张登把备好的茶壶拿来,喂着张母喝了几口,刚嘱咐完张母不要在炎热的天气下劳作,要多备茶水解渴。忽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视线,她转过头去,却只有围观的乡间邻里,也没有人盯着,那视线消失了。
骤然间,一位农户脸色红通地跑来,眼中闪烁泪花,嘴唇轻微颤抖,险些说不成话,“乌军来了!我们现在,回归乌国了!祁将军大败东军!古互滚出去了!祁将军正告慰百姓,大家都来!”
张母也不歇息了,目光灼灼,要儿子把自己也搀扶去。章安乔也随章父去看望打败东军的英雄。众人均激动不已。
街道上高大黑马上中年男人蓄着美髯激动不已与百姓招手,言语之间满是自豪。突然,喜庆的场面出现变故,那将领说话突然变得含糊不已,神情焦急。
这时,其后的少年郎策马要跑出街道竟向着田间跑去,余光突然看到熟悉的人影,勒紧缰绳,又调转马头,跑到侯丹慧面前,“这位姑娘,请救我副将一命!”
中医系统此刻再次突然出现,语气激动,“宿主,任务来了!”
祁丰广的父亲为乌国赫赫有名的镇国将军,从小,祁百诚即严格要求祁丰广文武一个都不得放弃。因此,未及弱冠,他已文韬武略一应俱全,上阵杀敌,立下宏伟战功。此番,皆是因为近日东军借由风城逼得太狠,一口吞并与风城一命相承的无故城。乌国东方共有三座城池,若是东军野心勃勃再次攻下海泊城,东方市易道路将被垄断,往年与嗒郸交易的马匹与牛羊将不再能得到。
此番乌皇终是忍无再忍,祁丰广日夜聆听父亲的教诲,早就想收复被侵占的城池,还百姓安宁。他自动请缨,仅带父亲赠予的佩剑,从京都出发不停歇地从无故城一路将东军赶出风城。
人物背景读完在现实中仅有一瞬,侯丹慧走上前来,在无数民众慌乱焦急中吩咐兵士把马上壮汉扶下马,壮汉已口齿不清,近处的兵士只见那衣着朴素的农家女子,掰开壮汉的嘴巴,像是随意在其中刺了几下,毫无章法,血珠显现,不由得担忧起来这女子是否可以救治副将军。
神奇的是!不一会儿,壮汉悠然醒来,“多谢姑娘”四字清晰浑厚。他高喊的一声将军更是让百姓清楚原来那少年竟是祁将军!
围观的百姓们对侯丹慧均投以敬佩的眼神,那英俊少年更是受到无数未出阁姑娘的暗送秋波,然视线中心的女子神情自若,少年将军亦目不斜视,无所动容。
侯丹慧依然道了声不谢,转身即走,那少年刹那间翻身下马,拉住她的小臂,“姑娘请留步,”
眼前女子自是比不得乌国都城打扮精致头戴发钗身穿绫罗绸缎的世家女子,然,自然清透略显苍白的容颜在一众争奇斗艳的牡丹花也毫不逊色。她是祁丰广田间地头留意的小雏菊,白净高洁,迎着疾风肆意生长。
“能否随我去军营一看?”
侯丹慧只想安分种田,扮演女儿,本想拒绝,奈何系统不停骚扰。终于,众人均看到女子微皱的眉头松下,应了声好。
章父着急上前劝阻。那祁将军生得俊美,小小年纪却已有了成熟稳重的模样,声音如玉珠落下,“老人家不必担心,我负责军中的一切事务,您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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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是断然不会有事的。”
章父受了安抚便也不拦了,毕竟祁将军是解救他们的功臣,于情于理这要求得应。
军营驻扎在村民田地旁的空旷地带,中间隔着城池唯一的河流。战争必定会有牺牲,其中最大的一个营帐里都是受伤的兵士,随行军医人数一眼望去有五六人。
眼见一个兵士自行拔出射入体内的利箭,军医用粗麻布条粗略擦净鲜血,直接把药草包裹在干净布条中敷上去。
侯丹慧一个箭步冲过去把药草扔掉,笑意盈盈地劝阻,“这药草不宜过多用量。”
军医本起了怒气,但看着女子真诚笑意的模样,只能讪讪笑道,“多谢告知!”
小小的插曲过去,营帐内军医各司其职。祁丰广隐蔽地打量侯丹慧的神色,凤眼中光芒流转,终是开了口,“在下衷心请求姑娘留在营帐救治兵士!”
女子的名节再重要不过,而军营内只有男人,祁丰广已在头脑中想好劝服的措辞,猝不及防听到一声干脆利落的“好!”。
眼前的女子面色坦然,似乎这是没什么所谓的事情,“将军,小女的父母经过战争与岁月已经年迈无力,我夜间会回家,希望将军能体谅我尽孝的心情。”
“当然!”
若不是中医系统,侯丹慧不会应下,不过应就应了。只是中医系统在她耳旁叽喳吵闹许久,直至回家路上也不停,有些烦人,“宿主好棒呐!第一个任务圆满完成,哇!我对宿主完成目标非常有信心哦~”
侯丹慧充耳不闻,走在田间地头,路过自家田地时,随手抓了一把泥土。还行,这些小蚯蚓效率挺高。侯丹慧不再细看,继续走向陌生的家。
村里家家户户墙壁都不太隔音,常有能听到邻里争吵的事情。今夜也是如此,侯丹慧走到家里木门前,尚未推开门,房屋就传来了声音……
“我们的乔儿是不是并非我们的乔儿啊?我们乔儿胆小怯懦,乖顺从不做引人注意的事情。况且,家里以前有些银两时,乔儿也只是念过几天的私塾。后来,学堂的孩子欺负她,就没再去过了。而如今张家的独子告诉我乔儿看好了他头痛的毛病。我也亲眼所见,乔儿救治了张家老母,甚至还救了一个将领。我们乔儿哪里有这么大的本领?”
章母话未言说,先叹了一口气,“唉,那帮东军犬强抢我家乔儿不得,就推搡乔儿。乔儿当时头上还出了血。唉,我的乔儿,生逢乱世,乌国与东国交战不休。我们这个城池每次都要遭殃。东国人打赢了乌国,看不起我们乌国人,驱使我们为奴为婢。还要让我的乔儿去做敌军的妾!”
“也可能乔儿只是突然开窍了呢,毕竟撞到了头。”
章母这些话语宛如在对自己讲,须臾,细碎呜咽声从中传来,已经朽烂的木门不再坚不可摧,侯丹慧清楚地听到章母的抽泣声。
夜晚的天气想来是凉的,侯丹慧放在木门上的手也被冻僵了一瞬,才恢复如常,顺手打开了门。
3. 风雨
果然,章母的眼圈通红,是哭过的,“乔儿回家了。今日去军营与那将军谈了些什么,可是有什么事情?”
侯丹慧专注地盯着章母的眼睛,脸上出现一抹自嘲的笑,“其实,我在家门外听到了您们说的话。我的确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安乔她已经离开了你们。对不起,占据了她的身躯并非我的本意。如果您不想见我,我以后会住到军营里。”
相比较章母而言,章父更加冷静,不过眼圈也是一片红,“怪不得你,是我们乔儿没这个福气。是我们无用。”
章母眼中又含了泪水,上前揽过侯丹慧的手,轻拍了拍,“姑娘,既然你在安乔躯体内存活,这就是一种缘。”
章母声音略带哽咽,“就是请求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侯丹慧嘴角不可抑制地略微扬起,语气轻快起来,“好,从今以后我就是章安乔。”
晚间就着蜡烛的光,侯丹慧第一次仔细观察了章安乔的脸。侯丹慧的脸总有去不掉的婴儿肥,而章安乔是标准的瓜子脸,眉峰稍高,一双狐狸眼最为突出,想来平素里总是盛满忧愁。片刻后,侯丹慧终于把铜镜放下,叹了口气,躺上已经熟悉的床板。
翌日,章父与章母吃了几日加过药粉的饭菜,身体已经恢复如常,在田地里栽种章安乔从系统那里索来的奖励,中草药种子。章安乔近日经常午时才起今日也是如此,章父从田间抬头的一瞬看见章安乔孤身背着行囊走来,立刻叫上章母一起去送别章安乔。
章父章母很是依依不舍,约莫是将章安乔看做了第二个女儿,再次送别女儿终归心有所忧,一路跟随章安乔走到军营的门口,被两个兵士拦住。章安乔眯起眼睛,唇角向上提起,露出酒窝,直直地挥舞手臂,“爹,娘,赶紧回去吧。”
待章父与章母转身后,章安乔使出最大的力气让这对爹娘安心,“我每夜都会回家!”
章父与章母不忍回头,擦干了眼角的泪,回去了。
章安乔转身进了军营。六名军医拦住她的去路。其中两个还抬了一位伤员,双腿颤巍巍,连双臂都发着抖,瞧那模样,约莫是从不强身健体的。这时,其中一个开了口,“小小女子,怎敢干涉军中之事!不要以为将军让你留下你就可以安心呆在这里。我们每位军医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入选的,姑娘又有什么本事?这位右半身动不了的兵士。敢问姑娘可能治好?”
显然眼前这个吊梢三角眼,语气傲慢,贼眉鼠眼开口讲话的人就是这六个人的主心骨了。
时代不文明,思想不先进,果然会有这样的人存在,章安乔脊背更加挺拔,目视讲话的那个军医,“这样听来,您是很有能力的军医?您不愿意我在这里,您就去找将军。您不是有能力反驳将军的指令吗?”
李水光一点也不满意章安乔的反应,怎么回事?她不应该眼泪一掉包裹一甩,自行离去吗!怎么如今她如此镇定,难道有什么特别的招数?李水光有些不敢应答,但一想起自己的父亲在宫中做太医,又有什么可怕这弱女子的!“小小事情岂敢麻烦将军!你这女子,别是不敢医治吧?”
章安乔神色未曾改变,自信从容,“如果我能将他救治好,你们今后就不能再找我的麻烦!”
章安乔径直走到兵士面前,要了把剪子剪开衣物,将兵士右边的衣物缓缓褪去。乌国所有城池女子出嫁前均不得与外男有近距离接触,女医师本就稀少,男子找女医师看病的更是少之又少。章安乔却毫无顾忌,她勇敢无畏,凡间世俗礼节束缚她不得。
手指灵巧似翻飞的蝶,银针在指间是那蝶上的银色光辉。兵士动弹不得,神情从害羞变换至疼痛皱眉,再无暇顾及男女之别。
终于,蝶结束了飞行。章安乔口中的歌声也停了,神色愉快,拍了下兵士正常的左肩,“日后两三个月,我会每日前来为你诊治。”
祁丰广悄然随着兵士们围观了好一会儿,看来,这病症短时间内是无法消除了。章安乔宛如幽谷内无所不在的迷雾,祁丰广身处其中,无时无刻不在探究这薄纱似的雾气的真正面目。他以后不会再无聊了,这个人极其特别,足以吸引他长久的注目。明明已经得知了答案,但问句还是脱口而出,“短时间内不会好吗?”
章安乔瞥了祁丰广一眼,进行讲解,“这位兵士麻痹的右侧肢体需要时间来恢复。现在仅凭一次针灸是不可能立刻恢复独立行走的。需要一次次的针灸帮助他舒活经脉,不能急。”
此刻那六名军医噤若寒蝉,看来,中医系统的人物介绍果真是不出错的。祁丰广年纪虽小,手段却严厉苛刻,手下的兵士皆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白日晨跑温医书看病救人,夜晚教授爹娘医学知识的生活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淌在时光的消逝中。
驻扎在这里的兵士伤亡均不小,因此未能立刻返回京都领取皇帝的奖赏。在祁丰广的带领下,他们日日帮助村民种田,甚至连章家的房屋都是兵士们修理好的。起初,有些兵士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祁丰广就日夜看管兵士去做,自己更是以身作则地做了表率。如此连百姓皆知,祁将军的话,言出必行。
兵士们日夜劳累,避免不了发现自己有些腰痛背酸,章安乔就会强硬地让他们面朝下平躺在床板上,地上摆着一圈透明玻璃圆口罐。这物件他们只听宫中的达官贵人讲过,有一个邦国每年进贡给乌国皇帝透明琉璃罐,据描述,那物晶莹剔透,和章安乔带过来的罐子颇为相似。那大小不一的罐子经过清洗在他们身上轮番使用,首次用过后,兵士们背上似起了大包,皮肉肿胀,但没过几天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的背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因此,章安乔在军营中声望日渐累积。
更难能可贵的是,章安乔倾囊相授自己的医学体悟与知识。世事艰难,有这么一份手艺,就有在这乱世活下去的希望。兵士们出生入死,月钱不多,看病总要花掉很大一部分银钱。且大半医师不愿透露治病的药方。这才造就了有病只能靠医师治的状况。
军营里章安乔特地开展了每日医学学堂,学堂上由她监督指导兵士互相走罐、拔火罐等,日积月累,兵士们也能互相进行一些简单的推拿,倒是省了章安乔不少的功夫。兵士们对每日医学学堂很是热衷,除去必要的事情,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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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缺席。
近日,每日医学学堂讲解了新的知识,那就是种植中草药材。
“各位兵士都知道,我们营帐旁都是未开垦的空地。我们要知道,根据气候选择种植何种药材。我们这里天气炎热,因此适合种植黄芪和海沙参。”
章安乔的讲解通俗易懂,且语气就像日常闲聊一般,所以兵士们的求知欲都很强。
“章医师,什么是气候?”
这里没人称呼她为小娘子,因为兵士认可章安乔的能力。
李水光和其他的军医混在兵士中常来听讲,也了解了很多医学知识。学堂上着医学课,他们在下边窃窃私语,其中一个军医用手肘碰撞李水光,压低声音,“李医师,我们不该这么对待章医师。她是认真治疗兵士的好医师,而且学识渊博。”
听话的人却不这样想,他毫无顾忌,不在意是否会打扰兵士难得的学堂时光,“时间还早!章安乔得意不了多久!”
说完就在众目睽睽下踢翻了木头凳子,扬长而去,惹了众多的兵士抱怨。只留下说话的军医一脸懊悔,尴尬地笑着。
这天章安乔依照惯例走过田地回去章家,看着自家田地所种的马钱子等药材倍感欣慰,忽然,背后有人拍了章安乔的肩膀!
章安乔转身极速抬腿发力踢到来人,那来人竟是祁丰广!
饶是祁丰广久在沙场也不得不承认,就连他在章安乔的动作下也后退了一步,看来身子的确是养好了,面色也比往常更为健康,月光下有些红润的脸颊肌肤很细腻,远胜于那些世家女子。
“抱歉,在下唐突了。”
今夜确有歹人,不过那歹人不是祁丰广,而是被祁丰广打晕留在田地里的黑衣人罢了。
女子与众不同的高马尾随夜间的微风发丝飞扬,言语间没有歉意,反倒戏谑着打趣,“将军,天色已经晚了,您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将军不复以往的冷静持重,修长手指轻轻摸过鼻子,眼神飘忽,不敢直视章安乔,“我,本将军是来看看开垦的田地如何,不曾想天黑,竟走错了路。章医师也要当心自己的安危。”
祁丰广请求章安乔小心行事,还制定了值班计划,夜深时不同的兵士轮流护卫章安乔安全回宅。他们还不时互相切磋武艺让章安乔旁观。旁人怎知章安乔小小的身躯里是跆拳道黑带的灵魂,但她依旧认真观摩兵士的招数。
连祁将军都未曾料到,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今日每日医学学堂已经结束,章安乔在自己专属的营帐里温习医书,偏瘫的兵士经过治疗已经康复,但某些时刻仍有一些不利索,这是得好好解决。章安乔看着医书,中医系统还是有些作用的,比如这医学典籍,这个朝代根本就没有。
营帐突然被掀开,这是白日里很少有的事情。祁丰广神色着急地踏进来又意识到什么退了回去。章安乔把书收回中医系统给予的空间,出了营帐,祁丰广鲜有这样焦急外露的神色,章安乔被逗乐了,“怎么了,将军?”
“章医师,我们城里忽然出现了急性病症,还会传染。百姓已经死了好几个了!”
4. 恶疾
此言一出,章安乔嘴角慢慢紧绷,这里的人鲜活、无比真实,死亡甚至更加逼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时她已没有心思再看祁丰广一眼,快步走到木桩解了拴马的粗绳,修长的腿纵伸一跨骑上高大的红棕色骏马,勒紧缰绳调头就走。
祁丰广见状,随即骑上另一匹马与章安乔策马同行。而今的女子骑马很是英姿飒爽,速度快得惊人,他竟险些没能追赶上去。
“章医师,百姓现都安置在东边东军住过的空闲大宅。曾听你讲述,尸身能看出得病的诸多端倪,因此,我已派人将死去百姓的尸身妥善放置在西边林间临时搭建的茅草屋中。”
祁丰广仅能望见女子坚定的侧脸,目光向着飞扬尘土的前方,再没有其他。章安乔也未做应答,祁丰广眼眸垂下须臾,加快了速度追赶已经跑在前方的女子。
细碎的尘土随着马蹄飞扬又落在东边一所规模宏大的宅院,足以容纳几百人。谁曾料想这所宅院竟是古互为了搜罗美人而耗尽这所城池里青壮年的血汗建立起来的。
如今宅院里也处处是血色,太多了,实在是太多百姓了!有的百姓们甚至仅能躺到在宅院的石板地上,秋风瑟瑟中却无衣服遮蔽,咳嗽声此起彼伏,粗麻衣服上皆是血斑。
一位老人银白的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显现回光返照的光泽,咳嗽不止,脸上却带着和煦的笑容,看着章安乔的神色就像望着孙女般慈祥,“早前就听兵士讲喽,祁将军初出茅庐让一位女医师坐镇营中,看来即是姑娘了。姑娘实属有大才的妙人啊。”
眼前闪过另一位和蔼的老人,章安乔的眼眶也遭了这秋伏的怜爱,发热滚烫,迅速拿出银针,“老人家,您省着点力气。接下来会有点疼痛感,您要忍耐些。”
无声笑容中,老人的眼角处漾开层层波纹,那是岁月的痕迹。老人默不作声地忍受银针所带来的细微疼痛,目光未曾离开过章安乔。章安乔用尽生平最快的速度在老人身上施针,抬眸时,眼睛却已蒙上一层薄雾,看不清景象。
寿终有时,仅有一针的时间,这位老人大抵在针入体内已经身亡,脸上依旧是浅淡的微笑,眼眸自然闭合,身旁也未曾出现一位子女。章安乔默了默,将针从老人体内取出,老人应该好好走一程的。而她的手指却似痉挛颤抖不止,几次也没能将针取出。
祁丰广踏步上前,稳稳地将针取出,再无任何言语。
是啊,这针已不能再用了,但她还需要很多很多的针。回头时,章安乔的脸上已没有了脆弱,快速大量宅院中的人数,话语清晰,“麻烦将军将参加过每日医学学堂的兵士都带来,我留在这里救治病人,要快!”
她的话语向来如此,情急之下不会讲解过多。祁丰广应了,转身朝着来路折返。
再次归来时,五十人一人的马匹踏过大地迫使大地发出震动,晚霞悄然露出脸,宅院中的咳嗽声已然小了,兵士们只见他们的章医师不停在病人旁移动施针,移动时不时空出另只手来轻揉眼睛。
一位兵士向章安乔挥手,“章医师,我们兄弟悉数在这里,任凭章医师吩咐!”
章安乔半跪在地,闻言也不曾抬头,正要为一位中年农家妇起针,即使一人救治诸多百姓,声音仍铿锵有力,“大家上前来,快!好,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扎一个穴位,鱼际!你们一定要看仔细,这个穴位在大拇指与手掌所连接的地方的中部。注意,一定要找到白色皮肉而不时红白相交处再进行施针。施针时要久做停留再取出,用过的针妥善收好不能再用!”
“记住章医师所言,立刻救治百姓!”
祁丰广以身作则,率先从所带药匣中取出多枚银针,颇为小心地刺入百姓的穴位。其余兵士皆自行探手拿出银针,开始救治百姓。
章安乔终于舒缓一口浊气,被祁丰广命令到一旁指导兵士。的确,兵士们听过了诸多医学知识,但若真上手,难免不了会出现差错。所以章安乔就开始了巡视督导。
一轮弯月升至繁星遍布的夜间,日光又将它悄然替换,烛火苦尽了泪,又在白日凝固。所有的百姓得到了及时的救治,而章安乔的表情却愈发凝重,正欲独身上马却被打断。
“章医师,这是要去哪里?病情已然控制住了,为何章医师看起来却仍忧心忡忡?”
“眼前这病情被遏制住了只是表象罢了,现在还没找到疾病的源头,百姓的情况可能还会恶化,我要去西边看看尸身。”章安乔目光短暂停留在祁丰广身上又移开,动作不停,上了马。
“我与章医师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于情,女子体弱且劳累整晚,体力必然不济,于理,身为这一方城池的暂时城主,祁丰广也该对自己的子民负责。
清晨的日光照耀保存完好的尸身,面容各异,老人幼童无人幸免,紧闭屋门吱呀打开,散发出难闻的气息。
章安乔面不改色,从一具具尸身旁走过,走到幼童的尸体旁蓦然停下了脚步,拿出随身的布包抽出麻布轻柔地在幼童身上揩过,仔细收好,“将军,最近有什么异乡的人来过吗?还请将军派兵士去取些河里的水来。”
祁丰广闻言刹那间顿悟,“最近是有无故城的百姓来到我们风城借粮,但皆数经过了城门口兵士的探查。至于河中之水,我立刻动身去取!”
祁丰广转身就要离去,余光却见旁边的女子摇摇欲坠,连忙扶住,“章医师先行回军营休息,我去去就来。”
也许是近一天未曾进食的结果,章安乔腹中空空,眼前一黑,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虎口处,方从天旋地转的状态中恢复,看向祁丰广扶住自己的手。祁丰广触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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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立刻松了手,转身离去。
回到军营吃了些许食物,安抚过饥饿过度的胃,章安乔开始细细思索麻布所包裹的虫子。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白色小虫,从幼童的鼻腔中爬出,极其微小,小米粒一般大小,却仍然存活。若非这虫子自己动了下,章安乔还未必能发现这是个活物。这物的来历绝不简单!
可是又有谁处心积虑残害无辜的百姓呢?东军的目标是争夺土地,如果施展这种手段也应该在兵士们施展。无故城的百姓经过战乱与剥削,且地势高、险峻,普通农作物种植不了,借粮食来度过难关也不是不可能。
章安乔直觉这是一场命不由己的漩涡,前路难辨,敌暗我明。一走了之?不,这个朝代烽烟四起,各处残损遍地。爹娘,未收获的药草,没能根治完全的偏瘫兵士,这一切又该如何?
忽然,红色的果在眼前晃荡,原是祁丰广回来了。历尽沙场的将军终究只是少年,在这清爽的清晨微微出了汗,有些腼腆地把果子递给章安乔,“章医师,此物是我去河边时一户农家所赠,想来早晨你应是饿极了。”
随即,他从袖口中拿出了用茶壶装着的河水。想来是一路仅用一只手策马,另一只手稳当护住水壶,壶身才能始终保持干燥。
章安乔接过水壶,一场小心地将皮质水壶壶盖松开一条缝,目不转睛地看向内里,“谢过祁将军了。这果子你留着吃吧,我已经用过早饭了。不过这水壶是不能再用了,祁将军也要小心,最近不要让百姓和兵士喝河中的水,取河中的水用了。先都用军营掘的井水吧。”
祁丰广的眼神暗淡些许,出了营帐安置辛苦的兵士。
往来城池的百姓还没逐一甄别,这河水却着实出现了问题。唯一的一条河流出现了问题,吃水、灌溉这些都是大问题,恐得发现新水源。
以前也有位老人给章安乔带水果吃,不过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章安乔日有所思,于半梦半醒间梦见了久违的爷爷,她留恋不已,爷爷却发怒着劝她离开。醒来时,冷汗已浸透中衣,身体开始发热。
营帐外有人呼喊,“章医师,出大事了!”
章安乔的营帐外灯火通明,她披上外衣出了营帐,只听得一位兵士急切的声音,“章医师,兄弟们开始发烧、呕吐,您快去看看吧!”
浑浑噩噩间,章安乔随着兵士来到宽大营帐,看到了兵士们虚弱痛苦的神情,心中一紧,恢复了几分清明。太快了,还是大意了!这背后的人着实该死!
中医系统从未如此及时地出现,此刻倒是时机正好,“小九九检测到宿主的生命遭受威胁,请宿主提出要求,宿主仅有一次机会,如若失败,便是真正死亡!”
原来是这样啊,这病可真是凶险。兵士们与百姓都需要治病救人的医生,她还不能倒下!
5. 药草
“要根治白色飞翅虫的药!”
“宿主,”中医系统卡顿须臾,“好的呢。作为药水的代价,宿主需要协助关键人物祁丰广追查疾病的源头哦~宿主加油!”
手上仅出现了纸扎中药,幸而种类繁杂但非罕见的药材。白日里从那幼童的尸身判断,白色飞翅虫恐才是疾病会传染的根源,还有时间可救治!只是这药还须找人来配。
章安乔正苦苦思索此时此刻究竟谁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完成采集草药艰巨的任务,猝不及防看到了章父与章母,立刻侧过身体,仅用余光描摹爹娘,“爹,娘,你们怎么过来了?现在是特殊时期,疾病来势汹汹,还会传染,你们不该来这个地方,回家去吧。”
白色飞翅虫很有可能已经在人体内驻扎,即使毫无感觉,章安乔也不敢冒半分风险。
章父与章母上前一步,章安乔即向后退一步,终于,章父与章母察觉到了什么,眼中盈着热泪,章母更是不忍地掩住口唇,不让呜咽泄露一丝一毫。
“小乔,昨夜你未能归家,我与你母实在忧心,才知我儿竟一夜未停!原想白日过来探望,你娘将我劝住。若早些得知,我们便早早到了,唉。如今,我们还能帮上你吗?”
“爹娘,不必过于担心……这病症已经有了解决得药方。我去找纸笔将药草的比例写下来,爹娘把这些药草尽快收集起来大火煮沸,回家后就快速喝下。熬制完成后用大些的罐子装起来放在军营的门口处就好。”
眼前的女儿在一众躺卧均不能舒缓片刻的兵士中镇静地望着草皮上点燃的篝火,唇张开又闭合,认命般闭了瞬眼眸,再次睁开眼睛时失望中夹杂一缕冷静的疯狂,“麻烦爹娘再将另外的药汤放置在生病的百姓所在的宅院外,一定不要进入宅院!”
话已说完,章安乔背身而去向自己的营帐,须臾,她拿着竹纸出来,屏住呼吸在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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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纸交给章母。章母仍是说不出话来,她的眼已经穿不过针线,经过今日的担忧,眼睛所视之物怕是会愈加模糊。
章母今夜这泪,章安乔注定擦不到。秋风将她的外衣吹皱,眼神从章母身上拔下,再次嘱咐过章母与章父谨记喝药后就转身进了营帐。
布料相隔间,章母多次回头,即使视野模糊,她能感觉得到小乔在营帐里久久望着他们。
事关自己女儿与诸多邻里、兵士甚至祁将军的性命,章父与章母岂敢耽搁片刻,三炷香后即出现在军营。
兵士们得到了及时的救助,祁丰广自高烧中醒来,众人在营帐中休憩。一盏茶后,祁丰广就恢复了往日的将军模样,英勇而无所不胜的神情鼓舞着所有兵士。
突然,这再次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走到了章安乔的面前,“章医师,既然河水有问题无疑,我将去核查近日入城的百姓。章医师意下如何,是否愿意同行?”
6. 回京
“好!”
城池内一座蛛网遍布的破庙中,一口大锅架在得来不易的木材上,内里小小的白面团在其中翻滚,汤清如溪水,唯有几片地里挖来的野菜点缀。一群身着破烂衣裳的人眼冒绿光,手中拿着缺口的陶碗,紧盯着正在搅拌的木勺。
“别动!”
一男子不知不觉中伸手触碰到了木勺,肚子里水声晃荡得响亮,被打了下手,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抱歉。”
祁丰广与章安乔踏进来时,众人正随意蹲坐在封死的木窗下,狼吞虎咽地喝着面汤,两个陌生人站在面前也不曾将他们的目光吸引。
“我乃暂理风城的祁丰广,如今到此,想向你们了解一些事情。还请诸位实言相告!”
话仿若并未传到众人耳中,即使碗里的汤已经见底,毛绒绒的发顶深埋在其中舔舐,可见这人是真饿得狠了。
忽然,一只死虫映入众人眼中,原是章安乔拿着布包一一递到众人的眼底。面汤的吸引力在此刻彻底消失殆尽,甚至有男子看到虫子后双目圆睁,瞳孔放大,惊恐不已打碎了已长久使用摩挲到光滑如瓷的陶碗!
啪!
章安乔立即逼近,将虫子递得更近,“敢问您以前见过这种虫子吗?”
那男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随手推开章安乔就要朝庙外跑去。章安乔眼疾手快合上了布包,反手擒住男子手腕,手上的银针在男子眼前晃荡,“可别看这针细,刺入皮肤也是很疼的。你知道人身上都有穴位吗?有可能这一针下去,你就开不了口,也有可能……”
“慢着!姑娘饶命!”男子着实怕极了,和盘托出,“先前我们承载城民的希望前来此地借粮,然而风城不知何时广种药田。现今已经要准备过冬食粮,我们眼见风城的百姓存粮不多,也是苦恼。有一天忽然有个人带着一个琉璃壶找上我,说里面乃是罕见的神药,与水交融,作物便会增产。”
章安乔还未曾言语,一旁的祁丰广眉头紧皱,质问道,“那琉璃壶里可有白色虫子!”
男子被祁丰广的气势震慑,绕到章安乔的身后,胆怯地望着这少年郎,言语间更显踟躇,“呃,有……有的。”
这人还是第一次这么大动肝火,惹得章安乔多看了几眼平素里冷静和气的少年将军,男子趁机极力抵抗,收回了自己的手腕,兔子一般飞奔起来,眼见就要逃脱!
咻!
两人齐齐追赶到破庙口,即将再次拿住男子,暗器却刺入章安乔的手臂,祁丰广也不再理会那逃跑了的男子。喝面汤的众人均慌了神,缩在角落。
湛蓝色的大袖中是章安乔平素调配的药粉,特意用来应急,却不承想竟自己先试用了。此刻她的手臂已僵直麻木,祁丰广慌了神,把袖袋中的五颜六色的药瓶皆拿了出来,望着女子骤然苍白的脸色,凌厉的凤眼这时泛出水光,“章安乔,到底是哪一瓶!”
眼前的女子再没有意气风发的模样,眼睛缓缓即将闭合,忽而猛睁眼,牵动嘴角笑了,“将军,是白色的那瓶!”
祁丰广忐忑地捧着白色小瓶递到章安乔的手中,正欲帮章安乔上药,却被阻拦,章安乔单臂捋上衣袖,露出鲜红伤口,完好的右臂拿起药瓶,用牙齿咬开布塞,将药粉倒入伤口上。所幸,这暗器竟然无毒,章安乔倒药粉的速度忽然变缓,“麻烦祁将军将撒偏的药粉接在掌心。”
在破庙外等候的众兵士等候许久,始终不见将军与章医师出来,可没有将军的命令他们也不得擅自行动。还是有位极其崇拜祁丰广的莽撞兵士先行闯入,众兵士才随其一起进入破庙,随即见证了将军饱含耐心地接住药粉,神色认真地仿若在观测将与敌军交战的山川地势。
一点没漏地完成了章医师交代的任务,祁丰广直起腰来,转眼扫过围观的兵士们,白净耳垂爬上一抹红,“都看着作甚!把这里的人给本将军带走!再者,方才出逃一个男子,可曾抓到?”
兵士们此刻才意识回笼,他们面对的可是说一不二的祁将军,一个个垂下了头,“是,将军!”
最先闯入破庙的兵士却丝毫没有那个觉悟,眼睛滴溜溜地在祁丰广与章安乔身上打转,“将军,那人早死了,出了破庙还没待我们擒住他,一枚暗器就射中了他。当场毙命!啧。”
这是哪里来的兵士,怎么从来没有印象?不待祁丰广细想,章安乔已恢复精神,当即要去看那男子的尸身。
男子嘴唇颜色正常,心脏正中插着小指粗的银色钢针,一击毙命,缓缓拔出,血液才自体内外流。这是个高手!
一行人返回军营,仔细盘问过无故城的百姓后也未曾发现任何问题。老翁带领着一众百姓,但年老体弱,百姓更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究竟暗器从何而来,这些人又该安置在哪里?
黑云压住晚霞,兵士们正遵祁丰广的指令摆弄床板与桌凳,已经余下了两间空营帐。
无故城的百姓正四处张望这来之不易的营帐,遮风避雨,这正是他们渴求的。家里的老人与稚童均在等待充足的粮食,如今可如何是好?
远处的马匹嘶鸣声愈加近了,从马匹上下来一位一身书卷气的文人。这文人一身红袍加身,身着乌国三品官服,其后并无侍从,也未曾乘坐软轿。下马来作揖,“在下久闻祁将军的美名,今夜来此,能够面见战功赫赫的祁将军实乃司某的荣幸。”
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双臂环抱于胸前,满是戒备,“有何贵干!”
“是在下唐突了!在下方才被任命风城的城主,将接管一切事务。丞相请将军速速班师回朝,还望将军见谅。”
“那祁将军需要什么时候赶到京都?”
司尹这才看向祁丰广身旁的女子,这女子有意思,身为女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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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却待在军营里,将军未曾答过的话这女子却先行抢答,祁丰广也不曾阻拦。
“这几日吧,途经无故城时受到无故城主的委托,这无故城的百姓我就先行安排到他处了。毕竟两座城池的事务总该告知无故城主一声,在下还须与新上任的无故城主交接,将军自便。”
祁丰广嘴角紧绷,已有愠怒的迹象,“这些人干系到风城无数百姓的性命,你怎能将其带走?”
扑哧,身旁的女子笑了起来,祁丰广的目光变得柔和,冷白的烛光映在他的眸中有了温度。章安乔此刻真正显现出女儿家的俏皮,“将军也不必过于在意,就让司城主将人带走吧。兵士们也能安稳睡个觉。”
一向有着预言师般别号的章安乔得军营上下信任,祁丰广至今仍未梳理明白为何章安乔要他将人交于司尹,即使他是新上任的城池主,拥有丞相所下达的旨意,但连乌国皇帝也要给祁家的面子。他未尝不可争取将人留住细细探问。
连续两日过去,风城的百姓与兵士们完全根治了疾病,都对祁丰广敬佩不已。药田初具规模,章父与章母前来送别。与旁人不同,他们最不舍的是自己的女儿。
经过章安乔调制的药袋,章母每日的闲暇时刻都谨记覆在眼睛上方,是以眼睛视物清晰了许多。平素里不肯流泪让女儿担心的章母今日完全忘记了章安乔的嘱托,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与章安乔紧握的双手上,“小乔,非去不可吗?回京都路途遥远,时刻跟随着兵士与祁将军,护得自身周全。”
章安乔望着章母哀切的神情,探手拂过章母被风吹乱的发。发中已有多缕白色,心脏被刺了下,轻柔梳理过章母的白发,又看向向来沉默寡言的章父,“爹,娘,此事关涉到很多人的性命,孩儿不得不去。暂时不能在爹娘面前尽孝,只愿多写些家书好让爹娘安心。近日风越来越大,爹娘要早点归家去。”
“爹娘会等的,小乔一定要多寄家书!”
二老的身影随着马车走动越发模糊矮小直至消失在章安乔的视野。司尹安排的马车散发着红檀木的味道,内里有小案,茶水、甜点一应俱全。本是为祁丰广准备的软轿如今章安乔却坐了进去,她放下灰纱制就的帘,下一瞬,帘从外侧被掀开!
是那个最先闯入破庙的兵士,他一手拎着薄帘,眼神直直望着章安乔,须臾,双眼向里望去,像是在找什么人。仔细看过后他唤住章安乔,“章医师。”
所有的兵士按照乌国礼制均需在马车后列队行进,这人已破了礼制,祁丰广在马车前身骑黑色骏马无暇顾及,倒是给了这兵士可乘之机。
“你有事情吗?”
兵士随着马车的晃动快步跟上,微有些喘,“有事,哈,我,我想提醒章医师此番路途凶险,一定要注意提防所遇见的官员。还有,协助祁将军探破白色飞翅虫的来源,此事还只是个开端!”
7. 小妾
章安乔注视着这不速之客,眉毛微挑,真正显露锋芒毕露的细眉,“我又该怎么相信你?”
赵银谷睁大圆圆的黑眼珠,惊讶之余又开怀笑道,“不愧是姑娘,就是聪慧。聪明人!姑娘应该是有些特殊手段的吧,抑或者系统?”
女子的神情并没有丝毫变化,好似早已知晓这段对话,倚靠软枕,斜眼扫去,似笑非笑,“是啊,你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再来问我。你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这可太冤枉赵银谷了,他仅仅是偶然看到了一篇故事的同人文,突然在某天就进入了这里。他缓声为自己辩白,“非也,非也,我是来帮助姑娘的。姑娘是否在某天忽然进入了这里,我愿意将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姑娘。”
只见同人文中的女主一条胳膊支在小案上,手腕架起柔软滑嫩的脸颊,偏头看来,静静等待着。
赵银谷索性托盘而出,这里乃是一个故事的同人文。原故事他已经记不大清了,唯一记得女主为了帮助男主实现自身保卫江山的梦想而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他那时还哭了许久,祁丰广少年成名,所有的目标皆已实现,然而因为悲痛孤苦一生。他找不到同好,毕竟看这故事的男性占比小。他却一个月都走不出来这样的结局,一天刷微博的时候看到了陌生太太写的同人文,然后就到了同人文中。
章安乔,同人文中的女主,在同人文中智勇双全,志存高远,多次与男主共患难,两人携手护卫了得之不易的安稳生活,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在太太的文中,他得到了这虚幻美好的结局。
“也就是说,这些剧情你大部分知道,因为跳读,所以关键的节点并不知道?而且剧情是以大纲的形式出现,你看的是大纲文。”
赵银谷连连点头,头部小幅度晃荡。
“那……”
同人文女主未说完的话语随着祁丰广的到来戛然而止,赵银谷目光灼灼盯紧所喜爱的人物,祁丰广骑马来到轿身旁,好似随意瞥了一眼赵银谷,“在这里作甚?去后方跟随兵士们,下次不得扰章医师的清静!”
即使是告诫的话语也足够让赵银谷高兴许久,当即就撇下章安乔,哼着小调扭头融入兵士中。
路旁一只黄白相间的瘦小野猫在祁丰广的身后委屈地喵喵叫着,章安乔看着祁丰广,这声音好似是祁丰广发出的,微微转头才得以发现这渺小的猫咪,摇了摇头,暗道声好笑,把这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脑海。她从小案上掰下一小块的糕点,拿在手中下了轿,缓缓走过祁丰广绕到其身后。
糕点被一次次用手掰成更细碎的小块,放置在杂草遍地的土路上,或许是刚降世不久的小猫,也许是饿得狠极,地上的糕点被着急地吃完,嫩粉的小舌却追逐章安乔的掌心,舔舐上手掌中的残渣。
祁丰广向后走了几步,一个猫儿,即使在路途也能将它照料得很好。手臂即将抱到猫身的那一刻,小猫却躲闪进了路旁的林子。他望着空荡荡的掌心发呆。
“让它去吧,我们总该尊重它的选择,不是吗?”
不知道祁丰广又在不自在些什么,声调下沉,似是不大愉快,“嗯。”
章安乔只当是小猫拒绝了祁丰广的收容,因此祁丰广情绪低沉,一路上,吩咐兵士们休息会儿的期间也不曾多说些话,仅是沉默地烤着本就备着的番薯。连递给章安乔番薯时,人也是嘴角下压。
“喏,给你!”
烤好的番薯被揭开一个口子,黄色的内芯提振了众人的食欲,章安乔所取下的是番薯的中部,软糯得恰到好处,散发幽幽的甜香。
接过这一口自己烤好的番薯,祁丰广仍是沉默,不久后悄然地笑了,笑容转瞬即逝。
一切都纳入了章安乔的眼中,是个好哄的,少年人就要笑起来才好看。
经过颠簸陡峭的山路,一行人最终抵达了无故城。无故城建在一座大山的山腰,四周环绕高低不一的山峰,唯有最大的山才能容纳下无故城。
人还没从轿中下来,身着浅绿棉袍的使者已经上前传达了城主的欢迎,“城主特命我等前来迎接祁将军,且已在城中最好的酒楼为祁将军设宴,愿为祁将军接风洗尘。还请将军赏面一去。”
使者恭敬地在轿旁等待,见一女子从轿中落脚下来,惊讶过一瞬神情立刻恢复如初,“想必这位即是将军的妻了,城主也为将军夫人准备了宴席,愿将军夫人在城内品尝美食。”
言语间已经较为妥当,而兵士们却全都笑了出声,使者和善的面庞露出不解,祁丰广纵马上前。自他发现有兵士打扰章安乔就一路跟随在轿后,此时上前让使者看了个清楚。
“好!”祁丰广看向章安乔古井无波的眸,和不曾开启的唇,笑意又扩散几分,“多谢使者前来迎接!”
兵士们被安置在酒楼的一层,而祁丰广和章安乔则随着使者抵达酒楼二层。无故城的城主已经端坐在桌前,肉乎的脸挤出一抹笑,黑乎乎的小眼睛几乎变为一条细缝,陷入白胖的脸中,手持酒杯站起身来,“祁弟,可算是能见到你了!来,坐着。”
无故城地势高悬,来酒楼前众人已经跟随使者换上保暖的棉袍,抵御了路上的冷风。到这酒楼中身上却有些发热,祁丰广解开棉袍交襟处的几颗扣子,方才觉得缓过来气,“城主见谅,我们一行人人数众多,今日还要有赖于城主的照料了。”
圆形檀木桌菜品琳琅满目,色泽饱满的肉食、扮相引人的素菜、形状各异的糕点一应俱全。
丝竹声骤起,一女子身着桃粉襦裙偏偏起舞,藕臂水蛇般灵活,额间的桃花花钿鲜艳夺目,脚腕上银色铃铛与丝竹相合,发出独特的声音。
“这是?”
“贤弟不必在意,这是我的一房小妾,跳舞甚是了得,今日特请贤弟与章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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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一观!”
酒楼内暖气融融,但仅着比单衣还轻薄的襦裙怎能不冷?章安乔上前挡住女子的动作,女子被迫停了下来。
据说这小娘子是祁丰广特意请的医师,这一副小模样与他所见的女子皆不同,若不是顾及祁丰广,无故城城主难道还不能摆弄一个女子吗?这女子实在大胆,不过也有趣得紧,水色的唇微启,“章某一人吃饭多有孤单,因此想要这位姐姐陪着我吃上一些,还望城主不要介意!”
无故城城主此刻全然不在意章安乔到底说了些什么,目光死死盯着章安乔经过酒液润过的唇,忽而,眼前出现熟悉的浅绿棉袍,慌乱地移开眼神,“唔,章小娘子不必在意。尽兴即可!祁小将军请坐,站起身来做什么,来,吃菜,吃菜!”
酒足饭饱,唯有无故城城主喝得面红耳赤,肥胖的身躯架在小妾瘦弱的肩膀上,摇摇晃晃地被小妾扶到马车山,两人一起坐了进去。
直至马车的车轮都模糊,章安乔仍在看着那辆远行的马车,眼前出现修长的手指被她一手打落。她转头看着手指的主人,“将军,怎么了?下次该换个招式了。”
祁丰广的脸颊染上红霞,身上散发略微的酒气,似乎也有些醉意,在原地小幅晃动身子,“章安乔!章安乔!呃,……你每日在看些什么,又想些什么呢?那个马车有什么好看的。”
醉鬼就是醉鬼,也没喝多少就要栽倒在地,章安乔眼疾手快地扶住祁丰广,“赵银谷,把你们将军扶回客栈!把兵士们也带回安排好的客栈。”
一个人影闪现到章安乔的面前,接过这醉酒的将军,脸上笑开了花,“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这里不适宜骑马,或许会有马车。
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马车飞快在路上移动,于拐弯处跟上了名贵奢华的马车,一路到了一所府邸。
府邸的琉璃瓦甚是好看,阳光穿透折射出炫目的色彩,来来往往仆从甚多,章安乔跟随推着菜车的菜农进入了这偌大的府邸。
婢女三三两两自章安乔的身旁走过,她走到最大的那间厢房,时刻留意着四周的动静。从婢女们的言语间来看,应该就是这间了。小妾很得无故城城主宠爱,两人日夜同住一间,想必会在这里。
“美人儿,来让爷亲一个!”
“城主,哎呀,城主怎么又喝这么多!莫心急,奴家这就先去为城主煮碗醒酒汤来。”
是了,就是她!
章安乔将自己的身躯紧紧贴着厢房的拐角处,所幸食房应该在相反的方向,小妾并没有向这边走来。终于得到些线索,这人绝不简单。屋檐下廊道漫长,章安乔漫步在脑海中规划要走的路线……
“妹妹这是要去哪里呀?不留下来与姐姐说说话、解解闷嘛?”
先前说去食房的小妾再次出现在章安乔面前,温柔地笑着,真真像望着自己的妹妹。
8. 黑袍
章安乔安静地看向眼前的女子,美则美矣,却少了一些鲜活的气息,忽而笑了,“姐姐说的对,只是妹妹如今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做,现在只能先行离去了。”
“姐姐也要保重自己,必要时可以向旁人寻求帮助的。我就先回去看望将军了,将军贪杯喝醉了酒,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浅绿色的棉袍从章安乔身上掉落,披到柔弱无骨女子的身上。无故城城主的府邸空阔,冷风变为锋利的冰棱从并不高的围墙四面八方涌来,自然比不得酒楼里的热意。
章安乔身着风城爹娘做的单衣迎风而走出了这人来人往的庭院。
一声呢喃妄图跟随章安乔的脚步引起注意,“要平安啊~”,然而章安乔步履稳健,不曾回头,踏出了无人阻拦的朱红大门。
马车车夫远远地在门口处的街道等待,毕竟客人出钱大方,这对于自己并不舒适的马车而言已经是得到了天大的便宜。女客人刚下马车时身上的棉袍尚且在身,而现在出来时仅余灰色的毛领遮掩了小半的脸颊,说话间白雾升起,“走吧。”
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也是,这无故城城主乃是原先无故城城主的管家,无故城城主在迎战东军时死状惨烈,留下可怜的夫人与尚未断奶的儿子无依无靠。不知怎么,管家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城主,平素里欺男霸女,短短几日里已经娶了十几房夫人,各个如花似月。这女客人该不会也是去找城主的吧,每一炷香内都有风尘女子来讨要名分,无外乎是为了金银珠宝。但这女客孑然一身,像个无心于名利的。
据说如今到此正得城主盛宠的乃是前城主的夫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这新城主把前城主的夫人纳做了小妾,孩子却不见所踪。有人说孩子送到了农家养着,又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孩子早就死了。唉,以后的无故城内的百姓日子怕是不好过。
客人的衣裳并不能抵御寒冷,车夫满是老茧的粗粝手掌,轻拍了自己的脸,收敛了自己的思绪,将梯子拿出,待章安乔上轿后撤回轿身,赶起了马。
兵士们人数众多,无故城城主大手一挥包下了一整个客栈,祁丰广安然躺在木床上,呼吸沉稳,眼睫卷翘微微颤动,显现了几分乖巧的模样。像初生婴儿般安详的面容缓和了章安乔的思绪。她正转身欲走,小榻上打着盹,鼻涕泡都险些冒出来的赵银谷猛然坐起身来,迷蒙的眼神扫过祁丰广看到了章安乔,傻笑道,“姑娘回来了!”
“嘘!”
赵银谷迅速用手掌掩住嘴巴,手指了指门外。两人一起到门外商议发生的事件。
即使从赵银谷口中听到吴甘雨的遭遇,章安乔仍是唏嘘不已,身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受辱小妾,她实属过得过于艰难。
破庙中发面汤的老翁仅仅是有着花白头发遮掩大半面容的年轻女子罢了,她曾仔细回想,老翁的眼眸清澈透亮,盛汤时手臂稳当,木勺中的面汤一滴未滴落在陶碗外侧。
“今日已经证实了你的话语是真,那么你是真的一点也记不得关键反派人物吗?”
男子眼神上移,紧闭嘴唇,一手托住自己的腮颊,须臾,还是懊恼地摇了摇头,“抱歉,我记得自己看得真的很清楚的,但从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我部分的记忆就开始变得模糊,怎么也想不起来。关于吴甘雨,我能想起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赵银谷情绪陷入低落中,垂着头,双眼变得无神,忽然被章安乔拍了拍肩膀。
“没事的,会记起来。如果有一天,你不知道你是谁,我会一遍一遍地告诉你。”
赵银谷眼泪汪汪,终于泄露了几分脆弱,“我有时在想,我真的一辈子都要留下来吗?我敬重祁丰广,那种自己喜欢的人物变为了眼前的真人让我仍处于被烟花砸中的眩晕感中。但我还有家人,我不能割舍他们。我的亲人、老师、同事、我的猫猫,我真的有一点点思念他们。我真的很佩服姑娘,你不是同人文中的原女主,还能如此镇定有条不紊地处理事情,你不会想家吗?”
家,这个字眼太模糊了,它存在于词典中,旁人提及,友人向往,唯独她无所适从。章安乔扑哧笑出声,“哎呀,只是说一下。你肯定能够回去的,我保证!”
男子的哀愁刹那间因为章安乔的话语而消失无踪,正想再说些关于剧情的信息,从身侧突然盖下一大片阴影。他可太羡慕了,长相俊美,身材高大,人还正直。嗯,不愧是他喜欢的男主角,只是这男主角的眼神怎么看得他毛毛的,空气好似也变冷了,他都起了鸡皮疙瘩。
“在做什么呢?嗯?”
“没什么,问问兵士将军的情况罢了。”
“将军!”
这时,聪明人就该留出同人文男女主单独相处的空间。想也知道,这话不可能是对他说的。赵银谷偷偷摸摸地靠着墙角,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祁丰广勾起的嘴角,虽然只有一瞬,但也足够。他的脚步放慢,正想继续看看两人间的互动,悄悄地回了下头,被祁丰广瞪了一眼,一激灵快步跑下了木楼梯。
祁丰广深感后悔,自己不应该喝那么多的果酒,让章安乔一人去无故城城主的府邸涉险。听完章安乔的话语,他又提起精神:是了,既然锁定了名唤吴甘雨的小妾,那他还有用武之地。胸膛瞬间挺起,对将要到来的探查充满期待。
*
青色的砖瓦与灰蒙的天色形成鲜明的反差,狭窄的石子所铺道路间,吴甘雨正与一名身披黑袍的男子交谈。
“为何章安乔仍好好活在这世上?我给到你们的圣虫可以感染全城的所有人,为何效果竟如此之差!”
吴甘雨脸上再无笑意,伸出修长的手指,玩味地看向红蔻染就的指甲,“失手了,我怎会知道,或许是你们的圣虫本就无甚大用吧?”
黑袍男子瞬间掐住女子细弱的脖颈,大手收紧,靠近吴甘雨无畏的脸庞,宛如恶魔在耳畔低语,“你不想报仇了吗?孩子死的惨相已经忘了吗?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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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再不忠心,你的仇也别报了,咱们可是要同舟共济的人啊。没有我们,朝廷发觉以后你怎么再在世上立足。”
话音毕,男子放开了对吴甘雨的禁锢,随手甩了甩手,拿出绣着鹰纹的锦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心。擦完后抬头看着吴甘雨悲痛恐惧的神情满足极了,“好好思考一下吧,城主,夫人!”
男子如鬼魅般哈哈大笑,咻一下飞上屋顶。
祁丰广随即追去,而章安乔来到吴甘雨的身旁,看着瘫坐在墙角的绝望女人心中复杂,伸出手臂作势要拉吴甘雨起来。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吴甘雨袖口处冒出暗器,章安乔闪身躲避仍被擦伤了手臂,冷眼看向女人,“你这又是何必?想报仇?你知道和你见面的人究竟打着什么算盘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因为和你见面的人,孩童、老人死了多少?他们不无辜吗!”
章安乔显然动了怒气,与吴甘雨在一起打斗起来,吴甘雨并没有再使出暗器的时机。终于,章安乔制服了吴甘雨,吴甘雨的发丝闪开,嘴唇中喃喃有词,已是放弃了挣扎,就要将话语说出口,瞳孔猛然睁大,闪身将章安乔推在身后。
银色暗器再次袭来,又是一击毙命,吴甘雨身体如落叶缓缓倒地,拉住蹲下的章安乔的衣角,气若游丝,“抱歉,我实在错得离谱。请,请把我埋在小小山上。求,求你!小心司……”
怀中的人已经没了气息,只有身体还顽强地想留存体温。
祁丰广再次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脑袋低下,“抱歉,没能追上黑袍人。”本已经追上了黑袍人,黑袍人戴着银色面具的眸散发出恶毒的光芒,声音沙哑,“哈哈哈,祁将军,你看看章医师还好吗?哈哈!”
他的心脏一下子揪紧,眼见另一个黑袍男子放出暗器,立刻调转方向,还是晚了一步,幸好章安乔并无大碍,只是望着吴甘雨的尸身发呆。
屋顶的黑袍男子定然认识他和章安乔,这人究竟是谁?又有什么目的?他揪住拐角处黑袍男的衣领将其摔倒在地,“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阴狠地瞪着祁丰广与章安乔,狂妄地笑道,“你们都会死!哈哈!”
祁丰广正待将人带走,黑袍男神奇地从屋顶露了脸,一把长剑势如破竹插入地上男人的胸口处。这人已然没了价值,这个组织竟然如此心狠,不肯放过任何可能泄露信息的人。
章安乔倒是冷静,把吴甘雨背在身上,“走吧,把人安葬了再说。”
地上已死的男子身上并无明显的饰品,面相也平平无奇,唯有胳膊上有一道疤痕,似乎有些年头了。祁丰广细细记下疤痕的形状,把吴甘雨从章安乔背上接了过来,“你先将自己的伤口处理好!”
这一次,章安乔再次站在了无故城的城主宅院前,先前交谈的人已经死去,这次可以正大光明地踏入城主府。一位婢女留意到章安乔和祁丰广两人飞快跑来,望着祁丰广背上伸出的手臂上的翡翠镯子,眼圈立刻红了。
9. 三坟
“夫人她,夫人,你怎么了!”
章安乔与祁丰广跟随桃红紧急的步伐将吴甘雨放置在厢房的床上,床上的女子就像睡着了一般安详,朱唇微微张开,胸口处却贯穿了狰狞的伤痕,暗器早已取出,暗红色的血迹在粉色的衣裙蔓延,似开了朵朵梅花。
桃红扑倒旁边,眼泪如溪水流出,整张小脸哭得通红,“是谁,是谁杀了你,夫人!我要为夫人报仇!”她转过身来,魔怔一般望着祁丰广与章安乔,“你们说啊!到底是谁。”她瘫倒在地,如同低语,“夫人她那么好,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怎么会……”
相比较吴甘雨的亲近婢女而言,章安乔就显得更加平静,而祁丰广则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章安乔神色淡然,“你们夫人经常出去见些什么人吗?是一个黑袍男子把你们夫人杀死的。另外,你们夫人还请求我把她埋在小小山上。逝者已逝,你要节哀。麻烦你带我们去到小小山了。”
听到夫人的要求,桃红终于重新恢复了精神,一下子站起来,语气激动,“小小山,我知道。那时我还年幼,城主和夫人经常去小小山游玩,可惜后来……黑袍男子,我是见过,但我从未听清夫人与他每次都聊些什么。”
事情忽然变成了送葬,无故城的城主依然醉着,章安乔与祁丰广随着桃红坐上了去小小山的马车。祁丰广仍不死心,“桃红,你真的什么都没有留意到吗?此事事关无数人的性命与你家夫人的仇敌,愿你再好好回想。”
桃红真真应了这名字,两只眼睛哭得像两颗粉红饱满的桃子,努力睁开眼睛,停顿了会儿,“对了,一次我想去给夫人送些热茶过去,并不知晓有客在,走至厢房门口,只模模糊糊听到一个人名。夫人就猛地打开了厢房门,神色惊恐地将我赶走了。”
“我记得,好像是,叫司盈?”
“司尹。”
桃红睁大眼睛,双手锤上自己的脑袋,看着章安乔,“对对对!姑娘怎么知道。就是他!就是司尹!”
看来吴甘雨提供的信息没有错,那么黑袍男子会是司尹吗?抑或者司尹只是这个组织的其中一员,他在其中又起到什么作用呢?
小小山,顾名思义,在无故城群山环抱中是最低的那座山,山上的空气芳香怡人,五颜六色的小花顽强地生长着。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山的一面缓坡上,一大一小的两个土堆。
土堆上插着两块木匾,上书吴甘雨之夫,无故城城主无官夙,大的土堆只有一个名字“温温”,看起来像是小孩未正式起名前娘亲给予的爱称。小土堆承载着前无故城城主的英灵,祁丰广并不惊讶,战场向来如此,人员伤亡,妻离子散,连一句骸骨都留不下也是常有的事情。他远在京都时就听闻无故城城主奋勇杀敌,敌人将他的尸身喂予林中不通人性的野狼。实在可恨!
桃红还随身带了纸钱,圆圆的白纸截出方方的口,目光穿过这道口子落在了两个土堆上,眼神柔软,“城主,温温。桃红今日将夫人带来了,你们在那边一定要过上幸福的生活。”
话音未落,桃红再次掩面哭泣,章安乔将手轻轻地搭在桃红颤动不已的肩上,掷地有声,“我向城主保证,必将那贪官赶下无故城城主的宝座,愿您们安息!”
吴甘雨起初因着孩子被迫遂了那畜牲的意,嫁给了从前的管家,抛头露面跳舞供人取乐。然,时隔不久,那畜牲竟因儿童夜间吵闹到了他正宠爱的小妾就捂住了孩子的口鼻。小小的、软乎乎的手臂再不能轻轻敲打娘亲,孩子的肌肤随时间的退移变得青紫。吴甘雨目眦尽裂,却始终近不了无故城城主的身。
就在这时,一位神秘人找上了吴甘雨,教她精进舞蹈,掌握留住男子心的手段,也教她杀人。她的神情变得越来越空洞,但无故城城主却愈发上了心,好吃的、布匹、首饰不要钱地向她的厢房送去。她总是欲拒还迎,勾得从前的管家心痒痒。管家内心防备重,每日的吃食都有医师检测过才肯入口,无一例外。似乎他明了自己的罪孽。
一步错,步步错。吴甘雨上了神秘人的贼船,却无法脱身。他们以吴甘雨与无官夙爹娘与婢女的性命相要挟,吴甘雨不得不从。
听完桃红的讲述,章安乔默了默,须臾叹了口气,只觉内心憋闷得紧。这是好事,桃红告诉了他们这么多的线索,他们对敌人也就更加了解。但章安乔就是开心不起来,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望着小小山上相邻紧密的三个坟,内心突然有了危机感。
再次回到城主府已是傍晚,城主府人来人往,婢女与侍从慌不择路间撞到了桃红,就要哭出来,像是看到了救星,紧紧抓住桃红的手,“桃红姐姐,怎么办?城主他死了!”
那婢女只见得桃红阴测测地笑了声,大呼,“死的好!”一下子被震慑住了,这一点也不像往日温柔善良的桃红姐姐,她匆忙地跑开。
桃红仰面望上灰蒙蒙的天空,“夫人,你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对吗?把那畜牲带走了。”一下子竟大悲大喜后晕厥了过去,经章安乔施针后才幽幽转醒。
在桃红的帮助下,祁丰广从无故城的城中挑选了一名小官暂且管理无故城。那小官曾是前无故城城主破例提拔来的,虽只通文事,身体也不强健,但人却是正直无比,向来有了赵银谷等人的辅助,应该能将这无故城管理得得当。
赵银谷也未曾料想有一天他心目中的英雄会将他留在这与祁丰广相隔很远的山城里,心中都在滴血,对着章安乔抱怨,“啧,祁丰广就这一点不好,记仇!肯定是我多次找你说话,让他留意到了!唉,不能跟着大将军去游历四方了。”
这时候赵银谷也不再称呼祁丰广为祁将军了,章安乔觉得有点搞笑,也就自然而然笑了出来,随手抹了抹笑出的眼泪,“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事情吗?多少人都避之不及,想想你的家人。战场,那是要流血牺牲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赵银谷此刻才想起自己的小命,就对留在无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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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情没那么抵触了。他倒是神色认真地看着章安乔,“你一个女人是要比我还艰难的,怎么办?要不要和我一起留在这里。你又不是原女主,没必要为着女主的感情线将自己的命运与祁丰广捆绑起来。”
章安乔歪了歪头,状似听进了赵银谷的话语,“唔,到时候再说呗。现在也没有什么危险,倒是你,可要好好地协助那个书呆子管理好无故城。我早就跟祁丰广讲过,书呆子可能会纸上谈兵,让他再选择一个武将出来,他倒是挺放心那书呆子……”
一夜很快过去,章安乔写的信封也差兵士们早早送去了风城,但在路上的几天,她却是始终未能收到回信。这一两天,章安乔在海泊城中坐立难安。海泊城地处京都脚下,市易繁华,城主全然不同于无故城城主,平素里就在处理公务,城内百姓无不对其口口称赞。
关于司尹,章安乔相信吴甘雨临死前所说的话语,但难就难在他们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司尹的罪行。他还是天子的近臣,这事情着实难以解决。不过,无故城城主与东军往来的金银账本皆被吴甘雨妥善收置在她原先所住的厢房中,经由婢女桃红,此事广为传播。百姓对其怒骂,可谓是大快人心,拔出了乌国的一颗毒瘤。无故城的百姓们感念前城主受人蒙蔽,奸人背叛,自发将前城主与其妻子孩童的墓迁至风水宝地,每日都有百姓自动守灵。
章安乔不比祁丰广,祁丰广有官职在身,平日里也要帮忙操练海泊城的兵士们。而海泊城环境良好,百姓衣食无忧,医师众多,章安乔也没有什么机会施展医术,只能支摊每日义诊,抑或者看中医系统提供的书籍。
中医系统沉寂多时,一朝冒出,章安乔还多有不习惯,“宿主,关键转折!请宿主立即赶往风城!再次重申,请宿主再次赶往风城!”
祁丰广操练着兵士们,眼神却看向一旁发呆的章安乔。只见她忽然神情焦急,看向自己。祁丰广蓦然有些不自在,立刻收回了观望的目光。章安乔的目光却不肯放过他,“将军,还请让我回去一趟风城!十万火急的事情!”
一听十万火急,祁丰广也忍不住跟着担忧,“章医师,是出现了什么事情吗?你且速速前去。”
中医系统并没有告诉章安乔具体是什么事情,但她就是知道,很有可能,她的父母出事了。不知如何开口,章安乔只坚持要返回风城。
祁丰广不曾阻拦,只是策马随着章安乔一同前去,将操练兵士们的事务一下子丢给了副将。
副将是祁丰广的将军老爹的手下,从小看着祁丰广长大,人只是爱喝酒,祁丰广完全相信副将。
马儿也需要休息,两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向回赶,碰到山林夜间只能宿在洞穴中。
天已经很冷了,过路时有的地方甚至已经飘下了雪花。洞穴内的章安乔身盖祁丰广特意随身携带的毛绒披风,眉毛始终皱起,嘴唇张开露出晧齿,脸颊染上不正常的红晕,嘴中念念有词,好似是病了。
10. 人去
冰天雪地中,和蔼可亲的老人身着羽绒服在客厅下棋,章安乔就坐在一旁看着爷爷自己与自己下棋。好久没有这么温馨的时刻了,家里的暖气开的正好,自己今天也不用听讲大学里的课程,就这么安静地看着爷爷,爷孙两个一起度过一些闲暇时刻。
爷爷每次自己下棋都是这样,章安乔的嘴角勾起,永远到最后都是一样的布局。章安乔像往常那样拿起白色棋子又走动了一步,想让这盘棋重新活起来,“爷爷,不是跟你说了嘛,你要这样。”
往日会看着章安乔笑,夸孙女聪慧的爷爷只是手拿棋子仍在思索,对章安乔的话语充耳不闻。章安乔有些心悸,不,不该是这样。为什么爷爷不说话!章安乔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爷爷的面前扮鬼脸、大喊大叫,老人家却始终眉看过章安乔一眼。
章安乔颓然坐地,突然,爷爷的目光闪过来,章安乔又充满期待。
“慧慧,你该走了~”
“不,爷爷我不走!”
由不得章安乔说不,梦境缓缓碎裂成打破的镜片,章安乔哭红的眼睛睁开。自己正处于一座洞穴中,洞穴口处由木柴堵住,仍泄露阵阵冷风。她的身上披着白色毛绒披风,而祁丰广身着棉袍不见了踪影。
这时祁丰广手捧树叶做的水杯,拿着小心翼翼去河边取来的水,一眼望见章安乔醒了,克制不住内心的欣喜,而将水洒出了几滴,快步走到章安乔的身边,将章安乔扶起,“章医师,来,先喝点水。”
章安乔就着祁丰广拿来的水小小地啜了一口,声音有些沙哑,原来自己已经发烧了却不自知,就要把披风拿下还给祁丰广,“咳,没事,天气冷。将军赶紧披上,我自己能医治好我自己,将军要是发烧了可就不好了!”
这时,祁丰广强势那一面第一次漏了出来,伸手将章安乔身上的披风合得更紧了,“章医师,还请不要这样讲。你的身体关乎我们兵士们的身体健康。我是男子,男子遮风避雨理所应当。章医师本就忧心好几天,更是不该糟践自己的身体才是!往后休要再讲这样的话!”
女子依靠在祁丰广的怀中,朱唇此刻变得有些苍白,手也提不上劲,虚弱地笑了笑,“好的,谨记将军的话语。”
本该快到风城,但因着章安乔的病情在其后拖了几天。祁丰广每日接水打猎,有时甚至想一直这么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平静的生活总有结束的时刻,两个并肩而行的人影随着马蹄滚滚终于到了风城的大城门处。两人对视一眼,又勒紧缰绳向着城内赶去。农田与药田争相映入祁丰广与章安乔的眼帘,祁丰广倍感欣慰,越发觉得邀请章安乔进入自己的军营是他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
然而章安乔并没有那么喜悦,蛾眉微蹙,眼神四处观望,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怎么了,章医师?”
章安乔的心脏像一只即将被猎人抓住的兔子,跳的奇快,险些就要跳出自己的胸腔。她的嗓音带着掩饰不住的不安,“我的爹娘不在地里。”
农户一年四季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作物都需要悉心照料才能回报农户。如今已微微入冬,农户们都会检查自己的作物有没有可能已经受了冻伤。冻伤的作物又酸又涩,口感实在不佳。口感不好就卖不出好的银钱,收不回本。这对农户来说是巨大的打击。风城以种植作物为主,动物甚少,也没有特别浓密的山林。今日里,大部分的农家子女都在田地里训看,可是,这里没有章安乔的爹娘!
“章医师不必过于忧心,或许章父与章母仅仅是已经看过了呢”。祁丰广的心中也充斥了不安,他知道自己的话语立不住脚,但他更怕看到章安乔难过的模样。
终于,张登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拆穿了祁丰广粗略的理由,露出血淋淋的事实。
张登一个壮汉,脸上、腿上满是尘土,蓬头垢面地向前奔走,差点就要跌倒田地中。章安乔心道不好,立即下马扶住了张登,“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登一手掩面,一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胳膊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不敢面对章安乔,但那是章父与章母临终的嘱托,他又怎能忍心不让章安乔知晓,“章父与章母,逝去了。”
章安乔迎着冷风奔跑在田间地头,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来到章家门口。这宅子的砖瓦是兵士们帮忙修补的,大门也已经换了新的,并没有关闭,而是处于半开的状态。章安乔的双手颤抖将门推得个更大,惨烈的景象下一瞬映入她的眼眸。
血,好多血,状似洁白无暇的雪花掩盖了部分的血迹。像是有人在雪地中画出了朵朵红梅。章父与章母面朝地,眼睛瞪得很大,似乎能看到章安乔。但双眼无神,走进看会发现眼神里什么也没有。章父一只手臂俯撑在雪地,另一只手臂弯曲摆在脸前,头侧歪着朝向章家的大门,似乎渴望着走出自己的家门。章母则面朝天,雪落在她的脸上也不会再融化,体温已然变冷,嘴角溢出了血迹,双手摊开在雪地,应是有人将章母殴打至死,又将其翻过身来。
祁丰广骑马带着张登赶来,所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血腥的画面。祁丰广在战场上见过无数的死人,他的兄弟某天就离开了他,他也曾受伤险些没能活到十八岁,但这一切他早已经习惯,默默地接受自己某一天也会成为战场上无人收敛的一具骸骨。但章安乔不是,章安乔只是一位有些出众的普通女子,她的爹娘也是很好的爹娘。祁丰广不忍再看,伸手遮住了章安乔的眼睛。
章安乔的睫毛扫过祁丰广的手掌,祁丰广掌心内的眼睛越来越热,带着潮湿的气息,那是章安乔在无声哭泣。
许久,终于哭得累了,章安乔轻轻地将祁丰广的手掌挪开,眼神饱含恨意,直勾勾地看着张登。
张登从未见过章安乔如此有戾气的时刻,他该作出一番解答的。
随着张登的话语,祁丰广与章安乔回到血色未显的那天。
那天乌云遍布,章家父母却喜悦极了,他们收到了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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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来信,两个老人大致看懂了章安乔的信件,连着几天笑得都合不拢嘴。
某日,风城里来了一些做生意的富商,放出风声说是要买百姓手中的粮食。百姓们皆高兴不已,富商个个金银显露,每日吃酒听琴,百姓们挤破了客栈的门也想要见上富商们一面。张登也在那一众百姓里,突然其中一个富商请求张登带领他们去见章家父母。张登虽有些眼红,但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家,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机会,随即通知过章家父母后就带着富商去了。
章家父母正在田地里侍弄小小的药草,见到了富商和善地问候,“老婆子见过大官人,不知大官人来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
那富商性情也不错,开怀大笑,摆了摆手,“哎,愧不敢当!在下只是做些小本生意罢了。听闻章家二老是风城内有名的又会种药草还会治病救人的大善人,特此过来询问,不知章家二老可有到京都发展的意图啊?京都旁的空置田地有很多,正是缺像章家二老这样的行家。”
此言一出,换做其他人早就心动了,那可是前途无量的京都,吃食游玩等都是最好的,连一旁听着的张登也忍不住心动。而章父与章母果断拒绝了富商,“抱歉了,我们在此要为女儿留个家。请把这个机会留给最需要的人吧!”
这机会也是有要求的,张登深知自己是不能达到富商的要求了,多少有点失落。
富商却再次开口,直奔章安乔而去,“章家二老的女儿可是章安乔?”
章父与章母听到富商可能认识自己的女儿,神情变得激动,专心致志与富商聊天,“是啊,难道您认识我家小女吗?”
富商的笑容变得更深,眼角的皱纹更深,“那倒不是,我只是听过章医师的名讳罢了。章医师一介女子,却能力挽狂澜救治风城的百姓与兵士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实乃巾帼英雄!”
果然一提起章安乔就能与章家二老拉进距离,富商足足在风城呆了好几天,百姓们自知无望入了富商的眼也就不再关注富商。倒是富商与章家二老的关系越来越密切,显然成了忘年之交。
张登探望过章父与章母好几次,都看到了富商的身影,三人言语间谈笑宴宴,一起进食,亲近得宛如一家人。他曾听到富商与章父章母谈起章安乔所写的信件。由此可知,章父与章母是很信任富商的。富商对外宣称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就在章家住了下来。
章父与章母没读过几天书,只知道平日里章安乔教的那些文字,想给章安乔写信,便去询问富商。富商笑眯眯地劝阻了章父与章母,“章家二老,我在京都也是有些客人的。据说安乔姑娘现在在京都很忙,暗暗努力要挣下一座宅子接你们一同去京城住呢。要不,咱们先学着写字,这事不急。”
这话落在张登耳朵里,张登对此产生了怀疑,远在京都的事情谁有能够得知呢?他也曾谨慎地劝过章父与章母,“这富商一直住在你们家,怕是别有用心。他的话语真假难辨,二老可要小心!”
11. 血色
老人家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谁知张登的话转眼就成了现实。
那天,张登的老母买了些肉,炖得软烂入味,让张登给章父与章母也拿些去。这一去,竟成了张登与章父章母所见的最后一面。
章家的大门紧闭,屋内却传来摔打声,张登担心章父与章母会遭遇不测,侧身撞门,门后不知是搬来了大石块,多次冲撞无果,张登只好借由老树爬上不太高的院墙,仅看一眼,他就从院墙上差点摔下去。
章家院内,章父与章母从一个屋子里出来,手上拿着锋利的瓷片,身上又被麻绳捆绑的痕迹,明明是在自己家中,却像做贼一般弯着腰意图走向大门处,原来大门处是被推车堵住了。
张登的手臂挥舞着,想引起章家二老的注意,终于,在他的手臂还没有完全酸软的时候,章父与章母看到了他,下一瞬,人高马大的几个大汉手持棍棒从另一间房走出来,向章父与章母走去。
棍棒落在章父与章母的身上啪啪作响,张登惊惧地愣在原地。章父与章母不再看向张登,章父大声高呼,“休想拿我的命去威胁我的女儿!”这话倒不像在对壮汉说,反而像是要告诉张登,去!快去!不要让章安乔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章母体弱,没一会儿就断了呼吸,张登拼命地捂住嘴巴,不让哭声泄露出来。他眼看着壮汉们将章母翻过身来,蹲下去查探了一下气息,侧过脸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这老婆子真不经打,大人也太小瞧我们兄弟了,我们完全就毫不费力嘛,哈哈哈。”
一旁的小弟阿谀道,“就是就是,这哪里用得着我们出手!”
他们扯着章父花白的发迫着章父抬起头,要他看向章母的死状,又一下一下地摁着章父的头撞向地面,血水从章父的鼻子、眼睛处溢出与眼泪混合在一起。章父经不住几次折腾,想跑去门口处呼救,却爬了几步后呜咽着断了气。
忽然,张登脚下滑了一跤,引起了壮汉们的注意。风声从他耳边呼啸而过,脚下的蚂蚁因着头顶快速踏来的脚步而进行生死赛跑,蚂蚁逃入地下的洞穴而不敢随意出现,正如张登在田地中躲了一整夜,露水撒在他的身上,肚子里空荡如也,发出异响。
远远地看到章安乔与祁丰广,张登才敢从田地中出来快速奔上前。
这些具体的细节在章安乔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的眼睛眨也不眨,仿佛田地里为了驱赶鸟儿的稻草所做成的人,一下子被抽出了全身的活力。祁丰广首次轻轻地揽住章安乔瘦弱的肩膀,柔柔地拍了拍章安乔消薄的脊背。此时他要变为一座山,挡住章安乔崩溃的情绪,问出最有价值的消息。
“张登,我且问你,那富商的样子你可还记得?”
张登快速点点头,“记得的,化成灰我也能认得他!”
祁丰广刚想问一些具体的细节,却被章安乔打断。章安乔看向已经收敛好的爹娘尸身,神色木僵,小声地自言自语,“对,要安葬好他们。我要给他们穿好衣服,衣服穿好了还有擦脸呢,头发也乱了,也得梳理……葬在哪里呢?不能离田地太远,他们属于这片土地,还有什么呢,还有……”
这幅模样张登从未见过,他看着祁丰广大力地摇晃了章安乔的肩膀,“安乔,安乔!没事的,没事!我们一起将章父与章母好好安葬!”章安乔往日闪烁着机灵与调皮的墨黑眼珠此刻却透不进一丝天色,始终定格在章父与章母僵直的尸身,骤然倒地。
距离章安乔发烧并未过许久,发烧才刚刚好转,如今人又再次晕倒了。她的脸颊苍白消瘦了好几分,这不禁让祁丰广想起见到章安乔的第一面。年轻的女子身材干瘦,脸上毫无血色,看起来如弱柳扶风,救治病人时却坚定有力。喂过水后,章安乔缓缓醒来。
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人影,视线慢慢地变清晰。木质的茶色圆桌旁摆放着两个圆凳,一个男人仅靠其中一个圆凳双腿跪地,手上呈着一条两股皮绳紧绕而成的黑鞭,头恭敬地垂下。男子发出艰涩的声音,“请安乔责罚于我。我将富商带到章父与章母面前,致使章父与章母听信奸人的谣言而失去性命。此为一罪。我目睹了全部过程,却未能救下章父与章母,反而失去勇气,苟且活了下来,此为二罪。”
生了病就是不大舒服,喉咙变得沙哑,说话也变得吃力,整个人就想躺在木床上静静地呆着。章安乔转了转眼珠,右边小臂撑在木床上欲撑起自己的身体,须臾,却又要落回。一只温热的大手托住了章安乔的后背,在其身后垫了木床上另外一个花鸟纹软枕。
章安乔这才留意到,祁丰广一直沉默地站在床脚,她微弱的声音从口中飘出,“谢谢将军。”
亲身经历永远印象深刻,那一天,血色弥漫张登的眼睛。他慌张、恐惧,本能地选择了躲起来,他始终是个懦夫,正如现在不敢抬头望向章安乔,看着章安乔的眼睛。
“你先起来吧,现在已经入了冬,地上凉,寒气会入体,这样对膝盖不好。这件事情怨不得你,怪就怪那些滥杀无辜的人!咳咳。”
祁丰广上前一步,拍打章安乔的后背,助章安乔缓缓气息。
张登在章安乔的咳嗽声中愧疚感更重,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取章安乔的发泄,而不是听着章安乔轻而易举地放过他,却不放过自己。张登抬眼望去,祁丰广用眼神示意。
此事因自己而起,理所当然也应由自己解决。他不再自怨自艾,杀人凶手总要付出代价,仍是没起身,“安乔,我张登今日在此起誓,如若不能抓到伤害章父与章母的凶手,我便永远不再踏入风城一步。还请祁将军也再此见证。张登在世上唯有一位老母,还烦请安乔和祁将军在闲暇时刻照料一二了。”
此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张登的老母仍在家中等待着张登归家用饭,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看望张母了。然而,富商一行人应还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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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的等待,张登已经错失了追捕富商的良机,此刻已是刻不容缓。
章安乔并未阻拦张登,一个人心中有愧,她应该尊重他的选择。张登的身影走出厢房门,走到院中,身影越来越模糊,终于消失在章安乔的视线中。她细细地听着祁丰广的话语,祁丰广的声音变得柔软,语气和缓,慢慢道来章安乔躺在风城城主宅院时的事情。
虽然章安乔仅是悲痛过度晕倒,但祁丰广第一时间策马将人带到了城主府,大声求救。城主府内,司尹果真就在府中,看向不省人事的章安乔,十分惊讶,立即喊来城主府的驻府医师来为章安乔诊治。城主府内一直都有医师长久地留在府内,只是东国的兵士们攻下了风城后,城主府内便只有东军的小妾们。而原先在城主府的医师们死伤过半,很少有人侥幸脱逃逃出风城,打也都去到了京都。直至司尹到来,情况方才有所转变,司尹重金聘请医师来常驻城主府,而且只要一位,因此所花费的钱财也不是很多。
此时此刻,不请自来的祁丰广怀中还抱着生死不明的章安乔,出现在医术最高明的医师所在的城主府也就不显突兀。祁丰广将章安乔扶到其中一间已经收拾整齐的厢房,请医师为章安乔诊治。医师是真医师,从无故城中出来的医药铺里的掌柜,他诊脉后,摸了把自己不长的山羊胡须,摇了摇头,“唉,这女子曾在不久前发烧,已是心神不宁,忧思过度。而如今,更是经历了大悲之事,短期内还是要好好将养自己的身子,多吃些滋补的物品,心情一定要保持愉悦!”
祁丰广守了章安乔一整天,一口一口地喂进汤水,快撒出来时就轻柔地捏着锦帕的一角将其拭去,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不耐。而两人也就顺利成章地住在了城主府内。
直至章安乔醒来,甚至都未曾打量厢房的陈设,就看到了张登。痛苦的记忆再次浮现,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报二老的仇,好在祁丰广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
“祁将军是说,已经派画师画出了张登所描述的富商模样,沿路张贴?而我们现在也不用着急去京都了是吗?那兵士们怎么办?”
什么也阻挡不了章安乔,祁丰广果然猜的不错,章安乔再难过也会考虑未尽的事务。但这些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他抽回了章安乔背后的软枕,扶着章安乔躺到床上,将她的手臂重新放入温软的棉被中,为章安乔仔细地掖紧棉被。祁丰广无奈中只能回答章安乔的追问,“是,安乔,我已经让他们画出来了,相信不日就可以抓到真凶。皇上已经下旨暂缓了祁家军回京都的事宜,我们的兵士们也已经由司城主通知过了,已经在返回风城的路上了。”
司城主,司尹?怎么会?
正迷惑不解,司尹已经笑眯眯地出现在两人面前,章安乔虚弱地躺在床上,他的语气却轻佻,“想必是章医师与祁将军太过思念风城了,章医师才病了。而今,一到城主府章医师便醒了,这真是极好的。”
12. 回营
司尹今日穿的乃是寻常的便服,墨绿圆领锦袍衬得他温润如玉,眼含笑意,端得是一副儒雅君子形象。这一眼让章安乔的内心情绪翻滚起来,她忽然间很想呕吐,好在章安乔的面色本就不佳,对司尹没个好脸色也能遮挡一二。
时间仿佛暂停,司尹的轻笑还在耳边回荡,这里竟然是城主府!厢房内的檀香此刻烟雾缭绕缓缓升至上空,将章安乔的呼吸裹挟住,这香意图引诱着人进入安静平和的幻境,在不经意中踏入能让人尸骨无存的深渊。
“司城主说笑了,近日附近城池事故频发,故而我和章医师不得不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不知司城主可知晓章医师的爹娘已遭遇不测?本将军倒是想请司城主帮助我们找到真凶。”
“人人都说东军手段残忍,此言不假,但他们也未曾料到本将军也是会有残忍的手段的。我对待背叛百姓的兵士手段有很多,一个人若是不敬重自己的宗室,何必与他留情面。我会让他四肢尽断,日复一日作为一个废人永远痛苦地困在无人去往的荒林!”
自从在吴甘雨和她的婢女桃红口中得到司尹这个名字的线索,祁丰广就不由自主地关注着司尹。那日他情急之下别有用心地带着章安乔来到了城主府,可这司城主无妻无妾,在张登的口中勤政爱民,宛如洁身自好的难得好官,却有一间已经收拾好的厢房。
这不得不让祁丰广心中的疑虑升起,即使张登和身边的百姓将司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祁丰广反而疑心更重了几分。
感官随意志而变得尖锐,祁丰广感到司尹停顿了一秒,面上才挂着笑。
只见司尹泰然自如,话语说得更加慢条斯理,微微点头,“那是自然,将军所言有理。危害百姓的人自然不能对待他们心慈手软。”
须臾,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瞳孔放大,声调提高,“竟然在风城出现了此等事情,还望章医师节哀,保重自己的身体,在下一定尽自己所能抓到迫害章家二老的人!”
对话的主人公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们许久未曾动弹过,司尹也不再讨嫌,道了一声告别,“将军与章医师有事且尽管吩咐城主府内的侍从,在下还要处理粮价相关的事务,就先行离去了,改日再来探望章医师。”
一头青丝倾泻在软枕,床上的人影一动不动,祁丰广再次捏着被角盖住章安乔未曾顾及到的肩膀处,心中叹了口气,薄唇再次张开,“我知安乔心中难过,但此时安乔的身体更为重要,否则怎能有力气去抓凶手?关于司尹,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他离不开我们的视线。”
祁丰广走了,轻轻地带上了厢房的门,章安乔转过身来平躺在梨花木花纹雕床上,静静地望着淡黄色纱质床幔。
今日的天色并不好,世界笼罩在一片惨淡的暮色中,枯黄的杂草被来往的百姓踩踏,贴在土地上变成软趴趴的一团。
农家们汇集到一起,来为章父与章母送别最后一程。章父与章母终究还是埋葬在了半辈子守护的田地里。一望无尽的田地被开辟出小小的一块地,四周环绕用枯木编好的边框,里边埋着章安乔的爹娘,一棵枣树为他们挡住即将到来的风霜。
四周响起略微的哭声,章安乔一滴眼泪也没掉落,她望着朴实无华的墓碑,耐心地放上苦寻而来的白色山茶花,山茶花悠然随风晃动着,仿佛章父与章母在向章安乔微微挥手,告诉她不要担心他们。
张登的老母也出现在这久违的场面中,如今张母已经年迈,岁月的洪流冲压张母挺直的肩背,张母已经不再年轻,回首与城中人走过的日日年年,悲从心起,“章家的,你们两个怎么先于我这老婆子而去了呀!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等待着三十同堂吗。”
老人家身体已经不再健朗,祁丰广听着张母的哭诉,内心也久违地感到悲痛,唏嘘不已,一个生命在旁人的生命中穿插交织,而后忽而离开,仅留下惦念的人将思念寄予秋日里无形的风。
“你已经跟张母说了张登去找凶手的事情了吗?”
祁丰广看着一身白衣的女子,山茶花在耳鬓处衬出素静的面容,章安乔的神色里少了悲伤,却冻结在了冬日的寒霜里,与冬日甚是相配。
祁丰广回过神,让章安乔安心,“是,我已经对张登老母说清了事情的原委,张母也很支持,实属不易。”
章安乔赞许地点了点头,山茶花随着点头而从发间落下,即将落到泥土中时祁丰广一双大手及时截住,泥土也不能玷污山茶花的半分倩影。
众人悲痛着而来,唏嘘叹息着而去。天色仍旧毫无变化,正如章安乔这一日的心情,着实是稳定极了。
田地中的作物覆上薄薄的白衣,空中开始飘扬着细盐般的小雪,雪花落在章安乔与祁丰广的身上随即消失不见。
司尹身披黑色披风,从软轿中掀帘而下,邀请祁丰广与章安乔两人坐进马车中。
从轿身看,可以得知这是顶空间宽阔的软轿,如今三人共同坐在轿中也不显得拥挤。章安乔与祁丰广一同坐在了司尹的对面,两人刚经历过一场丧葬,皆是无言。
“章医师节哀,在下已经将祁将军交给在下的画像张贴出去了,乃至无故城也都发出了通缉令,想必不日就会有好消息。不知章医师今日身体感觉如何?”
司尹率先打破了这沉默,一夜过去,章安乔已然恢复如常,微笑着应答,眼眸深处却闪烁着寒光,“多谢司城主关心,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便不再叨扰司城主了,这就收拾行囊回去章府。”
眼前的男人愣了下,咻而嘴角咧开,“不必着急,身体还是要好好养着的。”
祁丰广出来打了个圆场,“司城主已经招待得足够周到,其实是我的兵士们已经返回了风城,需要章医师在每日医学学堂继续传授医药知识罢了。司城主若有任何需要,我等可随时相助。”
医学堂,有意思。早就听闻祁丰广将一名女子带入了军营,甚至还以女子为师。但司尹来时,祁丰广正巧被派回京都,如今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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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看看这章医师究竟有何种本领能让兵士们与祁丰广都对她心服口服。
回去的路并不漫长,车夫却纳闷,当官的都这样吗,三个人坐在车里,他却只能听到耳边寒风呼啸的声音,默默地将自己的衣领拉得更高,行驶着马车去向城主府。
从城主府出来时,司尹再次挽留,倒也让祁丰广和章安乔轻易地离开了城主府。
一名黑衣人白日里身着黑色紧身衣,面纱遮挡得严实,从屋顶一跃而下,方才毫无动静的屋顶一下子大变活人,连望着祁丰广与章安乔背影的司尹也惊了一下。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翻了个白眼,不复外人前的儒雅,右边的眉毛抬起,斜觑了一眼黑衣人,“哎,我告诉过你没有,下次不要突然出现在屋顶偷听别人讲话,更不要忽然又从屋顶上跳下来。我真的需要府中的医师来看看我的病情!”
黑衣男子睁着圆圆的眼睛,神色惘然,无辜地看向司尹,“大人是说过,可是我今天并没有偷听客人的讲话。并没有做违反大人命令的事情!”
眼前的男子是司尹偶然在海泊城游玩时捡到的可怜人,成年男子的体格与单纯天真的性情使他变成了有心人手中无数利刃中的一把。剥离他至始至终喜爱的黑衣,无数的伤痕就会迫不及待地昭显自己的存在。
司尹看着男子的这副模样,也无可奈何,特意走近男子,附耳过去,小声恐吓,“胤弟,刚才离去的那两人可是不好惹的,如若他们发现了腻就会扒掉你的黑衣服,把你赶到路边去的。”
他果然很了解眼前的男子,看着胤弟害怕地抱紧自己的双臂,呐呐地说不出来反驳的话语,心满意足地领着人去厨房吃了点饭食。
进去厨房的前,司尹回头看了看圆石桌上摆放的棋盘。棋盘已开,白子与黑子尚未出尽全力,各自保留的棋子还有很多。但双方已经派下兵马,一旦出棋,此局必定要争个输赢,没有人能够在棋局中独善其身。
兵士们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即使这里仅有不能够避寒的营帐与不会言语的农田,但这里的空气是如此让人安心,想到即将能看到有段时间不见的章医师与定海神针般的祁将军,就感到兴奋。
副将正在与一名老兵下棋,两者就输赢问题而争论不休。
“你都是军中的老人了,怎能这样耍赖,我分明看到你趁我啃饼时移动了我的黑色棋子!”
“副将,此言差矣。你啃饼时,我并未使手段。况且,每次都是我这小老儿赢棋,难道我每次都能等到你啃饼吗?”
“你!你每次都如此!真是气煞我也!”
副将正生着气,眼神一瞟,看到祁丰广,知道自己的救星来了,连忙把祁丰广从章安乔身边拉到自己的身旁,“将军可要为我做主,王老儿他使诈于我!”
一个即将要到不惑之年的副将,一个已知了天命的老兵皆眼巴巴地看着尚未及冠的少年将军,两人眼神你来我往,谁也不肯轻易认输,只等着将军的判定。
13. 缓冲
两人均直勾勾地看向祁丰广,只见祁丰广修长的手指一挥动,三两下就将两人面前的棋盘上的黑色棋子与白色棋子扰乱,顿时副将与上了年纪的兵士不再言语,目光一致,同仇敌忾,纷纷用眼神谴责祁丰广。
这场面着实有些好笑,祁丰广还有一年才能及冠,这还是章安乔从赵银谷口中听来的,如今却要处理两个长辈的事情。偏偏两个长辈还对祁丰广很无奈,章安乔发出了近几日唯一的笑声,吸引了祁丰广的注意力。
军营里并没有石头所做成的坚固桌子,副将他们还是用着朴实的木头凳子,弯下腰,看着眼前的棋局下的。此刻,副将与老兵士皆双双退出战局,两个人又好兄弟一般地迎着小雪去到了田间地头。章安乔望着两人的背影久久不语,祁丰广邀请章安乔手谈一局,“安乔,要来一局吗?”
本应直接脱口拒绝的话语在即将出口时却拐了个弯,这样也好,总要有些东西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章安乔神色惘然,勉强地挤出一抹似哭的笑容,应下了祁丰广的邀请,“好呀。”
以前没有来到这个朝代的时候,章安乔根本就不会下棋,她仅仅是看懂了爷爷的棋局,像往常一般给爷爷指条路罢了。毕竟奶奶早已离开人世,爷爷的阿尔兹海默症也愈发严重,最后还是离开了自己。
“安乔,该你执棋了。”
面前人的声音将章安乔从过往中拉出,章安乔随意地摆弄棋子,白皙的手中黑色的棋子被反复翻身,许久,黑色的棋子从章安乔的手中,滚到了一片荒寂的地面,在棕色坚硬的土地上分外显眼。章安乔蹲下身来,正想去捡,一只大手先她一步将黑色棋子捡了起来。
两人的战局早已无法为继,只是祁丰广想帮助章安乔早日走出那日的阴影而努力地退让,章安乔岂能察觉不到?她万分感激祁丰广的体贴,原来这少年将军还有如此贴心的一面,可惜,这局棋注定是下不完了。
“抱歉,将军,我认输。”
祁丰广倒是没说些什么,只默默地将章安乔和自己的棋子收起,放到了副将的营帐中。这营帐已有几月,纵使兵士们习惯了它,但它毕竟不能抵御寒冷,更不提木床僵硬硌背,兵士们也睡不了一个好觉,是时候寻块地方安置好兵士们了。
副将他们迎着风雪归来,破旧的棉袍上满是融化的小水滴,在章安乔的眼中闪烁着微小的光。
“祁副将,你看我们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不如你从军中向少将军辞职,我们就在这里耕田罢了,哈哈哈。”
副将人高马大,把微微驼背的老兵士衬得更加娇小,浓黑的眉彰显着不赞同,略厚的嘴唇一撇,漆黑的眼珠对上老兵士的眼,语调却轻松,“哈哈哈,你这小老儿,自己在军中勤勤恳恳地熬着,却让我这个壮年男子放弃官职,是何道理?只要东军一日有可能进犯,我就一日追随着少将军守护着我们的乌国子民。”
两人正谈笑着走来,兵士们由着赵银谷的带领整齐划一地停在面前,“见过副将,我等今日的操练已经结束!”
副将笑开了怀,激动地用手拍了拍赵银谷的臂膀,军营中的习武之人果真是力气很大,赵银谷一位穿越而来的五体不勤的社畜心中闷着一口老血,恨不得揪住副将的耳朵,对其大喊,副将军,你真的要拍死小的了!但也就是想想,真让他做这样胆大妄为以下犯上的事情他是万万不敢做的。开玩笑,这里随便一个人就能了结他的性命,人,还是低调点为好。
一行人从田地向着军营出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们的祁将军,当然还有他们最敬重的章医师,因此队伍内窃窃私语一直未曾断绝,惹得副将瞪了他们好几眼。可他们都知道,副将只是面相凶狠,一颗柔软的心不输于慈母,也就在副将瞪眼过来时闭上了嘴巴,等副将与老兵士闲谈时,又再次散发出自己的好奇心。
跟随副将到了军营,这帮兵士们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保持好该有的纪律,一眼望去,是一支充满朝气、自信的兵士队伍。可他们的嘴巴却闲不下来,话语像春日的暖风从四面八方将章安乔与祁丰广包裹在其中,弄得人晕头转向。直至祁丰广发了话,众人才停止了下来。
他们的脚步不能移动,嘴巴也被祁丰广勒令叫停,一双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来回地看向章安乔与祁丰广,这眼神实在招人发毛,祁丰广轻轻咳嗽了一声,以示自己的威严,“兵士们辛苦了,今日,欢迎回到我们的大本营!”
兵士们再次发了疯,狂呼声响彻了周围的田地,惹得农家看门的小狗汪汪直叫。
“将军可还好?我们是不是不用回去了?”
“就是就是,这里多好,宁静和平!”
“还有章医师教我们医药知识,若不是章医师的倾心相授,在归家见老母时,我的老母恐就与我永别了。”
兵士们正处于激动热烈的情绪中,并没有发觉热闹中还未曾发一言的章安乔。
祁丰广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章安乔,驱散开众人,“好了好了,我们如今的祁家军又是完整的祁家军了,大家速速去收拾自己的床铺,毕竟这里可远不如客栈里温暖和舒适,散了吧!”
“好!”众兵士齐声应答了祁丰广,各自忙自己的营帐去了。
一声喃喃低语从祁丰广的身侧飘来,“真好~”
前日司尹告知祁丰广近日里风寒交加,风城的百姓们都有点不舒适的小病情。他已经派到处寻来的医师每日在一个空闲的宅子为百姓们看病。这倒是个分散情绪的好时机。祁丰广这就劝说了章安乔一同前去为风城的百姓抓药。不出他所料,章安乔果真一口应下,也免了祁丰广的游说。
章安乔跟随司尹招来的医师一同在宅子里为风城的百姓们看病,祁丰广这就将兵士们连同提前前来的副将与老兵士召集起来,他的神情宛如第一次迎敌似的严肃,兵士们人心惶惶,不知将军又发现了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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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要惩治他们吗?他们暗自叫苦,祁丰广虽然不是手段残忍的将军,但他却是一位对待自己与兵士一样严格的铁血男子。曾经一天的扎马步让众兵士暗暗咬牙,腿肚子甚至开始打起抖来。
紧张中,他们听到了祁丰广最后的判决,并非是为了惩治军中的纪律,本应该开心的,但每个兵士们都低下了头。
他们听到祁丰广掷地有声,宛如噩耗的话语,“章医师如今先行去给百姓们治病,不日就会回到军营中继续为我们讲解医药知识。但章医师的爹娘——章家二老却在前几日被歹人所害,我不希望有人听到这件事后去扰乱章医师的宁静,更不希望大家用怜悯的眼光看待章医师!”
“你们所要做的就是认真听章医师的话语,每日勤奋地操练,这样才能在抓住歹人后为章父章母报仇,懂么?!”
兵士们的眼前浮现出章父与章母的样子,两位老人家当初带着那么多的药草,冒着被传染疾病的风险一个个喂着他们喝下了精心熬制的药汤。可以说,是章父与章母挽救了他们众人的性命,说一句再生父母也不为过。然而,这场变故却永远带走了章父与章母,章医师该多么难过啊。
将军的话语已经说的足够明了,他转身就要回营帐细细思考怎样能使司尹露出马脚,一只不算强壮的手却拉住了他的手臂。是他!那个经常去找章安乔的人,章安乔说这个兵士很是崇拜自己,但就祁丰广看来,这位兵士明明更在意章安乔。兵士接下来的话语更是印证了祁丰广的猜想,“祁将军,您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兵士年级不大,体格也小,眼眸中满是担忧,祁丰广语气比先前冷淡了许多,“是,尤其是你,不得去麻烦章医师。”
章安乔在宅子门口支起木头桌子,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等待着为百姓们诊治。
熟悉的,陌生人,老人,少年,幼童,夫妇,母子等形形色色的人从章安乔的眼神中走出,消失在目光所不能及之处。司尹请来的医师们惧怕寒冷,都安然地在宅院内等待着百姓来寻。风毫不怜惜地刮蹭过章安乔的脸颊,她却毫不在意,宅院门口处有一棵颤颤巍巍、随风飘扬的绿草,它并不名贵,没有人会特地看向自己,但小草的叶子随风舞动却始终没有趴到地面,这是它给予冬日的反击,也是它稳固根基的磨难。
一位壮年男子神色匆忙地跑到章安乔的面前,他古铜色的脸因着跑步而来而泛出健康的红晕,章安乔暂且收敛了自己的思绪,打量着这位男子,先行开了口,“请问您是有什么病症呢?”
男子喘了几口气,调整了自己的气息才能回答章安乔所问的问题,“医师,哈,其实,其实不是我得了病,而是我的老母得了病,能否请您随我一看?”
想来是因为老人身体不便的缘故,这位男子才会急匆匆地奔跑而来,宅院内还有数名医师,应该不妨事。章安乔点了点头,带上了自己的医药包,跟上了眼前的男子。
14. 治病
医药包是章母一针一线为章安乔缝制而成,上面绣了两只小鸟,她记得章母柔软的神情,一个是大乔,一个是小乔,章母这么说。而如今,章母与章父也离开了她。她扪心自问,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为何她的身边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她,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天空中蓦然出现了孤鸟,小鸟好似并没有学会飞翔,在这风雪中艰难地扑腾着,翅膀柔软而无力,眼见就要坠地,这时一只大鸟用身体托住了小鸟,两只鸟儿向着原方而去,不知下年春天是否还会归来。
从天色望向地上,破旧的茅草屋在山脚处孤零零地存在着,房门还保留着古铜色男子出门时半开的模样,向里望去,空空如也,仅有一张破旧的木桌,一条桌子腿下还垫着不知何处捡来的柴火,两个把柴火折断用麻绳捆绑起来的粗糙凳子,表面却很光滑,可见使用已久。一旁还有一间小屋子,里边堆满了储存的柴火,一张简易的小榻摆放在柴火堆前,一枝过长弯折的树枝从柴火堆中探头,落在了那张小榻,除此之外就是一个灶台,明明是吃饭的时刻,灶台上却干净地像尚未使用。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躺在厢房内的唯一一张尚且能入睡的床上,呼吸均匀,但脸色散发着不正常的红热,仔细靠近会发现老人家的呼吸声微重。扫过四周一眼,章安乔已然明白了老人家就是自己此行要来诊治的病人。
男子眼含热泪地看向章安乔,“医师,求你救救我的娘吧!我愿以后每日为医师上山去砍取柴火!此言永远当真!”
章安乔温和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吩咐男子先行离去,让他把心放在该在的胸膛里,不必担忧,“最近天气寒冷,老人家身体不耐严寒,是以发起热来,你放心,很快就可以好起来。你去烧盆水来就好。”
老人的衣服被章安乔缓缓脱下,此刻的老人家已经没有了清醒的意识,是以章安乔直接开始了治疗,她打开厢房的门,从门口处把男子先前烧热的水端来,把盆上的毛巾浸到水中,又反复拧尽了水分,缓缓地擦着老人家的身体。
老人家的家地处山脚,想来也是没有田地,也许仅凭山上打来猎物吃,柴火也或许是为了向农家换点粮,因此已经冬日了,柴火还是满满当当地塞满小屋子,却不敢轻易动用。冷水洗澡寒冷刺骨,老人家的身体印证着岁月,身材干瘪也有少许污垢,但章安乔毫不在意,动作轻柔地一下一下清擦。
一炷香过去,章安乔从房门内走出来,就看到男子一张焦急的脸庞。男子也知不该如此心急,可家中只有他和他老母两人了,老母若是离开他,他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活下去,他迫切地想知道一个结果,即使章安乔说了不用担心,“医师,怎样?我娘可还能救?”
章安乔从自己的医药包内取出一个香囊递给男子,语气十分笃定,“这里面装有治疗你娘的药物,切记让你娘涂抹上去,还有,我会再来拜访以确保老人家病情完全好起来。最后,这要等我走了以后再拆开,否则就不灵了!”
男子站在老母的床前,将这锦囊捏在手心,寒冷的天气中,他的手心却出了汗,在衣服上快速地擦过后又捏上锦囊。章安乔的身影慢慢地走过了山脚的小路,隔着雾气,再也看不到了,男子才小心翼翼地将锦囊拆开。
锦囊内是一瓶透明的液体,散发出独特的气味,再往里看是一大串的铜钱,男子泪流满面,望着床上的老母,知道自己这是遇上了活菩萨。
从男子家中出来,章安乔才发觉原来风城与无故城的边缘处还有人家,只是平时不太有人留意罢了。这男子的家并不能抵抗住冬日的严寒,况且家中也没见米面,日子定然过得拮据,回来还是要帮着解决一下。
章安乔并没有立刻回到宅院中,而是去到了张登的家里。张登家中一片漆黑,章安乔在黑夜中摸索着点了支蜡烛,蜡烛燃起的那一刻,一根棍棒袭来!
“张大娘,是我,章安乔!”
张登的老母年事已高,章父与章母刚在这所城池的田地旁定居时她就已经在这里了,她借由昏暗的蜡烛光辉努力地辨认着眼前的人,看了一会儿后丢下棒子,拉着章安乔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说起了话,“是安乔啊,以前小小的一团,你小时候我还想着给你和我儿定一门亲事呢!可是啊,我们家里越来越贫困,张登也大了你好几个年岁,这事情,就这么做罢了。”
暖黄的烛火映照着章安乔柔嫩的脸颊,给章安乔迷茫的神情度上了柔和的色彩。章安乔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是章安乔,可是也非章安乔。与张登险些定了亲事的不是她,从小长在城池的田地旁的不是她,但想尽孝道的是她,没能救下章父与章母的也是她。
须臾,张登的老母一拍自己的脑袋,笑得更加慈祥了,“你瞧,我这老婆子,可能时日无多了吧,最近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还要拉着你这个鼎鼎有名的章医师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聊,以往的事情你也并不知晓。终究是老了,老了~”
张登老母的双手被章安乔握在手中,老人家的体温易流失且极其怕冷,手冰冰冷冷的,章安乔缓缓地轻轻搓着张登老母起着皱皮的双手,将自己的体温也一并传去,“张大娘不必担心,您一定能长命百岁。张登不久就会回到家中的。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可不能省着过冬需要用的柴火。”
张登的老母眼中湿润,连连说好,瞧着章安乔转身进了自己家的厨房。
不一会,章安乔从厨房中出来,手托着两个碗,碗里是皮薄馅大的饺子,包的花边尤其精细,放在木质桌子上后,她又从厨房端来三个蒸的松软的馒头,面香味洒满整间厢房。
“张大娘,您可不敢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时辰到了就要吃饭,不吃饭怎么能有力气等到张登回来。张登还说要吃您做的饭呢。”
张登老母含笑着咬了一口,是菜馅的,清爽熟透,一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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腻,这顿饭,她吃得很好。
等到回到军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章安乔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玩儿,突然听到震耳欲聋的欢迎声。只见兵士们齐齐地站成一排,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嘴巴也讨喜得紧,“欢迎章医师再次将我们军营的每日医学学堂开张!”
祁丰广神色温柔地站在一旁,眼神中只装着一个章安乔,也轻轻地欢迎了章安乔,“本将军十分感激章医师不吝赐教!”
章安乔莫名感觉到,祁丰广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不同于这个朝代的划分,她在此刻从祁丰广身上感到了可靠与无与伦比的安心。心中的弦松了一些,章安乔也回之以微笑,“章安乔感谢将军的收容。”
平日里的夜晚,军营中总是静悄悄的,而今日,军营中所有的士兵们都有空闲,他们没有休息,反倒是搬着木凳子坐在了营帐中间的空地。营帐中间有一大片空地,平素里拴马、操练都在这里,而现在这里点起了挺大的篝火堆,木柴噼里啪啦地燃烧爆出声响,肆意地释放着自己的光芒和热量。火焰在冬日的风中飘忽不定,影子落在营帐上优雅地跳着舞蹈。
章安乔被围坐在正中心,看着整齐到来的兵士们,祁丰广,副将军,下棋的老兵士等等所有人的面庞,定了定心神,开始了自己的讲解。
兵士们一个比一个听得认真,祁丰广更是眼神直直地盯着章安乔,认真地仿佛要上阵杀敌,在放到自己的膝盖竹纸上写写画画,章安乔的耳尖爬上了红晕,许是因为这篝火离得太近了。温暖、坚定、肆意散发热量的篝火就在咫尺的距离,章安乔感觉得到,也看得到,同样,也不知所措。
今夜月明星稀,月亮的位置又偏移了几分。兵士们日夜赶路回到风城,又收拾好自己的行囊,打理好营帐,有些兵士已经困倦,无声地打了哈欠,又觉不宜地低下了头。章安乔短暂地忘记了自己,沉浸在医药知识的讲解中。原来,这就是爷爷站在讲台的感觉。从前,她是为了爷爷的心愿而选择了不算热门的针灸推拿专业,尚未毕业就穿越到这个朝代。如今,她的知识不再是纸上的黑色打印字体,凭借一双手她也救治了很多人。
困倦的兵士以为章安乔和祁丰广并没有看到自己的模样,实际上,章安乔和祁丰广两人对视了一眼,看着兵士稚嫩的脸庞,章安乔柔声发了话,“大家快去睡吧,记得要点燃好一些柴火,千万不要让自己冻伤。我们明天还要着手建立我们自己的房屋呢。”
兵士们起初不敢动,默默地看向祁丰广,想要从将军的脸色看出答案。祁丰广知道兵士们的小心思,故作一脸严肃,突然神情柔和起来,“都听章医师的话,休息去吧。”
众兵士才动作迅速地收了凳子,回去歇息。
祁丰广好笑地看着兵士们的动作,一动不动,终于等到兵士们几近走光,正想靠近章安乔,那个不知好歹的兵士又跑了出来,出现在章安乔的面前。
15. 章府
她总是这样,无论是对自己,抑或是对那位年轻热情的兵士。眼神中闪烁着柔和的细碎光芒,专注地倾听着对方的每一句话,不时地点头或说出自己的简介。祁丰广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望着兵士和章安乔进行聊天。
他能看到兵士关切的眼神,嘴唇开张闭合,却听不清楚话语。这是不应该的,祁丰广强迫自己挪开了目光,放在了远处的景色上。
“章姑娘,你怎么样?我听说了章父与章母的噩耗,你还好吗?”
有时候章安乔也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正如羽翼尚未丰满的小鸟在冬日的寒风中苦苦地挣扎,她也想寻找到一线生机。事情若是发生在她并没有认识章父与章母,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身父母一样去对待,或许她也能像旁人一般唏嘘两句,感叹命运的不公。
久违地,章安乔想打开一下自己的厚壳,她的话语随着一声轻叹泄出,这叹息是如此之轻,仿佛害怕惊扰了冬日的精灵。
她的故事算不得多么跌宕起伏,而她也只是平凡人中的其中一个。
侯丹慧出生在江南边的一座小城,城市里的人每日忙忙碌碌,无数的人擦肩而过,眼睛死守着红绿灯,一到夜晚就回到温暖的家中,洗去一身的疲劳,一家人吃点美味的食物,享受着难得的好时光。
赵银谷问她,她怎么样。从前的侯丹慧性子固执,埋怨自己的父母,让自己不像全天下大多数的家庭中的孩子一样享受来自父母的关爱,而如今的侯丹慧已经彻彻底底地成为了章安乔。她想,她不怨恨任何人了,坦然地接受自己的一切。毕竟侯丹慧的父母均不能好好地照顾侯丹慧,年迈的爷爷身上总有股苦香味,经常用粗糙的手接过她爸爸妈妈所给的钱财。她知道,那是众多中药混杂起来的味道,而她的爸爸妈妈早就不会接她回家了。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一种味道,却在某一天再也不能闻到。
再多的中药混杂起来也不是爷爷身上的味道,自从来到乌国,侯丹慧变身章安乔重新拥有了爱她的父母,可如今章父与章母也去世了……
兵士仔细地观察着章安乔的神情,久久没能得到回答,却也不着急,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开始讲述自己的事情。
“我的爸爸是一位警察,追捕犯人时牺牲了。而我的妈妈是一位老师,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学老师。我呢,自己也不是多么上进的人,脑子也不聪明。糊里糊涂地上完大学就成了一名光荣的社畜,每日处理各种各样的文件。周围的人总是催促我早日升职,找个好工作,娶个温柔小意的老婆。”
“唉,我自己也没有那种心思,更何况我是想升职也升职不了,没那个本事。你猜我妈怎么做的?”
章安乔不解赵银谷此番话语的用意,但仍旧顺着话语问,“你妈妈怎么做?”
兵士的脸上出现骄傲的神色,胸膛挺直,“我的妈妈说,她不介意我到底什么阶段做什么样的事情。她唯一希望的就是我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
赵银谷朝着章安乔挤了挤并不是太大的眼睛,有些俏皮,“你瞧,我妈并不想让自己成为我的负担。她不希望我工作得过于劳累,竭尽全力地省下自己当老师的工资,对我说她有钱,让我自己好好生活,不用过于担心她。所以说,我想,章父与章母肯定也是一样,他们不愿意自己的死亡成为你的负担。”
章安乔笑容浅淡,目光扫过一个个一个个营帐,神情慢慢变得坚定,“你说的对,我应该代替他们好好地活下去,让他们的田地每年丰收,让这里的百姓们都能安居乐业。我从前叫侯丹慧,而以后你就仍然唤我章安乔。”
赵银谷一愣,这是回答了自己以前的问题。毕竟,刚刚来到这里时,他就问过章安乔以前的名字,他也笑了,“哈哈,那当然,还是叫章姑娘顺嘴。”
冬日里的景色也没什么好看的,整个世界覆盖着一层白衣,祁丰广却看得入神,他已经好久没有回到过京都,不知祁老将军如何了,这想法要是让祁老将军知道可得把他痛批一顿。他已经陷入到无边的思绪中,右肩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这个力道,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章安乔。
想不到章安乔他们已经结束了谈话,自己该早点转头过去的。
章安乔的神色好了许多,可他却不太甘心,生硬的话语脱口而出,“那个兵士每次找章医师都聊些什么?”
果不其然,章安乔仍旧是以前的那套说辞,他们聊了聊医药知识。祁丰广怎会相信,次次都聊同一件事情怎么可能,尤其是章安乔脸上的笑容又真实了几分,他便更加不信此说辞,而面上笑着配合,“如此甚好,不过章医师也要多加注意休息,把身体养好,这兵士也真是的,章医师给大家讲解时他不问,想来也是没有好好听章医师的讲解。现在却出来打扰章医师的清静。”
话音刚落,祁丰广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他这是在干什么,像稚童一样争风吃醋么,好在章安乔只是对着他笑了笑,对他说自己要去风城边一趟。直至章安乔的人影消失在他的附近,他才反应过来风城边不是有小山吗,章安乔去那里做什么。
章安乔言出必行,好在风城这所城池也不大,章安乔下了马车,走进仍旧破旧的茅草屋。马车内帘子将风雪锁住,而这所茅草屋即使点燃了柴火也远不及马车上温暖。那男子见着章安乔来了,急忙多丢了几根柴火到火盆中,将柴火烧得更旺,迎上前来,“医师,您来了。”
男子满心都是感谢章安乔对自己老母的帮助以及那并没有提及的银钱,听到章安乔要他们搬去一座空房更是吃惊,不待询问,章安乔已经把男子赶出了厢房,给男子的老母再次擦了擦身,细细探查了一番病情的发展。
男子终于自报家门,双手抱拳,放置胸前,微微颔首,“在下姓江,医师可称呼我为江大,上次医师给我们留了铜钱还不收诊金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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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是让姜某人不胜感激,如今又怎好得寸进尺。”
江大的老母因为出生时身体上有黑色的印记而被视为不详,曾有传言称江大的老母克爹克娘,因此江母从小就被爹娘抱养到山脚边的猎户家,从此一住就是一辈子。她在这里有了江大,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也许真是因着那黑色印记,江大的爹年纪轻轻就过世了,留下孤儿寡母的两个人。江母无数次将江大赶出屋门,让他住到风城内,融入人群,可每一次江大都会回来。从小到大,江大早已习惯了自己摸索着路回家。久而久之,江母也就叹息着不再驱赶自己的儿子。
她这把老骨头已经撑不了几年,可她的儿子却会成为孤家寡人,一个人在这山脚下孤零零地远离人群。
江母发了声,“谢谢医师,不过老朽已经是风烛残年了,还请将我儿带走吧。”
江大知道江母在担心什么,跪在床边,泪眼婆娑地看着江母,“娘,您不走我也不走,我陪娘待在这里,绝对不让娘孤身一人!不就是命硬克人吗,我在娘身边这么久了,不也没有什么事情吗?”
经过询问,章安乔才得知事情的原委,冷静地劝告江母,“这只是自然的,江母不必在意,况且江大也说自己没有什么事情。而且,如果江母实在担心,我可以告诉您我想让你们住的宅子曾经发生过惨案。那么,江母会在意吗?”
原来是这样,江母还是心有戚戚,路上几次想犹豫回到自己的茅草屋,接连被江大和章安乔劝了回去。
到了章家,江母随口问了句这宅子的过往,才知这宅子竟然是章安乔自己家的宅子,江母很是慌张,惨案,这医师身上定然有许多苦楚。而自己和儿子甚至要住到这座房屋中来,她忙拉住章安乔,“医师,我和我儿住在这里,你去哪里住啊?要不,我和我儿还是回到山脚处……”
章安乔见不得老人如此,忙宽慰,“无事,我在军营还有职务在身,住在那里会更加方便。我能借用您儿子几天吗?最近天气寒冷,兵士们还要在这里驻扎一段时间,营帐不能抵御这冬日的寒冷,因此,我想请江大帮助我们挑选砍伐些上好的木材进行搭建房屋。”
兵士们,那应该就是打了胜仗的祁丰广将军了,能帮上将军和章安乔的忙,江母很是高兴,立刻唤来了自己的儿子,吩咐一定要好好为章医师他们挑选木材。
章府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章安乔早已将被歹人打碎的瓷碗扫起,桌子凳子都摆回原位,因此江大放下了不多的行李就随着章安乔去了军营。
军营内,祁丰广正带着兵士们操练,一个个兵士神色认真,在冬日中挥拳,口中哈出白雾。江大看着这景象也心生向往,不由得对章安乔多了几分敬佩。章医师着实不是普通人,能在这里进行夫子课堂。他随着章安乔在兵士们身旁停下,一双修长的手从营帐里伸出,一位五官俊朗却不盛气凌人的男子出现,倒是年轻得紧。
16. 来访
“将军,怎么出来了?难道将军的眼睛竟然能穿透这营帐不成?”
江大只见男子笑得开怀,更加俊朗,五官仿佛能在这一众灰暗的暮色中熠熠生辉,上翘的薄唇轻启,眼眸专注地看向章安乔,丝毫不分些目光给自己,“安乔这话可说错了,我之所以能及时地迎接安乔回来,皆是因着有人给我通风报信罢了。”
赵银谷从营帐里出来,咧开嘴笑了几下赶紧低下头,一动也不动,好似融入了冬季的寂静,拼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嗯?章安乔挑了挑眉,赵银谷怎么会在这里,还通风报信?祁丰广一向不太看好赵银谷,如今说话间却和赵银谷成为了好兄弟一般。看来,她不在这里的时候,这军营里发生了好多的事情,也罢,不急。
江大见无人关注自己,正打量着军营的一切,兵士们穿着轻薄适中的棉袍,许是为了操练,动作间嘴里逸出白雾。一个个营帐遮盖得严实,深色上也附着了晶莹的雪花,像是布料上精心绣制的纹样,将中心的空地围了起来。兵士们就是在此操练的,但这里的地方还是有限,容不下排列整齐的木桩供兵士们练习。兵士们被分为两两一组,互相对对方出拳,你进我守间很是凶险,看得江大跃跃欲试,自己仅仅会捕捉些兔子等猎物罢了,是万万比不得军营里兵士们的好身手的。
突然,他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江大。”
是那位少年将军,将军很是年少,却很稳重。
江大双手作揖,应答,“是,将军。”
少年披着毛绒披风暗含期待地看向他,江大倍感压力。转眼间,少年的披风已经到了章安乔的身上,章医师果真有本领,连将军都对章医师敬重有加,亲自给章医师披上披风,这是何等的荣耀。
将军开了口,“我听安乔说,你找的木柴都是极好的,那就麻烦你带领我们的兵士们去找些适宜建造房屋的木柴了!我会给你银两,就如军营中的兵士一般,你可愿意?”
看来自己是错过了章医师和将军的谈话,不知章医师与将军会不会觉得自己失礼,希望他们不要和自己一般见识才好。章医师本就是自己老母的救命恩人,也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个忙,他是一定要帮的。可不曾想到,战场上几乎所向披靡的将军还会给自己拨些银钱,他受宠若惊,一口应下,“是,将军。江大一定为兵士们寻来最好的木材。”
兵士们都跟随着江大走去风城边缘的山脚,风城没有高耸的山,仅仅在与无故城相邻的地方才有些许的小山。如今,江大带领兵士们所到的就是其中的一座,这个山无名很好攀登,树木杂乱无章地排列在山上,因着风城内的居民都种田,以田为生,因此山上的树木自然地生长并没有被砍伐过多。
众兵士们正在搬运砍伐的树木,而章安乔已经给祁丰广进行单独讲解医药知识。
“我们所知道的风寒,即为冷风,冷风不能过多地进入人的躯体……”
祁丰广拿着竹纸放在自己的手中,狼毫笔不停地在纸上写下自己认为重要的知识。帘帐忽然被掀开,来人竟是司尹。
讲解的人正在兴头上,便没有停止。祁丰广默默地出了营帐给司尹搬来了一个木凳子。司尹只觉得好笑,自己又不能吃了章安乔,祁丰广的速度很快,快到司尹怀疑祁丰广是否真的去外边拿来了一个凳子,而不是从背后拿出来的。
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上夫子课堂的时候,祁丰广小声地在司尹旁边说话,“司城主今日怎么有空前来,也不事先差人说一声,这样我们好为司城主准备更舒适的座椅。”
这感觉很是新奇,耳朵边痒痒的,司尹也学着祁丰广的样子回应他的话,“无事,只是我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府中的医师也说不出具体是什么病症,因此想来找章医师帮忙看看。没想到,祁将军百忙之中竟然也勤加学习医药知识,着实让司某人吃了一惊。”
章安乔不是没有看到司尹,而现在已经能以平常心对待司尹,但一共听讲解的两人一直窃窃私语让她不大愉快,因此停了下来。司尹立即从小木凳子上起了身,走到章安乔的身边,请求章安乔给自己看看病症,自己毕竟如今也是一城之主了,得病总归会休息几天,而城中的事务却不能没有人料理。因此,他需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保持精力充沛。
“司城主请将手伸出来。”
这个他知道,府中的医师们给百姓们看病时他有幸去看过一回,也是这么诊治的,而且公主从小身体不好,郎中们皆是如此。
司尹一无所觉地伸出手臂,章安乔将他的衣袖往上捋,露出青色脉络明显的手臂,变故就出现在一瞬间!
章安乔的手柔弱无骨却有茧,把脉时动作轻柔舒适,而刚才一瞬间将衣袖继续上捋,力气很大,速度很快,司尹毫无防备。司尹心中慌张,面上却不显,笑得颇有深意,“章医师,是对我的青色筋络感兴趣吗?从前也有郎中对我这般的样子感兴趣,果然,医师们都喜欢这种的吗?”
司尹晃动着自己的手臂,笑得纯良又无害。
章安乔应对得倒很得当,“我观司城主血脉不大通畅,靠近肘间处才能看得更加清晰,一时间忘了手上的力道。还请司城主见谅,毕竟在军营呆久了,自己下手也有点没轻没重的,没缓过来。”
“司城主的确是风寒入体,只是不知这风寒司城主是在何时何地染就的呢?城主府内的暖炉不够使用吗,还是说司城主是去了某个寒冷的地方或者身着寒冷的单衣在外行走?”
好一个章安乔,一言一语间皆为试探,想必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看经络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看来最近要减少与那边的往来了。司尹笑得儒雅,一身白色绒毛披风略微遮挡住面颊,看起来很是温和,“章医师果真聪慧,我的宅院中那株野花开了,在月光的照耀下甚是好看,白日里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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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眼只觉甚是惊诧,夜间匆忙地穿着单衣再去看,却发现那株花儿已经在寒风中弯折下了腰身。因此,我便自己动手将它铲除了去。”
这话说得真真假假,祁丰广是不信的,早就在章安乔为司尹把脉时就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司尹,如今倒是疑惑,真诚想发问,“司城主此言怎讲?那野花仅仅是贴近了地面,尚未放弃,怎就到了非要铲除它不可的地步?”
司尹的两只手收起,交握在宽大的棉袖中,眼眸含笑,却像看着一个小辈,明明年岁相差无几,神情却似居高临下,
“那野花在这草木枯萎的冬日里散发了它的芳香,已经是完成了它的使命。一株小小的野花罢了,怎么可能撑过冬日,与其白费力气地挣扎,不如我给予它一个好的结局,它还可以出现在我的书页中。”
有病,章安乔简直不能理解司尹的思维。
将军还想辩驳,却听到了江大的声音,原来是兵士们都回来了。在这荒芜的营帐中,兵士们两两分开抬着粗细适中、笔直的树木,树木是光秃的,叶子早已经在冬风呼啸时掉光,兵士们简单地处理了树木的旁支,就将树木运了回来。祁丰广看着一棵棵树木被放到营帐的空地,心中愉悦,早忘了还与司尹正在争辩的事情,忙对司尹说抱歉,自己带领着兵士们开始就地取材搭建起来简易的房屋。
女子向来不参与这类苦活,而章安乔则不然,她在一旁为兵士们递过细小的树木,神情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活动,确保房屋的结构稳定。
兵士们在这冬日里累出了汗水,随意地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过一会儿就换一批兵士歇息。
本该走到营帐门口的司尹在马车车夫疑惑的表情中重新折返,走到劳累的兵士们面前,声音如春日的微风一样和煦,“在下听闻,章医师在军营里还开设每日医学学堂,诸位感觉如何,不知是否学到了些什么?我只是想派人也来这里跟着章医师们学习学习,并无恶意。”
城主,谁人不知?在司尹上任城主时,他们可都是见过的。而他们只是小小的兵士,万万没有想到城主竟如此平易近人,也就吐露了些许心声。
一位兵士回应司尹,祁将军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让兵士们回家探亲,他曾经以为作为一名兵士,好好操练保护好百姓就可以,即使学医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然而,有一次,家中的小妹肚子绞痛,他的家又在无故城的山上,家中贫寒不说,甚至这里的医师也甚少。慌忙之下,他终于想起了章医师好似教过这类的医学,自己也是走投无路,去山中寻了些草药熬过盛汤让小妹服下,小妹算是度过了一劫。
从那之后,兵士就对章医师心服口服,每日从不缺席,就连在竹纸上自己所写的歪歪扭扭的字迹也时常温习。
兵士们的评价十分一致,章安乔带领他们既解除了疲乏,又识得了药草,还帮助他们治病。看来这章安乔暂时是动不得了。司尹不由得回想起那个冬日……
17. 受伤
那也是一个冬日,比这里寒冷得多,他在街道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瘦瘦巴巴的孩子,走进一看,却不是,原来是这少年太过于饥饿而缩成了一团。司尹并不是个会同情旁人的人,毕竟他自己也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这少年身上破破烂烂手中只握了一捧雪。他还要帮公主办事,此时应该快速走开,而他的脚却不听主人使唤地钉在了原地。
最终,司尹还是将胤弟带了回去。公主那时还是极其和善的一个人,什么也没问,没有苛责司尹办事比从前慢了许多,对于胤弟也是差人悉心照料。就是犹豫的那一盏茶的时间,胤弟高烧不退,将人送至医师时,医师摇了摇头,尽力地保下了胤弟的性命,胤弟的神智却不大清楚了。
祁丰广眼神鹰一般敏锐地看来,司尹回首冲着祁丰广点点头,施施然地坐上了马车,整个人消失在轿中。
从此章安乔算是在军营里扎了根,望着今日搭建得尚可的木屋,转身进了营帐。
翌日,河流旁再没有用冷水擦身的兵士们。
章安乔从营帐中醒来,兵士们向章安乔问好,今日她还要去到山上寻找一些在书籍中记载的草药。军营中如今只剩下她一个医师,李水光为首的那几个军师跟随着他们去到了无故城,然而又自请离去军营,自谋差事去了。如今军营里的兵士们都要倚靠章安乔带领他们收集药草,章安乔当然是分身乏术,今日的每日医学学堂恐怕也是进展不下去了。
然而刚出军营没多远,就在田地旁,树后一条通体黑漆的鞭子就甩了过来,险些勒住章安乔的脖颈。
兵士们都在营帐中心的空地操练,此时冬日的早晨四下无人,章安乔闪身躲避,把自己的医药包捂紧。医药包上绣着的小鸟变为了四只。这是章母唯一给章安乔留下的东西,她并不希望这珍贵的医药包遭到鞭打。上面多出来的两只小鸟是章父与章母,章安乔本想自己绣上去,然而她却又害怕损毁了章母的心血,好在江母拿着章安乔穿过针眼的线帮助章安乔全了这小小的心愿。
江母已经年迈,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但这手又稳又快,在布包上纷飞,很快就完成了两只小鸟。
检查过自己的医药包没有受到损害,章安乔才看向那人。这是位女子,黑斗篷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头偏向一侧,看不清楚面容。她的身材修长,里边的衣裳乃是上好的锦袍,握着鞭子的手柔滑无伤,指甲粉嫩修剪得当,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就是不知道这女子是因着什么而来,为何又要伤害自己。
与人为善乃是至理名言,章安乔并为出手,而是先行询问,“请问姑娘来自何方,为什么要和我一介农家女过不去?”
那女子压低了声音,看来是真不想让人听出来自己是谁,压低了身子,手中的长鞭在一瞬间挥舞而来,“莫多说,受死!”
章安乔还从未见过如此失礼的人,继续闪身躲避,可布包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这鞭子着实厉害,竟然把布包鞭打出细小的破口,章安乔心道不对,这鞭子恐怕是另有玄机。
怒气从心中升起,章安乔并没有躲接下来的鞭子,她拉着鞭子不放鞭子离开自己的手臂,手掌翻转将女子拉得近了些,垂眸一看,果然,这鞭子上充满了密密麻麻用铁制成的尖刺。就是这些尖刺破坏了她的布包,此刻这些尖刺伤害着她的手臂与掌心,鲜血滴答地滴入土地,成为土地的养分。
她章安乔也不是个好惹的,手上使了力将这女子带到身前,章安乔开始了自己的攻势,腿部狠狠地向女子踢去。女子闷哼了一声,看来是伤到了,章安乔把鞭子拉得更紧,手上的血珠争先恐后地冒出,可她却像察觉不到一般,一瞬间,鞭子的主人有所松动,章安乔见势就要把这鞭子缠上女子的脖颈!
女子袖中突出暗器,两人实在离得过近,暗器毫无阻挡地进入了章安乔的身体,章安乔不甘示弱,回敬了对方几根银针。
从一开始,女子就使用长鞭,身形灵活,狡诈如多窟之兔,章安乔奈何不了女子,而如今再没有了距离的优势,女子身上也中了几针,只觉得手臂抬不起来,她不再平静,双手虽然和章安乔已经厮打在一起,可她的腿尚可以帮助自己脱身。岂料章安乔也是个练过的,那一脚竟然不是偶然,现在女子才知她的消息并不准确。
女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手上的鞭子缠得更紧,她就不相信这章安乔还能忍得住!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祁丰广突然出现,他手持长剑就要冲过来,章安乔正着急提醒,保持着喊祁丰广快走的口型,转过脸的一刹那,一分神,女子将鞭子留在章安乔的手中,自己溜之大吉。
祁丰广终究是晚了一步,章安乔始终在面对着危险,而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他从未如此动怒,怒气不是对着旁人,而是对着自己。
章安乔并不特别在意,将手中的鞭子随手扔在地上,嘱咐了祁丰广一句,“将军小心,这鞭子有刺。”人便晕了过去。
这是一片寂静的白日,没有日光,没有房屋,只有一片空地,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章安乔一个人。
“喂?”
声音在四周回响,没有人应答。突然间,中医系统小九九久违地出现,猫猫脸笑得可爱,语气俏皮。章安乔终于想起来一切的事情。是的,自己在现代被一罐可乐瓶砸死,很是悲催,结果就来到了这陌生的朝代,然后……对,然后,刚刚要杀了她的女子呢,这里又是哪里?
“欢迎宿主进入濒死体验虚拟中心,中医系统小九九为您服务~”
濒死?她?看来那女子的暗器是有毒了。章安乔从章父与章母过世后试图呼唤中医系统,然而中医系统就是避而不见,如今,是该问个明白了!
呵,章父与章母去世前,这中医系统督促她让她赶往风城,这中医系统一定知道些什么,预判剧情,说不准这猫脸心里像明镜一样。事情发生了就躲着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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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与章安乔相见。
“好啊,小九九~我问你,那日你让我快些赶往风城是不是已经提前知道了剧情的发展?!原来你这么厉害的呀,怎么不早些跟我讲呢,我也好早点依靠系统完成咱们的目标呀。”
中医系统小九九,一个刚刚起步的新手,章安乔就是它带的第一位宿主。自己是由总系统创造而来,规则,那是不太清楚的,系统,是不太靠谱的,就连这智商指数在一众系统中也是倒数。总系统给予了中医系统小九九拟人的大脑也是无济于事,它只觉得宿主好像变得有点温柔,温柔得都不像原来的宿主了,心中倒是很高兴,脑子中少了警惕,嘴巴也就开始道出自己的信息。
“哈哈,宿主高看了小九九,小九九只是负责传递一下剧情的节点罢了,小九九自己是有设定好的一切程序的哦~宿主加油!”
这系统也不像聪明的样子,比起人机好了不少,但却是也帮不上什么大忙,章安乔心中又沉重了几分,还是想问得更加明白,“小九九,我前段时间呼叫你,你听到了没,你为什么不出现呢。”
中医系统小九九猫鼻子轻轻动了动,神色茫然,像是不知道章安乔在说些什么。突然,小九九在空中跳动起来,猫身再次变为液晶显示屏,随着声音一起放着接下来的安排。
“检测到宿主濒临死亡,特此将宿主安排到此地恢复生命值。然而,生命值恢复只有一次,绝无第二次,还请宿主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另外,由于宿主恢复生命值还未进行目标任务的完成,因此宿主的时间即将被缩短,请宿主在两个月的时间内打败全文最大的反派,守护百姓的幸福生活,宿主加油!”
中医系统小九九刚变回圆滚滚的猫身,整个系统却立刻消失不见,一片纯白色坍塌,章安乔的耳朵里传来有些许嘈杂的声音。
睁眼望去,祁丰广与司尹两人在章安乔的床前争吵不休,主要是祁丰广一人对着百姓敬爱的司城主出言不逊。
“还请司城主告诉我,你手臂上的伤痕究竟是如何来的,安乔的受伤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你派人暗中伺机对安乔下手!”
祁丰广问话时,五指紧紧地握住自己的佩剑,仿佛司尹回答得不让他满意,他就要对司尹动手。司尹身后的男子倒是与祁丰广的气势一样,手中拿着长剑,虽不如祁丰广的剑出自名家,却也是可以杀人的。胤弟听不懂司尹与祁丰广到底在争论些什么,可他知道这个人对司尹有杀气,因此他已经把剑鞘扔在地上,用剑直指祁丰广。
章安乔经此一遭身体却一点也不虚弱,把自己的背部与柔软的床榻分离开,坐起身来,阻止事情进一步恶化。
她在纯白的空间中思索了很多,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中医小九九还补充说达不到目标就把世界的男主杀掉就好,毕竟世界的男主已经成为了一个背景板。
杀掉祁丰广?他才未满二十岁,不,事情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18. 疑惑
“将军,司城主,你们别吵了,我的头都疼了。”
这可是让司尹吃了一惊,章安乔被祁丰广抱到城主府中已是奄奄一息,可如今醒来,脸色红润,双眸清亮,嘴角挂着可爱的微笑,身体状态很好。要知道,她的手臂和手掌还有腹部多次受伤,府中所有的医师都看过了也束手无策,暗器上还涂抹着毒,这毒他只听公主提起过,具体的解药配方是一概不知的。
而如今,章安乔笑意盈盈,已经是无大碍的状态,怎能不让司尹吃惊。
祁丰广也不在乎司尹的回答了,急忙拨开司尹,坐上床边,握着章安乔的双手,死死地攥住,章安乔都感到有些疼痛。他把章安乔一把拉进怀中又放开章安乔,言语中流露着担心,“安乔,你终于醒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安乔!”
眼前的男子四下打量着自己,章安乔知他是被吓到了,心中也震惊了一会儿,还是有人如此在意自己的性命,好笑地伸出手腕来让祁丰广给自己诊脉,“当然是真的,将军,不信您可以给我诊脉,我教过您的。”
以往,祁丰广定然不会作出如此失礼的事情,而今日他真是怕了,后悔自己没有教给章安乔一些保命的本领。是啊,他忘了,章安乔即使懂得躯体的穴位,会使一手的银针,腿部力量足够,也终究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器,这样怎能打过那帮无所不用其极的歹人。章安乔习武的事情也应该再次安排下去了,自己要强硬些让章安乔好好跟着兵士们操练,这样以后跟随兵士们,不,还是放章安乔回到熟悉的家园照料好章父与章母种植的田园吧。
司尹和胤弟在一旁似乎看到了戏子里上演的爱恨情仇,一时被彻底忽视掉了,司尹提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不知章医师是如何解毒的呢?我府上的医师们均对此毒无可奈何,想来此毒定然十分厉害。司某并不想窥探章医师的秘方,仅仅是出于好奇而已。”
公主曾言这毒只有他们嗒郸巫师才能解,但他亲眼看着章安乔完好地坐起来,嗒郸巫师世代居住在嗒郸,而如今已经是没了传人,定然不可能与章安乔有所关联,这真是世间奇事!
章安乔早已想好了对策,对答如流,神色坦然,把自己的回答脱口而出。在被那女子伤到之后,自己就服用了早些时候研制的丹药勉强把毒压了下去,而如今还要靠着寻找药草来进一步解毒。
司尹得到了回答,心中却全然不信,床边的将军又不淡定了起来,拉住章安乔的手臂,“安乔,你的毒还没有解完吗?需要找什么药材,我马上派人去找,找不到我就修书一封派人去京都取,一定让你好起来!”
章安乔隐蔽地用被子里的手拍了拍祁丰广的腿部,祁丰广先是愣了会儿神,骤然又反应过来。是啊,关心则乱,章安乔与女子缠斗后并没有吃过任何的东西,想必这话只是用来框住司尹罢了。
屏风内,章安乔看着祁丰广带着司尹和胤弟离开的身影,望着厢房内的铜镜。黄色铜镜只能大致地照出自己的样子,同时也将房屋的布局一同吸纳到镜子里。这里的梳妆桌为红色檀木制成,上边有女儿家所用的口脂和粉,一把檀木梳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屏风外是一方方方正正的木桌,圆凳子在四周静静地伫立。木桌上摆着些许的吃食,尚且在冬日里冒着热气。炭火盆在角落中安静地释放着自己的光和热,给这间厢房带来温暖。
穿过厢房的门,是长长的走廊,走廊回环曲折,扶手处雕着精美的牡丹花纹。从走廊处能看到庭院中的湖面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冰层,一切都冰封在了蓝色的水面之下。但这冰层又是如此的轻薄,章安乔随手从走廊的角落处找到一块石子扔在湖面上,这冰层就被打破了,湖面又随着寒风泛起阵阵涟漪。
身上被披上披风,章安乔转身看向来人,是祁丰广。
她的手臂倚靠在扶栏上,脚下便是一潭湖水,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落水。祁丰广慢慢地将披风的系带给章安乔系上,红色的披风正衬着章安乔的面容,在这冬日中,章安乔就是祁丰广的春色。一双大手扶住章安乔的两肩,轻柔地将章安乔带离危险的栏边。
此刻家国大义在祁丰广的心中稍远,眼前的人是他要拼尽性命保护的人。他不知道章安乔手臂上的伤口,手掌的伤痕是如何在一瞬间消失,毕竟他始终守在床前没能让司尹靠近章安乔一寸。他只知道,以后不会再让章安乔受伤。
树木的枯枝在湖边随着寒风招摇,章安乔徐徐说起自己的想法,她曾经受过伤,也曾经在城主府留宿过。司尹安分地请医师帮自己治病,从任何方面而言,那时的司尹定然不是对自己下手的人。可下手的人又是谁,她从现代而来,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景色,唯一联系紧密的就只有风城内的人,与她恶语相向的也就只有李水光医师。
司尹的手臂是有伤痕不错,可这伤痕上多了好几道抓痕。为司尹诊脉时,尚且只有刀伤,而如今司尹撸起袖子让祁丰广看得时候章安乔也看得分明,又多了些抓痕。司尹是个心狠的人,能对自己下手,他同样也是个敏锐的人,抓痕有些时日了,可见是看病后就对自己下了狠手。可他为百姓做的事情也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为百姓看病分文不取,为百姓修建避寒的房屋,因此风城的百姓都对他赞许有加。
重点在于李水光和手臂上的伤痕。章安乔对这些不甚了解,好在祁丰广一定值得信任,因此她向祁丰广寻求帮助,把祁丰广即将要出口的关心堵在了口中。
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担忧,章安乔现在身体尚可,都有心神想幕后之人了,可章安乔的眼中还是只有百姓与真相。
“李水光,这位医师我不太了解,他的父亲在朝中做太医,专为乌皇和后宫的妃嫔看病开药。李水光却没学到真正的知识,但李太医深得乌皇的信任,因此我和我父亲也是要给李太医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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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将一心想要进军营为兵士看病的李水光收入帐下。他医术并不高明,但也没出过天大的过错,因此,我就让他一直留在军营里了。”
祁丰广停了会儿话语,思索片刻接着谈起京都,“至于手臂上的伤痕,我猜测很有可能是某一种组织。京都有一座楼,很是耗费金银,但朝中的各门各派都会在那里聚众商议朝政大事,还会相互间结识。在那里杀掉偷听的人并不会触犯乌国的法律,这是乌皇特意许可的。我立即修书一封派出可靠的手下进去一探!”
他与章安乔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即使章安乔未出口,也能知道章安乔想要说什么话,立刻扭转话头,“不过安乔近日是不能够去的,你的身子才略微好些,也没有特别厉害的武功,当前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修养身体。”
出乎祁丰广的预料,章安乔并没有过大的情绪起伏,冷静地应了声好。
有人说跆拳道没有任何的用处,不如学些防身术,但章安乔却不这样认为,现代社会和平稳定,极少有刀光剑影的时刻,她自己只在电视剧中看到过。而现在已经到了这个朝代就要改变自己的思想,她的跆拳道已经练到了黑带,从小遭遇别人欺负就是自己打回去的,而那女子的长鞭一出现,章安乔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抱有侥幸心理了。她不可能永远跟在祁丰广的身后,她应该自立自强,因此她答应了。
和上次一样,章安乔和祁丰广在司尹的好言相劝下也没能留在城主府,还是自己的军营最能让章安乔安心,司尹目前不是个能让他们完全信任的人,甚至,他们怀疑司尹与神秘的势力有一定的关系。
章安乔想起厢房门口处的一根长发,心中的疑虑更甚。
兵士们最近每日操练都能看到祁丰广在教导章安乔扎马步,他们很是惭愧,章医师比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扎得还要好。对着对方出去的拳头变成软绵绵的抚摸,眼神不住地向着自己将军和章医师身上瞟去,祁丰广哪还有什么不明了的,板起一张英俊的脸庞,碎发在脸庞边飞舞,拨开自己被吹乱的发,狠狠地告诫兵士们,“大家都要勤劳地练习,别让我抓住心不在焉的,否则,就过来和我对练。”
走神的兵士们连连点头,把眼神从章医师身上移开,对着自己的同伴挥出最有力的一拳。没有人想与祁丰广对练,毕竟祁丰广可是练家子,出身于将军府,父亲就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从小就开始习武,有最好的师傅带领,和他们完全不同。可以说,军营里,连副将也敌不过祁丰广。
告诫完兵士们,祁丰广看向章安乔额头上的汗珠,从早上一直到了晌午,时间已经足够长久,正想劝告章安乔歇息会儿,章安乔却率先咬着牙挤出话语,“将军不必劝我,我还能坚持!”
这又是何必?祁丰广想,自己是知道的。章安乔有什么危险都想自己先冲锋陷阵,可他是将军,更是男子,更应该护在章安乔的身前。
19. 敌人?
这还是章安乔第一次仔细看到祁丰广所用的兵器,据兵士们说祁丰广的佩剑是自祁丰广幼时就打造好了,一直到祁丰广长大成人才被送给祁丰广。祁丰广很是宝贝这个剑。
如今祁丰广宝贝的剑正被握在章安乔的手中细细观赏,手中的剑闪烁着寒光,是一把很好的利刃,利刃上写着乌国的文字,章安乔并不是特别了解乌国的文字,同样地她也并不在意这个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将剑完全地从剑鞘中取出,左手拿着剑鞘,右手用剑挽了个花,影视剧中都是这样演示的。
想象中的自己挽花好歹动作顺畅,实际上章安乔用手转到一半剑骤然脱了手,坠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美人面上眼睛睁大,眉毛上抬,神情颇有几分可爱,这时祁丰广抑制不住地轻笑,趁弯腰把剑捡起来时又偷笑了会儿,肩膀不停地颤动。章安乔可是视力5.0的大学生,自然能看出祁丰广的憋笑,待祁丰广直起身子,就要与祁丰广约战,“将军,我们来对练一下!”
本在偷偷看热闹的兵士们停止了偷笑,心中对章医师敬佩地五体投地。不过也是,祁将军一向对章医师很宽容体贴,想必是不会为难章医师的。几个兵士们在一旁早已停下了操练,也不去吃午饭,反而聚在一起打赌。赌输赢多么没有意思,他们赌的是祁将军会不会为美人折腰而不使出全力让章医师赢,大部分人赌祁将军定然会以美人为重。他们觉得自己赢定了,章医师受伤后每日祁将军都亲自看着章医师把燕窝等珍稀物品吃掉,就冲着章医师的伤势还没好,祁将军就会对章医师网开一面。可他们又猜错了。
章安乔从身旁的兵器栏上取了一把大刀,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那把大刀对于一个及冠男子而言是定然能够拿起的,然而章医师一介弱小女子即便跟着将军学了这么些天,想要拿起也是有一定困难的。
红色的穗子随着章安乔的动作无声地碰撞着刀身,刀身很宽,有两个祁丰广的佩剑那样宽,刀刃设计得巧妙,像阶梯一般,不难想到交战时这把刀能够死死地卡住敌人的兵器。刀背上穿有圆孔,坠着精致漂亮的小铃铛,打斗间定然会奏出美妙的乐章。
章安乔选了一把好的兵器,这是把能制住祁丰广佩剑的兵器。
一片银色相撞,刀身与剑身上映照着章安乔与祁丰广认真的眼眸,本在玩闹的兵士们被这紧张的气氛带动,不自知地屏住了呼吸,难以想象下一瞬两把兵器会发出怎样的声响。
刀身与剑身相擦而过,冒出点点的火花,祁丰广的佩剑轻巧容易掌控,反手就从前方杀了回来。章安乔的刀还是太重了,剑身抵住刀身向下压,尤其祁丰广的力气更加了一分力,章安乔眼见就要被压弯脊背跪在地上!忽然,她和刀一起从下方打了个滚,逃脱了祁丰广的佩剑,用尽最快的速度向祁丰广劈来。
形势反转,大刀自身的力量势不可挡地向祁丰广袭来,只是章安乔掌控大刀还是有些困难,力道并不十分足够。祁丰广用剑挑开刀身,剑身架在章安乔的脖颈处,削断了章安乔几根发丝。
几根发丝在祁丰广的眼眸中以慢速度落下,祁丰广快速用右手收回剑,向前想去接住章安乔的发丝,然而发丝还是落在了土地中。他把剑收回剑鞘,蹲下身子,在一层薄雪中将发丝挑拣出来,直起身来,握紧发丝,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他腼腆地看向章安乔,“抱歉,安乔。我该收着点的。”
胜负已分,兵士们简直难以置信,尤其是赵银谷。赵银谷押上了一个月的月钱,还怂恿着众兵士把钱押在祁丰广会谦让章安乔。赵银谷说的有理有据,从祁丰广邀请章安乔进入军营谈到章安乔受伤时祁丰广担忧的神情,好一顿分析让众兵士都跟随他押了放水的那一方。
而现在,赵银谷内心埋怨祁丰广简直是个榆木疙瘩,非要那么认真,还弄断了章安乔的头发,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他正鬼鬼祟祟地想从众兵士的包围圈中脱身,正挤在两个看得认真的兵士当中,突然,两个兵士向中间靠拢,将赵银谷夹成了一个长条。赵银谷向上看去,对两方以及身前的兵士们笑笑,还是难逃此劫,被兵士们围着打闹取笑。
倒是副将和老兵士看得清楚,两人赢了不少的银钱,直看得众兵士眼红,将银钱从众兵士面前晃了晃,“大家有困难可以来找我哦!”
这边在玩闹,祁丰广一点也不关心,他忐忑地看向章安乔。
“哈哈,这有什么的,几根发丝而已,将军不必介意。终究是我技不如人。本来也就不可能打败将军,不过这事情可说不准呢,以后还是有打败将军的机会的。”
章安乔右眼向祁丰广眨了下,整个人放松而自在。
军营里每日更加忙碌,兵士们既要抓紧时间操练,这是每日必须的练习,还要建造木屋以等待最寒冷的冬日,闲暇时刻也要到新修建的木屋里学习每日的医药知识。
新修建的木屋毫不花哨,用最简洁的木板来做门,门上穿了两个大圆孔,将铁环放入以用来叩门,放眼望去,屋顶也是由木头做的房梁,上面铺着厚厚干爽的草,一个简易的屋子伫立在司尹的面前。
胤弟今日终于换下了黑色夜行衣,还不大习惯地两手捏着衣角,跟在司尹的身后。
司尹说了,他以后也要在这里学习一些东西。司尹的话他听,司尹是不会害他的。
叩叩叩
门被叩响,来得正是时候,章安乔正在最中心的木凳子上看一本书看得入神,听到声音便打开了门,见到了并不想见的人。
祁丰广在司尹身后一起进入了屋子,他现在对司尹烦透了,整日里似敌非敌,似有非有,还要一直来找章安乔,比当初的赵银谷还让人厌烦。他已经教训过赵银谷了,偏偏司尹不是他手下的兵士,还是一城之主,也不能太不顾及司尹的面子。祁丰广一双凤眼微微下垂,睫毛在脸颊上打出一小片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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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脸色并不好看。
“司城主怎么又来了,是又有什么病症需要我帮忙相看的吗?还是说,是你身后的那位公子。”
胤弟听得懂公子两个字,这些字眼并不适合用来称呼他。那些被称为公子的人衣着均十分华丽,出门必定有软轿相随,婢女与随从紧随其后,随时听从吩咐。胤弟不知道该怎样告诉眼前美貌的女子,他并不是公子,他的嘴笨,只好在司尹的身后两只手用力地摆动表明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司尹说明来意后,祁丰广更为气恼,自己一人隔几天来一趟军营也就罢了,如今还要送来一个大麻烦。当时在章安乔的床边对峙时,这男子宛如听不懂话语一般,只懂得向他拔剑,留在章安乔身旁说不准会是一个威胁。这怎么行?他可见不了章安乔受伤。
胤弟眼中的美貌女子慢慢地合上了书,站起身来围着自己转过一圈。他对这样的打量并不陌生,即使已经记得不大清楚,在他的印象里,他也就是个任人挑选的物品罢了,可除了司尹,没有人会选他。
一圈过后,章安乔一口应了下来。这实在是让祁丰广很是不满,简直是对自己的安危不负责任。
哪里还有祁丰广说话的份儿,司尹和章安乔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把此事定了下来。留下一脸气鼓鼓的祁丰广与不知所措的胤弟。
兵士们都知到了时间,就自己搬来木凳子,夹着竹纸,手上捏着昨日章安乔要他们找来的药草,来到了木屋内,准备听讲今日所讲的中草药材怎么区分。众人看看自己手中的药草与旁人手中的药草,坚信自己寻找的才是对的。众兵士兴致高昂地来参加今日的每日医学学堂,结果就看到了这气氛微妙的一幕。
司尹走了,临走前微笑着问候了众兵士,一副君子模样。胤弟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手指将衣角搓得更加勤快。他还从未离开过司尹这么长的时间,就像雏鸟对于鸟妈妈的留恋,离开了司尹,胤弟就又变成了一副怯懦自闭的模样。
一位古铜色肤色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头,胤弟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江大还很疑惑,这人像是新来的,不过这反应也太大了,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他以前刚来听讲时看着众兵士也很难以融入,随后他就发现了祁将军带的兵士很遵守军营中的纪律,但个个开朗善谈,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他听章医师讲解这些时日自己给老母做了些药膳,老母的身体果然好了些。
出于照顾新来的弟弟的心思,江大坐在了胤弟的身边,注意到他迷惑的眼神时不时再小声地对他进行再次的解释。
回到城主府,司尹也有些不习惯,但胤弟总要学一些自保的手段,或许,有一天,当他离开时,胤弟也还能好好地活下去。况且章安乔与祁丰广都是心善的好人。当发觉胤弟是个单纯的人时,在胤弟遇到危险时也可以保护一下胤弟。
走过长长的走廊,他在最尽头的厢房门口站定。
20. 刺客
厢房门口处,一位女子静静地靠着门框,手上把玩着通体雪白的玉,看着司尹,随即又低下头,被白玉上的粉色穗子吸引住视线,漫不经心地问候,“来了?司城主。想要见你一面还真的很难呀。”
走廊外是纷飞的雪,有雪跟着劲风飞到司尹的衣袍上,他掸了掸白色的晶粒,挂上和善的笑容,“姑姑说的是哪里的话,这不是前些时日祁丰广已经对我起了疑心,因此我才未与公主进行互通消息。”
被称为姑姑的女子年方三十,世人皆言,半老徐娘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力。这话果然不假,姑姑调笑的脸上尽显妩媚,粉色的穗子在玉指中穿插,抬起右手来掩嘴轻笑,“司城主这话当真?那我便向公主说明原委,免得呀,公主认为司城主已经弃了公主而去呢~”
司尹扫过女子斜觑的眼眸,微微垂眼,两手收到宽大的袖袍中,望着湖面上落下的白色,问了姑姑,“司尹可敢询问一句,近日,姑姑可曾派出人来暗地里除掉章安乔吗?”
女子继续把玩手上的玉,满心满眼都是玉上精巧的花枝缠鸟纹路,神情再自然不过,好似听见了寻常的问候,并未作答。她反而溜进了厢房中拿起铜镜瞧了几眼,小声抱怨起这冬风将她的面皮都吹的起了皱纹。司尹脚步回转,去向了书房,心中已然明了。
公主这是下定决心要将章安乔除去,可惜,章安乔一介弱女子,竟能救治困难的疾病,若放任其在军营内进行医药讲解,来日乌国必定拥有最健康的兵士,百姓们也会能活得更久。可公主终究还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为了所谓的仇恨,要牺牲掉整个朝代,各国都会动荡不安,这真的值得吗?
书房内的书司尹早已看过许多遍,书房的牌匾是他亲手题写的,静。可这字的主人如今心中并不安宁,连带着书上的墨字也漂浮起来,在香炉的雾气中变得模糊。
去到厢房内,女子果然已经不见了。他曾听侍从私下调笑自己还喜欢铜镜,颇为在意形象。实则不然,这铜镜本就是为着女子而备着的。
*
胤弟已经在军营里学习了药草知识有一段时日,在这段时间里,江大经常帮助胤弟融入军营,而司尹则会在每日的傍晚接胤弟回到城主府,他看着胤弟越来越爱说话,每日向他讲述章安乔和祁丰广如何,军营里的兵士们都很好,心中则是更加布满了忧愁。
这天司尹照常去接胤弟回城主府,兵士们已经由原来的惊讶而变得波澜不惊,毕竟城主对他的傻弟弟实在太好了,每日前来接送,起初他们都会感慨司城主真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如今他们都能和司尹谈笑风生了。今日的气氛则有些不同。
马车车夫照例拿出了脚凳供城主驱使,他的余光里却没有看到一个兵士,以往有兵士在还能热闹些,司城主只有和胤弟在一起才话多些,而车夫又是个热爱看热闹的人。他的目光里出现了司城主的鞋靴,黑金云纹昭示着司尹的身份,随后是锦袍,再就是司尹修长的脖颈。
既然胤弟不出来,那自己也只能去寻他了,以前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胤弟学着幼儿躲猫猫,央着司尹去找。他的黑色衣角在假山后异常明显,可司尹就是嘴里大喊着胤弟的名字,脚步慢慢地远离假山,而目光却始终望着那个衣角。
每日医学学堂的木屋已经彻底建造而成,进入到房子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几横纵的木凳子,兵士们却不在这里,章安乔也不在这里。但这个木屋里的炭火尚未燃尽,可见是人刚走没多久。从此木屋一直向前而去就能够看到祁丰广的屋子。这是一座大的宅院,凝聚了江大和众多兵士们的心血。三进出的宅院前方是祁丰广和章安乔、副将军居住的地方,而中间的宅院则用来作为兵士们操练的地方,这一块地圈起来宽阔无比,正适宜兵士们施展拳脚。
兵士们果不其然在庭院内互相切磋武艺,气氛焦灼,众人都屏住气息看着哪位兵士能够获胜。今日比试的乃是摔跤擒拿,这可是章安乔的强项,但章安乔此刻正帮助胤弟处理好伤口。
有位兵士眼神很好,率先发现了司尹。
“司城主今日又来了,胤弟在后院,章医师也在。司城主去后院寻找吧。”
司尹感谢过那位兵士就开始找自己的义弟,后院内移栽了些竹子,倒显得这庭院并不十分寂寥。后院的三间厢房并列而显现在司尹的面前。
忽然,从右边厢房内传出胤弟的一声惨叫!
眨眼间,司尹推开了这个厢房的木门。他的弟弟正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在这寒冷的冬日里赤膊,胳膊上缠着白色的布条,红色从里边的布条缓缓渗出,章安乔还在为弟弟缠上布条。他的弟弟竟然受伤了!
兵士们竟然无人告知与他,其实在兵士们的心中,人死永远是最大的,相比较而言,受了伤还能活下来,这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天大的事情。
章安乔看向来人,眼睛紧紧地盯着布条,确保布条不会缠得过紧,手肘顺势碰了碰正在一旁闲坐的祁丰广,要他对司尹说明事情的原委。
祁丰广大刀阔斧地岔着腿坐着,很快明了章安乔的意思,自己本来一心认定司尹就是那谋害章安乔的幕后之人,不成想司尹带过来的傻小子却能够为章安乔挺身而出,祁丰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右手成拳抵在嘴边,轻咳一声,感到有些心虚,眼神不敢看着司尹,说出了胤弟受伤的原因。
“咳,是这样,司城主。今日在空闲时间,章医师带领着兵士们去到山上采摘药草,于山上遇袭,多亏了您的弟弟舍命相救。因此,这就受了伤。”
话说到后边,祁丰广的声音呢越来越小,想他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还从来没有如此狼狈的时刻。他确实也心虚,在章安乔被歹人袭击,而胤弟又挺身而出时,他并没有上前帮忙。章安乔跟着自己练了一段时间武,对付那个歹人绰绰有余,然而章安乔并未使出全力,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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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摇了摇头,示意祁丰广不用管。
傻小子被司尹养得纯良,眼神中完全没看出祁丰广与章安乔的配合,反而更加勇敢地迎了上去。这次的歹人用的乃是一把利剑,而傻小子赤手空拳与那歹人搏斗了起来,最终利刃划破了傻小子的衣袖,棉花从衣袖中飘飞而出,而这傻小子还傻乎乎地企图用双手去接住飞舞的棉花。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所面临的危险,目光专注地盯着白絮,而那歹人却再次袭来,被祁丰广拿剑挑飞了歹人的剑身,一剑穿透了歹人的腹部。
现在那人就在柴房内关押,祁丰广并无意告知于司尹。而那傻小子已经将此事脱口而出,“司尹不必担心,我的手臂好好的,你看!那个伤害章医师的坏人已经被我们打败了,就在一个屋子里关着。”
傻小子迫不及待地展示着自己包了布条的手臂,激动地将手臂抬得更高,被章安乔稳稳地用手拦住。
祁丰广看向司尹温润的脸,这人的脸上毫无担忧,嘴角还噙着笑,他的傻弟弟果真是识不得人心。司尹的话一出口,祁丰广更替这傻弟弟感到气愤,“祁将军,章医师,我的义弟就拜托你们两个照顾了,请问我能去看看那个刺伤了我义弟的歹徒吗?”
此事毕竟和他的傻弟弟有关,祁丰广也想不出任何正当的理由来阻拦他,便让司尹去了。
好在司尹的傻弟弟一向比较喜欢跟在司尹的身后,自己就要从凳子上起来,章安乔也被迫拿着布条一路走一路给这傻小子包扎。而祁丰广则是眼睛紧紧地盯着章安乔,防止章安乔撞到门梁上。
柴房是普通的柴房,里边堆积了众多的柴火,一个黑衣男子被捆绑着手脚侧躺在地上,嘴里被塞着布条,张大嘴巴发出呜咽呜咽的声音。看得出来这男子并没有自杀的想法,祁丰广松了一口气,他不先看这男子,反而先看了司尹一眼。
司尹含笑,侧过脸对上祁丰广的目光,很是疑惑,“祁将军做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祁将军认为我和这刺客有所关联?这是还没有对司某人放下戒心?”
戒心这东西岂是说放就能放下的,章安乔腹诽了一句,只见祁丰广也饱含深意地看向司尹,“司城主何必在意,没有做过的事情又何须害怕。这事情定然和司城主并无关联,在下只是无意中看了司城主一眼,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
黑衣男子口中的布条终于被章安乔取下,知道自己是惹了大人物,城主,这怎么是他一介小民能够高攀的?还伤到了他们的人,自己恐怕也是要受点皮肉伤了。他连忙跪下叩头,声音里不复要刺杀章安乔时的嚣张,恳请这些人放过自己,“对不住,是小的不识贵人,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见谅。小的也是拿了人的钱财替人办事,还望城主大人饶过小的!”
这话说的突兀,即便当时只有祁丰广、章安乔、傻小子三个人在,这刺客竟然不认识祁丰广?想来也是个怕权势的,反倒是对着司尹求起情来。
21. 线索
“你是受了何人的指使,可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将东军一气连赶两城的祁丰广,而你今日要行刺的乃是我们军营里的首级军师!”
此言一出,黑衣男子被吓得更加厉害,身子发着抖,心里恨死了自己贪财的手。他快速地用双腿在地上蹭动着向前,抱住祁丰广的小腿,眼泪都飙了出来,连连磕头,不时地磕绊在祁丰广的小腿处,“饶了小的吧,祁将军。小的说,小的全说!小的一时被那银钱蒙蔽了心智,才作出此等事情来。是京都的李公子要小的这样做的,真的不关小的的事情啊!将军!”
李公子,怕不是那不学无术在军营中做混子的李水光罢。
李水光,出身于京都的富庶家庭,他的爹在皇宫里当太医,自是前途无量,连带着李家都蓬荜生辉。可惜,李水光是个不堪大用的,从小跟着京都的富家子弟相混迹于勾栏酒楼中,医学学得不怎么样,却还想像老爹一样作出一番大事业。军营中的医师处处受人敬仰,因此他就打定了主意要到军营中去,祁父的军营他不愿意去,嫌弃祁父年事已高,没有几次征战沙场的机会了。
进入祁丰广军营的机会还是李太医仗着以前为祁丰广娘亲接生的人情求来的,祁丰广起初是完全不乐意,早年的生活让他成长为一个有主见的少年英雄,然而,他爹搬出了他娘。他的娘亲,那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子,奈何母子情深缘浅,娘亲早早离他而去,唯一留下的香囊被他无时无刻地带在身上。香囊内据说是装了金灿灿香甜的桂花,可已时隔许久,味道早已消失,留下的不过是个念想罢了。
因此,李水光凭借着这一层关系进了祁丰广的军营,平素里,祁丰广对军医的要求不比兵士们的要求低,李水光被迫收敛了爪牙,安安分分地在军营里做一个平凡的军医。本想着李水光也没惹出过什么大乱子,祁丰广还是很敬重李太医的,一旦想到李水光竟然想要谋害章安乔,祁丰广恨不得直接奔到京都。
这时司尹笑得花枝招展,丝毫没有了往日温润的城主形象,径直地走到祁丰广的身旁,平静地说道,“祁将军可听好了,此事司某人并没有参与其中,还请以后莫把罪责扣在司某人的头上。司某只是想安心做个闲官罢了,还是想要保住自己头上那个乌纱帽呢。”
说完,司尹就带着一脸茫然的胤弟走了出去。
祁丰广气得狠了,一脚踹到了无辜的柴火堆上,柴火一下子坍塌砸到黑衣男子的头上,他能感觉到自己头上起了个大包,但这黑衣男子的小命还在祁丰广手中握着,不敢造次,默默地将柴火捡起来。正捡着,黑衣男子听到了祁丰广的声音,手中一抖,柴火又掉到了地上。
“你,把这些柴火捡起来堆好!”
黑衣男子连连点头,松了一口气,好歹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在心中咒骂这阴晴不定的将军。
庭院中的兵士们都看到将军一脸怒气地从后院走来,不过司城主的脸色也没有多好就是了。马厩旁,祁丰广已经打开了门,将军要出去了?
下一瞬他们就看到章医师将祁将军刚解开的绳索又给绑了回去,两人不知在争论些什么。这真是难得一见,祁将军极少与章医师争论,此刻却脖子都红了,在一片白色的雪中异常明显。
“李水光不足为惧,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坑害百姓与兵士的人,他们会危及到整个乌国!”
祁丰广心中清楚,但却咽不下这口气,语气罕见地有些冲,“那难道就任由这些人随意欺负你吗!抱歉,安乔,我不是对你生气。”
章安乔一时语塞,没有了劝告的腹稿,时间暂停在这一刻。许久,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继续劝说祁丰广,“从前行刺过我的不止有黑衣男子,还有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将军,这件事情急不得……”
赵银谷突然奔到两人的面前,他身体素质远不如其他兵士们那样强健,但人还算得上聪慧,因此经常帮祁丰广和兵士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替章安乔对兵士们进行医药治疗,再比如现在替旁人来找祁丰广和章安乔。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弯下腰,两手扶住自己的膝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喘还要一边禀报祁丰广,“将军,哈,张登……回,回来了!”
赵银谷终于缓过来气,腹中却又吸进了些许的凉气,直起腰杆,眼前只有颜色各异的马儿与他对望,祁丰广和章安乔早已不知所踪。都怪这庭院修的更大,跑起来实在费力,他没了力气,坐在了兵士给自己搬的小木凳子上喝着热水进行休息。
而不见人影的祁丰广和章安乔已经跑到了这所宅子的前门口,赵银谷如若在前门,定然会说这是两个急性子。张登真的回来了,他并没有先去自己老母那里探望,反倒是先循着村民所说的地点来到这里找祁丰广与章安乔。他最近几日的腿不太方便行走,因此才有了让赵银谷去找祁丰广和章安乔的那一幕。
张登瘦了,整个人穿得单薄,腿部好像不太方便行走,从前虎头虎脑的汉子变得稳重。
章安乔一眼就看到张登的腿,张登将自己的右腿向后撤了一步,抢先告知了章安乔自己的腿没事。他的发丝凌乱,扶着自己右腿的手上有着明显的冻伤。想来这一路也是受了很多的磨难。
“祁将军,安乔。我已探明杀害章父与章母的富商就在海泊城,且他们就是海泊城的原住民。还请祁将军和安乔随我一同前去海泊城将他们抓获!”
张登的腿部恐怕是遭人殴打所致,这样怎么能够前往海泊城,况且张母每日苦苦地等待着张登回家,张登也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张登,你娘亲她一直在等你。你不必忧心我与将军,我与将军定然会根据你的指引找到那伙歹人,你也需要休息,你的腿部也需要治疗!”章安乔已经从章父与章母的事情中走了出来,她的头脑异常冷静,眼神十分坚决,竟有了几分祁丰广做决策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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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丰广叫来正在兵士旁跟随兵士一起操练的江大,江大驾着前院停放的马车赶到张登的面前,将张登扶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已经停在宅院中许久,是江大从一位老车夫手中买来的,就是为了方便祁将军和章医师的出行。祁丰广得知此事后给了江大远超过其所花的金银。
此时马车上坐了三个人也是尚有空闲的地方,桌子上摆着的都是寻常的吃食,张登吃得狼吞虎咽,章安乔看到后只觉清晨吃得饼好似还堵在自己的喉咙,让她难受。
张登吃了会东西,开始交代了他的遭遇。
张登那时一路跟随着富商们最后消失的方向一直向前走,路上用了身上仅剩的银钱换了一匹马,载着自己走过了许多路。岂料,那马竟然是个病马,在路上病死了。好在路遇一队走镖人,央着他们把自己带了上去,恰好与富商们的马车相遇。两者都去的是海泊城。
富商在马车内悠哉悠哉地吃着甜食,寒风卷起了马车的车帘,露出富商伪善的脸庞。张登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有了反应,惹得身旁的镖师问他认识这个人吗。张登摇了摇头,默默地把自己的头低的更狠,身子也不着痕迹地向着镖师的身后躲去。
一路上跟随着镖师们走到了海泊城,好在富商仍然不打算更换方向。张登在好几个日夜里彻夜难眠,想要去拿石头打破富商的头,可他知道,这是办不到的。富商身旁每天围着一伙壮汉,个个人高马大,不是他这种普通的庄稼汉能够与之相抗衡的。况且,就算成功了也会连累这些心善的镖师们。
到了海泊城,灰头土脸的张登进入了富商出入过的酒楼当店小二探听富商的消息,起初险些被酒楼老板赶了出来,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张登脸上又太多的泥土一点也不干净。在与富商同行的一路,镖师们都只当张登是害怕自己被劫财而在脸上长久地涂抹泥土。冬日里的泥土很是僵硬,又寒冷,张登就先把泥土块挖出来,再在手心中积攒一捧雪,待雪融化,便把泥土和雪水混合起来,直接涂抹在脸上。
张登也是怕的,他怕富商发现自己而了结自己的性命,自己就再也见不到老娘,他更怕,自己的性命一丢,富商的线索就此截断,章安乔再也抓不住杀害章父与章母的凶手,章父与章母在地下也不甘心。
成为店小二后,张登并不能经常看到富商,衣裳也只能穿最轻薄的,拿到的月钱也极少。终于,被打了好几顿后,他找到机会逃了出来,还是心善的镖师们要到风城走镖他才能顺利地脱身。
听完张登的遭遇,祁丰广久久无言,须臾,拍了拍张登的肩膀,让他回到家中后好好休息。
家里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张母正在庭院中照看一朵自己成长起来的小花,腿颤颤巍巍地在花朵旁移动着,花白的头发上落着雪白的雪花,忽然,她猛地转过身,已是泪流满面,说不出来话。
“娘!”
是她的儿在唤她。
22. 海泊城
“嗳!”
张母走得很慢,自己的腿部也不太方便,还是稳稳地扶住了自己的儿子。
这一幕让章安乔的眼神中的向往无所遁形,祁丰广轻拍章安乔的手臂,“走吧,我们让他们好好说说话。”
章安乔的伤感来得迅速消失得也块,坐上江大驾驶的马车,就向祁丰广提议现在就去海泊城。她已经等不及了,杀害章父与章母的人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祁丰广深深地看了一眼章安乔,走出马车,坐到了江大的身旁,吩咐了几句话,江大就下地行走,而祁丰广则驾着马车快速地行走在去向风城城门的路上。
一路上,章安乔无数次对祁丰广提议,自己也要帮助祁丰广分担些赶路的疲惫,均被祁丰广以女子体弱,经不得寒风吹为由挡了回去。就这样日夜宿在马车内,带着自己身上和江大给予的银钱买了些吃食,啃着干粮到达了海泊城。
他们两人对于海泊城并不陌生,先前已经来过一次,这次再来确是有了新的认识。
海泊城城内大小湖泊众多,空气湿润,土地也比风城的湿润许多,由于紧靠京都,城内也很繁华。
海泊城城主姓韩单名一个姜字,今日正在处理城内事务,忽然听到随从说有人前来拜访。这里的城主府与风城和无故城的都不同,众多厢房包围着一个稍大的湖泊,亭阁是由红漆木架起,韩姜很少在厢房内处理城中事务,相反,如此寒冷的天气,他也在亭阁中的小案上俯身勾画。
果不其然,章安乔和祁丰广还是没能够得到海泊城城主的一个眼神,两人倒是不见外,对着韩姜作揖后说明来意,“城主见谅,我等不请自来,实是我等有要事要办,需借住在城主府内一段时间。还请城主收留。”
韩姜头也不抬,吩咐身旁的侍从带着祁丰广和章安乔去到空闲的厢房,忽然,他抬起了头,“丞相不是让将军快些班师回朝回到京都吗,怎么如今将军还在边关风城逗留?”
“多谢城主的收留,我已经向丞相禀明了原委,待开春后就会班师回朝。多谢城主的关心。”
这都是几百年的老黄历了,可海泊城城主只是皱着眉,一脸茫然,手中的毛笔停下,在竹纸上晕染出痕迹,又不顾及祁丰广和章安乔两人,将竹纸拿起,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掉多余的墨水。这可是今年已经交过赋税的名单,可不能在他手中有所闪失,否则,他该如何向海泊城的百姓交代。
两人肩膀处背着的行李被放在厢房内,两间厢房紧邻着,都可以住人。海泊城比起风城,要更温暖一些,因此两人并不觉得寒冷,直接向随从打听了马车后就坐着马车到了酒楼。
说是酒楼,但这酒楼并不纯粹。此楼得名留欢。
留欢楼内此刻宾客往来络绎不绝,祁丰广与章安乔一眼望去红绸遍布,堂内的众多公子贵女面染霞光,推杯换盏间好不痛快,各色美艳歌姬与清逸小馆在琴声中扭动柔韧的腰肢,不时劝客人再度品尝绿豆曲酒。
据张登所说,留欢楼的大门几乎日夜不闭,没钱的主在外窥视得心痒痒,有钱的爷只恨不能长宿这人间仙境。入门所需就得二两银,很多庶民仅限过路时多饱上几次眼福。而富商经常在二楼的右侧半开的厢房内出现。
果然,那间厢房中圆桌旁坐着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脸颊连到下边处有一颗黑痣,和画像上的人十分相像,那就是他了。
祁丰广与章安乔毫不客气地打断男子的享乐时刻。章安乔更是自曝性命引起富商的恐慌,富商望着从美人手中出来的匕首,心尖都颤了颤,忙在桌子下方躲去。肥胖的身躯在桌子下瑟瑟发抖,原先跳着舞的女子直接被吓跑,庆幸这一男一女并不想要旁人的命。
富商在圆桌下来回爬着,一抬头不是看着祁丰广那张已经凶神恶煞的脸,就是面对着美人面与银色刀刃在灯笼的映照下的反光,最终累的气喘吁吁,被祁丰广一把抓住衣领,从桌子下方带了出来。富商的衣服还很光滑,祁丰广险些没能抓住他,章安乔径直地将匕首插进富商的左腿,富商疼得大声哀嚎。
酒楼内的其他客人早已四下奔逃,出了这要命的酒楼。老板则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在一旁劝说,“哎呀,公子。我们大家到这里都是为了享乐的,这位客人也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了,倘若有什么误解,不如坐下来把事情说清楚!”
女老板的话语并不能让祁丰广松手,章安乔在一旁无动于衷。两人仿若未闻,与老板娘擦身而过,将富商扔进自己雇的马车。马车车夫在一旁出了一身的冷汗,本以为两位客人出手大方,谁承想这竟是一对凶神恶煞。车夫不敢再过多言语,完全不似此前热情,闷声赶路。
匕首上沾染了血迹,章安乔却觉得这把匕首更加好看了,从富商腿上拔出的匕首,匕首柄上镶嵌的红玛瑙显眼美丽。
章安乔对着富商比划着祁丰广所送的匕首,开始逼问,“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杀害了章家两位老者?”
富商在酒楼内已经听过章安乔的名讳,知道这女子是来寻仇来了,肉乎乎的眼皮紧压着眼睛,小小的眼睛转过一圈,又定格在章安乔的身上,那眼神无比恶心,比雨天湿滑的蛇身还要黏腻,呲着微黄的牙齿,喷洒着臭气,“美人,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定然是寻错人了!”
手中的匕首骤然被抽走,祁丰广动作迅速地将匕首又插进富商的手臂,连血也没溅出多少。富商一脸无辜的神情破裂,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狠狠地咒骂起祁丰广与章安乔,“我呸,下等人,知道爷背后是谁吗?在这海泊城打听打听爷的名号,我,周康宇!整个海泊城的人都知道我,我们家可是海泊城中排名第一的富商,爷背后有大人物,是你们想都不敢想的,快把爷放了!”
祁丰广作势还要对周康宇动手,却被章安乔拦住。富商脸上一喜,还是这小娘子明智,身上就蓦然被刺入了很多银针,疼得他想喊,但他喊不出来,也不敢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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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因为有一根针就在头上,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
“这马车是车夫的,倘若你的血溅了上去,那便是一种污秽,车夫还要打扫这马车。如此,便甚好!”
富商只怪自己看走了眼,在心中咒骂毒妇,怨毒的神情几乎要从豆豆眼中溢出,想起自己今日不带随从真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一个身躯庞大的男子被祁丰广当成麻袋一样推搡下马车,进入了城主府,海泊城城主竟然还在处理城内事务,忽然鼻子一抽动,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不由得看向祁丰广和章安乔,他的眼神幽幽,又看向周康宇,情绪并没有过大的波动,显然,海泊城城内的第一大富商也不能让海泊城城主有所动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祁将军。”
他是让祁将军留宿在这城主府,可不代表祁丰广就能在海泊城城内为所欲为。
一炷香过后,祁丰广已是口干舌燥,给海泊城城主讲清楚了事情的原委,顺手拿了海泊城城主小案上放的茶水一饮而尽,受到了海泊城城主眼神的谴责。海泊城城主终于肯认真地看向祁丰广与章安乔,表明自己定然以乌国的法律为准,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歹徒。
两人得到了海泊城城主的允许,将周康宇押到一间破旧的厢房。韩姜真是只做表面功夫,四周的厢房整理得当,而一旁的耳房不会住人,却蛛网遍布,连清扫都未清扫。不过这正合祁丰广与章安乔的意,让周康宇住上好的厢房,怕是章父与章母会从地下再气得跳出来,这里正适合周康宇入住。
将人丢进去,此刻周康宇三魂已经丢了两魂。周康宇该知道的,韩姜连他家里的银钱都不收,那么死板的一个人,怎么会对他网开一面。乌国的律法可是规定了杀人者偿命,他杀了两条人命,即使不是自己动手,他也难逃其罪。背后的那女子更是冷酷,定然会将他丢弃。
为今之计,只有现在这两人的面前苟活下去了,他不再高傲,肥胖的身躯在灰尘中挪动,“两位大人,我说,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请您们放过我!我定会把家中五成的家产给予您二位作为答谢。”
章安乔笑了,在昏黄蜡烛的烛光中,美人面更让人心动,可这富商吃了亏,便不敢再看。
“你说。”
周康宇开始撇清自己的关系,“这一切都是宫里的一个女子指使我做的,她说让我去风城除掉一个年轻女子。我不知道宫中的女子是谁,但我知道她手眼通天,能在皇上的面前说上话。我偶然想一亲芳泽,被那女子叫宫中的侍卫打了一顿,但我看得分明,那女子的手臂上有伤痕,实属可怖。”
话音已经落了许久,周康宇却没听到两人说话,寂静中只有蜘蛛在辛勤地织网。
忽然,章安乔嘴角提起,轻笑了声。祁丰广则是担忧地看向章安乔。
周康宇以为自己说到了女子想听的内容,心中喜悦,想好了从这里出去后的日子。
啪!
23. 富商
房门在他眼前合上,将他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关在厢房内。
海泊城的事件由海泊城城主韩姜进行处置,周康宇已经招供,祁丰广与章安乔还带有张登亲笔写下的证词,韩姜倒是不惧怕周家的势力,眼神只在周康宇身上掠过,轻描淡写地吩咐下属把周康宇押在牢中,等候问斩。
微弱的光从极窄的窗户透进牢房内,周康宇身上丝滑的锦袍早已看不出来原先的样子,胡茬随着糟糕的心情冒出了头,无望地瘫坐在一堆稻草上,幽怨地从铁杆中间看着正喝酒划拳的狱卒。
这让他更加气恼,他已经一天多没有吃饭了,胃里饿得难受,闻着从前他完全看不上的狱卒吃的饭食吞咽着口水。可无论他如何喊叫,一个狱卒也没能到他的身旁施舍些饭菜。狱卒们此刻心中已经笑死了自己吧,周康宇没了力气,自己挪到了窗户下靠着指甲抓痕遍布的墙,打了个寒颤。
狱卒们忽然停止了划拳,原来是自己的爹来了,周康宇立即有了精神,快速跑到铁栏前,两手紧紧地握住生锈的铁栏,大大的脑袋试图穿过铁栏中却不得,眼睛睁到最大,“爹!”
他的老爹也会死个惯会享受的,肚子吃得圆滚滚,眼神迷蒙,想来今日也是喝了不少。狱卒们拿了他的银钱,此刻给父子二人留下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他的老爹身上满是脂粉味,打着酒嗝,向自己的儿子透露消息,“儿子,嗝,别怕。爹已经告诉了宫中的那位,不日就会将我儿救出来。”
话还没说完,这老爹就要去酒楼找那些歌姬,徒留周康宇在牢内缓缓地滑下了身子,更加绝望。他听着老爹“蝶衣,蝶衣,你在哪儿”的醉话,知道自己所面临的乃是生命的威胁。他自认经商一绝,比起他那醉鬼老爹来更胜一筹,可到头来还是成为了大人物手下的棋子。
待狱卒们回来时,牢内的这尊大佛已经不哭不闹了,他们将自己手上的银钱抛了抛,感受到分量,心中乐得开怀,自然也就愿意给周康宇行个方便。他们将吃剩下的饭食丢给周康宇,满意地看着周康宇吃着自己吃剩下的饭菜。
今日的饭菜与前日一模一样,这让祁丰广有些无奈。他能谅解韩姜每日在那亭阁里一坐就是大半天,乌国正是需要这样勤劳清正的官员,可他万万没想到,韩康的饭食竟也不变,每日固定的三盘素菜与一道肉食,加之一盅烈酒。眼看着章安乔动筷子的次数比昨日还少,祁丰广在心中暗下决心找个时机与韩姜好好畅聊一番。
“祁将军,章医师。周康宇死了!”
这饭菜也是吃不成了,筷子被无情地丢到碗边,祁丰广与章安乔跟随着这位随侍在韩姜身旁的男子去到了城主府外两条街道的府衙,进入了牢内。
牢内那间最破旧的牢房已经染上了鲜血,血喷涌在墙壁,看那血迹已经干了有段时间。周康宇瞪大眼睛,双手自然垂下,胸口处、腹部等都有刀伤,最长的刀伤从肩膀处一直延伸到小腹,死状惨烈。章安乔身旁的狱卒哪里见过这种场景,昨日吃得饭食险些吐出来。
章安乔看向狱卒,冷冷质询,“这人怎么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死了呢?你们连动静也没听见吗?”
狱卒们互相对望,这女子是和祁将军一起来的,韩姜特意嘱咐过他们要满足这两人的要求。他们是收了周康宇老爹的钱财不错,可他们也不敢随意将旁人放进来。一位狱卒被众人推到章安乔面前,嗫喏地辩解,“兄弟们真没听到有什么异常的声响,而且我们一直在这里看守着,也未曾看见旁人出现。”
其余狱卒混着声音帮腔,“对啊对啊!”
此时追究过错已经没有了意义,周康宇尸身已凉,章安乔不顾祁丰广的阻拦率先踏入这间血腥气重的牢房,细看发觉周康宇的手势有些奇怪。被刀砍伤后人一般会捂住自己的伤口,而周康宇的两手放在身侧似乎并不想挣扎,可章安乔还记得周康宇不遗余力地咒骂自己。他的右手与左手又有些不同,右手微微蜷起,更靠近身后的墙壁。
章安乔走上前去,将周康宇的右手挪开,手上也因此染上了周康宇的血迹,在血色遍布的手中,一块小小的布映入她的眼中,这布料看着熟悉,像是周康宇身上的衣裳。她的眼睛又仔细将周康宇身上扫了一遍,终于在衣服下摆处发现了一个小缺口,像是被人为地撕下,边缘丝线尽出。
祁丰广凑近来看,展开的布料上写着一个单字,“姊”。
这字写得歪扭,是暗红色的墨,倒不如说是暗红色的血。这血要早于周康宇身上的血,祁丰广执起周康宇的左手一望,怕就是这指尖血。他将这字告知与章安乔,虽然不知安乔为何并不精通乌国的文字,想来有可能是家中贫困没上过几天私塾,他便贴心地充当一下私塾夫子。
姊,这个字很是常见,就是日常的一种称呼,上至天子,下到百姓,这字广为流传。可这与宫中的女子有什么关系?
此时,韩姜方才姗姗来迟,看到这幅景象,嘴巴都张得大到可以塞进一口菜,他仿佛没见过此等景象,差人将府衙的官员从酒楼内请了回来,将这官员卸了职,由他的侍从先行代理职位,韩姜对于接下来的忙碌十分不满,他是父母官,而不是专程来管理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
本该问斩的人已经死在了牢中,而凶手竟然毫无踪迹。好在周康宇留下了布条,许是不甘心被当为棋子,也许是有什么别的原因,章安乔和祁丰广终于离真相更进一步。
这日,章安乔正去到府衙,听闻韩姜在整顿狱卒时意外发现了有一名狱卒当日请了旁人来替自己当值,而那一天就是周康宇被人杀死的那一天。正待要去,却被人叫了回去。章安乔心下虽有抱怨,但祁丰广一向是个知进退的,她今日也告诉了祁丰广自己要来到府衙,这案件已经有了转机。定然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才让祁丰广不得不差人将自己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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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章安乔大跨步走进祁丰广的厢房,厢房空无一人。她突然被喊住。
不知祁丰广从哪里冒出来,身边还有一位严肃的男子,祁丰广冲那男子微微颔首,两人应是刚聊完什么事情。那男子便背着自己的行囊,推开了一间空闲的厢房住了进去,关上了门。
“请将军最好给我个解释!”
祁丰广倒也不心虚,拿出手上的信件,开始解释,“安乔,方才走开的乃是我那时差人去京都的手下。他已经探听清楚,今日特意来此地告知于我。”
眼见着眼前的女子眸中闪过惊喜的神色,祁丰广方才放下心来,将事情缓缓说给章安乔听。
京都的那家酒楼叫聚风楼,楼内很是热闹,日夜不闭。方才的男子跟随祁丰广走南闯北,习得了一些外邦的话语,也是会说常用的外邦语。他在聚风楼一呆就是几天,凭借着祁老将军的财力支持,在这聚风楼也打响了名号,无数的人都想要与之结交。见过形形色色无数的外邦人后,他也结交了不少的朋友,一直在暗中探听手上伤疤的信息。
直到某一天,时机正好,旁边的人邀请他落座,他在外是一个有名的外邦王子,便也不推迟地坐了下去。身边的乌国人哈哈大笑,说着些有趣的事情。他们并非平凡的百姓,人人皆挎着大刀、银枪与长剑,想来应是武林之人。他本不耐地听着这些客人们的话语,直至其中有个人神神秘秘地说起了怪异之事。
据真正的史书记载,乌国本是中原的一个小国家,东边与东国相邻,除了东国以外还有嗒郸。彼时,三者都战败于一个大国,大国的名字在史书上是被虫子蛀过的洞。没有人知道那个国家到底叫什么。史书接着写起了故事,三国的公主皇子们都被送去那个战胜国,每日与野兽厮杀才能得活。
这也算是一段传奇,毕竟三国的公主和皇子都活了下来,而嗒郸本应与东国和亲,不知为何却选择了更为弱小些的乌国。至此,乌国的皇后就是嗒郸的公主。嗒郸,是一个旁人不敢轻易招惹的国家,即使大国将他们打败,其余的小国也不敢欺负到他们头上。因为嗒郸人通神,他们世世代代将巫师的衣钵传承下去,预测吉凶,向来很准。
大国将他们打败已经是预言过的内容,甚至巫师已经预言巫师一脉将会灭绝。所有的预言皆已实现,但还有一个预言尚未实现。那就是乌国的皇后,嗒郸的公主将会性情大变,所有忠心跟随她的人将自愿在身体上划下残忍的印记,并走上邪路,最终害人害己。
男子听到这句话便不再听接下来的话语,这史书应当是乌国皇帝所禁的无疑,且不论是真是假,他也曾到过嗒郸,那里的百姓极度相信神明,他们永远不会离开那片草地,马儿就是他们最好的朋友。奇怪的礼节与曾一言成谶的话语让他相信。
他日夜不停地赶来,途中听百姓说起祁丰广抓凶的事迹,便停在了海泊城,因此祁丰广才能得知这消息。
24. 京都
“我们要去吗?京都?”
这里的事情尚未处理完,然而京都却又有着天大的阴谋。祁丰广看着眼前女子坚定的模样,面对即将进入的漩涡,内心也安定了几分。倘若真如他下属而言,那这就是天大的事情,关乎每个百姓的性命。他,不得不去!所幸,有心上人作陪,无论结局如何,这也算得上是一种圆满。
曾经,他想放开手,让章安乔能安稳地度过一生,可她不是那冬日里的雏鸟,而是从天俯就的鹰,她比任何人都要坚定,他该尊重章安乔的选择。
韩姜正为这府衙官员的人选而茶饭不思,照例考察了几个官员,日暮低垂,一片白色中,庭院显得尤为寂静。这不正常,祁丰广每日闲暇都会带着章安乔在庭院内比试,如今两人倒是不见了踪迹。湖面冰层已经有融化的迹象,这是要开春了啊。树枝随着微风在韩姜的眼眸中来回飘荡,一个陌生的人影猝不及防地闯入韩姜的眼中。
这人还算有礼,从湖面的那侧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到韩姜的面前,说明了自己的身份。韩姜的心神有一刹那恍惚,他想起,自己在见到祁丰广的第一面就对他说请随意住在城主府,自己将为他提供一切便利,如今可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祁丰广果真是真不客气。
海泊城距离京都十分邻近,两人策马去了京都。
京都实在太过繁华,来往的百姓的穿着甚至要比海泊城城主还要好上几分,街道两侧都挂着花灯,甚至还有兔子灯。日夜不拆,街道两旁小贩众多,各种食物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竟能奇迹般地融合。来来往往都是各色的锦袍,明明在冬日,祁丰广和章安乔两人却像站在了春日的花园前。
酒楼也不遥远,距离皇城很近,酒楼不似那海泊城的留欢楼,而是真真正正的酒楼。楼内的酒香四溢,果酒,绿豆酒,各种酒琳琅满目地直接摆在了酒楼的门口。酒楼一共有三层,无数的汉子在酒楼内爽朗地笑着,各种陌生的声音传入章安乔和祁丰广的耳朵肿。
“掌柜的,给我们安排个地方。”
一锭银钱被祁丰广大喇喇地拍在桌子上,却没能入得了掌柜的眼。也是,来到这里的不少都是朝廷的重臣,抑或者外邦的贵族,银钱在这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祁丰广只好将两锭银钱再次拿出,掌柜才施施然地喊来一个小二带领他和章安乔上楼。
小二不同于其他酒楼的小二,面色黝黑,手中时刻拿着棍棒,满脸的横肉就能吓跑很多客人。他一言不发地带领着章安乔和祁丰广坐到了二楼紧靠楼梯的位置。这位置不算好,也不差,人来人往都能被他们两个尽收眼中。祁丰广与章安乔落座后吩咐小二把酒楼的招牌酒给他们上一坛,两人开始寻找祁丰广下属所描述的那个人。
下属观察得很详细,而这人也是酒楼的常客,祁丰广与章安乔两人前后夹击将那人困住。
那人瑟瑟发抖,面对着祁丰广抖搂了干净,连带着那本被乌国皇帝禁的书籍也交了出来。
快速地翻阅书籍,里面并没有讲述手臂伤痕的事情,祁丰广佯装大怒,将书本摔在了那人的身上,揪住那人的衣领,恶狠狠地逼问,“说,究竟是谁告诉你我们嗒郸的习俗!我们嗒郸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事情,你在欺骗众人,你在污蔑我们嗒郸!”
这感受倒也新奇,祁丰广一向是说一不二高岭之花的形象,偶尔显现少年人所独有的腼腆与天真,如今他用着外邦的话语来逼问这个人,倒显得祁丰广才是那个恶人。章安乔在祁丰广的对面忍不住笑了,脸颊出现两个柔软的酒窝。
祁丰广的逼问忽然停了一瞬,又开始了更为恶劣的质询,将人拖到楼梯处,扬言要把所有欺骗他人,欺辱嗒郸的人扔下楼梯。那人可怜兮兮地向着四周的人求救,酒楼内的二楼厢房是没有房门的,任何人都能看到这场闹剧。但这里本就是乌国律所容忍的法外之地,汉子们该喝酒的喝酒,没有人将这人的安危放在心上,而这人的同伴也早已在祁丰广和章安乔的故意安排下逃脱了,丝毫不顾及同伴的死活。
那人终于开了口,怯怯地说自己是听一位嗒郸的小首领讲的,具体的自己也不十分明了。
祁丰广将那人丢下,却没看到那人嘴角的笑。待章安乔看过来,那人又是一副怯懦的模样。
路上风吹着章安乔耳鬓处的发丝而过,她和祁丰广一起乘马车去到京都郊外的一处府邸,府邸屋檐高筑,尖尖的屋脊高高隆起,屋顶黑灰瓦片整齐排列,三进出的宅院在夜晚点燃了灯火,琉璃筒瓦本不该在夜间也如此夺目,因着灯火的光,也散发出色彩。
两人趁着夜色摸进了这处宅子,两人目标明确,向着前院那间书房摸去。这位置还是酒楼内的那人主动告知的,似是怕得狠了。
书房外,两人正要进入书房,书房的门骤然被打开,一把长剑从书房内刺出,章安乔闪身躲避。看来这人早已经被惊动了,眼前的男子身穿墨色的长袍,并不束发,一张广受女子喜爱的脸却是不动声色,居高临下地看着章安乔和祁丰广,不问来路就要执剑再次上前!
三人落在庭院,祁丰广与这男子两人打斗了起来,两把长剑相撞,迸溅出银色的光。男子终于动了口在挥剑的同时问向祁丰广,“阁下是何人,深夜来此,怕是没什么好事。难道阁下是偷盗之辈吗?”
祁丰广笑了笑,回应男子,“在下只是一个乌国人罢了。不知您和那背后之人在筹谋些什么,还请三思!”
那男子笑得像含了蜜糖,吹了声口哨,从庭院的四周出来一帮壮汉,将章安乔与祁丰广齐齐围住。
形势急转直下,男子将剑背在身后,又进了书房,留下十几名壮汉与祁丰广和章安乔两人在一起缠斗。
章安乔与祁丰广背靠背应对这越缩越紧的包围圈,十几条棍棒不时地落在章安乔和祁丰广的身上。他们两人才知道自己是多么莽撞,轻信了那歹人的话。今日不知还能不能回去,祁丰广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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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得太久,很长时间没有看过自己的老爹了,而章安乔还这么年轻,他不忍心让章安乔留在这里。
再次格挡住挥舞而来的棍棒,祁丰广眼睛时刻紧盯着面前的壮汉,向后小声地给章安乔传话,“安乔,今日凶险,一会儿我会挡住所有的攻击,你用你的匕首和银针走出这座府邸。要快!”
这人真的很奇怪,明明年纪很小,却像一堵墙一样挡在章安乔的身前,她想,她早已不把祁丰广当做弟弟了。
手上蓦然被传来一个香囊,这香囊她见过,第一次见面时,见到这香囊她就知道祁丰广已经看到了自己。而这视线的来源终究还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她被祁丰广护在怀中,听着棍棒落在祁丰广身上时他的闷哼,祁丰广非常认真,语速很快,“这是我那去世的娘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了,还请安乔帮我好好留着,在此多谢安乔了。”
他明明可以自己打败一部分的壮汉,两个人也是有可能出去的啊,章安乔此刻又像回到了章父与章母离去的章宅,她的心中又闷闷地痛,总感觉要失去些什么。她的手臂剧烈地挣扎,她要和祁丰广一起离开这里!而她的挣扎却只会让祁丰广分心,一个棍棒又落到祁丰广的身上,章安乔不敢再动。
她的双臂被祁丰广一条手臂紧紧地禁锢在自己的怀中,祁丰广用自己的身躯和一把剑为章安乔打开了一个缺口,她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从祁丰广的手上流在自己的手臂又滑到自己的手上。章安乔被祁丰广向前一推!
此刻章安乔只能拼命地向前跑,只有一两个壮汉在自己的身后紧追不舍,而祁丰广的脸上也沾染了不知是谁的血迹。进入书房的男子武功不错,却并没有来擒拿章安乔。章安乔也不是个弱的,先前被祁丰广大力禁锢,被迫做了那笼中鸟儿一般,如今对付两个壮汉绰绰有余,轻易地将人撂倒在地,章安乔用尽生平最快的速度向前跑去,呼唤着中医系统。
“中医系统小九九!我不管你现在究竟在干什么,立刻、马上将书中男主的家庭背景调出来给我,尤其是男主的父亲在京都的位置!”
如此重要的事情,中医系统竟然没能提前通知,不过,有了位置就能去搬救兵!
路上看到有马队而来,可能是来京都交易的商人,章安乔管不了那么多了,向领头的男子怀中抛了点银钱,径直从马匹中牵走一匹白色的马,翻身上去。马车车夫早已被她来时的话语惊住,得知两位客人可能有性命之危便驾驶着马车而走。此刻,这匹马必须要快!
“好的,宿主!祁丰广的父亲有一座将军府,坐落于酒楼的前两个街道那里哦~”
算这系统还有些用,知道跟随着宿主的位置说出将军府的相对位置。
越来越近了,章安乔纵马骑的飞快,路上险些撞到百姓,停留一秒后立刻拉紧缰绳,向着前方而去。
砰砰砰
将军府的大门被大力地敲打,管家打开门就看到一双血色的手。
25. 救人
管家只是碰巧要去外采买些府内要用的果蔬,没成想遇到这种场面,害怕地要将大门关住,被这只血手强硬地掰开了。门缝开得更大,管家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位妙龄女子,只是这手似乎受了伤,他正要为这女子喊位医师来,这女子已经挤进了府内,说出的话语让管家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
“祁丰广目前人在一座府邸,他快要被打死了,性命难保,还请通报祁老将军派兵前去救救祁丰广!”
这可是大事,这时也顾不上女子身上的伤口了,已经人到中年的管家头一次慌慌张张地跑去祁老将军的书房。
章安乔实在没了力气,站在原地休息,不一会儿,从宅院内出来一位老将军。这老将军目光灼灼,身上还是寻常的锦袍,手持一把长枪走了出来,脸上是不可冒犯的威严,走到章安乔的面前,声如洪钟,“姑娘,我儿在哪?还请姑娘速速带我前去!”
将军府内的侍从们都是兵士们受了严重的伤退下来的,但每个人都能以一敌二,他们得知此行是救自家的少爷,随着自家的将军一起浩浩荡荡地骑马跟随在章安乔的身后。京都好久没有这么热闹壮观的景象了,百姓们在一旁目睹着祁老将军的风姿。不过他们更加吃惊于最前方的女子不知是何等的身份,连祁老将军也要在她的身后,他们只觉得这女子英姿飒爽,实在是不输于任何的男子。
即使章安乔的腿已经软成了面条,但她在马背上仍骑行得很快,每过一秒,祁丰广就会多一分危险,章安乔不敢赌。
等到了那男子的府邸,祁老将军一行人直截了当地闯了进去,祁丰广正在地上躺着,庭院上满是红色,而祁丰广一动不动。
祁老将军翻身下马,十分紧张祁丰广的伤势,不顾及那肮脏的血色,将祁丰广从地面上扶了起来,面上十分镇定,手指却颤颤巍巍地探上祁丰广的鼻底,还好,人活着!
但这伤势十分严重,祁老将军正要吩咐管家给祁丰广找个医师,看到了随意捡起一根木棍撑着自己的章安乔,章安乔的眼神十分坚定,向祁老将军介绍着自己,“祁老将军,我是祁将军军营内的医师,我医术尚可,定能助祁将军早日恢复!还请祁老将军相信我!”
一路上,章安乔的焦急与紧张都被祁老将军看到眼底,这人是个真心实意想要救自己儿子的,也罢,祁丰广需要尽快的救治。
把自己的儿子安排给章安乔,管家带着两人坐上了刚雇的马车。祁老将军开始与那男子对峙,“丁家谷,你出来!不要以为你是皇后的人,今日这事情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接过!今日,必须给老夫一个合理的借口!”
那墨袍男子还是慢悠悠地走来,面色毫无慌张,随意地作揖,语气冷静,“祁大将军何必动怒,我自随公主来到这乌国,便一直深居简出,并不认识您家的公子。更何况,我今日教训的乃是夜里偷盗财物的小贼,想必是我误会了,还请祁老将军见谅。”
这话可不能让祁老将军信服,他的长枪顷刻而出,架在这男子的脖颈处。这男子不反击也不躲,还是一脸无害地看着祁老将军。眼见长枪就向着那男子的脖颈处深入,甚至丁家谷的脖颈已经渗出了血珠,管家连忙来劝,“可以了,将军。皇上说过任何人都不得私自对皇后的人动刑。小心文官参奏啊,将军。”
这才让祁老将军的长枪放下,祁老将军从鼻腔中哼了一声,实属瞧不上这丁家谷,即刻就要去往那皇宫给自己的儿子讨个公道。
途径自己的府邸,祁老将军却发现自己的府邸前停着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这马车他识得,乃是吕公公出宫时经常乘坐的马车,不知皇帝又有什么事情来找。他们一行人调转了马头,跟随着祁老将军先在府中停住,会见吕公公。
祁老将军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儿子,祁丰广虽然浑身都是伤,但他看过了,那只是些皮肉伤,不久就能痊愈。马车车夫也是经常接送祁家的老人了,值得信任,想必祁丰广他们已经到了府中。果不其然,前院中,吕公公正双手捧着明黄的圣旨进行宣读,而祁丰广至今仍然昏迷不醒,在前方跪着的是那军营中的医师章安乔。
圣旨还未进行宣读,吕公公被身旁的小太监提醒,一看祁老将军来了,圆润的脸上绽开了笑,对着祁老将军道恭喜,“恭喜祁老将军,这可是件喜事!”
圣旨被吕公公宣读出来,竟然是要祁丰广去风城打退意图进犯的东军。
东军又进犯了?可祁丰广现在昏迷不醒,实在是难当重任。皇帝只知祁丰广的兵士们对于风城特别熟悉,却并不知道为了追查虫子害人一事,祁丰广已经来到了京都,还受了伤。这下难办了,祁老将军无法再去圣旨面前为自己的儿子讨一个公道,当初祁丰广要丞相在皇上面前为自己拖延些回京都的时间,而如今不请自来,回到了京都,还惹了皇后的人,皇上已过中年,心思越发深沉,连祁老将军也不敢一直立功,平白抢了皇帝在百姓面前的风头。
还是得进一趟皇宫,祁老将军要把这个事情给揽到自己的身上。
吕公公乃是宫中的老人,深得皇帝的信任。他见过无数的人为了一次立功的机会而争得头破血流,手段百出,自然认为这是好事。可他看着祁老将军一筹莫展的脸色,将祁老将军拉到一旁,带了些真诚的关切。吕公公本是无故城的人,在未得到皇帝赏识前承蒙祁老将军的提携,祁老将军对他的一句夸赞入了皇帝的耳朵,他才有了见到皇帝的机会,这才能拥有这华美的生活。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祁将军对付东军百战百胜,能一路将东军从无故城赶到自己的小国,此番定然能胜,这官阶还能再走上一走。不知祁老将军可是有什么顾虑?还有,今日接旨那女子模样周正,我看这将军府是好事将近啊!”
天子近臣,即便有顾虑,祁老将军也不敢随意言说,只说最近的天色都不好,他这双腿又开始疼了。京都的百姓都知道祁老将军的腿部曾经落下过顽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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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这时,府内就会涌入大大小小的医师,全是百姓们自出银钱从各个地方请来的小有名气的医师,只是这腿却一直没能看好。
好事将近,这祁老将军倒不急,祁丰广尚未及冠,男儿应志在四方,至于那章医师确实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姑娘,如果有可能,两人在一起也是不错的。只是他这儿,从小读三书五经,竟也肯让一名女子进入军营,这实在是开了乌国的先例,乌国从未有过这样的奇女子。这女子定然有过人之处,才能将祁丰广说服进去军营。
夜幕低垂时,祁丰广缓缓醒来,床边章安乔托腮睡得安稳,祁丰广忍着痛楚起身,将自己的外衣披在章安乔的身上。
许是章安乔睡得浅,她从梦中醒来,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将军,你醒了!”
祁丰广内心很是开心,原来自己并没有死去,还能再次看到章安乔,他望着这四周的陈设认出这是自己从小的厢房,他回到家了!章安乔对于自己的关心与能够再次见到父亲都让祁丰广欣喜不已,他靠坐在床头,眼神温柔地听着章安乔讲述事情的经过。
原来自己竟然还能够挺住,那男子看来并不想要自己的性命。他看着章安乔神色的变化,察觉到章安乔为了自己的性命所做的坚持,内心更加感动,心中又雀跃了几分。
“喏,将军,您的香囊!这次可要收好了,不能随意给出去。”
香囊被重新递回到祁丰广的手中,里边的花瓣早已没有了香气,祁丰广此刻忽然很想倾诉一下,他也这么做了。
“我的娘亲是乌国人,她性子温婉,喜欢刺绣,我的新衣以往都是她绣的纹样。其实,我早已经记不起来她的样子,我只知道在我七岁前娘亲从没对我动过怒,即使我再调皮,她也是温声细语地给我讲道理。我的父亲只有我娘亲一个夫人,可以说,我是我爹带大的孩子。”
“有时候,我在想,我娘怎么走得那样早。我还没带她看过乌国所有城池的风光,我的心上人还没有让娘亲看过。这个香囊算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章安乔安静地听着,祁丰广蓦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又变为了那个腼腆的少年,“哎,我和安乔说这些干什么。”
章安乔却是浅浅地一笑,“没关系,我喜欢听这些。”
祁丰广移开目光,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
管家进入祁丰广的厢房时还很疑惑,这就是祁丰广的厢房,可这里的氛围怎么如此奇怪。但他有义务告知少爷祁老将军的去向,也是让祁丰广有个准备。
“什么?你说我爹他去风城守城去了!”
祁丰广在床上猛然弹起,感到了腿部传来的疼痛,不自觉地发出了闷哼。
章安乔扶着祁丰广的手臂,将祁丰广重新按回到床头,在祁丰广的后背处又塞了个枕头。
这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即使他爹是身经百战的老将领,祁丰广还是不可避免地担心着祁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