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鸡小师妹在道门杀疯了》
1. 女王珠
“鹿饮溪!”
“你磨磨蹭蹭什么呢!”
“还不快进去!”
一个约十二三岁的男孩,裤腿挽在膝腕上,一眼看上去像是短裤,露出有些肥胖的小腿肚,双脚上耷拉着皮革条缝制的木屐鞋,抱着双臂,站在岩洞里一处水潭不远处,神情倨傲地冲对面大吼大叫。
水潭边上,一名身材瘦弱、神情局促的少女,穿着一件湖蓝色粗布衣裙,那衣裙明显已十分小,露出她纤细的手腕与脚腕。
她叫鹿饮溪,而对面那个气焰嚣张、冲她吼叫的男孩,是她弟弟,鹿鸣。
鹿鸣身后,还站着四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穿着破旧,打满补丁,一看便知家中境况窘迫,一齐在后面嘻嘻哈哈地起哄:
“快跳下去啊!”
“听说这水潭里有大海洪水遗留下的女王贝!很值钱呢!”
“若是那女王贝里有海螺珠,就有钱送鹿鸣去光明道了!”
鹿鸣听到这些话,神情中更加期盼,光明道是他神往已久的修炼之地,他连做梦都想去呢!
鹿鸣神情不耐烦地催促道:“鹿饮溪,你每日偷懒跑去城里学堂外偷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辫子都已被我抓住,等我回去告诉爹娘,叫他们狠狠揍你一顿!”
鹿饮溪一听,神情更加慌张,纤细瘦弱的手扯一扯有些短的衣袖,声音低弱,语气里都是哀求,“别告诉他们。”
“要我替你保密也行!”鹿鸣得意洋洋道,“你去水潭里将女王贝抓上来!”
鹿饮溪扭头望一眼水潭,不禁有些胆怯。
洞穴里光线幽暗,那幽潭水质清澈,泛着碧绿之色,看上去深不见底。
况且岩洞里本就十分寒凉,那幽潭更是冒着丝丝寒气,鹿饮溪穿得单薄,此刻已有些微微颤抖。
再说,女王贝十分罕见,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鹿饮溪还未来得及回过头来,就被人踹一脚,她惊呼一声,掉入深潭里。
好冰!
“鹿饮溪,你这么胆小没用,不如我帮你一把!”鹿鸣站在岸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找不到女王贝,不许爬上来!”
刺骨的冰凉几乎渗入鹿饮溪的五脏六腑。
透过水面,鹿鸣趾高气昂的模样,越来越不清晰。
适应一会儿后,鹿饮溪干脆朝深处游去,潭里的石壁上藏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洞穴,互相连通,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她小心地摸索着石壁,尽量不钻入别的洞穴里。
不知过去多久,纵然她自小便游泳十分好,能憋气很久,此刻也有些受不了,胸腔闷得几乎要爆炸。
潭底一角的石壁上,泛着红色的光芒,那光一闪即逝,鹿饮溪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
她小心翼翼地游过去,朝那洞穴一望,只见一个巨大的、海蜗牛一样的凤凰螺,静悄悄躺在哪里,贝壳紧紧闭着。
是女王贝!
女王贝之所以值钱,是因为它是数万年前的生物,不仅稀有,里面可能会有海螺凤凰珠,价值连城。
鹿饮溪只在书上见到过女王贝与凤凰珠的图画,没想到这水潭里竟真的有!
传说中,女王贝最怕少女的眼泪,少女一哭,它就会张开贝壳,做出一副拥抱的姿势。
鹿饮溪低低啜泣起来。
一开始,只是想着能打动女王贝,看那传说灵不灵。
哭着哭着,就想到家中爹娘,想到鹿鸣,不禁真的伤心起来。
她爹是一名工匠,做一些简单的家中用具卖掉,勉强度日,十分窘迫,弟弟鹿鸣出生之后,就更加捉襟见肘,鹿饮溪从记事起,不是在干活,就是在挨骂,有时还会挨打。
她每日卯时起床,忙碌一整天,子时才能回屋睡觉。
她也想像弟弟鹿鸣那样,睡觉睡到自然醒,不用做家务,不需要干活,有新衣服穿,能吃饱,还能有书读。
可是她不能。
她爹娘从没对她笑过,却能对着鹿鸣一直笑。
她想读书,只能更加勤快地干活,寻机会偷偷跑去学堂外偷听,谁知竟被鹿鸣发现了!
要是叫她爹娘知道,一定会狠狠揍她。
她越想越伤心,泪水汹涌而出,融入潭水里。
快要爆炸的胸腔,突然可以呼吸了!
鹿饮溪惊讶地去瞧,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一个大气泡里!
她立刻抬头去瞧女王贝,果然,女王贝已张开,里面躺着一颗鲜红欲滴、泛着光彩的圆珠。
是女王珠!
最上等、最罕见的海螺凤凰珠!
鹿饮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般的凤凰珠之所以价值高昂,是因为它漂亮美观,且稀有罕见,十分难寻,富贵人家喜欢拿来做配饰,而最上等的女王珠,则还有一项特别的功能——避水。
在水里,女王珠能吐出彩色气泡,佩戴女王珠,就能在水底潜游,想游多久都行!
鹿饮溪抑制住自己激烈紧张的心跳,屏住呼吸,静悄悄伸出手,去取出鸽子蛋大小的女王珠。
圆滚滚、滑溜溜的珠子,触手温润,刚入手掌心,鹿饮溪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巨浪给冲击得差点昏过去。
洞穴里无风,哪里来的水浪?
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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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溪来不及多想,将珠子含在口中,顺着水浪之势往回游,有了女王珠,水下景物比来时清楚许多,鹿饮溪游得十分快,没多久便破水而出,攀着湿漉漉的石头,爬上来。
“怎么那么久!”鹿鸣不满地嘟囔,“找到女王贝没——啊!!!”
他突然发出一声刺耳尖叫,朝她背后喊道:“那是什么?!”
鹿鸣身后的四个男孩,也一齐高声尖叫起来。
“怪物!有怪物!”不知道谁高吼一声,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朝洞外的方向跑去。
鹿饮溪听到尖叫声时,下意识回头去瞧,只见背后,一只长得像猴子的怪物,头上竖起两只奇特的角,双眼闪着金色的怒火,正对着鹿饮溪龇牙咧嘴,极其愤怒。
鹿饮溪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她在书上见过,是噬脑猴!
它的爪子极其厉害,能抓破人的脑袋,挖出人脑,再一口口吞掉!
鹿饮溪扭头便跑!
这里怎么会有噬脑猴?
噬脑猴不是黑暗道的怪物吗?
传闻,百年前黑暗道侵袭人间,怪物遍地,其中就有噬脑猴,噬脑猴喜欢生活在水中,把水中鱼虾海贝当成自己的所有物,若有人或者其他生物来捕食,就会被它吃掉脑袋。
可是后来,黑暗道陨落,噬脑猴被光明道的术士们绞杀殆尽。
可她刚刚看见的,分明就是噬脑猴!
凡人遇上它,只有送死的份儿!
鹿饮溪脚下如生风一般,跑得飞快,眼看就要追上鹿鸣他们,洞口也越来越近,光线越来越明亮。
跑出去就好了!
黑暗道的怪物,都怕光!
鹿鸣跑出洞口,扭回头来瞧,惊叫道:“它追上来了!”
“快把洞口堵上!”有人叫道。
鹿饮溪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看见鹿鸣与他们一起拖着一块长石板,费力地推到洞口上。
几乎下一瞬,鹿饮溪就扑到洞口。
她费劲地去推石板,“放我出去!噬脑猴怕光,不敢跑出去的!”
只可惜鹿鸣他们早就吓坏了,将洞口堵住后,搬一颗大石头顶住,就四散逃去,生怕噬脑猴跑出来追上。
鹿饮溪推不开石板,慌张地大喊:“鹿鸣!鹿鸣!”
可惜,没人回应她。
一只爪子,搭在鹿饮溪左肩上。
鹿饮溪下意识回头,正对上噬脑猴金灿灿的圆形双眼,几乎就贴上她的脸!
恐惧一瞬间紧紧攥住她的心脏。
她心口一窒,绝望地闭上眼,头脑一昏,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2. 璀璨耀眼的青年
埙墟之地,地形奇特,有不少荒山,山中藏着大大小小无数洞穴。
黑暗道虽然覆灭,但还有不少残存的怪物,藏匿于极阴极寒之地。
天然的岩溶洞穴,正是黑暗道怪物极好的藏匿地。
也不知是鹿鸣好运气,还是鹿饮溪倒霉,他们误打误撞进入的这个洞穴,正是这附近最阴寒的洞穴。
鹿饮溪找到的那只女王贝,正是噬脑猴带过来,一起藏匿在这里的。
黑暗笼罩着鹿饮溪,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死人。
直到丝丝暖意,从口中泛出,流入她的五脏六腑,渗入她的每一处骨缝,淌进每一滴血液里。
鹿饮溪开始慢慢恢复意识,一开始她以为自己躺在冰水里,全身几乎都要冻僵,渐渐地,似乎又变成了被暖洋洋的阳光包裹着。
她睁开双眼,见自己仍旧躺在湿滑的石地上,身旁,那只噬脑猴正瞪着双眼,直愣愣瞧着她。
“啊!”
鹿饮溪尖叫一声,朝后躲去,见噬脑猴依旧一动不动,身下淌着一大片血。
原来,噬脑猴已经死了。
鹿饮溪松一口气,不禁抚摸上自己胸口,那里心跳剧烈。
她竟然还活着。
而女王珠不知何时,竟挂在自己胸口,发着光,照得洞穴里比之前明亮许多。
附近,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鹿饮溪从地上爬起来,寻着声音找过去,直到穿过另一处极其狭窄的洞穴,才发现别有洞天。
这洞穴极其宽敞空旷,几乎能装得下埙墟城里最富贵的大户人家的庭院,巨大的钟乳石柱,好似传闻中的冲天柱,洞穴顶部极高,才使得那打斗声回荡悠扬。
但眼下,鹿饮溪没心思欣赏洞穴。
她绕过一根巨大的钟乳柱,只见洞穴另一角,也有一根三人合抱粗的石柱,上头还盘着龙雕。
不对,岩洞里的钟乳柱都是天然而成,就算有些如鬼斧神工一般,栩栩如生,但也不该如此盘旋而上。
而且,那龙似乎在动!
鹿饮溪以为自己眼花,揉一揉眼睛,再瞪大双眼去瞧,那不是龙,是蛇!巨蟒!
只见那巨蟒突然探出头来,犀利的双目透着冷光,远远瞧见了她,与她对视。
鹿饮溪一愣,只觉得似乎被蒙头浇一盆冰水,全身上下都被冻住。
几乎下一瞬,那巨龙就飞一般冲过来!
鹿饮溪想跑,可是双脚去被钉在原地一般,根本没法动弹,甚至连勾一勾食指头都做不到!
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巨蟒还会施什么术法不成?!
她眼睁睁看着那巨蟒飞奔来来,冲自己张开血盆大口。
而她甚至连闭上眼,都做不到!
完蛋了!这次真的要命归西天!
没有被噬脑猴吃掉脑袋,反而要落入蛇腹,鹿饮溪几乎要懊悔死,她为何想不开要来这里!
鹿饮溪一双水汪汪如明镜的大眼里,突然映出一个金衣青年。
青年约二十岁左右,身材极为高挑,双目蒙着金色锦缎,使得下半张脸透着几分神秘。
他手持一把十分奇特的、弯弯曲曲似螺旋一般的长剑,一跃而起,腾在半空,爆发出蓬勃的生命力,长剑朝那巨蟒的尾部猛然刺去,用力一搅,又一个旋身从上翻下,顺着力道几乎割破了蟒蛇的腹部。
高高束起的墨发随着他干净利落的动作甩动,发上装饰的深红色珊瑚珠链十分耀眼,在鹿饮溪清澈如水的双瞳里,划过一道明亮色彩。
巨蟒痛苦地扭动身子,尾巴猛地一甩,将紧握剑柄的青年朝一根钟乳柱扫去,砰地一声,石柱崩塌,碎裂的巨石块咚咚掉落。
但那扭动的尾巴上却只余下那把剑,没了青年的身影。
鹿饮溪大吃一惊,他不会被碎石给砸死了吧?
谁料下一瞬,青年竟闪现在半空,踩在巨蟒背上,身上毫发无伤不说,连衣襟都丝毫不乱。
他半遮的脸上是一副悠闲神态,好似他不是在打斗,而是在逗弄。他嘴角微勾,露出兴味的笑容,对着巨蟒扬声挑衅道:“嗨!小笨笨!我在这儿!”
巨蟒怒极,双目几欲喷火,迅猛掉头,一个扭身,张开大口就朝青年劲瘦有力的腰部咬去!
鹿饮溪心口一窒,她想大声提醒他“小心!”,可惜却发不出声来。
青年动作极快,朝后一仰,又一个利落翻身藏在蛇腹之下。下一瞬,便见他绕过蛇腹,自下而上翻过来,连带着手中长剑刺啦划过蛇腹,身形一跃,手腕一转,不过转瞬间,长剑便已割断巨蟒的颈。
鹿饮溪连眼睛都没眨,却没瞧出他到底是怎样斩断那么粗的蛇颈的。
巨蟒头身分离,鹿饮溪这才像解脱一般,突然就能动了。
只见那巨蟒猛的身子剧烈扭动,尾巴乍然甩到鹿饮溪头顶上方,沉重的身子掉下来,眼看就要砸在鹿饮溪身上。
鹿饮溪根本来不及躲避,吓得猛然闭上眼。
一只手臂突然伸过来,一把将她捞起,一个旋身跳跃,轻盈落在不远处。
与此同时,巨蟒轰然坠地,震得洞定垂下的钟乳石断裂好几株,哗啦啦掉下来。
鹿饮溪吃惊地瞧着地上的巨蟒,想起一种怪物,叫冰原蟒,只要一不小心与它对视,就会全身被它冻住,只有它死掉后,才能解冻。
冰原蟒原本生活在北极冰川,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今天实在太惊险了!遇见噬脑猴这种黑暗道怪物不说,竟然还有冰原蟒这种极难制服的生物,连修道术士都不敢与之对峙。
金衣青年放开她,抬手扯下锦缎,露出璀璨如明珠的双目,衬得原本就精致的五官,更加俊美。
鹿饮溪愣愣瞧着他。
她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青年瞧见她对着自己愣神,了然一笑,似乎对这种情形早已司空见惯,而他的手中,不知何时竟已取出一枚拳头大小的碧绿色蛇珠。
青年转过身,将蛇珠放入清澈的水中清洗干净,才收入怀中,又将那把奇特的剑也一并放入潭水中洗干净后,裹上金缎,才放回剑鞘。
鹿饮溪默默瞧着他这一番动作,不敢出声。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胆子这么大,敢来这里?还跳进幽潭?”金衣青年露出微笑,朝鹿饮溪走过来。
见金衣青年走近,鹿饮溪心下紧张,“我,我不是故意来这里的。”
她一直被嘲笑胆小怕事,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胆子大呢。
“快回家吧!”金衣青年笑着道,“你爹娘该着急了。”
鹿饮溪双眸一暗,她爹娘才不会着急呢!只会骂她跑去哪里野了,怎么那么久没回去,估计还少不了要挨一顿打。
鹿饮溪收起低落情绪,仰头问他:“是你将我从噬脑猴爪下救出来的?”
“算是吧,”金衣青年道,“不过也多亏了这颗女王珠,否则就算神医在此,也救不活你。”
鹿饮溪惊讶地低头,去瞧胸口挂着的女王珠。
吊着女王珠的,是一根红色细珠链,那些细小的珠子一颗颗大小十分均匀,像是玛瑙,与青年头顶垂落的红色珠链发饰如出一辙。
“这玛瑙珠链是你的?”鹿饮溪抬头,“你是怎么挂上去的?这女王珠上也没有穿孔。”
“是我的,不过不是玛瑙珠,”青年笑道,“是凤凰珠,不过颗粒比较小,不似你那颗稀有上等。”
凤凰珠?!
鹿饮溪大吃一惊,深吸一口气,这么多颗凤凰珠!就算不算稀有,但凑出这么多大小这般均匀的凤凰珠!那该多么难啊!这链子也一定价格不菲!
鹿饮溪连忙将链子从颈上取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青年笑道:“普通凤凰珠遇见女王珠就自动粘附,不需要其他配饰固定,是天然的好装饰,这凤凰珠链遇见这颗女王珠,也算是种缘分吧!”
鹿饮溪急道:“那也不行!”
她想了想,瞧一眼那女王珠,虽万分不舍,却还是咬牙道:“你救了我,原本就该我报答你,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
她把女王珠递给青年,“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这颗女王珠,我把它送给你,就当答谢你救我一命!”
“哦,不对,是两命!”鹿饮溪急促道。
噬脑猴爪下一命,蛇口之下又一命。
“给我?”青年惊讶地瞧着她,“你确定?”
鹿饮溪点点头,双目如水一般,清澈地倒影出青年似笑非笑的模样。
“你可知道,这颗女王珠,就算是光明道里的术士,都梦寐以求。你却要给我?”
鹿饮溪再次用力点头,鼓起勇气道:“可若是你但凡贪心一点,不救下我,只需等我死后,拿走女王珠,那它就是你的了。更或者,你心狠一点,在此杀了我,它也是你的。”
“可是你没有。”鹿饮溪见对方一直瞧着自己,大概是因为他实在长得太过明俊,鹿饮溪不禁有些脸红,“你不但没有,还救我两次。”
青年盯着她瞧了片刻,接过珠子,连同链子一起,丢在空中抛了抛,“那我就不客气了!”
鹿饮溪目光随着珠子上上下下,生怕他一不小心给摔地上,这么贵重的女王珠,不是玩具啊!
青年瞧一眼她紧张焦急的神情,似笑非笑道:“我的确想要这颗女王珠,我娘受了伤,等着我回去给她疗伤呢!”
啊?鹿饮溪顿时更加急担忧,“那你快带着女王珠回家吧!”
金衣青年突地一笑,转而道:“不过我今天运气好,碰到了这条冰原蟒。它的蛇珠比女王珠药效更好些。”
鹿饮溪一愣,就见青年又将女王珠还回来,“所以,你还是自己留着它吧!”
鹿饮溪瞧着青年手掌心的女王珠,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没有去接。
就算她带回去,女王珠也不可能属于她。
只会被爹娘卖掉,或许鹿鸣一辈子的学费都够用。
“你是不是害怕,将来有别人抢走你的女王珠?”青年似乎能瞧见她心思一般,“我有一个法子,不管是谁,哪怕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将它从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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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走。”
说着,青年拉起她的手,笼在女王珠之上,乍看就像是覆在青年的手掌上。
鹿饮溪心突突地跳,她不知怎么了,就鬼使神差地,青年让她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
“来,跟着我念,”青年眼中含笑地瞧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口齿清晰道,“以彼之物,应己之召。”
鹿饮溪手心传来一阵炙热,不禁微微张口,跟着低声道:“以彼之物,应己之召。”
话音刚落,青年就突然松开手。
鹿饮溪心下一紧,生怕女王珠垂落坠地,连忙翻过手掌心去接,却见女王珠不禁没有坠落,反而自己绕着过来,悬于她手掌心。
“你试一试将它抛入空中,或者干脆丢入水中。”青年笑着道。
好不容易才从水底取出的,她才不丢入水中呢!
鹿饮溪壮着胆子,将女王珠抛入空中,却见它轻盈一跃,又缓缓飞回来,绕着鹿饮溪飞动,似乎在逗弄她。
青年拔出剑,去挑女王珠,女王珠十分灵巧的避开,好似在剑尖上飞舞。
最终,女王珠缓缓落入她手掌心。
似乎,不管跑多远,它都能找到鹿饮溪,回到她身边。
“你可以试着给它下命令。”
听到青年的话,鹿饮溪跃跃欲试地盯着女王珠,轻声细语道:“小珠珠,给我吐个泡泡吧?”
女王珠悬在那里,一动不动。
青年笑道:“看来,它不喜欢小珠珠这个名字,听起来太像小猪猪啦!”
鹿饮溪换个叫法,“小球球,给我吐个泡泡吧?”
依旧纹丝不动。
鹿饮溪脸色开始微微泛红,“小圆圆?小月月?小红红?”
女王珠左右抖了抖,似乎有些生气。
鹿饮溪有些焦急,到底该叫它什么呀!
青年哈哈大笑,“它很傲娇呢!”
鹿饮溪瞧着红色珠子里面似乎在蕴含着碧波海浪,思索片刻,小心翼翼试探道:“碧海?”
一颗彩色泡泡,缓缓从女王珠里冒出来,越来越大,直到把鹿饮溪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哇~!好神奇!它真的能听懂我的话!”鹿饮溪好奇地瞪大双眼,“刚刚是什么法术?光明术法吗?”
她抬起头,才发现,竟然连金衣青年也包在泡泡里。
两人被巨大泡泡包裹在中央,隔绝了外界,眼前的俊美青年一身璀璨金衣,又眼中含笑地瞧着她。
这一切,如梦如幻一般,美好得叫她有些痴迷出身。
“算是吧,类似光明道的召唤术,”金衣青年如玉般好听的声音,将她从怔愣中拉回神,“不过,它多了一项标记功能,能令所召唤之物认主,原本起源于黑暗道。”
黑暗道?!
黑暗道术法不是被禁用吗?!一旦被发现,会被光明道的术士严厉惩罚的!
“怕什么?”金衣青年似乎觉得她这幅惊慌模样十分有趣,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顶,安慰道:“别怕,如今光明道,几乎人人都在用。”
人人都在用?那就好。
鹿饮溪松一口气,将女王珠拿在眼前,仔仔细细瞧着。
“从今以后,你就是这女王珠的主人啦!”青年声音明快,似乎也为她愉悦。
鹿饮溪心底,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满满胀胀的感觉,终于有一样她喜爱的东西,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谁也夺不走!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青年道,“我带你出去。”
“可是,洞穴的出口被堵住了。”鹿饮溪话音刚落,就被青年一把揽住,听他念一句:“遁空,十里!”
鹿饮溪眼前一黑,只觉得脚下一空,下一瞬,一个踉跄又落在地上。
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昏暗的天色,与荒凉青山!
她出来了!
就这样,一眨眼,就出来了!
金衣青年放开她,笑道:“小姑娘,青山绿水,有缘再会!”
“等等!”鹿饮溪喊住他,生怕下一瞬他就遁空消失在眼前,“你是光明道的术士吗?”
青年挑眉一笑,“是啊!”
“要怎么才能加入光明道?”鹿饮溪鼓起勇气,目光明亮地望着对方,语气坚定,“我要加入光明道!”
光明道术法,实在太厉害了!
能杀死噬脑猴与巨蟒,能标记所有物,还能遁空!
若是她学会遁空之术,那她再也不用害怕挨打了!她想去什么地方,就能立刻就到!也再不用害怕鹿鸣将她关起来,让她饿肚子!还不用担心别人抢走她的东西!
“这样啊!”青年嘴角噙着微笑,“这有何难,你去西牛贺州灵台山(注1),报名灵台宫,能从那里毕业,就是光明道的人啦!”
说着,青年冲他眨眨眼,秋日傍晚,晚霞漫天,金衣青年的笑容,比晚霞还要璀璨,“小不点,我在光明道等你哦!”
鹿饮溪愣愣瞧着他消失在空中,待反应过来时,不禁懊悔地跺脚。
她忘记问他的名字了!
3. 被埋的小姑娘
鹿饮溪回到家时,最后一丝霞光已经消失,天色一下子昏暗下来,一轮圆月升在半空。
庭院里,传来欢声笑语。
透过篱笆院墙,鹿饮溪见到爹娘正在对着月亮拜祭光明始祖,而鹿鸣手里捧着鲜花饼,正啃吃得津津有味。
原来,今日是月祭啊!怪不得,近来觉得天开始凉了呢!
月祭是光明道创始人——第一任光明道主陨落的祭日,据说这位光明始祖为结束永不休止的黑暗,拯救众生苦难,不惜以身陨道,化为一轮圆月,当空照了许多年,给世间带来光明。此后,人们便把他称作月神。
虽是祭日,但这位光明道始祖在民间的声誉好得不能再好,百姓们不知晓他的生辰,便只能在祭日这一天拜他,许愿祈福,烧香上贡,摆上鲜花、香草、树枝等。渐渐地,月祭变成了喜庆的节日。
这一日,少女们还会穿上新衣,头戴鲜花,腰悬香草,脚踏木屐,跳舞唱曲儿,还会做味道鲜美香甜的鲜花饼,赠给心上人。
少男们会提前去山上寻出最美丽的鲜花,最清幽的香草,最上好的木材,赠给心爱的姑娘,期待在月祭日见到她们打扮的模样。
他们会在月光下相会,倾诉衷肠。
当然,还有许多人,会在这一日求光明始祖保佑,求他庇护灾祸,或求平安顺遂,或求升官发财,更或者求个佳媳贤婿。
“道主在上,保佑我儿鹿鸣,将来能够有出息,读书成器,当官发财,一鸣惊人。”
鹿饮溪她娘,温秀秀,村里人称她秀娘,口中正不停地祈求着,虔诚地跪地磕头。
鹿鸣在一旁不满地嘟囔,口中含着鲜花饼,含糊不清道:“娘,我不想当官,我要当光明道术士!”
她爹,一家之主鹿柴,生气地瞪眼,“当术士打打杀杀的,多危险!”
鹿鸣不服气地嚷嚷,“我不管!我就要当术士!你们让神仙保佑我,叫我当术士!”
“好好好!当术士,当术士!”她娘连忙哄着鹿鸣,“鸣鸣想当什么,神仙就保佑咱鸣鸣当什么!”
鹿鸣这才满意了,翘着二郎腿坐在板凳上,继续啃鲜花饼。
鹿饮溪瞧着一幕,虽然早已预料到,但是心还是一阵阵发疼,眼睛酸胀得难受。
爹娘一个字也没提及她,哪怕是祈求月神,保佑她健康长大呢。
而鹿鸣,将她堵在洞穴里,置她于死地,却一丝愧疚不安都没有,在这里悠然自得地啃鲜花饼。
鹿饮溪不愿被他们瞧见自己,干脆绕道房屋后头,翻进厨房里睡觉。
是的,鹿饮溪住在厨房里。
他们家院子不大,但原本也能分出两个小房间来,只是鹿鸣五岁时,就开始闹嚷着,嫌他房间小,爹娘就将两间打通,并在一起,给鹿鸣一个人用。
从那时起,鹿饮溪就开始睡厨房灶台旁边的草堆上,一睡就是好几年。
我真的是他们的女儿吗?鹿饮溪自言自语道。
她不止一次这么想,如果她是捡来的,或许,心里就能好受一些。
可惜,她的眼型长得与她母亲实在太像,叫她想骗自己都难。
纵然一次次期待与奢望,换来的都是忽视、冷落甚至打骂,但鹿饮溪依旧忍不住怀有期待。
她知道这是一种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曾经,六岁的她,努力学做饭,希望爹娘能夸她一句,等来的,却是三岁的鹿鸣一把打翻饭碗,哭闹着说难吃,她也第一次挨了他爹一巴掌。
后来,她知道家中拮据,便一直乖巧懂事,从来不闹,只想着替爹娘分忧,帮他们多做一些活,减轻他们的负担。她以为,爹娘能夸她一句,闺女真贴心呢。等来的,却是鹿鸣的颐指气使,和爹娘的一句:“他是你弟弟,是将来鹿家的继承人,指使你做点事情怎么了?!”
鹿饮溪躺在草铺的垫子上,身上的酸痛好似突然袭来一般,今日,又是筋疲力尽的一天。
鹿家的继承人?
鹿饮溪不知该冷笑还是苦笑,继承什么?这一方破院?
她翻了个身,从衣领出拉出女王珠,凝望注视。
鲜红的珠子里,像一个精致透明水瓶,仿佛里面装着另一个世界,流动着水汪汪的、梦幻一般的虚镜。
青年璀璨的笑容,好似浮动在虚境里。
实在太漂亮了,太不像是能属于她的东西。
可是,这珠子,真就属于她。
她将女王珠,连同里面的幻影,紧紧攥在手掌心,心底的愉悦再次升起,冲淡了那些伤感情绪。
光明道!
早晚有一日,我要成为光明道的术士,我要变得像那个金衣青年一样厉害!
不,我要变得,比他还要更厉害!
怀着美妙的幻想,鹿饮溪嘴角噙着笑容,香甜入睡。
第二日,天还未亮,鹿饮溪便醒了。
睡眠早已形成习惯,不论多疲惫,每日卯时,便会自然醒来。
她揉一揉酸疼的胳膊与小腿,起身从厨房出去,开始她的日常劳作。
先是去井里打水,装满一大缸后,取一瓢水草草洗漱,再给一口大铁锅里添水,淘米下锅。
她推开米缸上的盖子,却见已见底。
没米了。
鹿饮溪微微叹气,米店要午后才开门做生意,她只能煮些糊糊了。
从另一口缸里取出小半碗红薯玉米杂粮粉,用水搅拌均匀了,就去点火烧柴,先用易燃的草秸秆点燃,待火烧起来,再添山上捡来的粗柴。
等柴添好,她再出去打扫小院,清洗前一日的衣物。
差不多弄完后,水也烧开了。
她取出几日前从山上摘的野菜,草草煮一下,切碎了凉拌。
再将搅拌均匀的糊糊倒进锅里,就算煮好了一锅家人吃的饭。
再从一个蛇皮袋里取出两个白面饼,中间切开,放另一口小锅里用猪油煎一煎。这饼子,是她爹鹿柴,与她弟弟鹿鸣,额外的口粮。
她娘说,她爹要干苦力,不吃油星没力气。她弟弟要读书,不吃油星会变笨。
而她们娘俩,吃了也白吃,浪费。
所以鹿饮溪不配吃猪油,也不配吃白面,只能吃野菜,喝杂粮糊糊。
瞧着铁锅里,滋啦着冒油烟、闻着香气扑鼻的白面饼,有一瞬间,鹿饮溪想把饼子丢在地上踩,踩得稀巴烂!谁都别吃!
回过神来时,鹿饮溪有些吃惊,她竟然有这种浪费粮食的念头!
将饭做好后,鹿饮溪用竹子做的锅排盖好,便拿上她的蛇皮袋与镰刀,上山去挖野菜,捡柴。
清晨的空气,十分新鲜,太阳已上山,暖洋洋照着。
秋季的野菜,虽不如春季新鲜丰富,但也有一些有着独特味道的能入口的菜。
鹿饮溪摘一些灯笼草、婆婆丁、苦菜、鱼腥草、还有枸杞芽。
她对这些野菜早就无比熟悉,知道哪里能最快找到它们,没花多少时间,便装满了蛇皮袋。
她寻一个平坦处,坐在树下,闭目享受这难得的、属于她自己的时光。
山林寂静、鸟鸣清脆。
鹿饮溪不禁有些陶醉。听说自然天地、草木山林,都有着灵气,光明道的术士修炼,会选取天地灵气富集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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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山、这林,算不算有天地灵气呢?
她自顾自遐想着,也不知光明术法,到底是怎样修炼的。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打断鹿饮溪的思绪。
她连忙提起蛇皮袋,隐匿在深深草丛里。
这山上,倒没什么贼人,但偶然有外地人路过,要去云金城,就必须穿过这座山,走这条山路。
而云金城,是夏州大陆如今,最繁华最热闹的城市。
听说,云金城里有两大家族,一家为赫连氏,而赫连亿,正是如今的云金城城主。另一家闻氏,是云金城最富有的家族、商贸遍布整个夏州大陆。
除了这两家,还有曾经鼎盛却日渐衰退的云氏与金氏、蒸蒸日上的茶陵氏。
偶尔,也会有云金城的富贵人家,来埙墟这个荒凉之地,采买奴仆。
听这声音来处,倒像是从云金城往埙墟的方向而来。
埙墟虽离云金城并不远,却因为隔着荒山,又因荒山下藏着许多岩溶洞穴,开山所耗成本高昂,更不要说,埙墟之地又多沼泽瘴气,不是什么好地界,所以没什么权贵人家来这里开荒,以至于它成为虽近却是最穷最荒凉的地界。
在夏州大陆,埙墟也算是出了名。
毕竟,但凡离云金城近的,都能沾着光,互通生意往来,逐渐热闹繁荣。
唯有埙墟,独树一帜地穷与荒凉。
鹿饮溪曾问过爹娘,为何不干脆翻过山,去云金城谋生计,结果是白白挨了一顿打,骂她心太野。
她爹说,这是他老祖宗留给他的家,他宁愿穷死,也不搬走。
就算鹿鸣将来当了大官,那也是要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的。
鹿饮溪不理解,但她改变不了。
要是她会遁地术就好了,她能一瞬间就去到云金城,见识一番那里的繁华热闹,再一瞬间回来,谁也发现不了她悄悄去过。
要是这次路过的人,看上去是良善之辈,她就上前拦住人家,问一问西牛贺洲怎么走,在云金城的什么方向。
马蹄声很快近了,鹿饮溪不再想杂七杂八的东西,凝目注视这着山路来处。
一匹快马气势汹汹地跑来,马上之人是个彪形大汉,一身黑衣,蒙着脸,腰上挂着长刀。
瞧这情形,鹿饮溪是不敢出去的!
这人怎地打扮得,像话本子里的杀手?
鹿饮溪正困惑着,却见那黑衣人勒住马,突然停住,翻身下马。
马上还驮着一个黑色长形包裹。
鹿饮溪心中一紧,屏住呼吸,只见黑衣人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将包裹从马上取下,瞧着沉甸甸的。
紧接着,那黑衣人便背上包裹,取出长刀,开始朝鹿饮溪的方向而来。
鹿饮溪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还好,黑衣人方向稍微偏离,在离鹿饮溪不远处,将那沉甸甸的包裹放在草地上,蹲下身,开始用长刀挖起坑来。
这人要做什么?
鹿饮溪一声不敢吭地默默瞧着,只见黑衣人挖了许久后,转身将包裹打开,往下一拉,露出里面的东西。
是人!
还是个小姑娘!
只见一个穿黄色衣衫的小姑娘,双目紧闭,脸上青紫一片,嘴唇发黑,一只眼肿得像核桃,脖子上更是一道深深的鞭痕!再去瞧她的手,皮肤灰白灰白的,手腕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弯曲着,明显已死去多时!
黑衣人将她从包裹里取出,丢进坑里,一边埋土,一边道:“地底下见到阎罗王,喊冤别找错仇人,我只负责埋,杀你的,可是赫连家的小公子。”
4. 修炼入门法,得来全不费工夫
埋好后,黑衣人抬脚将土踩结实了,又将草胡乱盖在上面遮掩,叹息道:“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做大户人家的奴仆丫鬟了!
处理完毕后,黑衣人匆匆离开,翻身上马,哒哒哒走了。
鹿饮溪一个人又在草地里蹲了片刻,才揉一揉早已麻木的双脚与双腿,站起身来。
寂静的山林里,突然就多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她忍不住全身发寒,做大户人家的奴仆,竟然这么惨,死了都没人知道,草草往土里一埋,连个草席都没有!
以后,她可千万不能做奴仆!
下山时,鹿饮溪也没心思捡柴了。
她一路都在想着那个小姑娘,仿佛窥见了自己的命运。
不!我绝对不要做奴仆!
“生命,与自由,是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这是鹿饮溪曾经在一本书上看来的,据说是出自光明道创始人之口。鹿饮溪第一次读到这句话,就觉得仿佛灵魂都被点燃,一下子就记在心里。
鹿饮溪平日里,要负责去街上卖一些他爹做的木制工具。她耍个小聪明,在摆摊时,将他爹剩余的废木料,做成一些鲁班锁之类的小玩具、雕刻一些吉祥的木雕来卖,偶尔还从山上摘一些野花野草,编一些花环、草蚱蜢这种小玩意儿赠送,能赚一些铜板,虽然都被她爹娘搜刮去,但重要的是,能卖得快许多,小半日便能卖完。
傍晚,她就可以寻个空子,去学堂外偷听。
到了黄昏,她还经常去书肆,只看不买。还好书肆老板是个和蔼可亲的,从不赶她走,甚至一有新书到肆,就喜洋洋地告诉她,叫她先一睹为快。
只可惜,她的时间太少,恨不得一天掰开两天用。
但此刻,她等不到黄昏,便心急如焚地下山跑去书肆。
她要捍卫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争取早一日加入光明道!
“哟!小溪呀!”书肆的老板姓张,见到鹿饮溪跑得气喘吁吁,脸红扑扑的,脑门上都是汗,惊讶道,“今日咋来这么早?”
“张伯!”鹿饮溪上气不接下气,焦急道,“你这里有光明道术法的书吗?”
“啥?光明道?”张伯一听,神情更为诧异,“你找那种书做什么?”
“我,我想入光明道,做术士!”鹿饮溪道。
“这,唉!小溪,你难道不知道,光明道的书,是不允许流传出去的,只有光明道的人才有啊!”张伯摇头叹气,“听说,百年前,有人私自修炼,导致经脉俱断、还有人神智受损,甚至有人差点炸掉云金城里一整条街啊!”
“从那以后,就不允许有术法之书流传人间啦!”
鹿饮溪满腹失望,又问道:“那你可知道,西牛贺州在哪里啊?”
“西牛贺州?”张伯满脸困惑,“没听说过啊,你确定没说错?老夫年轻时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从未听说过这什么西牛贺州。”
鹿饮溪没想到,失望一波又一波。
她认识的人中,张伯已经是埙墟见识最多的人了!
不,不对,还有一个人!
鹿饮溪双目一亮,对张伯道一声谢,就转身朝学堂的方向而去。
教书先生,李山山,她一定知道!
埙墟之地,没有人不知道李山山,她是埙墟唯一的女先生,也是最厉害的教书先生,甚至,听说连云金城的富贵人家,都想请她去家中做西席,却被她拒绝。
鹿饮溪跑到学堂时,已快到巳时,快要开课,李山山已经坐在讲堂上,学子们坐在下首,恭敬地翻开书本,等着上课。
鹿饮溪按捺住急切,李山山最生气有人打断她上课。她只能等下课了。
她躲在窗边,反正今日柴也没捡,回去少不了挨打,干脆不回去,听完课再回去。
正想着,身后一人风风火火地冲上来,猛地撞上她的肩膀。
“谁他娘地杵在这里挡道儿!”一个熟悉的怒骂声响起。
鹿饮溪转过头来。
竟然是鹿鸣。
鹿鸣一瞧见是她,竟大吃一惊,瞠目结舌,“你,你,鬼!鬼啊!”
鹿饮溪没想到,他一瞧见自己,就一副见鬼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扯着乌鸦嗓子就拼命喊,害得学堂里的学子纷纷转过头来瞧,李山山也转过头来,皱着眉,一副隐含怒气的模样。
鹿鸣已经吓得开始后退,脚下绊一跤,连书笈都摔在地上,里面的书七零八落地散出来,掉落一地。
鹿饮溪走过去,正要蹲下身去捡。
她有一种心疼书的毛病,见不得书掉在地上。
“别过来!你别过来!”鹿鸣脸色煞白,抬头瞧一眼天上的太阳,似乎不敢置信,再次大吼道,“你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缠着我!”
鹿饮溪:……
有毛病吧!
她虽然知道,她弟弟向来没什么出息,在外面又蠢又怂,只会窝里横。但蠢到这个地步,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内心一个念头,突然袭上心头,鹿饮溪一步步靠近鹿鸣,面无表情道:“你怎么知道我死了?”
“我,我看见了!我亲眼看见了!”鹿鸣言之凿凿地喊叫着,“那怪物一爪子划开了你的脑袋!把你脑浆都吃掉了!”
鹿饮溪:???
这下,轮到鹿饮溪吃惊了!
是鹿鸣大白天说鬼话,还是她鹿饮溪死后重生了?
她的心跳一下一下,十分稳健,自然不可能是死了。
她的脑子也好好的。
“你不是跑了吗?”鹿饮溪故意冷着脸,“怎么能看见我是死了还是活了?”
“我,我没跑远!我又回去了,一时好奇,想看那怪物还在不在,就趴在缝隙里,瞄了一眼!”鹿鸣几乎要哭出来,哀求道,“是怪物杀死你的,不是我!我是你弟弟!你不要害我!”
谁稀罕害你。
鹿饮溪懒得再与他说话。
还以为,他良心发现,回去打开洞穴口呢!原来,只是因为好奇!
好奇心都比她这个姐姐的命重要!
“我可以饶了你,不过,有几个条件,”鹿饮溪本以为自己会难过会伤心,却发现自己此刻竟理智得可怕,她一边思索,一边缓慢道,“从今以后,你得听我的话,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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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也不许告诉任何人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包括爹娘。”
“好!好!我答应你!”鹿鸣结结巴巴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鬼不是怕光吗?你怎么,怎么不怕?”
他瞧一眼地上鹿饮溪的影子,再次哭叫道,“你竟然还有影子!我明明亲眼看到你死了!”
“别告诉任何人,否则,我就吃掉你。”鹿饮溪冷着脸,吓唬他。
说着,鹿饮溪对着他龇牙一笑,“我,是那只怪物。”
“啊!!!”
鹿鸣惊叫一声,竟然吓得昏死过去。
“你们两个,唱什么大戏呢!”李山山不知何时已走出学堂,蹙眉不高兴地瞧着鹿饮溪。
鹿饮溪讪讪一笑,“李先生好。”
“好什么好?我一点都不好!”李山山瞧一眼地上的鹿鸣,“他怎么回事?”
鹿饮溪摇头,“大白天撞鬼吧。”
李山山眉头蹙得更深一分,吩咐几个学子,将鹿鸣抬去附近的医馆。
看大夫可不便宜!唉!又要浪费钱了!都是她鹿饮溪辛辛苦苦赚的!
不过瞧着李山山难看的脸色,鹿饮溪没敢说什么。
“你,先别走,下课后我找你!”李山山冷着脸说完,就回屋上课去。
鹿饮溪本来也没打算走,透过窗子,认认真真地听李山山讲课。
大约一个时辰后,才下课。
下午,是一位白胡子老头赵先生的课,他的课叫人昏昏欲睡,鹿饮溪不爱听。
“鹿饮溪,你跟我来!”
鹿饮溪心下一紧,连忙跟上李山山。
虽然她原本就是来找李山山,但她没想到,李山山会主动找她。
也不知是什么事儿,叫人忐忑不安。
为了方便,李山山的住处就在学堂后方不远处,是学子们出资所建。
鹿饮溪还是第一次来,见那房屋虽然小,里面倒也干干净净,除了满屋的书架,一张简易的床,也没别的了。
李先生真是,大道至简啊!
“先生,您找我,是有什么事?”鹿饮溪小心翼翼地问,打算等李山山问完话,她再问关于光明道和西牛贺洲的事儿。
李山山搬一张木凳,放在书架下方,踩上去,吃力地去拉开最顶层一格的抽屉,取出一本厚厚的书,连同一本折叠成方块的绢帛。
“诺,给你。”李山山下来后,将东西一并递给鹿饮溪。
鹿饮溪不解地接过来,只见那书看上去十分陈旧,颜色泛黄,且封面空白,一个字都没有。
她翻开发黄的书皮,去读第一页的内容:
光明之道者,善、秀、慧、能,缺一不可。
光明之境界,有望远、不悔、千度、观物、写境、造境、化境、无我,八个等级。
入光明道者,必先入灵台宫。
……
竟然是光明道术法之书!
而且,似乎是最入门的那种!
鹿饮溪猛然抬头,惊喜来得太快,简直太不真实!
“给,给我的?”鹿饮溪激动得语无伦次,“真是给我的?”
5. 一不小心就学会炼气
李山山蹙眉,“不然呢?这里还有别人吗?”
鹿饮溪激动得几乎想拥抱住李山山,双目亮得可怕,兴奋地问:“先生,您怎么会有这种书,您也是光明道术士吗?”
李山山冷哼一声,“不关你的事,别瞎打听!你可以走了!”
李先生啥都好,就是脾气不太好。
听说李山山刚来埙墟时,好几波媒人去提亲,却被李山山骂得狗血喷头,连同提亲的人,骂得祖宗都要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才罢休,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敢对李山山提亲。
李山山说,谁敢劝她嫁人,谁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一开始,鹿饮溪想不明白,有人提亲说明她受人喜爱,明明是个好事,为何如此仇视呢?
后来,她对那些嫁为人妇的姑娘的日子见得多了,不仅理解开始李山山,甚至也被她所感染,觉得这一辈子不嫁人、自由自主地追逐自己所热爱的事,是多么珍贵!
“还不走?”李山山不满地瞪她,“想在我这蹭饭不成?”
鹿饮溪连连告退,抱着书和绢帛逃也似地离开。
一直到离开学堂,她都没能从惊喜中回过神来。
她将书本藏在怀中,去打开那绢帛。
只见,绢帛之上,绘制的是一副地图,而右下角角落里,有一处山岭,被红色朱砂圈出来,上面画着一颗牛头。
牛头,牛头……莫非,是西牛贺洲?!灵台宫所在之地!
鹿饮溪心跳得砰砰快,她没想到,原以为会很费劲才能得到的东西,竟然在一天之内都找到了!
……
鹿饮溪没有回家,按照往日习惯,她早上挖野菜捡完拆后,上午要跟着他爹做活,中午再去把做好的工具拿出去卖掉。
但此刻,她实在太过激动了,哪怕回家挨顿打,她也要立刻!马上!去看这本书!
而且,绝对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鹿鸣,否则,就会被人抢走!
因为清早在山上目睹埋人的事,她还有些心有余悸,不愿此时回到山上。
思索片刻后,鹿饮溪独自一人,悄悄去往埙墟之南,穿过一条杂乱小巷,再走过房屋越来越稀少的村庄,来到一片湿地。
这片湿地沼泽多,有瘴气,几乎不会有人来。
鹿饮溪曾被鹿鸣哄骗,来过这里,生一场大病,差点丢了命。不过,如今她有女王珠,自然不用怕。
她掏出胸口的女王珠,柔声道:
“碧海,泡泡!”
彩色气泡将鹿饮溪包裹,她才抬脚往里走,来到一处草木旺盛的隐秘之地,在一颗倒地的粗树干上坐下来,掏出那没有名字的书本,仔仔细细看起来。
她看得入迷,几乎忘了时间。
书上简单介绍了光明术法的各种境界、光明道的起源历程、以及历代光明道主之后,就开始介绍炼气的篇章。
有些晦涩难懂之处,竟然还有详细注解,那注解显然是有人后加上去的,字迹若游云惊龙,透着一股桀骜难驯之气,彷佛能窥见写字的人是多么的目空一切。
不管这注释是谁留下的,鹿饮溪都无比感激他,让她这个完完全全门外人,受益匪浅。
“光明术法之初,炼气为先,驱除杂念,万物皆空。长则三五年,短则一年,可入望远之境。”
旁边注释着两个字,不过又被划掉了。
鹿饮溪仔仔细细辨认,那被划掉字迹,隐隐约约竟然是:狗屁!
鹿饮溪:……
这解注之人,定是个有趣的人。
划掉的字迹后面,还有一行小字:万物皆为我所用,天地乾坤纳心中。
注释显然与书中观念不同,鹿饮溪有些困惑,到底是驱逐杂念、放空神思,还是调动所有感官,去将万物之念都纳入心中呢?
她抬头环顾四周,这湿地显然并不是个修炼的好地方,阴暗潮湿,水气污浊,她原本也只是想一睹为快,没打算尝试开始。
毕竟,术法修炼,不能莽撞,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低头翻开下一页,上面写道:
炼气之地,须山青水澄,风清气净。
右上角却又有一行注释:万物皆有灵气,所谓污浊洁净之分,无能者的托词罢了。
鹿饮溪蹙眉不解,修炼自然是要选个风水宝地,难道,像这样遍地瘴气的沼泽之地,也能修炼?
要不,就试一试?
只尝试一下下,应该没关系吧?
鹿饮溪闭目沉思,没加思索,就下意识采用注释之法,凝神去打开五官之识,她似乎看到树叶微微晃动,听到水虫低声鸣唱,感到身下树干残存的汁液在流淌,甚至,四周的空气,在缓缓向她靠近,想要钻入泡泡,融进她的呼吸。
进来吧,让它们进来吧!
似乎有声音在劝她。
可是不行,它们是浊气啊!会生病的!鹿饮溪想。
万物皆为我所用啊!
鹿饮溪神思微微一动,感受到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四面八方而来,似雾非雾,似气非气,更像是一种流,没有实体,却真真实实地存在着。
它流入气泡,流入自己体内,融入骨血之中。
源源不断,越来越汹涌。
她的身体就像是沙漠乍然遇到水,饥渴得要命,不停地吸纳着。
不知过了多久,全身上下终于没那么饥渴,她深深吐一口气,睁开双眼,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气泡外面,密密麻麻,聚集了许许多多的小动物,鸟虫鼠蚁、鱼虾蟹贝,甚至能看到无数条蚯蚓从泥巴里钻出来,正在朝她爬过来!
天!
要死!
鹿饮溪害怕地紧紧闭上眼。
怎么办怎么办?!
她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说不定还会有蛇!
想到蛇,鹿饮溪几乎要哭了,身上一阵战栗,更觉毛骨悚然,太可怕了!
冷静,冷静,鹿饮溪!你要做光明道术士,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胆怯!
她深呼吸几次,开始思索,这些小东西全都聚在外面,不知道来了多久,想来是不敢进入碧海的泡泡,便也伤害不到她。
只是,她总不能一直在这坐着,可是她一抬脚,就会踩到它们!
这些沼泽地的生物,怕火。
要是能生火就好了,可是她上哪去生火去!
光明术法,一定有生火之术。
鹿饮溪闭着眼垂头,微微张开一条缝,余光不敢去瞟别处,翻开书本,去找生火之术。
一直到“千度”那一篇,才提及生火之术。
可是,她现在连望远的门槛都还没摸着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似乎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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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有鸟跃跃欲试地想要啄一啄泡泡了!
总不能坐以待毙!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注1)”
鹿饮溪捡了个看起来最低级的生火法术,一字一顿地清晰念道。
一粒细小火苗,缓缓升起,飘荡在空中。
烧起来,烧起来!
鹿饮溪盯着那火苗,心中默念,身上似乎突然有东西在抽离,那个“流”又来了!不过,这一次由内而外,朝火苗汹涌而去。
“噗”地一声,火苗猛然窜起,变成一个大火球,坠落在地,将鹿饮溪身下的树干烧起来。
那些密密麻麻的小东西受到惊吓,骤然退散,慌不择路地逃跑。
鹿饮溪长舒一口气,幸好有用!
不过,她竟然真的能生火了!
天!
她可太厉害了!
那可是千度境界才修炼的术法啊!
鹿饮溪忍不住心花怒放,莫非,她就是那种,传说中的,百年难遇的天纵奇才?
她再次翻到生火术那一页,找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一行,只见旁边注释着一行字:
此术法简单至极,炼气者即可学,长老们怕新手无知闯祸,才放入千度篇。
鹿饮溪:……
高兴早了。
果然,什么天赋异禀这种好事,轮不到她头上。
不过,至少,她会炼气了!
鹿饮溪将书收好,打算走出湿地。
谁知,她刚抬脚没走几步,就见一汪浅水滩里,一条赤红的锦鲤,细小得如同小拇指一般,正拼了命地挣扎扑腾。
咦?莫非是中了瘴毒?
鹿饮溪蹲下身,那锦鲤瞧见她,一双小小圆圆的眼睛似乎会说话一般,满是哀求。瞧着它可怜兮兮的模样,鹿饮溪有些心疼,好像她自己也如同泥沼挣扎的鱼,拼了命想要逃离。
“你想我救你,是不是?”
锦鲤摆了摆尾巴。
她掏出女王珠,“碧海,泡泡。”
另一枚泡泡升起,将锦鲤罩住。
那锦鲤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过好一会儿,似乎终于缓过来。
“你怎么跑来这里呢?”鹿饮溪有些心疼,“我带你去外面,好不好?这附近有个湖,比这儿干净多了。”
鹿饮溪蹲下身,正要想法子将它带走,却见它突然一跃,朝自己飞来。
鹿饮溪还未来得及惊讶,就见它穿过气泡,消失在女王珠里!
“呀!你怎么钻进去啦!”鹿饮溪急着想叫它出来,只是女王珠圆润无孔,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进去的,她摇晃许久,也没能把它赶出来。
这么小的女王珠,那锦鲤就算不大,到底是怎么钻进去的?
她将女王珠拿在眼前,好艰难才辨认出一条虾米大小的赤红影子,似乎在随波游动。
“唉!你个小调皮蛋!”鹿饮溪无奈地点了点女王珠,“你是不是无家可归啦?既然你喜欢,就住在这里吧。”
她收好女王珠,快速离开湿地。
不知不觉,天已黑了。
唉,今天是免不了要挨一顿打。
鹿饮溪回到家,提心吊胆地进入院子,却见家中寂静,没点灯火。
莫非,都已经睡了?
她捏手捏脚地走去厨房,忽听背后一个声音道:“小溪!”
6. 与男主擦肩而过
鹿饮溪吓一跳,差点被厨房的门槛给绊倒,回过头一看,是她娘。
“怎么这么晚才回?”她娘站在堂屋门口,眼神中竟然露出一丝关切,“没遇着什么事儿吧?”
这种眼神,鹿饮溪已许多年不曾感受过,叫她想起小时候,她不小心摔倒,她娘会赶紧跑去扶起她,轻声细语地哄她:“小溪没事,小溪不疼。”
鹿饮溪鼻子一酸,心中一阵难受,又有些欣慰,她娘还是惦记着她的。
“我没事,爹睡下了吗?”
她娘神情闪过一丝慌张,摇头道:“他出远门去了,不在家。”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
不过,至少今夜,能睡个好觉了。
“你快去睡吧,”她娘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鹿饮溪舍不得打破这难得的温情,对她娘露出微笑,“我会的。”
她娘这才转身回屋去了。
鹿饮溪觉得她娘有些奇怪,难道,是鹿鸣说了什么?
不应该,她不信鹿鸣有那个胆子。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自从有了成为光明道术士的念头,鹿饮溪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变了许多。许多以往畏惧的事,都变成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
她有了想成为的人,想做成的事,好像她的人生,直到今日,才真正有了开始。
光明道,鹿饮溪来啦!
鹿饮溪头枕着术法修炼的书,手中攥着女王珠,嘴角含着笑,甜甜睡去。
……
一连好几日,鹿柴都没回来。
鹿饮溪免于挨打,还不用干活,倒也乐得自在。好在她娘这几日也不吩咐她做什么,只一个人闷在屋子里缝衣服。
不用想,肯定不是给她做的。
至于鹿鸣,更是连瞧都不敢正眼瞧她,躲着不肯出来不说,连吃饭都要她娘给送进屋里。
偶尔鹿饮溪喊鹿鸣打扫院子,鹿鸣竟然真战战兢兢地拿着扫帚去干活。
鹿饮溪也懒得折腾他,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每日都跑去修炼。
只不过她没再去湿地,而是跑去山上,与那些蛇虫鼠蚁比起来,小姑娘的坟坑,变得没那么可怕。鹿饮溪宁愿撞见鬼,也不要再见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了!
可是,没过几日,鹿饮溪便有些垂头丧气。她再也没能炼成别的技能,就连生的火苗,都比之前还要细弱。
难道,是她聚的气不够?
还是,湿地的气,比这山上的气,更适合她?
最终,鹿饮溪还是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去湿地修炼。
不过好在,那些虫子没有再聚过来。
这一回,她不仅“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越来越得心应手,还学会了“清渠活水来”,将一小滩污水都变得澄清呢!
或许,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入望远之境了!
人一旦做某件事入了迷,时光便飞一般地快。
不知不觉,竟一个月过去。
鹿饮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修炼。哪怕是烧火做饭时,望着熊熊燃烧的火苗,她都能突然想起那句“万物皆可我所用”来。
你别说,还真挺有用呢!
又过了半月左右,她感觉自己似乎比之前更厉害了,不管走到哪里,就算不闭目凝神,都能感受到那种“流”,在她周围流动,时时刻刻等候着,涌入她的身体。
只可惜她的身体根本装不下那么多,鹿饮溪遗憾地叹气。
要是她的身体像大海一般,能源源不断地吸收就好了。
不知她现在,入望远之境没有?
大概只有等找到西牛贺洲,入学灵台宫,才能知道吧。
这日,鹿饮溪修炼完毕,才发现已是清晨,她竟然在山上坐了整整一天一夜!
肚子突然咕噜噜叫起来,她掏出怀中的饼子,一边大口咬着,一边下山。
这些日子她早出晚归,她娘不仅没说什么,还趁她睡着时,给她床头放饼子。
她也没挖野菜回家,也不知她娘和鹿鸣在家都吃的什么。
唉!鹿饮溪长叹一口气,趁着天还没黑,在山腰挖了许多野菜,还捡了干柴。
或许,她娘以后就对她好了呢。
鹿饮溪回到家,就看见她娘站在堂屋门口,正在等人。
“娘,我回来啦!”鹿饮溪忍不住有些高兴,“我挖了野菜,现在就去做饭。”
“先别急,小溪你过来,”她娘冲她招手。
鹿饮溪有些诧异,快步走过去,就见她转身进屋,片刻后拿着一件新衣裳出来,在她身上比划,“咦,好像有些小了。”
鹿饮溪惊喜地瞪大双眼,“娘,这是给我做的?”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娘给她做新衣裳呢!
她以前的衣服,都是她娘以前的旧衣裳改的,还一件要穿好几年。
“唉!小溪长大了,”她娘望着她,语气惆怅,感慨着,“都比我高了呢!”
鹿饮溪兴奋得脸上发红,双目亮得可怕,她娘给她做新衣服了!
“快去做饭吧!”她娘对她笑了笑,“你爹估计快回来了。”
鹿饮溪甜甜地“嗯”一声,转身就钻入厨房,忙碌着烧水洗菜做饭。
她手脚麻利,没多久就煮好。
“娘,饭好啦!”鹿饮溪喊一声,脸上挂着笑,端着野菜汤进到堂屋,却一眼瞧见他爹鹿柴,正阴沉着脸,坐在木桌边。
她娘和鹿鸣坐在另一边。
她娘瞧见她,眼中闪过紧张。鹿鸣一瞧见她,就害怕地扭过头去。
鹿饮溪收起笑容,默默走过去,将汤碗放在桌子上。
鹿柴没有看她,粗糙大手拿起碗,低头喝起来。
鹿饮溪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她爹要做什么。
“爹,你去哪儿了?”她小心翼翼地问一句。
这么久才回,莫非是去云金城了?
谁知,鹿柴突然发怒,猛然起身,一把将碗摔在地上。
“啊!”鹿鸣吓得尖叫一声,躲进娘亲的怀里。
鹿柴朝鹿饮溪甩一巴掌,怒吼道:“你做的这是什么猪食!狗都不吃!”
残余的野菜汤飞溅在鹿饮溪的衣裙上,淅淅沥沥地往下淌,碎裂的粗瓷从她手背划过,割出一道口子,鲜血丝丝渗出。
鹿饮溪默默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鹿柴一把将她拽起来,扯着她的胳膊就拖进院子里,拾起棍棒就打。
一棒又一棒,胡乱地落在鹿饮溪后背上,火辣辣地疼。
“怪物!我让你当怪物!”鹿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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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打一边口中怒骂着,“吓唬你弟弟,长本事了!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怪物!”
鹿饮溪没想到,被揭穿得这么快,她扭头去看鹿鸣,鹿鸣一见她看过来,吓得一缩,埋头进她娘的怀里。
而她娘,虽然露出一丝丝心疼,却还是别过头去,躲避她的视线。
鹿柴还是愤怒地打着,一棒落在鹿饮溪胳膊上,几乎脱臼。
鹿饮溪内心的恐惧骤然消散,心底的委屈、不甘化为怒火。
她突然不想再忍。从小到大,挨打挨骂的总是她,她已忍了太久。
眼瞅着下一棒几乎要落在脖子上,鹿饮溪抬手一把抓住棍棒,抬头直视着鹿柴。
“爹,我也是你生的,难道我就活该受苦受罪?”鹿饮溪反问他,控诉又愤怒的眼神中,还是忍不住溢出泪花,“我有血有肉有心!我不是铁,不是石头,不是你锯刀下没感情的木头!我也会疼,会痛,会难过伤心,会生病,甚至会死!”
鹿柴神情一怔,有些愣愣地瞪着她,似乎没料到,向来胆小怕事、逆来顺受的女儿竟会忤逆顶嘴。
鹿饮溪继续道:“要不,你干脆打死我,还清你生我之恩!要不,就赶我走,从今以后,我没有爹,你也没女儿!”
“你,你!”鹿柴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她骂道,“果然是年纪大了,心思就野了!敢给你老子叫板犟嘴,好好好!我今天就打死你,一了百了!”
说着,棍棒再次密集地落下来。
鹿饮溪咬紧下唇,狠狠憋住,不叫自己流出眼泪来。
“请问,这里是鹿木匠家吗?”
院子外突然有人询问。
鹿柴这才停手,扭头朝外望去。
鹿饮溪趁机挣脱开他爹的大手,揉一揉疼痛的胳膊。
只见一辆骏马拉着马车,正停在她家小院外头,一个中年男子,打扮富贵,面容平和,脸上带着笑,再次问道:“这里,可是鹿木匠的家?”
“是,是!”鹿柴向来不敢得罪富贵人家,脸上堆出笑容,连忙去打开那半人高的篱笆门,请中年男子进来,“这位贵人,您是哪家的?不知何事光临寒舍?”
“我姓何,是云金城赫连家的一名家丁,受我家公子所托,来此地寻一位心灵手巧的姑娘,去府中做活,讨夫人欢心,”那中年男子笑着道,“听附近人说,鹿家的丫头手艺不错,便来瞧瞧。”
鹿饮溪一听“云金城赫连家”几个字,先是一惊,待听完后,心中更为诧异,莫非是她以往草编的那些小玩意儿,曾入过赫连家公子的眼?可赫连氏这种大家族,想要什么没有,又怎么可能瞧得上她那些粗糙东西。
不对,鹿饮溪脑海中,突然闪过山上那小姑娘遍体鳞伤的尸体,还有那句“是赫连家的小公子害你”,不禁心底一惊。
听说那些富贵人家,想要锉磨折腾下人,手段花样多得很。那小姑娘显然是被折磨死的。
瞧这情形,是想找新的、好拿捏的姑娘买进去折磨呢!
她爹打她再狠,总不至于要她的命,可一旦入了大门大户,那就不好说了。
鹿柴却已经满脸惊喜,才不管鹿饮溪怎么想,对何家丁谄笑道:“天!原来是赫连家的!这是什么福气上门了!何老爷,若您能瞧得上她,去贵府做活,那是她几辈子的福分哩!”
7. 与男主擦肩而过2
何家丁亲和地笑道:“鹿老爷放心,只是接过去哄夫人开心,断不会少您家丫头一根头发,过段日子,就将她送回来。”
说着,又从衣袖中掏出一包银子,递给鹿柴,“这是酬金。”
鹿柴第一次被人唤“老爷”,激动得脸上泛着红光,又见到银子,忙不迭地接过来,哪里还会有不愿意的。
鹿饮溪却心中惊疑不定,什么活值得给那么多银子!
说不定,这银子就是她的买命钱!过不了几日,送回来的就是一具尸体,草草在山上挖个坑一埋!
到时候只要再给他爹娘一笔银子,就没人闹事儿。
甚至,连银子都不用给,他爹娘也不敢去闹事。
“爹,我不去!”鹿饮溪抗议。
鹿柴瞪她一眼。
何家丁惊讶地去瞧鹿饮溪,好奇地上下打量,眼中带着鹿饮溪看不懂的深意。
鹿饮溪扭头对他道:“你回去吧!转告你家公子,就说我不愿。”
鹿柴一听,想揍她,又碍于外人在,不好动手,只能拿眼瞪她,“这没你说话的份儿!”
何家丁笑了笑,对鹿柴道:“你们父女慢慢商议,我去外面等候。”
何家丁一转身,鹿饮溪就被她爹拽着胳膊拖进屋子里,将门关上。
“小溪,真有大户人家看上你?”她娘眼中迸发着喜悦的光芒,“那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鹿柴却已经急着打开钱袋,倒出来数银子。
一颗,两颗,三颗,……十颗,整整十颗!十两银子啊!
他鹿柴辛辛苦苦一年,都攒不到这么多!
“娘,我不能去!你不知道,赫连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火坑!”鹿饮溪急着将那天在山上看到的事情对她娘讲一遍,“我亲眼瞧见了,那小姑娘脸上、身上都是伤,没一块好地方。他们叫我过去,说不定就是给他家公子折磨去的!”
她娘的眼神却落在银子上,两眼放光,口中道:“这么多银子!够鸣鸣两年的学费了!”
鹿饮溪心中一阵无力,“娘,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小溪,那姓何的不是说,过几日就将你送回来么?”她娘劝道,“你老老实实的,手脚麻利点,嘴巴甜一点,哄得贵人们开心高兴,人家又怎么会欺负你。”
鹿饮溪:……,她在家也手脚麻利,鹿鸣也没少欺负她啊!
“爹,”鹿鸣突然开口,声音夹着颤抖,神情畏惧地去看鹿柴。
鹿饮溪惊讶地扭头看鹿鸣,难道,鹿鸣要为她求情?
“要不,”鹿鸣紧张得牙齿打颤,“要不你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买走她?”
“鹿鸣!!!”鹿饮溪又惊又怒地盯着他,“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想将她卖给赫连家!
若只是去几天做活,或许鹿饮溪想办法周旋,能侥幸活下来。可若是签下卖身契,别说自由,就连她的命,都再也不属于自己,完完全全地人人拿捏!
鹿鸣不敢看她,只瞅着他爹,“爹,只是做几天活,就这么多银子,要是卖了她,那,那肯定更多。”
鹿鸣话音一落,屋子里一下子寂静。
鹿饮溪去瞅她爹娘,她爹蹙着眉头思索,她娘是神色犹犹豫豫,担忧、恐惧与期盼夹在在一起,似乎怕她被卖掉后命运凄惨,又盼着真能卖一个好价钱。
“我去问问。”鹿柴将银子装好,塞进怀中,出门去了。
鹿饮溪瞪着鹿鸣,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恨意。
他从小欺负她,她没有恨,他骗她去危险的地方捉弄她,把她关起来不给饭吃,她也没恨,甚至他把洞穴口堵上留她一个人面对噬脑猴时,她也没想着恨他。
可就在此刻,那恨意如此明显,像一把火,灼烧得她全身疼痛。
“鹿鸣,我是你姐姐。”鹿饮溪声音颤抖,不是因为畏惧,是因为恨。
鹿鸣又将头买进他娘怀里,不敢看她。
“爹娘原本就要卖你,与我无关!”鹿鸣埋着头喊道,“爹上次出门,就是去城里打听有没有哪家人肯买丫鬟,结果没问到,才失望地回来!”
鹿饮溪顿时如同被人蒙头浇一盆冰水,内心有个声音告诉她,鹿鸣说的是真的,却依旧自欺欺人地不愿相信。
“娘,这是真的吗?”鹿饮溪扭头去问她娘。
她娘眼神躲闪,“小溪,你爹,他也是没办法,家里连饭都吃不饱,鸣鸣还得去学堂读书……”
鹿饮溪苦笑一声,笑容里满是嘲讽,嘲讽鹿鸣,更嘲讽自己。
鹿鸣是可恨,但是更可恨的,是她爹鹿柴,还有她娘。
他们一个对她狠辣无情、只把她当做牛马工具,另一个懦弱无知又贪婪,对她的那一丁点儿母爱温情,抵不上对鹿柴的畏惧、抵不上对银子的渴望、更抵不上对鹿鸣的溺爱。
怪不得前段日子,她娘突然对她关怀起来,还给她做衣服!
原来是打算卖掉她,才引起那一点点愧疚!
鹿饮溪全身发寒,比掉进洞穴幽潭里还要冰凉。
可是,她得想办法救自己。
她绝对不要做奴仆!
有一瞬间,她几乎想凝神聚气,一把火将整个家都烧了!
“娘,你不是给我做新衣服了吗?既然要将我卖给赫连家,你帮我准备一下包裹吧!”说着,鹿饮溪抹起了眼泪。
她娘眼神中闪过愧疚,起身去收拾包裹去。
鹿鸣见他娘一走,也跟着要走。
“鹿鸣!”鹿饮溪叫住他,冷静地开口,紧紧盯着鹿鸣,“你不是想当光明道术士吗?我知道怎么才能加入光明道,我有办法帮你。”
鹿鸣猛然回头,对光明术士的向往,盖过了对鹿饮溪的畏惧,“你能有什么办法?”
鹿饮溪伸出手,掌心一摊,心中默念“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簇小火苗蹭地亮在手掌心。
鹿鸣吃惊地瞪着那火苗,转过身来,“你,你会生火术?”
鹿鸣只在关于光明道的神奇传说里,听说过这些法术,却从未亲眼见过,“你怎么可能会在这个?!”
鹿饮溪不答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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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继续诱哄道:“你劝爹爹改变主意,我不仅教你光明术法,还带你一起加入光明道,如何?”
鹿饮溪不止一次想过逃跑,逃离这个家,可是,夏州大陆是不允许有流民的,尤其是她这样年龄不大、还未嫁人的小姑娘,若是一个人流落在外,要么被官府抓走发落为奴,要么很快就会被人贩子盯上,依旧逃脱不了被卖身为奴的命运。
她只能用光明术法的诱饵来哄着鹿鸣。
早晚有一日,她要逃离这里!
光明道术士,不禁受百姓崇敬,还不受夏州大陆律法所束。
只要她成为术士,她就彻底自由了!
“他说可以买!”鹿柴一脸兴奋地进屋,“价格是先前的三倍!”
鹿饮溪早已在他进屋前收起火苗,紧紧盯着鹿鸣。
鹿鸣咽了咽口水,朝他爹走过去,抱着他爹的胳膊,“爹,要不,还是别卖姐姐了。”
听到这破天荒的姐姐这两个字,鹿饮溪顿时一阵恶心。
鹿柴诧异不解地盯着宝贝儿子,“之前不是你说学费不够,闹着要卖她,如今好不容易有人买,怎么你又闹着不让卖了?”
鹿饮溪一听,眼神如刀子一般射向鹿鸣。
鹿鸣瑟缩一下,绞尽脑汁劝道:“爹,我突然想起来,先生曾教过一个道理,杀鸡取卵,渴泽而渔,是目光短浅的做法,不是长久之计。姐姐既然能叫赫连氏这样高不可攀的大家族看上,说明她有过人之处,不如留着她,叫她去赚钱,说不定能赚更多呢!再说,等再过两年,她就能嫁人了,到时候,聘礼定然也不少。”
鹿饮溪惊讶地瞧着鹿鸣,她这个弟弟,总是叫她意外,她本以为他既蠢又笨,没想到,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
鹿柴在听前面的话时,还眉头紧皱,可听到“聘礼”二字时,顿时双目一亮。
他差点把聘礼这回事给忘了!
再瞅一眼鹿饮溪,这丫头年龄也不小了,样貌也出落得越来越水灵,聘礼定然是要定个满意的价钱。
“还是我儿子聪明!”鹿柴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夸赞几句。
只是到手的银子再还回去,实在是叫鹿柴无法忍受。
鹿柴盯着女儿,心中盘算着,就算不卖她,也能按先前说好的,送她去赫连家做活。
鹿饮溪刚松一口气,总算暂时避开被卖身为奴的名媛,却瞧着他爹眼神不善,心又提起来。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骏马嘶鸣,鹿饮溪扭头去看,却见何家丁已卸下马车,骑上马挥鞭,急匆匆走了。
鹿柴赶紧冲出去,大喊:“何老爷!何老爷!”
那马却很快就没了踪影,只在路上留下飞扬的尘土。
鹿饮溪她娘走出里屋,怀中抱着一个旧布包裹,诧异道:“人怎么走了?”
鹿饮溪望一眼包裹,从她娘那里取过来,打开一看,只有那件新衣服,与两个面饼。
呵呵!
他们打算用三十两银子卖掉她,却只给她一件粗布衣裳和两块饼!
加起来,最多不过十个铜板!
8. 天降横财
鹿鸣跑出去,好奇地去院子外翻看那马车。
“爹!这马车是紫檀木做的呢!”
鹿柴是木匠,偶尔会给大户人家做活,鹿鸣耳濡目染,也能识别一些木材。
紫檀木可是很贵的,赫连家连一个采买奴仆的家丁,马车都用这么好的木材!还说丢就丢弃了!
鹿柴一听,连忙蹲下身,摩挲着那马车架子,仔仔细细地瞧。
鹿饮溪她娘也好奇地凑过去,先是上前去拍开儿子的手,“毛毛躁躁地,别给碰坏了!咱们可赔不起!”
紧接着便对那帘子爱不释手,连连赞叹,“这绣工,瞧着,竟像是出自手工最有名的姜氏呢!”
接着又叹,“这料子,像是出自茶陵氏的醉烟罗,一尺就要十两银子呢!”
“还有这坠子,这珠子,瞧着,像珍珠呢!”
鹿鸣嘴一撇,推开他娘,掀开马车帘子,去瞅里面。
“车里面有小桌子!也是紫檀木!还有茶壶杯子呢!看上去像细瓷!”鹿鸣高声嚷嚷着,“还有点心!”
说着,就要爬进去拿点心吃,被他娘拦住。
“可不敢动!贵人说不定很快就回来取呢!”
鹿鸣眼中露出贪婪的光,眼珠子骨碌碌转一圈,提议道:“爹,娘,咱们把这马车拆了,分开卖掉。”
鹿柴夫妇二人齐齐转头看着儿子,眼神震惊。
那可是赫连家的马车啊!
“你疯了!”她娘惊叫一声,又立刻惊慌地环顾四周,生怕被人听到,扯住儿子的手臂,压下嗓音,低声道,“偷大户人家的东西,超过一百两银子,可是要砍头的!更何况是赫连家!如今连云锦城的城主,都是赫连家的人!”
而这马车,显然远远不止价值百两。
鹿鸣被训斥,有些不满地撇撇嘴,扭头去看他爹,“爹,只要咱小心些,没人知道,不就行了!”
他爹阴沉着脸,不说话。
鹿饮溪站在小院里,望着这三个人,突然有了主意。
她忍着腿上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出去,“爹,娘,咱们就听鹿鸣的,把马车卖掉,然后就赶紧搬家,再也不回来。”
“小溪!”鹿饮溪她娘一听,吃惊地转头看她,彷佛没想到,一向乖巧胆小的鹿饮溪,竟说出这翻大逆不道的话来,“你胡说什么!你爹是不会搬家的!鹿家的祖坟都在这里,怎么可能不回来!”
鹿饮溪去瞧鹿柴,鹿柴依旧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鹿饮溪知道,这马车就好比天降横财,对她爹娘的吸引力是致命的,他们远比她更想据为己有,只是眼下害怕得罪赫连氏,才不敢动作。
但只要有人在背后轻轻推一把,他们就会管不住自己的贪婪。
她上前一步,在鹿柴摇摇欲坠的坚守上,加上一根稻草,“可是,爹,娘,这样天降横财的机会,以后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鹿柴皱着眉头,谨慎地四下打量。
还好他们住得偏僻,最近的邻居,离他们也有十几里远,还没人看到这马车。
“先把马车挪进屋里再说!”
鹿柴吩咐着,几人一起,将那马车给推进院子,但堂屋门口狭窄进不去,只能放进厨房。
可没想到,连厨房也推不进去。
“爹,快把这马车拆开吧!不然有人路过,看到就不好了。”鹿饮溪催促道。
鹿柴不再犹豫,蹲下身先把车轮卸掉。
鹿鸣见状,连忙跑去把他爹的工具都取过来。
“爹!点心我现在能吃了吧?”
鹿柴只顾埋头拆卸,没空理他。
鹿鸣干脆自己探头进去,抓一把点心,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吃,一边不住地再伸手去拿,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
再去瞧鹿柴那一副专心拆卸马车的模样,此刻,恐怕连他自己都忘了,那些宁死也不搬家、不离开老祖宗的誓言。
而她娘呢,则小心翼翼地看着外面,生怕有人来。
果然,金钱的力量是可怕的。
鹿柴的动作很快,远比鹿饮溪预料得快。
她也低估了她爹的能力,竟然连夜就将拆卸得七零八散的东西卖了出去。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要找可靠的、值得信任的人出手,并不容易,很可能因对方贪心而强占,或者被官府发觉而查探。
但鹿柴出去一趟就卖掉了,甚至连那块马车帘子都没放过,大概是他那些七零八散的朋友中,有专门倒腾物件的。
第二日一大早,鹿柴带回来五百两银票,和一百两碎银。
一家四口悄悄离家。
鹿柴还故意给他的一些老朋友留下口信,说是要去南方一家大户人家做工。
事实上,他们是往西北去了。
当然是鹿饮溪给鹿鸣出的主意,叫他劝爹娘去西北陇城。
西牛贺洲,灵台山,就在西北陇城境内。
传闻如今的陇城城主,姓闻,而闻氏与赫连氏一向不大对付。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云金城里赫连氏坐上城主之位,闻氏被赫连氏压一头,自然不服气,直接派人买下了整座陇城。
这样一来,赫连氏在陇城便不大受待见。
因此,鹿柴很轻易就被说服,还买通人弄到路引,又买了一辆简易牛车,拉上一家四口在晨雾中离开。
鹿饮溪不得不惊叹,他爹这办事效率,在金钱的驱使下,真是高得可怕!
鹿柴在前头赶车,鹿饮溪与她娘、鹿鸣挤在牛车上,感受着身下的剧烈颠簸,望着一路连绵起伏的青山,还有东方徐徐而升的红色初阳,不禁有些内心激动。
灵台山,我来了!
他们日夜兼程,整整行了两个月,才赶到陇城。
“娘!快看!有烟花!”
鹿鸣指着空中兴奋大叫。
陇城上空,一簇又一簇烟花飞入上空,砰砰砰地绽放,绚丽璀璨。
鹿饮溪抬头望着天空,像身处一个虚幻又不真实的梦,叫她想起洞穴里斩蟒的璀璨青年,美,且热烈。
“好热闹啊!”她娘也不禁笑着道,“比埙墟可要热闹百倍呢。”
只见街上人来人往,到处是叫卖的商贩,有卖冰糖葫芦的、冰雪元子的、卖灯笼的、卖瓜子糖果的、还有卖对联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哎哟!”鹿饮溪见她娘突然一拍脑门,“只顾着赶路,日子都过糊涂了!该不是,今天要过年吧?”
鹿柴也被这喜庆的氛围所感染,脸上挂着笑,“还没到呢!今天才腊月二十八,后天就是大年三十啦!”
“娘,我要吃冰糖葫芦!”鹿鸣指着一个路过的扛着一根扎满冰糖葫芦的白胡子老头,喊叫道。
鹿柴停下车,真去买了来,大概是突发横财,他破天荒地买了三根,一根递给鹿鸣,一根递给媳妇,却被媳妇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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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给孩子买就行了,浪费钱!”
鹿柴难得地笑了笑,将最后一根递给鹿饮溪,鹿饮溪却摇头拒绝,“我怕酸,不爱吃糖葫芦。”
“你不吃我吃!”鹿鸣忙不迭地将那根抢过来,一手拿一根,一替一个地咬。
鹿柴没说什么,转身继续赶车去了。
鹿饮溪其实想吃冰雪元子,但她习惯了沉默,压抑自己的需求。
而她爹娘从不会注意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她娘不舍得吃,把自己那根糖葫芦,也给了鹿鸣。
鹿鸣却丝毫没有推却之意,理所当然地将三根都吃掉。
有时候,鹿饮溪会想,鹿鸣长成这幅讨厌人的模样,她爹娘功不可没。
一路上,鹿柴打听了好几家客栈,都嫌价格太贵,不舍得住。
最终,在鹿鸣“腰酸背痛、实在受不了了!”的一声声嚷嚷中,与一家客栈老板商量,一家人挤在客栈的柴房中凑合一晚,付了三十个铜钱。
“咋住个柴房都这么贵!”她娘抱怨着。
“娘,这咋睡呀!我要睡床!”鹿鸣嚷嚷着。
“行了!牛车都能睡,柴房咋就不能睡了!”她爹怒吼着。
“好了好了,鸣鸣受委屈了,明天爹娘就去租房子,给你睡最大的房间,铺最软的床。”她娘又哄着。
鹿饮溪独自一人默默在角落里坐下,倚靠着干柴,闭目修炼。
她原本以为,修炼必须好好地打坐,姿势必须标准,周围必须寂静,渐渐地,发现并不是。
也不知是否因为书上那些笔注,她每次都能见到与书上不同的见解,两者相结合,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能随时随处修炼。
只要她闭目凝神,去感受“流”的存在。
她的身体,也能盛得下比之前更多的气了。
只可惜她没有独处的机会,不能尝试施展术法,只能炼气。
她摸了摸身上的旧衣,在路上时天气就渐渐寒冷,加上他们一路往北,她娘给鹿鸣买了件新棉袄,其他人则穿以前的旧衣。
鹿饮溪穿的,还是她娘的旧棉袄,已经洗得棉絮又薄又硬,根本就不保暖。
但只要她体内聚满气,就不觉得怎么冷。
光明术法,真是神奇!
虽然这点作用,对于别人来说太不起眼,但对于鹿饮溪,简直就是救命神药。因为她最讨厌寒冬,她会被冻得瑟瑟发抖,连骨缝里都像被冻透一般,十分煎熬。
赶了那么多天的路,大家都累极了,其他三人也很快入睡,鹿柴还打着响亮的呼噜,鹿鸣嘴里嘟嘟囔囔,含糊说着“我是术士,光明道术士”、“变变变!石头变金子!”之类的梦话。
鹿饮溪在温暖气流的环抱中,渐渐入睡。
“喂!云师兄,你睡了吗?我听说,光明道马上要选新任道主了!不知是真的假的?”
听到光明道三个字,鹿饮溪猛然睁开双眼。
原本,她以为是自己做梦,可隔壁再次有个声音清晰传来:
“嘘!小点声,学宫里有规矩,不许在外面随意议论光明道的事。”
先前那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再次悄声道:“怕什么,我身上戴着结界铃,这些不修道的人是听不到的。云师兄,难道你不好奇,新任道主会是谁吗?”
那位“云师兄”似乎笑了笑,道:“除了赫连家的那位,还能是谁?”
9. 听灵台宫弟子的墙角
“你说赫连天?”那小师弟倒吸一口冷气,震惊道,“可是,他今年才二十岁啊!他去年刚从灵台宫毕业,哪能这么年轻就当道主!”
“年龄多大不重要,重要的是,赫连天如今造诣已入写境,整个灵台宫除了道主,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父亲赫连朔如今是云金城的城主,那些长老们,不论从个人喜好,还是利益权衡上,都会选他。”
“哦,那闻氏呢?如今陇城城主,正是闻氏君主闻朝弦的堂兄。”
“闻氏?呵!闻氏虽富可敌国,但闻朝弦那两个儿子,一个自幼便得了失魂症,如同行尸走肉,另一个嘛……废物一枚,不提也罢!至于陇城城主,他女儿闻英倒是资质不错,只可惜与赫连天比起来,还差得远。”
“哦哦!那云氏呢?还有金氏、茶陵氏……哎呦!云师兄你又拧我耳朵!”
“不拧你拧谁?连我家也问起来了!”
“云师兄,你将来一定比赫连天厉害!”
“行了,别怕马屁,快点睡吧!明天还要赶回学宫!你再嘟囔,以后我也再也不带你下山。”
“睡!睡!这就睡!”
……
隔壁陷入寂静,再也没传来人声。
赫连天?
鹿饮溪蹙眉,这人,莫非就是虐杀小姑娘的赫连小公子?
可那本书上不是说,光明道者,第一条要义,就是“善”吗?
还是说,那赫连公子表面是个良善君子,瞒过了光明道的长老们,背地里却是个阴险毒辣的小人?
哼!若真是个背地里害人的伪君子,就算他造诣再高,鹿饮溪也不稀罕,只想把他狠狠踩在脚底下,朝他吐口水。
第二日,鹿饮溪仔细听着隔壁动静,早早起来,听到隔壁开门声,才突然冲过去,撞上那二人。
“对不起对不起!”鹿饮溪连声道歉,神色拘谨、慌张,“两位小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我是有意的。
“你没事吧?”那位云公子伸手扶起她,语气倒是平和,“不怪你,是我们突然出门,没留意有人路过。”
鹿饮溪抬头去瞧,只见他们两个,一个约二十岁左右,身材高挑,秀眉朗目,气质温润,一身雾色云锦衬得人玉树临风,腰上悬着一根碧玉箫,想必就是那位“云师兄”了。
另一个约十一二岁,身高还不到另一个肩头,穿着雪青色衣衫,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
没人注意到,两颗极小的彩色泡泡,分别粘附在二人衣衫上,破裂开来,看似毫无痕迹,实则留下一丝只有鹿饮溪能够闻到的女王珠气息。
那是鹿饮溪留下的标记。
她无意中发现,女王珠认主之后,它吐出的气泡,如果留在别处,她能靠着女王珠追踪到气泡的气息。
原本只是觉得好玩,没想到竟然能派上用场。
“两位公子,你们知道陇城哪位大夫医术高超吗?我弟弟前阵子得了怪病,噩梦连连不说,还发疯打人!”说着,鹿饮溪撸起衣袖,露出曾经的那些伤疤,神情焦急得几乎掉下泪来,“连亲姐姐都不认呢!我们四处寻访名医,却怎么也治不好,如今来到陇城,想碰一碰运气。”
云公子瞧见她手臂上的伤,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道瘀痕交错纵横,面上微微吃惊,眼中有怜惜一闪而过。他神情中带着思索,蹙眉问道:“得怪病之前,他可曾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东西?”
鹿饮溪早已准备好说辞,却做出一副皱眉思索的模样,好一会儿才回他:“三月前的一天,他说在潭水里见到一只奇怪的猴子,那猴子眼睛冒火,头上长脚,还吃人脑!”
“噬脑猴!”那小少年倒吸一口气,吃惊道,紧接着就被他云师兄瞪了一眼,连忙闭嘴不吭声了。
“莫非,这位小公子,知道我弟弟得的是什么怪病?”
那小少年神色迟疑,扭头去瞅云公子。
云公子从衣袖中掏出两张符篆,“我二人有要急事,不能耽搁,你弟弟若再发疯,你趁机将一张符篆贴在他脑门上,另一张烧成灰,融进清水里,喂给他喝。”
鹿饮溪接过符篆,连连道谢,“谢谢公子!”
没想到,还能有意外之喜!
她字写得不好,符篆是她的弱项,正愁学不会呢!
云公子带着他师弟匆匆离开,几步之后,却又突然停住,转身道:“若是他喝下符篆还不见好,你就去城主家,找闻小姐闻英,就说是云家的云川,叫你去的。”
说着,从腰上取下玉箫,解下上面的穗子,朝鹿饮溪一扔,就转身匆匆走了。
那小少年连忙跟上,一边追还一边抱怨:“师兄!那穗子我讨要好几次,你都不给!怎么就给她了?你太过分了!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哎哟哟!疼疼疼!师兄别拧我耳朵!”
鹿饮溪:……
鹿饮溪把符篆和穗子收好,回到柴房,刚好爹娘也醒了,正在催鹿鸣起来,迎来鹿鸣一连串嘟囔抱怨。
一家人离开客栈,鹿柴到处打听,几番折腾,总算在陇城东南角寻到一处荒凉小院,与主人交了一年的租金。
之后,鹿柴夫妇两个,便出门购买被褥和锅碗瓢盆去,剩下鹿饮溪与鹿鸣两个。
“鹿饮溪,”鹿鸣低声道,“光明术法,你到底是怎么学会的?什么时候可以教我?”
鹿鸣经过这段时间,渐渐相信鹿饮溪并不是怪物变的,虽心中气愤被骗,但又因她竟然会一些光明道法术,不敢再欺负她,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鹿饮溪笑道:“你以后好好做人,表现得叫我满意的话,我自然会教你。”
她站起身,“我出去一趟,爹娘若回来问起,你就说你肚子饿了,想吃玉雪狮子头,叫我去街上卖。”
“玉雪狮子头?!”鹿鸣倒吸一口冷气,“你可真能编!那么贵的玩意儿,我可不敢说!”
鹿饮溪笑了笑,“那你自己编一个,别露馅。”
说完,不再管鹿鸣一副撇嘴不甘心的模样,自己出门去。
她要去灵台山。
虽说有地图,但那地图并不详细,鹿饮溪只能看出大致方位。她在那师兄弟二人身上留下女王珠气息,就省事多了。
鹿饮溪一路追踪,很快便来到灵台山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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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只见那山远远瞧着孤峰突起,十分独特。鹿饮溪又循着碧海的气息,艰难地爬山。
这灵台山不仅陡得很,且松林茂密,怪石嶙峋,十分难登,若不是鹿饮溪自幼爬山挖野菜惯了,怕还真攀不上去呢。
攀到半山腰,突然豁然开朗,几条崎岖山路蜿蜒绕行。
她循着气息,走向西边第二条岔路口,走着走着,便听到叮咚水声,绕过浓密树林,突然浑身一暖,只见眼前突现一个约三米宽的瀑布,若银河落于九天,挂在对面山壁上。
而瀑布周侧,烟雾缭绕,鲜花遍地。
好一个山灵水秀之地!
好美啊!俨然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象呢!
若不是那山顶上还有些许积雪,鹿饮溪几乎要忘了这是冬季。
鹿饮溪环顾一圈美景之后,才突然发现:坏了!女王珠的气息不见了!
难道是那师兄弟二人,进了这瀑布下面的河滩里洗澡,冲掉了碧海气息?
鹿饮溪无奈地跺了跺脚。
这瀑布周围有四条路口呢!灵台宫会是往哪个方向呢?
鹿饮溪猜不到,干脆不猜。
她也走得累了,挑一块干净圆润的圆石上坐下,脱下鞋袜,泡进暖融融的水流里,静心欣赏这灵山秀水。
这水为什么是热的呢?莫非这瀑布原本是热泉?
也太神奇了吧!
鹿饮溪舒服得闭上眼,感应四面八方而来的灵气入骨。
哇!灵台山果然不一样!
感觉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开了,她闻到清新香甜的气息,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甚至都不觉得饿了呢!
一阵噪杂喧闹的人声,突然从瀑布对面传来。
“报名的来这儿,来这儿!”
“金师兄,我想报名灵台系!”
“我要报星洞系!”
“我报泉穴!”
鹿饮溪睁开眼,使劲揉一揉,对面还是只有一帘瀑布。
这声音哪里来的?虽然她自从修炼之后,能将附近所有声音收入耳内,但也仅限三十步之距离,不可能远达山后面。
还是说,这瀑布另有玄机?
鹿饮溪正疑惑着,胸口女王珠突然动了动,低头一瞧,只见小红鱼突然随着小气泡一起飘出来,跳入激流。
“喂!”
鹿饮溪一着急,连忙跳进去追它。
水越来越深,水波越来越大,哪怕戴着女王珠,鹿饮溪也十分吃力才能逆流而上。
追到瀑布之下,却见小红鱼往里一跃,瞬间没了踪影。这瀑布水势凶猛,怕是会将人脊椎砸断。但那人声,却越来越近、更加清晰。
莫非,灵台宫,就在这瀑布之后?
鹿饮溪咬咬牙,闭上眼,硬着头皮用力游过去。
一股巨大的涡流冲击而来,铺天盖地的水流,几乎将鹿饮溪搅碎。
好一阵头晕目眩后,鹿饮溪被冲入水潭,撞上一块巨石,几乎将五脏六腑都要做撞碎。
她摸一把脸上的水,睁开眼,顿时惊呆了。
这瀑布后面,竟然别有洞天。
10. 拿到灵台宫入场牌
只见眼前高楼亭亭、檐牙飞翠,好似一座繁华之城!
浩蓝空中,悬浮着若干大小不一的五彩光球,几只巨大的木鸢在低空飞行,每只木鸢还泛着白光,地面上还有一只木制长龙在飞驰,也不知它们是怎么飞起来的!
水潭对面,是一片圆形绿荫场,地势平坦,摆着几张石桌,数百人围在那里,人多语乱,吱吱喳喳地十分热闹。
而身后的瀑布,与先前看到的相比,要宽许多,形似半圆,成环抱之势。
更叫她震惊的是,这瀑布竟然是逆流而上!似乎有源源不断的水从水潭里涌出,朝山顶涌去,四散外溢的水汽如烟雾一般,妖妖娆娆,如同仙境。
女王珠突然震了震,将鹿饮溪从震惊中回神,她垂头一瞧,原来是小红鱼又回到碧海里。
她将女王珠藏好,从水潭里爬出来,赤着脚,全身湿漉漉的,头发湿溻溻地滴水,十分狼狈。
她走向人群处,刚要围上去看个究竟,就突听一个少年喊道:“都让开让开!别挤!”
鹿饮溪连忙后退,却已来不及,被前面的人踩到衣裙。
“哎呀!”前面一个姜黄色衣裙少女尖叫一声,“我的裙子湿了!”
那少女扭过头来,冲她发怒,“你是哪家的?没长眼睛?”
鹿饮溪见她一张尖尖的下巴微微仰着,两只杏眼因为怒气睁得十分圆,竟一下子想道噬脑猴,不禁愣了愣,下意识答道:“我是鹿木匠家的。”
那少女低头扯着自己的衣裙翻来翻去,一脸气恼,抬头似要骂人,却又突然变了脸,露出甜甜地笑,一把推开鹿饮溪,朝鹿饮溪身后道:“无暇姐姐!你终于来了!”
鹿饮溪转身,见到一名金衣少女,头上系着红色珊瑚珠做的发带,脖子上戴着一颗耀眼的金珠,身材高挑,鼻梁高耸,微微仰着下巴,嘴角略微向下撇着,透着不满与骄傲。
鹿饮溪好奇地瞧着她那一身金衣,莫名觉得眼熟,好像与洞穴里见到的那个金衣青年,款式极为相似。
“无暇姐姐!你快对金师兄说,我要报名灵台系!他根本不理我!”
那金衣少女微微蹙眉,不悦道:“姜沫儿,学宫有学宫的规矩,报名时不能选系,试炼境会根据每个学子的资质来分系,你又何必为难我大哥。”
原来踩鹿饮溪一脚的瓜子脸少女,叫姜沫儿。
姜沫儿撅起嘴,有些不高兴,“那,让我插个队总行吧,方才我被一个乡巴佬踩一脚,裙子都脏了!”
鹿饮溪:……,到底谁踩谁啊大姐!
姜沫儿搀着那金衣少女,转过身来,见鹿饮溪杵在那里,瞪她一眼,“还不快让开!这位可是云金城里,金家的小姐金无暇!她衣服上一根金丝,你都赔不起!哼!”
鹿饮溪默默让开路。
前方的人,听说金无暇的名字,也纷纷让出一条道来,让她们先来。
金无暇走到前方,“哥,把姜沫儿的名字写上。”
前方坐在石桌旁的青年,头发蓬松凌乱,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声音中带着俏皮,“得嘞!小的这就把咱姜大小姐的名儿写上!咱姜大小姐美貌堪比茶陵忆,法术赛过赫连天,破个例又有何难?对不对?”
说完,哈哈大笑,引起周围人也跟在窃窃笑起来。
姜沫儿岂能听不懂他话里的嘲弄,气恼道:“金无介!你!无暇姐姐,你看他!”
说着跺了跺脚,扭身哭着跑了。
金无暇蹙眉不悦道:“哥,你又何必取笑她。”
金无介佯装没听到,继续喊道:“下一个,下一个!都排好队,动作快点哈!你们金师兄我待会还有天灵团任务呐!”
众人一听,连忙一个个排好队,陆陆续续地去报名。
鹿饮溪排在最后,轮到她时,她上前道:“鹿饮溪。”
金无介埋头写字,“鹿饮溪……咦,我怎么从未听过有姓鹿的。谁举荐你来的?”
举荐?鹿饮溪有些心慌,“没人举荐我,我自己来的。”
金无介惊讶地抬头,“自己来的?”
接着上下打量她的湿衣服,指一指她身后的瀑布,“莫非,是从那里来的?”
鹿饮溪点点头。
“这样啊!嘶~”他似乎有些头疼地挠挠头,使得头发更为蓬松凌乱,“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回见。”
“不过,你能找到这儿,也是你的机缘。诺,这是考试的入场牌!正月十五考试,别迟到了!”
说着,取出一张木制令牌,上面光秃秃的,什么字都没有,金无介在那空白处写上鹿饮溪的名字,递给她。
鹿饮溪接过仔细瞧,见右下角刻了一个隐晦符号,鹿饮溪不认识,瞅着像是一个小人在举着火把走路,微微泛着光芒。
“请问,考试都会考哪些呢?”鹿饮溪抬头问。
距离正月十五,只有半个月了,鹿饮溪却对考试一无所知。
“你不知道?”金无介又惊讶地看她,接着遗憾摇头,“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新面孔,还以为……唉!怕是入不了学啦!”
鹿饮溪一听,更忐忑了。
金无介耐心解释道:“要想入学灵台宫,必须通过考试,这考试的内容嘛,除了考察品德、智慧、天资体质之外,还有光明道史与光明术法两项,各占一百分,总分五百,择优录取。”
鹿饮溪心想:这后两者,光明道史与光明术法,几乎占去一半的比分。
她十分困惑,忍不住问道:“光明术法,不是不允许外传吗?既然不许外传,那想入学宫的人,又如何能知道光明道史、学会光明术法呢?不了解这些,压根也考不上学宫,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哦!恭喜你,姑娘!你发现了最有趣的点!”金无介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是不是很有意思?哈哈!”
鹿饮溪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其余人报完名,却不舍得散去,互相交头接耳,好奇地打量鹿饮溪。
“哪里来的乡巴佬?”
“难道她以为,灵台宫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来报名的吗?”
“好像,是一个木匠之女。”
“啊,她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各城官员的子女想进都进不来,她一个木匠之女,也妄想入灵台宫,简直可笑!”
“她是怎么混进来的?”
……
听着众人的嘲讽与窃窃私语,鹿饮溪不禁有些脸红,一股羞耻感涌上来,叫她有些难以适从。她的确是混进来的。
不过,不论如何,她都一定要进灵台宫。
“金无介!”远处飞来一只木鸢,窗子被从里面打开,探出一张秀眉朗目的脸,在半空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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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办完没?长老交待了新任务,稍后就出发!”
众人不禁纷纷转头去看向那空中青年。
“是云家二公子云川!”
“好俊啊!”
鹿饮溪连忙低下头,背过身去,悄悄隐藏众人身后,尽量不引入注目。
原来这云川,正是她之前追踪的那位云公子。
“这就好这就好!”金无介匆匆整理好东西,装入一个乾坤袋,拱手冲众人道,“散了散了!祝大家下月十五考试顺利!希望明年报名考试的名册里,不要再看见你们哈!”
说着,捏个诀,飞上木鸢,从窗子钻进去,跟云川一道匆匆飞走。
众人这才纷纷散了。
鹿饮溪下山时,又沿途在山林里布下好几颗女王珠泡泡,确保自己下次能找对地方,才安心离开。
她回到家时,爹娘都已回来。
“不是给你弟弟去买冰糖葫芦吗?买的东西呢?”她娘一见到她就问。
鹿饮溪作出一副无奈神情,“找了一大圈,没找到,大概是快过年了,人家不出摊了吧。”
她娘听罢,也没再多问,反倒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她,“下次出去,也买点你自己爱吃的。”
鹿饮溪诧异地盯着那铜板,有些警惕,不是又要卖掉她吧?
她娘见她不接,一把塞进她手里,“别叫你爹和你弟弟看见!”
鹿饮溪见鹿柴已从屋里出来,只好先将铜钱藏在衣袖里。
“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野!还不快过来,跟我去做活!”鹿柴一脸不悦地下命令。
鹿饮溪她娘脸上堆笑道:“你爹很快就找到了活计,这陇城比咱埙墟人多,也有钱,给的工钱也多呢!”
鹿饮溪只好抬脚跟上鹿柴。
“爹!”鹿鸣跑出屋子,瞅鹿饮溪一眼,撒娇道,“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读书了!功课都落下许多!不如叫姐姐带我一起去打听打听,哪里有学堂。”
说完,还拼命给鹿饮溪使颜色,显然是想找机会去学光明术法。
你别说,一旦涉及光明道,鹿鸣的脑袋瓜都变机灵了呢!
谁知鹿柴一瞪眼,“天都快黑了,你们以为这儿是埙墟呢!到处都是陌生人,小心人贩子将你们拐卖了!哪都不许去!”
鹿鸣一撇嘴,眼瞅着就要哭。
“行了行了!鸣鸣乖,明早我和你爹就去打听附近的学堂,不急这一晚!”她娘在一旁哄道。
鹿鸣一脸失望地回屋去了。
鹿饮溪也只好跟着鹿柴,走入院子里临时搭的棚子,帮他爹打下手做木工。
鹿柴一边整理仔仔细细地量木块尺寸,一边道:“这次接的是城主家的活,据说是要给城主一位尊贵亲戚做的,雇主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新!要奇!要能逗人乐!元宵节之前交工!”
鹿饮溪皱起眉,怪不得这些木料,都是最上好的呢!
可是,城主家尊贵的亲戚?那不就是闻氏?他们可是整个夏州大陆最富有的家族,这种活计,哪里轮得到鹿柴?
鹿柴道:“雇主说了,他们找了许多店铺与木匠,最终能不能入眼,还得评选,不过就算选不上,这些木材也不用赔。你以前不是喜欢整一些新奇玩意儿么?这次活计,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鹿饮溪吃惊道,“那可不行!”
11. 给闻家做木工活
她还有半个月就要考试了!她之前光顾着修炼术法,光明道史的篇章都揭过没看,那些占了小半本书呢!她得背个滚瓜烂熟才行,哪有时间做木工!
“咋就不行!”鹿柴瞪她,“我都给雇主说了,你以前做的小玩意儿,就连赫连家都喜欢呢,他才给我这些好木头。人家还说,要是能选上,哄得上头的贵人开心,酬金很丰厚呢!”
鹿饮溪埋头不吭声,她若是再犟嘴,只会招来一顿打。
鹿柴耐心耗尽,一把扔掉刀锯,踢开正在切割的木块,那些磨掉的木屑顿时扬起,蒙头扑了鹿饮溪一脸。
鹿饮溪咳了咳,抖落掉滑落进脖颈里的木屑,“爹,我没说不做。”
鹿柴冷哼一声,“我看你就是皮痒,每次都要揍一顿才老实。”
鹿饮溪却道:“不过,爹,既然要新、要奇,那我得好好想一想,苦苦构思设计才行。不如爹把东屋收拾出来,我一个人待在里面专心做,不做好不出门,你看怎么样?”
东屋虽不大,却是她爹娘原本打算给鹿鸣做书房用的。鹿饮溪依旧睡厨房。
鹿柴听了,神情有些犹豫,蹙眉思索片刻,才下定决心,点头道:“行!”
立刻又警告鹿饮溪,“等做完这批活,你得搬出来,你弟弟读书比较重要!”
鹿饮溪哪敢不同意。
鹿柴转身出棚子,去喊她娘一起收拾东屋去了。
鹿鸣趁机跑出来,探头进棚子道:“鹿饮溪!你白天去哪了?是不是去修炼了?”
鹿饮溪懒得搭理他,叹道:“爹叫我做木工活,要整整做半个月不许出门,鹿鸣,要不,你帮姐姐一起做?”
鹿鸣一听要做活,头一缩,扭身跑了。
事关赚银子,鹿柴的效率又高起来,很快将东屋给拾掇得干干净净,又将做木工的架子、模具、刀锯、和木料都搬进去。
“爹,既然要新奇,就要做最新奇的,要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所以,千万不能被别人见到,被那些木工铺子学了去,卖得到处都是,贵人就不开心了。”
这个道理,鹿柴当然明白,两眼一瞪,“还用你说!”
鹿饮溪连忙加一句:“鹿鸣他过几天就要上学,免不了会交几个狐朋狗友,我怕他不小心说漏嘴,前功尽弃。”
鹿柴一脸不悦,不耐烦道:“行了!我知道了!不叫他进这屋子就是!我和你娘也不进,满意了吧?”
鹿饮溪一听,立刻甜甜笑道:“谢谢爹!”
鹿柴嘟囔一句“鬼主意倒多!”,又威胁道:“要是做不出新奇玩意,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骂完,一转身,就见鹿鸣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正好奇地盯着东屋,“爹,你们神秘兮兮地,在商量什么?”
鹿柴扯着儿子的手臂走了,“还不快睡觉去!明天我们带你一起,去找学堂!”
“啊?我也要去啊?”鹿鸣抗议,“我不!我要待在家里!”
……
鹿饮溪关上门,从里面插上门闩,将那父子二人的声音隔绝在外。
吁!
她长舒一口气。
太棒啦!
她终于有独处的空间啦!
她爹为了让她连夜干活,连油灯都给她点好了。
鹿饮溪跳到床上,盘腿坐着,从怀中掏出书本,迫不及待地打开,翻到光明道史的篇章,开始心读强记。
据记载,光明道迄今,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
在光明道诞生之前,这世界没有生命,只有山河海川。
是第一任光明道主,让这世界有了花草树木,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可之后没多久,第一任黑暗道主诞生了,黑暗道主从光明道偷去了火,用恶毒的法术,将花草树木全都焚烧殆尽,整个光明道几乎覆灭,世界陷入一片黑暗,沦为黑暗道的狩猎场。光明道主为拯救众生,以身陨道。
一直到第二任光明道主的诞生,再次为世界带来了光明,并杀死了第一任黑暗道主,与之同归于尽。世界从此一分为二,一端为光明,只有永不落日的白天,没有黑夜。另一端为黑暗,只有无尽的黑夜,没有白天。两相对峙,水火难容。
后来,第三任光明道主降临人间,据说这是一位神奇的女子,她创造了生命,从一只蚂蚁开始,让这个世界变得迥然不同,充满生机。很快,第二任黑暗道主诞生,他阴险叵测,利用美貌与情爱,诱惑光明道主,哄骗光明道主与之私奔,抛弃了光明道,差点使得整个世界,再次陷入无尽头的黑暗。幸好,光明道主最终幡然醒悟,杀死了黑暗道主,将黑暗道吞噬,与光明道融为一体,整个世界,才变成如今这般、日夜交替。
只是,黑暗道那些丑陋、肮脏、恶毒的怪物,总是趁黑夜跑出来,侵扰人间。
光明道术士的责任与义务,便是追杀剿灭这些黑暗道的怪物,守护人间。
……
“小溪!你做什么呢?”鹿饮溪她娘在外面敲门,“你爹叫我来提醒你,半个月之内完工,叫你别偷懒!”
鹿饮溪吓一跳,连忙合上书本。
幸好,这屋子原本为了给鹿鸣专心读书用,连窗户都给严严密密地堵上,没人能从外面看到她在做什么。
“娘,我正苦思冥想呢!”鹿饮溪扬声回应,“你明日给我买点纸笔!我要画设计图!”
“啊?纸笔可贵呢!”她娘一边嘟囔,一边走了。
鹿饮溪掏出怀中符篆,朝后倒在床上,仔仔细细地揣摩。
也不知道光明术法都会考哪些点,万一,会涉及符篆呢!她得好好琢磨琢磨,这符篆到底是怎么写出来的,要怎么注入术法才能起作用。她打算自己临摹试一试,最起码要像模像样。
第二日,她娘果然送来了纸笔,当然免不了一顿唠叨,还一遍遍叮嘱她“省着点用”。
第三日,她娘给送饭时,多了两只肉饼,“过年了,吃点好的。”
搁在以往,鹿饮溪一定会忍不住心酸落泪,大过年的,她一个人关在屋里不能出门不说,两个肉饼就算犒劳她的大餐了!
不过,如今的鹿饮溪已不同往日,她满腔心思被加入灵台宫占据,根本顾不上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接下来,一连好几日,鹿饮溪不是在背光明道道史,就是在琢磨符篆。
光明道前前后后,差不多有将近一百左右个道主,每个道主的生平都十分坎坷,擅长的法术、所用法器也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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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他们各自猎杀过的黑暗道怪物也不计其数,种类繁多。幸好,黑暗道怪物相关的志怪话本,市面上倒是流传许多,不受禁制,识别它们对鹿饮溪来说并不难,不然鹿饮溪也不能一眼认出噬脑猴与冰原蟒。只是,那些光明道的诸多口诀,不同分系,分别来源哪位道主、哪位长老,又经过什么演变,十分繁琐复杂,耗心耗力。
鹿饮溪还不忘一边背书,一边用刀锯切一些废木料,弄出一些动静,好叫她爹娘相信她在干活。
她娘每次来送饭,都不忘催问一下进展,鹿饮溪都以要保密为由,拒绝她娘的探问。
一眨眼,十天过去了。
鹿饮溪长舒一口气,她总算那将那些错综复杂的光明道史给背得滚瓜烂熟!
为防万一,她还将术法的部分又来来回回熟记许多遍,只是她几乎翻烂了整本书,也没找到当初那金衣少年所用的标记召唤术。
难道“以彼之物,应己之召”是最高阶术法?毕竟这本书里,并不涉及‘无我’之境。
不过,她倒是在化境篇里,找到了遁空术。
“入化境者,可以遁空,世间万物,消遁无形。”
原来,遁空术要入化境才行!
鹿饮溪有些失望,看来短期内是不可能练成这么厉害的术法了。
又想起那金衣青年,看起来年岁也不大,竟然已入化境吗?
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自惭形秽,彷佛有一道巨大鸿沟,挡在她前面,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可能越过去。
鹿饮溪咬住嘴唇,压下心中那股莫名情绪,去琢磨符篆。
书中的符篆篇幅不长,十分简略,那些蚯蚓爬一样的字对于她来说又晦涩难懂,白白浪费她三个晚上,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而云川那个符篆,她已临摹得七八分像,但至于能不能起作用,就不知道了,身边又没有黑暗道怪物能给她试一试。
“小溪!吃饭啦!”她娘在外头敲门,将饭放在门口,“你爹叫我提醒你,没剩下几天啦!叫你抓紧!”
“知道啦!”鹿饮溪答应着,将东西都收好藏起来,才拉开门。
她娘已经走了,门口放着一碗咸粥,一个白面饼子。
虽然没有菜,至少饼子是白面的。
鹿饮溪将饼子泡进咸粥里,狼吞虎咽地吃掉,将门一关,继续琢磨。
唉!木工活还是得交差的,不然,她爹是不会给她机会出门的,她可不能错过考试。
得做出一件,叫她爹满意的小玩意儿来。
到底做什么东西,才能又新,又奇,又能逗人乐呢?
像闻氏这样的大家族,会缺什么乐子呢?
鹿饮溪皱眉思索,毫无头绪。
想着想着,突然一句话蹦入脑海,“……闻朝弦那两个儿子,一个自幼便得了失魂症,如同行尸走肉,另一个嘛,废物一枚,不提也罢。……”
莫非,这些小玩意儿,是给闻家那个失魂症的行尸走肉用的?
唉!鹿饮溪苦思冥想,失魂症、失魂症,一个失魂症的人,会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每天过着的,是什么日子?
想着想着,鹿饮溪突然双眼一亮,眉头舒展,有了!
12. 做一个傀儡人
不如,做一个傀儡人!
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听话的傀儡,最适合供那些吃饱喝足、闲得没事干的富人逗乐子,又能做失魂症患者最好的玩伴。
一旦有了想法,动作就快起来。
鹿饮溪埋头苦干,没日没夜地折腾那些木头。
原本,她想用一些丝线穿起来,但又觉得不够有趣,绞尽脑汁做一些可活动的关节。
三天后,她终于做成了。
高耸的马尾、红色的发带、金色的衣衫、活动的眼球与眼皮……将这些零部件一件件装完毕后,鹿饮溪才发现,她竟一不小心,将木偶的五官,雕刻成那日洞穴里遇见的金衣青年的脸!
天!这可咋办!
可是,再重新做一颗木偶头,雕刻五官,已经来不及了!她还要想办法让木偶动起来呢!
鹿饮溪急得抓耳挠腮,最终,灵机一动,提起笔,沾上朱砂,在木偶的眉间、左右脸颊,各点上一个圆点。
哈哈!一下子滑稽许多!
她又用剪刀,将头发咔嚓一刀,剪短许多。这样一瞧,原本有七八分像的五官,因被这引人发笑的红点遮掩,就再也让人联想不起来那意气风发的璀璨青年,只会觉得是个调皮顽童。
简直太棒了!
只是,怎样才能让木偶动起来呢!
鹿饮溪想了想,试着将手掌心放在木偶头顶,闭目聚气,凝神念道:“以彼之物,应己之召!”
念完,放下手,对着木偶道:“小灿灿,抬抬右手。”
木偶安安静静,纹丝不动。
鹿饮溪满腹失望地蹲下来,苦思冥想,要怎么改进。
既然女王珠听自己的命令,不如试一试加一点女王珠气息?
她做了一个空心圆木球,在里面装进去一个女王珠泡泡,再将圆球塞进木偶肚子里。
这样,不管这木偶在何处,她都能追踪到它的位置,叫它听自己的命令!
嘻嘻!我真是个大聪明呢!
重新安装完毕后,她再次念那句召唤标记的术语。
“小灿灿,拍拍小手!”
木偶安安静静,依旧纹丝不动。
鹿饮溪不禁有些绝望,这样也不行!
她干脆死马当成活马医,将木偶肚子里的圆球掏出来,打开,将从云川那里得来的符篆揉成一团,也塞了进去。
“小灿灿,抬抬小脚!”
木偶仍是安安静静,丝毫不动。
鹿饮溪毫无来由地生一股闷气,正要伸手戳一戳它,就见木偶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右脚,开始走动。
不禁双脚摆动,还抬起了右手!
成功了!她成功了!!!
鹿饮溪兴奋地握住木偶人的小手。
木偶人冲她眨一眨眼,似乎很开心。
最终,鹿饮溪还是没忍住,做了一条金色缎带,给它将双目蒙上,在后脑打一个精致的蝴蝶结。
瞧着自己的杰作,鹿饮溪竟有些遗憾,舍不得将它送出去怎么办,好想据为己有啊!
“小溪!小溪!”她娘在外面催促,“明天就是十五了,你爹说今天下午要去交货!”
鹿饮溪将傀儡人装进一个早就打造好的木箱里,那木箱设有机关,打开也需要费一番心思。不过,她相信闻氏家族的家丁里,人才济济,不可能被这点小趣味给难住。
她打开门,冲她娘露出灿烂的微笑,“完工!”
当天下午,鹿柴就带着木箱,去城主大人府前交差。
一直到深夜,鹿柴才回来。
他脸上泛着红光,双目闪着兴奋的光彩,手里提着沉甸甸的钱袋子,“收货的人说,城主大人十分满意,要当作元宵节礼物,送给他侄子。还说,叫咱们做更多新奇有趣的东西来,等三月十九太阳日庆贺典礼上用。”
鹿饮溪趁着她爹高兴,见缝插针道:“爹!我都半个多月没出门了,明天元宵节,我想出逛逛,行不行?”
鹿柴刚得了一大笔银子,心情正好,也不为难她,当即应下。
鹿鸣在一旁听到,立刻喊道:“我也要去!”
鹿柴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哦,对了!收货的家丁还说,明日云金城的闻氏君主要带儿子一起过来陇城做客,特意交待,让做出傀儡人的木匠,一定入席呢!”
鹿鸣一听,立刻瞪大双眼,“傀儡人?原来你这些日子,在做傀儡人?我都没能瞧一眼呢!是什么样的?好玩吗?”
鹿饮溪正愁怎么摆脱鹿鸣,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简直顺心得不要不要的。
“爹,你就带鹿鸣去呗,就说傀儡人是你们父子两个做的。我想,城主大人一定是想在众人面前,奖赏你们呢!”
鹿柴有些犹豫,担心万一露馅,惹这些大人物不高兴。
“像城主这样的人家,宴席一定很豪华吧,说不定,有很多我们只听说过却没吃过的菜呢!比如水晶鱼翅、西海醋凤舌、北川熊掌,玉雪狮子头……”
鹿鸣早已高声嚷嚷,“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吃熊掌,我要吃狮子头!”
鹿饮溪她娘也忍不住劝道:“就带鸣鸣去吧,让他见见世面也好。”
……
几乎不用费什么功夫,鹿柴便被说服。
当夜,鹿饮溪连睡前,都在默默回忆早已背过许多遍的光明道史。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鹿柴夫妇俩便起床,要带着鹿鸣出门,给鹿鸣买新衣服新靴子,置办一身好行头,好去做客呢。
鹿饮溪她娘犹犹豫豫地,想带鹿饮溪一起去,顺道给她也买一件,被鹿柴瞪一眼,“她又不见客,穿新衣也浪费!”
鹿饮溪盼着他们赶紧出门,哪有心思逛街买衣服,只说自己前些日子太累,想多睡一会儿,被鹿鸣笑话一句“大懒虫”。
等他们三人走了,鹿饮溪翻身下床,可算都走了!
她迫不及待地出门,循着女王珠气息,很快便来到灵台山,寻到那帘银河般的瀑布。
没别的办法,她只好用老法子,硬着头皮穿过瀑布,进到另一端。
却见绿荫场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悬在空中的告示,上面写着,考场在天地境,巳正时辰开考。
鹿饮溪估摸着,现在还是巳初,距离开考,还有半个时辰。
只是,她不知天地境在何处,这可有点愁人。一眼望去,高台楼阁林立,谁知道哪个才是天地境呢!
她只能闭目凝神,去搜寻最近的人声。
“无暇姐姐!连你也不能破格录取吗?你这样的身份,与我们一起参加考试,多委屈啊!”
这恭维谄媚的声音,一听就是姜沫儿。
“学宫有学宫的规矩,人人都得遵守。还有,姜沫儿,待会考试,你不要总跟着我。”
这个声音冷冷的,是金无暇无疑。
唉!鹿饮溪不想跟着她们,但眼下也别无选择,只好寻着声音的方向,走向最中间的一条岔路。
穿过绿荫场,沿着一条宽敞街道,绕过一座高楼,果然远远瞧见姜沫儿,正亲昵地挽着金无暇的手臂,在前方走着。
鹿饮溪全身湿漉漉的,纵然灵台宫里温暖如春,却还是猛然打了个喷嚏,引得前方二人回头瞧她。
“怎么又是她!晦气!”姜沫儿噘着嘴抱怨,“瞧她那副脏兮兮的样子,也不知道你哥哥怎么想的,这种混进来的外面人,也给她入场牌!”
金无暇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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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她一眼,冷冷道:“不用管她,她过不了‘秀’那一关,很快就会被裴长老淘汰。”
鹿饮溪:……,莫非天资体质那一项,不仅仅看修炼天赋如何,还要看衣着打扮不成?
不会就因为她衣衫破旧,装饰全无,就把她淘汰吧?!
再看金无暇,不禁穿着比上次更加精致,腰上,还多悬挂了一副金铃。
心中正忐忑不安,身后突然撞上来一人,十分凶猛地撞上她的右肩,鹿饮溪没有防备,侧翻在地,身后那人也哎哟一声,压倒在她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撞她的人手忙脚乱地道歉,鹿饮溪抬头,只见压在她身上的,是个头发凌乱、身材微丰的姑娘,圆圆的脸上满是无措,一对眼睛惊慌地无处安放,一双胖乎乎的小圆手,还按在鹿饮溪手臂上。
“你,你先起来。”鹿饮溪忍着疼痛。
圆脸少女这才慌忙起身,又去搀扶她,“对不起!我方才只顾着背书上的内容,没认真看路。”
“关月月!是你!”姜沫儿吃惊地瞪着那圆脸少女,“你怎么会在这里?不要告诉我,你也有入场牌!”
圆脸少女似乎很是无措,“我,我,我有牌。”
金无暇冷冷瞧着圆脸少女,眼神中满是鄙夷,冷哼一声,道:“不知廉耻。”
圆脸少女顿时涨红了脸,低下头,似乎十分畏惧金无暇。
金无暇神情中露出一丝不耐,催促姜沫儿道:“咱们走吧,别耽搁开考。”
姜沫儿却不依不饶,冲圆脸少女嚷嚷道:“我不信你有牌!你一个下人,卑贱的奴仆,哪里来的入场牌!”
“我,我不是奴仆,金公子已将我卖身契烧掉,我现在是自由人。”
“什么?!”姜沫儿吃惊得一双眼睛瞪得十分圆,紧接着扭头去看金无暇,“这是真的?你哥哥他……”
“行了快走吧!”金无暇蹙眉打断她,似乎不想提到这件极其丢面子的事似的,甩袖先行走了。
姜沫儿不甘地狠狠瞪那圆脸少女一眼,连忙追金无暇去了。
瞧着形容狼狈的圆脸少女,鹿饮溪不由得生出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切感。
“你叫关月月?”
关月月点点头,“方才对不起,是我走得太急了。”
“没事的,”鹿饮溪摇摇头,“我叫鹿饮溪,相逢就是缘分,咱俩结伴吧。”
关月月似乎没想到鹿饮溪这么好说话,有些受宠若惊道:“那太好了!不过,我,我身份低微……”
“我也只不过是一介草民,咱们别想着身份了,争取一起加入灵台宫,成为光明道术士!”
关月月一听,顿时双目明亮,用力点头,“嗯!”
两个人很快来到天地境外,高高的楼阁,被深红色暗墙包围,此刻,围墙外已聚满了人,男男女女,从十一二岁到二十八九均有,男的个个都穿着绫罗绸缎,女人也都打扮得花枝招展。
瞧来瞧去,好像也就只有鹿饮溪与关月月两人,衣衫破旧,也没有束发,显得格外另类,引人注目。
人群排着队,一个个陆续进场。
最后,鹿饮溪两人走上前,只见院门口检查入场牌的青年,瞧着有些眼熟,正是之前负责报名登记、发入场牌的金无介。
“月月!你来啦!快进去吧!”金无介冲关月月露出灿烂的微笑,“待会别紧张,你可以的!”
关月月脸上一红,上前把入场牌递上,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金无介,低着头进去了。
鹿饮溪也递上自己的入场牌,见金无介冲她一笑,“祝你成功哦,新面孔!”
鹿饮溪回之一笑,最后一个进入院墙。
13. 天地境
鹿饮溪刚一入内,就被“天地境”三个金光灿灿的大字所吸引,这三个字悬于宽大正门上头,而正门两侧,还有两联金字。
左侧写着:天地开辟,日月重光。(注1)
右边则是:天地合气,万物自生。(注2)
那正门非铜非铁非木,外观晶莹剔透,倒似一面镜子,却既不照人影像,也不能透视门内之物。
鹿饮溪正好奇这门是什么材质做的,就见晶莹大门缓缓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仔细一读,竟然是天地境的简介。
难道,这门还能读人心不成?
天地境总共三十六层。地上十八层,地下十八层,以地面为镜,相互对称建成。
地上一层为空旷大厅,再上五层,分别是土、火、水、木、金五境。
第七层,是灵台宫学子们所创的各类学团活动场所,听说最大的学团——天灵团,几乎占了整个第七层。要想加入天灵团,必须要过前五境。
第八到十一层,分别是望远、不悔、千度、观物之境试炼场。能从第十一层观物之境走出来,就可以从灵台宫毕业。当然,即使是同为观物之境,其修为高低也可能差别甚远,有的连长师都当不了,有的却能直接一跃成为四级长老。
第十二层,是诸位长老们办公务所在地,所以,但凡能当上长老的,都已入观物之境。
第十三层,是长老们聚集开会、商议大事所在地,非长老们不得入内。
十四、十五层,分别是写境、造境试炼场,学子们禁制进入,除非获取光明道主亲自批准,才可以破例。
第十六层,是光明道主的办公所。
第十七层为化境试炼场。
顶部,第十八层,是灵台宫禁区,非一级长老不得入内。
鹿饮溪抬头望一眼这高耸入云的楼阁,内心感叹:真的好高啊!好似真的上天入地一般!
不知有生之年,她可有机会登上最高层。
“那无我之境呢?没有试炼场吗?”鹿饮溪疑惑道。她还以为,最高那一层会是最高境界的试炼场。
“无我?”关月月笑了笑,“步入无我之境者,脱离□□桎梏,灵魂与天地共存,哪里还需要什么试炼场。”
光明道自诞生以来,能入无我之境者,寥寥无几。
“眼下整个灵台宫,也就只有道主入了化境,其余者最高也不过是写境而已。”关月月说着,抬手触摸那晶莹大门,还未来得及碰到,门边自动开了。她大步迈入,回头催促鹿饮溪快点跟上。
鹿饮溪快走几步,追上关月月,“方才那门上,只说了地上十八层,却没提地下十八层是什么。”
关月月放慢脚步,耐心解释道:“地下十八层藏着许多黑暗道的怪物,十分凶险,学子们是禁制入内的。那些怪物,是长老们的教学道具,上课需要时,会将怪物提到课堂去。当然,试炼场上也少不了它们。灵台宫的学子们戏称,下面是十八层地狱呢!”
两人跟着众人进入大厅,果然空荡荡的,一应摆设俱无,只在木制地板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圆垫,众人一个个排着队坐过去。
鹿饮溪衣服还没干,刚一坐下,就将坐垫沾湿了,不禁有些尴尬,还好她与关月月二人,坐在最后方的角落里,并不引人注意。
大厅正前方,突然从高处缓缓降下一个晶莹剔透的长方巨箱,与大门材质相似。
“这是‘穿云梯’,能从大厅直接升入高层,不过,只有长老们才能坐。”鹿饮溪还未来得及问,关月月就已在旁解释。
鹿饮溪满是新奇地瞧着,“它是如何动起来的?还能发光!”
关月月:“自然是道主的灵力维持的,灵台宫里的一切光源、温热与动力,皆都来自道主灵力。”
鹿饮溪心底不住地赞叹,道主可真厉害呢!灵台宫这样灯火通明、四季如春,每日得消耗多少灵力啊!
而道主竟然能源源不断地供着整个灵台宫!
叮地一声,穿云梯的门突然打开,长老们陆续而出,鹿饮溪默默数了数,总共十二个。
这穿云梯,竟能装得下那么多人。
长老们穿着一模一样的服装,红袍黑袖金领,袖口绣着银色暗纹,纹着金雀。鹿饮溪猜测,这应该就是长老服。
为首的三名长老,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位白胡子老头,身材矮胖,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他的领口上,闪烁着银河星光;中间是位神情严肃、嘴角下撇、约四十来岁的青年,领口有汩汩而流的灵泉;最后一位,是个长发飘逸、眉宇温柔、气质娴静的姑娘,她的衣领上,则是熊熊燃烧的一簇火苗。
坐着的学子们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们是考官吗?”鹿饮溪悄声问一旁的关月月。
关月月也低头凑过来,在鹿饮溪耳边低声道:“是的。最左边的白胡子老头,是星洞系的系长,来自金氏家族,名叫金逗逗,是金无介的三爷爷。他是学宫的老人了,法力虽不高,但脾性好,人有趣儿,很多学生都喜欢他。你别看他胡子白花花的,如今,只不过是个四级长老。”
“站最中间的那个、拉长脸凶巴巴的青年,是泉穴系的系长,名叫裴幽皑,听说他也曾是奴仆出身,但天赋卓越,很快就爬到二级长老的位置!只是脾气很差,喜欢动怒,学生们最怕他。就因为他在,很多人都害怕被分到泉穴系。”
“最右边那个长得很美的姑娘,叫云瞿,是灵台系的,她是灵台宫去年毕业的最厉害的女学生,毕业后就留在学宫,如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四级长老了!听说灵台系的系长云空长老生病了,才让她来当考官。”
“赫连天,你知道吧?”关月月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气音,“云瞿与赫连天同是灵台系的,传闻他们是一对儿,差点就两家联姻了,可惜被茶陵忆横插一脚,没成!”
鹿饮溪不知道赫连天是谁,不过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她抬头好奇地打量云瞿长老,却不料对方似有所感,突然转过头来,对上鹿饮溪的目光。
只见云瞿温柔地笑了笑,领口的火苗也朝鹿饮溪的方向飘了飘,似在安抚她,不用紧张。
鹿饮溪立刻对这位云姑娘产生好感,心中感慨:幸好婚事没成,不然这么美的姑娘,岂不便宜了那个背地里折磨人的变态,伪君子!
“学宫的先生,都称长老吗?”鹿饮溪又问。
书上虽提过一些长老们的功绩,但却没有对等级类别有过详细介绍。
“当然不是了!有长生、长老、长青、长师四个头衔,分八个等级。一到四级,为长老。五到七级,是长青,最低的头衔是八级,叫长师。此外,一级长老,又叫长生。目前,学宫里只有一位长生,就是光明道主,他兼任学宫的宫主,也是整个光明道唯一一个能入化境的术士。不过,听说道主快要入无我之境,光明道术士们都在偷偷议论,谁会是下一任光明道主呢!”
“哦哦!”鹿饮溪连连点头,没想到,关月月竟然对灵台宫了解得如此清楚。
关月月继续道:“能做到长生者,面容青春永驻,不见衰老。但若是入无我之境,便会脱离肉身桎梏,不死不灭,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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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同在。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长生呢!”
鹿饮溪微微惊讶,她没见过现任光明道主,但书上有这位道主的画像,是个面容温和、笑容清雅的青年。
她再瞧瞧其他人神情,似乎都对这些长老们很是熟悉。看来,全场只有她一个,是完完全全的门外人,对灵台宫几乎一无所知了。
“为什么他们衣领上的图案会动?就好像真的一样。”鹿饮溪好奇地盯着云瞿长老领口燃烧的火苗。
“那不是图案,是法力凝结出来的徽标。灵台系的徽标是无根之火,寓意着生生不息的光明与永不放弃的自由;星洞系的徽标是闪烁之星,代表黑暗中的曙光、万古长存的希望;至于泉穴系,徽标是汩汩而流的泉水,蕴含绵绵不绝的生命,”关月月一边耐心解释,一边目光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大家都想进灵台系,你呢?”
“我,我不知道。”
鹿饮溪只想着一定要入灵台宫,至于哪个系,她倒没想过。
总之,只要能当光明道术士,哪个系她倒无所谓。
她转头看关月月,见她一直盯着裴幽皑长老,好奇道:“你想进泉穴系?”
关月月有些不好意思,点头道:“嗯。星洞系系长是金长老,他……唉!金小姐肯定会去星洞系的,我不想触她的霉头。至于灵台系,又是人人都挤破头想进的,最不缺天赋卓越的学子,我是没机会的。裴长老虽然严厉、喜欢训斥人,但他的人生历程,实在叫我敬佩,所以……我也想将来能成为裴长老那样厉害的人。”
鹿饮溪还未来得及答话,就见姜沫儿在前方突然回头,鄙夷地瞪她们一眼,又转回去。
“大家元宵节快乐!”金逗逗长老的嗓音中充满愉快,脸上挂着憨态可掬的笑容,“欢迎大家来到天地境,我是星洞系的长老,兼任系长,金逗逗。”
“泉穴系,裴幽皑。”中间的青年冷着脸,干脆利落。
云瞿温柔一笑,“我是灵台系的长老云瞿,临时来当考官,大家不要紧张,希望你们都能成功加入灵台宫。”
“下面,我为大家讲一下考试计分原则,当然,有些已参加过往届考试的学子,可能已十分熟悉,”云瞿缓声道,“每个系分别有四位长老来打分,我与金长老、裴长老手中,各有三十分,我们身后的其余九位长老,各一分。还有一分,在你们每一位学子手中,在考试结束后,你们可以选择将它投给你们认为优秀的人。”
说完,云瞿抬手,袖口滑落,白皙纤长的手腕轻轻翻转,手指微挑,一支支金色花朵飞出,落在每一个学子发梢上。
“此花名为夙寐,它将指引着你们,去往不同的考场,”说着,云瞿温柔一笑,“祝你们好运!”
她话音刚落,众人的发丝都被夙寐牵引着,似乎在催促他们起身。
鹿饮溪好奇地伸手,轻轻点了点那金色花瓣,心想:这灵台宫,似乎特别钟爱金色呢!
谁知,那花瓣竟一下子将她手指包裹住,似乎要狠狠咬她一口,痒痒得,害得鹿饮溪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夙寐花可不好惹,你最好对它客气点,它能塑造梦境!”关月月起身,一边跟着自己的那朵夙寐花朝前走,一边提醒鹿饮溪,“听说,以前就有学子激怒了夙寐花,连连做噩梦被吓疯了呢!”
“啊?!”鹿饮溪抽回手,没想到一朵小花这么厉害,“莫非夙寐花也来自黑暗道?可我之前从来没听说过它啊。”
“夙寐花不是黑暗道的,是赫连天创造出来的!”
鹿饮溪微微吃惊,又是赫连天!
14. 紫委蛇选美
两人跟着夙寐花上了楼。
“你不是说,光明道主是唯一一个造境之上的术士吗?赫连天既然没入造境,怎会造出这花儿来?”
“这就是赫连天的厉害之处了!”关月月微微叹息,“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出来的,有人说他或许已入造境,但……呀!我得走了!我的夙寐花调方向了!”
说着,关月月已匆匆掉转方向,进入第二层闪烁着“二分尘土,万物之根”的土境之门。
鹿饮溪低头看她发梢那朵夙寐,金色小花似乎不愿停歇,牵着她的头发,继续朝上走。
鹿饮溪爬呀爬,一直爬到第六层,夙寐花才停下来。
她抬起头,只见同样晶莹剔透的门上,闪烁着“生金死金,人鬼无分”八个大字。
毫不意外,又是金灿灿。
门自动开了,她抬脚一入,眼前突地豁然开朗,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
抬头,有天。低头,有地。
环顾四周,有山,有水,有花草树木。
而发梢的金色小花,则服服帖帖地爬伏在发梢上,不再有任何指引。
鹿饮溪只好自己凭着感觉,选了最中间的一条岔路,往前走。
那道路越走越窄,草木愈加浓密。
“怎么会是云瞿?她有什么资格代替云空长老来当考官,”前方,突然传来姜沫儿抱怨的声音,“她不过是刚刚成为四级长老,难道就仗着她是云空长老的孙女?”
鹿饮溪脚步一顿,怎么又碰到姜沫儿,连考场也分到一起。
“听说她想嫁给赫连天,可惜赫连天根本瞧不上她,婚事没成,她就不嫌丢人吗?”姜沫儿满是酸味儿的抱怨声再次传来。
“姜沫儿,我们是在考试,你能不能别总跟着我。”另一个高冷的声音道。
“哎呀!无暇姐姐,我是替你抱不平,轮家世、相貌,你又哪点输给她了?不过是她出生早了几年,又恰巧与赫连天同系,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姜沫儿不满地冷哼一声,继续道,“不过,就算她占尽先机,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输给了茶陵忆。”
鹿饮溪不想听姜沫儿这酸味满满的话,想掉头回去,换一条路,谁知一转身,才发现,身后的路,竟然消失不见了!
出现的眼前的,只有郁郁葱葱的茂密草木,荆棘丛生,想要穿过去,极其麻烦。
鹿饮溪只好转回来,硬着头皮,继续朝前走。
“茶陵忆又如何?”金无暇终于忍不住回应,语气淡淡的,“婚事毕竟还没定下来,茶陵氏族如今蒸蒸日上,赫连氏不过是想拉拢他们,才拒绝云氏的联姻。再说了,茶陵忆虽容貌出众,被誉为云金城第一美人,但整天一副矫揉造作、拿腔作调的模样,赫连天不一定就喜欢她。更何况,她还退过婚……”
“退婚?”姜沫儿大吃一惊,“茶陵忆何时定过婚?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她不是向来眼高于顶,除了赫连天,谁都不放进眼里吗?”
“嘘!小点声!”金无暇叮嘱她,“我也是从我哥那听来的。你知道的,我哥哥对茶陵忆一向有好感,对她关注非比寻常。听我哥说,茶陵忆早在小时候,就与闻氏家族的长子定下亲事了!”
“闻氏?!”姜沫儿似乎极为震惊,“闻氏那个长子,不是……不是个痴呆的傻子吗?!”
“呵!若不是傻子,以当年茶陵氏的地位,哪里够得上闻氏。听说,还是茶陵氏君主主动上门提的亲。只是后来,茶陵氏日渐盛荣,茶陵忆不甘心嫁给一个患有失魂症的呆子,费了许多心思,不但退了闻家那边婚事,还抢走云氏许多生意,叫云氏家族自动退让,不敢与她争赫连天呢!”
……
怎么这赫连天,是这么香的饽饽吗?这么多美人儿想争抢他。
鹿饮溪一边腹诽,一边脑海里浮现出拿到女王珠那天斩杀冰原蟒的金衣青年,总觉得他定然不比她们口中的赫连天差。
只是不知他到底姓甚名谁,只有等到考入灵台宫,才有机会再遇见他了。
鹿饮溪正想着,眼前突然多出一条岔路。
谢天谢地!终于不用听墙角了!
鹿饮溪松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朝右一拐,走上岔路。
谁知一只脚刚进,眼前乍然一黑,伸手不见五指。
鹿饮溪凝出火苗,又掰断一根手臂粗的树枝,从一些老松树上寻到松脂蘸取,点亮后就做成了火把,照亮道路,艰难地朝前走。
这条岔路极其狭窄,道路两旁的松林荆棘,也愈加茂密,那些荆棘,汁液有毒,致人晕眩,毒深着甚至心跳骤停,昏死过去。
而那些荆棘越来越浓密,根本避不开。
幸好鹿饮溪狂背的光明道史里,提到过这种有毒的荆棘丛,它是第二任光明道主所创造,而其花瓣中心的紫色花蕊,正是其毒液的解药。
鹿饮溪停下脚步,摘下一朵花,去掉花瓣,放入口中咀嚼吞咽,才继续朝前走。
否则,她身上不知会被刮破多少道口子。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岔路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松林消失,地势平坦,火光之下,只见鲜花遍地。
前方,突然出现一方碧绿湖水。两个穿着紫裙、头戴红色发冠的美貌姑娘,立在湖中央,下半身淹没在水里,正面对面争执着什么。
似乎是听到动静,她们齐齐转过头来,一起看向鹿饮溪。
鹿饮溪见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甚至连生气的小表情,都找不出分别。
“终于有人来了!”左边那个姑娘说,“不如叫她来评判,咱们两个,到底谁长得更美!”
“好呀!”右边的姑娘盯着鹿饮溪,露出微笑,“小姑娘,你说,我与她,到底谁长得更美?你说得我俩都满意了,才放你过去。”
鹿饮溪左瞧瞧右瞅瞅,两人一模一样,都挺美的。
她还未开口,左边那个就突然恶狠狠说:“你要敢说是她更美,我就把你拉入水中,淹死你!叫你变成鬼!”
右边那个也收起笑容,变得凶恶起来,“你要敢说是她更美,我就一口吃掉你,叫你做不成人!”
鹿饮溪听着她们的恐吓,见她们貌美非凡的脸上露出要吃人一般的凶恶申请,突然想到一个词:美如蛇蝎。
她目光转移到湖面上,不禁瞳孔微缩,那水里,随着火光凑近,倒映出一条车毂一般粗的蛇尾巴!
是紫委蛇!
这是一种两头一身的上古怪物,早在三千多年前,就被第三任黑暗道主的紫色雷电给劈死,死后,全身皮肤变成紫色。传闻中,它原本并不是两头一身,是因为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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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给劈成了两半,魂魄一分为二,化成两个美貌姑娘。
可是,它怎么会出现在金境里?!
这种怪物,不应该被关在地底下吗?
“她怎么还不开口!我最厌烦磨磨蹭蹭的人了!”右边的那个姑娘开始发怒,“不如,先吃掉她,等下一个人来!”
“我说,我说!”鹿饮溪连忙开口,脑海里飞速运转,搜集关于紫委蛇的信息。
紫委蛇怕雷,听到雷声,就会冻僵一般,僵直身子陷入冬眠。
可是,她从哪儿变出来雷声啊!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金鞍。你们两个,穿得一模一样,的确不太好分辨……”鹿饮溪一边说,一边苦思对策,却听对面两个姑娘大怒道:
“笨蛋!敢说我俩一样美,我们就一同吃掉你!”
“对对!我喜欢吃头!”
“我要吃身子!”
鹿饮溪连忙道:“当然不是一样美!只是,你们两个要脱光了衣服,我才能更好分辨,到底哪个更美一些……”
“啊!登徒子!”
“流氓!”
两人齐齐发怒,怒瞪着上下打量她,“老实说,你是不是男人假扮的?”
鹿饮溪庆幸自己不是男人,否则此刻只怕已被它吃掉。
“美貌不但包括五官,还有身材,你们两个不敢脱衣服,一定是怕自己输给对方吧?”鹿饮溪道。
“谁怕了?”
“就是,我脱光了也比你美!”
“切~!一定是我比你美!”
“明明是我美!”
“我美!”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气得双双转身,背对着背,脱下紫色衣裙,露出下身相互连接的车轱辘一样的圆弧身子。
鹿饮溪见它将衣裙仍在湖边的草地上,凝神聚气,手指微勾,一簇小火苗在那两件衣裙上悄悄燃起,越烧越旺。
“呀!”鹿饮溪惊叫一声,抬起一手捂眼,从指缝中偷眼瞧着紫委蛇,“好丑呀!”
“没想到,你们的身子竟然这么丑!”鹿饮溪举着火把,故作夸张地扬起腔调,“现在,我为难的不是评判出你俩哪个更美,而是哪个更丑了!”
紫委蛇原本下身是蛇,才将下半身藏在水里,此时听鹿饮溪这么一说,连忙将相连的上半身也潜入水中,只露出两颗人头。
它想将岸上的衣服捡起来穿上,却发现衣服已经被火烧坏了,不禁大怒,两个头齐齐怒瞪着眼,“你敢戏弄我们!”
鹿饮溪原本也不想戏弄它,但她方才突然想到,灵台宫的考官,不可能放任怪物在此伤人,要么这怪物根本就是假的,眼前一切皆是幻象。要么,有考官正隐藏附近,看着这一切,一旦紫委蛇伤人,就会出来制止。
前者,她无须担心生命安危。后者,若是考官现身,她肯定就被淘汰了。她故意说紫委蛇丑,依紫委蛇的脾性,谁敢觉得她不好看,它就会置谁于死地。但紫委蛇斗不过考官,就不愿意被考官看到它丑陋的身子,不然的话,知道它丑陋的活人,又会多几个。
鹿饮溪假装捂脸,一副被紫委蛇丑到的模样,举着火把,大摇大摆地从湖边走过去。
紫委蛇气得不行,四只眼中的怒火几乎要爆炸,却依旧没有从湖中出来。
15. 破解四方天地
此刻,一楼大厅里,一扇悬在空中的金色镜前,正在观看各考生状况的考官们,神色各异。
云瞿抿嘴一笑,“小姑娘挺机灵,出乎意料呢!”说着,在“慧”那一科目里,填上三十分。
裴幽皑冷着脸,“哼!投机取巧,小人行径!”,手中落笔,写下十五分。
金逗逗长老却不急着写分数,抬手捋着白花花的胡子,笑道:“当年赫连天那小子,好像也是用类似的方法吧?哈哈!””
云瞿跟着笑了一下,“是呢!我当时就跟在他身后,他有金玲模拟雷声,却不肯用,非要戏弄阿紫,可把阿紫给气坏了!骂他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流氓。”
裴幽皑神色更冷,吐出四个字:“兴风作浪。”
金长老面上闪过一丝狡黠之色,侧头对云瞿提议道:“我记得,赫连天当年,加试了一场‘四方天地’,不如,也给她加一场,如何?”
云瞿双手捧着脸颊,“会不会太难为她啦?我听说她是今年唯一一个生面孔,若是被淘汰,岂不是很令人遗憾?”
她话音刚落,裴幽皑就已抬手。
一丝气息注入鹿饮溪锁在的那面金色镜,镜面若湖水一般,荡漾起丝丝波纹。
鹿饮溪刚离开湖边,就觉得眼前突地一亮,变成白天。
她丢掉火把,还未来得及观察四周环境,就突觉地动山摇,头晕目眩。
脚下地面好似突然裂开一条缝,叫她催不及防,坠入其中。
她刚站稳,只觉得眼花缭乱,四面八方全是些五颜六色的晶莹块体,而她被封在正中央。
鹿饮溪仔细瞧了片刻,便发现这些颜色总共有六种,分别是黄色、绿色、蓝色、红色、褐色、透明冰晶色。
她蹙眉思索,天地境的六到二层,分别金、木、水、火、土是五行,那这些颜色,说不定也对应五行,黄色为金,绿色为木,蓝色为水,红色为火,褐色为土,那透明色又是什么呢?
莫非,是气?
既然她被夙寐花引入金境,那便以金为天,以土为地,木、水、火、气为四方。
想着,鹿饮溪试着抬手去触摸一处闪烁着金色的晶莹块,却挪不动它,只能在同一个界面内滑动。
她蹙眉沉思,突然响起她平日里爱做的一些木制小玩具,曾经做出过一个正方木块,每个木块又分割成不同小块,来回转动。
眼前这个,竟十分相似。
她凝神聚气,先将居中央的褐色晶莹块旋转,挪至头顶上方,拼出一朵金色花蕊、褐色花瓣的小花,再将与褐色相连的木、水、火、气,分别与其对应的色块对其,将它们旋转至脚下,最后找出剩余的褐色块,找到其相邻色对应的中心色,旋转至同一面,再按她平时拼木几块的方法,上、左、下、右,将一个个褐色块都挪至脚下。这样,脚下的“土”,就完成了。
她从头顶那一面,筛选掉有“金”的色块,找出顶部“木-火”相连的色块,将其旋转调整到“火”那一方,再旋至“木”的对立面,再用同样上、左、下、右的方式调整好,再将迫不得已挪到顶部的褐色块,用之前的方法,左手上、右、下、左的方式将褐色调回脚下。如此反复,依次将木-水”、“水-气”用同样的方式旋转,终于将四周木、水、火、气四方的大半部分调整成与之对应的同一个颜色。
只剩下头顶那一层以及与之相连的最上层了。
她想了想,决定先将头顶的‘金’先完成,找到与‘金’不同的异常色块,用与前面逆向的方法,反复操作,终于,头顶展现出一片金灿灿来。
只是,四周的木、水、火、气的最上层角落,却总是还遗留一些异常的、不对应的颜色。
鹿饮溪苦思冥想,脑海里飞速回想她做过的那些木块,似乎它们变成了活的,在她脑海里飞速旋转、飞舞。
大厅里,云瞿见她伫立良久,都没有动作,不禁有些担忧,“我觉得能做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裴幽皑冷哼一声,“若她走不出来,淘汰便是淘汰。”
金长老突然道:“她动了!”
三人看去,只见鹿饮溪突然动作极快,几乎叫人看花了眼。那些色块像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飞速旋转。
连云瞿都有些跟不上,只觉得眼前一阵眼花缭乱后,所有异常色块都已归位。
“哇!她怎么做到的?好神奇!”云瞿一手托着下巴,目光中满是欣赏,“我已经开始期待,她入学灵台宫以后,会带来怎样新鲜的趣事了!”
金逗逗长老一边含笑点头,一边写下三十分。
就连裴幽皑,虽臭着一张脸,却也将先前的十五分抹掉,改成三十分。
试炼场中的鹿饮溪,瞧着自己的杰作,还未来得及欣喜,就见五颜六色的晶莹方块突然坍塌,簌簌而落,差点砸到她。
她连忙从化为空虚的“气”那一方逃出来,回头一看,只见地上,堆满了金银财宝!
金光灿灿的金块、绿色剔透的翡翠、耀眼的红蓝宝石、看起来丑巴巴年代很久远的古老陶瓷……,甚至还有传闻中能够提升修炼境界的“聚魂丹”。
此刻,大厅内,云瞿惊讶地望着裴幽皑,“裴长老这是何意,她难道不应该直接进入下一个境吗?”
裴幽皑冷着脸道:“她是穷人,本长老曾经也是穷人,最了解穷人的想法。本长老想看看,她会不会因为财,迷失本性。”
“可这对她是不是不太公平?”云瞿微微蹙眉,不太赞同。
裴幽皑脸色更冷,“这世上,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云瞿神色有些不悦,但也不再与他争执。
而鹿饮溪瞧着这一大堆突然出现的宝物,心中疑惑,莫非是考验她贪不贪财?
可没有哪个傻子,会在考场上捡宝、想要据为己有吧?
她正疑惑,就见空中突然浮现几个字:宝物乃奖赏之物,可携带至考场外。
奖赏?这么多?!
她蹲下身,对着那些宝物愣愣出神,在旁人看来,似乎她在发愁怎么把这些宝物都带走。
就在云瞿为她忧心时,却见鹿饮溪微微发出叹息,站起身走了。
云瞿微微松一口气,却见裴幽皑又手指轻划,场中,姜沫儿与金无暇正在对付紫委蛇的场景,瞬间挪到鹿饮溪前方。
“裴长老!”云瞿转过头,目光不善,“您未免有些过分吧?”
“本长老待人苛刻,不是大家的共识吗?”裴幽皑嘴角冷笑,耸一耸肩膀,“既然道主下令叫本长老当考官,本长老便有权给她出考题。云长老若是看哪个学子不顺眼,也可以多出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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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台宫的入学考试,的确有这么一项规则,三位长老,只要有一位长老不满意,便可以加试不超过三道考题。不过,若考生能成果解开考题,考官便必须按规定打不少于十五分。若不通过,便直接淘汰。
“救我!无暇姐姐,快救救我!”姜沫儿被紫委蛇缠住了腰,沉入水中,她竭力露出水面,满脸惊恐地大喊救命。
金无暇举着火把,正站立在岸边。
鹿饮溪惊讶地望着眼前的情景,这考试,还能重复来的?
再回头一瞧,身后已无路,只剩下那堆宝物。
她无奈回头,见金无暇神色不变,解下腰上金铃,抬手轻轻晃动,发出一阵阵雷鸣之声。
哇!有法器!
鹿饮溪这下放心了,有这金玲在,她们二人性命无忧。
她绕过湖面,打算做一个偶然经过的路人。
经过湖边时,只见紫委蛇的两只人头都露出惊恐之色,松开姜沫儿,潜入水中,连头发丝儿都瞧不见。
“快,抓住我!”金无暇放下火把,去抓姜沫儿的手,谁知,也不知是姜沫儿太重,还是金无暇脚滑,两人竟一起坠入水中。
金无暇发出一声惊呼。
紫委蛇再次露出水面,脸上满是诡计得逞的神色,尾巴在水里得意地来回晃动。
原来,紫委蛇在水里,早早已将游至岸边的姜沫儿再次缠住。
姜沫儿却因为恐惧,没告诉金无暇,反倒将金无暇也带入湖中。
金无暇慌张失措,连忙摇晃金玲,但在水下,金玲几乎发不出声音,对紫委蛇失去恐吓功效。
金无暇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甚至吞下好几口水。
鹿饮溪回头望着她们,有些惊讶,金无暇竟然不会游泳?她转过身来,拾起火把,在岸边蹲下身,仔细一瞧,才发现,金无暇竟被姜沫儿死死拽住,根本脱不开身。
鹿饮溪:……,幸好她没有遇上姜沫儿这样的猪队友。
紫委蛇紧紧缠着姜沫儿,姜沫儿死死缠着金无暇,金无暇使劲去掰开姜沫儿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
眼看金无暇已经开始像鱼一样吐泡泡,鹿饮溪微微叹气,唉!她这是什么运气,总碰到她们二人不说,还得想法子救她们。
去救一个令她讨厌的人,感觉非常不好,更何况是两个。
再抬头看一眼紫委蛇,两人发现了鹿饮溪,只露出两颗头,不敢露出身子,愤怒地盯着鹿饮溪。
唉,按说,紫委蛇没了衣衫,只敢露出脖子以上,只要它不敢靠岸,就够不着去伤害岸上的人,也不知姜沫儿是怎么被紫委蛇抓住的,难道她还能自己跳入湖中不成?
鹿饮溪哪里知道,姜沫儿还真是自己跳入水中的。
那紫委蛇将另一颗头潜藏在水中,只露出一颗脑袋,谎称自己也是考生,刚从沙漠场出来,在这里舒舒服服地泡一个澡,诱哄姜沫儿下水。
姜沫儿与金无暇刚刚从沙漠场里出来,正饥渴难耐,还热出一身汗,衣服湿溻溻黏在身上,难受极了。
金无暇觉得蹊跷,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劝阻,姜沫儿就跳下了水。
“是她!与赫连天一样讨厌的臭流氓!”紫委蛇左边的那颗头愤怒叫道。
“她还敢回来!”右边那个也目露火光。
16. 暴露女王珠
鹿饮溪对她们灿然一笑,挑衅道:“丑八怪,有本事出来抓我啊!”
紫委蛇岂能听“丑”这个字,顿时气得两张脸都扭曲得变形。
“你们没衣服穿,可以脱她们的啊!”鹿饮溪指一指水下的金无暇与姜沫儿。
紫委蛇一听,顿时露出兴奋神色,“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鹿饮溪:……,这么笨笨的上古怪物,还怪可爱哩!
“她们两个的衣服不一样,谁能先抢到好看的那件,谁肯定就比另一个美。”鹿饮溪一边说,一边指着水中的姜沫儿,“以我看,她的衣裙,好像更美一些呢!”
鹿饮溪话音刚落,两颗人头立即没入水中,争抢着去脱姜沫儿的衣衫。
姜沫儿神色大变,紫委蛇见衣衫脱不下来,四只爪子一齐出动,去扒开姜沫儿的手臂,总算将衣衫从她身上褪下来。
金无暇趁机从姜沫儿手臂中逃脱,浮出水面,爬到岸上。
而水中的姜沫儿,双目满是怨毒,狠狠瞪着鹿饮溪。
鹿饮溪心道:“瞪我干什么,权宜之计不懂吗?谁叫人家金无暇有金玲呢!”
她扭头看金无暇,却见她全身湿漉漉地站立在岸上,手中拿着金铃,却一动不动,头发哒哒地滴着水,神色冷冰冰地,盯着水中的姜沫儿。
那一瞬间,鹿饮溪从她身上感受到杀意。
冷飕飕的。
“喂!”鹿饮溪拍了拍金无暇的肩,“发什么呆,还不快救人?”
她虽然讨厌姜沫儿,但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她淹死。
更何况,光明道术士,有“善”这一条要求,那或许这场景,也是对她们的考验呢!
她蹲下身,将女王珠解下没入水中,吩咐它吐出泡泡,飘向姜沫儿将她罩住,快要窒息的姜沫儿,顿时大口呼吸起来。
黑暗中,金无暇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用力晃动金铃。
鹿饮溪灵机一动,起身跑去那堆宝物旁,取出那古董似的陶罐,用宝石将底部敲碎,敲出一个大洞来,再跑到金将另一头狭窄的口子罩上金玲。
雷声顿时变得更加轰鸣,震耳欲聋。
金无暇神色如同被噎住一般,瞅着那丑巴巴的陶罐。
场外的云瞿:“据我所知,那是三千多年前,第三任道主龙小云,亲自做的陶罐?”
裴幽皑,冷着脸,“大概,是她不识货。”
……
紫委蛇被突然变得巨响的雷声给震慑,顿时僵直身子,沉沉坠入湖底。
姜沫儿快速游出湖面,突然哇一声哭起来。
“无暇姐姐!刚刚吓死我了!幸好有你!”说着,姜沫儿上前,一把抱住金无暇,“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一定会救我。”
金无暇冷着脸,皱眉不悦道:“你松开。”
姜沫儿松开她,扭头看向鹿饮溪,突然惊叫道:“女王珠!她有女王珠!”
鹿饮溪将女王珠收进衣襟。
金无暇能有金玲,她有个女王珠又怎么了?
既然能用法器,那她也不算违规。
谁知金无暇听到女王珠三个字,眼神中顿时露出一抹嫉恨,稍瞬即逝。
她走至鹿饮溪面前,冷冰冰道:“多少钱?”
“啊?什么?”鹿饮溪被她问得一愣,接着摇头道,“不是买的,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怎么可能?”姜沫儿在一旁大声道,“那可是女王珠!光明道术士哪个不想要,连茶陵忆都没有!听说她几乎派人找遍整个夏州大陆,都没能找到!”
金无暇被姜沫儿喊得紧皱眉头,扭头冷声道:“你闭嘴!”
姜沫儿委屈地看了金无暇一眼,默默闭上嘴巴。
金无暇看向鹿饮溪,再次问道:“我是说,多少钱,你才肯卖给我?”
“啊?”鹿饮溪又是一愣,“你想买啊?可是,它已经认主,你就算买了,也没用处啊!最多当个漂亮的装饰罢了。”
“你开个价,只要我能出得起,”金无暇又冷着脸道,“我不在乎它有没有认主。”
鹿饮溪摇摇头,“我很喜欢它,我不卖。”
金无暇蹙眉看着她,再次问道:“我能出一个非常非常高的价钱,我猜你家中穷苦,很需要钱。我能叫你一家人,一辈子富裕无忧。”
鹿饮溪却再次摇头。
不卖就是不卖。
“无暇姐姐,死人是没法召唤所有物的。”姜沫儿突然在一旁出声。
鹿饮溪神色微变,猛然转头看向姜沫儿。
若是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她后悔不迭的,就是方才救了姜沫儿。
暴露了女王珠不说,竟然还招惹对方对自己起了杀意。
“啊!”姜沫儿突然惊叫一声。
只见她发梢上的金色夙寐花突然着火,差点将她头发烧焦。
“我被淘汰了!”姜沫儿声音带着哭腔,委屈道。
鹿饮溪隐隐觉得,她被淘汰,与她之前紧紧抱着金无暇不放、以及方才那句恶意满满的话有关。
大厅内,三位考官纷纷给姜沫儿画了一个大叉。
云瞿笑道:“难得这位,竟叫我们毫无争议呢!”
裴幽皑从鼻子里发出冷哼,“金长老这位侄孙女,交友的眼光,令人堪忧。”
金逗逗哈哈一笑,“无暇这丫头,嘴硬心软,被人家好听的话糊弄几句,就对人家好,叫她趁年纪轻吃点苦头也好,吃一堑长一智嘛!”
姜沫儿被迫被跟着那着火的夙寐花,小跑着离开试炼场境。否则,她会被烧成一个秃子。
鹿饮溪松一口气,打算尽快离开,去下一个试炼场,却见金无暇一动不动,神色犹豫,似乎在挣扎什么,片刻后,才极其艰难地开口问:“你下一场是什么?”
“啊?我不知道,”鹿饮溪有些奇怪地问她,“难道不是随机?”
金无暇有些无语,“你在想什么?!能有幸随机被扔进不同试炼场的,近十年来,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
她似乎等着鹿饮溪发问,谁知等了半天,鹿饮溪也没动静,只好自己继续道:“就是赫连天,只有赫连天。”
赫连天,又是赫连天。
鹿饮溪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金无暇皱了皱眉头,又解释道:“我们进入的是金境,表示夙寐花认可我们的资质,但也代表更困难的试炼。金境第一个试炼场,是无边沙漠,第二个是黑暗林,第三个无垠深海,第四个是无间地狱,第五个,是无人闹市。”
“哦!”鹿饮溪试探地问,“那我们,现在是?”
“黑暗森林,”金无暇皱着眉道,“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灵台宫考试。”
就,还好吧,这森林也没多黑暗。
只是,鹿饮溪没想到,折腾这么久,才过第二场考试,唉!
哦,不,无边沙漠她还没去呢!
金无暇似乎要走,却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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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脚步,回头问她:“你不跟我一起,去下一场吗?”
鹿饮溪有些惊讶,她们明明互相讨厌对方,为何要在一起。
“不了,”鹿饮溪摇头拒绝,“不过,谢谢你方才告诉我这些。”
灵台宫考试是择优录取,鹿饮溪不知会录取多少名额,但总归,她们是竞争关系,对方明显并不喜欢自己,还能对她说这些,挺叫人意外。
金无暇似乎没料到她会拒绝,神色有些不满,不过也没说什么,迅速离开。
鹿饮溪抬脚,选了一个与金无暇相反的方向。
或许是因为她特意避开金无暇与姜沫儿,才先进入黑暗森林。
她已经比金无暇晚了一个试炼场,虽不知道这场考试是否有时间限制,但早一点走出金境,考入灵台宫的可能性就高一些。
想着,她加快脚步。当将最后一颗松树甩在身后,一望无际的黄沙,突然铺开在眼前,金灿灿的太阳发出极耀眼的光,灼灼刺目。
鹿饮溪猛地闭上眼,刚从黑暗森林出来,乍然就遇上着刺眼光斑,几乎要闪瞎她的双眼。眼皮剧烈跳动一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她深吸一口气,走入眼前的无边沙漠。
脚底的黄沙被太阳炙烤得彷佛要着火,烫得她双脚火辣辣地疼。太阳光又强烈得几乎叫她睁不开眼。
不知走了多久,鹿饮溪又渴又饿,太阳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蒸干,连汗水也是瞬间就没了踪影。
她以为,会像黑暗森林一样,考题会出现在她跟前,可走了这么久,也毫无动静。
只有黄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黄沙。
金无暇与姜沫儿是怎么走出来呢?
正疑惑着,沙漠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身材高大,骑在一头又高又壮的白色骏马上,迎着太阳光,立在那里,如一道光影。
光线太过强烈,鹿饮溪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个鼻梁高挺、骨骼分明的男人。
来了!
鹿饮溪目露惊喜,立刻朝那人那马跑过去。
谁知,她这边刚跑起来,那人便调转马头,策马快跑,瞬间离她更远。
“喂!”鹿饮溪大喊一声,“你停下!”
那人果然停下,却依旧半侧而立,只给她一个剪影。
鹿饮溪再跑,那人就也策马跑了。
鹿饮溪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词:海市蜃楼。
莫非,她看到的,是沙漠里的幻象?
场外,云瞿微微惊讶,“呀!真没想到,她看到的,居然是……”
她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不语。
但金逗逗长老却敏锐地捕捉到云瞿话语中的未完之意,打趣到,“莫非那人,是赫连天?”
云瞿抿嘴一笑,“我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也见过赫连天。”
裴幽皑瞧着画面,嗤之以鼻,“小小年纪,便如此轻浪,不堪大用!”
云瞿有些不赞同地皱眉,“难道裴长老年少时,不曾慕少艾、思佳人?”
裴幽皑面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冷声道:“不曾。”
云瞿浅浅地翻一个白眼,继续看向境中的鹿饮溪。
鹿饮溪干脆不再追,坐下来休息,忍耐着火烤带来的焦躁,开始思索。
谁知,她不去追,那人影反倒策马朝她奔来。
那人影越来越近,瞧着竟然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17. 沙漠淘金
随着那人影越来越清晰,鹿饮溪的心竟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是他吗?
马上的青年渐渐显露出英俊的轮廓,停在几步之遥,朝她伸出手,在金色光影里,对她微微一笑。
鹿饮溪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几乎要抬脚跟他走。他离得那般近,似乎只要她肯伸出手,就能握住那遥不可及的人。
可是不对!这里是考场。纵然她渴得要命,也不能如此大意!她的神志竟然会有些不受控制地涣散,一定是陷阱!
可万一是真的呢?
不!鹿饮溪!要入光明道,必先入灵台宫!就算他是真的,你现在跟他走又有什么用?集中精力通过考试才是你眼下最重要的事!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鹿饮溪咬牙施出这个术法。若这人是真的,以他的境界根本不可能让火星沾身。
可火苗却燃起来,将骏马与青年一点点吞噬,一直到那凝固的笑容都消失不见。
空中突然坠落一样东西,鹿饮溪下意识伸手接住,见是一个水葫芦,十分惊喜。
抬头看时,眼前却只有无边的黄沙,哪里有什么英人骏马。
果真是幻象?
她打开葫芦塞,摇一摇,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一滴水也没有。
鹿饮溪失望地叹气。她就知道,考官没那么好心,会专门给她送水。
此刻,场外,云瞿正不满地抗议:“裴长老,你为何总要针对她?别人勘破幻境都会有水,偏偏她没有。”
裴幽皑冷冷道:“一个木匠之女,若入灵台宫,以后遇到的刁难只多不少,她若无能,早早淘汰,免得将来退学,浪费一个名额。”
“裴长老还真是不讲道理!”云瞿不悦道,“不过,每个长老都只有三次加题的机会。我好心提心您,您已用了三次!若再擅自改变考题,便触犯了考官规则,会被永久除去考官资格。”
裴幽皑依旧冷着脸,“谢谢提醒,不过,等你成为二级长老,再操心我的事不迟。”
“你!”云瞿再好的脾气,此刻也被激怒了,冷哼一声,“好!我倒要看看,咱们俩谁能先入化境,成为一级长生!”
灵台宫有一项古早先辈们定下的宫规,入化境者,可跳过长老晋升限制,破格提升为一级长生。
但数百年来,破格者仅有道主一人。
其他有望破格的,大概就是年纪轻轻就已入写境的赫连天。
就连裴幽皑,也是这一两年才刚步入写境。
而云瞿,目前还在观望之境。
裴幽皑显然并未将云瞿的挑衅放在眼里,冷峻五官上闪过一丝不屑。
沙漠里,鹿饮溪手中攥着空空的水葫芦,心中纳闷:莫非,考题早就给她了,只是她没发现?
沙漠、森林、海底、地狱、街市……,鹿饮溪脑海中灵光一闪,岂不正是金、木、水、火、土?
可她方才走出黑暗森林,也没用到金啊!
鹿饮溪不知道,除了像金无暇这种有法器在手的,其他顺利通过的学子,是用身上所带武器,或刀或剑,披荆斩棘,绕开紫委蛇,单独另辟一条蹊径,便可以走出来。只是有些耗时费力,会比较晚走出黑暗森林罢了。
当然,像鹿饮溪这般调戏挑衅紫委蛇、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的,迄今为止,也就只有她与赫连天两个人而已。
眼下也没别的思路,鹿饮溪只好从“金”上破题。
她开始双手在身边挖沙,麻利地挖出一个大坑,将水壶放在坑底,再用女王珠气泡将沙坑罩住,闭目凝气,默默念着聚水口诀:“水到渠成。”
只是这沙漠里水少得可怜,而她自己摸索的光明术法,也只能聚集方圆十里之内的水。
幸好这试炼境里,还真有一些沙地之草。
但鹿饮溪还是很痛苦煎熬,炙热的气从她身上穿过,几乎要将她全身血液都点着,如果有人在此时此刻对她念一句星星之火,她都能蹭一下烧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嘴唇干裂,嗓子几乎要冒火,才终于停下来,见女王珠气泡里已聚集一小汪水。
她还未来得及动作,那气泡被太阳烤得早就薄得几乎要化为空气,骤然炸裂,吓了鹿饮溪一跳。
幸好下面有水葫芦接着,没有全部白白流失。
她拿起水葫芦,好想一口气喝掉,但是不行。
她抓一把沙子,丢进水葫芦里,心中默念:“大浪淘沙!”
这句术语并非书上看来的,只是她脑海中突然蹦出这样一个念头,想要淘出金子来。
“以天地观万物,以阴阳观天地(注1),人至灵则阴阳生,造物生意,天地合用。”
她想着注释里的这句话,既然光明道术的术语,都是术士所造,那她为何不行?
她一边轻微摇晃水葫芦,一边一遍遍念着:“大浪淘沙!”
水葫芦里突然一阵剧烈震动,真好似里面蕴藏有滔天巨浪一般。
鹿饮溪下意识手上用力,紧紧攥着,谁知,突然手上传来“啪”地一声,水葫芦竟然裂开了!
幸好她反应快,一手接住一半,堪堪稳住,水洒出的并不多。
只见两半只葫芦里,清水之下,竟然真有金光灿灿的东西!
鹿饮溪将那些细小金粒捡出来,一次次重复,直到凑够一小撮,才脱下鞋子,将木头做的鞋底拆下来,那鞋底的脚后跟处,还有一小块铁块,是鹿饮溪为了防止鞋子磨损太块,特意订上去的。她又从衣裙撕下一小块布料,缠在木头上,再将那些金颗粒放在鞋底上。
“烈火真金!”
鹿饮溪话音刚落,布料刺啦一声着火,木头也跟着燃起来,在这炙热的沙漠中,那火极其旺盛,很快,木头就燃烧殆尽,铁块被烧得通红,金粒被融化,聚成一滩金色熔浆,淌进铁块防滑做的细痕里,变为一根金针。
金针铸成时,天色骤然晦暗。
鹿饮溪抬头一望,大吃一惊!
只见天上竟似卷起滔天巨浪,她豁然起身,却根本没处躲!
好一个狂浪之水天上来!
鹿饮溪几乎被砸得昏死过去,被巨浪裹挟着,根本无法辨别方向,连女王珠泡泡都维持不住,瞬间破灭,若不是她自幼闭气时间长,还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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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能逃脱得了。
待海浪平息,鹿饮溪睁开眼,女王珠泡泡早已将她包裹,眼前,是幽深冷寂的海底。大大小小的珊瑚礁,在女王珠光芒下,显得五彩斑斓,漂亮极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鱼群,正朝着同一个方向游去。
鹿饮溪夹在鱼群中,好似自己也变成一条鱼,畅快地随它们一起游过去。
不久,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小船,小半截船身陷进海底泥沙里。
这次的考题倒是出现得很快呢!
鹿饮溪快速游过去,找到船舱入口,正要进到里面。
寂静海底,突然冒出一阵海底涡流,猛然而来,将她卷入一个深蓝色的海底洞穴。
金逗逗长老惊讶地扭头看向云瞿,“你不是喜欢这个丫头吗?怎么也给她加题?”
云瞿微微蹙眉,紧紧盯着境中画面,“不是我加的题。”
金逗逗讶异地扭头去看裴幽皑,裴幽皑却耸一耸肩,两手一摊,无辜道:“我的次数已用完,不是我干的。”
“啊!我想起来了!”云瞿又惊又喜,语气中忍不住夹杂着兴奋,“是幽冥洞!”
光明道史书上记载,无垠海底藏有一个幽冥洞,若遇上它觉得天赋非凡的人,便会拉对方入洞。
灵台宫前辈们定下的灵台宫准则里,也提到,若有学子能有幸被拉入幽冥洞,并从幽冥洞破境,可直接破格录取,以满分计成绩。
她若能过这一关,就无须再去无间地狱与无人闹市了!”
云瞿微微一笑,“她有女王珠,我原本就觉得,水下方舟对她来说未免过于简单。如此一来,倒是有趣极了!”
裴幽皑望着境中,冷哼一声道,“你未免太高看她。”
金长老道拈着胡须道:“这幽冥洞,虽先辈们有所提及,却从不曾启用过,老夫都差点忘了它呢!”
裴幽皑听闻,神色微微一顿,沉思一瞬后,竟然主动开口问道:“赫连天当年,难道不曾被拉入幽冥洞?”
赫连天那一届入学时,裴幽皑并不是考官,只对其中一些事有所耳闻,并不了解其中详情。
“拉了,没拉进去。”金逗逗一边说,一边摇着头,语气似乎颇为遗憾。
云瞿一听,就噗嗤笑出声来,“这个我记得,他连水下方舟都未用,直接一口气冲出海面,当时海底冲出一阵涡流,但还没来得及卷住他,他就跳出去了。我当时刚乘方舟出海,一眼瞧见他从水里窜出来,还以为是什么水怪!后来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幽冥洞,非要再去闯一闯,可惜再也找不到幽冥洞了。”
云瞿与赫连天同一年入学,也一同进入金境试炼场,对这些往事还记忆犹新。
三人聊了一阵,这才看向境中,却见依然是之前的海底景象,根本瞧不见鹿饮溪的踪影,只能照出一个深蓝色大洞。
“幽冥洞与其他试炼境不同,”裴幽皑望着境中,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神色凝重,“它虽在无垠海底,却并不属五行之境,在她破境而出之前,我们都看不到其中情形。”
“啊?!”云瞿闻言有些吃惊,“那岂不是没有人知道,幽冥洞里到底藏着什么?”
18. 海底开棺
鹿饮溪望着洞内的情形,不仅瞪大双眼。
只见巨大空荡荡的幽蓝色海洞内,有一口黑沉沉的棺材,八根锁链从各个角将其锁住,牢牢固定在洞内。
鹿饮溪身上一阵战栗,背过身去,恨不得立刻逃开。
若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鹿饮溪最恐惧的,那便是黑暗中棺材里的死人。
恍惚之中,彷佛有一双干枯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一双浑浊的双目瞪着她,语气恶狠狠地,“小怪物!当年你生下来,我就说把你丢掉!你会给家里带来噩运的,你会害死你弟弟,害死你爹!”
年仅五岁的鹿饮溪,一边哭一边费劲地挣扎,“不!我不是小怪物!婆婆,你放开我!”
那双枯瘦的手上,彷佛有刺,扎得鹿饮溪很疼,那疼痛再次袭击全身,彷佛老人就在她身边,紧紧地攥着她不放。
“我给你爹说,让他把你丢进井里!他明明都走到井口边上了,眼瞅着你就要掉下去,他却又将你抱回来。他会后悔的,会后悔的!”
年幼的鹿饮溪听不懂,也不明白,哭声越来越大,开始呼救,“娘!娘!”
老太太抬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喊!你娘在喂奶呢!”
鹿饮溪拼命摇头,老太太力气却远比她大得多,“小怪物!你给我记住,你吃的每一口饭,喝的每一口水,都是你弟弟的,你欠他的!你这辈子都欠他!”
鹿饮溪伸出稚嫩的双手,费劲地去掰开老人的钳制,谁知那双手却越捂越紧,鹿饮溪的嘴巴鼻子都被捂住,没法呼吸,眼前渐渐发黑,双腿拼命地乱蹬。
她听到老太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嘟囔:“好黑啊!无边无尽的黑暗啊!太阳要死了!太阳要死了!”
“是你!是你!你是一只怪物!”
老太太还在一遍遍说着疯言疯语。
鹿饮溪觉得自己快死掉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爆炸。
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猛地一把推开老人。
她满心恐慌、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双目如失明一般,什么也看不见。
“别跑!你个死丫头!”
老太太似乎追来了!她手中还攥着一块生锈的锯片,目光凶狠得似乎要将那锯片扎进鹿饮溪脑袋里。
鹿饮溪更加拼命地跑,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伴随着沉重的倒地声,她才停下脚步,回头去看。
只见老太太静静躺在地上,后脑勺渗出一大滩血,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正直直地瞧着鹿饮溪,一动不动。
“娘!”鹿柴刚从外面回来,看到地上的情景,立刻冲老太太扑过去,将老人上半身扶起来,颤抖着双手去探她的鼻息。
而老太太的后脑上,扎进一根锯片。
“娘啊!”鹿柴发出刺心裂肝地一声惨叫,痛哭起来。
后来,鹿饮溪被鹿柴狠狠揍了一顿,又被丢进屋里,给老太太守灵。
屋子关着门窗,黑漆漆的,只有老太太的尸体,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她只能听到外面,鹿柴哼哼哧哧切木头做棺材的声音。
三天,鹿柴做棺材做了三天,鹿饮溪就被关了三天。一粒饭没吃,一口水没喝。
那是鹿饮溪第一次被关禁闭。
她不停地拍着门,大声哭喊着,求她爹放她出来。一直到她哭得嗓子了,喊不出声来,门依然没开。
她发了高烧,噩梦不断。老太太的双手似乎一直紧紧攥着她,在她耳边不停地说:“是你!是你!你这只怪物,是你害死我!你不仅害死我,将来还要害死你弟弟,害死你爹!”
那声音一遍又一遍,言犹在耳。
鹿饮溪的泪水掉下来,融入海水里。女王珠感应到她的情绪,吐出大大小小许多个五彩斑斓的泡泡,萦绕在她身侧。
她甩开沉重的童年记忆,费劲地往上游,想要立即逃出这压抑得叫人无法呼吸的深洞,似乎怕身后的棺材里,会突然有人冲出来追她。
眼看洞口就在眼前,鹿饮溪深吸一口气朝上游,刚探出头去,却见上方突然掉落一轮圆环。
她下意识伸手接住,却发现并不是圆环,而是一面圆月大小的水镜,只是因为在海水里,才看起来像一个环。
裴幽皑望着境中顶着一头湿漉漉头发的鹿饮溪,冷声提醒:“考官是不能因个人喜好给学子提供场外辅助的。”
境中还是海底景象,说明鹿饮溪并未破镜。
显然,她这是临阵逃脱了。
云瞿微微一笑,“谁说我辅助她?我明明是加试。这心水镜能照出人心之所念,有不少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呢!我此举也是想考验她心志是否坚定。”
裴幽皑:……
鹿饮溪惊讶地望着镜面,只见水镜里,她身穿金灿灿的衣袍,领口闪烁着自由火焰,头戴金冠,手中持着一把形状奇特、弯弯曲曲的长剑,端坐在一处大殿之首,下方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他们一个个做着一模一样的手势,将将左手放在心口,右手举起,齐声高呼:“我等光明道之人,在此起誓,恭迎鹿饮溪继任为光明道之主,引领我等走向光明的未来。终生守护光明,至死不悔!”
“恭迎道主,守护光明,至死不悔!”
“至死不悔!”
至死不悔的誓言,一遍遍在大殿内回荡。
光明道主?我成了光明道主吗?
鹿饮溪呆愣愣地望着镜中情形,甚至,她还辨认出,跪在最前方、带领众人起誓的,正是那日见过的金衣青年。
俊美无比的青年,脸上挂着灿烂的笑,仰望着她,眼神里是满满的欣赏与爱慕。
鹿饮溪伸出手,忍不住想要触摸镜面,镜面荡漾起一圈又一圈波纹,画面消失了,声音也消失了。
鹿饮溪一心念着要当光明道术士,想光明正大地逃离那个叫她窒息的家,成为一个谁也不能欺负她、比谁都厉害的人,自由自在地生活,永远也无须再向谁低头,再也不用担忧生命会被什么人威胁甚至夺走。
但她从未想过,要做光明道主。
可是,为什么不呢?
彷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点燃。
这世上最厉害的人是谁?是光明道主。
这世上谁可以不用受世间规则约束?是光明道主。
这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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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谁最有望逃离生死桎梏、做一名真正的长生?还是光明道主。
一念心起,便如熊熊之火,再也收不住。
我,鹿饮溪,要做光明道主!
鹿饮溪深吸一口气,回头钻入幽深洞穴,快速朝那口棺材游去。
“小丫头志向不小呢!”金长老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还没入灵台宫的学子,就想要做道主。更何况,她还只是一名木匠之女,没有家族可以依仗。”
裴幽皑冷冷吐出四个字:“痴心妄想。”
云瞿笑着道:“一切皆有可能。”
境里,鹿饮溪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鹿饮溪回到棺木前,仔细打量那口棺材。
只见黑沉沉的棺身壁侧,雕刻着精致的花草树木,一番生机勃勃之象,与这暗沉压抑的黑色极不相称,而棺材顶盖上,印刻有两行大字:
一念花开,逍遥自在。
字迹大开大合,似乎蕴藏着极旺盛的生命力。
鹿饮溪蹙眉,这考题,是什么意思?
再看那棺盖上,竟然有一把黑沉沉的大锁,锁上有眼,却没有钥匙。
难道,是要把这棺材打开?
鹿饮溪环顾四周,游着将洞内找遍,也没能找到任何像钥匙的东西。
除了棺材与锁链,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等等,钥匙?她从腰带上拔下一根金针。
这针还是她上一场沙漠里做的,巨浪袭来的瞬间,她下意识就扎进腰带,藏入其中。
她曾做过不少机关锁,也用过一根针撬开过不少锁。而这些技能,是她在不知被鹿鸣的恶趣味关禁闭多少次之后,才摸索出来的。
谁料,原以为会轻松打开的锁,却毫无动静。金针原本就硬度不够,鹿饮溪怕不小心折在里面,更不敢用太过用力。
她有些失望地拔出金针。难道,这锁上还设有术法?
她记得光明术法中有一种是专门用来布下屏障的,有的能隐形,隔绝别人视线,甚至隔断声音,还有的能够设下禁制,比如天地境的每一层大门上,都设有术法禁制。
“一念花开!”
“开门见山!”
“金石为开!”
鹿饮溪胡乱试着念了许多她能想起来的与打开有关的词语,甚至连“天地开辟”都说了,却毫无作用。
她只好再从棺材上去找线索,伸手去抚摸棺材盖上的字。那些字一经她触摸,竟然掉落一些黑色的漆,露出里面的金色来。
莫非这棺材原本是镀金的,只是外面又重新镀一层黑漆?
鹿饮溪脑海中闪出一个毫无根据的念头:难道钥匙也得涂一层黑漆才行?
她试着将字迹上的黑漆刮下来,涂抹在金针上,不消片刻,金针变成黑漆漆一根,再插进锁孔。
咔嗒!
开了!
鹿饮溪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一个念头,竟然蒙对了!
她推开沉重的棺盖,内心有些紧张。
不知这棺材里,藏着的会是什么人?
棺盖发出沉闷一声响,终于错开一条缝。
19. 海底开棺2
看那棺身上的雕刻,倒是叫她想到第一任光明道主,据说是因为他,世界才有了花草树木。
但第一任光明道主陨落至今,已经好几千年,恐怕尸骨早已是一把灰了吧。
她再用力一推,推出一人之宽的距离。
这棺盖大约里面是中空的,在海水里有些浮力。否则就凭鹿饮溪的力气,怎么可能在深深海底推开这棺盖呢。
鹿饮溪借着女王珠的光芒,却见里面黝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她只好钻进去,借着女王珠查看里面。
棺材里竟只有一副画。
画上是一位清秀羸弱的青年,穿一身宽大雪白衣袍,衬得他更加清瘦纤细,留着一头奇怪的利落短发,五官神态温和,鼻梁秀挺,双眉寡淡,一双细长眼微微朝下弯着,似在微笑,一副纯真又和气的模样。
这画像之人,莫非就是第一任光明道主?
因时代久远,史书上并没有这位道主的画像,就连他的姓名,都众说纷纭。有说他姓金,有说姓云,有说姓花,还有说姓火的。史书中提到这位道主,都是以“花木道主”代称。
头顶上突然传来“砰”地一声。
棺材盖竟然自己合上了!
鹿饮溪连忙伸手去推,那棺盖却纹丝不动。
难道,这场试炼的出口,就在这棺材里?
她摩挲着棺材四周,却根本连个凸起都没有。
只是一道开题,不可能会将她困死在里面。到底要如何才能出去呢?
再看那棺材里的唯一的画,鹿饮溪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这画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能泡在水里而不坏?
她再仔细摸一摸,那画似布非布,似纸非纸,摸上去细腻丝滑,倒有些像人的皮肤。
念头刚一浮起,鹿饮溪就立即缩回手,不自觉地一阵战栗。
别自己吓自己,鹿饮溪!
再凝神细细查看那画像,才发现这位“花木道主”脚踝上,竟戴着金色镣铐,精致的锁链,牢牢锁着两根纤细的脚踝骨。
堂堂光明道主,怎么会戴着镣铐呢?好奇怪!
莫非,是第一任黑暗道主干的?毕竟,据史书记载,他们两个水火不容,定下世世代代光明与黑暗不共戴天之仇的基调。
灵台宫最早,并没有如今这么多系,唯有自由之火代表的光明宫,是在后期的历史长河中不停演变,才逐渐有了灵台系、星洞系与泉穴系。
而崇尚自由之火的光明道创始人,竟然被锁住双脚。
鹿饮溪不由得替他觉得不甘,伸手触摸那金色镣铐,才发现那里竟比别处要凸起一些,像是用金线绣上去的。她取出金针,将方才涂上的黑色漆沫全部擦干净,凑近画像,仔仔细细地将那金色镣铐的丝线一点点挑开,最后一个针脚挑完后,发现这绣镣铐的金丝线,竟足足有五尺之余。
鹿饮溪刚将金线收好,就见那画像突然动了,画上的光明道主竟笑了起来,双眼弯弯似弦月,嘴角朝上勾起,几缕碎发随着水波荡漾,时不时地遮一下眉眼。
鹿饮溪还未来得及惊奇,就见画像上的人抬手朝她挥了挥,似在告别。
身下棺木底板突然打开,鹿饮溪掉落下去的瞬间,那棺木就已再次合上。最后一霎那,鹿饮溪听到那画像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随后那具棺材便消失不见,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鹿饮溪灵巧地翻个身,以为这个试炼场结束了。
可眼前,竟又出现一具棺材。
这具棺材不似之前那具那般黑沉沉,而是金灿灿的,棺身壁侧,雕刻着精致的虫鸟鱼兽,栩栩如生,而棺材顶盖上,同样印刻有两行大字:
生不同衾,死同穴。
只是这次的字迹,与先前不同,歪歪曲曲似爬虫一般,比起第一具棺木上的字,书法造诣要差得远。
鹿饮溪几乎不假思索,就能断定,这一定是第三任光明道主龙小云的棺木。传闻她是一位神奇女子,创造了虫鸟鱼兽,还与黑暗道主有着一段禁忌之恋。
有了方才的经验,这一次鹿饮溪动作快了许多。她将金针直接插进金锁锁孔,果然开了。
推开棺盖,跳进棺材,却见里面只有一把匕首,静静躺在金色棺底上。
匕首?鹿饮溪蹙眉,传闻龙小云道主因被黑暗道主诱骗,最后幡然醒悟,杀死了黑暗道主。莫非这把匕首,就是见证这段悲凄爱情的凶器?
可那棺盖上的字,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她最终与黑暗道主合葬了?
若第一具棺木上的字,代表第一任道主心向自由,打开脚铐就能解开考题。那这一道开题,难道是完成“死同穴”的心愿?
鹿饮溪思索片刻,便持刀在棺底上刻画起来。史书上记载有这位龙道主的画像,雕刻起来自然也不费功夫。只是,那黑暗道主她却从未见过。历代黑暗道主,史书上都只有寥寥文字记载,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更别说画像。
这可有些为难她,鹿饮溪只好雕一个简略的背影。幸而数千年前,人们的衣着服饰都较为简略,鹿饮溪也不用雕刻得太细致,大约半个时辰后,一副生动的木刻画就跃然眼前。
一个灵动娇俏的女子,正伸手拉住一个青年的手。青年背着身子,似乎有些骄傲任性,又有些冷酷。
鹿饮溪等了片刻,却不见丝毫动静。
难道,她思路错了?
鹿饮溪沉思片刻,若这试炼场的设计,与光明道史吻合,那便是黑暗道主死于龙道主之前,这么说,“生不同衾死同穴”这几个字,极可能是龙道主亲自刻的,这般一想,颇有一些“求而不得”的意味。
鹿饮溪灵机一动,取出金丝线,系在金针上,在青年背影脚踝上,绣上一道金色镣铐。
只是这棺木不比画布,她穿针得极其艰难,针脚粗得可怕,那镣铐也歪歪扭扭,一点也不似先前画布上那般精致,倒有些叫人啼笑皆非。
最后一针完成,打个死结。
雕刻的龙道主突然动了动,似乎安抚性地在青年的手背上拍了拍。
棺壁发出沉闷一声响动,开了一道缝。成了!她破解了!
鹿饮溪大喜,冲雕刻的两个人影挥一挥手道别,游了出去。
她像一条美人鱼,朝上游去,水底却突然涌出一股无形之力将她拖拽,出现在她眼前的,竟又一具棺。
还有完没完?!
鹿饮溪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若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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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王珠,只怕早就溺死在这水洞里。
这具棺木,不是金灿灿,也并非黑沉沉,而是暗红色的木头,没有镀任何颜色,看上去就像刚刚做好的一般。
而棺盖上,毫不意外,照旧有着两行字:
阴阳两隔,天地一合。
这又是哪位道主的坟墓?
鹿饮溪蹙眉,却见这棺木上竟没有锁。
她惊讶地推开棺盖,探头朝里一望,待看清棺木里的情形时,却神色大变,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那棺材里头躺着一具少女尸体,五官面容,无比熟悉。
少女身穿光明道主的金色袍服,衣领上闪烁着自由之火,头戴金冠,双目紧闭,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身侧,放着那把形状奇特的剑,而胸口上,还挂着与她身上那颗一模一样的女王珠。
那尸体,竟是她自己!
鹿饮溪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瞧着棺木内那具尸体。
难道,她在海底所瞧见的这一切,皆都是幻象?
可前两具棺木,都是史书上年纪轻轻就陨落身死的光明道主,这叫鹿饮溪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可怖的联想:
她也会死!哪怕是她当上光明道主,也毫不例外!
她会被装在棺木里,埋葬进又深又冷的水洞,孤零零躺在这里!
而棺木里的她,还那么年轻!
这一切,就像一个古老又可怕的预言,突然降临在她头上。
那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边,“小怪物!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早就该被淹死在井里!你为什么还活着?”
不,不!
鹿饮溪紧紧咬住嘴唇,她不是怪物,她不想死,她不要死!
什么阴阳两隔,天地一合,她要活着,要长命百岁地活着!
她拿起匕首,在棺盖上那一行字旁边,咬牙又刻下一行字:
生金死金,人鬼无分!
最后一笔勾完,她将金针插入棺材内女尸的眉心,又一把将棺木推上。
“金针入眉,魂魄勾心,傀儡附体,死而复生!”
这句话,是她在那本术法书上看到的,那位写注解的神秘人,用极小极淡的字,将这句话留在了光明道史篇章里最后一页。
她要活着,哪怕老天非要她死,她也要活在这世界!
“她出来了!”
云瞿惊喜地喊道。
金长老立即扭头凑过去看,果然见鹿饮溪已破水而出。
境面骤然射出一道金光,画面消失了。
这意味着,鹿饮溪已走出试炼境。
“天哪!我果然没看错她,她好厉害!”云瞿双手捧着脸,双目满是赞叹,“希望她能入灵台系,做我的师妹!”
“裴长老,到时候可不要跟我们灵台系抢人哦!”云瞿愉悦地笑着侧过头,却见裴幽皑一脸严肃地盯着土境画面,眉头紧皱。
云瞿见他看得入神,探过来半个身子,正要拍一拍他的肩,却见裴幽皑骤然色变,霍然起身,朝二楼冲去。
“喂!”云瞿冲他喊一声,觉得他莫名其妙。裴幽皑一天天地都臭着脸,但她还是第一次见裴幽皑如此失态。
“怎么回事?”
20. 千婴树
金逗逗也看向土境画面,仔细瞧了片刻,才震惊道:“不好!是千婴怪!”
说完,也迅速起身,冲向天地境二楼。
云瞿呆愣片刻,待反应过来后,也是脸色大变,猝然起身,骂一句“我日!”
幸好,此刻大厅内空无一人,没人知道,温柔娴静的云长老,竟然说脏话。
鹿饮溪一睁眼,发现自己竟在金境门外,正疑惑着,金境大门上出现一连串的名单,提示她将夙寐花投给其中一个,也可以选择弃权不投。
鹿饮溪选了关月月的名字,夙寐花飞入金境,消失不见。
“啊!救命!”
她刚转身要下楼,就听到二楼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是关月月!
鹿饮溪在上楼之前,以为夙寐花会带她们去同一个试炼场的不同位置,便在关月月身上留下了一丝碧海气息,想着入场后可以找到她,与她一同齐心协力。
却没想到,她们竟不在同一层试炼境。
她快速冲下二楼,穿过那扇晶莹屏幕,循着碧海气息,很快寻到关月月。
只见关月月倒在地上,正费劲在地上爬行。
而她身后,竟有四五个光溜溜的婴儿,一边哇哇啼哭,一边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紧紧追着关月月不放,甚至其中一只正紧紧抱着关月月的腿,撕开衣衫,大口大口地啃她腿上的肉!
“月月!”鹿饮溪大吃一惊,快速奔过去。
这是什么怪物?!
鹿饮溪脑内一阵火速搜寻,却想不来曾在哪本志怪传记上见过这种怪物。
可这画面,又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别过来!”关月月一边抬脚踹着另一只爬上来抓住她脚的婴儿,一边惊恐惨叫,“滚开!滚!撒手!”
鹿饮溪上前,一脚踢开其中一只,伸手去拽关月月腿上那只。
关月月抬头,看见是她,脸上满是泪水,眼神中盛满惊恐,“快跑!别管我了!”
“这是什么东西?”鹿饮溪一边扯一边大声问,谁知鹿饮溪越是用力,那婴儿缠得越紧,只听咯吱一声,是骨头断了!
关月月发出一声惨叫,颤抖着声音哭道:“是千婴怪!这是近百年来才新生的怪物!它会将人生生吃掉,然后自己变大!越大越饿!被它缠上,是跑不掉的!”
鹿饮溪果然看见,那啃吃关月月腿肉的婴儿,正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变大!
变大的婴儿,嘴角还挂着鲜血,见鹿饮溪一直扯它,松开关月月,怒气冲冲地朝鹿饮溪扑过来,缠住她手臂,上去就啃。
一声凄厉惨叫,伴随着关月月的惊呼,从那婴儿口中发出。
只见那婴儿突然全身着火,最后,大火熄灭,化为一片干枯落叶。
鹿饮溪一愣,不明白怎么回事,背后突然被关月月猛推一把,“快跑!别回头!”
可人就是这样,越是叫她别回头,鹿饮溪就越是下意识回过头去。
天!
鹿饮溪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不远处,有一颗灰扑扑的老树,树干歪歪扭扭,树杈上挂着许多个婴儿,正一个个往下掉落。
坠落在地上的婴儿,就如从娘胎里出生一般,光溜溜的,一个个哇哇啼哭,四处找吃的。
场上不止关月月一个学子,时不时有人发出尖叫声。
有几只婴儿发现了她们,迅速朝她们爬过来。
那速度之快,叫鹿饮溪不禁瞪大双眼。
她俯身去拉关月月,“它们追过来了!”
“我的腿!”关月月痛哭一声,“我跑不动了!你别管我,去找裴长老他们求救!”
“我背你!”鹿饮溪蹲下身子,将关月月捞在背上,火速就朝出口冲,差点撞上冲进来的裴幽皑。
“卷土重来!”裴幽皑冷着脸,伸展双臂,地上的泥土纷纷卷起,几乎成一道道墙,朝千婴树扑过去,没一会儿,千婴树所在地就变成一座山丘,被厚厚的泥土埋葬在底下。
金逗逗长老也追了进来,念了一句“真火三昧,焚烧一切!”,地上那些四散的婴儿发出声声凄厉惨叫,化成一片片黄叶,沉入泥土里。
“没事了没事了!”云瞿最后一个冲进来,一边安慰众人,一边将关月月从鹿饮溪背上扶下来,扯下头上云锦发带,火速给关月月包扎。
关月月的右小腿,几乎被啃得只剩下骨头。那骨头还裂开来,看着就钻心疼。
“幸好没抓到心脉!”云瞿蹙着眉,一把背起关月月,“我先带她去行云馆医治!其余人,有受伤的,跟我一起!没有受伤的,留下继续考试!”
还有三名少年也身受轻伤,但不愿意放弃这一次考入灵台宫的机会,忍着痛摇头。
若是走出土境,就代表他们自愿弃权。
云瞿没说什么,快速离开了。留下的人窃窃私语起来,纷纷讨论方才那吓人的千婴树。
“继续考试!”裴幽皑冷着脸下令,“你们已落后其他境的人许多时间,还不抓紧!”
那些学子一听,顿时噤声,四下散开,找属于自己的试炼场去了。
裴幽皑转身,冷眼盯着鹿饮溪,神情严肃,一字一顿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鹿饮溪一愣,怔然地瞧着他。就,直接进来的啊!
难道,她不能进?
“她已成功从幽冥洞破境,五境将她认作自己人,放她进来,又有什么奇怪?”金长老在一旁解释道,“你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裴幽皑冷哼一声,转身出了土境。
金长老冲鹿饮溪竖起大拇指,笑道:“丫头,好样的!”
他瞧着鹿饮溪,神情赞善地点点头,才转身出去。
鹿饮溪连忙跟上,一边下楼梯,一边忍不住问:“金长老,试炼境里,怎么会有千婴怪这种怪物?”
这么厉害的怪物,显然并不是考题。
金长老停下脚步,收起笑容,嘱咐她道:“灵台宫一定会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暂且不要外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鹿饮溪连忙点头应下。
“你先在一旁静候,待所有学子试炼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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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示试炼结果后,方可离开天地境。”
鹿饮溪乖乖应下,转身却一眼瞧见姜沫儿,正在大厅内一个角落里坐着,默默啜泣。
她回到原来那个角落,在软垫上坐下。
云瞿很快一个人回来,又坐回她原本的位置,与金长老、裴长老一起,关注着境内考试。
有学子陆陆续续下了楼,有尖叫痛哭着冲下来,一直到步入大厅,夙寐花才熄灭的,一看便知,与姜沫儿一样,被淘汰了。
也有满脸兴奋、带着喜悦之色下楼的,应该是成功破境而出了。
一直到两个时辰后,所有学子才试炼结束。
连关月月都被抬着送了回来。抬着她的两个人,都穿着洁白衣袍,衣领上,绣着一颗灵草,鹿饮溪猜测,她们是行云馆的人。
“月月!”鹿饮溪连忙走上前,低低唤一声。
关月月脸色苍白,双眼已经哭肿,“我中途离场,不可能考上了。不过,我想知道,我总共考了多少分。”
鹿饮溪瞧一眼她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右腿,担忧道:“你的腿怎么样?”
关月月苦涩一笑,“没有大碍,行云馆的长老医术高明,不出半年,应该就能长好。”
鹿饮溪微微松一口气,安慰道:“灵台宫每年一考,你明年再来!”
关月月微微点头,又抬头道:“之前在土境,谢谢你救我,不然我可能已经没命了。”
她神色犹豫一瞬,“我能唤你鹿鹿吗?如果你愿意,我想与你做朋友,一生一世,绝不背弃。”
鹿饮溪颇受触动,立刻道:“当然可以!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别人都叫我小溪,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鹿鹿呢!
关月月微微一笑,“鹿鹿,除了金公子外,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们一定会在灵台宫再次相遇。”
鹿饮溪也对她报之一笑,“嗯”一声,用力点头。关月月躺在担架上,不方便,鹿饮溪便在她边上找一个空位坐下,正好在第三排。
“安静!”云瞿站起身,“所有学子的试炼成绩,均已计分完毕。此次考试,报名者总共五百一十二人,到场考试者,五百零二人,录取三十人。”
“这么少?”鹿饮溪微微吃惊,“才三十人?”
关月月弱声道:“灵台宫难进难出,若录取太多,只怕许多学子终其一生也难以入望远之境,一辈子就只能做灵台宫学子。灵台宫入学的考试,自然要千挑万选。”
云瞿开始宣读录取学子的名单,“闻人杰、钟瑶瑶、黎雪儿、武一凡、……赫连玉!”
人群中爆发出一个有一个喜悦的欢呼声,但更多的,是带着一脸焦急的神情,期待着自己的名字被念出来。
云瞿念完赫连玉的名字,继续道:“下面,我公布,这次成绩最优异的、前三名学子的成绩。”
“第一名,是……”
众人顿时一个个都屏住呼吸,又紧张又期待。
云瞿却突然停住,说嗓子有些干,要先喝水。
考生们集体发出失望的牢骚,一个个眼神幽怨地瞅着云瞿。
21. 初识赫连玉
“第一名……”云瞿喝完水,却又故意使坏,眨眼一笑道:“你们想都知道是谁对不对?那我就……从第三名开始!”
考生们集体晕倒。
“第三名,金无暇,四百六十六分!”
坐在最前方正中央的金无暇,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微微蹙眉,似乎对这个成绩并不满意。
“第二名,云海潮!四百八十八分!”
坐第二排右边的一群少年,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推了一名穿雾色云锦的少年一把,“海潮!恭喜你!”
名叫“云海潮”的少年,相貌文秀,被起哄后有些羞涩地红了脸,抬头看一眼云瞿,眼神含着几分热烈。
“切!云海潮不过是傍上云家的一条狗,云瞿又是考官,谁知道有没有偏袒于他!”
鹿饮溪听到右前方有人低声嘀咕,语气烦躁,抬头看去,见是一名衣衫华贵、年龄不大的少年,正侧着头对鹿饮溪正前方的人说话,若只看他侧脸五官,已显得有几分英俊,只可惜满脸的不忿之色,与鹿鸣平日的嚣张颇有些神似,叫鹿饮溪一眼望去,就心生嫌恶。
“阿杰,你可是堂堂闻家的公子,”另一人轻笑道,“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没得辱没了你的身份。”
说话的少年,背对着鹿饮溪,穿着一身雪白衣衫,配一条金色腰带,腰带上镶满金玉宝石,勾勒出纤细得如女孩子一般的腰,头发似乎刚修剪过,比寻常人要短许多,却没有束发,温顺地散落在肩上。
鹿饮溪瞧不见他的面容,只听声音,却有些温柔好听,叫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雪衣少年似有所感,突然回头,看向鹿饮溪。
鹿饮溪猝不及防,撞上他的双眼,不禁微微一怔。
少年的面容俊美若玉,皮肤白皙得过分,像雪堆出来的一般,五官又精致得似画上神仙,双目纯净透凉,眉宇间却又隐藏着几分阴郁,使得整个人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晦暗之气。
就好像,快要融化的冰雪,纯净的雪水混杂进几分泥土,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姑娘,你这般偷偷瞧着我,莫非,是喜欢上我了?”雪衣少年微微一笑,对着鹿饮溪温温柔柔道。
鹿饮溪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只是乍然瞧见你,叫我想起一个人来。”
鹿饮溪想起棺木里那张画像,第一任光明道主。
其实,这少年虽五官与那画上并不相同,神态却足有五分相似。不同的是,画像上的人眉宇明媚纯净,笑容和煦如光,并没有这阴郁之气。
“哦?”少年柔柔地挑起眉,似乎真的惊讶,但鹿饮溪却能感受到,他那惊讶是故意装出来的,“你想起的,那个人,不会是……赫连天吧?”
少年的尾音扬着调,似在故意逗弄。
鹿饮溪又是一愣,连忙摇头,“不,不是他!我不认识赫连天!”
“这样啊!有意思~”雪衣少年轻笑一声,纯净的目光盯着鹿饮溪,“鹿姑娘,我叫赫连玉,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名字,永远不要忘记。”
说完,他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转过头去。
鹿饮溪被他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纳闷这个人说话怎么有些古怪,总是一顿一顿的,好好的一句话非要拆开来说。
她扭头看关月月,见她正一脸落寞地望着五行之境的方向,眼神中满是不甘。云瞿都念到第二名了,依旧没有关月月的名字。鹿饮溪明白,虽然她明知这一次不可能录取,但还是心存一线希冀。
等等!鹿饮溪突然一阵心慌,方才,好像,也一直没有她的名字?
此刻,云瞿又在慢条斯理地喝水。等众人安静后,她才站起身,环顾四周,瞧这下面坐着的、翘首以盼的众人,念出最后一个名字:
“第一名,鹿饮溪!五百分!”
大厅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鹿鹿!是你!”关月月兴奋地大叫出声,率先打破寂静,一把攥住她的手,“你考上了!你第一名!满分!”
鹿饮溪也没想到,自己竟会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灵台宫,被关月月那么一叫,不由得也十分激动振奋。
她简直不敢相信!
她成功了!
她考入灵台宫了!
方才她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正忐忑不安呢,没想到,她竟是第一!
喜悦像澎湃的海潮,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前方的金无暇回头瞧她一眼,面上露出微微惊讶之色。姜沫儿似乎不敢置信,吃惊地扭头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掩藏不住的、浓烈的嫉恨。
云瞿冲她微微一笑,接着对众人道:“未能通过试炼的学子,便不作宣读,请自行前去天地境大门前查看成绩。有异议者三日内找我们禀报。”
“月月,我去帮你看!”鹿饮溪站起身,正要去大厅出口,却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正是坐在她左前方那位神情嚣张的叫“阿杰”的华衣少年。
“你就是鹿饮溪?”那少年语气傲慢、眼神不屑地上下打量鹿饮溪,“就你,满分?”
鹿饮溪微微蹙眉,“请你让开!”
关月月在一旁拉住她,小声道:“鹿鹿,别惹他。他是云金城闻氏君主之子,闻人杰。”
闻氏君主之子?鹿饮溪微微吃惊,突然想起,她费尽心思做的傀儡人,不会沦落到这位闻公子手中了吧?
那傀儡人也太可惜了。
“我有异议!我要举报鹿饮溪!她违规,成绩不能作数!”闻人杰突然举起手,高声喊道。
众人一听,纷纷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赫连玉也转过头来,静静瞧着鹿饮溪。
关月月一听,立刻急道:“闻公子,您也已被灵台宫录取,以后你们就都是同届学子,何必为难她呢?”
闻人杰根本不理会关月月,对着众人高喊道:“鹿饮溪有女王珠!姜沫儿亲眼看到,她用女王珠来解题!”
姜沫儿站起身,神色愤恨,“她的确有女王珠。”
大厅内,顿时开始嗡嗡起来,不少被淘汰的学子,目露不甘之色。
金无暇突然冷笑一声,“姜沫儿,你有毛病吧,你手腕上戴着的银链,难道不是法器?还有你,闻人杰,你耳垂上戴的月光石,是传音法器吧?怎么,就只许你们用,不许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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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天生就高别人一等?还有其余诸位,钟瑶瑶的玉箫、黎雪儿的冰壶、武一凡的金簪,这些难道不都是法器?”
“无暇姐姐!”姜沫儿涨红了脸,“我是你的好姐妹,你怎么帮着她说话。”
别说姜沫儿,连鹿饮溪也十分吃惊,金无暇明显并不喜欢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她出头。
在乱哄哄的议论之中,云瞿一步步走过来,停到闻人杰跟前,淡淡道:“考试并不搜身,也没有禁制任何人携带法器。闻人杰,这里是灵台宫,不是闻家的后花园,请你不要在此无理取闹。”
闻人杰神情不满地反驳:“那怎么能一样。我们身上的法器,可都是一些常见常用的,就像身上的衣服鞋子一样,是必需品。但她的女王珠,可是上等法器,在场的人谁不知道,女王珠有造境之能!”
造境?鹿饮溪愕然,她还真不知道。
“说不定,三位考官看到的鹿饮溪破境,是女王珠所造幻境,根本就不是真的!”
闻人杰的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大厅内议论纷纷。
若鹿饮溪的成绩不作数,那便能往后再顺延一个人。
云瞿淡淡看一眼闻人杰,不悦道:“女王珠的确有造境之能,但也要其主人至少已入写境,才能召唤女王珠来造境,难道,你以为,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已入写境?”
闻人杰神色一噎,似卡壳一般,支支吾吾道:“说不定,她有些邪门歪道的法子呢!”
“好了!”云瞿神色一肃,环视四周,“你们知道,她为什么能得满分吗?”
众人顿时噤声,都望着云瞿。
“那是因为,她破了幽冥洞之境!”
幽冥洞?!
众人皆都神色大变,齐齐看向鹿饮溪,目露震惊之色。
“此境一破,无须考官审判分数,便会自动出境,以满分计,录入灵台宫。这是灵台宫先辈们定下的规则。”
说着,云瞿的目光落在闻人杰身上,冷淡道:“就算她破的无边沙漠、黑暗森林之境不作数,也依然是满分!”
“幽冥洞?”闻人杰惊疑道,“这不可能!就连赫连天都不曾去过幽冥洞,她一个野丫头,怎么可能破幽冥洞之境!”
“一切皆有可能!拉她入洞是幽冥洞自己做出的选择,是幽冥洞认可她的实力!”云瞿说完,环顾四周,“可还有人对鹿饮溪的成绩,有异议?”
众人顿时雅雀无声。
闻人杰神色不忿,还要再开口,右肩却突然搭上一只纤细雪白的手。
“幽冥洞?有意思。”
赫连玉目光清亮地瞧着鹿饮溪,“在光明道史上,只有后来入无我之境的那几个,才有机缘被拉入幽冥洞,别说赫连天,就连道主都未曾去过。”
说着,他突然笑了笑,好似冰雪化成水,颇为楚楚动人。
“鹿姑娘,我一直对幽冥洞心存好奇,可惜,却没能入它青眼,无机缘入内一观,不知鹿姑娘,可愿将你在幽冥洞内的所见所闻,与我讲一讲呢?”
赫连玉的语气很温柔,眼神也很平和,但不知为什么,鹿饮溪就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叫人窒息的压力。
22. 考入灵台宫啦!
她转头看向云瞿,云瞿微微颔首,“试炼已结束,灵台宫并无对试炼场的保密规定,鹿饮溪,你不介意的话,就对大家说一说吧。”
鹿饮溪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我看到了三个……”
“鹿饮溪!”一直沉默的裴幽皑,突然出声打断她,语气十分严厉,“幽冥洞与别的试炼境不同,不能一概而论!我认为,你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
“裴长老,难道你就不好奇吗?”云瞿不满地看向裴幽皑。
“好奇心有挑选合格的学子重要吗?五行之境,学子们都十分熟悉,人人都提前有所准备,但境中试炼场景繁多,也就罢了。可幽冥洞作为能破格录取学子的神秘之境,若人人知晓,叫心怀不轨者钻空子,岂不招来害群之马!”
云瞿被他怼得脸色都气红了。
“好啦好啦!”金长老笑呵呵打着圆场,“这些先不提,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便发录取牌吧!”
“我还有异议!”
场中一名蓝衣少年,突然起身,捂着受伤的手臂,眼含不甘道:“鹿饮溪,她身上有古怪!”
云瞿皱起眉,冷眼瞄一眼那蓝衣少年,“有何古怪?”
“方才,千婴怪为什么不咬她?!”蓝衣少年指着鹿饮溪道,“我刚刚在土境里瞧见了,千婴怪咬她时,不仅没能咬伤她,反倒被火烧伤了!”
这名学子话音一落,众人纷纷转过头来,目光再次聚集在鹿饮溪身上。
“我听说,千婴怪是近百年来才新生的怪物,所以只敢咬人,却不敢咬黑暗道的其他怪物。”蓝衣少年咬牙切齿,似乎受伤的不是他的手臂,而是他的牙,“莫非,你也是怪物不成?”
鹿饮溪猝然抬头,内心一阵惊恐,连连摇头,“不,我不是怪物!”
云瞿彷佛被气笑了,朝前走两步,双手环在胸前,“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你父母没教你怎么做人吗?开口闭口就含血喷人!你当我与金长老、裴长老是来这儿吃闲饭瞧热闹的?有黑暗道怪物,我们会认不出来?”
说着,她走近鹿饮溪,伸手撕开鹿饮溪的衣袖,从里面抽出一根符篆,展示于众人。
“你们看,这是什么?”
云瞿环顾四周,见众人默不作声,才朗声继续道,“这是赤狏(yí)符,千婴怪自然不敢咬她。”
赤狏符!云家的赤狏符!
鹿饮溪一听,也大吃一惊。
赤狏符,是最难写的符篆之一,乃云家先祖所创,这位先祖也曾做过光明道主,传闻他能用赤狏符召唤出神兽赤狏,喷出三昧真火,无论什么黑暗道怪物碰上它,都唯有魂飞魄散,死路一条。
“还怪物,我看你才像怪物!”
云瞿手上轻轻一甩,赤狏符唰地扑上那蓝衣少年的脸。
少年手忙脚乱地扯下赤狏符,羞愧地低下头,“云长老,是我见识浅薄,冤枉了鹿姑娘,对不起。”
云瞿指一指鹿饮溪,“你该道歉的对象是她,不是我。”
蓝衣少年捂着手臂,转过身子对着鹿饮溪鞠躬,“对不起,鹿姑娘。”
他认错倒是快,态度也诚恳,鹿饮溪没说什么,微微点头。
云瞿扬声道:“既然大家对成绩已无异议,今日试炼便到此结束。”
说完,她点头示意其余长老开始发录取牌。
“请录取的学子,四月初一那日,带着灵台宫录取牌,按时报到!否则,视为自愿放弃,成绩作废,不能算作灵台宫学子。”
鹿饮溪拿到录取牌时,忍不住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只见两指宽的木牌上,雕刻着鹿饮溪的名字。
“鹿鹿!恭喜你!”关月月虽然难过,却还是对鹿饮溪露出笑容,“我真为你高兴!”
鹿饮溪握住她的手,眼神真挚,“月月,我在灵台宫里等你,你明年一定会考上的!到时候,你也会拿到属于你的录取牌!”
云瞿走过来,对关月月道:“你在天地境受伤,是我们三位考官的重大失职。你放心,我已通知行云馆将你的伤完全治好,诊金由灵台宫负责。”
关月月是家奴出身,手头十分拮据,听到这话,立刻感激地对云瞿道谢。
云瞿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几句,吩咐人将她抬起来,带去行云馆。
众人都散了,鹿饮溪也离开天地境。
“鹿姑娘!”
身后突然有人叫她。鹿饮溪转过头,见赫连玉朝她走来,步伐缓慢,体态端方,颇有贵公子的风韵。
“鹿姑娘,我有一种预感,你我之间,似乎冥冥之中,存有一种奇妙的缘分。”赫连玉停在三步之距,对鹿饮溪微微一笑,“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希望那时,你不要忘记我。”
鹿饮溪觉得他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道:“以后大家都是灵台宫的学子,自然还会再见面。”
赫连玉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自己肩上碎发,用一种略微古怪的语气道:“鹿姑娘,请记住,我叫赫连玉。”
说完,便再也不看鹿饮溪,转身离开了。
鹿饮溪瞧着赫连玉纤细清瘦的背影,更加觉得他古怪了。
……
鹿饮溪回到家时,已是深夜,月亮如一轮银盘,高高悬在空中,将道路照得极亮。
这短短一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认识了关月月,见到灵台宫的三位长老,还考入了灵台宫!
鹿饮溪眉目间满是喜气,忍不住哼起小曲,蹦蹦跳跳地朝自家小院而去。
待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院门,却见里面静悄悄地,一丝光亮也没有。
咦?难道她爹娘与鹿鸣去闻城主家中赴宴,这么晚还没回来吗?
鹿饮溪正要往里走,忽听有一阵马车辘辘之声,转头去看,不由得有些惊讶。
只见不远处的道路尽头,走出来四匹健壮俊美的白马,马蹄嘚嘚地踏着地面,马上无人,也没有马鞍,只套着挽具,四匹马之间相互以靷绳连接,那靷绳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闪烁着金光。
紧接着,一辆马车徐徐拐出,那马车又宽又大,显得这原本还算宽敞的道路十分狭窄,车厢配饰繁多,一眼望去金光灿灿,仔细一瞧,金石玉雕,华贵无比。车厢正门上方,镶嵌着青铜编钟,车厢四周,吊着十二盏金錾莲花灯,灯上镶满深蓝色宝石,灯座是祖母绿翡翠做的绿荷,下面垂着的灯穗上,挂着红宝石雕刻的锦鲤,那锦鲤雕刻得栩栩如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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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白雾,随着马车行驶微微晃动,犹如在水中嬉戏。整个马车四周,荡漾着阵阵香气,好似神仙腾云驾雾出行。
马车离鹿饮溪越来越近,行到鹿饮溪跟前时,徐徐停下。
马车后方,还有四匹黄色骏马,马上骑着四名威风凛凛的剑侍,一个个穿着盔甲,腰悬长剑,神情严肃。
再往后,还有几名跟随的行侍。
一名行侍快步上前,拉开镶满宝石的车厢对门,垂着头,神态毕恭毕敬。
车厢里端坐着一名约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相貌英俊,气质儒雅,服饰虽不繁琐,却一眼望去便知身份贵重。
男人背后,还挂着一扇绣满浴火莲花的醉烟罗锦帘,看这车厢这么宽大,不知帘子后面藏着什么。
一名剑侍策马上前,翻身下马,走到鹿饮溪面前,问道:“你便是鹿饮溪?”
鹿饮溪心下一惊,这阵仗,一看便知是哪家的大人物出行,怎么会问及她来?莫非是闻城主亲自来了?
她一边担忧鹿鸣闯下什么大祸,一边点头:“是我。”
“我家大人是云金城闻氏君主,有事询问你,还不速速跪拜!”
闻氏君主闻朝弦?听闻如今的陇城城主,就是受他扶持。他不是去城主家做客吗?
再联想到今日在灵台宫见到的闻人杰,鹿饮溪不禁一阵心慌,莫非,闻人杰这么快就搬家里救兵,来找她麻烦?闻氏君主这么闲得慌吗?连这点小事都管?
车厢里的闻朝弦轻轻抬手,那剑侍便退到后方去,不再下令。
“鹿姑娘无须惊慌,我不过是来问几句话,”闻朝弦的声音沉沉的,听上去心事重重,“今日宴会上的傀儡木头人,可是你亲手所做?”
鹿饮溪点头,“是我做的。我爹娘和我弟弟呢?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他们就在后面,不一会儿便到,”闻朝弦脸上露出一丝温和微笑,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傀儡人的肚子里,装了什么?”
装了什么,拆看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过,鹿饮溪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一个女王珠气泡,一张赤狏符。”
闻朝弦听了,沉思片刻,又问道:“就这些?有了这些,傀儡人便能自己动?”
鹿饮溪犹豫一瞬,才道:“应该还需要认主的标记召唤术。”
“哦,原来如此,”闻朝弦有些失望,“怪不得它只动了两下,便不肯再动了。”
鹿饮溪一听,便猜到怎么回事。她给傀儡人的下的命令,维持不久,加上她去了灵台宫考试,根本顾不上傀儡人,傀儡人当然不会再动。
“鹿姑娘,你可有办法,让傀儡人换个主人?”
鹿饮溪摇头,认主之术,只能认一次,哪怕主人死了,已认主的东西,也不能被其他人标记了。闻朝弦作为闻氏君主,不可能不知道,鹿饮溪不明白他为何要多此一问。
“我可以再做一个没有主人的傀儡人。不过,我手里已经没有赤狏符,不知道还能不能动起来。”
她虽然没有,但闻家想要拿到赤狏符,应该并不难。
谁知,闻朝弦却微微摇头,似乎并不认为赤狏符能起多少作用,反而道:“鹿姑娘,你可愿意随我入闻府?”
23. 被两大家族争抢
入闻府?做奴仆吗?
鹿饮溪立即摇头,“我不做奴仆。”
“大胆!区区小民,竟敢违抗君主命令!”那名剑侍再次上前呵斥。
虽说闻朝弦并无官职,但闻氏、赫连氏、云氏、金氏等几大家族,其地位在整个夏州大陆十分高贵,许多城池的城主,都从他们家族所出,听命于他们。而夏州大陆各城分城自治,没有王侯,城主只听令于自家君主。
所以闻朝弦的权利,比陇城城主,要大得多。
闻朝弦看也不看那名侍卫,只望着鹿饮溪,语气温和,“你放心,闻家向来不苛待奴仆,且月钱丰厚,你爹娘和你弟弟从此便能过上好日子。”
鹿饮溪神色坚定,重复道:“抱歉,闻大人,我不愿做奴仆。”
有光明道在,夏州大陆甚少有强买强卖奴仆的事,这一点鹿饮溪倒是不担心。光明道术士虽主要驱除黑暗道怪物,但这些年黑暗道怪物已经十分稀少,光明道便会插手民间事,且不受各城法规所束。据史记载,曾有光明道术士一剑杀死一位欺压百姓的一城之主,却不用受任何惩戒。
光明道术士,只有光明道才能对其审判。
这也是各大氏族都想要子孙考入灵台宫、成为光明道术士的原因。
没有哪个家族不想将光明道变成自家的所有物,变成他们铲除敌人的一把利剑。
“我儿子很喜欢你做的傀儡人,”闻朝弦的声音将鹿饮溪从思绪中拉回,神态中散发出几分沧桑,“他生了病,与别人不一样,想必你也听说过。”
鹿饮溪微微惊讶,原来傀儡人真是给那个得失魂症的闻人初准备的,而不是给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闻人杰。
“若鹿姑娘愿意入闻府,召唤傀儡人陪他玩乐,必有重谢。”
鹿饮溪还是摇了摇头。
她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才不愿被困在闻府里日日陪着一个呆子。
闻朝弦双眼中满是失望,面上露出几分哀痛,“阿初他母亲早逝,又得了怪病,从小到大一直呆呆的,我从未见他有过任何表情。可是今天他见到会动的傀儡人,竟然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笑。只可惜,傀儡人不动了,他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鹿饮溪听得惊奇,也忍不住对这位深深爱着儿子的闻氏君主起了同情。
但无论对方说什么,鹿饮溪都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
闻朝弦收起悲痛之色,犹豫一瞬道:“鹿姑娘,我愿收你做闻家养女,如何?”
闻家养女?
鹿饮溪大吃一惊,这闻氏君主,竟为了儿子做出如此让步!
那剑侍再次上前,对鹿饮溪道:“我家大人是何等人物,整个夏州大陆想与他沾亲带故的人何其多,如今这般好福气赐予你,还不快谢恩!”
鹿饮溪抬头望一眼闻朝弦,养女说起来好听,还不是想让她去伺候他那位痴呆的儿子,明明是对方想请她帮忙,却做出一副叫她感恩的姿态来。
方才她还觉得,闻氏君主竟然是这么温和的一个人,丝毫没有摆出贵族的架子,也没有勉强她,叫人心生好感。此刻,她突然意识到,这不正是“威逼利诱”吗?
与她爹娘每次打她、叫她干活时,嘴上却说着“都是为了你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她后退一步,用灵台宫礼仪对闻朝弦行礼,语气决然,“闻大人,很抱歉,草民已被灵台宫录取,不能入贵府给闻公子侍疾,还请大人见谅!”
“灵台宫?”闻朝弦微微讶异,随即遗憾道,“既如此,那我也不便再勉强姑娘。只希望鹿姑娘日后得闲时,愿意来闻家造访。”
说完,他微微抬手,那名行侍连忙上前,去为他关上车门。
鹿饮溪见状,明白自己逃过一劫,在心底松一口气。
“啪嗒”一声轻响,自马车内传来,吸引了鹿饮溪的注意。
她抬眼去瞧,只见一个熟悉的傀儡木头人,从闻朝弦身后的帘子后掉落出来,正是她做的那只。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从帘子后伸出,一把将傀儡人扯了回去。
车门很快被关上,鹿饮溪也没瞧见那帘子后的人长什么模样。
不过,能与闻朝弦坐同一辆马车,定是那位患有失魂症的闻家大公子了。
闻家的马车刚走,就见又一辆马车驶来,不过这辆马车就简朴多了,而赶车的车夫正是鹿柴。
见他们安全无恙地回来,鹿饮溪总算放了心。
鹿鸣最快从车厢里跳出来,大声嚷嚷道:“天!城主家好大好大!宴会上的灯都好漂亮!还有烟花!烟花也漂亮极了!”
鹿柴脸上挂着笑容,竟然俯身去扶妻子下车,简直叫鹿饮溪口惊目呆,这还是那个总对妻女呼来喝去的鹿柴吗?
“夫人小心。”鹿柴笑着道。
“什么夫人?去了一趟城主家,你就跟那些贵人们学这些。”鹿饮溪她娘虽口中抱怨,脸上却忍不住笑意。
“小溪,你今天都买了什么?新衣服呢?怎么不换上?”她娘走上前,笑着问她。
什么新衣服?鹿饮溪怔愣一瞬,才想起来,她早上为了逃避宴会,说要去逛街。
“我没买,娘不是总说不能乱花钱嘛!”鹿饮溪这才发现,她爹娘还有鹿柴,全都换了崭新的衣服,瞧那布料与做工,还不便宜呢!
她娘扯住她的手,“你这傻孩子!如今与从前不同了,你做的傀儡人,城主很喜欢,赏赐了许多钱呢!你爹可高兴坏了!”
“是吗?”鹿饮溪不由得跟着高兴起来,若她爹娘开心,那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鹿柴也上下打量鹿饮溪,收起笑容,有些不悦,“你娘说得对!你马上就要去云金城做闻府的丫鬟了,穿这一身破破烂烂的怎么行!可不能给闻家丢脸!”
鹿饮溪犹如被一盆冷水浇下,喜悦瞬间变成失望,从头到脚只剩冰冷。
“是啊小溪,以后去了闻家,要乖乖听话,勤快干活,闻家的月钱是所有大家大户里最丰厚的,记得每个月寄回家里,你弟弟上学就不愁了!”她娘在一旁道。
鹿饮溪看一眼鹿鸣,他正兴致勃勃地摆弄一个精致琉璃盏,大概是从闻城主家顺手牵羊来的。
鹿鸣鹿鸣!为什么爹娘眼里永远就只有鹿鸣!
鹿饮溪气得转身回了院子,进去东屋,“嘭”地一声关上门。
“咋地了?这还没去闻家呢!架子就先摆起来了!”鹿柴在门外怒声呵斥。
鹿饮溪躺倒在床上,一把蒙上被子,不想听外面的声音。
“小溪,小溪!你开门!”她娘在外头一遍遍敲着,“我给你带了些吃的。”
鹿饮溪一整天没吃东西,的确饿极了。
她起身开门,她娘进来,顺手将门带上,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小心翼翼地打开,笑着道:“这是我从宴会上带来的,想着你爱吃蜜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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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给你带回来,你快尝尝,可甜呢!”
鹿饮溪低头瞧着蜜饯,不知该说什么。
她一向不爱吃甜食,嫌腻。但他弟弟鹿鸣倒是一直特别嗜甜。
“快尝尝啊!”她娘拿起一颗,递到她嘴边。
鹿饮溪看一眼她娘那因为操劳而长满茧子、皮肤干裂的手,终究没说什么,张嘴吃下蜜饯。
她娘笑了笑,扭头看看外面无人,才低下头凑过来低声问:“闻君主来找你,可给了你赏赐?”
那蜜饯顿时犹如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叫人难受。
“没有。”鹿饮溪淡淡道。
她娘“哦”一声,有些失望,“他非要见你,我还以为是要给你赏赐呢!”
又去拉鹿饮溪的手,“他都对你说了什么?有没有说以后月钱多少?你去做闻家大公子的贴身侍女,月钱肯定比一般侍女还要高。”
鹿饮溪抽回手,淡淡道:“娘,我不做侍女,也不去闻家。”
她娘一愣,似乎没听懂,“你说什么?”
“我说,我已拒绝闻朝弦,我不会去闻家的!”
她娘瞪大双眼,愣了好半天,才道,“天!你疯了!你爹会打死你的!”
“娘,你要是忍心眼睁睁看他打死我,就现在立刻去告诉他。”
她娘愣愣地瞧着她,彷佛觉得这个女儿,不知何时竟变化如此之大,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乖巧听话、唯唯诺诺的小姑娘了。
“爹!爹!你快来!鹿饮溪说她不去闻家!她拒绝了闻氏君主!”鹿鸣突然在门外大声嚷嚷起来。
原来,他一直躲在门外偷听。
鹿柴火一般冲进来,瞪着眼睛问:“你说什么?!”
鹿饮溪看一眼她娘,见她神色惶恐,脸色苍白,却一言不发,不由得笑了笑,几乎笑出眼泪来,“爹,娘,我到底是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你们就这么想把我卖了?是不是连卖身钱都已经收了?”
鹿柴上前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你弟弟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那么大胆子,敢拒绝闻氏君主?”
鹿饮溪抬头,一脸倔强地看着她爹,“我才不像你,在外面奴颜婢膝,只会窝里横!不错!我是拒绝了闻朝弦!你爱去做奴仆就自己去,反正我不去!”
“你!”鹿柴气得浑身发抖,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鹿饮溪脸上,“你这个不孝女!谁给你的胆子敢拒绝那样的大人物!”
这一巴掌用了狠劲,鹿饮溪嘴角裂开,火辣辣地疼,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不许哭,鹿饮溪!
强烈的不忿犹如巨浪滔天,叫她恨不得立刻逃出这个家,永远不要再见到他们。
鹿柴气势汹汹地在屋子里找棍棒,鹿鸣站在门口,幸灾乐祸地看热闹,“鹿饮溪,这次你完了,爹不会饶了你。”
她娘急得抹着眼泪,“小溪,快给你爹认错求饶,明天一早赶去城门口候着,求闻大人收下你。”
鹿柴总算找到一根粗长的细长条木板,掂在手里,上前一把扯住鹿饮溪的头发,拉去院子里,扬起木板就打。
只不过是不愿去做侍女,鹿柴就气成这样,要是他知道,她还拒绝做闻家养女,不知会被气得怎样发疯。
“咦?这是什么?”鹿鸣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满脸好奇,“上面还刻着鹿饮溪的名字。”
鹿饮溪一惊,连忙回头,见鹿鸣手里拿着的,正是她灵台宫的录取牌。
24. 被两大家族争抢2
方才挣扎之中,鹿拆狠狠扯她的手臂,竟让录取牌从衣袖中掉落。
“那是我的,还给我!”鹿饮溪一急,挣扎着要从她爹大手下逃脱,却根本比不过他的力气。
可若是她入学灵台宫的事被鹿鸣发现,她就麻烦了!
“哟!这么热闹呢!啧啧啧!”院门不知何时被打开,门外站着一名华服少年,正饶有兴致地观看。
这少年面容英俊,神情倨傲,正是之前在灵台宫找她麻烦的闻人杰。
他怎么也来了?莫非闻朝弦见软的不行,就派小儿子来硬的?
鹿柴松开女儿,见闻人杰一身华服,身后还跟着几名配剑的侍卫,神色有些惶恐,“不知这位贵人是?”
闻人杰哼笑一声,抬手一挥,“把人都带走!”
身后的剑侍汹涌而上,迅速将他们一家人拿下。
“你是谁,你凭什么抓人?”鹿鸣愤怒地高声嚷嚷。
“凭什么?”闻人杰似乎十分得意,“凭你们一家人狗胆包天,竟敢偷盗赫连家的财物!”
他话音一落,鹿柴一家三口顿时神色大变,双目中满是惊恐,再也不敢挣扎。
鹿柴立刻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原来是赫连公子!小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赫连公子恕罪!只是那马车当日留下来就无人来取,小民还以为是赠予小人的。”
闻人杰不理会他,径直走到鹿鸣跟前,将他手中的木牌夺走,随意翻了翻,冷哼一声,“一个小偷,也配入灵台宫?笑话!”
又气焰嚣张地下令:“带走!”
鹿饮溪瞧着闻人杰那副模样,倒不像是要抓她去做侍女,更像是因为灵台宫她考第一的事,专门来找茬。只是他怎么会知道马车的事?
他们一家人被剑侍押着,送去了陇城大牢。
监牢牢狱长见闻人杰风风火火压着人过来,连忙凑上前,问几句话,了解来龙去脉。
闻人杰不耐烦道:“我说他们偷了他们就是偷了!不信你去赫连府上问一问!磨磨蹭蹭什么?还不将他们关进去,严刑拷打!”
牢狱长陪笑道:“闻公子,这不妥吧,关押犯人,需要层层盘问,证据确凿,有公文批示后,才能入监。”
“这么麻烦!”闻人杰蹙眉,“公文都是谁批?叫他批一个不就行了!”
“闻公子稍等,这些事务近来是由闻英小姐处理,她很快便到。”
“闻英?那你叫她快点!”
“是是!”
牢狱长吩咐人拿来靠椅,闻人杰大咧咧坐下,不耐烦地等着。
片刻后,一名身穿官服、英姿飒爽的女子大步赶来,见到闻人杰,先是微微蹙眉,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才露出微笑,“咱们闻小公子这还没入灵台宫呢,就先做起行侠仗义的事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呢!”
闻人杰好似没听出来闻英话里的嘲讽,得意道:“我已经拿到录取牌,不久便是灵台宫学子了!”
闻英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说出的话却十分恭敬,“不如进刑司大堂说话,我亲自审问,定会叫你满意。”
“什么?还要审问?”闻人杰神情烦躁,“有什么好审的?给他们上刑,自然什么都招了!”
闻英又说了一番大道理,直到闻人杰听得烦了,才嚷嚷着“行了行了!进去吧!”
鹿饮溪跟着家人一起被押进刑司大堂,就见闻英坐在堂首,神色威严,问道:“小民鹿柴,闻家小公子举告你偷盗赫连家财物,是否属实?”
鹿柴这会也顾不上什么闻家赫连家,只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大人!不是小民偷的!是……是小民那个不孝女鹿饮溪,说那马车是赫连公子赠予她的。小民冤枉啊!”
而鹿鸣母子二人,吓得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
闻英转眼看向鹿饮溪,呵道:“鹿饮溪,那马车是赫连大公子赫连天平日所用,除却赫连夫人与赫连天,无人敢坐,又怎么可能会赠予你?”
鹿饮溪硬着头皮道:“是不是他赠予,让他亲自来说一说,不就知道了?”
“大胆!大人问你什么你老实回答即可!不可反驳大人!”一名刑司衙役厉声呵斥。
闻英面无表情,堂外走来一人,禀告道:“大人,赫连公子到了。”
闻英面露喜色,忙道:“快请他进来!”
鹿饮溪也好奇地扭过头去瞧,赫连大公子赫连天,不正是灵台宫里少年人人艳羡、少女个个想嫁的那位天之骄子吗?
他竟为了一辆马车,亲自来了?
只见堂外走进一行人,抬着冰晶玉辇,玉辇上坐着一个雪衣公子,容颜俊美,墨发及肩。
这不是赫连玉吗?
鹿饮溪正心中疑惑,就听闻英惊诧道:“赫连玉?怎么是你?”
鹿饮溪转过头来,见闻英一脸失望,不满地呵斥那名来禀的属下,“不是叫你传讯去请大公子?”
冰辇缓缓落地,赫连玉却没下来,坐在冰辇上微笑道:“我刚巧在陇城,大哥传讯,叫我代他处理。”
闻英颇为失落,“他都多久没露面了!他最近在忙什么?”
赫连玉微微一笑,“道主近来身子有些不适,大哥作为光明道主的继任人,自然是要守在道主身边护法侍疾。”
“侍疾?”闻英紧皱眉头,“宋溪流那个老家伙,他若是有病,就叫行云馆去治,总找赫连天做什么?”
宋溪流正是现任光明道主的名讳,鹿饮溪微微惊讶,光明道主人人尊敬,怎么闻英竟对他出言不逊。
赫连玉垂下清澈的双眸,收起笑容,“道主原本已快入无我之境,谁知,近来竟突然了许多黑暗道怪物,趁道主破除境界之障时前来侵扰,以至于伤了身体,大哥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又是道主最爱重的弟子,自然要留在道主身边,为道主斩杀黑暗道怪物。”
闻英怏怏不悦,“灵台宫一群废物!除了赫连天,竟没一个可用的!”
赫连玉又道:“大哥说,那马车的确是他赠予鹿姑娘,没想到竟引起如此大的误会,他特意吩咐我来,告知闻大人。”
鹿饮溪惊讶地抬头,撞上赫连玉温和的目光,对方对她微微一笑,似在安抚。
闻英听了,立即摆摆手,冷声下令,“放了他们。”
鹿柴连忙磕头谢恩,“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闻人杰一听,立刻不乐意了,“明明就是他们偷的!”
赫连玉抬眼轻轻瞟一眼闻人杰,对方立即闭嘴不语了。
鹿饮溪起身,对赫连玉道谢,心中疑惑不解,赫连玉为什么要帮她?他们也就只在灵台宫见过一面而已,根本没什么交情。
“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见面,鹿姑娘,”赫连玉微笑着,“我就说,咱们之间,一定有着奇妙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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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再次轻瞟一眼闻人杰,朝对方伸出手,淡淡道:“拿来。”
闻人杰别别扭扭地上前,从袖中掏出鹿饮溪的录取牌,递到赫连玉手心。
这闻人杰为何这么听赫连玉的话?
鹿饮溪困惑不解,要论家世地位,闻氏并不比赫连氏差,更何况这里是陇城,是闻氏的地盘,而闻人杰却对赫连玉如此恭敬。
赫连玉将录取牌拿在眼前,轻轻念一遍上头的字迹:“鹿,饮,溪。”
这赫连玉又开始古怪了,说话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蹦。
赫连玉又转过头来,柔声道:“鹿姑娘,可愿随我去一趟云金城,到赫连家中一叙?”
去云金城?鹿饮溪惊讶地瞧着他。
赫连玉起身,从冰辇抬步而下,缓缓两步走到鹿饮溪面前,抬手将录取牌递给她,目光清亮,“重要之物,当好好珍惜,可别再弄丢了。”
鹿饮溪接过失而复得的录取牌,心中欢喜,却不小心触到赫连玉的手掌心,只觉得如雪一般寒凉。
“鹿姑娘,入学灵台宫,何等重要,千万不可错过,”说着,他转头轻轻瞟一眼鹿柴与鹿鸣,才继续道,“还请鹿姑娘,到我家中做客,待四月开学,一同去灵台宫报到,如何?”
“灵台宫是什么?!”
鹿鸣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他见闻英已走,便胆子大起来。
“鹿饮溪,灵台宫是不是就你学光明术法的地方?原来那是光明道的录取牌!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去偷偷加入了光明道?”
鹿饮溪看一眼鹿鸣,不出意外地见到了他眼中的嫉妒、贪婪、与愤恨。
从小到大,她从未真正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东西,但凡是鹿鸣看上的,那便都是鹿鸣的。
只是这一次,鹿鸣抢不走。
但那个家,她也待不下去了。
她瞒着众人去参加灵台宫考试,鹿鸣一定会闹着也要去,鹿柴会狠狠打她,至于她娘,会怪她没把机会让给鹿鸣。
鹿饮溪几番挣扎,几乎就要开口应下,余光里瞧到闻人杰的身影,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闻人杰怎么知道他们偷了赫连家的马车?他并不像一个聪明人。
更何况,那日在山上,浑身是伤的少女尸体还历历在目。埋葬尸体的黑衣人口中提到的赫连公子,到底是赫连天,还是赫连玉?
鹿饮溪突然全身发冷,若今夜这一切,都是赫连玉设计的,那他未免也太可怕了!
可自己与他无冤无仇,他不至于为了一辆马车,如此大费周章地设计自己吧。
“鹿姑娘,怎么了?”赫连玉在一旁柔声问。
鹿饮溪深吸一口气,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道:“赫连公子,多谢您的美意,不过我已与云瞿长老约好,得她应允,许我去行云馆照顾关月月。”
“云瞿?”赫连玉讶异地瞧着她。
鹿饮溪一下子紧张起来,手心都冒冷汗。似乎她这个谎言过于拙劣,被赫连玉一眼看穿。
好在对方并没有为难她,只是轻笑一生,微微叹道:“那真是,令人遗憾呢!”
说完,便转身上了冰撵,被侍从抬起,掉头出门。
鹿饮溪心下松一口气,却见冰撵又突然停住,只见赫连玉回过头来,再次撞入她的目光,对她微微一笑,“哦,对了,下次见面,请叫我,赫连玉。”
25. 冥婚
两月余后。
鹿家小院里,东屋一盏油灯下,鹿饮溪正翻看那本不知已看了多少遍的书,几乎将每一处的注释,都刻进了脑子里。
若哪日有幸能见到留下注释的那人,她一定要好好感谢他,对方算得上是她半个师傅呢!
夜已深,此时刚到三月底,天气依旧很凉。
两月前,她去灵台宫,想要探望关月月,却被拒之门外,还警告她,非灵台宫学子不容许入内。
不过,明天就是灵台宫报到的日子,她可以见到自己的朋友了。
鹿饮溪放下书,打个哈欠,刚要吹熄蜡烛,就听她娘在外面敲门,“小溪,你睡了吗?我给你熬了鱼汤,喝一点再睡吧。”
鹿饮溪连忙应一声,起身去开门。
自从那日从刑司回来,出乎意料的是,她爹既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反而和善许多,连说话语气都变得小心翼翼,还将东屋留给她住。
鹿鸣也不对她大呼小叫了,每次都躲着她。
她娘那天埋怨了她几句,说什么“你考上了灵台宫,这是天大的好事,你这丫头,怎么还瞒着我们呢!”
“娘平日里是偏疼你弟弟些,但你也是我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你总不能因为这些,就嫉恨爹娘,再怎么着,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之后,便是难得的一家和睦。
她娘还每晚给她熬汤喝,说现在家里不像从前那般拮据了,这都多亏了鹿饮溪,希望她能好好补一补身子,去灵台宫好好表现,给鹿家争光。
“娘,这么晚还没睡?”鹿饮溪接过鱼汤,“也不用每天都熬,我最近都胖了。”
她娘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胖什么胖,瘦得跟芝麻杆似的。快趁热喝了吧。”
鹿饮溪甜甜一笑,捧起碗大口喝汤。
她喜欢吃鱼,但鹿鸣讨厌鱼腥味,从前家中饭桌上从没出现过鱼。其实鹿饮溪钓鱼技术很不错呢!却只能把钓上来的鱼拿去街上卖掉,从不敢在家中做。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
如今她马上就要成为灵台宫学子,爹娘对她刮目相看,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鹿饮溪喝完汤,她娘接过碗,心疼地看着她,“快睡吧,别熬坏眼睛。”
“嗯!”鹿饮溪点点头,躺倒床上去,“娘,明天我就要去灵台宫了,我不在家,你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是不舍得吃穿。”
她娘来到床边,给她盖上被褥,柔声道:“小溪,娘待你不好,你恨不恨娘?”
鹿饮溪瞧着她娘干枯的皮肤,曾经,她娘也是个乡里乡亲都夸赞的水灵灵的大美人,如今,却被生活锉磨成一个沧桑村妇。
“我从没恨过你,娘。”
鹿饮溪说完这句话,便困意袭来,沉入梦乡。
————
光明道有一种术法,名为“唤起铃”,将这个术法施于随身之物上,可定时唤起主人,以免错过重要的事。
灵台宫报到这么重要的事,鹿饮溪早已期盼许久,当然不容错过,早早就将行礼备好,还特意在女王珠上加三道唤起铃,在卯初、卯正、辰初时提醒自己。
女王珠一下一下地敲着她的胸口,敲得越来越急,鹿饮溪却一直没醒。
女王珠里那只小红鱼急得在里头团团转。
“小溪!小溪!快醒醒!”
是谁在叫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鹿饮溪头脑昏沉,潜意识里知道有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她该醒了。可四肢却又僵又木,根本不停自己使唤,就像被梦魇住一般,怎么都睁不开眼。
吱呀一声,门开了。
有人进来了,是她娘。她娘在埙墟时有一次爬山摘野菜不小心摔伤了左腿,走路一边轻一边重,鹿饮溪闭着眼就能认出她的脚步声。
娘,快把我叫醒!我还要去灵台宫报到呢!鹿饮溪在心底呼喊。
可她娘进来后,又陆续进来好几个人。
“把她捆住,带走!”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道,“动作麻利点,别把人弄醒了!”
是姜沫儿!
她怎么来了?
“喏!这是买你女儿的钱!足足一百两黄金呢!恐怕就连闻家买侍女,都不会出这么高的价钱!”姜沫儿道,“快在卖身契上画押吧!”
卖身契?她娘要卖了她?
不,不可能!
她娘明明最近对她可好了。
一定是她还在做梦吧。
“这位贵小姐,您之前不是说,小溪是您买回去给大户人家做媳妇的……”鹿饮溪她娘声音颤抖,听起来十分慌张无措。
姜沫儿鄙夷地笑一声,“是买回去做媳妇没错,今天就要成亲,千万不能误了吉时。你女儿从此就要富贵了,还不快画押!”
“不知是哪位大户人家……”。
“之前说好的,人家虽看上你们女儿,但嫌弃你们穷酸,要一口价买断,以后便断绝来往,你们不许打听,以后就当没有这个女儿。怎么?你想反悔?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只不过,就没人带你的宝贝儿子去灵台宫了。”
“没,没……”鹿饮溪她娘连忙道,“鹿鸣已准备好了,这就跟你去灵台宫。”
姜沫儿冷哼一声,“那便废话少说,耽误了吉时,惹人家生气,将你女儿退回来,别说你儿子去灵台宫,只怕你全家都会大祸临头。”
“好,好,我这就画!”
几个人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鹿饮溪捆住。
这梦,未免有些太真实了。
鹿饮溪被抬出去,装进一个麻袋里,十分沉闷,接着便是一阵剧烈颠簸,她猜自己是被丢在马背上。那马跑得飞快,颠得她几乎连昨晚的鱼汤都要吐出来,但她却依旧醒不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停了。她被人扔到地上,呼吸突然顺畅起来,脖颈突然一痛,姜沫儿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家子蠢货!女王珠价值连城,他们却被区区一百两金就打发了,真是可笑。”
你才可笑!差点被夙寐花烧成秃子!鹿饮溪内心腹诽。
紧接着,她便被姜沫儿掐住了下巴,听到对方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鹿饮溪,你真蠢!一个小民之女竟拥有女王珠这样的上等法器,难道你不懂弱肉强食、怀璧有罪的道理么?这女王珠,就算我不抢,你也留不住,迟早会被别的人抢走!”
!!!姜沫儿抢她的女王珠!
姜沫儿松开她,叹息一声,又道:“你若变成鬼,也别恨我,要恨就恨你贪财偏心的爹娘吧!”
话音刚落,附近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来了。
“人我送到了!”姜沫儿似乎松一口气,对来人说,“请转告你家主人,不要忘记他对我的许诺,明年我要入学灵台宫。”
“你放心,主人许诺的事,从不会落空。”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道。
紧接着,那人又吩咐道:“把她带走。”
这一回,鹿饮溪不再是被丢在马背,而是被扔进马车里。那马车还铺着软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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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没那么难受。只是没了女王珠,再加上马车辘辘之声,鹿饮溪更觉昏昏沉沉,几乎又要失去意识。
那马车几番周转,终于停下。有人将她从马车里抱出来,比起之前姜沫儿带的人,动作倒是轻柔许多。那人步伐沉稳,却一言不发。
鹿饮溪被放在一张床上,紧接着,便有一只手,探向她胸口衣领,似要解开她的衣襟。
鹿饮溪微微蹙眉,心生怒意,那只手却中途停下,又缩了回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有人开始给她穿衣服。鹿饮溪就好似一个木偶,被人摆弄。不仅被穿上衣服,还被换掉鞋子,那鞋子柔软,连大小都十分合脚。最后,连她的头发都不放过。她被人梳上发髻,插入发簪,贴上配饰。甚至,她的手被扶起,指甲被涂上了花汁。
不知被折腾多久,鹿饮溪内心一阵阵烦躁,这梦未免也太细节了吧!
又有别的人进来,一左一右将她架起,不知将她拖到何处。
一声唢呐突地响起,尖锐入耳,紧接着,笙箫吹奏,琴铮弹起。
鹿饮溪被摆动着,左手被人拉着放入另一人手掌心。那手掌又宽又大,却是又冷又硬,根本握不住她。
有人用绸缎,将他们二人的手紧紧捆绑在一起。
“一拜上天,日光开!”
有人扬着腔调,高声喊道。
这是在做什么?听着怎么像是有人在举办婚礼仪式?
谁知下一瞬,鹿饮溪就被推着,与另一人僵硬的手一起举起,拜了上天。
鹿饮溪:好吧!这梦原来还连续着呢!她不仅在梦里被卖了,还被迫与人成亲?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父母曾想过卖她当侍女,梦到被卖还算合理,但这成亲又是怎么回事?她可从来没想过嫁人!
“二拜下土,万物生!”
高高扬起的声音再次响起。
几个人将她摆跪在地,朝地磕一个头。她还听到身旁新郎磕头坠地的声音,比她磕得还要响亮。
也不知这梦里,她要嫁的人是谁?希望不是个丑八怪才好。
一个面容俊美、笑容明媚的金衣青年浮现心头,鹿饮溪竟觉得脸上有些热。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人家不过是见过她一面、救过她两命而已,怎么可能在梦里与她成亲呢!
“夫妻对拜,天地合!”
傧相高声喊出最后一道婚礼仪式。
鹿饮溪被架起来,掉转方向,朝新郎拜去。或许是因为两人手被捆在一起,离得太近,她磕到新郎的额头。
那额头与那只手一样,又冷又硬。
又冷,又硬。
不对,什么人才会又冷又硬?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心底升起,不会是——死人吧?
天!!!果真是做噩梦吧?!
一定是做噩梦吧?!
新郎冰冷又僵硬的五指,与她的五指交叉,触感真实得可怕,像极了冷冰冰的尸体。
不,不对!鹿饮溪突然想到一个比噩梦更可怕的事!
她马上就要去灵台宫,鹿鸣这段日子却安静如鸡,他那么想学光明术法,却一次也没来找自己教他,每次看到她还目光躲闪,不敢看她。这太奇怪了,除非……除非鹿鸣以为他有别的法子去学光明术法!
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鹿饮溪浑身颤抖起来,眼珠左右不停转动,拼命想要睁开双眼。
“礼成!阴阳相合,入洞房!”
26. 新郎
鹿饮溪被人摆动着,不知被放进何处,只觉得身下是木板,硬邦邦的,而身旁,则躺着比她放入更早的那位新郎。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肩挨着臂,腿贴着膝。
一想到自己竟与一具尸体如此亲密,鹿饮溪顿时毛骨悚然,几乎要哭出来。
她拼命想动一动手指,用尽全力,食指终于勾了一下,却刚好勾住另一人僵硬的食指,卡的更紧了。
鹿饮溪欲哭无泪,她才不要嫁给一个死人!
“合棺!”有人扬声喊道。
一声沉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似乎被盖上了棺盖,还有人在一锤一锤地钉钉子!
鹿饮溪这才意识到,她竟躺在一具棺材里!
姜沫儿竟然将她买来给别人配冥婚,而她爹娘,竟然真就将她卖了,根本不顾她的死活!
高亢悠扬的唢呐声再次响起,吹奏着一曲百鸟朝凤,欢快的旋律透着万物生的蓬勃之意,完全叫人想不到竟是在举行葬礼。
棺材被人抬起来,徐徐前行。脚下似乎是山路,有些崎岖难行,棺材时高时低,左拐又折,鹿饮溪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棺材微微晃动,一下又一下地撞到新郎的身体。
棺材突然停下,片刻后,徐徐往下沉,不知是不是抬棺的绳子突然断了,沉重的棺材猛然下坠,鹿饮溪脑袋撞上硬邦邦的棺材板,连混混沌沌的意识也被磕得所剩无几。
棺材上方传来簌簌落土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狭窄的空间压抑得叫她喘不上气,胸腔胀得几乎要爆炸。
鹿饮溪猛然睁开双眼,在黑暗中坐起身。
她是被憋醒的。
“碧海!碧海!”她一遍遍呼唤女王珠,却根本没有用。也不知姜沫儿用了什么法子,她竟召唤不回女王珠。
她要死了吗?
老天可真喜欢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才考入灵台宫,却叫她闷死在棺材里!
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五岁那年。
“爹,娘,放我出去,求求你们!”
鹿饮溪不停地拍打着门,哭得嗓子都哑了。渐渐地,她失去力气,叫不出声来,心底的希望一点一点消散,变成叫她窒息的绝望。她身后,是老人腐朽而衰败的尸体,鹿饮溪似乎嗅到一股淡淡的死人味道。
“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打嗝声。
鹿饮溪停下动作,震惊得忘记呼吸,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珠,颤抖着转过身来。
只见老人坐起身子,僵硬的躯体咯咯吱吱地响,朝她一步一步走过来。
老人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一双眼中,失去聚焦的瞳孔对着鹿饮溪,好似闪着恶毒与诅咒。
鹿饮溪整个人呆住,转过身来猛烈地拍打房门,拼尽全力。
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门却始终没开。
好似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将鹿饮溪拉入深渊,埋葬入溢满恐惧的地狱。
鹿饮溪挣扎着,低低啜泣,泪水打湿她头上的红盖头,打湿了新娘服。
黑暗中,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悄悄从身旁伸过来,轻轻揭开了她的红盖头。
鹿饮溪顿时毛骨悚然,在黑暗中瞪大双眼,“谁?是谁?”
可是,棺材里除了她,还能有谁?
惊恐一瞬间攥住她的心脏。
“别怕,”一个清冷的声音低低响起,随之,身旁的新郎竟然坐起身来。
“你,你,你不是死了吗?”鹿饮溪惊恐地瞪大双眼,盯着那黑漆漆的一片,这新郎不会是……不会是要诈尸吧?
黑沉沉的棺材内,就好像挂上一道幕布。那幕布突然裂开一条缝隙,一丝金光照进来,在黑暗中尤其耀眼,刺得鹿饮溪微微眯起眼,待逐渐适应后,见那金光越来越盛,将黑暗中的裂缝,越扯越大。
鹿饮溪眼前,缓缓浮现出一双似明似暗、似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紧接着是如山一般坚毅的鼻梁,如松一般挺拔的眉峰,如玉一般光洁的额,再到殷红如花的唇,一点一点随着光明浮现,直至所有黑暗都被驱散。
那曾有过一面之缘、笑容璀璨得比明珠还要耀眼的青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鹿饮溪面前。
青年穿一身鲜红新郎袍,配着金腰带,领口绣着金色祥云,头上系着凤凰珠链做的发带,眼中闪着若有若无的光,那光在他垂眸看到自己一身新郎袍时,骤然化为寒冰。
鹿饮溪该是震惊的、疑惑的,可是她却忘掉了一切,只顾怔怔瞧着对方,彷佛藏在她心底深处的迤逦幻想,突然就成了真。
在这令人压抑不堪、沉闷无比的棺材里,眼前这个人突然出现,就好像绝望的荒芜沙漠里,开出一朵璀璨的花儿来,在鹿饮溪这十多年来的窒息深渊里,点亮一束光。
“是你?!”鹿饮溪有些痴痴地瞧着他,喃喃道,“你怎么会……怎么会在这棺材里?”
青年目不转睛地瞧着她,见她一脸无辜又双眸清澈,好似在黑暗森林里迷路的懵懂小鹿,根本不知自己闯入了何等危险的境地。
她更不知,一个少女用含着些痴缠的眼神看着一个男人,落在男人眼里,意味着什么。
他轻轻一笑,眼中的破碎寒冰骤然消散,那束明媚耀眼的光又回来了。
“这话该我问你?”他目光轻转,落在鹿饮溪眼角,那里还挂着晶莹泪珠,“毕竟我是被你的哭声吵醒的。我一睁眼,就在这里了。若这是我的葬身之处,你又为何会在这儿?”
鹿饮溪连忙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我和你一样,一睁眼就在这儿了!”
青年不知信了没,只是看着她笑。
鹿饮溪不明白,为何他被封在棺材里还能如此淡定含笑,一丝惊慌与无措都没有。
她疑惑道:“你……你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青年笑得更加灿烂,可鹿饮溪望着他的笑容,不知为何竟心中一痛。
她在他的笑容底下,看到苦涩,还有哀伤,但那苦涩与哀伤都转瞬即逝,只剩下明媚的笑,以至于鹿饮溪怀疑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我是死是活,你摸一摸不就知道了?”青年一直含笑看着她,笑容仿佛被定格成一幅色彩浓烈的画,目光却平静清澈得像无风的湖水。
鹿饮溪却如同被蛊惑一般,缓缓伸出手,去触摸对方的胸膛。
哪怕对方是个死人,可眼前这个人,却叫她忘记恐惧。
反正她被封在这棺材里,没办法出去,早死一刻晚死一刻,也没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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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然而那胸膛温热,心脏一下一下稳健地跳动,是活人!
鹿饮溪一脸惊诧,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冷硬触觉,都是她太恐惧而产生的臆想。
“我是在做梦吗?”鹿饮溪目光中满是困惑,喃喃道,“我之前,明明觉得你全身僵硬,就好像……”
就好像尸体一般。
尸体两个字被她咽下,她不愿提及这两个字,更不愿将眼前俊美青年与这两个字沾在一起。
青年依旧笑着,“你觉得是梦,它便是梦。”
说完,青年垂眸,鹿饮溪随着他的目光视线下移,垂落在自己搁在对方胸口的手上。
鹿饮溪回过神来,连忙缩回手,随之而来的是满腔惊喜。
“你有办法出去吗?”鹿饮溪想起初见那一日,双目亮得可怕,“你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对不对?你会遁空术!”
谁知,青年却收起笑容,淡淡道:“我受了伤,施展不了遁空术。”
“啊?”鹿饮溪一听,立刻焦急道,“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伤在哪里?”
青年却沉默着,一言不发。
鹿饮溪瞧着青年神色平静,没有丝毫焦急的模样,更不像受过伤的样子,迟疑道:“总不能,咱们两个一起被憋死在这里吧?你可还有别的办法?”
青年静静地瞧着她,冷漠与怜悯杂糅在一起,从眉宇间溢出,却又迅速褪去。
鹿饮溪突然发觉,他笑起来时灿若朝霞,不笑的时候,却又冷若寒冰。
青年声音低沉,缓缓道:“这世上有一种术法,可以快速从其他人身上夺取灵气,短期内提高自身法力。”
鹿饮溪一愣,“我在书上,怎么从没见提及过这种术法?”
青年转头看向光明之外的黑暗角落,“这不是光明术法,是黑暗道术法。”
“管它是光明还是黑暗,只要能救咱们出去就好!”鹿饮溪没有丝毫犹豫,连忙问他,“我身上的气够不够?能不能借给你?”。
青年再次转头看向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够了。”
紧接着,他又说了一句叫鹿饮溪摸不着头脑的话:“你学得很快,也学得很好。”
“什么?”鹿饮溪一头雾水,不解的看着他。
青年却突然抬手,抚上她的脸。
鹿饮溪吓一跳,却没躲开。
青年的手指有些凉,又有些僵硬。
“有过情郎吗?”他低声问她。
“啊?”鹿饮溪一怔,脸上微微一红,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连连摇头,“没有。”
青年定定地瞧着她,目光一错不错地,隔了一会儿后,却又收回手,朝后躺下去,盯着上方的棺材盖顶板,发出低低一声叹息,道:“算了,这个办法不适合你。”
鹿饮溪急了,“什么适合不适合,都这个时候了,哪还管那么多!活命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青年没有看她,只是淡淡道:“这术法名为——阴阳合和术。”
鹿饮溪怔了怔,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上腾地一下好似火烧,连手往哪儿放都不知道,怎么都觉得别扭,全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空气一下子变得寂静,只剩下鹿饮溪紧张的呼吸声。
27. 初吻
她迟疑一瞬,咬了咬唇,也躺下去,肩膀贴上青年的手臂。
“那个,咱们现在要趁被憋死之前逃出去,要活命……”鹿饮溪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好半天,才咬牙道,“我不想死,我要活着!”
青年却沉默着,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鹿饮溪微微朝他侧过身子,伸手轻轻碰一碰他的手臂,“难道你不想活……”
不料对方竟在此时突然侧过身来,目光静静凝视着她。
鹿饮溪顿时卡壳一般,愣愣地瞧着他,连呼吸都忘了,心跳得又快又急,扑通扑通的。
青年盯着她瞧了片刻,伸出修长的手,再次抚摸上她的脸庞,鹿饮溪立刻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靠过来一点,”青年声音低沉,却又十分温柔,“别怕,我不会伤到你。”
鹿饮溪微微挪了挪身子,本就狭窄的空间,使得两人凑得更近。她的脸几乎要贴上青年的胸膛,这叫她更加不知所措。
青年抚摸她脸颊的手缓缓滑过耳畔,落在她的后颈,安抚似地摩挲着她颈间长发,动作轻柔。
他低下头,缓缓凑过来。
“等等!”
鹿饮溪突然叫住他,双手抵挡住他的胸膛,紧张得全身都烧起来,心口一下一下撞击得又凶又猛,叫她有些惊慌失措,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她结结巴巴道,“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凝视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羞涩紧张之下掩藏的懵懂情思,却什么也没说,缓缓低下头来。
“赫连天,”双唇贴上来时,有些凉,青年的声音溢出在唇舌之间,“我叫赫连天。”
鹿饮溪顿时瞪大双眼。
赫连天抬手,轻轻遮住她的双眼,将她眸中的震惊压下去。
她的睫毛像微风中的花瓣,轻轻扇动,刮过赫连天宽大寒凉的手掌。
赫连天的吻也如蝴蝶采蜜一般,轻柔得有些不真实,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就像在抚摸一朵娇花,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花儿弄伤。
鹿饮溪一开始全身僵硬得如同木头,渐渐地,开始软下来,大半个身子都倒入他怀里。
她被吻得头晕目眩,就像鱼儿被浸入海水里,随波浮动。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赫连天却突然停下动作,放开了她。
鹿饮溪唇上泛着水光,一双眼雾蒙蒙的,若懵懂天真的小鹿,茫然不解地瞧着对方。
赫连天闭了闭眼,眉头微蹙,仿佛在做一项十分艰难的抉择。
鹿饮溪怔怔望着他,只觉得好似有一股冷气从赫连天身上溢出,冰寒刺骨,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鼓起勇气道:“我知道外面还有很多女孩子想要嫁给你,我……我以后不会纠缠你不放,你放心……”
赫连天睁开双眼,冷意骤散。
他轻轻笑了笑,放在鹿饮溪后脑的右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小傻瓜。
他又静静瞧了鹿饮溪片刻,在鹿饮溪懵懂不解的迷蒙目光下,突然俯下身子,在鹿饮溪耳边轻轻一吻,低声道:“忘了我。”
鹿饮溪一怔,才知道自己的心事都被看穿,心慌之下,还没来得及躲闪,就听耳边响起极轻极低的一句:“遁空!”
鹿饮溪微微惊讶,猝不及地陷入黑暗,温热的怀抱骤然一空。
再睁眼时,已在外面。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几乎要爆炸的心肺疼得像是要撕裂,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可是,身旁却没有赫连天。
四周黑漆漆的,好像是一处山谷,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鹿饮溪自己,孤零零站在那儿。
“赫连天!赫连天!”
鹿饮溪喊了几声,没有人回答她。
四处寂静得可怕,连一丝风都没有。
她手指微勾,使出星星之火,四处搜寻,去只见到浓郁草丛里,有一座新砌的坟墓。
墓碑上,刻着赫连天的名字。
鹿饮溪抬手触摸那冷冰冰的玉石碑,手腕上的红丝带垂下来,轻轻贴在赫连天的名字上。她手指沿着冰凉墓碑,往下抚摸,赫连天三个字,如同墓碑一样,又冷又硬。
墓碑下的泥土还潮湿着,显然是刚埋上去不久。
他不会还在下面吧?
有一瞬间,她想把土刨开,将棺材挖出来,打开看一眼赫连天到底在不在里面。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鹿饮溪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赫连氏家族显赫,赫连天的墓碑,怎么会如此潦草呢?还是说,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
可手腕上的红丝带,还有她身上的新娘服、她被染红的指甲,都是她与赫连天拜过天地的证据。
“赫连天,”鹿饮溪低声喃喃自语,“你那么厉害,一定出来了,对吧?”
没有人回答她。
寂静的黑夜里,只有空中一小簇火光微微跳跃着。
鹿饮溪熄灭火光,蹲下身子,她好像突然就不再害怕坟墓与死人了。
她伸出双手,打算剖开这些潮湿的泥土,挖开坟墓瞧一眼,有没有赫连天。
“草他大爷的!”,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响动,有人发出低低一声惊呼,似乎不小心崴了脚。
鹿饮溪吓一跳,连忙退后好几步,将自己掩藏进墓碑后的浓密草丛里。
只见不远处有一个黑影,左肩上方悬着一簇跳跃的火光,一瘸一拐地朝墓碑的方向走来。
那黑影越来越近,走到墓碑前才停下脚步。
火光之下,鹿饮溪瞧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裹着一身黑袍,连头发都遮盖得严严实实,脸上也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凶狠阴郁的眼。
黑袍人冷冷瞧着那墓碑片刻,发出一声冷笑,笑声里满满的嘲讽,紧接着,他又低声吐出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活该你下地狱!”
鹿饮溪心内吃惊,这人莫非与赫连天有仇?
正疑惑着,就听黑袍人伸出双手,低低念了一句术法:“崛地而起!”
只见原本就不够紧实的泥土,开始朝上翻涌,墓碑一点点上浮,很快就稳不住,翻倒下去。
黑袍人低低骂一声脏话,将沉重的墓碑从泥土里捞出来,丢到一边。
翻涌四散的泥土越来越多,不一会儿,棺材便从泥里露出一个角,越露越多,泥土从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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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簌簌落下,发出哗啦啦声响。
鹿饮溪越瞧越惊,这什么仇人,怎么还带刨人家坟墓的?
不过片刻,棺材就已完全露出来,黑袍人上前几步,双手一推,沉重的棺盖发出一声擦响,从棺身上错开,又发出沉闷的“咚”地一声,掉落在地。
棺材打开,黑袍人俯下身子,似乎在辨认什么,肩上的火苗跟着矮下来几分,落入棺木里。
鹿饮溪不禁既好奇又紧张,她也想知道,赫连天到底还在不在里面。
不知不觉中,她竟半直起身子,探出头去。
黑暗中,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出,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谁?!
鹿饮溪被吓得心几乎跳出来,尖叫声被淹没在手掌下,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一个温柔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声道:“是我!别出声。”
鹿饮溪微微一愣,扭过头去看,竟然是赫连玉。
“嘘!”赫连玉松开她,食指竖在唇边,“他过来了。”
对面的黑袍人听到他们的响动,猛然转头,一瘸一拐地朝他们走过来。
怎么办?她一定会被发现的!赫连玉还穿着一身雪白衣袍,在黑暗中尤其扎眼。
黑袍人越来越近。
赫连玉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篆,用气音念道:“销声匿迹!”
黑袍人踏过草丛,伸手拨开挡在鹿饮溪眼前的茂密的草叶。
鹿饮溪瞪大双眼,紧张得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黑袍人靠他们很近,膝盖几乎贴上鹿饮溪的脸。
她看到黑袍人低下头来,甚至与她对上目光!
鹿饮溪惊出一身冷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黑袍人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又凶又狠,透着叫人窒息的阴郁,渗出丝丝冷意。
但最终,他却好像什么都没瞧见似的,目光移开,警惕地四处搜寻,见一无所获,又调头一瘸一拐地走回去。
鹿饮溪惊魂未定,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
那双眼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来。鹿饮溪对她见过的东西过目难忘,她敢断定,她一定见过这双眼。
这黑袍人肩上悬着明火,又这么轻易就把棺材给挖出来,显然是个懂光明术法的高手,而这黑袍人的说话语气与眼睛,都叫鹿饮溪觉得有一丝丝熟悉。
可是,她见过的懂光明术法的人总共也没几个,更何况还是个又高又大的男人。
她蹙眉在脑海里搜寻自己曾见过的那些人,赫连天、云川、云海潮、赫连玉、闻人杰、闻朝弦、金无介、金逗逗、裴幽皑……
裴幽皑!
鹿饮溪大吃一惊,能对得上的,只有裴幽皑!
他是二级长老,说不定也会遁空术,之前定然是落地时不小心崴了脚。
可是裴幽皑为何要来刨赫连天的坟墓呢?他一个灵台宫长老,难道还与已从灵台宫毕业的赫连天有过节?
只见裴幽皑回到棺木前,俯身伸手,吃力地将棺材里的人给拽出来,转过身子,将那人背在背上。
火焰跃至裴幽皑前方,为他照路,刚好将爬伏在他肩上那人的脸,照得一清二楚。
28. 被偷坟了
赫连天!
竟然真的是赫连天!
鹿饮溪不敢置信,愣愣地瞧着前方。
赫连天穿着一身鲜红金领新郎袍,头上系着红发带,与鹿饮溪之前在棺材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只是他此刻双目紧闭,一张脸惨白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双腿僵直地耷拉着,两只脚硬邦邦地拖在草地上,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一丝生机。
鹿饮溪立刻就要起身,却被赫连玉按住无法动弹。
她焦急地望着前方,怎么会这样呢?就在方才,他还身体温热、眼中含笑地与她说话,他还施展遁空术,将她带出棺木。
她希望是自己看错,用力揉一揉双眼,却见裴幽皑背着人,突然就凭空消失了。
鹿饮溪霍然起身,愣愣望着消失人影的漆黑处。
裴幽皑为什么要偷走赫连天的尸体?他想做什么?
她该怎么做?
“你没事吧?”一旁的赫连玉站起身,长舒一口气,语气关切,“方才吓死我了!”
鹿饮溪这才想起,身旁还有另一个人。
赫连玉是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然毫无所觉,莫非赫连玉也会遁空术?
可他不是刚刚考入灵台宫吗?能会如此高阶的术法?
“我来参加大哥的葬礼,”赫连玉似看穿她的疑惑,目光中透出淡淡悲伤,“可惜来得太晚。”
他神色顿了顿,又解释道:“我刚回到云金城,谁料竟突然收到大哥身亡的噩耗,又火速赶回来,却还是迟了一步,只能来他坟前祭奠。我刚到,就见你一个人坐我大哥坟前发呆。”
“你不是不认识他吗?”赫连玉抬起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望着她,“怎么也来祭奠他?”
赫连玉的目光又落在鹿饮溪身上的新娘服上,长叹一声道:“唉!听说云金城里有几位姑娘,不知哪里得知我大哥去世的消息,就换上新娘服,哭闹着要殉情。”
他又抬眼望着鹿饮溪,“你不会是嘴上说着不认识他,实际却也同她们一样,喜欢他喜欢得要死要活吧?”
鹿饮溪没有回答他的话,她还被“赫连天死了”这件事给刺中心脏,久久不能回神。
“鹿饮溪!鹿饮溪?”赫连玉连声唤她,她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她朝坟墓走去。那里只剩下七零八散乱糟糟堆着的泥土,和一具空空如也的棺木。
“他怎么会死呢?”鹿饮溪喃喃自语。
她还是不能相信,那样厉害的一个人,竟然就这样没了。
赫连玉也走过来,站在一旁,静静望着空空的棺木,“他是人,不是神,自然也会死。”
“他是怎么死的?”鹿饮溪问。
赫连玉轻轻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他的坟墓被刨了,你怎么一点也不吃惊?也不着急?”鹿饮溪问他,目光中有几分警惕,几分质问。因为她方才突然想到,那天在山上见到小女孩尸体时听到的“赫连小公子害你”,既然不可能是赫连天,那就可能是赫连玉。
赫连玉轻笑一声,发出微弱一声叹息,“唉!被你看穿了!”
他上前几步,在棺木沿上坐下,手指轻轻敲打在棺壁上,“其实,我们兄弟两个的关系,并不怎么和睦。”
他抬起脚尖,点了点地上泥土,目光平静地瞧着一旁倒地的墓碑上“赫连天”那三个字,“他死了,我也并不怎么伤心。与其说是奔丧,不如说,我是来幸灾乐祸的。”
鹿饮溪忍不住蹙眉,心生怒意,俯身将那墓碑从泥土里拉出来,伸手抹掉上面沾染的泥,语气不满道:“为什么?你们不是亲兄弟吗?”
“是亲兄弟没错,但是亲兄弟,就一定感情好吗?”赫连玉淡淡道,“他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而我,是永远被忽略的那个。这种感觉,你一定也非常明白。你和我一样,不是吗?”
鹿饮溪微微一怔,明白了赫连玉话里所指。赫连玉竟然对她家中境况也如此了解,是他太聪明从上一次短暂的接触猜出来,还是他背后叫人查探她?
她摇摇头:“不,我和你不一样。”
赫连玉目光一冷,凉凉地瞧着鹿饮溪,片刻后低笑一生,跳下棺木,径自走了。
“咦?不对!”赫连玉又停下脚步,回头望着空空的棺木,“听说父君给赫连天举办了冥婚,棺材里应该有两个人才对。”
他再看向穿一身新娘服的鹿饮溪,脸上渐渐浮现出惊诧之色,迟疑问道:“你该不会就是我爹买来给赫连天配冥婚的,新娘子吧?”
“你……你怎么……”赫连玉从惊诧变成了然,再看向鹿饮溪的目光里,玩味夹杂着同情,“鹿饮溪,你大祸临头了!”
鹿饮溪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难道赫连家的人若是发现,还会再活埋她一次不成?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赫连天这样一个天之骄子,他的坟墓却如此潦草,刚刚埋下的新坟墓,却连个守坟的人都没有,”赫连玉脸上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笑,“那是因为,赫连朔以为,他的宝贝儿子,还能活过来。”
鹿饮溪猛然抬头看着他,心底升起一丝希冀。
赫连天还能活过来?
是啊,她怎么忘了,她那本术法书中,注释上就曾写了复活之术。赫连天那么厉害,说不定他会呢。
若是赫连天不会死,那葬礼当然没必要大张旗鼓,坟墓也没必要大规模修建,而死而复生这种事又离奇诡异,自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少。
越想,鹿饮溪便越是抑制不住地激动。
“赫连朔偷偷修炼黑暗术法,趁赫连天刚死、魂魄尚未离身之际,找一位天资卓越的少女与赫连天冥婚,若赫连天采取阴阳合和术,便能从新娘子身上吸取活人生机,死而复生,”赫连玉的腔调里带着淡淡嘲讽,“但如此以来,新娘子必然没有活路了。”
鹿饮溪神色一怔,回想起棺材里赫连天对她做的事,所以,她与死亡擦肩而过了?赫连天中途突然停下,是选择了让她活下来?
赫连玉瞧着鹿饮溪,神情中有几分同情,又有几分幸灾乐祸,“可是,如今你好端端站在那里,赫连天却成了死得透透的尸体,你说,赫连朔会不会被气得吐血?他盛怒之下,会不会一掌拍死你?”
鹿饮溪顿时脸色一白。
赫连天的父亲,会是那般残暴的人吗?
“鹿饮溪,原本我对你有几分好感,或许可以救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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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赫连玉轻轻笑了笑,语气重有浓浓的遗憾,“只可惜你却成了赫连天的妻子。”
鹿饮溪神情一愣,眼前少年的双目是那么清澈,纯黑的眼瞳与雪白的脸庞映衬,好似雪堆的仙子,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弯弯,有着与赫连天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明媚。少年又说出这般万分惋惜的话,好似已对她暗生情愫。
赫连玉见她瞧着自己发呆,噗嗤一笑道:“逗你玩的,怎么,你信了?”
鹿饮溪却还沉浸在赫连玉方才的神态里出神,她又想起海底棺材里的那幅画像。
赫连玉突然神色微变,急促道:“有人来了!”
鹿饮溪从怔愣中回神,就见赫连玉满脸哀伤,眼眸中闪着晶莹泪花,瞧着鹿饮溪背后,哽咽道:“爹,你来了。”
鹿饮溪转过身去,就见背后的草地上,突然凭空出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身黑沉沉的衣服,面冠如玉,却眼神阴沉。
他转头瞧一眼地上凌乱的泥坑与空空的棺木,勃然变色,豁然上前,怒瞪着眼道:“怎么回事?”
“爹!大哥的坟墓被刨了!尸体也被人偷走了!”赫连玉一副难过得要哭出来的模样,“只怕这一次,大哥是真的活不成了!”
鹿饮溪被赫连玉变脸的模样给嘘得愣了愣神。
得知来的中年男子就是赫连天的父亲赫连朔,鹿饮溪连忙上前,对赫连朔道:“赫连君主,是裴幽皑!灵台宫的长老裴幽皑!是他偷走了赫连天!”
谁知,她话音刚落,赫连朔就突然转身,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眼神阴郁,眉宇间泛着青黑色,怒道:“谁准你直呼他的名字!一个贱民,别以为你与他拜过天地,就真把自己当做是他妻子,你不配!”
鹿饮溪万万没料到会有这么一着,被他掐得喘不上起来,双手胡乱地扒拉赫连朔的手,那手却如铁钳一般,牢牢锁住她的咽喉。
“爹!她和大哥结了魂契,她若死了,大哥的魂魄就更难找回来了!”赫连玉在一旁道。
赫连朔迟疑一瞬,松开了手。
鹿饮溪低头剧烈咳起来,赫连朔竟然真是这样的人!她方才差点就被他掐死了!赫连朔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
赫连天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赫连朔蹙眉瞧一眼赫连玉,目光狠厉,冷声道:“我去一趟灵台宫,你把她带回去!”
话音刚落,人就消失无踪。
赫连玉从怀中掏出一张符,正要开口,鹿饮溪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赫连玉!天亮就是四月初二了,我就快要错过灵台宫报到!你能不能帮帮我?”
此刻,她脑中简直是一团乱麻,太多事她都不清楚也不明白。但无论如何,她要先入灵台宫,才有机会去弄清楚赫连天的事。
虽然赫连玉这个人古怪得很,叫鹿饮溪没办法对他放下戒心,但赫连玉方才帮了她,从赫连朔手中救她一命,眼下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求助于赫连玉。
她绝不能错过灵台宫的报到!
赫连玉轻瞥一眼她攥着自己手腕的纤细手指,神情多了几分愉悦,两眼弯弯道:“好呀!只要你肯求我,我自然是什么事都愿意为你做的。”
29. 道主陨落
赫连玉对着手中符篆轻声念道:“灵台宫,去!”
那符篆嗤啦一声着火,鹿饮溪被赫连玉一扯,眼前一黑,脚下一空,一阵头昏目眩之后,再落地时,眼前猛地一亮,已是青山绿水环抱,高楼阁宇林立,是灵台宫!
鹿饮溪吃惊地瞧着眼前的绿荫场,正是她之前报名考试的地方。此刻,已乌泱泱聚满了人。
外面还是黑沉沉的夜,灵台宫里却亮如白昼。
但更令她惊奇的是赫连玉的符篆。
“你用的什么符篆?怎么与遁空术一样?”鹿饮溪好奇地问。
“是云家的传送符,云空长老亲自画的,五百两黄金一张呢!这五百两黄金,算你欠我的。”
赫连玉一边说,一边抬脚朝前走去,“前面是方寸千里,灵台宫各类考试的报名、新生报到、天灵团招募等都在此处。”
原来,这块绿荫场还有名字,叫方寸千里。
鹿饮溪快步走过去,见前方一个熟悉的华服少年回过头来,见到赫连玉,一脸惊诧道:“赫连玉!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已经报到了?”
赫连玉温柔一笑,“我陪佳人而来。”
闻人杰朝赫连玉身后的鹿饮溪瞧一眼,一下子没认出来,好奇道:“她是谁?赫连玉,一天不见,你就娶媳妇了?”
下一瞬,他就露出震惊的神色,“鹿饮溪,是你!”
认出是鹿饮溪,他立刻不满地皱起眉头,鼻子里鄙夷地冷哼一声,对赫连玉道:“她算什么佳人,比起茶陵忆可是差远了!她……”
闻人杰突然顿住,扭头盯着鹿饮溪,眼神像在看一只怪物,上下打量她,“鹿饮溪,你来灵台宫干什么?”
鹿饮溪不喜欢闻人杰,也不想与他多说废话。她听到前方传来金无介烦躁的声音,正大声喊着:“别挤别挤!一个一个来!”。
看来报到还没有结束,鹿饮溪心底松一口气,抬脚朝金无介走去。
“你不会想来报到吧?”闻人杰突然挡在她面前,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你不会以为,灵台宫还会要你吧?哈哈!”
鹿饮溪心底冒出一股火,这闻人杰当真同她弟弟鹿鸣一样讨厌。
“让开!”她怒道,“好狗不挡道!”
闻人杰脸色一黑,继而哈哈大笑:“你不会还什么都不知道吧?鹿饮溪!”
“知道什么?”鹿饮溪瞧着闻人杰,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已被灵台宫开除,取消入学资格了!哦,对了,不止开除,道主还亲自下令,你被灵台宫驱逐,永久禁学,永不录用!哈哈!”
鹿饮溪犹如五雷轰顶,愣愣道:“你说什么?”
“不信的话,你来问问大伙啊!”闻人杰一边大笑,一边呼唤周围的人,“快来快来呀!大家来瞧瞧!鹿饮溪她来报到啦!哈哈!”
四周那些原本急着报到的人群,顿时一个个转过身来,目光聚集在鹿饮溪身上。有好奇的,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有喜上眉梢的,有困惑不解的,还有迫不及待要看笑话的。
“笑死我了!哈哈!鹿饮溪,我活这么大,没见过你这么贪得无厌、又蠢得离谱的女人!”
闻人杰洋洋得意,嗓门洪亮,“你把录取牌给你弟弟,叫他昨日男扮女装,冒充你来灵台宫报到!可是几位长老还有各位学子都是见过你的,怎么会被他糊弄过去,当场就揭穿了他!狠狠羞辱他一顿,把他赶了出去!”
闻人杰的话若一道又一道惊雷,几乎将鹿饮溪劈得站不住脚。
鹿鸣,是鹿鸣!不,肯定还有她爹娘。
他们竟然想出这样的馊主意,让鹿鸣男扮女装冒充她,他们可真是,真是……
“冒充灵台宫学子可是大罪,你伙同家人犯下如此大错,竟然还厚着脸皮自己来报到?你以为灵台宫是什么地方,任你戏耍肆意妄为吗?”
闻人杰还在肆意地嘲笑着,众人也低声窃窃私语,对着鹿饮溪指指点点。
“鹿饮溪!你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如今,灵台宫几乎人人都知道你,你可算是出了名!毕竟,你是灵台宫有史以来第一位还没报到就被驱逐、被永久禁学的学子呢!”
鹿饮溪晃了晃身子,她好不容易才考入灵台宫,难道一切努力全都枉费了吗?她若是入不了灵台宫,就不可能成为光明道术士,那她这一生要怎么过呢?
不!不!这一切都是鹿鸣他们自作主张,与她没有关系!她要去找长老们说清楚,她不是鹿鸣的同伙,她是无辜的!
“阿杰!你别说了!”赫连玉突然出声阻止,“鹿姑娘她一定是无辜的。”
他抬手扶了扶鹿饮溪,“别急,我带你去找云瞿,说清楚你家中境况,他们会理解的。”
鹿饮溪咬牙点点头,她绝不会轻易放弃!
轰隆一声巨响,空中飞旋的木鸢竟突然坠地,摔裂了一些零件,差点飞溅到四周的人身上。
众人惊愕,不明白好好的木鸢为何会突然掉下来。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中,鹿饮溪随着赫连玉一同来到天地境。
赫连玉昨天已来报到,是正式的灵台宫学子,可以自由出入天地境的一至七层。天地境识别出他的身份,自动打开晶莹剔透的水晶门。
两人抬脚,正要进去,
谁知天色倏变,黑暗突袭,光明退散。
眼前黑漆漆一片,一丝光亮也无。
鹿饮溪还未来得及吃惊,就听天地境内有人高声惊呼:
“道主陨落了!”
紧接着,天地境地下传来阵阵怪物的骚动与嘶鸣,不远处,望天楼楼顶上的巨钟突然响起,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丧钟上方,一簇火焰猛然窜起,在夜空中熊熊燃烧。
这是光明道主陨落的标志,丧钟无敲自响三个时辰,火焰空中高悬三天三夜。
光明道主陨落,道主施加在灵台宫的黑暗禁制自然就消散,所以才会突然陷入黑沉沉的夜。
鹿饮溪不由得惊愕失色,现任光明道主已在位数百年,传闻他在年纪很轻时就入造境,当上道主之后又入化境,非常有望飞升无我之境,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突然陨落呢!
天地境内,陷入黑暗片刻后,大门与几处水晶墙由暗渐渐转明,将天地境照得亮堂堂的。
两人进到天地境内,就见一行人突然从楼上匆匆冲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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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穿云梯都没坐。
里面有金逗逗、云瞿,还有几位鹿饮溪不曾见过的长老。
“道主陨落,任何人不得离开灵台宫!”
鹿饮溪还未来得及问话,就听云瞿对他们匆匆丢下这么一句,便带领着几位长老火速出了天地境。
“他们大约是出去对灵台宫各处施加封闭术去了,”赫连玉淡淡道,“看来,道主之死,有着不为人所知的内幕呢。”
道主陨落,不止驱散黑暗的光明术法失去效用,连道主施加的隐蔽灵台宫的术法也全都失效,眼下,外面的任何人都有可能随时进入灵台宫。
至于封闭术,除了阻挡外面的人进入灵台宫外,还要阻止灵台宫内的人出去。
赫连玉抬手按一下第十三层的呼唤铃,发现也失效了。
“唉!咱们被困在这里了。”赫连玉蹙眉道。
封闭术施加,所有学子都会被困在自己所在的一方天地里,没办法出去。
鹿饮溪等得心急如焚,时间一点点流逝,她能在天亮之前解释清楚、获取报到的机会越来越小。
大约两个时辰后,云瞿才领着几位长老一起回来。
“云长老,我……”
鹿饮溪刚一开口,就被云瞿蹙眉打断,“道主突然陨落,眼下灵台宫一团混乱,不论有什么事,都要等新道主上任、灵台宫一切运转恢复正常后再说!”
说完,就带人匆匆爬上楼去。
鹿饮溪只能干着急。
赫连玉望着几位长老的背影,“灵台宫许多地方都靠着道主的术法维持运转,比如各处照明的霓虹灯、飞行的木鸢、还有穿云梯。这也太不巧了,恐怕他们根本顾不上你的事。”
鹿饮溪咬唇不语,是啊,一个学子被灵台宫开除,相比于光明道主陨落,实在太微不足道了,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这么一件小事。
可是,这件小事,却是鹿饮溪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事啊!
她正内心煎熬、万分难过时,只见楼梯上冲下一个人来,是云瞿。
“鹿饮溪,你跟我上来!”她似乎才发现鹿饮溪怪异的穿着,脸上闪过讶异之色,“你怎么……唉,算了,先跟我上来吧!”
她转头看一眼赫连玉,匆匆道:“你也一起上来!”
说着,就匆匆掉头又朝楼上爬去。
鹿饮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快步跟上,赫连玉跟在鹿饮溪身后,也默默爬上楼梯。
爬到第六层,要上第七层时,一簇火焰突然窜起,挡住鹿饮溪的去路,鹿饮溪的脚底一阵火烫,似火灼烧,疼得叫出声来。
“差点忘了,你没有权限去到第七层!”云瞿回头,微微蹙眉,掏出一张符篆在那火焰上点燃,匆匆念了一句“方便之门,畅行无阻!”,那火焰便消失了。
鹿饮溪脚上的灼烧痛感骤然消失,她连忙跟上云瞿,一直爬到第十三层。
“道主陨落,穿云梯暂时用不了,要下一任道主继任后,才能启用。”云瞿爬上第十三层,一边解释,一边转身拐入走廊。
鹿饮溪刚迈入走廊,就听一个恶狠狠的声音道:
“是赫连天!他杀死了道主!”
30. 谁杀死了道主
“这不可能!我儿子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另一个阴沉沉的声音怒道。
“我们都被他虚伪的外表给欺骗了!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他阴险狡诈、贪图高位,心狠手辣又忘恩负义,他是道主一手培养出来的,却背地里勾结黑暗道怪物,做出弑师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他罪该万死,死不足惜!”
“你……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鹿饮溪听得一下比一下心惊,赫连天杀死了光明道主?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云瞿发出微微一声叹息,抬手叩了叩水晶门。
“进来!”
门豁然打开,云瞿在门口道:“鹿饮溪带来了,还有赫连玉。”
“快叫她进来!”
鹿饮溪抬脚进去,只见里面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厅房,里面四面墙上挂着的都是往任比较卓越的光明道主画像,光明道创始人位于首位,但画上却没有人像,而是一朵鲜红欲滴的香雾花,在皎洁月光下浓烈地绽放。
画像正下方,站立着一位年近百旬、头发胡子都已雪白的长老,手持一把拐杖,衣领上跳跃着火苗,面容慈祥,眼神里透着悲伤,是灵台系的系长云空长老。
云空长老下首,左右两列整整齐齐站立着其余长老们,鹿饮溪一眼望去,有裴幽皑、金豆豆、几位她不曾见过的陌生中年面孔,还有几位与金豆豆一样白发苍苍的长老。
裴幽暗站在云空长老下首,脸上满是愤恨暴戾之色,恶声恶气道:“赫连天大逆不道,觊觎光明道主之位,趁道主飞升无我之境时,勾结黑暗道,刺杀道主!此乃我亲眼所见!”
金逗逗长老脸上闪过犹疑,“可是赫连天原本就是道主选定的下一任道主继任人,他没有动机杀死道主啊?”
裴幽皑冷哼一声,脸上浮现出恶意满满的嘲讽,“他等不及了!道主虽十分欣赏他,却也曾顾虑重重,担心他年纪太小,性子太傲,坐不稳这道主之位。想必是他担心道主反悔,另选他人,就心生恶念,残害道主!”
“可是,赫连天虽灵力卓越,但也不过是才入写境,怎么可能是道主的对手?”,金逗逗长老再次提出疑问:“他对道主出手,岂不是自寻死路?”
“哼!从化境飞入无我之境,原本就十分凶险。赫连天性子本就狂傲,又向来眼高于顶,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一时贪念而起,急于坐上道主之位,就铤而走险。”
裴幽皑振振有词,颇为激愤,“此举虽险,胜算却大!谁能想到他会杀死道主呢!若不是道主身上有金光护体,他被金光反噬而死,差点就叫他得逞了!只怕人人都以为,道主是因为飞升失败才魂落身亡!”
众长老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到底该信谁。
裴幽皑凶恶的目光落在鹿饮溪身上,冷声道:“赫连天遭反噬而死,谁知赫连朔竟还妄想利用黑暗道邪术,残害无辜少女,想借冥婚让赫连天死而复生,简直是视光明道为无物!赫连氏族,狂妄至极!”
“你!你!”赫连朔脸上与双目中满是愤恨之色,几乎恨不得当场将裴幽皑杀死。
云空长老叹息一声,看向鹿饮溪,问道:“你便是被赫连氏配给赫连天冥婚的无辜少女,鹿饮溪?”
鹿饮溪万万没想到,她来这里,竟然遇上审判赫连天杀死道主这样的大事!
她不信赫连天会杀死道主,可裴幽皑的话,提及冥婚的部分,竟然句句属实。
她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实话显然会对赫连天非常不利,纵然赫连天已死,她也绝不肯看他被众人诬陷。
可是,若说谎的话……
她咬了咬唇,一言不发。
裴幽皑上前一步,盯着她冷冷道:“鹿饮溪!你说,昨夜你是不是与赫连天拜过天地,举行了婚礼?还被一同合葬入棺?”
众人全都将看向鹿饮溪,目光聚集在瘦小的少女身上。
赫连朔的目光更是阴冷,仿佛只要鹿饮溪敢说一个“是”字,他就能立刻置她于死地。
云空长老上前,面容和蔼,语气温和地问:“丫头,你只管实话实说,你放心,有诸位长老在,没人敢伤害你。本长老也可向你保证,今后,云家会为你提供庇护,绝不叫任何人伤你分毫。”
鹿饮溪在说实话与说谎之间犹豫许久,最终,她选择了一种既不算完全说谎、也不会连累赫连天的说辞:
“我,我是自愿的!我自愿嫁给赫连天,自愿同他结婚……冲……冲喜。”
“冲喜?”云瞿在一旁发出惊呼,不可置信地望着鹿饮溪。
鹿饮溪突然想起来,关月月曾提过,云瞿与赫连天原本是一对儿,便更加心虚惭愧,紧张不安地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裴幽皑神色一愣,立即看穿了她谎言下隐藏的小心思,目光中透着失望与鄙夷,冷笑一声,“小小年纪,就养成了以貌取人、利欲熏心的本领!”
鹿饮溪心虚地咬紧嘴唇,目光闪避,不敢看裴幽皑。
赫连朔脸上浮现出笑容,“不错!她心中爱慕我儿,自愿嫁入赫连家!我儿也根本没死,不过是为了保护道主而被黑暗道怪物侵袭,重伤难治!本君主也不过是救子心切,否则这丫头一个木匠之女,又怎么可能匹配我儿!你却在这里大放厥词,污蔑我儿!”
“呵呵!是吗?那合葬入棺又是怎么回事?冲喜需要新娘子殉葬吗?”
云空长老再次问鹿饮溪:“丫头,赫连氏是否逼迫你殉葬?你只管大胆说来,老夫为你做主。”
鹿饮溪咬咬牙,鼓起勇气走到裴幽皑跟前,壮着胆子抬起头,瞧着他凶狠的神色,颤抖着声音道:“敢问裴长老,可亲眼瞧见我与他合葬入棺?”
裴幽皑神色一怔,紧紧抿住嘴唇,嘴角下撇,不回答她的话。
鹿饮溪在心底松一口气,看来赫连氏将冥婚一事的确做得十分隐蔽,加上裴幽皑挖棺盗尸时,她已不在棺材里,所以裴幽皑其实并不能肯定冥婚一事。
她环视四周,心绪比之前稳定许多,口齿清晰道:“诸位长老,并无殉葬一事,只是昨夜夫婿新丧,我心中悲痛,流连在坟地不肯离去,谁知,竟遇上裴长老,他……他竟然刨我夫婿的坟地,挖出棺材,盗走我夫婿的肉身!”
她心底总有一丝希冀,或许赫连天还没有死,或许赫连天还有死而复生的法子,或许……不管怎样,她都要先把赫连天的尸体找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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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尸?
这一下,众人皆都震惊,纷纷转头看向裴幽皑。
裴幽皑脸上肌肉微微颤抖,似乎十分愤怒,他盯着鹿饮溪的目光,就像一头恶狼盯着一头小绵羊一般。
“不错!他的坟是我刨的!”裴幽皑突然高声吼道,“尸体也是我盗走的!”
鹿饮溪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承认了!
赫连朔气得抬手指着裴幽皑,悲痛哭嚎道:“裴幽皑!你偷盗我儿尸体!还污蔑他死后名声!叫他死后还不得安宁!你……你是何居心!”
裴幽皑道:“我就是要阻止他死而复生,阻止他犯下这种丧心病狂的罪孽!”
赫连朔气得口不择言,“本君主倒觉得,是你自己觊觎道主之位!杀死道主,害死我儿,才倒打一耙,将脏水泼在我儿身上!你好趁机钻空子,坐道主之位!”
云空长老长叹一声,再次问鹿饮溪:“丫头,你是何时嫁给赫连天?昨天清晨,你可曾见过他?”
鹿饮溪犹豫片刻,不答反问道:“诸位长老,难道不应该先查探赫连天的尸体吗?若裴长老所言属实,那赫连天身上必然有道主身上金光反噬所留下的伤。而若他是因守护道主遭受黑暗道怪物侵袭,伤势必然有所不同。”
云长老听了,微微颔首,转向裴幽皑,“裴长老,既然你承认是你偷盗尸体,便将赫连天的尸体带来此处,叫诸位长老检验一番吧。”
裴幽皑脸色一沉,冷着脸硬邦邦道:“他的尸体已被我一把火给烧成灰,洒进无垠之海里了!”
“你说什么?!”赫连朔目眦欲裂,掏出几张符就朝裴幽皑身上丢,裴幽皑反应很快,躲避掉四五张,但身上还是被烧起火,多亏了云空长老及时施法灭火。
“赫连君主,还请冷静,真相未明之前,不可私自动手。”
鹿饮溪听到裴幽皑的话,也是神色怔愣,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赫连天连尸身都不在了?
赫连朔却似乎失去理智一般,根本不听云空长老的话,掌心凝聚出火球,当场与裴幽皑打了起来。
裴幽皑也不甘示弱,掌心聚水,将赫连朔全身都浇个湿透。
云空长老无奈之下出手,一张“岿然不动”符,将赫连朔给定在原地。
赫连朔僵在原地,目光凶恶地盯着裴幽皑。
云空长老对赫连朔行了礼,歉意道:“还请赫连君主先回,道主被害陨落,事关重大,灵台宫一定会查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
又转头对裴幽皑道:“裴长老,灵台宫会暂停你在宫里的所有职务,将你交由光明道六司会,暂行关押。”
他又抬头对赫连玉叹息一声,示意赫连玉将赫连朔带走。
赫连玉上前,扶住他父亲僵硬的身体,掏出传送符篆要离开,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鹿饮溪道:
“对了,鹿姑娘,你不是来找诸位长老,恢复你灵台宫学子身份的吗?”
鹿饮溪神色一愣,一上来就遇上“赫连天杀死光明道主”这样的惊天大事,她差点把自己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裴幽皑冷笑一声,彷佛预知了即将发生的事,目光凶狠地盯着她,嘲讽道:“自掘坟墓!”
31. 被永久禁学
云空长老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对鹿饮溪道:“你就是那个因伙同家人冒充灵台宫学子、被学宫驱逐的学子?”
鹿饮溪连忙点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云长老,我弟弟冒充我来灵台宫报到,我事先并不知情,还请云长老明察。”
金豆豆长老在一旁纳闷道:“丫头,那你为何在即将报到之日嫁给赫连天?你的录取牌为何不好好保管,落入你弟弟手中呢?”
鹿饮溪:“我……”
她突然意识到,方才她为了维护赫连天,当众承认是自己甘愿嫁给他,若是不存在强逼,也就没办法说出她被父母下药、卖给赫连氏的事,否则岂不是自相矛盾?
“当然是她被赫连氏强逼囚禁,根本没办法来报到!”裴幽皑眉目闪着狠厉,转头盯着赫连朔,“赫连君主这样的人,自然是不把一个小小木匠之女的性命放在眼里。一定是赫连氏用赫连家长媳的身份利诱她,骗她成婚,再将她封在棺材里!”
“我……我原本想着,成婚后再来报到,没想到他竟突然去世,更没想到我弟弟会做出冒充我这种事。”鹿饮溪越说越没有底气,心虚地低下头。
她并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在云空长老关切的目光之下。
赫连玉望一眼云空长老,又看了看裴幽皑,轻声道:“鹿饮溪既已嫁入赫连氏,便是我赫连氏之人。还请诸位长老看在赫连氏份上,给她一个入学的机会。”
云空长老却长叹一口气,遗憾道:“丫头,我听云瞿对你赞口不绝,你原本会成为灵台宫一名优秀卓越的学子,只可惜……只可惜灵台宫自古以来就有规定,学子未能保管好录取牌,叫他人钻了空子,会失去入学资格。”
鹿饮溪神色一怔,就听云瞿微微叹息,满是遗憾道:“你的录取牌,已在昨日驱逐你弟弟时当众销毁了。”
录取牌销毁了?鹿饮溪脸上苍白,她真的不能入灵台宫了?
“那我还能明年再来考试吗?”鹿饮溪颤抖着声音问。
云空长老眼神里透着怜悯,微微摇头,“道主陨落,灵台宫要为道主祭奠,三年内不再招生。”
“你还妄想再次考入灵台宫?”裴幽皑在一旁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的目光盯着她,“你被灵台宫驱逐,永久不得再次入学!昨天下午,道主已在驱逐令上盖印,你以为是能轻易作废的吗?”
这下,别说鹿饮溪,连赫连玉都惊讶抬头,疑惑道:“道主临终之前,竟还顾得上这种小事?”
裴幽皑抬头看一眼道主的画像,神色无比忠诚,“道主的境界,怎是我等能揣测的?道主哪怕是最后一刻,都还挂念着灵台宫的未来,忧心着灵台宫学子的优劣。像她这种满口谎言、演技拙劣的骗子,道主自然是厌恶至极的!”
鹿饮溪脸色更苍白了,连道主的印章都盖上了,那她更不可能入学了。
道主陨落,谁能在这个时候取缔他曾下过的命令呢!
原来事情早已成定局,无论她今日有没有赶来,无论她说什么、站在哪一边,都不可能挽回。
她抬头看向墙上最末端的道主画像,画上青年一副二十七八岁的样貌,五官清俊,姿容风雅,眉眼含笑,神态十分宽和仁慈。
想必是裴幽皑添油加醋,道主又死之将近,根本没了解事情原委便盖了章。
甚至,她怀疑是裴幽皑趁道主虚弱,私自盗用印章,故意开除她,毕竟裴幽皑从考试那日就很不待见她。
云空长老长叹一声,吩咐云瞿送他们出去。
鹿饮溪神情怔愣地下了楼,好似一个痴呆的木偶,大脑里混混沌沌,乱糟糟一片,不知该何去何从。
赫连玉目光中划过一丝同情,轻柔道:“入不了灵台宫也没事,以后,你是赫连家的人,没有人敢欺负你。父君既已对灵台宫承认你的身份,便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你尽管放心。”
他从怀中掏出传送符,对鹿饮溪道:“你随我一起,回云金城吧。”
鹿饮溪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怔怔地抬脚出了天地境。
赫连玉望着她纤细单薄的背影,欲言又止,扶着赫连朔僵硬的身子,从天地境消失。
鹿饮溪大脑里嗡嗡作响,却没注意到,天地境外,竟然已聚集许多灵台宫学子。
他们瞧见鹿饮溪出来,顿时炸开锅一般,七嘴八舌地对着她指指点点。
“她就是鹿饮溪,厚着脸皮要嫁给赫连天冲喜的木匠之女?”
“对!就是她!可惜她命里带煞,把赫连天的命都给冲没了!”
“我之前还以为是谣言呢!赫连天那么厉害,竟也能被她害死。”
“她连录取牌都敢给弟弟拿来冒充,这样的骗子,谁知道她是不是花言巧语,把赫连天给骗了。”
“呵!笑死人了!她以为嫁入赫连氏,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没想到刚入门就成了一个寡妇呢!”
鹿饮溪原本混沌一片的大脑又被这些人给煮得沸腾,头痛欲裂。
“都闭嘴!”
人群后,突然响起一个清晰明亮又坚定的少女声。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惊讶地回头,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关月月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被金无介搀扶着,一瘸一拐地从人群外挤进来。
金无介一副懒洋洋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目光落在鹿饮溪身上时,多了一丝冷淡。
关月月一直走到鹿饮溪面前,才转过身来,攥紧拳头,环视四周,目光像刀子,一个挨一个地从他们身上划过。
“你们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指点点?有什么资格嘲笑她?”
“你们中有好几个,都对赫连天心存爱慕,恐怕一个比一个更想嫁给他,甚至连想要殉情的都有!怎么?眼红病犯了?嫉妒她?”
她的目光又扫过几名脸上挂着讥讽嘲笑的少年,语气严厉,“赫连天死了又怎样?恐怕你们终其一生,都达不到他生前的修为!你们之前一个个口口声声崇拜赫连天,如今他尸骨未寒,你们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在这里欺负他妻子!我看,你们才是最可笑的!”
关月月说完,人群中有人低声冷笑,有人脸上挂着不屑,也有人完全是一副瞧热闹的乐子人模样。当然,也有人抱着同情。
鹿饮溪瞧着关月月像一只护崽的老鹰般站自己面前、为了维护自己拳头紧攥,声音都紧张得颤抖了却还在高声质问这些人,一瞬间,她脑海里那些沸腾的疼痛突然减轻了许多。
她要冷静,再糟糕的境地,也不能失去希望。
金无介上前一步,微微眯起眼睛道:“赫连天虽然死了,但鹿饮溪以后就是赫连家的人!”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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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面相觑,最终默契地散开了。
关月月转过身,一脸焦急地望着鹿饮溪,“鹿鹿,你没事吧?”
鹿饮溪微微摇头,拉起关月月的手,展开她五指,去擦她手心的汗,“月月,谢谢你!”
关月月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她长舒一口气,“刚才紧张死我了!我第一次这在么多人面前骂这么多话!生怕他们突然有人跳出来跟我对骂,没想到,他们竟比我还怂!”
金无介有些无奈道:“既然害怕,何必跟这些人多费口舌。”
关月月却道:“鹿鹿是我的好朋友,我怎能看着别人欺负她!”
金无介漫不经心地瞧鹿饮溪一眼,语气中多了疏离,“她今后是赫连氏长媳了,别人最多就是嘴上酸几句,谁又敢真正欺负她,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鹿饮溪感受到金无介似乎也对她多了几分淡淡敌意,好像她嫁给赫连天,就成了众矢之的。
她努力将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抛在脑后,静下心来,俯身观察关月月的腿,“月月,你的伤还疼不疼?”
“我好多了,谢谢你之前送来的衣物,还有这根拐杖。”关月月说着,双目微微泛红。她在这世上没有亲人,只有金无介对她不错,常常去行云馆看她。但金无介一个贵族公子,平日里衣食住行都被人照顾着,当然注意不到一些姑娘家不方便之处。鹿饮溪之前来看她,虽被拒之门外,但送来的贴身衣物都是关月月急需的。
还有鹿饮溪亲手做的拐杖,比行云馆的好用许多,既省力又不会牵动伤口。
在关月月心里,鹿饮溪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可是老天却偏偏不公道,叫她如此受苦。
“鹿鹿,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关月月已听说鹿饮溪被永久禁学的事,不禁为她遗憾忧心。
鹿饮溪知道关月月一定有许多疑问,可她却体贴地只字不提,而自己也不知从何讲起。
她抬头望着天上那轮火红的太阳,咬牙道:“就算不能入灵台宫,我也要自己修炼光明术法。就算不能入光明道,我也要成为一名独立的光明术士。我绝不会放弃!”
关月月瞧着她坚定的神色,深有触动,用力点头道:“我同你一起,鹿鹿!三年后我会再来灵台宫考试,若我能录取,我就将学到的术法教给你!”
灵台宫学子是不允许擅自将光明术法教给旁人的,但关月月一片善意,鹿饮溪还是很感动,两人相视而笑。
不论如何,她现在的境况,总不会比以前更遭。她已经会一些光明术法,还有关月月这样真诚可贵的好朋友。
赫连天死了,但她想成为赫连天,甚至超越赫连天,这个坚定的念头还在。只要她还活着,赫连天就不算真正死了。她要连带他那份一起,在这世上开出独属于她的绚丽之花。
从灵台宫下山后,鹿饮溪决定先回家一趟。
如果,那能叫家的话。
是时候该做一个了结。
鹿家小院虽然偏僻,但鹿柴的眼光还算不错,再加上她娘又收拾得干净利落,还在院子里种上一些花草树木,布置得其实还算别有一番趣味。
鹿饮溪推开门,却见院子里一个陌生的素衣妇女,手拿一把扫帚,正在打扫庭院,听到动静,扭过头来,满脸诧异地瞧着鹿饮溪,问道:
“你找谁?”
32. 初见茶陵忆
鹿饮溪有些错愕,再瞧一瞧院子与房屋,没错啊!是她家小院。
“这里的主人家不是姓鹿吗?”
“哦,你找鹿木匠一家吗?”那妇女脸上浮起微笑,“他们搬走啦!房子早在半月前就卖给我家,只是宽限他家几日,方便他家搬东西。”
半月前?鹿饮溪愕然。
原来,爹娘他们早就想着卖掉她后带着钱跑路了,哪怕是有着鹿鸣入灵台宫的算盘,也早就计划好要换个地方,好叫鹿饮溪找不到他们。
鹿饮溪苦笑,她还想着当面对他们说: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你们权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她还设想着,若是她爹发怒吼她,她娘哀声哭泣求她别任性,劝她无论怎么着都还是一家人,她绝不能心软。
可谁能想到,他们远比她还要干脆,早早就选择抛弃了她。
“走了啊!走了好,走了好!”鹿饮溪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笑起来,笑着笑着,竟笑出眼泪。
“姑娘,你没事吧?”那妇女眼神露出关切,有些忧心道,“可惜鹿木匠不肯说搬到何处去,要不,我帮你打听打听?”
鹿饮溪摇摇头,对她道了谢,茫然离开,独自一人走到街上。
太阳突然被乌云遮掩,冷气骤降,狂风乍起。
鹿饮溪忍不住抱起双臂,缩紧身子。
她该去往何处呢?
虽对关月月说那番话时,她一副坚韧不屈的模样,但真到了此刻,天地渺茫,她却孤零零一个人,无处可去。
空中突然飘起雪花,像在扯头花打架一般不停地相互纠缠飞舞,四处乱撞,很快地上就铺满了白茫茫的雪。
一辆黄色马车从身旁快速驶过,蹭破了鹿饮溪手臂,将鹿饮溪挂到在地。
“停车!”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少女声响起。
鹿饮溪一听到她的声音,心底就升起一股怨气。她刚要起身,就有一个个雪球朝她扑面砸过来,几乎将她砸得昏过去。
片刻后,果然见姜沫儿从马车上跳下来,披着繁花似锦的斗篷,朝她走来。
真是冤家路窄!今日恐怕不会好过了!
姜沫儿在鹿饮溪跟前停下,瞧着她的模样,顿时掩口而笑,开心极了,“喲~,这不是满分第一考入灵台宫、还嫁入赫连氏的新娘子——鹿饮溪吗?!”
她一边笑,一边操控着雪花。
鹿饮溪心中的怒气与怨气越来越浓,伸展手掌,正要聚气还击,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她身上,竟一丝灵气也没有!
她闭目凝神,聚集四周雪花冷气,却发现凝聚的气体刚一入体内,就一下子全都散了!仿佛她体内潜藏着一个无底洞,将那些灵气全都吸走,无论多少气都填不满!
怎么会这样呢?!
鹿饮溪大急,连忙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
连最简单、最基础入门的凝气她都做不到,更别提使出术法了!
雪球一个又一个地砸过来,几乎将鹿饮溪淹没。
姜沫儿抬起脚,鹿皮靴上厚厚的坚硬鞋底,踩在鹿饮溪脸颊上,又冰又疼。
“鹿饮溪,你怎么不召唤你的女王珠呢?”姜沫儿从衣袖中掏出女王珠,朝下一丢,悬在手掌心下方,离鹿饮溪脸颊几乎只有一寸之距。
姜沫儿轻轻晃动女王珠,脸上挂着恶劣的笑意,“还是说,女王珠认主的对象,根本就不是你?”
鹿饮溪心中默默召唤碧海,女王珠却纹丝不动。
她咬牙想要起身,四肢却被雪球冻住,几乎无法动弹。
“我就说,你一个卑贱的木匠之女,以你的修为,怎么可能使得出标记召唤术?原来,这女王珠根本就不是你的!是你暗地里勾引赫连天,叫他授予你女王珠召唤权!”
姜沫儿的神情从嫉恨转为幸灾乐祸,“可如今,赫连天死了,他的术法也失效了。”
鹿饮溪顿时瞪大双眼,内心惊诧万分,女王珠根本没认她为主吗?女王珠听她的话,是因为赫连天?
不!这不可能!女王珠明明就认她为主了!更何况,标记召唤术向来只能认一个主人!姜沫儿一定在骗她!
姜沫儿将女王珠藏进衣袖,讥笑道:“你以为自己当真这么好运?这世上哪有天下掉馅饼这种好事,随随便便就叫你捡到女王珠。我就是要叫你明白,女王珠不是你的!赫连天更不是你的!”
说完,她丢下被冰雪封住的鹿饮溪,被家仆扶着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雪越下越大,雪花落在鹿饮溪头上、肩上,几乎将她裹成一个雪人。
她咬紧牙关,牙齿格格作响,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将禁锢她四肢的雪球挣裂开。她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冷风刮在身上,混合着她身上比冰还要冷的雪水,比刀子还疼。她身上的新娘服被姜沫儿折腾得凌乱不堪,鞋子也掉了一只。
她却似乎浑然不觉,只顾茫然地朝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麻木僵硬的双腿突然软倒,鹿饮溪两眼一黑,昏阙过去。
好冷啊!
这世间,又黑又冷!
黑暗中,好似潜藏着无数个怪物,瞪着赤红、绿色的眼睛,肮脏的牙齿不停地流着口水,恨不得立刻将她一口吞噬。
“鹿饮溪!”黑暗中,一个清冷声音道。
是谁?是谁在唤她?
这叫人魂牵梦绕的声音,是你吗?赫连天?
一个黑色人影朝鹿饮溪缓步走来。
那人身上捆着九根赤红锁链,五官模糊一片,头发中有一抹幽蓝,周身萦绕着七分妖气,三分鬼气。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鹿饮溪,冷冷道:“别死,鹿饮溪。”
锁链像是有自己的意识,突然动起来,勒进那人的骨骼里,叫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脑海里突然一阵剧痛,心口也如刺入一把刀,叫鹿饮溪疼得猝然惊醒,猛然睁开双眼。
谁知,央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白衣胜雪的男童。
鹿饮溪微微一怔,这男童只有六七岁的模样,却几乎是赫连玉的缩影,五官相貌、穿着打扮,都如出一辙。
男童与她对上视线,黑白分明的双目中闪过惊愕,立即叫道:“姐姐!快来!我发现一个活着的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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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饮溪:……
“珠儿!你又淘气了!”一个甜得叫鹿饮溪想起冰雪元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逐步靠近,鹿饮溪先是闻到一股十分好闻的淡淡香气,沁人心脾,紧接着,便看见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身单薄白衣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一头乌黑长发好似碧海之波,发梢打着勾卷儿,几乎延伸到膝弯。她戴着天水碧色薄纱,只露出一双似琉璃一般的眼睛,双瞳若秋水般清,前额若皎月般光洁。
若不是她眉梢天然带着一段风流娇艳,将那股圣洁冲淡,鹿饮溪还以为自己瞧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仙女。
“咦?你不是……赫连天那个新娘子吗?”仙女目中闪过惊讶,“你怎么在这儿?赫连玉正在四处找你呢!”
鹿饮溪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认识自己的,她根本开不了口讲话,她的舌头都已冻僵。
仙女伸出一只漂亮得似玉瓷一般的手,拨开她身上的雪,轻轻放在鹿饮溪心胸口处。
“别动。”仙女甜甜一笑,双眼弯弯,比月亮还要美,连鹿饮溪都有些看呆了。
一股暖流从她手掌心溢出,从鹿饮溪心口渗入,流向四肢。
一直到鹿饮溪身上的麻木散去,能稍有动弹,仙女才收回手。
“我叫茶陵忆,”仙女说话的语气甜美娇柔,好似怕吓到鹿饮溪一般,“原本是灵台宫学子,听闻赫连天去世,正要回云金城吊唁。我把你带上,顺路送你过去吧。”
茶陵忆?
鹿饮溪又惊又愕,茶陵忆,传说中夏州大陆第一美人,若不是赫连天突然身死,或许茶陵忆才是嫁给赫连天的那个人。
她被几名茶陵家仆抬进马车,那马车十分宽敞,刚一进去,就闻到浓浓的香气,被暖融融的热气裹挟着,袭遍鹿饮溪全身每一处,舒服得叫她微微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后,她才终于似活了过来。
茶陵氏的马车布置远不如闻氏那般奢华繁复,细微之处却也十分精巧别致,车厢内壁上,雕刻着奇花异草。
茶陵忆或许是怕她不自在,放下香气袭人的内帘,将她与茶陵氏姐弟俩分隔开,她还叫仆人从马车下面的隔层里取出一套干净整洁的衣裙,叫鹿饮溪换上。
这茶陵忆,一点也不像姜沫儿口中那个横道夺人所爱的骄横之女,更不像金无暇所言那般矫揉造作,倒是音容甜美又温柔体贴。怪不得她的美名享誉天下,这样的美人儿,谁会不喜欢呢?
鹿饮溪被暖气与香气笼罩着,随着车厢摇摇晃晃,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姐姐!我们为什么不用传送符,却非要坐马车呢?”雪衣男童掀开帘子偷瞧一眼鹿饮溪,不高兴地嘟起嘴。
茶陵忆嫣然一笑,甜甜道:“姐姐身子骨不好,传送符会加重我的病情。等到了云金城,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乖乖听话。”
雪衣男童哼一声,“我一向都很听话。”
茶陵忆收起笑容,将车厢门拉开一条缝,望着外面飞舞的雪,面纱遮住的脸庞看上去有七分神秘、三分落寞,一双美目中含着淡淡的哀愁与怅然。
33. 入住赫连府
鹿饮溪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下。
“你可真能睡!”雪衣男童盯着她,像盯一个奇怪的玩具,“我们已经到赫连城主的府第了!”
这么快?鹿饮溪微微惊讶。
雪衣男童得意道:“我家的马车怎能与普通人家的相比,我家驾车的马都几乎要成仙了!”
鹿饮溪对他这种孩童的玩笑话不以为意,刚坐起起身,就见茶陵忆递过来一盘糕点,一壶温水,“你一直没吃东西,饿坏了吧?先垫一垫,待会儿赫连家的人肯定顾不上你。”
鹿饮溪的确饿得狠了,道了句谢,接过来一阵狼吞虎咽,就着温水,很快将那盘糕点吃得一干二净。
雪衣男童盯着她,突然来了一句:“我家的奴隶,都没你吃相难看。”
鹿饮溪对茶陵姐弟心存感激,听了他的话,虽略微有些不适,却也不甚在意,抬头对他道:“谢谢。”
雪衣男童微微一怔,继而惊奇道:“我方才明明在骂你,你非但不生气,竟然还谢我!你可真好玩,比我所有的玩具都好玩!”
鹿饮溪微微蹙眉,这句话比之前那句更让她不舒服,不过她也没多想,跟着下了马车。
赫连府邸占地宽广,建筑巍峨,布局端方,一眼望去,便感受到磅礴之气扑面而来。
鹿饮溪从没想过要进赫连府,可如今赫连天死了,她也失去了入灵台宫的机会,她必须抓住任何一丝可能,重新修习光明术法。
或许可以找赫连玉帮忙,找出她无法凝聚灵力的原因。
茶陵氏与闻氏差一点联姻,关系自然不比寻常,马车早就被迎进了庭院,几名衣着华丽的管事排好队在厅堂外来接,还有不少家仆迎接招待。
府门上,雕刻着赫连府三个大字,左右两侧,还雕刻着两行:
赫奕赫烜,日月经天。
这字迹,好眼熟!
这不正是李山山送她那本光明术法书上做注释的笔迹吗?
鹿饮溪愣愣瞧着,有些看呆了。
茶陵忆也抬头望着那牌匾,话语中含着几分怀念,“不愧是灵台宫里不世出的天才。”
鹿饮溪像是被雷击中一般,不敢置信地问:“您是说,这字是……是赫连天写的吗?”
茶陵忆甜甜一笑,“不然呢?”
鹿饮溪内心不由自主地再次激荡,她那本术法书上的注释,竟是赫连天写下来的!
在棺材里,他说“你学得很好”,难道说他一直都知道?甚至连那本书,都是他托李山山转交给她的吗?
鹿饮溪压下心中杂乱的心绪,跟着进了院门。
院内,一眼望去,是对称有序的楼阁,墙是青灰色,屋顶涂有金漆,雕刻着戴有王冠的金龙,装饰有琉璃玉凤,既不失传承多年的古色古香,又透着精致典雅的蓬勃生机。
庭院内,平坦宽阔的青石地砖铺出一道主路,两旁古槐森森,寒草遍地。鹿饮溪竟感受到一股肃杀冷意,不禁紧了紧衣袖。
“茶陵姑娘请进厅堂,我家君主已等候多时,”领头的管事十分尊敬礼貌。
茶陵忆环视四周,一双美目中浮现悲伤之色,“是我来得迟了,没能赶上赫连公子的丧葬仪式。”
鹿饮溪打量那管事,脸孔陌生,不是曾经去埙墟要买她回去的那个何家丁。她目光从其余几人面上扫过,也没能找到。
她们被引着进入厅堂,赫连朔正脸色沉沉地坐在上首。他颔首示意茶陵姐弟入座,目光从鹿饮溪脸上划过,微微蹙眉,透露出嫌恶。
“去,把所有管事与剑侍都叫过来,本君有事宣布。”
“是!”
不消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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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厅堂内外,都站满了人,一个个垂手而立,神态恭敬。
可鹿饮溪却没能见到赫连玉。
赫连朔稳稳坐着,语调缓慢,声音沉沉,“今日,有两件事告知大家。夫人与天儿相继亡故,我心甚痛,几乎不愿再苟活人世,恨不得随他们而去。只是……”
赫连夫人也去世了?
鹿饮溪震惊极了,想起初见赫连天那日,他杀死冰原蟒,取出蛇胆时自信又绚烂的笑容,她以为他母亲定然会康复,却没想到……竟然母子都丧命了吗?
赫连朔哽咽住,似是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缓了片刻,才继续道:“只是,我身为云金城城主,肩上重担不能卸,身为人父,还有玉儿与珠儿尚没有成人。”
珠儿?鹿饮溪心中疑惑,忍不住朝雪衣男童望一眼,他不是茶陵忆的弟弟吗?
“这第一件,便是幼子赫连珠,认祖归宗。”
赫连朔语音刚落,厅堂内外的人,包括鹿饮溪,都显露震惊之色。
“珠儿,你过来!”
赫连朔将赫连珠唤到跟前,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顶,才转头对众人道,“当年夫人不喜玉儿,闹过许多不愉快,珠儿出生后便被送往茶陵氏,这些年多亏了茶陵姑娘照拂,才长成如今这般模样。”
鹿饮溪这才明白,原来赫连玉与赫连天并非一母所生,赫连珠才算是赫连玉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众人纷纷对赫连珠行礼,拜见赫连小公子。
“至于另一件事……”赫连朔蹙眉淡淡瞥一眼鹿饮溪,十分不情愿地开口道,“此女鹿饮溪,以后,也算赫连氏之人。”
话音刚落,外面的天空,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
“是紫色闪电!”院外,有人发出惊呼。
“黑暗道主……黑暗道主问世了!”
34. 黑暗道主,他来了
“黑暗道主寂无名,要来云金城!”
三年后,云金城。
光明道与黑暗道之间的大战还未结束,云金城里城西街头墙上张贴的八卦报上,突然出现这一则消息,犹如一道轰然惊雷,炸得整个云金城热烈沸腾。
三年前,宋道主突然陨落,最有望继位道主的赫连天也离奇身亡,众人推举的有名望又术法高超的人中,裴幽皑与赫连朔的呼声最高,但二人却因陷入“赫连朔指使赫连天杀死道主”、“裴幽皑污蔑赫连天”的风波中,双双无缘继任道主。
光明道主的重担,落在呼声排位第三、德高望重的云空长老身上。
谁知,云空长老继任道主的大典上,天空突然划过紫色闪电,雷声阵阵,乌云遮天,惹得所有人惊愕万分。
紫色闪电,代表着黑暗道主出世了。
就在众人惶恐不安地等待黑暗道主率领诸多怪物打上来时,谁知竟是一片风平浪静。
两年过了,一丝动静也没有。众人以为,这一个黑暗道主定然是个寂寂无名的窝囊费。
也对,黑暗道被光明道压制数百年,已许久未曾出过什么大人物,这新的黑暗道主,怕只不过是矮子里面拔高个罢了,丝毫不敢有所作为。
于是,光明道众人给他起了一个诨名——寂无名。
可就在半年前,沉寂多年的黑暗道突然卷土重来,数不清的大大小小怪物侵袭光明道。
各家光明道术士纷纷出战剿杀怪物,谁料那些怪物竟然杀之不尽,源源不断地从黑夜中冒出来。光明道折损不少术士,却依旧抵挡不住黑暗侵袭的步伐。
就连灵台宫的长老们都暂停了课业,一个个挺身而出抵御黑暗道怪物的侵袭,却又一个个受了重伤。
此后,有太阳的日子是越来越少,白天越来越短,每次陷入黑夜,都不知要多久才能迎来日出。
百姓们不堪怪物侵扰,也受不了每次漫长的黑夜,纷纷呼吁请出黑暗道主,进行一对一挑战。
光明道与黑暗道的渊源甚久,的确有过这种前例,若两方应下挑战,其中一方战败,则需遵守契约,收兵止战。否则,将会受契约反噬,轻则身亡,重则魂破。
在民间百姓的高声呼吁下,光明道只得向黑暗道发起个人挑战,请求黑暗道主寂无名出战。
虽然光明道发出邀约,但没几个光明道术士会寄希望于此,毕竟这种一对一挑战是针对两方实力相差无几、战况僵持不下时所用,而如今,黑暗道几乎占取压倒性的优势,说一句不好听的,覆灭光明道只怕也指日可待了。
寂无名是昏了头才会接下邀约来应战。
谁知,寂无名竟真的昏了头,不但接下邀约,还指名还要在云金城最中心的千湖场摆开擂台,甚至还在回信中扬言道:本道主一只手,打遍天下无敌手。
言下之意,擂台上他只需单手,就能挑遍全天下的术士。
口气之大,令人咂舌,张狂之度,叫人惊叹。
要知道,修道术法全靠心、脑与双手召唤,单手出战就相当于出招的速度、强度与密度都要至少减半。寂无名能以单手应约,也不知是他当真万般厉害,苦孤独久矣,想给自己找乐子,还是太过无知狂妄。
一时之间,无论是各城里显赫的大家族、光明道术士、还是民间不曾修道的百姓们,都议论纷纷,到底谁能与寂无名一战。
“黑暗道那些怪物,可不是人人都能制得住的,这寂无名定然十分厉害,才能叫它们俯首听命!”
“谁说不是呢!天赋、实力与运气但凡哪个差一点,都会被那些怪物撕得四分五裂,更别说当上黑暗道主了。”
“寂无名虽厉害,咱光明道也不差,灵台宫的裴幽皑与云瞿都是厉害人物。”
“裴幽皑还凑合,云瞿?你不要把整个光明道的生死拿来开玩笑好吧?”
“要我说,还是赫连天厉害!”
“赫连天是厉害,只可惜死得太早!唉!如今,放眼整个光明道,竟无一人可用。”
说着说着,话题就歪了,无一人不对赫连天惋惜万分,扼腕叹息。
“好好一个才华出众的贵公子,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听说是他害死了道主……”
“我不信,一定是谣言!”
“那可是裴幽皑亲自指认的,裴幽皑虽脾气不好,但也是公认的敢作敢当的人物,又是好不容易才爬上如今的位置,不至于赔上自己的长老生涯,去污蔑赫连天。”
“可是,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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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天是宋道主一手教出来的啊!”
“你别说,要是宋道主还在,哪里还轮得到寂无名这等暗沟里的老鼠出来作乱。”
众人从赫连天谈到宋道主,怀念着宋道主曾经的辉煌,说着说着,话题又蔓延到如今的云空道主身上。
“难道要云道主亲自上场?云道主一把白胡子,他可是百旬老人啊~!”
“百旬老人守道门,未免有些悲壮……”
“悲不悲壮的,先不提,关键云道主他也打不过啊……”
“……”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
最终,齐齐叹息:“唉!要是赫连天还在,该多好啊!”
此刻,云金城里最显赫的赫连府邸中,从一个木匠之女一跃变成赫连家儿媳的鹿饮溪,对这个消息还一无所知。
就算知道,她也无暇顾及。
因为她连自身都难保。
鹿饮溪穿着一身寒江雪淡紫色衣裙,头上别着几只已经没有生机的五彩蝴蝶尸体,长发被人剪掉了,只垂到肩部,头顶至耳畔的头发被染成银色,一根细细金丝缠绕着白皙的耳朵,延展钻入耳垂上的小洞,再拉出一对苏木紫色坠子,坠子上悬着银色珍珠,而耳畔至肩部的长发被染成浅藤紫色,瞧着有三分怪异,七分妖异。
她脖子上、手上、脚上都带着精细的金丝链,纤细得犹如一根发丝,这金丝线看着与普通金丝并无什么不同,但却是一种上等的法器,名为“金丝细雨”,若是她稍作挣扎,金丝便会化作利刃陷进皮肤,血液就如绵绵细雨一般从皮肤里渗出。
她静静站立在一块紫罗兰水晶石做成的基座上,一动不动,好似一座精致雕刻的冰晶娃娃。
“好漂亮哇!”赫连珠幽黑双瞳里闪着兴奋的光,得意地瞧着自己的杰作。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自己的宝贝匣子里取出一对紫色的冰晶片。
“别动哦!千万别眨眼,否则一不下心,给你弄瞎了,就不好玩了哦!”赫连珠一边开心地笑着,笑得极为天真,一边拿着那对冰晶片,一手撑开鹿饮溪的眼皮,另一手将冰晶片按了上去。
“这就对了!完美!”赫连珠目光里满是赞叹,“你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拥有过的最漂亮的玩具。”
35. 小恶魔赫连珠
鹿饮溪的双目立刻传来一阵刺痛,一颗如滚圆若珍珠的泪,从右眼中滑落。
赫连珠瞧见了,立刻兴奋地叫一句:“滴水成冰!”
那颗泪瞬间凝结成冰,冻在鹿饮溪脸庞,不再往下滑落。
赫连珠高兴极了,“三日后就是我的寿辰,我已邀请了许多公子小姐过来,尤其是闻家那个呆子闻人初。倒时候我把你带到宴席上,让你惊艳出场!”
他双手捧着脸颊,语气中透着些许遗憾,“真恨不得将你整个人都冰冻起来,裹上一层晶莹剔透的冰,肯定更好看!”
“不过,如今这样,也比闻人初那个丑丑的木头傀儡人好看多了!”
说着,他脸上又浮现出笑容,一手拉起金丝线,微微用力,笑道:“抬抬左手!”
鹿饮溪缓缓抬起左手,她已经努力配合着赫连珠的力道,皮肤还是被刺破,血珠渗了出来。
“唉!你怎么总也做不好!”赫连珠撇撇嘴,“看来这两天,我得多花时间好好训练你才行!”
鹿饮溪听了,身子一僵,打了个寒战,指尖微微颤抖。
自从那日被赫连朔当众宣布她是赫连家的人后,赫连朔便将她丢给了年幼的赫连珠,吩咐她代替赫连天照顾幼弟。
鹿饮溪感念茶陵忆当初的救命之恩,便去了碧海楼——赫连朔给这个新儿子赫连珠的院落。
后来,鹿饮溪从家仆们的口中得知,这座室内布置华丽、室外花草清幽的碧海楼,原本是赫连天居住的地方。
她的女王珠也叫碧海,不知与这碧海楼可有联系?
她没了女王珠,也没了灵力,成为任人宰割而毫无反抗力的羔羊。
当然,她也曾反抗过,迎来的是身体上的伤痛与变本加厉的折磨。
而赫连珠,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喜欢折磨她。他先是对她十分好奇,不停地追问她与赫连天的过去,问他们是怎么相识的,怎么成亲的,鹿饮溪都含糊地糊弄过去。
后来,他开始命令她做各种事情,若是不听话,便会将她关起来饿肚子,鹿饮溪早就受够了鹿鸣的欺凌,当然不愿意,被关一次后就打算逃离。从那以后,赫连珠就开始变本加厉,问赫连朔要来布好术法、一般用来给黑暗道怪做陷阱的金丝细雨,缠绕在鹿饮溪的颈上、手腕与脚腕上,控制她听从自己的命令,先是叫她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逼着她去捏死一些弱小的蚂蚁、昆虫、甚至飞鸟,后来又叫她去折断女仆的手臂,鹿饮溪不愿意,差点被金丝细雨削掉半边耳朵。
两月前,赫连珠去闻氏参加闻人初的生日宴,回来后便大发脾气,将他屋内的所有昂贵玩具都摔了。
“这些破烂玩意儿,没一个比得上闻人初的傀儡人!”
赫连珠气急败坏地撕碎一个精致的布偶娃娃。
在打听到闻人初的傀儡人,就是鹿饮溪亲手所做之后,他兴奋地命令鹿饮溪在他的寿辰到来之前,给他做出一个一模一样,哦不,做一个比闻人初那个木偶还要好玩一百倍的傀儡人来。
鹿饮溪没日没夜地做了许多个,但没有一个能再动起来。
甚至她也不明白,她当初给闻家做的那个傀儡人,术法早该失效,毕竟她已没有丝毫灵力,可是听赫连珠说,闻人初一个呆子却能叫傀儡人动起来。
或许是闻家神通广大,想到了别的法子。
但傀儡人不能动,赫连珠自然是气极了。
他灵机一动,便想出这么一个鬼主意:将鹿饮溪做成傀儡人。
院内的家仆们,没有一个敢制止赫连珠。
赫连玉入学灵台宫,搬去学宫住,甚少回来,反正鹿饮溪一次也没能见到他。至于赫连朔,不知是否因为碧海楼会叫他想起亡子赫连天,怕睹物思人,一次也没来过。
就连茶陵忆都再也不曾出现过。
倒是听仆人们说,金无介曾来过一两次,鹿饮溪猜是关月月叫他来的。
可赫连珠把她关了起来,若有人问起,他就说她闭门去修炼光明术法了。
光明术法,她这辈子,还有机会修炼光明术法吗?
她以满分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灵台宫,仿佛变成了上辈子的事情,遥远得有些不真实。
“你在想什么呢?”赫连珠戳一戳她的脸颊,“三日后的生辰宴上,你可不能这么呆里呆气的,记得要笑哦!要像我这样,笑得甜甜的!”
说着,赫连珠对着鹿饮溪,绽放一个特别特别甜的笑容。
……
三日后,赫连府。
碧海楼的院落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四处弥漫着花草之香。
纵然已连续好几日不见太阳,只有黑夜,但赫连府里灯火通明,哪怕最偏僻的角落里都被照得一片明亮。
毕竟,今日是赫连小公子赫连珠的生辰。
宴席上,摆满了香气宜人的鲜花、香气四溢的果酒,八张神仙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几十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小姐来此会聚宴饮,庆贺赫连珠的生日,此刻他们已喝得有些微醺。
“赫连珠,怎么你过生辰,令父赫连城主都不来?”闻人杰手中端着琉璃酒盏,脸色被酒气熏得通红,打趣道。
赫连珠撇撇嘴,不高兴道:“他爱来不来!”
姜家小公子姜聪儿在一旁解释道:“今夜,黑暗道主寂无名要在云金城的千湖场挑战整个光明道,难道你们不知道?赫连大人作为一城之主,自然是要去观战的。”
闻人杰自然知道,他也十分想去瞧热闹,却被他父亲闻朝弦骂了一顿,只好退而其次来参加赫连珠的生辰宴。
“观战……哪有赫连小公子的生辰宴重要,你们说对不对?”闻人杰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转头问赫连珠,“那城主大人要去应战吗?”
赫连珠摇头说不知,“父君大人的事,哪轮得到我去过问。”
“对了,那个呆子呢!”赫连珠不满地皱眉盯着闻人杰,“不是说好了,叫你一定带他过来!”
赫连珠没能见到闻人初的人影,也没见到傀儡人,他的一番争奇斗艳的心思也白费了,鹿饮溪还被他藏着,等着好机会登场惊艳众人呢!
闻人杰喊了几句冤枉,“现在形势这么紧张,我爹生怕那寂无名一个不小心,把整个云金城甚至光明道都给灭了,我说破舌头,我爹都不同意我将他带出来!唉!”
说着,闻人杰双目中划过一丝伤痛,“说着怕危险,可要说危险,如今整个云金城难道不是千湖场最危险?我爹作为光明道长生会的光明使者之一,面对寂无名的挑战,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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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不容辞。可他却将那个呆子一直带在身边。他宁愿带着一个呆子,也不带上我……”
姜聪儿安慰他道:“阿杰,你爹那不是关心你的安危吗?”
“关心我?哼!才不是呢!”闻人杰摇摇头,“他不过就是想着,若他有个万一,那呆子在这世上便也活不下去,他干脆与那个呆子共生共死,去地府也带上他……”
说着,闻人杰的声音越来越低,从不甘变成委屈、伤心、难过,差点落下泪来。
“难道你还上赶着去寂无名那儿找死不成?”姜聪儿打趣他。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一阵,又开始议论起黑暗道主寂无名来。
闻人杰从低落情绪中回过神来,大着舌头道:“你别说,这寂无名还真厉害,虽说他是黑暗道主,但我还真就崇拜他,要是他肯收徒的话……”
“阿杰!慎言!”
门外走进一人,白衣胜雪,黑发如墨,正是赫连玉。
三年过去,赫连玉虽长高了些,却还是一副少年模样,头发依旧比寻常人短上许多,五官精致俊俏,漂亮得不似凡人。
赫连玉蹙眉呵斥闻人杰,“光明道与黑暗道不共戴天,这种话万万不能说出口!”
“赫连玉,你来啦!”闻人杰嘿嘿一笑,“这不是都自家人嘛!又没外人,说几句怎么了!我就不信,在做的诸位,除了我之外,没有对他暗暗佩服的!”
有几位公子附和了几句。
还有几位小姐暗暗向赫连玉打听,这寂无名长什么模样?是否俊俏?
赫连玉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只走过来低声对弟弟赫连珠说了几句祝贺的吉利话,就起身要走。
“哥,别急着走啊!”赫连珠突然又来了兴致,自从赫连珠搬入赫连府,赫连玉就搬入了灵台宫,很少回家。他对这个哥哥充满了好奇,却一直无缘与他多说几句话。
他甚至还从闻人杰那里听说,赫连玉对鹿饮溪这个丫头有意思。
那可不就太好玩了嘛!
他掰手指算一算,赫连天娶了鹿饮溪做妻子,而赫连玉又喜欢鹿饮溪,可是如今,鹿饮溪却成为他手底下的傀儡人,想一想,怎能不叫他激动兴奋呢!
就好像他比两个哥哥都要厉害一万倍!
“哥,我有一个新玩具,漂亮极了!你一定要看完再走!”赫连珠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吩咐自己的近侍,去把鹿饮溪带过来。
几名家仆抬着一个四方透明水晶盒,缓步进入宴会中心。
赫连玉转头去看,顿时愣住。
只见鹿饮溪被装进水晶盒里,一身朦胧紫色有着几分神秘,一双泛着紫色光芒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脸庞上挂着一颗冰晶般的泪珠,哀伤又美丽,彷佛一碰就会碎掉。
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仿佛怕一不小心就惊碎了她。
“哥,漂亮吧?”赫连珠瞧着众人神色,终于找回该有的炫耀感与配得感,得意满满,“她很听话呢!”
说着,他走到水晶盒面前,提起金丝线,“鹿饮溪,来眨眨眼,笑一个!”
鹿饮溪僵硬地眨一眨刺痛的双眼,嘴角上扯,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那一瞬,赫连玉的心突然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怔愣失神。
36. 黑暗道主强取豪夺
很快,赫连珠便抽回神思,上前一步,冷声下令:“打开!”
几名家仆瞧了瞧赫连珠,又瞧了瞧赫连玉,不敢有所动作。
自从赫连天去身亡、赫连珠入府后,赫连城主最宠爱的儿子,就从赫连天变成了赫连珠,至于赫连玉,一直是无人问津的那一个。
所以,他们选择了听命于赫连珠。
赫连玉冷冷扫视他们一眼,清亮如水的双眸凝成了冰。他抬手念一句:“支离破碎!”
哗啦一声,水晶盒子碎成大大小小的晶块,零零散散地落了鹿饮溪一身,一些滚落的碎晶扯动了金丝线,她的手腕上顿时开始溢血,乍一看像是突然长出一根红线。
赫连玉目光中划过一丝晶莹的光,低头小心翼翼地拆起金线。
“赫连玉!”赫连珠生气地瞪着他,“鹿饮溪是我的玩具!你没权利动她!”
赫连玉周身好似凝冰,冒着丝丝冷气,他转头盯着这位与自己十分相似的弟弟,厉声呵斥:“她不是玩具,是人!活生生的人!”
赫连珠被他狠厉的语气给吓到,愣愣地瞧着他。
鹿饮溪身上的金线终于一根根脱落,不知为何,她竟想起棺木里被用金链子锁住双脚的花木道主,原来被禁锢自由、再得以解脱,是这般感受,仿若重生。
她像那副画像一般,对着赫连玉微微一笑,双目弯弯,“谢谢你,赫连公子。”
赫连玉被她笑得一怔,语气轻柔道:“对不起,是我回来得太晚了。我不知道,你在府里竟过着这样的日子。”
鹿饮溪抬手撑开眼皮,将那紫色水晶片取下来,双目又酸又胀,眼泪不受控制地一颗颗滑落。
是啊,谁能想到,赫连珠那样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公子,背地里竟然是个喜欢折磨人的恶魔呢!
鹿饮溪不由得苦笑,当初她因为在山上目睹一个黄衣女孩遍体鳞伤的尸体,曾经对赫连天抱有偏见,在听闻别人对他的夸赞时不以为然,一直到冥婚时亲眼见到他,才知道那黑衣人口中的公子根本不可能是赫连天。
她也曾因此对赫连玉警惕万分,即使赫连玉屡次帮她,她仍旧信不过他,拒他于千里之外。
直到这三年内,她才渐渐意识到,那黑衣人口中的“赫连公子”既不是赫连天,也不是赫连玉,而是尚且年幼的赫连珠。
因为赫连玉的插手,宴会上的氛围变得尴尬僵冷,赫连珠想发脾气又不敢,恨不得天降一阵刀光剑影,将宴会上这些看笑话的人全都剪碎了。
他沉思一瞬,正要抬脚往外走,却见赫连朔已亲自大踏步前来。身后跟着几名剑侍。
赫连朔脸色阴沉得好似乌云密布,一双眼如刀子一般刮在鹿饮溪身上,盯着她瞧了许久。
众人都不明所以,鹿饮溪更是摸不着头脑,这位赫连城主,似乎从一开始就很厌恶她。
谁知,赫连朔下一句话竟然是:“给她换一身新娘喜服,寂无名点名要她!”
说完,就转头大踏步离去,只有一名剑侍听令留下。
留下一院子的人面面相觑。
闻人杰酒醒了几分,懵然道:“寂无名?他要鹿饮溪做什么?鹿饮溪又没本事应战,再说,应战也不用穿喜服啊?”
赫连玉脸色沉沉,问那名留下的剑侍:“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黑暗道主寂……前来挑战,”那剑侍声音颤抖,夹杂着恐惧,不知是否因为目睹了寂无名的狠厉,竟然不敢说出他的名字,一提到他,就含糊着音滑过去,“我光明道术士竟无一人能胜,灵台宫的裴幽皑都受了重伤,连闻氏君主闻朝弦都没能捱过半柱香,败下阵来。”
众人一听,顿时唏嘘,没想到这位黑暗道主当真这般厉害。
闻人杰大声嚷嚷道:“我就知道!就光明道这些饭桶废柴,哪里是寂无名的对手!”
闻人杰喝得半醉,没留意竟将自己亲爹也骂了进去。
赫连玉微微蹙眉,“那与鹿饮溪又有什么关系?”
那剑侍颤声答道:“云道主也亲自来观战,眼看着实在打不过,整个光明道,就差城主还没上场了,云道主就主动起身,朝寂……行礼,请求休战议和。”
“寂……答应议和,但只提了一个要求,他说……”
剑侍顿了顿,才继续道:“他说:求和可以,把赫连氏那个小寡妇交出来!”
赫连玉:……
他转头静静地瞧着鹿饮溪,目光中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众人也都将目光凝聚在鹿饮溪身上。
鹿饮溪还因为金线留下的处处伤口,浑身刺痛,抬头碰上赫连玉的目光,疑惑摇头道:“我不认识寂无名。”
她认不认识寂无名,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寂无名点名要她,而整个光明道无人敢忤逆寂无名的要求。
赫连玉瞧着她的目光中带着怜悯与同情,轻轻发出一声叹息,柔声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会去找父君与云道主商量,再想别的办法……”
鹿饮溪却摇摇头,她这辈子无望再入灵台宫,而这赫连府,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无论如何,她要离开这里,不管是以哪种方式。
与其做个活着的傀儡人,不如去见一见那众人口中横扫千军、单挑整个光明道的黑暗道主寂无名,哪怕死在他手里,也算是为光明道英勇就义,总比被困在这里当一个幼童的玩具备受折磨来得痛快。
“我去!”鹿饮溪目光坚定,朝前迈了一步,“请给我换上战服吧!”
“不!我不同意!”赫连珠生气道,“寂无名有什么资格抢我的东西!”
赫连玉目光闪了闪,抬手吩咐几名剑侍将挣扎抗议的赫连珠带走。
他又吩咐几名女仆带鹿饮溪去内室梳妆打扮,换上喜服,动作尽量快一些,
他转身对闻人杰道:“我去父君大人那里看一眼境况,很快回来!你在这儿守着,别叫任何人伤害她!”
说完,就使用符篆遁空离开。
闻人杰一脸懵,愣愣地对着赫连玉消失的地方瞧了片刻,连忙去守在鹿饮溪所在房间门外。
鹿饮溪刚脱下一层层意味着屈辱与禁锢的紫色衣裙,换上鲜红的新娘服。
“这头发,怕是来不及染回来……”梳妆的女仆对着她那一头怪异的头发手足无措。
鹿饮溪瞥一眼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冷静道:“不用染,梳起来就好,反正盖上红盖头,别人也瞧不见。”
一番折腾后,鹿饮溪被两名女仆扶着走出来,那些公子小姐们却还都没走,跟着闻人杰一起过来,等着瞧热闹。
闻人杰瞧着走出来的鹿饮溪,喃喃道:“这寂无名什么眼光,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一个克夫的小寡妇,我真为他提心吊胆,别一不小心像赫连天一样,突然就死了。”
姜聪儿却哈哈一笑,“那岂不正好?若是她有本事把寂无名给克死,那可算是大功一件!只怕会记入千秋史册呢!”
“阿杰!上次我就问过你,你怎么这般听赫连玉的话,你还一直没回答我呢!”姜聪儿打趣他,“你看看方才,他吩咐你就像吩咐自己的家奴,哈哈!”
闻人杰听了顿时脸色一黑,三年前若不是赫连玉出手相帮,他压根进不了灵台宫。他喜欢与强者交朋友,而不是姜聪儿这般整日里挑拨离间、术法上却一无是处的废柴。
“姜聪儿,阿杰也是你能叫的?!”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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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杰冷笑一声,“给你几分笑脸你还真当自己是棵葱了!你不过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阿猫阿狗,给我当家奴我都看不上,还敢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姜聪儿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没想到一句玩笑话竟惹得闻人杰生气,当众给他难堪,却又不敢回怼一句话。
闻氏可不是姜氏能惹得起的,他爹娘天天嘱咐他与妹妹姜沫儿,要好好巴结着闻人杰,姜家的生意才能好做些。
闻人杰抱着双臂,站在鹿饮溪身侧,当真一副好好看护着、怕有人来伤害她的样子,高声呵斥其余人:“看什么看!宴席都结束了,还不滚回家去!”
众人听说了寂无名一个人单手胜过所有上场应战的光明道术士的事,也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去打探更多消息,便纷纷散了。
而姜聪儿却趁人不注意,悄悄离开,偷偷找赫连珠去了。
其实,别人不知道,闻人杰此刻内心想的是:这鹿饮溪不过是一个木匠之女,既没有云瞿术法高强,也不如茶陵忆花容月貌,家世才情与金无暇相比更是天上地下,差距甚远,怎么赫连天与寂无名这般厉害的人物一个个都要娶她呢?
莫非,她有着别人所瞧不出的魅力?
是我闻人杰天赋不够异禀,所以才瞧不出来她到底哪里好?
闻人杰见众人都走了,一边走,一边偷偷瞧一眼顶着红盖头的鹿饮溪,“喂!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那寂无名既然能做黑暗道主,说不定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什么妖魔鬼怪,你不怕么?”
鹿饮溪向来不喜欢闻人杰,赫连珠折磨她的这三年,闻人杰也曾碰上过几次,他可一向都是看热闹的,从未对她施过援手。
此刻听到闻人杰问话,鹿饮溪当然不理会他。
至于怕不怕,那肯定是怕的。
寂无名是什么人,那可是黑暗道主啊!
黑暗道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就说最低等的怪物噬脑猴,都能将鹿饮溪吓得魂飞魄散,更别说那些她只在画册上见过的高等怪物了。
而寂无名,是掌控黑暗道所有怪物的王者,连裴幽皑与闻氏君主都打不过,她一个毫无灵力的凡人,去了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喂!鹿饮溪!我问你话呢!”闻人杰撇撇嘴,“你怎么变成和我家那个呆子一样的锯嘴葫芦了!”
鹿饮溪不理他。
闻人杰又压低声音问:“我瞧着赫连玉对你有几分意思,你怎么不求他救你?他本事可大着呢!”
鹿饮溪还是一言不发。
“赫连天与赫连玉兄弟两个,你更喜欢谁?”
闻人杰一个人自言自语,“要我选的话,我肯定更喜欢赫连天,只可惜……唉!”
“赫连天到底是怎么死的?外面谣言传得厉害,什么说法都有……甚至,还有说他是新婚之夜那什么……洞房的时候……太激动了受不住……”
“那什么,你在那方面……真有那么厉害的本事啊……”
鹿饮溪听他说得越来越不像话,简直不堪入耳,终于忍不住,怒斥道:“你闭嘴!”
闻人杰却好似没听到她的声音一般,兀自在那里自说自话。
鹿饮溪正疑惑着,就见闻人杰突然转头瞧着她站立的地方,吃惊地大喊:“鹿饮溪!你跑去哪了?!”
鹿饮溪微微一愣,她哪儿也没去啊!
闻人杰却神色有些慌张,目光四处搜寻,似乎在到处找她,巡视一圈之后,快步朝院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鹿饮溪你个死丫头!你到底躲哪儿去了!你要害怕不敢去,你早说啊!你别坑我啊你个死丫头!我怎么给赫连玉交待!”
鹿饮溪一脸茫然地瞧着他跑走,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销声匿迹术!
37. 赫连珠之死
鹿饮溪心内大惊,连忙大喊:“闻人杰!我在这里!”
只可惜闻人杰早已跑远,就算没跑,也根本听不到她说的话。
鹿饮溪暗叫不好,一把扯下盖头,抬脚就往外跑。
一根金线突然缠上她的脚踝,在后方狠狠一扯。她被绊了一下,摔在地上,脚上传来剧痛,金线陷进肉里,几乎快要割到骨头!
完了!
鹿饮溪心内一阵绝望,身后果然传来赫连珠的笑声,“咯咯咯!鹿饮溪!你怎么不跑了?你跑啊!”
赫连珠每说一句话,就扯一下金丝线,“你是我的玩具,怎么能给别人呢!”
鹿饮溪伸手抓住一块石头,攥在手心,“赫连珠,你这样做,是要整个光明道陪葬吗?”
“光明道覆灭,又与我何干?”赫连珠蹲下身,扯散鹿饮溪的发髻,撩起一缕紫色发丝,“我辛辛苦苦染出来这一头漂亮的头发,他寂无名想抢,门都没有!”
鹿饮溪咬牙忍着疼痛,“若光明道覆灭,你也活不了。”
“活不了?咯咯!”赫连珠突然笑起来,笑声中竟有几分凄惨,“你以为,我稀罕活着?”
“鹿饮溪,你不愿意做我的傀儡人,可又有谁愿意去做别人的傀儡人呢……”
赫连珠黑白分明的双瞳突然变得有些空,晶莹泪珠从眼睛里渗出,滑落,“我若不这样,只怕我早已不是我了。”
此刻的赫连珠看起来实在可怜,就像碎掉的水晶一般,叫人心疼。
但鹿饮溪却一点也心疼不起来,她实在受够了他的折磨,几句自伤自怜的话,几滴眼泪,比起他曾经做下的事来说,不值一提。
“赫连玉也许就快回来了!”赫连珠收起那副凄美模样,对着鹿饮溪绽放一个甜甜的笑容,“我可不能叫他抢走你!”
鹿饮溪不明白赫连珠是什么意思,她扬起手,狠狠砸向赫连珠。
谁知赫连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突然念了一句术语:“岿然不动。”
鹿饮溪微微一愣,全身顿时被定住,僵直麻木,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她不禁瞪大双目,震惊地瞧着赫连珠。
赫连珠竟然会光明术法!而且灵力十分高超!
“岿然不动”这个术语,看似简单,真要使出来却十分艰难,只有入写境的光明道术士才可能使得出来!况且此术法极耗灵力,连云道主上次定住赫连朔,都用的符篆而非口诀。
而年幼的赫连珠,竟然就直接召唤出了这句术语!
可是这三年,赫连珠却丝毫没有表现出过灵力高超的任何迹象,只是借助于符篆与法器,他怎么可能是入写境的人!
赫连珠拖着僵硬的鹿饮溪,将她拉到后院。
那里,有一个池塘。
鹿饮溪顿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三年前,那池塘里养着许多鱼,大的,小的,红的,黄的……,无一例外,全部被赫连珠给折腾得翻了肚皮。
池塘越来越近,鹿饮想拼命挣扎,但此刻的她却真的变成傀儡人,根本丝毫也动弹不了。
“扑通”一声,鹿饮溪被推进了池塘。
赫连珠眼中划过一丝残忍,蹲在池塘边上,瞧着沉入水中却连挣扎也做不了的鹿饮溪,语气阴狠道:“鹿饮溪,你知道濒死的感受吗?你尝过绝望的滋味吗?你懂那种被人掌控命运、却一丝反抗都做不了的痛苦吗?”
鹿饮溪的耳朵、鼻子里灌满了水,赫连珠的面容透过湖面显得十分模糊,但他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穿透进来:
“你不懂,我懂。”
鹿饮溪仰面躺在湖水里,双眼睁得大大的,冰凉的水把她身体的每一处都细致地包裹起来,像在抚慰一朵美的花儿。
她画过妆的嘴唇鲜红娇嫩,时不时地吐出一些微小的气泡。
恐惧的光从她双眼中射出来,逐渐变成灰暗的绝望,透过湖面,射进赫连珠眼中。
她一动不动,仿佛被定格在水中的标本。
那些过往一幕幕在她脑海里闪过,像是临终前的观摩。
“鹿柴,把她丢进去!丢进井里!她会整个家带来噩运的!”老太太沙哑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透着恐惧与恶毒,“我在她身上看到了黑暗,无边的黑暗……”
“小溪啊,快去把你弟弟的衣服洗了,他还等着穿呐!”她娘在催促。
“鹿饮溪,听说人不吃饭只喝水可以活半个月呢!把你关起来试一试!”鹿鸣在肆无忌惮地笑。
“死丫头!你还敢犟嘴!看老子不打死你!”鹿柴在打她。
“一个木匠之女,也妄想进入灵台宫,当术士?女王珠也是你配得上的?”姜沫儿在嘲讽。
“她就是鹿饮溪?嫁给赫连天那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山鸡?”
“什么凤凰,哈哈!笑死人了!山鸡就是山鸡,进了凤凰窝还是山鸡!”
越来越多的人脸涌现,挤在鹿饮溪眼前,对着她指指点点,笑着嚷着,吵得鹿饮溪耳朵嗡嗡地响,耳膜都快要被刺破。
“别怕,”一个清冷的声音,遥远得似乎从天边而来,透过无边的水,在她她耳边低低响起,“是我。”
那些拥挤不堪的人脸眼中浮现惊恐之色,骤然退散。四周的水化为黑暗,没有一丝光亮。
一个黑沉沉的人影,被一团黑雾裹挟着,静静地凝视着她。
那黑影身上捆着九根锁链,周身萦绕着七分鬼气,三分妖气,五官依旧模糊一片,只能依稀辨认出那一抹幽蓝的头发。
“你是谁?”鹿饮溪在心底问。
黑影却一言不发,只是抬手放入她胸口。
苍白消瘦的手指萦绕着黑雾,触摸时却传来一阵激荡的暖流。
冰冷的水悄无声息地从她胸腔、鼻腔里内流出,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她全身血液的每一处,僵硬冰冷的四肢突然被解冻,变得温软。
鹿饮溪瞳孔微缩,猛然醒来,发出剧烈地“嗬”地一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怪物!怪物……”一个惊恐的叫声从不远处发出。
鹿饮溪扭过头,对上姜聪儿的视线。
他正愣愣地瞧着鹿饮溪,见她看过来,脸色被吓得发白,嘴唇发紫,牙齿不停地哆嗦,结结巴巴道:“别,别杀我……”
鹿饮溪微微蹙眉,环视四周,发现不知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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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已坐在池塘边的走廊上。她身上的衣服是干的,头发是干的,鞋子也是干的,没有丝毫被淹水的迹象。
而她脚边,躺着赫连珠。
赫连珠一动不动,双目睁得圆圆的,里面装满了惊恐与绝望。他的四肢已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扭曲着,似乎曾做过剧烈的挣扎,他身下有一大滩水,口中还有水夹杂着污泥在不停地往外溢,一身精致华丽的醉烟罗衣衫已全都湿透,连之前为了生辰宴梳得整整齐齐、编了许多繁琐发辫的发髻,此刻都已凌乱不堪,湿漉漉地散落在身下、肩上、甚至有几缕贴在他脸上与脖子上,像水草一样纠缠得紧紧的。
哪怕鹿饮溪刚从鬼门关出来,惊魂未定,此刻也不由得惊上加惊。
赫连珠死了!
“你别不信!她真的就一下子没影了!我找遍了整个院子也没找到她!”闻人杰洪亮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就见闻人杰已冲过来,身后跟着快步走着的赫连玉。
两人来到后院,见到鹿饮溪与地上的赫连珠,顿时愣住。
“天!”闻人杰惊叫一声,瞅着地上的赫连珠,脸色也有些发白,“赫连珠他……我的天!”
他惊恐地抬头看着鹿饮溪,“你……你竟然把他杀了!鹿饮溪,你胆子真大,敢对赫连家的小公子动手!”
鹿饮溪站起身,看向赫连玉,神色也有些惊慌,摇头道:“我没有!我没杀他!”
虽然她恨赫连珠,但她却从没想过杀人,她只想从这个恶魔身边逃走。
明明是赫连珠要杀死她,她几乎以为自己这次逃不掉了,甚至触摸到地狱的门槛。
谁知醒来,死的竟然是赫连珠。
赫连玉脸上没有愤怒,没有震惊,也没有生气,白皙的面容上只有平静,还有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淡淡失望。
他缓步来到赫连珠身边,蹲下身来,静静瞧上片刻,发出低微一声叹息,双目中溢出一丝怜悯,抬手轻轻遮盖住赫连珠的双目。
赫连玉微微转头,望向池塘一角的假山,闻人杰立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瞅见躲在后面打哆嗦的姜聪儿,他迅速大步过去,一手拽起姜聪儿颈后的衣领,将人给提溜过来。
“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敢说一句瞎话,我割了你的舌头!”闻人杰凶狠地瞪着姜聪儿,一边恐吓他,一边偷偷瞄着赫连玉的神色。
“我说我说!是……是她……是她!”姜聪儿哆嗦着手指着鹿饮溪,却根本不敢看她,颤声道,“赫连小公子把她推进水里,蹲在岸上笑着看她,还拍着手说:好美,好美啊!”
“眼看着她就要被淹死了,谁知……赫连小公子却突然挣扎起来,双手不停乱舞,头左右摇晃着,双脚也疯狂乱踢,就好像……就好像溺水一般!”
“他好像想念什么术语,却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吐出大口大口的污水……渐渐地,他就不挣扎了……”
闻人杰听得心惊,呵斥道:“胡说八道!他既站在岸上,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溺水!”
姜聪儿似是想到十分可怕的事,哆嗦着声音道:“是她……是鹿饮溪!她施了邪术,将溺水的人,从她自己变成了赫连小公子!”
38. 重逢
鹿饮溪越听脸色越白,她哪里有这种本事,能够将死亡嫁接与他人身上。
更何况,她如今可是一点术法都使不出来!
闻人杰蹙眉,“我可没听过这世上有什么术法,能够将自己身上的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姜聪儿,你这番话鬼才会信!莫不是你背后偷偷下手,再污蔑别人吧?”
姜聪儿立刻反驳道:“我哪敢!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谋害城主的儿子!”
闻人杰瞧着他那怂包样,也不信他有胆量去谋杀赫连珠。
“是寂无名!”赫连玉突然开口,语气笃定道,“光明道没有这种移花接木的术法,黑暗道却有。”
寂无名?鹿饮溪努力回忆着那黑雾里的人影,只记得那夹着一抹幽蓝色的头发,五官面容却是模糊一片。莫非他就是寂无名?
“寂无名?”闻人杰也疑惑出声,再次将目光落在鹿饮溪身上,一边心想着寂无名当真这么在乎这野丫头?一边道,“他不是还在千湖场挑战吗?”
在鹿饮溪到场之前,挑战便不能停。
就连闻朝弦也上了场,但也毫无意外地落败受伤。
赫连城主只得亲自上场,苦苦支撑,等他败下阵来,就只有云道主了。
寂无名一人车轮战光明道诸多高手,却真的只出一只手,双脚连一丝也未动。
“就算他再厉害,也分身乏术啊!”闻人杰不解,“千湖场上那么多人可都看着呢,他从未离开过。”
“他可是黑暗道主,”赫连玉轻声道,“分身裂魂,对别人来说不可能,但对一个黑暗道主来说,却是最基本的自我操纵。”
闻人杰眼神中闪过惊叹与向往,对这种黑暗术法心折佩服不已,见赫连玉微微蹙眉不满,便立刻收起神态,指着鹿饮溪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此刻赫连朔怕是正在应战,赫连家的小公子死了这种惊天大事,放在眼下这般危急时刻,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重要。
赫连玉缓步走到鹿饮溪面前,静静凝视着她。
鹿饮溪见他走过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赫连珠虽死有余辜,也不是为她所害,但赫连珠毕竟是赫连玉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亲弟弟死得这么怪异,死因又与自己有着说不清的联系,赫连玉会不会恨她、报复她?
谁知,赫连玉微微叹息一声,竟歉意道:“没想到,我不过是离开片刻,你就经历生死之危难。此事是珠儿自作孽,与你无关,我不怪你。要论起来,这事儿怪我,不该掉以轻心,将你留下。”
鹿饮溪心底微微松一口气,看样子赫连玉至少不会因为赫连珠的死而迁怒她、报复她。
“走吧!”赫连玉走在她身侧,“我带你去见寂无名。”
赫连珠拿出传送符,伸出右手轻轻搭在鹿饮溪肩上,低声安慰道:“别怕,我陪你一起去。”
鹿饮溪身子顿时一僵,猛然转头盯着赫连玉。
赫连玉感应到她的情绪,有些微诧异,“怎么了?”
鹿饮溪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闻人杰实在没有耐心,催促道:“快走吧,再晚了只怕大战都要结束了!”
赫连玉没说什么,另一手随意搭在闻人杰肩上,三人一起消失在原地。
黑暗道主怕什么呢?鹿饮溪想。
黑暗道的怪物,都害怕阳光与火,道主应该也不例外吧?
她在心底苦笑,就算知道黑暗道主的软肋,她又能做什么呢?
睁开眼时,已到千湖场。
千湖场之所以叫千湖,曾经这里的确有上千条大大小小的湖泊,后来因为云金城里的富庶之家越来越多,地盘越来越不够用,地价也涨得飞快,赫连朔便命人将湖给填埋成平地,修建许多高台楼阁,只留下最中心的一片千湖场,修建一座高台,作为每年举办大型活动的场地。
如今,千湖场半空飘着许多灯盏,将台下照得如白日一般明亮。
台下聚满了光明道术士,还有许多灵台宫的学子们。鹿饮溪一眼望去,除了受伤的裴幽皑、闻朝弦、闻英,还有云川、云瞿、金逗逗、金无介等人都在,甚至她还瞧见了姜沫儿。
他们三人到时,云道主已在台上苦苦支撑许久,再也撑不下去,像一个断线的风筝,从高台坠落。
众人发出惊呼,幸好云道主虽年迈,继任道主后承接了一部分前任道主遗存的灵力,好歹也是造境高阶的长老,能稳稳地在众人面前站住脚跟,没摔得太难看。
台上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传来:“给了你们三年时间,却一个能打的没有,可笑!”
语气狂妄自大,想必就是黑暗道主寂无名了。
台下的光明道术士们一个个面如菜色,却无言反驳。
鹿饮溪抬头望一眼高台,远远地只能瞧见一个黑影,周身萦绕着黑雾,隐隐约约能瞧见一些赤红锁链,其余的便什么都瞧不出来。
赫连玉引领着她上前,到云道主身侧,俯首行礼,“道主,鹿饮溪带来了。”
在场的人,纷纷转头看向鹿饮溪,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但无论是见过她的、还是没见过她的,无不对她充满好奇。
此前她嫁给赫连天,已叫许多人震惊。如今她穿着嫁衣来到这里,又要嫁给寂无名。
云空转头望着鹿饮溪,眼神里满是无奈与羞愧,声音透着疲惫与苍老,“丫头,是老朽无能,竟叫你一个柔弱女娃娃来替我们终结这场毫无胜算的战役。”
嫁给黑暗道主,意味着她也将变成黑暗道的怪物,从此再也无法触碰光明。
鹿饮溪回过神来,对云空道主俯首行礼,“道主,鹿饮溪甘愿赴死,只是有一个久藏心底的渴求,还望道主念在我对光明道一片痴心向往,允诺于我。”
云空道主一听,连忙道:“你尽管说,但凡老朽能做到的,绝不退缩。”
鹿饮溪目光转到云道主的金色衣领上,凝视正燃烧着的熊熊之火,鼻子又酸又涨,她竭力镇定心绪,平静道:“道主,鹿饮溪一心向往光明,想加入灵台宫,有朝一日成为光明道术士,斩杀怪物,驱散黑暗,还这世间一派清明。”
云空道主听了,竟热泪盈眶,激动道:“好!好!好丫头!从今日起,你便是灵台宫学子。无论你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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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成什么样,以什么身份来到灵台宫,灵台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鹿饮溪再也忍不住,眼泪滑落下来。
她抬手狠狠抹掉眼泪,转身走向观众席,停在姜沫儿面前。
“把女王珠还给我!”鹿饮溪伸出手掌,盯着她冷道道。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姜沫儿,姜沫儿神色变了变,一手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裙布。
“姜沫儿,若你不想被我拽入黑暗道的话,现在!立刻!马上还给我!”
姜沫儿委屈得快要哭出来,哆嗦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绣囊,递到鹿饮溪手心。鹿饮溪掏出女王珠,见它完好无缺,只是多了一层金丝缠绕包裹,心底松一口气。
她低头小心翼翼地戴上女王珠,心里顿时安定许多。
就算她已没有灵力,召唤不了女王珠,但女王珠见证了她与赫连天那些少得可怜的交汇相遇,对她来说弥足珍贵。
她轻柔地抚摸女王珠,那些缠绕的金线虽然衬得女王珠更为精致漂亮,但由于赫连玉对她的折磨,叫她对金线生出一股浓浓的排斥与压抑,彷佛它是编织的一座牢笼,将女王珠禁锢,就如同禁锢她一样。
只是眼下情形紧迫,待今日事了,她要把这些金线全都拆掉,拆得一干二净!
她转身看向云空道主,问道:“我该怎么做?”
云空道主看一眼赫连玉,赫连玉道:“我带你上去吧。”
其实,没人知道寂无名为何点名要鹿饮溪来。云道主也很茫然,但寂无名显然是个男人,一个男人非要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女人,无非就是情爱色欲。
鹿饮溪被赫连玉带着,纵身一跃,飞上高台。
“寂无名!”赫连玉朝那黑影高喊一声,“你要的人,她来了!”
那黑影一动不动,也不言语。
鹿饮溪抬眼远远望着这位传说中的黑暗道主,深吸一口气,高声喊道:“灵台宫学子鹿饮溪,前来应战!”
一道黑雾从那黑影身上溢出,铺展开来,一直蔓延到鹿饮溪脚下,就好像一道黑色地毯。
鹿饮溪抬脚迈出一步,却被赫连玉拽住手腕。她疑惑不解地扭过头,赫连玉欲言又止,如冰似雪的双瞳里有几分不舍遗憾,最终还是放开手,柔声道:“小心。”
鹿饮溪微微颔首,抽回手,踩着黑雾,一步步朝寂无名走去。
她的步伐缓慢却坚定,背影独孤却并不无助。
她从一个个光明道的术士们眼前路过,将光明留在背后,走向未知的黑暗。
恐惧、紧张、忐忑不安,随着她与寂无名之间距离的拉进,逐渐消失,她竟生出另一种奇怪的感觉:新奇、期待、甚至还有一丝丝莫名的兴奋与紧张。
黑暗道又如何?光明道既然有龌龊见不得光的事,那黑暗道也不见得全都是污秽。
只要她还存在这世上,她就不会放弃!
一念心起,鹿饮溪的脚步越来越快,步伐越来越坚定,离寂无名也越来越近。
在她就要走到寂无名身边时,浓浓黑雾里,缓缓伸出一只手,苍白消瘦得就好像是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玉骨。
39. 魂飞魄散
鹿饮溪抬起右手,放入他的手掌心,触摸到一片冰凉。
“别怕,”寂无名卷起手指,抓住她,幽幽道,“是我。”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与之前听起来有些不同,但鹿饮溪还是瞬间愣住,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瞧着他。
“你,你是……”她颤抖着声音,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却因为瞧不见对方面容,不敢确信。
“孽子!受死吧!”
一声狠厉的暴喝声突然从背后响起,随即一阵滚烫的热浪袭来,几乎要将鹿饮溪的后背烧焦。
鹿饮溪大吃一惊,是赫连朔!但她根本来不及躲开!
她的新娘服一遇上火,便蹭一下烧起来,火势大得叫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一股黑雾猛然袭来,她下意识闭上眼,想象中的火灼疼痛却没有袭来。
一只硬得硌人的手臂搂住她的腰,一个旋身将她拉入冰凉的怀抱,而另一只手一直紧紧攥着她,没有松开。
鹿饮溪睁开双眼时,四周已陷入一片黑暗。
她贴在寂无名冷冰冰的胸膛,听不到丝毫心跳。
“轰”地一声,大火自她脚下熊熊燃起,驱散了寂无名周身弥漫的黑雾,渐渐显露出那英俊、危险却又迷人的本相。
他眼眶深深凹陷,双瞳变得幽深许多,但眉还是那般挺拔。
他的脸颊消瘦得不似活人,颧骨比上次见面要高出许多,但额头还是如玉一般光洁。
他的唇不再殷红,透着阴冷的寒气,下巴也变得消瘦尖刻。
他脸上的神情阴郁又冷漠、双目射出的光是那么阴冷幽暗。
长发从他肩上垂落,多出来的一抹幽蓝是如此显眼。
纵然他变得如此陌生,鹿饮溪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赫连天!是赫连天!”一片寂静之中,台下突然有人惊叫出声。
这句惊叫犹如一道惊雷,将台下的光明道术士炸的纷纷起立,不敢置信地望着寂无名。
闻人杰望着变得陌生可怕的赫连天,喃喃道:“天!我的天!竟然是赫连天!怪不得,怪不得……”
寂无名原本就是光明道给黑暗道主起的名号,他自己可从未说过他姓甚名谁。
但闻人杰怎么也想不到,寂无名竟然就是赫连天。
“是赫连城主的三昧真火,让他现了原形!”金无介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三昧真火?鹿饮溪从震惊中回神,手忙脚乱地去扑灭赫连天身上的火焰。
赫连天冷哼一声,扭头看向赫连朔的眼神,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贝齿里吐出冒着寒气的两个字:“找死。”
浓浓的黑雾从他身上溢出,那些所谓的三昧真火变得不堪一击,迅速熄灭,消失无踪。
而台上偷袭成功的赫连朔,却突然爆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赫连朔身上竟燃起熊熊大火,那火凶猛如虎,瞬间将赫连朔整个人吞噬。
台下众人个个都惊呆了,谁都不曾料到会有这一幕发生。
“移花接木……”闻人杰呆愣在原地,喃喃道。
“孽子!我是你爹!你敢弑父?你住手!住手……”赫连朔在火光中的愤怒斥责。
赫连天却如同一具冷冰冰的雕像,一动不动。
渐渐地,赫连朔熬不住疼痛,斥责化为求饶,“饶了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是你亲生父亲,你会遭报应的……”
赫连天冷冷瞧着地上苦苦求饶的赫连朔,一言不发。
那大火烧了许久,赫连朔却依旧活着,不停发出痛苦的惨叫与嘶吼。
台下的人鸦雀无声,呆愣愣瞧着这一切,却无一人敢上台救他。
“天儿,看在你娘的份上,给我个痛快吧!”赫连朔不再求饶,开始求死,“算我求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我没有办法……我是被逼的……”
赫连朔口中喃喃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眼神里满是痛苦与祈求。
赫连天却依旧沉默着,深陷黝黑的双瞳冷酷又凌厉地瞧着赫连朔,好似一个没长心的怪物。
“爹!别求他!”赫连玉终于忍不住,带着浓重的哭腔大吼一声,就要扑过去,却被闻人杰在身后拦住腰抱住,死死拽着他。
他的声调里悲痛夹杂着怒火,“他如今已不是当初那个赫连天了!他是黑暗道的怪物!他没有心!”
赫连朔似乎终于熬不住,哀鸣声戛然而止,火苗熄尽,剩下一堆白灰。
赫连玉猛地挣脱闻人杰的桎梏,跃上高台,对着赫连天怒斥道:“赫连天!你沦为黑暗道怪物,弑父弑弟,就不怕遭报应吗?”
鹿饮溪忍不住抬头去看赫连天的神色,赫连天却似没听到一般,搂在鹿饮溪腰间的手臂一紧,对她说了三个字:“跟我走。”
……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但凡看他一眼,便不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无论他说什么,你都情不自禁地去相信。
不管他做什么,你都不受控制地去跟随。
对于鹿饮溪来说,赫连天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还未来得及点头,双脚就已先一步跟着他迈出。
赫连天却突然停下,缓缓转过头,俯视着她,低声道:“你……”
鹿饮溪微微一怔,正想问他怎么了,胸口却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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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如火灼般滚烫,“砰”地一声,女王珠炸裂开来,暴发出一阵刺眼的金光,照得鹿饮溪几乎睁不开双眼。
不过短短一瞬,赫连天那双幽深双瞳中划过震惊、失望与不可思议,最终落幕为神邸审判罪人一般的了然、冰冷与漠视。
耀眼金光里,赫连天的五官突然从眉心裂开一条缝,紧接着开始出现第二条,第三条……就好像他的皮肤是一层凝结的薄冰,被人给敲碎了,越来越多的裂纹出现,将他的脸割裂得不成模样。
“赫连天!”
鹿饮溪惊呼一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很快,裂隙蔓延至赫连天全身。鹿饮溪想伸手去扶住他,却又怕他一碰就全碎了。
下一瞬,她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就好像天崩地裂一般。
她眼睁睁看着赫连天在她面前轰然爆裂,几乎在同一瞬,呼的一声,碎裂的冰突然着了火,火舌将赫连天吞噬殆尽,将他升华成一片虚空,连那看起来无比沉重的锁链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
鹿饮溪撕心裂肺,几乎整个人崩溃掉。
颈上凤凰珠链子脱落,细小的凤凰珠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与女王珠碎片混杂在一起,滚得到处都是。
“赫连天死了!”
台下突然有人惊叫,四周陷入一片寂静,似乎都被这一幕震惊得回不过神来。
片刻后,天上的乌云突然退散,露出当空闪耀的烈阳,云金城一下子从黑夜变成白天。
“黑暗道主陨落了!”
不知是谁先带头高呼一声,随后,人群中骤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黑暗道主魂飞魄散!光明道胜了!”
众人欢呼声中,只有鹿饮溪一个人立在台上,面对着赫连天消失的地方,不肯相信赫连天当真就这么魂飞魄散,连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不知过了多久,鹿饮溪猛然回过神来,突然冲到高台边缘,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扑向姜沫儿,双手一把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力气大得连指关节都泛着白色。
“说!怎么回事?你对女王珠动了什么手脚?!”她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目泛着红色额,神情癫狂得好似一只恶鬼。
没有人预料到这一幕,一瞬间所有人竟然都愣住。
姜沫儿惊恐地瞪大双眼,双手拼命地扒拉鹿饮溪的手,双脚乱踢。
鹿饮溪的双手就像一把铁钳,紧紧地箍着姜沫儿的脖颈。
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姜沫儿偿命!
不知是谁扯住了她的手,用力掰她。也不知是谁念了一句什么术语。
鹿饮溪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40. 重生
黑暗道主赫连天,魂飞魄散。
整个光明道举天同庆,一派欢天喜地。
而云金城城主之位,落在闻氏君主——闻朝弦身上。
新城主即位,双喜同庆。一连好几日,云金城里的千湖场上四处鸣炮,烟花璀璨。
鹿饮溪醒来时,已身在赫连府。赫连府上正在为赫连朔与赫连珠办丧事,入目之处,皆都挂满了丧葬白绫。
赫连玉站立床前,背对着她,正在擦拭一把长剑。他依旧一身雪白衣衫,倒是与满目的白绫十分映衬。
鹿饮溪猜测,她所在之处,是赫连玉的房间。
她突然想大声质问赫连珠,冥婚的事,虽是赫连朔做的,他当真丝毫不知情?姜沫儿抢走女王珠,他也不知道?以姜沫儿的本领,绝不可能对付得了一个黑暗道主,这一切是不是他干的?
赫连天、赫连朔、赫连珠都死了,赫连家就只剩下二公子赫连玉,不得不年纪轻轻就承担起君主之位,怎么就这么巧?
赫连玉似有所感,转过身来,静静凝视着她。
“小溪,”他缓缓开口道,“你在怀疑我,对么?”
鹿饮溪心中一惊,她在赫连府遭受过这么多,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轻易就对人付诸信任的无知少女,自然也明白,若她猜测为真,那她的命便也落在赫连玉手里。
她竭力下压心中的情绪,努力伪装出平和的模样,“怎么会呢,赫连公子,你一直都在帮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怀疑你。”
赫连玉却像是看穿了她的谎言,苦涩一笑,晶莹剔透的双眸里闪着痛苦,语调里是快要溢出来的麻木与悲切,一声声反问她:
“鹿饮溪,你在害怕我!可难道你就不想想,我若是有那个本事,早早就叫他魂飞魄散了!何必等他将整个光明道踩在脚下,甚至等他害死父君才出手?”
“还是说,你怀疑我为了这区区赫连氏君主之位,不惜利用自己喜欢的姑娘,甚至狠心到眼睁睁看着亲生父亲被焚烧致死?”
说实话,鹿饮溪的确怀疑他为了赫连氏君主之位,才图谋这一切。毕竟今日一战,赫连玉成了最大受益人。
但此刻听他这般反问,她又觉得自己理亏。
赫连天突然以黑暗道主的身份出现,又顷刻间在她面前破碎成虚空,她一时难以接受,竟然会怀疑赫连玉。
她有什么资格怀疑对方?她又有什么证据?
无缘无故地怀疑别人,若是冤枉了他呢?无辜之人被冤枉的滋味,鹿饮溪从小到大尝过无数次,她也绝不愿意去冤枉别人。
“鹿饮溪,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一个不择手段、心机叵测的人吗?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怕我会伤害你吗?”赫连玉眼神里的悲切变成伤心,彷佛被她深深刺痛,“你对赫连天盲目喜欢,对我却一直怀有偏见,这公平吗?”
鹿饮溪怔怔望着他,竭力做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赫连玉却似乎更生气了,厉声道:“不要在我面前伪装!鹿饮溪!”
鹿饮溪从未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一下子当真有些不知所措。
“若你真觉得,是我害死他,想替他报仇,那你现在就杀了我!”说着,赫连玉将手中的雪白长剑,递给鹿饮溪,“我赫连玉死在喜欢的姑娘手里,做鬼也甘愿!”
鹿饮溪望着那近在眼前的雪白剑身,几乎将嘴唇咬破。她接过剑,轻轻搁在赫连玉白皙纤细的脖颈上,彷佛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割破他的咽喉。
赫连玉一动不动,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就好像真做好赴死的准备一般。
可赫连玉若当真那般厉害,她又怎么可能真有机会杀了他?只怕她只要真露出一丝杀意,就会顷刻毙命。
她将剑丢在地上,蹲下身,双手捂住脸,低声啜泣,一遍遍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一时鬼迷心窍……”
良久,赫连玉叹息一声,屈膝蹲下,伸手握住她稚嫩又微微颤抖的肩,“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可知有多危险?若不是行云馆的长老们在,你的腿就断了。”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叠绢布递过来。
“这是我在赫连珠房间里找到的。我知道你这几年在府里待得不开心,你若想走,无人敢拦你,你若愿留,赫连府里永远有你一席之地。”
鹿饮溪抬头一看,不禁愣住,竟然是她的卖身契!绢布上头,还有她爹娘亲手按下的手印。
鹿饮溪心中一下子涌出许多情绪,鼻子又酸又胀,她伸手接过来,哽咽道:“谢谢你,赫连公子。”
赫连玉眼神一黯,“叫我赫连玉。”
他在掌心凝出火焰,那火焰跳跃到鹿饮溪面前,对着她飘了飘。
鹿饮溪轻轻抬手,亲手将卖身契点燃,看着它一点点被火苗吞噬,化为灰烬。
她自由了。
赫连府她肯定不会留下的,她要去陇城,去灵台宫。
——
当夜,鹿饮溪独自一人,坐在碧海楼屋顶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云金城又恢复日夜交替了,这意味着黑暗道主真的陨落了。
鹿饮溪手中紧紧攥着一个锦囊袖带,里面装的是她一粒一粒捡起来的女王珠碎片还有凤凰珠。
赫连天既然能成为黑暗道主,他那么厉害,为什么会突然身裂魂消?到底是谁在幕后操作这一切?赫连天接下挑战应约,是不是也在那幕后之人的设计之中?
鹿饮溪想不明白,但有一件事,她却十分确定:赫连天魂裂这件事,一定与女王珠脱不开干系。
“喂!发什么呆呢?”
突如其来的一声招呼,吓鹿饮溪一跳。
只见一名身穿雾色云锦的高挑公子,秀眉朗目,玉树临风,一根碧玉箫悬在腰间,更添几分风流倜傥。
“云公子,你怎么来了?”鹿饮溪将装满女王珠碎片的锦囊塞入怀中,站起身惊讶地瞧着来人。
云川微微一笑,“丫头,我的穗子呢?”
鹿饮溪:“……”
糟了!上回云川给她的玉箫穗子,她留在家里了,但后来发生那么多事,她如今连家都没有,又上哪儿去找回他的穗子。
鹿饮溪不禁羞愧满面,歉意道:“对不起,云公子,我……我把穗子弄丢了。”
“丢了就丢了,不打紧!”云川神色温柔地笑道:“我此番来,是接你去灵台宫。道主特意吩咐我,叫我亲自跑一趟。”
鹿饮溪一听,原本浓烈的悲伤心绪被冲淡了些,微微诧异道:“灵台宫入学事宜,不一向是金公子负责吗?”
“是啊!但道主担心他性格跳脱,怕他不小心惹你不高兴,大概是觉得我稳重些,才派我来,哈哈!”
说着,云川似是突然回忆起什么,打趣道:“三年前灵台宫入学考试后,我姐姐可是一直对你赞不绝口呢!我当时还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丫头,能满分第一名考入灵台宫。后来我去天地境查阅,见到水晶屏里的你,就想:咦?这丫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不是那个说弟弟遇到噬脑猴的机灵丫头吗?哈哈!”
云川或许是看出她心里难过,故意很夸张地大笑,逗她开心。
但鹿饮溪却心事重重,一点也笑不出来。
像云川这样的人物,一眼便知天赋出众,只怕他前后一联想,就立刻明白自己被鹿饮溪给骗了。但云川却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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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意,反而在鹿饮溪身旁坐下来。
“道主担忧你如今身份尴尬,不宜再继续留在赫连府,想为你另寻一个大家族寄养,闻氏、茶陵氏听到风声,都给道主发了邀帖,想要收养你。道主托我问你,更喜欢哪一个?当然,若你愿意,云家也很欢迎你去。”
寄养?
鹿饮溪连忙摇头,“我能拒绝吗?我不想再寄养于别人门下,仰人鼻息。我只想成为我自己,做一个自由人。”
云川听了,沉思一瞬,微笑道:“原本是不行,灵台宫的学子在毕业离宫之前都必须有所属家氏来为你做保。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件事,交给我吧!”
鹿饮溪感激地道了谢。
两人一时无话,静静瞧着天上的月亮。
终于要去灵台宫了,鹿饮溪却已失去之前的期待与兴奋。
上一回赫连天身死,这一次赫连天魂灭。她再也不可能见到赫连天了。
云川扭头瞧一眼鹿饮溪愁云惨淡的神色,微微叹息一声,“不如,我给你讲一讲赫连天在灵台宫就学时的事吧?”
鹿饮溪顿时精神一阵,双目从灰暗变成闪亮,满脸期待地瞧着云川。
“赫连天啊,你不知道,当年他……”
云川面上带笑,从赫连天入学考试如何博人眼球,讲到赫连天如何如何逃课,如何气得裴幽皑几欲吐血,又如何成绩优异招诸位长老喜欢,如何被道主相中,收为亲传弟子,又如何建立天灵团等等,一直讲到天亮。
“每一位从灵台宫毕业的学子,都会在天地境第十一层的观物试炼场留下试炼镜像,后来的学子只要从中挑选一位并战胜对方,就能顺利走出观物之境,从灵台宫毕业,”云川讲述着,双目也变得异常明亮,语调里却有几分遗憾,“唉!我挑战三年了,都没能打过赫连天!”
灵台宫里有赫连天的镜像?鹿饮溪听到这里,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她还能再次见到他!
云川还在说着:“姐姐劝我换一个人选,我偏不换!我就不信,这辈子都打不过他,若一直打不过,我就一直赖在灵台宫不毕业!”
鹿饮溪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她恨不得立刻、马上就去灵台宫!
“咱们走!现在就去!”鹿饮溪站起身,一扫之前的萎靡低沉,神采奕奕地一把拽起云川的手臂,催促道:“快!别磨蹭了!”
“哎哎哎,我还没讲完呢!”云川好笑地站起身,“灵台宫里还有许多他留下的东西呢!你去了就知道了!”
……
鹿饮溪随着云川来到灵台宫时,方寸千里已聚满了不少人,十分热闹。
掐指一算,如今又是四月了呢!
“灵台宫因前任道主陨落,再加上后来黑暗道侵袭,已三年不曾招生。道主特意下令在三日前加设一场考试,凡通过选拔者,今日便可来报到。”
原来,场上这些人是新一批来报到的。
“是闻人初!”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惊呼。鹿饮溪不由得转头望去,却只瞧见一个黑色身影,一闪而过,骤然消失在空气里。
不少人纷纷议论起来:
“他一个呆子,来灵台宫干什么?”
“听说他的失魂症突然好了!”
“闻氏给灵台宫捐了一大笔钱,闻人初被破格录取了。
“哼!自从宋道主陨落,灵台宫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云道主竟然带头公然受贿,违反宫规……”
“嘘!小点声!如今闻氏可是云金城的主人!”
……
云川也跟着凝望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走吧,我带你去天地境。”
41. 对面相逢不相识
两人到达天地境,水晶大门识别出云川的身份,自动打开。
大厅里空荡无人,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
云川从衣袖中掏出两颗琉璃珠,一颗金色,一颗蓝色。
他将蓝色琉璃珠递给鹿饮溪,将金色那颗戴在自己脖子上,示意鹿饮溪也戴上。
鹿饮溪仔细端详,发现琉璃珠上雕刻着“云瞿”二字,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到云瞿缩小的镜像。
再去看云川那颗金色琉璃珠,雕刻的竟是“云空”。
穿云梯从天而降,二人胸口的琉璃珠发出金光与蓝光,穿云梯的水晶门上映出云道主与云瞿二人的镜像,缓缓打开。
鹿饮溪诧异道:“穿云梯不是长老们才能用吗?”
“是这样没错,”云川冲她眨眨眼,“所以,你要帮我保守秘密,我偷了姐姐和道主的影鉴,被发现我可要受罚哦!”
原来这琉璃珠就是影鉴。因灵台宫各处大门繁多,偶尔会有因学子换了发型或变胖变瘦而失灵,识别不出学子身份,耽误学生课业。为防万一,灵台宫给所有人配备一个身份识别的法器,就是影鉴。宫主的影鉴是金色,长老们的是蓝色,学子们的是冰色。
穿云梯在第十二层停下,云川收回影鉴,带着她步入走廊,在刻有金逗逗长老名字的一间房门前停下。
长老们的房间大门与试炼境、会场等不同,是用非常厚实的橡木所做。
云川后退几步,让出道儿,对鹿饮溪微笑道:“还是你亲自来吧!”
鹿饮溪上前一步,抬手正要轻轻叩门,还未触及,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
门里冲出一人,与鹿饮溪迎面撞上,她躲闪不及,差点撞入对方怀里。
她吃惊之下,双目微睁,愣愣瞧着对方。
这人眉骨突出,眉眼精致却透着冷峭,琥珀色的双眸一眼望去深不见底。头顶的银发随意地束起,耳后垂落着几缕淡淡的紫发,带着隐隐约约的朦胧雾气,将几近透明的耳垂半遮半掩。
他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个子很高,却很削瘦,皮肤透着不太正常的苍白,就好像许多年不曾见过阳光一般。一身黑色轻袍里点缀着银色绣纹与暗红色香雾花饰,显得十分清冷矜贵,几缕垂落肩头的淡淡紫发,又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怪异魅惑,彷佛暗夜里迷失的御鬼之王,不小心误入了人间。
少年垂眸,静静凝视着鹿饮溪,双唇微微抿起,深邃莫测的双眸里,闪着破碎的光,射出几分冷漠,几分嘲讽,还隐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锐利刀锋,定定地瞧着鹿饮溪。
就好像,自己曾对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鹿饮溪忍不住瑟缩一下,而她的一只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只是敲在了少年的胸膛,她甚至感受到到对方的心脏正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虽不剧烈,却有些不稳。
“对……对不起!”她连忙收回手,避开他锐利的目光。
少年眼眸微转,却一言不发,微微侧身避开了她,大步离去。
鹿饮溪好奇道:“他是谁?”
云川:“闻氏长子,闻人初。”
闻人初?闻家那个得了失魂症的?
鹿饮溪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却只瞧见一抹淡紫色,消失在走廊尽头。
为什么他的发色那么怪异?也是用药水染的吗?
“是鹿丫头吗?快进来!”房间里传来金长老和蔼的声音。
云川对她温柔一笑,示意她进去,他在外头等着。
鹿饮溪抬脚进去,却见除了金长老之外,房里还有一人,是闻氏君主闻朝弦。
闻朝弦抬头看一眼鹿饮溪,起身告辞,“阿初以后就拜托长老多多照顾了。”
金长老呵呵一笑,“这孩子与别人不一样,老夫自然会多留心些,你放心。”
闻朝弦看向鹿饮溪,对她微微颔首,便抬脚离开。
“丫头!快过来!”
金逗逗示意她在对面椅子上坐下,从长案下的抽屉里掏出三幅卷轴,一一徐徐展开,那三副卷轴下方分别悬着火影、星光与水纹,卷轴上则裂着密密麻麻的人名,是往届灵台宫学子们的姓名。
“鹿丫头,道主特意吩咐了,不管你有什么需求,灵台宫都尽力配合。你先说说,灵台系、星洞系、泉穴系,你想去哪个?”
之前听金无暇提过,连金家都不能随意挑选系别,没想到云道主竟对她破例。
她还没来得及感动,金逗逗就冲她眨眨眼,“其实,你之前曾破了幽冥洞之境,各系都已认可你的资质,你若是那时入学,也能自己选。”
她按捺住心底的雀跃,看一眼灵台系的卷轴,果然在其中寻到赫连天的名字。
“长老,我想去灵台系。”
金逗逗摸了摸胡子,劝道:“灵台系多是闻氏、赫连氏、金氏、云氏这般大家族选出来的学子,个个家世优越,你可知为何?”
鹿饮溪迷茫不解地摇头。
“除了天赋不凡外,灵台系所学术法所需用的法器、所耗费的宝物也比别的系要多许多,灵台系学子花钱如流水,不是普通学子所能负担得起的。你若去灵台系,只怕……”
金逗逗没有说下去,鹿饮溪却已明白他话中之意。她出身贫寒,根本负担不起灵台系的开销,且她去了灵台系,面临着诸多出身富贵的公子小姐,迎来的白眼、鄙夷与嘲讽也必然不少,只怕她到时候每天活在自卑自伤之中,根本无心学习。
但她要去灵台系,她要从赫连天的试炼境像里走出来,从灵台系毕业。
“丫头,不如选星洞系,如何?老夫以后罩着你!”
“金长老,我要去灵台系!”鹿饮溪这次的语气坚定许多。
金逗逗见她坚持,不再劝她,提笔沾墨,在灵台系卷轴上写下鹿饮溪的名字。最后一笔写完后,鹿饮溪三个字闪出一道金光,又恢复如常。
金逗逗将卷轴一一收好,又取出一本记录簿,翻开摊在鹿饮溪面前,“在这里写上你监护人的姓名。”
监护人?
鹿饮溪微微一怔,在印着自己名字的那一列的空白处瞧上许久,不知该写谁。
金逗逗显然也瞧出她的窘迫,和蔼笑道:“写个你全心全意信任之人即可,你放心,这本簿子除了道主与本长老,其他人无权查阅。”
鹿饮溪便提笔,写下赫连天三个字。最后一笔结束后,两个人的名字一同闪出一道金光,齐齐从卷轴上消失。看来这上面也施有术法,或许只有道主与金长老能够解开。
金逗逗又转身从另一柜子里取出一颗悬在金线上的冰色琉璃珠,。
他拿起琉璃珠,对鹿饮溪笑道:“鹿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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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笑一个。”
鹿饮溪微微一笑,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金长老将那琉璃珠递过来,嘱咐道:“这是你的影鉴,可别丢了!毕业的时候,是要还给学宫的,好歹是颗宝石呢!”
她接过一看,里面竟然已有了她的影像,琉璃珠里的女孩微微一笑,纯净双目里透着些许惊讶。
“这影鉴不仅可以帮你出入灵台宫各处,里面还有灵台宫的地图呢!你若是迷路,就只管问它,它会指引你去该去的地方。”金长老提醒她。
鹿饮溪一听,对于她这个除了天地境之外对别的地方一无所知的新人,实在太有用了。
“丫头,你可还有别的需求?”
鹿饮溪斟酌一瞬,还是鼓起勇气道:“金长老,赫连天的影鉴还在吗?我想瞧一眼,可以吗?”
“赫连天?”金长老微微惊讶,蹙眉想了片刻,“我记得他的影鉴与别人不一样,是红色的,好像是……女王珠吧?”
女王珠?鹿饮溪微微一怔。
“学子们可自带名贵宝石过来做影鉴,只要外形珠圆玉润、透明无暇,能够使得影像清晰即可,赫连天便是自己带来的女王珠。只是那小子轻狂得很,影鉴做好后,从来不曾见他戴过,也就老夫给他制做影鉴和消除影像时,才见过两次那颗女王珠。”
金逗逗一边回忆,一边道:“老夫记得,有一回藏海阁的大门没能识别出他,被他不知用什么法子破掉,气得那扇门从此谁也不肯识别,好长一段日子大家都只能靠影鉴才能进藏海阁。”
鹿饮溪却走了神,女王珠如此罕见,怎么那么巧她与赫连天都有?而她找到女王珠那天,还偏巧遇到赫连天?
鹿饮溪心底没来由地一慌,“长老,请问‘以彼之物,应己之召’是标记高阶法器认主的召唤术吗?”
这个疑惑她已藏在心底许久,因为她将那本术法书上翻烂了也背熟了,都没能找到这句术语。
可是那日赫连天明明告诉她,这句虽然源于黑暗术法,却是光明道人人都在用的。
“以彼之物,应己之召?”金长老疑惑地望着她,茫然摇头,“老夫从未听说过这句术法,光明道的标记术法,一直都是‘唯我是从’。”
鹿饮溪脸色微微一变。
难道姜沫儿那天的话是真的?她那颗女王珠,原本就是赫连天的。
怪不得女王珠上的凤凰珠链,与他头上的红色发饰如出一辙。
怪不得赫连天死后,她再也召唤不了女王珠。
鹿饮溪一直到走出天地境,都还神思恍惚,连云川说什么全然没听到。
一直到她似乎听到赫连天的名字,才恍然回神,“云公子,你方才说什么?赫连天怎么了?”
云川无奈地摇头:“你再朝前走,可就掉水里了!”
鹿饮溪抬头一瞧,果然前方是方寸千里边上的瀑布所汇集的溪水。
“我原本是要带你去灵台系的学舍,可你一直神游在外,一个劲儿地朝前走,根本不看路。”
鹿饮溪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云公子。”
云川似是十分了然一般微微叹息一声,“我方才说,赫连天原来住的那间学舍还空着,你想不想住进去?”
鹿饮溪一听,双目立刻变得流光溢彩,她想住,她当然想!
42. 学舍重逢
只是,赫连天的学舍怎么会轮得到她住呢?
云川似是看穿她所想,解释道:“他那间学舍,之前是因为争抢的人太多,那些家伙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前任道主便干脆下令谁都不许住。后来又发生那些事……总之,如今也没有人敢住了。”
没人敢住?鹿饮溪怔住,是啊,她怎么忘了,赫连天还有另一重身份——黑暗道主。灵台宫的学子们对黑暗道主无不闻之色变,哪怕再仰慕赫连天,在知道他就是寂无名之后,也会敬而远之了。
“云师兄!天灵团里出了点麻烦,你快过去!”
只见金无介盯着一头蓬松的乱发急匆匆赶来,老远就冲着云川大喊。
云川微微蹙眉,迟疑地看一眼鹿饮溪。
“你去吧!我有影鉴,能找到的!”
云川快语交待,“你去引章舍,上去第三层之后往右拐,一直走到尽头,赫连天那间就在角落里。若是找不到,就在一层大门处等我,我忙完就过来!”
说完,就匆匆跟着金无介走了。
鹿饮溪一人独自待了一会儿,摸了摸胸口悬挂着的影鉴,轻声道:“引章舍。”
影鉴里的鹿饮溪对着她微微一笑,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鹿饮溪顺着指引,拐过七八个弯,路过五六座楼宇后,终于找到地方。只见一座六层高的青砖红瓦楼阁,一片五彩祥云在楼阁上空流转,好似云锦天章,流纹间闪耀着凤采鸾句,为首的“引章舍”三个大字尤为注目,几只火玄鸟踩在云上,偶尔发出高亢的鸣叫。
大门识别出她的脸,自动打开,她正要抬脚进去,背后响起一个熟悉又清脆的女声,叫住了她。
“鹿鹿!”
鹿饮溪立刻欣喜地回头,果然瞧见满脸喜悦的关月月,正在不远处冲她招手。
关月月脸上绽放一个极灿烂的笑容,朝她快速奔过来。
鹿饮溪立刻张开双臂迎接她。
关月月扑上来一把抱住她,神情兴奋又激动,“鹿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再来灵台宫!我听金公子讲你的故事,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多激动!”
她放开鹿饮溪,圆圆的脸蛋兴奋得有些发红,睁大双眼瞧着她,“天!你杀死了黑暗道主!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出名!在整个灵台宫,你已经是个无人不知的传奇了!”
鹿饮溪脸上白了白,如今,人人都认为是她杀死了赫连天?
她压下心底的苦涩,对关月月笑道:“月月!你这次考进灵台宫了对不对?恭喜你!”
关月月狠狠点头,兴奋道:“以后,咱们就是同门了!我在泉穴系!你呢?”
鹿饮溪道:“我在灵台系。”
关月月激动的情绪稍稍平缓了几分,却依旧滔滔不绝,“灵台系的学舍在三楼,泉穴系在一楼。你选好学舍没有?”
鹿饮溪摇摇头,她抬头瞧一眼引章舍,疑惑道:“所有学子都住在引章舍吗?”
“当然不是!”关月月解释道,“学宫里每个系还分四个班,按术法境界由低到高来排,分别是吟诵、学贯、涉猎、大学。像咱们刚入学宫的,都属吟诵班,引章舍是整个灵台宫吟诵班的学舍!”
原来如此,怪不得。
即使这栋楼容纳人不少,也不可能装得下灵台宫所有学子。
“学贯班的学舍在格古舍,就是引章舍斜对面那座楼,涉猎班在博闻舍、位于引章舍背后,大学班的学舍离这里要远一些,在藏海阁旁的重光舍。”
不过,鹿饮溪的心又立刻提起来,既然引章舍是最低修为的吟诵班学舍,那赫连天的学舍又怎么会在这里?他都已从灵台宫毕业,学舍该在重光楼才对。
难道是云川师兄记错了?
不过云川对她所讲述的故事里,赫连天是多么叛逆、与众不同,或许是有着别的什么缘故,赫连天从入学灵台宫到毕业,一直没换学舍也有可能。
鹿饮溪正疑惑着,关月月已挽住她的小臂迈步进去,有些兴奋道:“鹿鹿!我的学舍在一层,你先帮我选一间!我最怕挑东西了!”
鹿饮溪随着她一间间看过去,有几间已被早来的学子选中,门上印着学子的姓名与影像,但还有许多房间尚且空着。
鹿饮溪居中选一间采光、通风较好的,关月月也十分中意,兴奋地这儿瞧瞧,那儿摸摸,眼中满是新奇。
鹿饮溪见她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不禁笑道:“你也不用陪我上去,我已经挑好了,就在三楼右拐最里面那间,你先留这儿把房间布置一下,熟悉熟悉以后要住的地方。”
关月月不好意思道:“那你布置完,也记得下来找我,咱们一起去枯鱼肆买一些生活必须品,还要买上课要用的书、纸笔、和零零散散的小东西。”
鹿饮溪不知道枯鱼肆是什么地方,不过有关月月在,她完全不用担心,便点头应下。
她离开关月月的房间,转出走廊,踩上木制的台阶,一步步迈上去,上到三楼,右拐一直走到尽头,果然见最里面那间学舍的门上,印着赫连天的名字,甚至还保留着他的影像。
影像里的赫连天应是刚入学灵台宫时留下来的,瞧着十分年轻,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马尾梳得高高的,红色珊瑚珠发带随着黑如墨的头发一起垂落下来,在金色衣襟上微微晃动。
那影像似乎是瞧见了她,右眉微微挑,对她眨一眨眼,露出一个璀璨又肆意的笑。
鹿饮溪顿时怔住,对着少年的笑容,有些不知所措。
她没想到这影像居然会动,不仅会动,还能笑得如此生动,如同真人一般。
她在原地伫立,瞧了许久,才抬起手,缓缓推开那扇门。
入目是一件暗黑色外袍随意地搭在一旁的檀木架上,鹿饮溪微微一愣,朝里一望,便见一只光洁白皙的脚,笼罩在银白色丝羽所制的宽松中衣下,若隐若现。往上是一条修长的腿,散漫地垂在窗台下。
屋内有人?
鹿饮溪压下心中疑惑朝里走,绕过木架与屏风,便见一名少年随意地坐在窗户大开的台子上,单腿屈膝,右手中握着一束鲜红娇艳的香舞,手腕随意地搭在膝上,苍白修长的手指有些似曾相识,左手正揪下一片香舞花瓣,捏在指尖蹂躏成花泥,溢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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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汁将他指尖染成了火红色。
少年侧着头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似乎十分入神,连鹿饮溪进来都没有回头。
他全身上下被银白色羽衣包裹着,与那半银半紫的发色极为相衬,使得那背影少了之前的暗夜魅惑,竟变得如月一般皓洁,朦朦胧胧之中透出的神秘感却又比之前还要浓重,而他指尖染红的血色又增添几分孤寂冷漠,似乎蕴藏着许许多多的故事,叫人忍不住去幻想他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鹿饮溪恍惚之间觉得,那个迷失人间的暗夜之王,又变成了堕落凡间的天上之神。
少年终于回头,平静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与伤感。
只是在瞧见鹿饮溪时,那些情绪骤然消失化为冰冷冷的剑,锐利地射向鹿饮溪。
鹿饮溪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见他只顾盯着自己,却一直不说话,便只好主动开口问他,“闻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闻人初听她开口,竟微微一怔,刹那恍惚之后才移开目光,抬手轻轻一指门,懒懒道:“这是我的学舍。”
“你的?”鹿饮溪又惊讶又心急,忍不住脱口而出,“这学舍明明是赫连天的!”
闻人初听了她的话,神色一冷,唇角微微下压,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悦道:“如今是我的了。”
鹿饮溪愣了一瞬,连忙转身去门外,只见上面赫连天的影像已开始变化,眉眼五官逐渐变成了闻人初,赫连天三个字也变得模糊不清,而闻人初三个字则越来越清晰地显现,最终完完全全地印在那里。
直到,赫连天的影像完全被取代,名字消逝,再没能留下一丝痕迹。
鹿饮溪心里一阵难受,就好像……就好像闻人初的出现,抹杀了赫连天的存在一般。
她神色怏怏地垂着头回来,这闻人初动作也太快了吧!前脚刚在报名处碰到他,后脚他就抢先一步占了赫连天的学舍!
但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住进这间学舍。
只是她与闻人初只不过刚刚见面,人家也根本不认识她,她有什么理由要人家让出来呢?
鹿饮溪抬头,见闻人初已再次扭头看向窗外,似乎当她不存在一般,背影里透着浓浓的冷漠与拒绝。
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慢吞吞道:“闻公子,你……你能不能把这间学舍换给我?”
闻人初没有回应,也没回头,全身上下几乎纹丝不动。
鹿饮溪尴尬得几乎想立刻逃出去,但她不能就此放弃,嗓音提高了几分,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话:“闻公子,你能把这间学舍换给我吗?你可以提条件,我会尽力达成。”
微风吹起闻人初几缕发丝,连带着衣袖也跟着随风微微飘了飘。
鹿饮溪闻到一股冷冽的气息,不是花草树木之香气,也并非雨雪冰川之寒气,这气息有几分熟悉,倒似是淬炼灵力之气。
自从赫连天死后,鹿饮溪就再也没办法凝气,她已经许久不曾闻到过这种气息。一时之间,她有些怔愣。
闻人初终于回头,脚尖点地,从窗台上下来,缓步朝她走来。
43. 调戏
他越来越近,那冷气也愈来愈浓,包裹着鹿饮溪,就好像她也灵力充沛一般。
鹿饮溪竟忍不住闭上眼,沉浸在这种气息里。她好怀念这种感觉,万物皆可我所用、灵力自从八方来的感觉,就好像她是这天地间的宠儿,轻而易举便可吸纳所到之处蕴藏的灵气。
“换给你?”闻人初在她面前停下脚步,突然轻笑一声,“凭什么?”
鹿饮溪从怔愣中回神,睁开双眼,抬头瞧着他。
闻人初比她高出许多,自上而下俯身着她,目光里竟有浓浓的审判,好似天上神邸漠然地审视着渺小的凡人一般。
闻人初的嗓音里,更是透着浓浓的嘲讽,“凭你是赫连天的小寡妇?还是凭你一己之力,杀死了赫连天?”
鹿饮溪再次怔愣住,茫然一瞬后,才明白过来,原来闻人初一见面就对她抱有敌意,是因为认定了她是害死赫连天的罪魁祸首。
莫非,他也仰慕赫连天?
如果是在以前,倒也不奇怪,毕竟仰慕赫连天的人那么多。
但如今,赫连天就是寂无名、是黑暗道主,驱使黑暗道怪物害死许多光明道术士,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手杀死生父赫连朔,人人都骂他,可以说是声名狼藉。
鹿饮溪不禁有些喜悦,原来这世上,并非只有她一个,还在心底挂念着赫连天。
怪不得闻人初早早就来占了这间学舍,原来他与她一样!
瞬间,她就对这位闻大公子充满了好感。
鹿饮溪向来不擅长隐藏情绪,心底的喜悦浮现在脸上,清澈的双眼微微发亮,目光灼灼地盯着闻人初。
只可惜这幅神情落在闻人初眼里,则是另一番意味,就好像这个女人因为自己能成功杀死赫连天而沾沾自喜!甚至对一个初次见面的英俊男人就隐隐有着爱慕之意!
这叫人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她本性便是如此?喜欢上一个人不过是喜欢他的皮囊罢了!
闻人初嘴唇瞬间抿紧,又朝前迈了一步,离鹿饮溪更近了,几乎要贴上她。
鹿饮溪下意识想退后,却发现自己根本退不了!她就好像被四周的冷冽气息给缚住一般,无法动弹!
鹿饮溪心底暗暗吃惊,这人不是大病初愈吗?不是刚刚才入学灵台宫吗?怎么他的灵力竟如此强大!
“你若真喜欢这间学舍,非要住进来,倒也不是不行。”闻人初低声道。
鹿饮溪蓦然抬头,惊喜地望着他,却见闻人初俊美的眼中满是冰冷,她还未来得及收回惊喜之色,就见闻人初突然低下头,伸手撩起她耳边一缕发丝,低声道:“不如你陪我睡一晚怎么样?毕竟赫连天的妻子,我也挺好奇,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鹿饮溪怔愣原地,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被他羞辱。
“你!”鹿饮溪一瞬间脸色涨红,怒气上涌,抬手想要扇他。
闻人初一把捉住她的手,嗓音压得更低,嘲弄道:“如今外面处处都在传,赫连天的小娇妻有一身迷惑人的本领,外头瞧着纯情得像一头无辜小鹿,床上却是一个叫人销魂蚀骨的魅姬,连赫连天都甘心为你送死呢!”
“你放开我!”鹿饮溪不想听他的胡言乱语,竭力想要挣脱,却怎么都挣不出自己的手。
闻人初却变本加厉,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语气里更加嘲弄,“听说,你还与赫连玉有私情,看来你在骗取男人欢心这一事上,当真造诣不浅!”
鹿饮溪又气又怒,之前因为赫连天对眼前这位闻公子所生的好感,瞬间消失殆尽。
狗屁的暗夜御鬼之王,去他爷爷的堕落凡间之神!
分明就是个臭流氓、烂无赖!
闻人初再次低下头,几乎贴上她的鼻尖,嗓音低得几乎是气音,道:“怎么?不愿意?是我这副皮囊不如赫连天英俊?还是不如赫连玉漂亮?”
鹿饮溪虽从小到大吃过不少苦,受过许多折磨,但被人这般调戏羞辱,还是头一回。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被逼得眼泪几乎都溢出来。
不!她不能哭!
她才不要为这样的人而哭!
鹿饮溪抬头狠狠瞪闻人初一眼,一双含泪的漂亮眼睛里蓄着凶猛,只可惜她遇上的人是闻人初,无论她多凶猛,都好似小鹿遇见狮子,根本毫无震慑力可言。
更何况她还眼中含泪,几分凶狠倒更衬得她楚楚动人。
闻人初眼眸微深,手上一紧,攥得鹿饮溪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才卸了力,松开她的手。
鹿饮溪四周的气息骤然一松,连呼吸都变得顺畅几分。
“你就是用这幅纯情无辜的神态,将赫连天骗得送命,是吗?”闻人初冷漠地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看她。
鹿饮溪想要辩驳,却又觉得与这位闻家的大公子辩不着。
她揉一揉发疼的手指,咬了咬唇,咽下屈辱,神情里透着倔强,不卑不亢道:“闻公子,我知道我的请求十分无理,您也没有任何理由会把这间学舍让给我,但我不会放弃。就如您所说,我是赫连天的妻子,也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这间学舍能够时时警醒我,不要忘记他的死亡。住进这里,也是对我最好的惩罚,不是么?”
闻人初没有回答她,房内一时陷入寂静。
他微微侧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鹿饮溪顺着他的目光去瞧,原来他在凝望着一面水晶镜,镜中映出闻人初苍白的容貌与消瘦的身形,与赫连天截然不同。
而闻人初目光里的情绪,竟叫鹿饮溪觉出几分心痛。
闻人初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丝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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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所动。
鹿饮溪继续道:“若他有几息亡魂尚在,回来此处,能一眼瞧见仇人,报仇也能快一些,不好么?”
“闻公子,若您也对赫连天心存仰慕,对我恨之入骨,就请您把这件学舍让给我,叫我再此等候赫连天的亡魂归来吧!”
闻人初默默听着,望着镜中自己的身影出神。
正在鹿饮溪绞尽脑汁思虑对策时,他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对着鹿饮溪,却又不像在瞧着她,似乎在透过她看着赫连天的过往,有几分缅怀与惆怅。
“我有一个条件。”闻人初冷冷道。
鹿饮溪咬咬牙,上前一步,神色坚定道:“您说!我鹿饮溪定竭尽所能去达成您的心愿!”
话音刚落,她猛然想到一个可能,顿时有些心虚紧张地盯着闻人初。
他不会又说出一些诸如“我要你做我的女人”、“你陪我睡一觉”之类的荒唐话吧?
闻人初静静凝视着她,朱唇轻启,缓缓道:“以后,离我远一点,不要叫我再看见你。”
鹿饮溪微微一怔。她万万没想到,闻人初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回过神来后,她立刻道:“我以后绝不靠近你一步!我发誓!”
闻人初静默片刻,突然抬手,探向鹿饮溪。
鹿饮溪吓一跳,下意识缩了缩,却见闻人初身子倾过来,从她背后取下架子上的外袍与腰带,搭在手腕上,转头从她身侧走出门去,再也没瞧她一眼。
鹿饮溪心底松一口气,只觉得这位闻公子脾气十分古怪,心里盘算着以后尽量远远地躲着他才好。
不过她能住进赫连天的学舍,真是太好了!她脸庞上忍不住溢出微笑。
谁料,闻人初似是感应到她的喜悦,刚迈出门口的脚步却又突然停下,折返而回。
鹿饮溪一脸不解地瞪着他。
只见他将外袍随意一丢,落在架子上,漫不经心地走到床榻边,闲散地往上一躺,耷拉在地板的双脚甚至还挑衅地点了点地。
“我改变主意了。”闻人初低笑一声,目光玩味地盯着鹿饮溪,“鹿饮溪,你在对付男人上还真挺有本事,我才不过见你一面,就差点被你拿捏。只可惜,我不会再上你的当。”
“你!”鹿饮溪没想到他竟出尔反尔,气恼道,“你非要住这儿不可吗?”
“那倒也不是,”闻人初声调微扬,带着一丝挑衅,“但我绝不想看到这个房间被你霸占,更不想瞧见你得意。”
鹿饮溪算是听明白了,闻人初这是专门要与她作对。
“当然,我还是那句话,你要非住这儿不可,也不是不行,”闻人初嘴角噙着笑,神情里冷漠与调戏杂糅在一起,语调里含着浓浓的暧昧,“我不介意多一个漂亮可人儿住进来,陪我睡觉。”
44. 置气
鹿饮溪气得转身走了。
闻人初三个字被她写进心底的黑名单。
不甘心,她不甘心!
鹿饮溪停下脚步,干脆选在隔壁的一间,见门上空白一片,便将自己的影鉴塞入门洞里。
影鉴里自己的影像被放大,印在门上,正对着自己微笑。
她将影鉴取出收好,下楼去找关月月。哼!早晚有一天,她要想办法把那间学舍抢回来!
谁料,却碰到金无介也在关月月房中,两人似乎因为什么事正争执不下。
鹿饮溪犹豫一瞬,没有进去,在外面走廊等候。
谁知,两人争吵的声音竟越来越大,房内传来关月月的又急又怒的声音:“我不要你的钱!”
随后是金无介有些无奈的声音:“月月!你不要任性!在灵台宫里没有钱你怎么生活!”
鹿饮溪不想偷听他们的对话,便又朝走廊往里走了几步,直到走至尽头的角落里,再也听不到二人的争执声,才停下脚步。
她爬伏在走廊一旁的栏杆上,朝楼下眺望。
是啊,在灵台宫里没有钱,要怎么生活?
她也没有钱,她得想办法先赚到一笔钱。
不管是做一些奇巧的小玩意儿卖给世家公子小姐们,还是去帮长老们打打杂,做些零工,她都要试一试。
身后猛然吱呀一声响动,鹿饮溪下意识回头,竟又撞见那个叫她意想不到的人:闻人初。
少年还是只穿着银色羽衣,脚上随意地穿着一双鞋,那鞋似乎是他之前的长靴改制的,被剪得乱七八糟,瞧着十分怪异。
鹿饮溪微微一怔,没想到,闻人初竟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下了楼?他不是非要住三层吗?
闻人初懒懒瞧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带着淡淡嘲讽。
鹿饮溪不知为何,一股羞耻之意蔓延心头,脸上微微发热。
方才她刚对闻人初许诺,绝不靠近他一步。
这才过去多久,她就又与他迎面撞上。
瞧上去,倒像她真的在偷偷跟踪、故意纠缠、刻意昭显她的存在感一般。
不过转念一想,闻人初出尔反尔戏弄她,她发的誓也就不作数,因此理直气壮地瞪了闻人初一眼。
“你可别反悔!”闻人杰急促的声音从房内传来,冲散了两人之间那股叫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气氛,“说好了,三楼那间归我!这间归你!”
不过片刻,就见闻人杰兴高采烈地冲出来,他瞧见鹿饮溪,有些惊讶,却也根本顾不上她,就又兴冲冲朝楼上而去。
“你!你把那间学舍换给了闻人杰?”鹿饮溪吃惊地瞪着闻人初,心内的恼意止不住地往上攀升,她还以为他有多钟爱那间房!她还以为,他是因为仰慕赫连天,才非要与她争!
可一转眼,他就毫不珍惜地将那间学舍丢给了别人!
闻人初哂笑道:“我的房间,我爱给谁,便给谁。”
“再说了,闻人杰可不是别人,他是我亲弟弟。而你,鹿饮溪,你又算是我什么人呢?”
鹿饮溪瞪着他,可自己又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又气又恼。只见闻人初侧开身子,将房门的缝隙推开得更宽敞些,笑着道:“你堵在这儿不走,是想留下来陪我么?诺,请进~”
说着,他抬手做出一个翩翩公子的请姿。
鹿饮溪才不要进他的房间!她气鼓鼓地转身走了。
身后,传来闻人初愉悦的低笑声。
鹿饮溪顿时更气了。
“鹿鹿!”关月月出来喊她。
鹿饮溪深吸一口气,平复被闻人初搅乱的心绪,走到关月月身边道:“金公子走了?”
关月月脸上还残留着红,有些羞恼,“都给他说了不许到我学舍来!他偏不听!传出去,不知道又会被别人编成什么。”
鹿饮溪心中的不快散去,憋住笑,“金公子明明是来帮你,你却对他发火,我都替他委屈呢!”
关月月想要争辩,却又作罢,发出一声叹息,有些沮丧道:“他帮我的已经够多了。他是金家的公子,将来不知道会娶哪家的小姐,何必叫未来的金夫人误会呢!”
“罢了,不提他。等到了晚上,咱们去枯鱼肆买东西去!”
关月月挽上鹿饮溪,将她拉入自己房间,那股子兴奋与激动又回来了,“枯鱼肆可是一个好地方!风水宝地!”
“月月,我……我身上没钱……”鹿饮溪歉意道,“不如我先想法子去赚点钱,再跟你去。”
她身上值钱的东西,只有那些散落的凤凰珠,和碎掉的女王珠。她当然不可能去卖掉那些东西。
“嗨!怕什么,有我呢!”关月月拍一拍胸脯,“这些年,我在金家也算攒下不少钱!甭管你看上什么,只要我钱够,都帮你买上!算我借你的,以后等你有了钱,再还我就是了!”
鹿饮溪感激地瞧着她,片刻后,上前一把抱住她,“月月,你真好!”
关月月揶揄道:“怎么?这就爱上我了?上次帮你没见你投怀送抱呢!唉!你这个财迷心窍的女人!”
鹿饮溪放开她,被她的话逗笑了。
经过关月月的耐心解释,鹿饮溪才明白,原来枯鱼肆是一个倒卖二手商物的市场,地处灵台宫西北角,以售卖古董、字画、灵符、灵石、宝剑以及各色武器道具等为主,甚至还有活物。
除去这些,还有不少灵台宫往届学子卖的旧书、旧物等,以及家境窘迫的学子摆摊做点小生意赚点银子。
总之,枯鱼肆里几乎什么东西都卖,定价自由,买定离手。
由于一些大家族会变卖财产,甚至还有一些来路不明的商品,在枯鱼肆做买卖,便有个“三不”规矩:不问真假,不追来处,不退不换。
鹿饮溪越听越是新奇,心底陡然生出一个念头:她以后也可以去枯鱼肆卖东西!
两个人久别重逢,说不完的话,关月月将金无介送来的一些吃食分享给她,两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就聊到夜幕降临。
她们走出学舍时,引章舍的上空,稀稀落落地悬着几盏灯火,使得夜空并不十分明亮,透着隐隐约约的神秘。
关月月抬头望天,感慨道:“自从宋道主陨落、云道主继任后,学宫里许多需要灵力维持运转的东西都停滞了,就连夜里的灯光,都是能省则省。”
鹿饮溪也抬起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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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天上的点点星光,“可惜我无缘亲眼见得宋道主一面。”
“小溪!”有人喊她。
鹿饮溪转头一瞧,竟然是云川。
“云师兄!”鹿饮溪喜道,“你找我?”
云川点点头,“道主叫我带你去个地方,你跟我来!”
鹿饮溪转头给关月月辞别,却见她一脸八卦地瞅瞅云川,又瞅瞅自己,一脸揶揄地笑道:“鹿鹿!你快去!快去!我在学舍等你回来!”
鹿饮溪觉得她好像误会了什么,来不及解释,踏上长剑。
“御剑快一些!放心,绝对不会摔着你!”云川将她扶稳,便快速往灵台宫之外飞去。
“云师兄,咱们去哪里?”
“通神谷。”
通神谷?鹿饮溪从未听过这个地方。
二人踩踏剑上,鹿饮溪还是第一次御剑,好奇道:“云师兄,那日见的木鸢,怎么不用?”
“以前,木鸢飞行有道主无穷无尽的法力维持,我们也只有外出任务时使用,既便利又能防护。如今……”
云川话说一半止住,鹿饮溪瞬间明白,如今的云道主法力没那么高,木鸢便也停用了。
“那符篆呢?不是有遁空符?”她还记得,云家擅符篆。
云川有些不好意思道:“写符篆也很耗心耗力,而遁空符这种高阶符篆,眼下又只有道主能写,我与姐姐尚差些火候。道主如今日理万机,自然是顾不上写符篆,以前的存货便得省着点用。”
啊……这……,鹿饮溪万万没想到,赫连玉他们用起符篆来毫不心疼,反而云家竟这般捉襟见肘。
云川又低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别往外说。”
“其实……云家以前卖出去的那些符篆,十张有九张都是找赫连天帮忙写的。”
鹿饮溪微微一怔,赫连天写的?赫连天竟连符篆也能有如此高的造诣吗?
“云师兄,第一次见面时,你曾赠送我两张赤狏符……”
鹿饮溪还未说完,云川便立刻道:“也是赫连天写的!”
鹿饮溪:……
她曾经拥有两张赫连天亲手写的符篆!而她自己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为什么她没有再多花些心力,多去琢磨那两张符篆!鹿饮溪真是后悔死了!
“通神谷是光明道术士存放钱财、珠宝、古董等各种值钱物件的地方,位于白骨林深处,”云川介绍道,“白骨林与别处有些不一样,待会儿你无须惊慌,只要不乱走乱闯,是不会有危险的。”
说着,云川便微微朝前方俯身,剑势往下飞去,很快便落了地。
鹿饮溪一落脚,先是嗅到一股浓郁幽香流淌在她身侧,紧接着,入目的便是浓重的黑暗,如墨一般,围成一面铜墙铁壁,关闭得紧紧的,将里面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唯有黑暗与寂静。
“来者何人?”
一个怪异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那声音似近又远,似人不像人,似鬼又不像鬼,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倒像是什么东西在摩擦,叫鹿饮溪想起石头打磨的声音。
45. 白骨林
黑暗中,云川取出影鉴,道:“云氏子弟云川。”
一烛幽幽蓝光突地燃起,飘悬在空中。紧接着,蓝火如豆般,撒满眼前的夜暮。
一个白影像猿猴一般跃下,落在他们眼前,双手叉腰。
定眼一瞧,竟然是一具白骨小孩,看身形仅到云川腰部,想来生前也不过六七岁。
鹿饮溪吃惊地盯着它,她记得在黑暗道的书上,提到过一种黑暗道怪物,因死时怨气深重,死后灵魂难消,依附白骨之上,行动如常人,还能开口说话,只是不饮不食,不眠不休。
“小骨,好久不见!”云川温柔笑道。
那白骨竟也咧开嘴笑了笑,用那种怪异的声音道:“是云川哥哥。”
云川侧头悄声对鹿饮溪道:“小骨是女孩子。”
鹿饮溪更为吃惊,只见小骨伸出细长嶙峋的右手,微微一抬,那些密密麻麻的蓝色烛火缓缓消失,隐藏在夜色中,随后,五个燃着火光的骷髅头灯笼缓缓升起,照亮前方。
鹿饮溪这才瞧见,四周竟是枝叶繁茂、密不透风的森林,而每一棵树上,都挂满累累白骨!一眼望去,黑夜森森,鬼气逼人!
甚至那浓郁的暗香,是从这些白骨中散发出来的。
“走吧!”小骨转身,往密林深处走去。她行动敏捷,一会儿抱手,一会儿叉腰,抬腿摆臂,大步前迈。那些骷髅头灯笼,始终萦绕在小骨前方。
鹿饮溪见云川毫不犹豫地迈步上前,连忙也跟上去。
“小骨,你的荧荧鬼火比上一次更多更密了,”云川一边走一边道。
小骨似乎很喜欢听云川夸她,闻言脖子咯吱咯吱地扭回头,“前段日子,有贼人来闯,成了筛子。”
她抬手指向鹿饮溪背后一棵树,“诺!他就在那儿!”
鹿饮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去瞧,果然见一具白骨,已散架得不成样子,肢体已一种奇怪扭曲的姿势拼凑在一起,卡在一根腰粗的树杈上。
她回过头来时,小骨已经麻利地朝前走。
“昨日又来一个,”小骨敏捷地朝前一个跳跃,得意道,“如今也已是具白骨。”
咔嚓一声,鹿饮溪不知踩到什么,脚下传来清脆的断裂声。
小骨回头,盯着鹿饮溪脚下,似乎在憋笑,“哦,小骨忘记把它挂到树上去。眼下它断成两截啦。”
鹿饮溪连忙抬起脚,另一脚跨过那具被她踩断的白骨。
小骨又敏捷地朝前走。鹿饮溪听着她骨关节一直咯咯作响,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她一不小心哪根骨头就掉了。
谁料下一瞬,就听“咔哒”一下轻响,一根肋骨从小骨胸口掉落。
“呀!又掉啦!”小骨俯身拾起那根肋骨,熟练地塞回去。
云川侧耳道:“小骨生前就是被打断了肋骨,所以这根肋骨不管接了多少次,总是会断。”
鹿饮溪心中陡然划过一阵刺痛。她五岁那年,关禁闭在前,也曾被她爹鹿柴打断一根肋骨,差点丢掉性命,也不记得她当年是怎么撑下来的。
她望着小骨的背影,一股怜惜油然而生。
云川看穿她所想,叹道:“像小骨这般已经没了命的,原本该去黑暗道,可是宋道主心慈,见她怪可怜的,便将她留在这儿看管通神谷。”
“不过你可不要小瞧她,若是惹急了,她可就十分难缠,没人能从她手中讨到便宜。”
“那她是怎么……”鹿饮溪想问小骨是怎没死的,刚一开口,就被云川打断。
“嘘!”云川示意她噤声,“小骨的禁忌,便是不能提那个。我也不晓得为何,大约只有宋道主知晓了。”
小骨突然停下脚步。她抬手在虚空之处敲了敲,就好似那里有一扇门。
一阵歌声突兀地响起,在林中回荡。
“无妄之灾,将我的肢体撕碎
黑暗之蜮,将我的家掩埋
荧荧鬼火,将我的魂魄焚摧
甜言蜜语,将我的心儿采摘
光明是火,黑暗是刀
我的残骸,在风中枯萎,在林中摇曳,在长夜中烧成尘埃
而我的灵魂啊,它却一直在
你来了,你来了,来听我歌唱,将你的灵魂留在这儿,把我的财宝都带走。
都带走,再也别回来!”
歌声伴着浓郁幽香,一阵又一阵,周而复始,在林中回荡。
歌声清脆悦耳,若无数个稚童在齐声吟唱,听起来十分欢脱活跃,但鹿饮溪却听得毛骨悚然,彷佛有一把刀,一下又一下割着她,痛得畅快淋漓,又难以开口对人言。
“小溪!小溪!你怎么了?”
鹿饮溪回过来神时,见眼前多了一扇青铜色大门,大门半开,小骨半个身子已经进去,而云川一脸担忧地瞧着她。
“我没事,”鹿饮溪摇摇头,“听到歌声,一时入了神。”
“歌?什么歌?”没想到,云川竟然满脸诧异,“你听到了歌声?”
鹿饮溪更诧异,“你没听到?”
小骨那半个身子一下子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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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双目蹭一下燃起两烛鬼火,幽幽地盯着鹿饮溪。
鹿饮溪不由得有些紧张,舔了舔嘴唇。
云川蹙眉道:“我来过好几次,从未听到过歌声,也从未听闻光明道任何术士提及过,白骨林里会有歌声。”
小骨咯吱咯吱地走过来,离鹿饮溪十分近,几乎要贴在她腰上,“你听到了什么?”
鹿饮溪有些心慌,扭头去看云川。
云川神色也比之前凝重许多,颔首道:“说实话就好,小骨最讨厌有人欺骗她。”
鹿饮溪垂头对上小骨那两簇幽幽蓝火,如实说道:“一群稚童在唱歌。”
小骨又问:“唱的什么歌?”
鹿饮溪:“一首欢快的歌,听着却悲极痛极,就好像……好像他们被夺去了一切,除了极致的痛苦,什么都没剩下。”
小骨盯着她瞧了许久,就在鹿饮溪手心都微微出汗时,她突然咯咯吱吱地转身,冷声道:“你听错了!”
“差点忘了!白骨林有迷魂香!”云川有些懊恼地扶额,“来这里存过钱财珠宝的术士,身上都会有留有标记,不会中香,但你是第一次来!”
“是我大意了,来得匆忙未带丹药,幸好你只是产生幻觉,没入迷魂境,不然怕是连我都找不回你!”
小骨已迈进青铜门,扭头催促道:“快一点!”
鹿饮溪踏进青铜门,却差点一脚踩空,心一下子提到上嗓子眼,连后退小半步。
下面竟是深不见底的幽谷!方才只差一点点,她就掉下去了!
云川踏上雪剑,鹿饮溪正要跟着踩上去,衣袖却被小骨拽住。
鹿饮溪一愣,下一瞬,她就被小骨一扯,整个人失去重心,陡然摔下山谷!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风在耳边呼啸着,发出尖锐的鸣叫,好像有人在哭泣。
“你听!”小骨用一双白骨双臂紧紧抱着她,头颅贴在她的心口,“告诉我,你能听到什么?”
鹿饮溪在失重之下,头晕目眩,耳鸣阵阵,小骨的声音遥远得彷佛在千里之外。
一双白骨捂住她的双耳,整个世界骤然变得寂静。
那熟悉的稚童歌声再次由远及近,隐隐约约地传来。
“带我走!带我走!
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我讨厌这充满霉味的黑暗!
鲜花在我心头绽放,罪恶的幽香令我作呕!
阿爹啊!我好怕!我要回家!
阿娘啊!我好饿!我要吃奶!”
46. 通神谷
痛苦与恐惧如海啸一般将鹿饮溪淹没,仿佛要唤醒她心底潜藏的那头野兽,她忍不住悲痛嘶吼:“带你走!我带你走!”
歌声骤然退散,尖锐的耳鸣声再次响起,坚硬的岩石撞上鹿饮溪的双脚,她落地了。
小骨松开双臂,一直手却依旧紧紧攥住她的衣袖,仰着头盯着她。
“记住,你什么都没听到!”小骨说完这句话,就立即松开手。
云川御剑落地,手心凝出火焰,神情关切地询问,“小溪,你没事吧?”
鹿饮溪苍白着脸,惊魂未定,微微摇头。
云川有些无奈地上前,温柔地摸了摸小骨的头颅,“小骨,你又调皮了。”
小骨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喜欢这个姐姐,才带她一起下来。”
云川露出宠溺的笑,“下次可以先打个招呼,姐姐第一次来,会被你吓到的。”
小骨仰起头,对着鹿饮溪道:“姐姐对不起。”
鹿饮溪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委屈,压下内心那些翻江倒海的情绪,强作镇定道:“没关系的,小骨,姐姐也很喜欢你。”
她环视四周,只见他们所在地是一处幽深峡谷,两侧陡崖垂直得好似刀削过一般,皆都是荒芜岩石,不见一根草,一棵树,而那些岩石光溜溜的,在火光照耀下,像水磨过似的,亮得几乎要反光。
她抬头望天,才发现天空竟变成一望无垠的海水,那海水幽蓝深邃,无风无波,沉沉地笼罩在上方,瞧着与天空与十分相似,但鹿饮溪还是凭借直觉,辨认出那是一汪深海。
四周的岩石就像铜墙铁壁,头顶又有深海笼罩,这座山谷就像一具棺材,被严严实实地封存。
三人再次往深谷走去。走着走着,脚下从岩石变成了黄沙,十分灼热,即使隔着靴子,都有些烫脚。
“这儿为何叫通神谷?”鹿饮溪好奇道。
云川道:“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做钱可通神?”
鹿饮溪更疑惑了,云川为何要带她来这里?
她可是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啊!
“云川哥哥今日是要取,还是要存?”小骨在前头问道。
云川道:“先存后取。存云氏,取赫连氏。”
小骨伶俐的动作停滞一瞬,继续朝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处石壁停下,抬起白骨之手在上头刺啦刺啦地划过,随着一道道晶莹蓝光闪烁,石壁上犹如烟花绽放,陡现一个五彩圆盘,咯吱咯吱地不停转动,片刻后,咔哒一声,沉重的石壁开了一扇门,缓缓打开。
小骨先行进入,云川却对鹿饮溪道:“你在这儿等我片刻,我很快就出来。你不要四处乱走。”
鹿饮溪微微愣神之下,云川已迅速没入石门,没了踪影,而那扇门很快关上,不留一丝缝隙,就好像从来不曾打开过。
她没想到,云川会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
四处陡然陷入黑暗。
山谷寂静无人,连一丝风都没有,更别说虫鸣。
云川大约是不知道,鹿饮溪如今连火都凝不出来。
寂静中,鹿饮溪又忍不住想起那些稚童的歌声,越想越觉得好似是谁的灵魂再一声声召唤。
想得入神,她竟忍不住低低地吟唱起来。
“带我走,带我走,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唱着唱着,好似有一个声音,在低低地跟着她和音。
“带我走,带我走……”
鹿饮溪止住歌声,几乎以为自己又产生了幻觉。可那歌声继续响着,一遍遍低吟“带我走。”
她侧耳凝神,发现那声音来自对面的石壁之后!
一股寒意从脚底爬上来,渗透进她的皮肤,冰凉刺骨。
她瞪大双眼,可惜入目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
那声音比小骨的声音还要怪异,更加不似活人。
若小骨的声音是骨头摩擦出来的,那这个声音,更像是木头锯出来的!
她攥紧拳头,全神戒备,紧紧盯着对面。
一股痒意从手背传来,鹿饮溪身子一僵,有什么东西在扯她的衣袖!还去拉她的手!
那手又僵又硬,根本不像是活人!
鹿饮溪僵硬着脖子,缓缓低头。
一个半人高的黑影,就在她身边,几乎要贴上她!
那黑影似乎仰着头,在看她!
一簇微弱的火苗缓缓升起,悬在那黑影上方,照亮了它一对正骨碌碌转圈的双眼!
那双眼没有瞳孔,圆鼓鼓的像两颗球,而它脸上还有两个红色的圆圈,在火光之下,更显得诡异非常。
“啊!”鹿饮溪尖叫一声,再也无法镇定,一把要将这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怪物甩开,可那怪物却双臂紧紧搂住她的腿,怎么都不肯放开。
那怪物似乎着急了,竟开口道:“阿娘,我要吃奶!”
鹿饮溪一整个僵住。
也许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是会突然冷静下来的。鹿饮溪心想。
否则为何她会觉得这怪物竟有些可怜呢。
而且,这怪物的手臂,触感如此熟悉,竟像是……木头!
鹿饮溪微微俯身,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瞧。
这才发现,这怪物一身金衣,系着红色发带,脸颊上两坨红红的圈,金衣袖子露出来的一双木制手臂正紧紧扒拉着自己的手臂。
这不正是她当年为闻家做得那个傀儡人吗?!
只是它脸上的红点怎么被涂抹得那般大?几乎将半个脸颊都遮住了!显得比之前还要滑稽。
鹿饮溪松一口气,有些哭笑不得。她竟被自己做的傀儡人给吓得半死。
她抬手摸了摸傀儡人的发顶,“小灿,你怎么在这儿?”
傀儡人扬起小脸,嘴角勾起,咧出一个笑。
鹿饮溪呆住了。
它竟还能笑!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它的头顶,“你还记得我?”
话音还未落,身侧突地响起小骨的怒吼,“放开她!”
傀儡人手臂上蹭一下着了火,被撞飞了出去,砸在石壁上。幸好鹿饮溪将它做得十分结实,并未摔得散架。
小骨不知何时从石壁里出来,她纵身一跃,挡在鹿饮溪前方,伸开双臂,一副老母鸡护崽的姿势。
而傀儡人滑落在地,从地上爬起来,不停地甩着手上的火焰,急得跺脚。
两簇鬼火从小骨空洞的眼眶中嗖一下射出去,扎进傀儡人眉心。
眼看傀儡人的额头就要烧起来,那鬼火却又陡然熄灭。
“原来是你。”
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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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走出一个少年,声音冷冷清清。
他穿着一身黑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而他的身侧,萦绕着点点星光,那星光原本十分微弱,却随着他的脚步逼近,越来越盛,逐渐照亮他英俊的五官。
是闻人初。
傀儡人扭头跑过去,抱住闻人初的大腿,仰着头委屈道:“阿爹,我要回家!”
闻人初抬手轻揉地抚摸傀儡人的发顶,不悦地皱起眉头,冲鹿饮溪道:“我的傀儡人如何得罪了你?你竟要致他于死地?”
鹿饮溪心道,你的傀儡人还是我亲手做的呢!我怎么会致他于死地。
可小骨却死死盯着闻人初,鹿饮溪竟从她的动作中感受到浓浓的警惕。
“阿爹!”紧张气氛中,小灿一手扯着闻人初的袖子,另一手指着鹿饮溪,竟有些糯声糯气道,“阿娘在这里。”
鹿饮溪:……
小灿啊!当年我可没教你说话!会说话是个好事,可胡说八道就不美了。
闻人初目光冷淡地瞧着鹿饮溪,蹙眉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鹿饮溪心道:我也不知道啊!
云师兄为什么还不出来!她不想一个人面对闻人初!
闻人转眼眸微转,似乎想到什么,唇角嘲讽之意更浓,“哦,我知道了。”
鹿饮溪:???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么就知道了?
闻人初低笑一声,抬步上前,一步步朝鹿饮溪走来。
他的眼神冷漠里带着审视,含着浓浓的压迫,他每靠近一步,鹿饮溪就觉得,连呼吸都会更困难一点。
“你是谁?”小骨跳跃至闻人初前方,挡住他的脚步,眼眶中的两簇蓝火有些不稳地飘忽了一下,“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傀儡人小跑几步过来,紧张地去拽闻人初的衣袖。
“谁知道呢?也许吧!”闻人初没有看小骨,而是一直盯着鹿饮溪。
他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傀儡人的头发,似在抚慰,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毕竟我以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有没有来过这儿,我也不记得。”
小骨微微一怔,也不知闻人初那个字触动了她,虽然她什么动作也没做,但鹿饮溪就是觉得她好像难过了。
鹿饮溪上前两步,学着云川,温柔地摸了摸小骨的头颅,“云师兄呢?还没出来吗?”
小骨摇摇头,扭头指着鹿饮溪背后的墙壁,“云师兄和小骨还在里面。”
鹿饮溪微微一怔,以为小骨说错了。
或许因为小骨年龄小,才把话说得如此怪异。
可小骨又转头对闻人初,怒吼道:“不对!不对!小骨没有带你进来!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闻人初目光幽深,嘴唇微抿,没有回答。
小灿却在一旁抢答道:“是阿爹带我进来的。”
“阿爹?”小骨神情一怔,哪怕她整颗头已是骷髅,鹿饮溪都能感受到她浓浓的迷茫。
闻人初低头看了小灿一眼,小灿立刻会意,上前将小骨拖到了一边。
鹿饮溪新奇地望着小灿,她没想到,她做的傀儡人不仅能跑能跳能说话,还学会了看人眼色。
再抬头时,闻人初已在她眼前。
他的双目里虽然没有幽幽烛火,却比小骨的鬼火还要鬼意森森。
47. 继承遗产
鹿饮溪没料他会靠得如此近,正要侧身躲开,谁料闻人初竟也侧身过来,差点贴上她。
闻人初盯着她,语气笃定,“你是想拿走赫连天的财产!”
拿走赫连天的财产?鹿饮溪脸上露出迷茫、惊讶与不解,闻人初却趁她走神之际,俯身偏头,贴在鹿饮溪耳边,低嘲道,“痴心妄想!”
鹿饮溪下意识抬手一把推在他胸膛,想要推开他,谁料,竟没推动。
她的手掌放在闻人初的胸膛,感应到隔着衣衫传来的炙热、还有强健有力的心跳,不知为何,这一幕竟有些似曾相识。
鹿饮溪立刻像触电一般,迅速缩回手。
一股叛逆的怒意夹杂着羞恼在心中升起,爬上脸颊。
鹿饮溪仰起脸,顶着闻人初锐利的目光,故意呛声道:“为何是痴心妄想!我是赫连天的妻子,继承他的遗产,名正言顺!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而你!”鹿饮溪神情中带着一股蛮劲儿,硬碰硬道,“你与他毫无干系!”
闻人初瞳孔微缩,紧盯着她的目光像两把利刃,吐出的话比之前更为冰凉刺骨,“不知死活!”
小骨从怔愣中回神,想要上前去阻止闻人初,却被小灿扯住。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小灿信誓旦旦道。
小骨一个反手将小灿摔倒在地,白骨抓上小灿木头做的脖颈,眼眶中的鬼火似要爆炸。
小灿连忙道:“你别烧我!我把爹娘分给你!”
“爹……娘?”小骨又陷入怔愣与迷茫,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吱咯吱响,似乎在发抖。抖了一阵后,她放开了小灿。
而闻人初一直紧紧盯着鹿饮溪,瞧着鹿饮溪的冰冷目光,像在看一个无所遁形的偷窃者。
鹿饮溪毫不退缩地顶着他的目光,可她脸颊上染着红霞,一双眼又清澈得若淙淙溪水,落在闻人初眼里,却是别具一番风情。
闻人初瞧着瞧着,突然抬手,似乎要遮住这双眼。
就在他即将碰触到那颤动的睫毛时,鹿饮溪细背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闻人初火速起身,撤离了身子。
听到石壁开门之声,鹿饮溪松一口气,云师兄总算出来了!
闻人初朝她背后瞧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嘲弄道:“怎么?这么快就又看上云家老二了?”
鹿饮溪气恼得脸上微微泛红,这闻人初以前是个患有失魂症的呆子,如今是个专门戏弄她的疯子!
“小溪!”云川关切道,“怎么了?”
他看到闻人初,惊讶道:“闻公子?你也来取宝吗?”
闻人初却仿佛没听见似的,转身就走,身姿利落。
“小灿,回家了!”闻人初冷冷下令。
小灿有些犹豫不舍地望一眼鹿饮溪,对着闻人初的背影道:“阿爹,不带上阿娘一起吗?”
闻人初用冷冰冰的背影和丝毫不停的脚步,来昭示他的拒绝。
小灿满脸失望,小跑着追了上去。
“你们认识吗?”云川一脸疑惑不解地望着闻人初的背影,“怎么他一看见我就走了?”
鹿饮溪气恼地摇摇头,“云师兄,你带我来这儿,是有要紧的事吗?”
总不能就来陪他存个东西吧?
话音刚落,就见小骨从石壁之后出来,递给云川一枚金叶灵笺,嘱咐道:“云川哥哥收好,待下次取宝时做凭证用。”
云川笑了笑,接过金叶灵笺,收入怀中。
“小骨?”鹿饮溪诧异地盯着她,“你方才不是一直在外面吗?什么时候又跑进石壁里面的?”
小骨却道:“我一直在石壁里面啊!我和云公子一起,帮云公子存宝啊!”
鹿饮溪有些懵。
小骨动了动脖颈,似乎明白了鹿饮溪的疑惑,解释道:“姐姐,白骨林里,有许多个小骨。”
“所以你在外面瞧见小骨,小骨也在里面。”
鹿饮溪彻底愣住,许多个小骨?
她朝云川露出求助的眼神,
云川道:“白骨林可以有许多个小骨,可这些小骨从不会同时在同一个地方出现。所以,白骨林,有且只有一个小骨。”
鹿饮溪听不懂,更加懵了。
意思是说,只要不在同一个地方,小骨就能同时出现?
“那……她们是同一个人吗?”
云川点头:“是。”
“这怎么可能?!”
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云川笑了笑,“小溪,这些说来复杂,等你以后在灵台宫学得东西多了,便会懂了。”
他又摸了摸小骨的头颅,夸赞道:“所以小骨才那么厉害,一个人就能看守整个通神谷。”
小骨很开心,像小灿一样,骷髅下颚咧出一个笑。
鹿饮溪狐疑地盯着云川。
云川挑眉道:“怎么了?”
鹿饮溪:“你不会也……”
“哈哈!我不行!”云川哈哈大笑,“你在想什么呢!这世上能做到这个的,除了小骨,怕也是只有黑暗道主可以了!”
鹿饮溪怔了怔,“那光明道主呢?”
云川摇头,“光明道主也不行,光明术法里没有这个,至少据我所知,没有哪个光明道主能够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地方。”
鹿饮溪竟有些失望,这么厉害的术法,光明道竟然没有。
“云师兄,你方才存的什么?”鹿饮溪好奇道,“不过你若是不方便,就当我没问。”
“存进去的是宋道主的骨灰,因已在灵台宫供奉三年,道主吩咐我将这骨灰藏在此处,以防被黑暗道怪物窃取利用,为祸人间。”
见鹿饮溪满眼疑惑,云川解释道:“宋道主法力至高,他的骨灰非同寻常。”
“原来是这样。”鹿饮溪的确曾在书上读到过,法力越高强的术士,死后其尸体甚至骨灰炼制出来的黑暗法器就越厉害。
想来这件事须做得隐秘,云川竟然告知与她,鹿饮溪不禁为他对自己的这份信任所触动。
小骨朝云川伸出白骨手,“云川哥哥,取赫连氏财物,需要凭证。”
云川从怀中掏出一枚影鉴,“这是赫连夫人生前留下的。”
小骨接过后,走到对面的石壁,手指又刺拉拉划几下,一朵烟花绽放,绚丽多彩。
小骨将影鉴塞进烟花最中心处,烟花里浮现出一个身姿窈窕、气质娴雅的美貌妇人,她对着小骨温柔地笑了笑,眉眼与赫连天有五分相似。
石门开了,小骨先行进去,云川示意鹿饮溪跟上。
进入后,先是一片漆黑。
在石壁之门关上的刹那,骤然变成了白日。
只见眼前竟好似一间宫殿,一眼望去,辉煌耀眼,美丽奢华无比。
宽阔的殿内,地上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金元宝、珍珠玛瑙、翡翠玉石等随意地混杂在一起,左手边靠着墙壁的博物架上,还摆放着许多古董字画,散发着久远的历史气息,一眼望去便知价格不菲,架子旁的角落里蹲着黄金铸成的祥瑞之兽,有麒麟、雄狮、猛虎、金龙等,堪比人高,璀璨夺目。右手边则是摆放着各种稀世珍品,数不清的凤凰珠、仙草灵根与天材地宝,一旁守着凤血石雕刻的火凤、碧玺堆成的玄武。再抬头去看,只见上空悬着密密麻麻的兵刃法器,宝刀利剑、香仗灵珠、多不胜数。
鹿饮溪惊呆了。
怪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对着眼前的积玉堆金口惊目呆。
这,这也太多钱了,太多太多钱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
还有那些珠宝!那些古董字画!那些金雕玉尊,那些一看就价值连城的法器宝剑!
鹿饮溪第一次感受到,这世界上权贵之家与凡民草芥的差距如此之大!
“怎么样?喜欢吗?”云川在一旁问。
这还用问,谁不喜欢金银财宝呢!
不过,这些钱再多、财宝再漂亮,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云川笑道:“道主感念你当日在千湖场的舍生取义,便去找赫连玉商议,将赫连天连同他母亲的这一份家财,转到你名下。你既是他的遗孀,便有权继承。”
继承遗产?鹿饮溪大吃一惊,竟真被闻人初那个疯子给说中了!
“这怎么行!”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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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反驳,她虽与赫连天拜过天地,但……她其实并不能算赫连天的妻子。
“怎么不行?”云川笑道,“赫连玉同意了。”
“啊?”鹿饮溪愣住。赫连天作为赫连氏嫡长子,这份遗产如此丰厚,而赫连玉刚刚接任赫连氏君主之位,正是需要立威震慑之时,他竟然如此轻易的舍弃这份财宝,他不怕引起赫连氏族人的不满吗?
“不止这些,赫连天当年在灵台宫时,做过许多任务,也积攒不少钱。道主特意下令,那些钱也记在你名下,你在学宫的开销,都可以从学宫的财帛库里扣除。”
“不!我不能要!”
如今人人都以为是她害得赫连天魂飞魄散,虽然她也不知那天赫连天到底为何会突然碎裂,但她隐隐觉得,这事或许与自己有些关联。
赫连天屡次救她,她怎能在连累他死后,去要他的钱呢!
云川似乎早料到她会拒绝,温和道:“小溪,钱财可以是救命神药,也可以是罪恶之源,要看它们落在谁手里,怎么使用。道主如此做,便是信任你的品格,你要叫他失望吗?”
鹿饮溪有些怔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若在以前,有人对她说,这世上有人要赠给她一大批金银财宝,还用一番大道理来说服她接受,那她一定会捧腹大笑,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可眼下,这种天方夜谭的事,竟真落在她头上。
云川又道:“据我所知,赫连朔当年是趁他夫人怀孕之际,暗地里与赫连玉之母产生私情,赫连夫人临盆之际突然收到匿名告发信,悲愤之下难产,自那之后便体弱多病。赫连天五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差点夭折,赫连夫人日夜不眠地照顾,可……赫连玉却偏偏就是在那一年出生的。”
鹿饮溪听得专注,怪不得赫连玉说他与赫连天关系并不好。
“小溪,难道你希望这些钱财归属于赫连玉吗?我想这并不是赫连夫人想要看到的。”
鹿饮溪神情犹豫,迟疑道:“那不如将这些财宝归属灵台宫,算作赫连天母子捐赠……”
“可是,小溪,你难道忘了,赫连天魂消之前的身份?”
鹿饮溪一愣,是啊,赫连天是黑暗道主,黑暗道与光明道不共戴天,将一名黑暗道主的财宝捐赠给光明道,岂非是故意踩在他的亡魂上侮辱他?
“其实赫连玉也曾提议,让这笔财宝归属灵台宫,算作赫连氏捐赠,可道主没有接受。”
“为什么?”鹿饮溪疑惑道,灵台宫里有更多钱就能做更多事,难道不好吗?
云川淡淡笑了笑,不答反问:“小溪,你觉得赫连天是个什么样的人?”
赫连天是个什么样的人,鹿饮溪只不过见过他三次面,却每一次都给她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她有无数言语想要描绘他,却又觉得任何一句都不足以形容。
最终,鹿饮溪低下头,神情低落道:“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那你就不想知道,他那样光彩夺目的人,为何会突然就死了,为何会堕入黑暗道、成为黑暗道主?又为何会魂裂神消?”
鹿饮溪猝然抬头,她当然想!连做梦都想!可是她现在还太弱小,什么都做不了。
“云师兄,你……你也相信他吗?”她满怀期待地望着云川。
“我若不信他,便不会还一直拿他当做毕业挑战的对手,”云川没叫她失望,认真回道,“不止我,还有姐姐,还有道主,我们都想知道,赫连天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鹿饮溪神情抑制不住地激动,差点热泪盈眶,这世上除了她,还有别人也在意着赫连天的死!也想探寻赫连天变化的真相!
云川伸手握住鹿饮溪稚嫩纤瘦的肩,目光清和,“小溪,拿着这些钱财,去做你想做的事!云氏会在背后支持你!”
鹿饮溪心尖一颤,望着云川那似乎已了然一切的目光,云川知道她想做什么!
孤独冷寂的心仿佛找到了抚慰,一股暖流袭上全身,叫鹿饮溪忍不住鼻尖发酸,眼眶发胀。
云川虽没有明说,但鹿饮溪猜测,云空如今是光明道主,云氏不方便出面去查这些事。
“云师兄……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48. 枯鱼肆
“先选一件你喜欢的乾坤法器,可以藏纳许多物件,以后在灵台宫上课会方便许多。”云川抬手指一指左前方空中悬着的几件,“诺!那几个就不错!”
鹿饮溪朝前迈了几步,抬头仔细观看,发现这些乾坤法器大多是做成配饰,有做工纤巧的发簪、精巧别致的耳坠、金珠翠玉的璎珞、精雕细镂的手镯、镂月裁云的绦带、玲珑剔透的玉佩……,每一件都瞧着价格不菲。
只是鹿饮溪从小到大,从未佩戴过首饰,这些法器美则美矣,却是与她极不相称。
她正犹豫着,左边架子最上方的抽屉突然打开,飞出一只金色圆球,缓缓停在鹿饮溪面前。
鹿饮溪惊诧之下,抬手伸出食指,轻轻碰触。那金球犹如认识鹿饮溪一般,发出淡淡金光,闪出一行字来:
赠吾媳,望欢喜。——云璃。
云川来到身侧,望着这行字,惊讶道:“赫连夫人竟为你准备了礼物。”
原来,云璃是赫连天母亲的闺名。
不过,准确来说,赫连夫人是为她的儿媳准备礼物,不管这儿媳是谁。
“赫连夫人是云家人吗?”鹿饮溪好奇地问。
云川道:“她自幼便在云家长大,是云家曾经收留的无家孤女之一。”
鹿饮溪这才想起,云家数百年前就开始收养许多孤儿孤女,天赋卓越的还会入灵台宫,成为光明道术士。
“快看看,里面是什么?”云川眼中闪着好奇,催促道。
鹿饮溪以手握住金球,那金球便在她掌心缓缓打开。
两人期待好奇的目光投向里面,只见金球里铺着一层细软金纱丝,上面躺着一枚冰金戒,晶莹剔透里散发着璀璨金光,好似银河里的星星点点,叫人目眩神迷。
“咦?这不是赫连天的乾坤戒吗?”云川疑惑道。
赫连天在灵台宫做学子时,日常学具便会收纳在其中,所以云川对其并不陌生。
鹿饮溪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动,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那枚戒指,谁料那戒指竟似认识她一般,一经碰触就立刻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鹿饮溪一慌,想要取下,可那戒指之前明明大了一圈,此刻却像察觉她的意识,立即紧了紧,变得严丝合缝,怎么也取不下来。
云川笑道:“它认得你,看来本该就是你的。”
他又帮鹿饮溪选了一些灵石与金银,装入乾坤戒中。
——
鹿饮溪刚回到学舍,就被关月月拉进她的房间。
“你快说!你和云家二公子是怎么认识的?他是不是在追求你?”关月月闪着明亮的大眼睛,满是好奇。
“瞎说什么?”鹿饮溪无奈地伸出食指点她的脑袋,“收起你的八卦之魂!我和云师兄也不过是见过几次面而已。”
“哦,”关月月有些失望,云川家世、相貌、才学、品格,样样不差,她正为鹿饮溪高兴呢,结果白期待一场。
“那他找你做什么?”关月月话音刚落,就被鹿饮溪手上的乾坤戒所吸引,她倒吸一口冷气,吃惊道:“还说没有!你这戒指!一看就不是凡物!是不是云师兄送你的?””
鹿饮溪便将赫连天遗产的事对她解释了一遍。
“什么?我的天!”关月月一把抓住鹿饮溪,“鹿鹿!你发财了!赫连天……那可是赫连天啊!他有多少钱我简直都不敢想象!”
鹿饮溪见她激动的不行,故意学着她当初的口吻,揶揄道:“怎么,这就爱上我了?你这个财迷心窍的女人!”
关月月是真的很激动,一遍遍道:“天!我太开心了!鹿鹿!我真为你高兴!你以后,你以后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还有你!月月!”鹿饮溪笑着道,“以后我养你!”
关月月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你今晚就留宿在我这儿,我要以身相许!”
鹿饮溪忍不住捧腹大笑。
关月月不许她走,加上她还未来得及买被褥,干脆就挤在一起,两个小姑娘窝在锦被里,有着说不完的悄悄话。
一直到天快亮了,两人困得实在撑不住眼皮,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第二日,两人一起将灵台宫仔仔细细逛了个遍,不放过任何一个允许进入的角落,关月月一路上几乎对每一处都赞不绝口。
一直到傍晚,她们也总算到了灵台宫里最为偏僻之处——枯鱼肆。
谁料,进入枯鱼肆的青色大门后,鹿饮溪才发现,里面竟然是迥然不同的世界!
枯鱼肆并非白天,而是黑夜!
星星点点的灯火悬在夜空,照得七八分明亮。
灯火下的街道十分拥挤,错综复杂,蔓延出数不清的小巷,穿梭在各处,而巷子两旁排满了占地很小的商铺,每个商铺里都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商品。在一些稍微宽敞处,还有临时支起的摊位,摊位上的东西也十分繁杂,卖什么的都有。
鹿饮溪随关月月一起,穿梭在狭窄的巷子间。
“鹿鹿,那里有个书摊!咱们去瞧瞧!”关月月抬手指向不远处道。
顺着关月月的手指,鹿饮溪果然瞧见一个布置十分简陋的摊位,停在巷子拐角处。
两人走上前,只见摊主戴着斗笠,露出面容白净的下半张脸,瞧着十分年轻。他身穿素色衣衫,规规矩矩地坐着,露出一双指节宽大、骨骼分明的手,正慢条斯理地整理旧书。
鹿饮溪瞧着他露出的下巴,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摊主,这几本书怎么卖?”关月月指着《灵台宫基本法》、《符篆概论》、《带你御剑飞行》等几本书,眼中绽放出光芒。
那摊主头也不抬,淡淡道:“一两银子一本!”
“这么贵?”关月月吸一口冷气,又指着一本《赫连天功法大解析》,“那这个呢?”
摊主扭头瞧一眼那本书,懒懒道:“那本十两银子。”
“十两!”关月月震惊得眼睛都瞪圆了,“我看你是骗钱的吧?就这个书,一看名字就是胡编乱造,你卖十两?”
摊主低声笑了笑,“你管呢,我的摊位我做主,爱买不买!抢着买这本书的人多着呢!你猜我这短短几日,已卖出去多少本?”
“多少?”
“三百六十六本。”
鹿饮溪听着他们的谈话,目光扫过那些旧书,发现除了正经的修炼书之外,就是一些靠十分唬人的名头猎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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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书,十本有九本拿赫连天当噱头。
她还瞧见一本制作精美、大红色封皮、封皮上印着赫连天与自己的影像,而书名则是《赫连天与他的夺命小娇妻》。
甚至,影像里的赫连天,还低下头与她亲吻。
鹿饮溪:……
她在一堆书里翻来翻去,掂起其中一本《论如何成为光明道主》,问道:“摊主,这本多少钱?”
不料,那摊主却猛地从她手中抢过那本,冷声道:“这本不卖!”
鹿饮溪诧异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
鹿饮溪便又随手挑拣出来几本,“那这几本呢?”
“不卖!”
鹿饮溪再瞅一眼自己随手捡出来的几本:《黑暗道生存法则》、《龙道主圈养的金丝雀跑了》、《花木道主黑化后不得不说的风流韵事》……,她不信邪,怀疑这摊主是专门与自己作对。
她干脆从关月月手中抽出一本《泉穴基本法》,“那这本呢?”
摊主淡淡道:“卖给她可以,卖给你,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鹿饮溪顿了顿,问道:“我可曾得罪过你?”
“没有。”
“那你为何故意针对我?”
摊主抬手摘下斗笠,露出文文静静的一张脸,目光平静地瞧着鹿饮溪道:“因为你是鹿饮溪。”
鹿饮溪瞧着眼前少年的相貌,蹙眉回想,终于想起他是谁来,“云海潮?”
三年前,灵台宫入学考试第二名的云海潮。
“啊!云海潮!真的是你!”关月月也认出他来,惊喜道,“哦不不,现在该唤你云师兄了!听说你现在已经入涉猎班了!好厉害!”
云海潮将斗笠戴上,再次遮住大半张脸,低头继续整理书。
关月月就像没察觉他的冷淡似的,双目放出炽热的光,“云师兄,你怎么会在这儿摆书摊呢?”
云海潮淡淡道:“生活所迫。”
关月月眼中闪过不解,但也不好再追问,她将鹿饮溪选的几本书与自己要买放在一起,“云师兄,这几本我要了,您看看一共多少钱?”
云海潮静默片刻,抬头看关月月一眼,就在鹿饮溪以为他要拒绝不卖时,他突然开口道:“十两黄金。”
“啊?”关月月一愣,“这么贵?”
云海潮眉头紧皱,满脸不悦道:“你买不买?不买就走!”
“买买买!我买!”关月月连忙将几本书抱在怀里,生怕云海潮反悔。
云海潮又瞧一眼鹿饮溪,不悦地对关月月道:“但你要保证,别说是我卖书给你们!我可不想惹麻烦。否则,你就去别处找找吧!”
鹿饮溪微微一怔,陡然明白。恐怕云海潮的书,十本有九本是卖给赫连天的仰慕者。她如今顶着赫连天妻子的名分,又是杀死赫连天的罪魁祸首,卖给她就等于自断财路。
她付了钱,伸手从关月月怀中取出一半书,两人正打算去别处摊位瞧瞧,却听身后突然有人尖着嗓音道:“赫连天名声都臭了,我不信还有人能为了他来!再说,谁要买一个死人的东西!你也不嫌晦气!”
49. 冤家路窄
鹿饮溪蹙眉,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转过身一瞧,果然,正是姜沫儿。她正与对面商铺里的老板起争执,那老板似乎在轰她走。
在灵台宫考试那次,鹿饮溪还只是不喜姜沫儿,可后来姜沫儿抢走女王珠、又趁人之危对她出手害她差点冻死在雪地里,鹿饮溪对她就不只是讨厌那般简单了。
姜沫儿也转头瞧见了她,脸色微微一变,或许是回忆起上次千湖场的事,姜沫儿看她的眼神中,除了怨毒与嫉恨,还有隐隐的恐惧。
但或许是仗着四周人多,姜沫儿眼神中的恐惧褪去,一边往外走,一边拿捏着腔调,阴阳怪气道:“呦呵,瞧瞧这是谁?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鹿饮溪吗?”
鹿饮溪心中冷笑,她正想着等灵台宫事宜安排妥当后,就从姜沫儿身上查探线索,却没想到对方竟送上门来。
姜沫儿见她无动于衷,突然对着人群嚷嚷道:“大家快来瞧呐!这就是鹿饮溪,不费吹灰之力就亲手杀死赫连天的人,可厉害着呢!”
四周零零散散的人,被她的嚷嚷声吸引过来,这些人大都是灵台宫的学子,也大多听说过鹿饮溪与赫连天的事,不禁目光好奇地打量鹿饮溪。
“鹿饮溪,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破玩意儿?如何成为一名光明道主?哈哈!笑死个人了!就凭你,也想当道主?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配吗?”
或许是这三年,鹿饮溪在赫连府经历过比当众受辱要痛苦百倍的事,听了姜沫儿的话,鹿饮溪丝毫没有愤怒,只觉得无比可笑。
关月月却受不了,上前一步怒道:“姜姑娘!你有什么资格嘲笑鹿鹿!想当道主怎么了?我也想当道主呢!管你屁事!”
姜沫儿不悦地看向关月月,指着她怀中的书,讥笑道:“还有你,关月月!你怀里抱着的那是什么,黑暗道生存法则?怎么?难道你也想堕入黑暗道吗?”
关月月微微一愣,低下头去瞧怀里的书。之前没仔细看,竟然真有这么一本书。
她诧异地扭头去瞧鹿饮溪,“鹿鹿,你买这个干什么呀……”
周围的人已开始窃窃私语。
鹿饮溪却在想,灵台宫有宫规,学子打架斗殴,轻则罚银子,重则逐出学宫。不知姜沫儿是否故意激怒她,但她一没钱二无靠山,好不容易进入灵台宫,她再不喜姜沫儿,也不想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横生是非,更不愿因此牵连到关月月。
她安抚性地捏了捏关月月的手心,朝姜沫儿试探道:“姜姑娘,你屡次故意为难我,可是你也暗慕赫连天?还是说……”
她话未说完,就被姜沫儿气急败坏地打断。
“谁暗慕他了?他一个堕入黑暗道的怪物,一个死人!我才没有喜欢他!”
鹿饮溪瞧着她心虚的眼神与慌张的神色,便知自己猜中。
若姜沫儿爱慕着赫连天,那她便不大可能是害死赫连天的参与者。
但她还是继续试探道:“还是说,姜氏与赫连天有仇?”
姜沫儿立刻反驳,“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姜氏怎么可能……”
她话音一顿,左右瞧了瞧四周的人群,又开口道:“哼!赫连天是黑暗道怪物,是每一个光明道术士以及灵台宫学子不共戴天的仇人!自然也是姜氏的仇人!”
鹿饮溪真想为她这番义正言辞的模样鼓个掌。
“那姜姑娘方才言语之中,为何对我害得赫连天魂飞魄散而心怀怨恨,为赫连天打抱不平呢?”
姜沫儿被她问得一怔,不禁有几分心虚,却又立刻恼羞成怒道:“你一个贱民,听说早已被赫连氏给赶了出来!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说话!”
鹿饮溪见她已有所防备,心知套不出更多话来,便拉上关月月,打算离开。
“月月,如果遇到咬人的狗,难道要咬回去么?那岂不是咬到一嘴狗毛?”
关月月一愣,噗嗤笑了一声道:“你说得对,好人不与狗斗!”
姜沫儿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气得脸色涨红,在背后大骂道:“你们两个!敢骂我是狗!一个是痴心妄想的贱民,一个是勾引主子的贱奴!”
鹿饮溪一听,脚步微顿,心底的火被挑起,姜沫儿羞辱她就算了,竟连带着关月月一同羞辱。
只听姜沫儿又在背后高声喊道:“关月月!你黏着鹿饮溪这个贱民,是不是想和她学些床上勾人的功夫?好叫金无介对你死心塌地?”
鹿饮溪腕上一痛,是关月月怒气之下,不自觉地用力,抓痛了她。
她停下脚步,转头一看,见关月月竟被气出了眼泪。
关月月咬咬牙,隐忍道:“算了,咱们走!”
鹿饮溪一把拽住她,“月月,方才我的话还没说完。如果一条狗非要咬着你不放,你越是心慈手软,它便越是嚣张放肆。”
关月月微微一怔,“那要怎么办?”
鹿饮溪咬牙道:“当然是拿棍棒狠狠打回去!”
下一瞬,鹿饮溪就丢开手,风一般冲上去,拿起沉重的书本就对着姜沫儿一顿乱打。
姜沫儿不曾防备,一时竟被她的阵仗给震住,吓得连连尖叫出声,连术法都忘了使,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躲。
“救命!救命!杀人啦!”姜沫儿凄厉地高声尖叫,“没王法啦!鹿饮溪这个贱民要杀我!”
关月月站在原地,口惊目呆,这……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鹿饮溪吗?
回过神后,她连忙追上去,开启双打。
姜沫儿一对二,更加无法招架,连连后退,不小心踩到围观群众的脚,那人竟后退了几步,丝毫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她跌倒在地,精心梳妆的发髻被折腾得乱七八糟,脸上的妆也花了。
她似乎终于想起自己会术法,仓皇抬起手腕,摇晃腕上银链,喊道:“银针见血!”
几根银针,猝然射出,直直朝鹿饮溪面部而来。
鹿饮溪连忙侧头躲避,却已来不及,几根银针从脸上擦过,一阵刺痛。
“啊!”
谁料,姜沫儿却发出一声尖叫。
只见她脸上已多了几道血痕。
“鹿鹿!你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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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关月月连忙去瞧她的脸。
鹿饮溪只觉得脸上的刺痛转瞬消失,抬手摸了摸,也并无伤口。她诧异地朝四周望了望,莫非是有人暗中帮她?
姜沫儿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伤,将手指放在眼前一瞧,发现是血,她双目睁圆,不敢置信地惊叫道:“我的脸!我的脸!”
姜沫儿从地上扭头看向鹿饮溪,怨恨与恶毒的眼神,陡然变成浓浓的恐惧,似乎想起什么特别可怕的事,惊慌失措地摇头,口中一直道:“别杀我!别杀我!”
鹿饮溪很想质问她关于女王珠的事,但此处人多眼杂,并非好时机。
她微微思索一瞬,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冷冰冰瞧着她,“姜沫儿,你屡次挑衅我,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姜沫儿不敢与她对视,慌张地别开头。
鹿饮溪俯下身,伸手撩起她散落的发丝,压低嗓音道:“你最好乖乖的,再有下一次,赫连珠的下场,就是你人生的结局。”
姜沫儿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道:“不会了!以后不会了!”
鹿饮溪起身道:“滚吧!”
姜沫儿当真爬起来跑了。
鹿饮溪微微松一口气。方才,她竟一瞬间想起闻人初,便模仿了他那种叫人退避三舍的眼神、还有他说话时叫人不寒而栗的语气。
其实她心里很没底,没想到竟真将姜沫儿震慑住。
关月月疑惑地小声道:“鹿鹿,她之前那么嚣张,为何突然又那么害怕你?”
“这个说来话长,等回去我再慢慢讲给你。”
姜沫儿大约是听她哥哥姜聪儿讲过赫连珠之死,上一回在千湖场又差一点儿被鹿饮溪活活掐死,再加上今日她的银针不禁没伤到鹿饮溪,反而伤到自己。
在姜沫儿眼里,自己估计是个能将死亡与伤害移花接木的怪物吧!
鹿饮溪也是发觉姜沫儿被银针所伤后不仅不敢还手,怨恨与恶毒的眼神,还陡然变成浓浓的恐惧,才突然想到的。
“鹿鹿,方才你吓死我了!”关月月心有余悸,“你不知道,姜沫儿今年也被学宫录取了,要是她去长老那里告状,可怎么办?”
“什么?姜沫儿也被录取了?”鹿饮溪真的有些吃惊。
灵台宫基本法里明明提到过,入灵台宫要考察的其中一项就是品行,就姜沫儿那副总是嫉恨别人的品性,是如何通过的?
“这次考试毕竟匆忙,大概是有些疏漏吧!”关月月道,“更何况,姜氏虽不如那几家势力大,但也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鹿鹿,咱们去别处瞧瞧吧!”
鹿饮溪扭头朝方才姜沫儿出来的那家商铺望一眼,拉住关月月,“我想去对面那家铺子瞧瞧。”
两人一同进了铺子,鹿饮溪见这家店挂满了各色衣衫,原来是个成衣铺。
“老板,方才那位穿姜黄衣衫的姑娘,要买的是什么东西?”
那店主抬头瞧一眼鹿饮溪,抬手一指门口一旁木架上的一套衣服,“喏,就是那个。”
鹿饮溪扭头去瞧,不禁微微一怔。
50. 误会
她还以为姜沫儿口中提到的,会是赫连天所用的器具什么的,比如那把奇特的剑,就算不是剑,哪怕是用过的笔、看过的书呢!
没想到,竟然是一套衣裳。
那衣裳金灿灿的,正是鹿饮溪第一次见赫连天时,他身上穿的那件。
甚至,那衣袍底下,还有衰衣和主腰。
“姑娘!别瞧了!这东西不卖!”那店主道:“这是本店的镇店之宝,吸客引流的!方才那位姜姑娘,来过许多次,非要买,本店不卖,她就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鹿饮溪问:“老板,这套衣服是从何处得来?”
那店主却突然变了脸,轰她道:“走!走!走!你的生意本店不做!快出去!”
关月月悄悄拽她一把,鹿饮溪才突然想起来,这枯鱼肆的“三不”规矩。
她二人被轰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门槛上。
鹿饮溪情急之下,解释道:“老板,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忘了。”
“就是就是!”关月月急道,“她还是赫连天的妻子呢!一时关心就忘了规矩,老板宽容这一回吧!”
店主怒道:“就算你是赫连天那个小娇妻,本店也不卖!”
鹿饮溪:“……”
她被那老板一个推搡,脚下被门槛一绊,险些摔倒,被身后的来人接住。
鹿饮溪陷入一个温凉的怀抱,一只手轻轻揽住她,将她扶起。
“谢……”鹿饮溪扭头,对上一张冷气逼人的脸,第二个谢字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闻人初淡漠地瞧她一眼,微微蹙眉,丢开了她。
甚至,鹿饮溪还瞧见,闻人初掸了掸手指,像是要掸掉什么脏东西一般……
她不禁腹诽,又不是我叫你扶我的!这可赖不着我!
那店主一瞧见闻人初,立刻凑上来俯身哈腰,殷勤道:“哟!闻大公子!您怎么光临本店来了?”
闻人初淡淡道:“我来取你的镇店之宝。”
店主神色一僵,为难道:“啊,这……”
闻人初从衣袖中掏出厚厚一沓金叶子,搁在长案上。
那店主顿时喜笑颜开,那些金叶子,快够他开一整条街的店了!
“小的这就打包好,亲自送到您府上!”
“不必!”闻人初道,“我自己拿就行了。”
说完,他随意地抬手取下衣袍,包括衰衣和主腰,搭在手腕上,转身离开。
一眼也没瞧鹿饮溪。
关月月好奇地盯着他的背影,“他要赫连天的衣裳做什么?”
鹿饮溪蹙眉沉思,想了半晌,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他对赫连天不止是仰慕,还有爱慕。”
“啊?”关月月如遭雷劈,结结巴巴道,“你是说,闻家大公子他……他是个……是个……”
“断袖之癖!”鹿饮溪彷佛发现了真相,笃定点头。
否则,一个男人为什么要买另一个男人的旧衣裳,还毫无芥蒂地抱着他的衰衣和主腰!
这一下,鹿饮溪突然明白闻人初为何那么讨厌她、每次见她都要捉弄她了!
他把自己当情敌了!
她这情敌还害死了他的心上人!
他对她能有好脸色才怪!
闻人初财大气粗,这下店老板喜笑颜开,也不赶她们走了,甚至客气礼貌地请她们进店。
关月月在店中挑选出一条紫金长裙,在鹿饮溪身上不停比划,“这个颜色太适合你了!快去换上!今晚有开学典礼,每个人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每年,灵台宫都会为新入宫的学子举办一次欢迎仪式。但因为前任道主陨落,已三年不曾招生,因此这一年的仪式,显得格外重要,几乎每一个灵台宫的学子,甚至长老们,都对它无比期待,关月月自然也不例外。
“我穿这件!”关月月又一脸兴奋地选出一件藤黄色衣裙,朝鹿饮溪吐一吐舌头,“哦,对了!我要和你共享衣柜!虽然我比你胖了一点点,但你的衣裳我挤一挤还是能穿的!不许拒绝我!这样我就不用花冤枉钱买衣服了!
鹿饮溪含笑瞧着她,“说好了我养你!你尽管挑!别选我的尺寸!要买就买合身的!”
两人心满意足地买了不少东西,夜幕很快降临。
鹿饮溪与关月月换上新裙子,赶到方寸千里时,那里已聚满了许许多多的灵台宫学子,不止新生,因为鹿饮溪瞧见了云川与金无介。
“月月!快过来!”金无介瞧见她们,开心地朝关月月招手。
他声音高昂,立刻招来不少灵台宫学子的目光。
关月月脸上一红,有些气恼地远远瞪他一眼,口中不满地嘟囔,“每次都这样!大呼小叫!”
鹿饮溪憋着笑,轻轻推她一把,“还不快去!”
“我才不去!”关月月一把搀住鹿饮溪的手臂,“我就赖着你!”
说话间,云川与金无介已挤出人群,朝她们走来。
“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云川笑着问。
他换了一身与平日里不太一样的装扮,天青色的衣袍更显得他俊雅至极,腰带也换成了赤金色,多了几分耀眼,就连腰间悬挂着那根碧玉箫,都多了一缕精致的翠穗。
金无介更是一身金灿灿,好像全身上下都昭示着金字,连头上发簪、脚下的靴子缎面,都是金的。
鹿饮溪能感觉到关月月突然有些紧张,挽着她手臂的胳膊都有些僵硬。她瞧了瞧金无介的装扮,再瞧一眼关月月,突然醒悟,关月月这身衣服颜色,乍一看与金无介颇为相似,要是站在一块儿,就是一对壁人。
金无介上下打量关月月,有些惊诧,“月月,你今日真好看……”
他话未说完,人群中便传来一声惊呼。
“快看!是茶陵忆!她也来了!”有少年高声道。
金无介听闻,立刻转过头去。四周的人群开始骚动,纷纷朝少年所指的方向看去。
鹿饮溪心中一紧,茶陵忆,是她?
自从赫连珠死后,她还从没见过茶陵忆,不由得随着金无介的目光望去。
远远地,瞧见茶陵忆穿一身山茶绯红裙,戴着淡淡竹月薄纱,发髻上挂着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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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海天霞色羽带,在微风中摇曳。她脚步轻盈,每走一步,裙下便溢出屡屡香叶红雾,一眼瞧去,真好似踏在云端的天上仙女,纯洁而不可捉摸。
金无介的目光一直落在茶陵忆身上,再也移动不了分毫。
关月月瞧着金无介,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失落与失望。
鹿饮溪沉思一瞬,开口道:“金公子,典礼过后,可否留下来片刻,我有事相求。”
金无介回过神来,懒懒道:“我可帮不了你什么。”
云川倒是有些讶异,挑眉道:“小溪,你何事求他?难道我办不了?”
鹿饮溪有些神色尴尬,她方才不过是想打断金无介的出神,找云川自然是更合适的。
“我想去枯鱼肆摆摊,不知要如何获取资质,云师兄若愿意帮忙,那再好不过了。”
“枯鱼肆?”云川稍一思索,便明白了鹿饮溪是想赚些银子,笑道,“这个不难,只是……”
天空骤然一亮,几只木鸢疾行而来,几名长老从木鸢而下,踩在云端。仔细去瞧,才发现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层透明镜面,承托着诸位长老。
他们从中让开一条道,云道主从木鸢上下来,行至最前方。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
典礼要开始了。
云川只好道:“典礼之后再说。”
说完,他匆匆御剑,朝长老们而去。
脚下之地突然动起来,缓缓升起。
鹿饮溪惊奇道:“为什么会地动?”
关月月终于从失落中回神,解释道:“方寸千里地下其实是个极大的圆台,传言,光明道主创始人来到此山,又建此高台,称其为灵台,灵台宫之名,便是源自于此。”
圆台高高升起,一直到长老们的镜面之下,才缓缓停住。
云川飞上境面,对着诸位长老们行礼后,转身对着人群道:“安静!”
众人立刻噤声,一个个翘首以盼。
云川朗声道:“今日,是灵台宫的开学典礼,想必大家早已期盼许久。此刻,让我们用如火的热情、如水的赤诚、如星的仰慕,欢迎道主致辞!”
灵台上爆发出激烈的掌声,齐声高呼道:“道主!道主!”
云道主面带微笑,微微抬手,台下立刻寂静无声。
“从今日起,你们每一位,便是灵台宫学子。灵台宫作为光明道术士的培育学院,自创始以来,便以驱散黑暗、守护光明为旨,迄今,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
空中凝结出一面水境,镜中一一闪过灵台宫历任宫主以及光明道主的影像,随着云道主的话,里面映出史上记载的灵台宫曾经历过的腥风血雨、与黑暗道的厮杀与拼争。
鹿饮溪听得入迷,思绪随着飘入历史长河里,那些她从未曾经历过的黑暗与光明,一代又一代,造就了如今的灵台宫。
最后,云道主含笑道:“我是灵台宫宫主,兼光明道主云空,我借用灵台宫第一任宫主的遗言……”,他扬起声调,高声道:
“愿你们生来灿若花海,愿你们未来逍遥自在!
51. 开学典礼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激烈的掌声,夹杂着高昂的欢呼声。
水镜消失,无数鲜花在空中肆意绽放,很快汇聚成一片花海,花瓣簌簌而落,源源不断,洒在灵台宫每一位学子的发上、衣衫上,使得台上的每个人,都好似置身于梦幻般的世界。
空中飞来数十只火玄鸟,在花瓣中翩翩起舞,发出高亢悠远的鸣叫。
云道主在花团锦簇中离场后,裴幽皑随后而来,神情严肃地立在镜面之上。
“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口泉眼,不断喷涌出生命与活力(注1)。”
裴幽皑神情严肃,言简意赅,“我是泉穴系系长,裴幽皑。祝你们的灵力绵绵不绝、生生不息!”
说完,他将食指顶起,含在口中,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灵台四周,水逆流而上,无数条彩泉平地而起,将人群包围。
涌出的彩泉像一个个有独立意识的舞姬,随着火玄鸟的歌声,妖娆起舞,却又互相紧密无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停地来回交互穿插,美轮美奂。低头望去,可见灵台之下,垂落的泉水潺潺流过的地方,青草葱郁,鲜花绽放,好一派蓬勃朝气的景象。
鹿饮溪第一次感受到水旺盛的生命力。
“鹿鹿!这些喷泉会发光!好美!”关月月连连发出赞叹。
五颜六色的光芒,使得清澈泉水多了一层神秘,叫人向往。
裴幽皑一脸严肃地离场后,金逗逗走到镜前,脸上挂着和蔼的笑,“裴长老惜字如金,我也不便絮叨太多。星洞系历史悠久,比泉穴系还要早诞生几百年。当年,光明道第九任道主金不换,在锻造兵器上独树一帜,天赋一绝,……”
鹿饮溪听得好奇,侧头问关月月,“原来金氏是锻造兵器起家的吗?”
“你不知道?”关月月对金氏的了解,比旁人要更多些,“金家氏擅锻兵,而赫连氏掌兵,赫连氏剑侍、兵卫是全天下最多的,而他们家的兵器全部出自金氏。”
鹿饮溪记得,史书上提到金不换这位道主时,明明说他们擅炼丹药。
台上,金逗逗还在不疾不徐地讲述“……,金道主也成为史上少有的入无我之境的术士。后来,金道主神识陨落,化为点点繁星,给当年生存在黑暗中的人们带来希望的曙光,而这希望万古长存,一直到今日,与你们相遇。”
说完,金长老笑容愈浓,“我是星洞系系长,金逗逗。愿你们在遭遇人生低谷、陷入泥沼、被黑暗笼罩时,仍心存光明,永不放弃生的希望!”
说完,他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天空一下子暗下来,一丝光亮也没有。
喷泉沉入高台下的水潭,就连火玄鸟的歌声也停下来,所有的蓬勃与朝气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在沉沉黑暗中,每个人心中都无可抑制地生出一股苍凉与孤寂。
“你看!有流星!”有人惊呼。
一颗流星划破长空,虽然只有微弱的光,在这极黑的夜中,却显得极为耀眼,叫人忍不住为之振奋。
很快,一颗又一颗灿星,划过一道道金光,升上天空。
他们如此微小,汇聚在夜空里却又如此明亮,照亮着夜空,也照亮了每个灵台宫学子的心。
每个人都目光灼灼地瞧着。
在这静谧的夜晚,在这高高灵台之上,这浩瀚星空像一个神秘的黑洞,更像是能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勾起人潜藏在心底深处的欲望,想要不停地去探索那些隐秘的未知。
在众人沉浸在这无限遐想之中时,云瞿屹立上空,笑着道:“我是新任的灵台系系长,云瞿。”
台下响起一片欢呼,夹杂着一阵唏嘘。
没想到,云瞿年纪轻轻,就能当上灵台系系长!
“我与你们一样,对接下来的景象早已迫不及待,而灵台宫的历史,我相信你们早已十分熟悉,我便也不再赘述。一直以来,我也十分喜欢灵台宫始祖的那句名言。”
她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高声呼道:
“愿你们生来,灿若花海!愿你们未来,逍遥自在!”
夜幕上的星辰,很快便隐没在黑暗里。
一束金色火光,在夜空中骤然升起,蜿蜒而上,似一条窜入高空的火龙。
“砰”地一声巨响,火光大盛,一朵璀璨的巨大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化作密密麻麻的道道流星,飞入天际。
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
紧接着,便是一道又一道光,划破夜空,金色、红色、绿色、蓝的、紫色……,随着砰砰砰地一声声响,无数烟花连绵不绝地绽放,火焰万丈,绘出一幅又一幅绚丽多姿的画卷。
火焰坠落,熄灭的尘埃又化作丝丝彩带,萦绕在灵台四周,美轮美奂。
喷泉再次哗啦啦涌起,星光也从夜幕中被唤醒。
有着旺盛生命力的泉水、璀璨的烟火、炙热的烈焰、闪耀的繁星、漂浮的花瓣、飞舞的彩带……它们相互辉映,衬得整个夜空光芒万丈、整个高台灿烂辉煌。
如此的震撼!如此的美丽!
鹿饮溪抬头望着这激动人心的景象,似乎全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心底那股炙热被唤醒,几乎叫她热泪盈眶。
关月月更是兴奋得整张脸都红彤彤的,“天哪!天哪!鹿鹿!一直都听说开学典礼很美,我幻想过无数次,可没有一次能够与今日的景象相比!太震撼了!”
过了许久许久,火玄鸟发出一声高亢鸣叫。
随着一声悠扬的箫声响起,笛声、箜篌、长琴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每个人都沉浸在这美景与美妙的乐声之中。
夜空中,有人开始随着乐声歌唱,那歌声缥缈虚无,好似来自遥远天际。渐渐地,人群中越来越的人跟着和起来。
绚烂之火,予我自由
璀璨星光,照耀前路
岩石泉涌,沙漠开花(注2)
蛮荒之地变成桃源,泥泞野兽也俯首歌赞
暗昧之处心向光明,此心即如白日青天
太阳是我,月亮是我,繁星亦是我
日月昭昭,星辰漫漫
光明无处不在,再也不惧怕黑暗。
……
关月月跟着低低唱起来。
鹿饮溪也不受控制地跟着合唱,一颗心激烈地跳动着,彷佛被操纵,被震撼,那感觉如此玄妙,又如此地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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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醉。
……
在盛大的壮丽之后,突然陷入一片虚空,会叫人心里头生出无穷无尽的黑洞,渴望找一切坚实的东西来填补。
鹿饮溪此刻就是这种感觉。
人群早已散去,高台也已落地,只剩地上铺着的一层花瓣与彩带。
云川并未留下来,他与金无介一起,被长老们叫走了。
就连关月月,也被云瞿唤走。
鹿饮溪不舍得离开,独自一人坐在草地上,抱着双膝,下巴搭在手臂上,陷入清冷与孤寂。
“赫连天,你当年入灵台宫时,看到的也是如此绚丽的景象吗?”她垂下一只手,手指轻轻挑起一片花瓣,粘在指尖,“此生,我还有可能再遇见你一回吗?”
她发出低低的叹息,回想起来,她统共也就只见过他三次。可为什么只是这短暂的三次面,都叫她如此念念不忘、时时回想呢?
她有好多话想要对他说,却再也不可能有机会了。
她将花瓣拿到眼前,“赫连天,听闻黑暗道主有分身裂魂之能,你若尚有残余魂魄在世,能否出来,与我一见?”
明明知道不可能,可鹿饮溪还是轻启双唇,朝那花瓣轻轻一吹。
殷红的花瓣像活了一般,悠然飞出去,在星空下翻转、跳跃,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隐没在黑暗里。
寂静的四周,没有任何异动。
鹿饮溪自嘲一笑,心道:鹿饮溪,你可真行!胡思臆想这方面,灵台宫堪称第一!
她站起身,打算离去了。
可就在她要转身时,前方的夜空突然裂开一条缝隙,一缕金光溢出,将黑暗的口子越扯越大。
鹿饮溪立刻瞪大双眼,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金光来处。
只见那裂隙里,出来一只金色的衣袖。
鹿饮溪连呼吸都停住了。
“啪嗒”一声,一只金衣傀儡人落了地,好奇地左瞧又看。
是小灿。
鹿饮溪大失所望,深吸一口气,有些气恼,就好像她被什么人戏耍了一般。
而那个人,很快就从黑暗中劈空而出。
小灿瞧见鹿饮溪,立刻喜悦地朝她跑来。
“小灿!”闻人初叫住它,神情不悦,“回来!”
小灿恋恋不舍地望着鹿饮溪,十分不情愿地停下脚步。
这让鹿饮溪不禁觉得好笑,她便朝傀儡人走过去。
“小灿,你怎么来了?你也来看典礼吗?”鹿饮溪笑着蹲下身,抚了抚小灿的头顶,“可惜你来得太晚,典礼已经结束啦!”
小灿脸上闪过茫然,它扯住鹿饮溪的衣袖,晃了晃,“阿娘,跟阿爹回家。”
鹿饮溪:……
她伸出食指,点了点小灿脸颊上的红点,温柔道:“以后,不许叫阿娘,要叫姐姐!”
“小灿!回来!”闻人初在远处又一次唤着,似乎更加不悦,声音里隐隐多了几分怒气。
小灿回头望他一眼,又回过头来,扯着鹿饮溪的衣袖,焦急道:“阿娘,一起!”
鹿饮溪有些头疼,怎么掰不过来呢!
闻人初终于没了耐性,朝他们走过来。
52. 共度春宵
闻人初只穿着贴身的银白丝衣,没有外袍,银色的腰封缎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肢,上面点缀着闪闪星光。
同样是白色,赫连玉似雪若泉,轻盈明净,闻人初却似冰川皎月,寒凉又遥远,叫人难以触碰。
而这冰川皎月,此刻正朝她走来,他每靠近一步,凉意便更浓上一分。
在这一刻,鹿饮溪竟忍不住又想起赫连天。
她怀念初次见面时,赫连天那灿烂的笑,炙热又温暖,如火焰一般。
“别等了,云川今夜有任务,他不会来的。”闻人初蹙眉,冷冷道。
鹿饮溪并没有在等云川,但她也不愿对闻人初多费口舌解释。
她皱了皱眉,不满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闻人初嗤笑一声,显然并不认同,却也同样没做解释。
他在地上坐下来,朝后一趟,枕着双手,仰望着星空。
小灿见状,也跟着躺下,片刻后又爬起来,拽一拽鹿饮溪的衣袖,“阿娘,和阿爹一起,躺下睡觉觉!”
鹿饮溪:……
原本闻人初躺着的位置,离她并不算太近,可被小灿这么一说,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尴尬又暧昧的气息。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待在这儿,只要闻人初在,她就总觉得不自在。
她摸了摸小灿的头发,歉意道:“小灿,姐姐要走了。”
小灿抓住她的袖子的手顿时更用力了,扬起涂抹着两团红色的脸,焦急地望着她。
“你想知道,他是如何会笑、如何学会开口说话的吗?”闻人初突然道。
鹿饮溪神情一顿,闻人初口中的他,当然是指小灿。这些日子,她的确很好奇,小灿一个傀儡人,是如何生出自主意识的。
闻人初又道:“想知道的话,就留下来,陪一陪他。他很喜欢你。”
鹿饮溪犹豫片刻,最终选择坐下来。
小灿欢呼一声,高兴极了,一手紧紧攥着鹿饮溪的衣袖,另一手去牵着闻人初的一片衣角。
可是两人离得不算近,鹿饮溪又坐着,小灿便两只手被拽得直直的,十分艰难。
鹿饮溪瞧着小灿那叫人怜惜的模样,只好又挪近了些。
可闻人初却一直凝望着星空,没有开口。
鹿饮溪也不催他,托着脸颊,仰头静静望着星空。
良久,闻人初终于开口,声音不似之前那般寒冷,却也没什么温度。
“传闻,天上繁星是金不换道主陨落之后的化身,可却甚少有人知晓,金不换也曾做过黑暗道主。”
鹿饮溪不禁有些吃惊,下意识扭头看向闻人初。
金不换明明是光明道主,怎么会是黑暗道主呢?
“不止金不换,还有龙小云,甚至……”闻人初顿了顿,“甚至连光明道的创始人,都曾陷落泥沼,成为黑暗之主。”
“这不可能!”鹿饮溪下意识反驳。
这几位光明道主,可是史书上称颂最多的,也是寥寥几个能入无我之境的,他们的光辉形象,在鹿饮溪心中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
闻人初嘴角勾出一个极淡的笑,那笑容里竟有几分苦涩。
“为何不可能?”
“因为……”鹿饮溪咬了咬唇,是啊,为什么不可能?可是,那怎么可能啊!
她思索一瞬,才道,“因为光明道史书上,从来不曾提及过。”
闻人初哂笑一声,“光明道与黑暗道不共戴天,史书上自然不可能记载这些事。”
鹿饮溪立刻道:“既然连史书上都不曾记载,那你又是如何知道?”
闻人初凝望着星空,抽出一只手,伸向夜空,似要去抓那遥远的繁星。
“这些年,我的灵魂不在我身上。”他低声道,双眸里是无尽的黑暗。
闻人初有失魂症,这是人人皆知的事,鹿饮溪被他挑起好奇心,“那你在哪里?”
“在黑暗道。”闻人初淡淡道。
黑暗道?
鹿饮溪大吃一惊。
除了噬脑猴与千婴怪,她还从未亲眼见过其他来自黑暗道的生物呢!可噬脑猴与千婴怪显然是只有极低微自我意识的怪物。
闻人初竟然在黑暗道待过,还能再回到他的躯壳内,这太不可思议了!
更何况,虽然野史传记上画着不少黑暗道怪物,写了许多惊悚可怖的故事,可黑暗道里到底是怎样的,几乎没有人知晓。
鹿饮溪有些半信半疑,却依旧忍不住好奇。
“你怎么会去黑暗道?黑暗道里,是怎样的?”
“黑暗道里,没有光,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闻人初声音低低的,透着苍凉与孤寂,“那里没有时间,一切都像是死寂的。你会失去听觉,看不到任何东西,失去视觉,听不见任何声音,失去嗅觉,分辨不出香气与腐臭,唯有触觉还在,在怪物每一次凑近、紧紧贴着你的时候,你就会一边摸,一边思索,这次来的是血肉,还是白骨,是腐尸,还是活物。”
鹿饮溪听着听着,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无法想象,闻人初描绘的这些东西,若真身临其境,会是怎样可怕的感受。
闻人初低沉的声音,再次在夜色中响起。
“它们一个个都又渴又饿,一旦贴上你,便会发疯一般地撕咬你,啃噬你,除非你把它们烧成灰烬,否则,你的灵魂便会被它们吞噬殆尽,而你的肉/体……倘若你还有肉/体的话,则会沦为与它们一样的怪物。”
鹿饮溪想象着那种感觉,不禁毛骨悚然。
她看向闻人初,目光里满是同情,“那你……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闻人初也侧头望着她,瞧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担忧,突然低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得连身子都在颤抖。
“你!闻人初,你耍我!”鹿饮溪气得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瞪他一眼,甚至忍不住朝他腿上踢了一脚。
“嘶~,疼!”闻人初坐起身,捂住小腿,嘴角却还在憋笑,“我刚患失魂症的时候,还不足两岁,一个两岁的孩子,你觉得他能在黑暗道活下来?”
鹿饮溪气得不想再理他,决定离开。
她低头瞧一眼,才发现小灿竟然睡着了。
小灿竟然还会睡觉?!
鹿饮溪这才突然想起来,她留下来,原本是想听小灿为何会笑会说话的,结果却被闻人初戏耍一番。
他总是这样,出尔反尔,她就不该相信他!
可她转身没走多远,就再次愣住。
灵台不知何时,竟然又已升了起来!她眼下身在高空之中,根本下不去!
鹿饮溪只好又转身回来。
只见闻人初又已躺在地上,好整以暇地瞧着她,嘴角泛着淡淡笑意。
“喂!你有办法下去吗?”鹿饮溪气恼道。
闻人初枕着左臂,懒懒道:“我和你一样,是才入灵台宫的新生,既不会御剑,也不会遁空,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没有传送符吗?”鹿饮溪狐疑地盯着他,闻氏那么有钱,怎么可能缺一张符篆。
“有啊,堆积如山。”闻人初淡笑着,一手放在自己的腰封上,五指点了点上面的星光,“只可惜,我只带了一张,来的时候已经用掉。”
鹿饮溪半信半疑,就见闻人初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似笑非笑道:“你若不信,只管来摸。从头到脚,你可以摸个遍。”
鹿饮溪便下意识随着他的话,目光从他的头顶,扫到他的脚。
意识过来后,她立刻羞恼地收回目光。
她才不摸!
还叫她摸个遍,她是傻子吗?
闻人初又低低笑起来,笑声十分愉悦。
鹿饮溪俯身从地上抓起一大把花瓣与彩带,砸在他脸上。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闻人初抬手轻轻拨开乱糟糟的花瓣与彩带,将残留的一片花瓣捏在指尖,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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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搓,很快,那花瓣便不成形,只剩下鲜艳的花汁。
他含笑道:“我这具身体,比起赫连天如何?”
鹿饮溪再也不看他,更不想回答他这般粗俗无礼又流氓十足的话。
提及赫连天,鹿饮溪心中那股浓郁的思念再次涌起。
她沉默许久,才满腹伤感地低叹一声,小声道:“没有人,能比得上赫连天。”
闻人初扭头看她一眼,似明似暗的眼神里有些晦涩。
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
他们一个亭亭玉立地伫立,一个静悄悄地躺着,陷入寂静的沉默。
良久,闻人初瞄一眼她指上的乾坤戒,突然笑了笑,提醒道:“你这样一直站着,不嫌累么?”
鹿饮溪双腿早就酸胀了,可是她不愿再被戏弄。
“不如,你给我讲一讲赫连天吧?”闻人初望着星空,好似在望着另一个世界。
讲赫连天?
鹿饮溪想了想,她与闻人初唯一的相似点,大约就是都对赫连天有着仰慕之心吧。
她便坐下来,思索一瞬,才发现竟有些无从说起。
“你们是如何相识的?”闻人初问。
这个倒是不难,鹿饮溪便将他们相识的经过讲述一番。
闻人初侧头静静瞧着她,鹿饮溪描述得十分生动,清澈的双眼中闪着爱慕,语调中也含着迤逦情丝,每次提起赫连天的名字时,都会下意识轻柔许多。
闻人初不是瞎子,能看出来鹿饮溪有多喜欢赫连天。
可既然如此喜欢他,为何又能那么轻易的背叛他?害得他差点魂飞魄散呢?
鹿饮溪讲完,才发现闻人初有些失神地盯着她,目光里有审视、疑惑。
“怎么了?”鹿饮溪问道。
闻人初淡淡道:“你眼中的赫连天,是怎样的人?”
鹿饮溪回想着赫连天的模样,望着星空,目光变得遥远,低声道:“我看太阳是他,看月亮是他,看漫天繁星亦是他。他……他是我的神。”
闻人初噗嗤一笑。
鹿饮溪不禁脸上一红,气恼道:“你敢笑我!”
闻人初憋笑憋得很辛苦,他努力往下压自己的唇角,扭开头看相反的方向,“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嗯,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想的!”
鹿饮溪不与他计较,在赫连天一事上,她找不到人可以诉说,就连最好的朋友关月月,都叫她难以启齿。
这些事只能憋在心里,越是压抑,便越是想念。
没想到,她却在闻人初面前无所顾忌地说出来。
大概是因为哪怕他嘲笑她,可他却能理解她,因为他不惧怕黑暗道怪物,不会对关于黑暗道主的话题避之不及。
“那你呢?”鹿饮溪侧头闻他,“你的失魂症是怎么好的?你为何仰慕赫连天?”
她没留意到,一片香雾花瓣不知何时从空中坠落,吻在她的发梢,散发出似有若无的幽香。
在这香气里,鹿饮溪竟动作一顿,忘记了自己原本想要做什么。
“你方才说什么?”闻人初淡漠地问。
鹿饮溪有些茫然地摇头,“没什么。”
她扭回头,仰望着星空,“如今人人都以为是赫连天杀死了宋道主,你觉得呢?”
闻人初也凝望着星空,不答反问:“他为什么要杀死道主?”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鹿饮溪更不可能回答上来,因为她根本不信赫连天会做出这种事。
不知为何,鹿饮溪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合上。她失去意识,侧身倒下去,被背后的人接住。
闻人初一手揽着她,垂目光瞧着自己另一手指尖的花液,嘴角溢出一丝笑,只是笑容里渗着森森寒意。
他伸出沾染着香雾花汁的那只手,苍白修长的五指落在鹿饮溪白皙的脖颈上,微微收拢。
这般纤细,这么脆弱,彷佛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折断。
53. 怪物出没
鹿饮溪醒来时,已是清晨。
灵台不知何时已经降落,嵌入方寸千里的中心。
而闻人初坐在她身旁,怀中抱着还在沉睡的小灿。
“我竟然睡着了!”鹿饮溪连忙直起身子,有些不敢置信,“你怎么不叫醒我?”
“走吧,”闻人初站起身,声音有些沙哑,“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鹿饮溪轻轻拍掉沾染在裙子上的花瓣,他们还没熟到那份上。
“你不是想住赫连天的学舍吗?”闻人初沙哑道。
鹿饮溪双目微睁,惊喜地望着他,“你……你愿意换给我了?!”
闻人初淡淡嗯了一声,或许是他彻夜未眠,神情有些疲惫,烦躁道:“不过要快点,再晚一步,闻人杰可就真搬进去了。”
鹿饮溪立刻快步朝引章舍走去。
或许是昨晚的典礼实在太过振奋人心,叫学子们兴奋得难以入眠,此刻,一个个都还沉浸在梦中,没有一丝声音,一片寂静。
“救命!救……啊啊啊!!!”
一声凄惨又激烈的惊呼声,从三楼传来,划破寂静。
刚进大门的两人迅速互看了一眼,立刻不约而同地朝楼上奔去。
闻人初一脚踹开房门,只见里面,一名锦衣少年躺在地上,脖颈被咬断了,脑袋扭着耷拉在肩膀上,身下全是血。
他俯身摸了摸少年的经脉,沉声道:“他死了。”
鹿饮溪吃惊地看着那少年,瞧那伤口,像是被什么野兽咬的,可灵台宫里又不是森林,哪里有什么猛兽,除非……是黑暗道怪物!
灵台宫四周布有结界,空中又悬有道主布下的三昧真火,是不可能有黑暗道怪物进来的,莫非……这怪物来自天地境?
鹿饮溪盯着那少年满是惊恐神色的脸,只见他一双眼朝上翻着,露出大片的眼白,眼珠子几乎要暴出来,似是瞧见了什么极为惊恐的事。
若在以前,鹿饮溪乍然见到这样一具可怖的尸体,一定会害怕得发抖。
可不知何时起,虽然依旧会害怕,但她却能很快压下那种情绪,镇定地盯着那尸体,瞧了许久。
“你……,你没事吧?”闻人初蹙眉瞧着她,目光中竟有那么一丝关切。
鹿饮溪移开目光,疑惑地抬头,“我能有什么事?”
闻人初目光里的关切瞬间消失,变成了审视,还有质疑,甚至鹿饮溪感到他周身骤然散发出阵阵寒意。
鹿饮溪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再次将目光落在那少年的尸体上,平静道:“我见过他,他是三年前考入灵台宫的学子,武一凡。”
闻人初没有接话。
鹿饮溪蹲下身,拾起少年尸体那还未来得及僵硬的手,发现他手掌与手指都很干净,可指甲里竟有许多灰尘。
房门外的走廊,很快聚集了许多被惊醒的学子,看清了房内情形后,全都一脸惊恐地望着他们二人。
长老们很快到了。
云瞿立刻命令学子们散开,不许围观。
“等等!”裴幽皑紧皱眉头,一张脸拉得老长,黑沉沉的目光扫视众人,严厉道,“这间学舍是谁的?”
闻人杰也在人群中,顿时一脸紧张,结结巴巴道:“那间学舍,是,是……”
“是我的!”闻人初打断他,出言道。
闻人杰神色一怔,抬头去看闻人初。他还未来得及换掉门上的影鉴,若说是闻人初的,倒也不算作假。
裴幽皑严厉的目光盯住闻人初一瞬,冷笑一声,“也是你第一个发现他出事的?”
“是我。”闻人初淡淡道。
“你昨夜不在?去了哪里?可有人作证?”裴幽皑咄咄逼人。
“不在,在方寸千里的灵台上,无人作证。”
鹿饮溪怔了怔,不明白闻人初为何要撒谎,她站来道:“他有人证,昨夜他与我在一起。”
闻人初微微皱眉,朝她瞥了一眼,目光里满是不赞同。
围观的学子们中发出一阵唏嘘,紧接着便是窃窃私语。
裴幽皑严厉又轻蔑地瞥了鹿饮溪一眼,彷佛在说:撒谎精!你的话本长老一个字都不信!
鹿饮溪顶着他的目光直视,她可没撒谎。
裴幽皑冷笑一声,抬手下令:“把他俩带走!”
开学典礼刚刚结束,当夜就闹出了人命,这件事惊动了光明道的长生会,特意派三名光明令史来审问。
鹿饮溪与闻人初一起被带到天地境第七层,分别被关进不同的房间。
门砰一声关上。
这一层的门并不是水晶所做,而是看起来并不结实的木门。
鹿饮溪还是第一次来到第七层,听说这里是天灵团的活动地,而天灵团又是赫连天所创,鹿饮溪止不住好奇,四处打量。
她所在这间房,空荡荡的,墙壁是无色透明的,乍一看还以为是空的,像没有墙一般,若说它是镜子,却又不照人影。低头一瞧,地板却是纯黑色,浓得像墨一般。抬头一望,天花板却是一片雪白。
至于办公设施之类的,一概全无。
鹿饮溪有些不解,抬手触摸那雪白墙面。
谁料,墙面一经碰触,竟像是水镜投石一般,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鹿饮溪惊诧之下,连忙缩回手。
“吾在此,尔等终将为奴!”
熟悉的清朗人声响起,鹿饮溪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那波纹中荡漾着的少年。
他依旧是一身金衣,高高的马尾与红色凤凰珠做的发带,随着水波来回浮动。他脸上的神态是那么倨傲,瞧着她的眼神是如此轻蔑,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他在对谁说话?
鹿饮溪怔怔地瞧着,赫连天的影子却随着一点点平淡的涟漪一同消失,归于一片虚空。
她伸出手指,正要再次触摸,唤出赫连天的身影,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光明令史来审问了。
鹿饮溪转过身,瞧着迈入的三个人,他们两男一女,男的是两个中年人,鹿饮溪不认识,而中间那位女令史,个子不高,眉目寡淡,身材消瘦,神情严肃,竟然是埙墟的女教书先生,李山山!
“李先生?!”鹿饮溪瞧着她,大吃一惊道,“怎么是您?”
李山山却好似不认识她,一脸严肃,神情冰冷。
“李长使,您认识她?”旁边的一名中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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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问。
李山山冷漠地摇头,“认识我的人很多,想跟我攀交情的人也很多,但我不可能每个都认识。”
她抬手一挥,地面上便多了一张长案,几张凳子。长案上还有记录薄和笔,甚至连墨都研好了。
光明令史审人,竟连桌子都自己带。
“名字?学院?家籍何处?”李山山审视的目光盯着她,冷冰冰问。
“鹿饮溪,灵台宫灵台系,家籍埙墟。”
李山山一边提笔记录,一边继续问:“昨夜你在何处?”
“昨夜在学宫里方寸千里的灵台上,看完典礼后,我没有走。”
“别人都走了,你滞留在那儿做什么?”
鹿饮溪咽了咽口水,老实答道:“看星星。”
李山山皱眉,抬头盯着她,“看星星?你入学灵台宫,莫非就为了看星星?”
鹿饮溪竟从她眼神里感受到失望与质问。
是啊,她昨晚不该在那儿逗留,不该放任自己的情绪释放,毕竟还有许多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鹿饮溪有些心虚地垂下头。
李山山又问:“有人和你一起吗?”
“有。”
“和谁?”
“和……闻氏长子,闻人初。”
果然,李山山听到闻人初的名字,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不善地盯着她问:“你们待到什么时候?何时离开的?中途可曾去过别处?”
“待到天亮时离开,不曾中途离场。”
李山山一脸不赞同道:“你,和一个富家公子哥,看一整夜星星?”
鹿饮溪知道李山山一定误会了,一个贫穷的少女,和一个英俊的富家公子哥,共度一夜不归,怎能不叫人产生联想呢?
可她要如何解释,他们真的只是一起望着夜空,看了一夜的星星。
“之后又都做了些什么?”李山山冷声问。
“什么也没做,天亮就回到引章舍,刚到楼下就听到惨叫声,来不及多想,就冲上去闯入,想要救人,只是没想到人已死了。”
李山山又问了一些细节。
之后,便带那两个人走了,留她一个人,继续关禁闭。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裴幽皑来了,吩咐道:“你可以走了。”
鹿饮溪迟疑道:“闻人初呢?”
裴幽皑不悦地盯着她。
鹿饮溪只好独自离开了。
这一日,灵台宫的学子们都在私下谈论那位死去的少年。
鹿饮溪没有认错,他的确叫武一凡,是灵台宫泉穴系的学子,还是裴幽皑十分看重的学生,学业成绩一直很优异,已经升入涉猎班。
而且,他还是天灵团的成员之一。
只是没想到他年纪轻轻,就此殒命,实在叫人惋惜。
而赫连天那间学舍因为闹出了人命,再次被封禁起来,不允许任何学子入住。
鹿饮溪回来的路上,抬头望着暗沉沉的天空,感叹道:老天啊!你是专门来与我作对的么?还是生怕我会过得如意?每次都在我以为终于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再用意想不到的方式让我失去。
但我不会服输的,你瞧着吧!
54. 第一堂课
很快,灵台宫里开始了新学子们的第一堂课。
每个学子都的学舍门前,都收到一条光影通知,让他们辰正时刻在天地境大厅集合。
“诸位好,初次见面,我叫姜茭,是灵台系的一名长师,也是灵台宫的引导员,诸位日后不论是在术法学习上、或是生活上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都可以向我求助。”
一名五十出头的女术士,站立在大殿中央,颧骨高高的,说话清脆中又带着一丝尖锐,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满脸堆笑,眼神中带着审视,从每一个新学子身上划过。
虽然她是笑着的,可鹿饮溪却觉得她的目光叫人如芒在背,十分的不舒服。
“她是姜沫儿的姑姑,”关月月凑过来低声道,“以前负责天地境地下黑暗道怪物的看管工作,现在竟然被调为引导员了。”
鹿饮溪微微蹙眉,她对姜沫儿一家没有一丝好感。
“今日第一堂课,你们不需要学习术法,要先了解灵台宫的宫规、上课纪律、每学年的学分考核与计分原则、还有从灵台宫毕业的要求。”
姜茭滔滔不绝,叙述了许多繁冗琐细的宫规。
“我再严申一遍:没有长老们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私自闯入天地境之下,任何人!否则,直接从灵台宫除名!”
冷着脸说完这句话后,姜茭又满脸堆笑道:“大家新入学,互相之间可能还很陌生。下面,请诸位做一个小游戏。”
她伸出枯瘦的手腕,扭动翻转,多出一个青色竹制签筒,里面有数十根青签。
“每个人来抽一支签。”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上前抽签。
鹿饮溪瞧见姜沫儿走在最前头,姜茭对她笑了笑,姜沫儿喊了一声“姑姑”,一脸得意地抽走第一根签。
姜沫儿抽签后,却并不看签文,反而朝鹿饮溪的方向看过来,她的脸上竟然浮现出红晕,带着几分羞意,
鹿饮溪愣了一瞬,才发现姜沫儿并不是在看她,而是看望她背后。
她下意识回头,只见闻人初正微微蹙眉、神情不耐地排在她后面。
鹿饮溪微微一怔,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她竟然一直都未发觉。
“学舍的事,你再等几日。”闻人初突然道,眉宇间有一丝烦躁。
“什么?”鹿饮溪怔愣之后,才明白闻人初的意思,沉思一瞬道,“算了,不用麻烦了,我也不是非住不可。”
鹿饮溪觉得自己选错了方向,她要查赫连天的事,不一定非要住进赫连天的学舍,那里只怕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就算有,那间学舍封禁起来,或许更安全。而学子武一凡的意外丧命,也叫她心生警惕。
武一凡闯入赫连天的学舍,有两个可能,第一,他和她一样,想要查关于赫连天之死的线索;第二,他和她相反,想要抹去与赫连天有关的痕迹。
而武一凡的死亡也可能不是意外,他既然是裴幽皑最器重的学子,有没有可能是裴幽皑派他来的?
鹿饮溪对裴幽皑没有好感,她可没忘记他刨坟偷尸的事。若是裴幽皑派武一凡来毁掉痕迹,那又是谁杀了武一凡,为何要杀他呢?
还是说,武一凡是潜伏在裴幽皑身边,查探赫连天之死,然后被裴幽皑发现了灭口?
不论哪一种,杀死武一凡的幕后黑手,正暗中注视着这一切。
鹿饮溪不能让自己沦为与武一凡一样的下场。
她抬头望一眼正从他们身旁走过、不停地用余光偷瞧闻人初的姜沫儿,觉得她还是应该从姜沫儿身上入手,纵然再不情愿,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闻人初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有片刻的愣神,之后便神色更冷,目光沉沉地盯着鹿饮溪。
“到你了。”闻人初一脸不悦道。
鹿饮溪回过头来,果然见前头的关月月已经抽完签。
她上前一步,伸手去抽,姜茭却突然扬起手,叫鹿饮溪抽了个空。
“你就是鹿饮溪?”姜茭审视的目光,将鹿饮溪从头扫视到脚,让人十分不舒服。
鹿饮溪点头,有种不好的预感,“是我。”
姜茭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才放低手腕让她去抽签,低低道:“你最好规规矩矩,不要叫我发现你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
鹿饮溪对她的敌意视而不见,抬手便手抽了一根,拿在手里后,才发现上面印着的竟然是人名:茶陵忆。
她下意识四周搜索,果然在人群中,瞧见了戴着面纱的茶陵忆。
她回到关月月身边,问她抽到的是谁。关月月将签文给她看,疑惑道:“我的是空签。”
鹿饮溪一瞧,果然她那根签上空空如也,一个字也没有。
“可我抽到的是茶陵忆,”鹿饮溪也不明白,“她也是新学子吗?”
关月月摇头道:“茶陵忆早在四年前就被录取,但她那年一直生病,便休了学,传闻赫连天死后,她悲伤过度,病情愈重,直到今年才稍有好转,所以与咱们这届一同开学。”
关月月顿了顿,怕提及赫连天会惹鹿饮溪的伤心事,又补道:“不过也许是谣言,听说茶陵氏再次向闻氏递出橄榄枝,想要同闻氏联姻,可见她对赫连天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鹿饮溪听后,下意识朝身旁的闻人初瞄了一眼。
曾经有失魂症的呆子,如今已变成俊美公子,恐怕会成为继赫连天之后、灵台宫里姿容最出众的贵公子,难怪茶陵氏想要再次联姻。
“好,诸位现在都已抽完,”姜茭笑道,“请签上有人名的,到对方面前去。”
鹿饮溪闻言,刚迈出一步,却被闻人初扯住手腕。她不明所以地回头,瞪他道:“放手!”
闻人初嘴角勾了勾,松开手,朝她手中竹签努努嘴道:“你再瞧仔细些。”
说完,他噙着淡淡笑意,大步朝前走去。
鹿饮溪不解地低头看自己签文,却发现自己签文上的名字竟然变了!
变成了姜沫儿!!!
她的签文被闻人初换掉了!
再抬头时,闻人初已步伐散漫地与姜沫儿擦身而过,停在茶陵忆面前。
鹿饮溪眼睁睁瞧着姜沫儿的神情从满脸期待,变为错愕,最终又化为对茶陵忆的嫉恨。
莫非这位闻氏大公子,也拜倒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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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忆的魅力之下?
不管怎么说,茶陵忆曾经是闻人初的未婚妻,闻人初对她总会比别人要特别一些,尤其对方还退了婚,又是这么漂亮的人儿,是个男人恐怕都会不甘心,想要夺回她的目光。
更何况闻人初此人,轻狂傲慢,一点也不像个认命的人。
鹿饮溪这般想着,缓步朝姜沫儿走去。
换成姜沫儿也好,她正想从姜沫儿身上套话呢。至于茶陵忆,虽然赫连珠死有余辜,但他毕竟是茶陵忆照顾过的弟弟,鹿饮溪心中不确定茶陵忆会怎么看待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美人儿。
鹿饮溪停在姜沫儿面前时,姜沫儿的视线还在闻人初二人身上打转。
茶陵忆甜甜一笑,“阿初,这么巧,竟然是你抽中了我。”
“不巧,”闻人初道:“是我特意换来的。”
姜沫儿:?!!!
鹿饮溪心中直呼不妙,果然,姜沫儿扭过头来,看到鹿饮溪停在她面前,又气愤又羞恼。
大约是上一回鹿饮溪的恐吓尚有余威在,姜沫儿哪怕是仗着有亲姑姑在场,也只是干瞪着鹿饮溪,敢怒不敢言。
鹿饮溪只好对她扯出一个苦笑,“姜沫儿,其实……有一个世家公子,一直偷偷暗慕你,你想不想知道他是谁?”
姜沫儿被她这句话唬得一愣,半信半疑道:“是谁?”
鹿饮溪神秘一笑,“你猜。”
姜沫儿立刻怒气满面,“你耍我!”
鹿饮溪但笑不语。
姜沫儿反而越来越有几分信。
“很好!”姜茭高声道,“你们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临时伴侣。现在,请诸位随我一起去往十一层,观物之境!”
话音一落,众学子顿时齐齐发出欢呼,个个都露出兴奋的神情。
“太好了!”有学子道,“按照宫规,只有成功渡过千度试炼境,才能去挑战观物之境,没想到今日竟有机会入内一观!”
“咳咳!安静!”姜茭高声道,“这或许是你们接下来的几年中,唯一一次机会去往十一层,我希望你们都要万分小心,未经允许,不要随便戳破观物镜内的任何东西!”
姜茭用了方便之门的符篆,带领所有人去往十一层。
“以我观物,物皆观我。”姜茭对着那扇门念出术语,水晶门便骤然消失。
学子们陆续而入,神情激动。
鹿饮溪进入之后,才发现脚下竟然是冰,四周望去,都是寒气逼人的冰川,那冰川映着他们的影子,像冰镜一般。
“请与你们的同伴介绍一下自己,并问对方三个自己最想了解对方的事,以此缔结双方的信任。不许敷衍更不许撒谎,否则,观物镜会生气,将违反的人驱逐出去!”
鹿饮溪与姜沫儿同时一怔,没想到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她们正想朝对方问话呢!
四周的一对对已经开始低声交谈。
鹿饮溪听到闻人初冷冷清清的声音,“我是云金城城主之子,英俊多金,无拘无束。”
她不禁怔住,心口急促跳了两下,才突然想起来,如今的云金城城主,已变成了闻朝弦。
55. 你喜欢闻人初吗
茶陵忆甜甜软软的嗓音传来,“我是夏州大陆第一美人,寡言少语,多病多愁。”
鹿饮溪:???,竟还能这么介绍自己的?
姜沫儿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脸色更难看了,没好气道:“我姓姜,云金城姜氏女姜沫儿。”
鹿饮溪言简意赅道:“埙墟城,鹿饮溪。”
“你抢走我的女王珠后,都对它做过什么?还有谁接触过它?大战那天,女王珠为什么会爆裂?”鹿饮溪抢在姜沫儿开口之前,一口气问出三个问题。
姜沫儿张口结舌地瞪着她,显然在为自己错失了机会而懊恼生气。
“你怎么能一下子问三个?”姜沫儿不满道。
鹿饮溪道:“方才姜长师可没说只能一个一个问。”
姜沫儿神色犹豫,她不愿意被观物之境给踹出去,她丢不起那个脸,最终她开口道:“我用金丝细雨将女王珠包住,这样它就跑不掉。”
“除了我,没有别人接触过它。当然,在赫连天被你杀死那天,它被你抢走了。”
“最后一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不过我那天拿走女王珠后,一只小红鱼从里面蹦出来,吓了我一跳!我当时还以为女王珠破了!不过我见女王珠完好无损,就也没在意它了!”
小红鱼?鹿饮溪连忙问道:“那鱼如今在哪儿?金丝细雨又是谁给你的?”
姜沫儿皱起眉头,不满道:“三个问题到了!该我问你了!”
鹿饮溪大失所望,姜沫儿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并没有被观物境踢出去,显然她说的是实话,没想到她从姜沫儿这里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问道。
姜沫儿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方才说的世家公子,是谁?”
鹿饮溪:……,她只是扯个幌子骗姜沫儿的,想堵住姜沫儿因换签文而生的怒气,顺便与姜沫儿打开话匣子,没想到对方竟然较了真。
唉!看来她要被踢出去了。
“快说!”姜沫儿狠狠瞪着她。
鹿饮溪在脑子搜索一遍她认识的世家公子,最终挑了一个她觉得最讨人嫌的,“是闻氏二公子,闻人杰。”
姜沫儿一愣,继而脸上一红,“竟是他?”
鹿饮溪等啊等,却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并没有被踢出去。
这下轮到鹿饮溪吃惊了,是姜茭撒谎哄骗他们,观物境根本不会踢人出去,还是闻人杰真的喜欢姜沫儿?
姜沫儿显然也发现了鹿饮溪还在观物之境里,立刻蹙眉道:“谁要他喜欢!一个草包!”
鹿饮溪:……,可是你明明脸很红啊!
“第二个问题,”姜沫儿不悦道,“你喜欢闻人初吗?”
鹿饮溪微微诧异,没想到姜沫儿也会八卦她的私人情感,她果断摇头:“不喜欢!”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的视线便从不远处射过来。
鹿饮溪一转头,就瞧见闻人初凛若冰霜的俊脸,还有如刀的眼神。
嘶~!
手腕乍然一痛。一朵夙寐花不知从何处飞来,金色花瓣竟然刺破了她的皮肤。
下一瞬,就听到脚下传来咯咯吱吱之声。
是冰,是冰破裂了!
鹿饮溪双目微睁,还未来得及跳开,便扑通一声,掉进冰水里。
再睁眼时,她已浑身湿漉漉地掉在大厅里。
她竟然被观物镜给踢出来了!
真是岂有此理!她明明没有撒谎!
鹿饮溪气恼得抹去脸上的冰水,被冻得瑟瑟发抖。
一定是观物镜反应迟钝,在她回答第二个问题之后,才发现她第一个问题撒了谎。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
鹿饮溪猛然转身,果然瞧见闻人初,他依靠着穿云梯,环抱双臂,好整以暇地瞧着她,一副似笑非笑、幸灾乐祸的神情。
“是你搞的鬼?”鹿饮溪恼怒道。
“冤枉!我哪有那个本领,能操纵观物之境。”闻人初含着笑意,上下扫视一圈像落汤鸡一般的鹿饮溪,“所以,你不喜欢我,是假的?”
鹿饮溪神色一僵,老天!这人可真会自作多情!
“可惜要叫你失望了,闻大公子!”她冻得牙齿有点打战,“我是因为第一个问题撒了谎,才被踢出来。”
“是吗?”闻人初笑了笑,朝她走过来,“也许是你喜欢我而不自知呢。”
鹿饮溪愣住,一副仿佛被噎到的神情。这人未免也太自恋又自大了吧!
“那你呢?你又为何在这儿?”她反问。
“茶陵姑娘问我,有没有心仪的姑娘,”闻人初笑着道,“我说,没有。”
他摊开双手,无奈道:“然后就被踢出来了。”
鹿饮溪不信,瞧着他一尘不染的衣袍,“为何你没有掉进冰窟里!”
“因为我跑得快啊!”闻人初低低笑出声,“谁像你似的,又傻又笨!”
谁又傻又笨了!
鹿饮溪气得转身就走。
“喂!还没到下课时辰,私自离开是要扣学分的!”闻人初在背后喊道。
鹿饮溪只好又停下,盼着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儿。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鹿饮溪回头一瞧,见闻人初竟一手解开了腰封,另一手正在脱自己的外袍。
“你干什么?”鹿饮溪立刻瞪大双眼,警惕地盯着他。
闻人初解宝石袖扣的手指动作一凝,挑眉道:“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鹿饮溪:……
“这里是天地境,一举一动都会被天地境记下影像,”闻人初道,“你觉得我能对你干什么?”
鹿饮溪不答话,她觉得闻人初就喜欢戏弄她。
她不再理他,转过身望着大厅里的水晶墙发呆出神。
姜沫儿提到金丝细雨,赫连珠也曾用金丝细雨,他们二人有什么关系?
赫连珠是喜欢折磨人的小恶魔,茶陵忆知情吗?
女王珠炸裂是不是金丝细雨的缘故?赫连天的魂魄又不在女王珠里,为何他会在女王珠炸裂时魂飞魄散?一颗小小的女王珠,竟有如此大的威力,能够掌控一名黑暗道主的生死?
鹿饮溪想不明白,只觉得脑海里有一团浓郁的迷雾,笼罩着一切,叫她找不出一丝线索。
唉!她轻声叹息,这么快就被观物之境给踢出来,她连赫连天的影子都没能瞧见。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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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机会以后很难再有了,只有等她成功破解千度之境后,才能再次进入观物之境,观赏赫连天破镜留下的影像。
一件宽大衣袍兜头罩下,盖了鹿饮溪一脸。
“穿上吧!”闻人初声音里带着丝丝笑意,“本公子难得想英雄救美一回。”
鹿饮溪一把扯下衣袍,正要朝他丢去,闻人初连忙抬手阻止道:“哎哎!别!我是为你好,否则待会儿他们下来,全都瞧见你这幅楚楚可怜又玲珑有致的模样,后悔的是你!”
鹿饮溪不禁有些犹豫。
“而且,他们中的几个年轻人,可不像我这般君子,回学舍之后,不定会在梦里怎么幻想……”
“你闭嘴!”鹿饮溪又气又恼,动作极迅速地将那件衣袍穿上,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就是衣裳太长,拖了地。
闻人初走过来,在她身旁蹲下身。
“你又要干什么?”鹿饮溪下意识就要后退。
“别动!”闻人初攥住她的脚腕,他的手指很是修长,而鹿饮溪的脚腕又十分纤细,轻轻一握,就攥在手心。
他从靴底抽出一把剪刀,刺拉拉下去,将过长的衣袍下摆剪掉。
“你怎么连这个都随身带着?”鹿饮溪吃惊地瞧着那把剪刀。
“闻家大公子有失魂症,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拿剪刀胡乱剪东西,”闻人初提及自己的事,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怎么,你难道没听说过?”
鹿饮溪只知道他有过失魂症,除了给他做过一个傀儡人之外,其他有关闻人初的事她一概不知。
“他小时候,闻朝弦忙于公事,无暇顾及,照顾他的一名老仆欺他无知,便常常用剪刀戳他,剪破他的皮肤,再用灵药将伤口愈合,反反复复,竟也无人发现。”
这个他,自然是闻人初自己。
鹿饮溪听他讲自己的事,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一时间,她竟觉得这位闻氏大公子的过往,也有几分可怜。
“后来呢?”
“后来,他将那把剪刀,扎进了老仆的心脏。”
鹿饮溪微微一愣,目光落在闻人初手中那把剪刀上,挣扎着从闻人初另一手中抽出自己的脚。
闻人初松开她,站起身,剪刀飞快递在手指上旋了几圈,轻笑一声,“怕什么,不是这把。”
衣袍短了许多,刚盖住鹿饮溪的脚踝。
闻人初将剪下来的衣袍递给她,低声道:“把头发擦擦吧。”
鹿饮溪微微一怔,闻人初的语调里竟然透着丝丝温柔。她伸手接过,侧过头去擦拭湿湿嗒嗒的头发,不小心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闻人初却又突然变了脸,冷嘲热讽道:“你可真轻易就相信别人,能对一个一直戏耍你的人起恻隐之心!”
“你!”鹿饮溪将那残缺的衣袍下摆狠狠甩在他身上,气道,“你有毛病吧!闻人初!”
闻人初却神色冰冷地转身,径自走了。
鹿饮溪望着他的背影,愤怒之余,又有几丝迷茫,不是说擅自早退会扣学分吗?为什么他竟一走了之?方才明明好好的,他却又为何突然翻脸?
闻人初,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56. 御物飞行课
“鹿鹿!”关月月夹在一群学子中,从楼上冲下来,“你没事吧?”
鹿饮溪摇头,看来是下课了。
“观物之境里实在太精彩了!”关月月惊叹道,“里面有好多师兄师姐的破镜影像,甚至还有裴幽皑长老的!”
“他们真是太厉害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和他们一样!”关月月一声声道,“鹿鹿你没看到实在是太可惜了!”
鹿饮溪也觉得万分可惜,遗憾道:“月月,你可曾瞧见赫连天?”
关月月神情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她们这边,才悄声道:“当然有,观物镜里的守镜者影像,只有下一个新学子挑战成功后才会消失,然后被赢过他的那位学子的新影像代替,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够赢过赫连天。”
原来如此。
不过除了云川师兄,大概也没人会选赫连天,否则毕业真是遥遥无期。
鹿饮溪心中叹息,她好想瞧一眼影像里的赫连天是什么模样。
“那裴长老呢?”鹿饮溪奇怪道,“也没人能赢过他?”
“大概是没人想挑战他吧!”关月月提及裴幽皑,敬佩中带着几分畏惧,“平日里上课已经足够害怕他了,哪个还愿意选他来挑战,躲避他还来不及呢!”
她神色犹豫一瞬,又道:“不过,将来那一日,我是一定要挑战他的!”
鹿饮溪对关月月的欣赏更多了几分,“你一定可以的,月月!打败他!替灵台宫的每一位学子出气!”
关月月乐呵呵笑起来,“那你呢?你想挑战谁?”
鹿饮溪毫不犹豫,果断道:“赫连天!”
“你!”关月月倒吸一口冷气,“不愧是你,鹿饮溪!”
姜茭很快到场,拿着点名册清点了一遍所有学子,蹙眉道:“闻人初呢?”
众人的目光立刻全都转过来,聚焦在鹿饮溪身上。
都看我做什么?鹿饮溪愣了一瞬,才想起来,她还穿着闻人初的衣服!
姜茭显然也瞧见了她,皱了皱眉,低头在鹿饮溪与闻人初的名字上分别画了一个大叉,不悦道:“下课!”
……
午饭后,学子们可回到学舍休息片刻。
鹿饮溪被关月月央拉进她的学舍,“楼上刚出了人命,还就在你隔壁!鹿鹿,你干脆继续睡我这儿!”
鹿饮溪根本没机会拒绝,她全身都湿透了,关月月找了件裙子给她换上。
两人闭目小憩。关月月一沾枕头就睡着,房内寂静一片,只有关月月均匀的呼吸声。
鹿饮溪却一点睡意也无,下午的课是火术基本法,由云瞿长老所授。
灵台宫宫规要求每一位学子都要掌握最基础的火系、光系、水系、冶炼以及森系术法,此外还有黑暗道怪物相关课程。因此,在升入涉猎班之前,所有吟诵班学子一同上课。
这些灵台宫学子,怕是没有第二个人像她这般,连炼气都无法做到。
想到这里,鹿饮溪微微闭上眼,凝心聚气,感受四周的气从她体内穿过,却不肯停留。
这些年,不管在什么样的境地,她从不曾放弃过,一日又一日,一夜又一夜,她尝试无数次,却一次又一次失败。
那些基本法她早已烂熟于心,却就是聚不了气。
“滚开!放开我!”关月月突然凄惨地发出一声吼叫,“鹿鹿救我!”
她脸色苍白,唇色发黑,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双手无意识地挥舞着。
鹿饮溪被她吓一跳,连忙用力摇晃她,“月月!醒醒!”
关月月睁开眼,气喘吁吁地瞧着鹿饮溪,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做了个噩梦。”
鹿饮溪替她擦了擦汗,给她倒了一杯水,“你梦到什么了?方才你脸都白了。”
“我……我梦到千婴怪,它将我下半个身子都吃掉了!吓死我了!”关月月想起噩梦里的情形,依旧有些发怵,“不过我已很久没做过这个梦了,或许是今日去了天地境的缘故。”
两人收拾了一下,就提早赶去上课的地方,望天楼。
望天楼,位置离天地境很近,但建在湖面上,一共九层。
望天楼楼顶的砖瓦是天蓝色,楼檐各角有孔雀蓝雕花,墙砖是金色,窗子是红色,一眼看去,颇为色彩斑斓。楼下湖面上倒影与之相对,更显得璀璨绚丽。
传闻,望天楼最早由龙小云所建,后来又经金不换所改造,而数百年前,望天楼因为教学事故,突发一场大火,楼内那些历史悠久的设施,被烧得个干净,只剩下个空壳子,如今的望天楼是前任道主新修的,未免再次火灾,他吩咐人在下面挖了一道人工湖,名为天影湖。
云瞿上课的地点,就在望天楼后方的一片水上广场。
只是没想到,竟有人比她们还要早。
只见闻人杰与姜沫儿两个人站在广场一角,不知在说些什么。
姜沫儿一瞧见鹿饮溪,神色顿时有些紧张,迅速远远走开,似乎要躲着闻人杰。
而闻人杰一瞧见她们,反而主动凑上来。
“鹿饮溪!”闻人杰眼神里带着敌意,不满地上下打量她,“我警告你,以后离闻人初远一点!”
鹿饮溪与闻人初在灵台上共度一夜的事,早已传了个遍。在闻人杰心里,从没把闻人初当过哥哥,可即使如此,他也不允许闻人初被鹿饮溪染指。
毕竟赫连天的下场,他可一直都记得清楚。
鹿饮溪一双秀美微蹙,不悦道:“我对他没兴趣!”
闻人杰可不信,“哼!你最好是!”
人越来越多,鹿饮溪看见了茶陵忆,还瞧见不少往届的学子,他们与闻人杰一样,还留在吟诵班。
看来能在三年内升入涉猎班的学子并不多。
未正时刻,云瞿到了。
灵台宫除了升学、典礼等严肃场合,并不强求长老们一定要穿长老服,云瞿今日穿着一身绯红色长裙,衬得她朝气蓬勃,一眼瞧去更像是一位灵台宫学子。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云瞿。
鹿饮溪环顾四周,却没能看到闻人初的身影,又逃课了吗?
“虽说这堂课是火术基本法,但我相信,能够考入灵台宫的你们,都已经掌握了最基础的生火术,”云瞿含笑道,“所以今日,我要教你们的是如何在御物飞行的同时,还施展出火术。”
“光明道始祖有御空之能,但后来者却甚少有人能做到,只能借助于刀剑或其他飞行法器。”
说着,云瞿腰间悬着的一个拇指大小的精巧碧玉葫芦瓶,飞出一柄古朴长剑。
其他学子纷纷动作,都从各自的乾坤法器中取出自己的飞行法器。
闻人杰的是一把镶满璀璨宝石的长剑,姜沫儿的是一只布鸢,茶陵忆的是一段雪白绸缎。其他人大多数还是用剑。
鹿饮溪与关月月相互看了一眼,不禁内心哀嚎,她们两个没有飞行法器,鹿饮溪也不知第一堂课就要用法器。
“怪我粗心!”关月月一拍脑门,“被中午那个噩梦一吓,竟将这个给忘了!我们该提早去找姜长师租借的!”
云瞿也很快注意到她们,走过来询问,“你们的法器呢?”
鹿饮溪歉意道:“云长老,我们没有法器。”
云瞿讶然,“怎么会?赫连天可是留下数不清多少法器的!”
不过她很快就收回了神色,安慰道:“没关系,下次注意。”
鹿饮溪突然想起,云川倒是帮她在乾坤戒里装了不少东西,只是她不清楚到底哪件是飞行法器,她总不能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东西全都拿出来一个个试一试吧?
云瞿像是看穿了她的念头,贴心地提醒她,“我记得赫连天有一把玉扇,还有一朵金丝织造的夙寐花,都是飞行法器。”
鹿饮溪在乾坤戒里翻了翻,只找到了夙寐花。她把夙寐花给关月月,“我无法炼气,这个给你用。”
关月月接过来,“等我学会了,我带你一起飞。”
云瞿详细讲了御物飞行的聚气之法,最后总结道:“简而言之,御物飞行,实为御气,聚气为风,掌控风速与平衡,从保护自己不掉落下来,渐渐做到逍遥自在,任我飞行。”
“各位可根据自己擅长的术法口诀,寻找适合自己的御气之术。”
一道灵符伴随着光影飞来,云瞿接过看完,皱了皱眉,神情变得凝重,而那灵符随即化为一阵烟。
云瞿吩咐道:“大家先花半个时辰练一练,之后我再来教你们空中生火术。”
说完便匆匆走了。
学子们忍不住议论起来。
“灵台宫里又出了什么事?”
“别是又闹出了人命吧?”
鹿饮溪不管那些,只专心依照云瞿所说,对着一片飘落在地的树叶子施法,“风举云摇!”
轻飘飘的叶子,纹丝不动。
关月月也对着夙寐花凝神聚气,“一飞冲天!”
只见那朵夙寐花嗖一下飞出去,很快消失在天际。
关月月惊呆,“鹿鹿,你这法器,可真不一般!我只是用了一点点气而已!”
只是那夙寐花飞得太遥远,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飘回来。
一旁的学子也纷纷练起来。
闻人杰不是新生,已十分熟练,他踏在剑上,念了一句“飞龙在天”,便疾速飞在空中,居高临下,得意洋洋地望着底下众人。
姜沫儿也不甘示弱,布鸢飞出,她一身长裙踩踏上面,颇有些仙气飘飘,引来不少学子的赞叹艳羡。
只可惜,姜沫儿还没来得及骄傲,众人艳羡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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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就移开了。
因为茶陵忆长袖一甩,白绫飞出,将美人儿托举,若轻巧飞燕,好似仙女再临。
茶陵忆飞至闻人杰身边,甜甜一笑,“阿杰,好久不见。”
闻人杰没想到茶陵忆会来他身边搭话,剑身摇晃了几下,他连忙稳住,有些脸红,不敢直视茶陵忆的容颜,结结巴巴道:“茶陵姐姐,你……你飞得真好看。”
姜沫儿顿时脸色黑如锅底。
茶陵忆赞道:“不如阿杰飞得高、飞得稳。”
话音未落,茶陵忆便秀美微蹙,抚摸着胸口轻微咳了一声。
闻人杰连忙降低自己的位置,关切道:“高处风大,姐姐,咱们不如下去一些。”
谁料,茶陵忆竟突然身子一歪,从雪白绸缎上坠落。
“小心!”闻人杰大吃一惊,一个俯身冲过去接住她,抱她一起落了地。
这下有好戏看了。
还在空中的姜沫儿恨恨地盯着他们二人。
闻人杰一落地就连忙放开茶陵忆,脸上红得快滴出血来,“对不起,我……我是一时情急……”
茶陵忆戴着面纱,露出的一双眼里装满了温柔,“不碍事的,阿杰。多亏了你救我。”
闻人杰知道近来茶陵氏在和闻氏议亲,不过对象是他大哥闻人初,因此他得避嫌,可被茶陵忆这么一瞧,他浑身不自在,就像被施了迷魂法一般,脸红心跳。
而在场的诸位,又有哪个会看不出来。
传出去说他觊觎未来大嫂,那他爹还不知会怎么惩罚他。于是,闻人杰心虚地远离茶陵忆,不知不觉竟走到鹿饮溪身边。
看到鹿饮溪连一片树叶子都飞不起来,忍不住又嫌弃道:“你瞧你!和人家茶陵忆哪里能比!就你这样,还敢肖想闻人初!”
闻人杰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话里竟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鹿饮溪才懒得理他,她对关月月道:“你别用力过猛,对它温柔一点儿!要不你试一试‘飘然欲仙’。”
关月月小心翼翼地念了一句,这一次夙寐花果然轻飘飘飞起来。
“不过,它还没巴掌大,我踩上去,脚都没地儿放。”关月月嘟囔道。
鹿饮溪思索一瞬,伸手托住夙寐花,将它勾在关月月发髻上。
只见关月月双脚离了地,缓缓升入空中。
“我飞起来了!鹿鹿!”关月月兴奋地大叫。
有人在一旁不满道:“土包子!”
闻人杰皱了皱眉,嫌恶道:“滚!这没你说话的份儿!”
那学子不敢惹闻人杰,没趣地走开。
“喂!鹿饮溪!”闻人杰抱着双臂,不满道,“你怎么不问问我,闻人初怎么没来?”
鹿饮溪只顾着抬头望着关月月,哪有空理他,挥手道:“他爱来不来。”
闻人杰被噎了一下,不死心道:“他去抓怪物了。”
鹿饮溪一听,转过头来,“什么怪物?”
闻人杰见状,得意道:“你不是说不在意闻人初吗?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鹿饮溪:……,她在意的是黑暗的怪物好不好?!
“当然是害死武一凡的黑暗道怪物!”闻人杰道,“毕竟是死在他的房间里,他这几日可都是睡在树上过夜。”
睡在……树上?
闻人初这什么奇怪癖好?
“啊!!!鹿鹿救我!!!”
空中突然传来关月月的惨叫。
鹿饮溪猛然抬头,只见关月月身上趴着一只婴孩,紧紧地抱着她的腿,而关月月惧怕之下,早已忘了控制气息,随夙寐花一起坠落,扑通一声掉入湖中。
“月月!”鹿饮溪大吃一惊,飞奔过去,跳入湖中。
湖水寒凉,唤起鹿饮溪一些不好的回忆。
她很快游到关月月身边,见她正在水中挣扎,吐着水泡儿,显然关月月并不会游水。
鹿饮溪扯掉她腿上的婴儿,才发现那竟然是泥塑的娃娃,表面被包了一层动物的皮,一双眼涂得漆黑,看着怪瘆人的。
她将关月月送出水面,就见茶陵忆正两眼忧愁地望着她们,伸手喊道:“抓住我!”
关月月握住茶陵忆的手,被拽了上去。
紧接着,茶陵忆又将手伸向鹿饮溪。
鹿饮溪有几分犹豫,茶陵忆那只手却执着地朝她伸着。
她握住茶陵忆那纤细苍白的手,只觉得比自己刚泡过水的手还要寒凉。
只是两人的手刚刚交握,水下就突然又多了一只手,拽住了鹿饮溪的脚腕!
鹿饮溪心下大惊,还未来得及松开茶陵忆,就被狠狠拖入水中!
糟糕!她把茶陵忆也给拖下水了!
鹿饮溪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激流裹挟着她们二人,不知涌向了何处。
57. 天影境
黑暗中,一阵缥缈的歌声,从遥远之外传来,听起来凄凉又神秘。
“带我走!带我走!
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我讨厌这充满霉味的黑暗!
鲜花在我心头绽放,罪恶的幽香令我作呕!
阿爹啊!我好怕!我要回家!
阿娘啊!我好饿!我要吃奶!”
……
是白骨林里的歌声!
怎么这里也会有?
鹿饮溪正疑惑者,就忽听一旁的茶陵忆问:
“你听到了吗?有人在唱歌。”
鹿饮溪震惊地看向茶陵忆,“你……你也听到了?”
茶陵忆的面纱被水流冲走了,露出一张美丽又苍白的脸。
鹿饮溪突然明白茶陵忆为何整日戴着面纱,她这张脸实在太美,又美得有些怪异,苍白中带着娇艳,单薄中又蕴含着勾人的性感。
一些矛盾又相斥的特质,却在茶陵忆身上同时显现。
她环顾四周,只见松林茂密,灌丛郁郁,光线微弱,暗沉沉一片,隐隐约约可见树枝上悬挂着累累白骨。
这里竟是白骨林!
她与茶陵忆狼狈地坐在地上,甚至茶陵忆身下还有鹿饮溪曾经踩到过的那具白骨。
她们怎会被水冲来这里!
白骨林可是离灵台宫并不近!
不,不对!
鹿饮溪觉得,这里的一切似乎有些不对劲,她动了动手臂,发现身边的一切包括茶陵忆和她自己的手臂,都随着她的动作变了形,左右飘了飘,就好像她们并不真的存在,而只是水中的倒影,随着波纹一起荡漾。
“我们坠入天影境了!”茶陵忆蹙眉道,“这里的一切都是白骨林的倒影,得尽快想办法出去。”
茶陵忆说话时,时不时咳几下,衣裙湿溻溻地贴在身上,更显得她孱弱不堪。
鹿饮溪有些担忧,茶陵忆的状态看起来实在很不好,好像随时就能昏倒的样子。只是她的状况也不比茶陵忆好多少,连续两次落水,再被林中冷风一吹,鹿饮溪已有些头重脚轻、昏昏沉沉了。
“我们怎么会掉入天影境?”鹿饮溪疑惑。
“天影湖里设置天影境,是以防天地境的怪物万一逃出来,闯入望天楼伤及学子,天影境的结界只有在黑暗道怪物出现时才会打开。”茶陵忆道。
鹿饮溪手中还攥着从关月月身上扒拉下来的泥塑娃娃,她仔细瞧了瞧,实在不觉得它能是个什么怪物,不过是唬人的玩意儿罢了。
不过她得留着它,好找出是谁要吓唬关月月。
她将娃娃绑在身上,伸手去扶茶陵忆起来。
“当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脚,可惜水流太大,我没来得及瞧瞧是个什么怪物。”鹿饮溪道,“也不知那东西跑去哪儿了,你瞧见它是什么了吗?”
茶陵忆摇摇头,表示她什么也没看见,“不过这里可能潜伏着不少从天地境逃出来的黑暗道怪物,留在这儿会很危险。”
鹿饮溪问:“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天影境里有许多个大大小小的境,有的是写境,是境主按真实存在的某些地方所描绘写下的境,比如眼前的白骨林。有的是造境,是境主自己所创造出来的、真实世界所没有的境。”茶陵忆一边说,一边打量四周,“听说只要找到境主是谁,然后杀死他,就可以破镜出去了。”
无须茶陵忆解释,鹿饮溪自然明白,茶陵忆所说的境主,并非真的指写下白骨林之境的人,而是找到那人留在境中的幻影。
茶陵忆松一口气,淡淡道:“幸好只是个写境,若是造境,只怕破境要难上千百倍。”
“那化境呢?”鹿饮溪忍不住问。
“化境……”茶陵忆的脸色白了白,“化境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鹿饮溪愣了愣,那岂不是入化境的术士,等同于造物主?
“不过化境极其耗费灵力心神,就算是入化境者,也不会轻易去化一个真实的境。”茶陵忆又咳了咳,乏力之下,扶着一棵树干歇息片刻。
鹿饮溪在她面前蹲下身,“我背你吧。”
她怕还没来得及出去,茶陵忆就倒下了。背一个昏过去的人,和背一个清醒的人,她选择后者。
茶陵忆显然也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并没有推拒,软绵绵爬伏在鹿饮溪身上。
鹿饮溪只有一个感觉,茶陵忆好轻。
她朝着白骨林深处走去,心想:这里既然是白骨林的倒影,是否小骨也在里面?
只可惜,她走了许久,小骨也没出来。
而她却又转回了原地,因为她又看到那具曾被她踏碎的白骨。
鹿饮溪只好将茶陵忆放下来,“我们迷路了。”
她根本找不到去往通神谷的那扇门,和那个悬崖。
茶陵忆咬住苍白的唇,神色凄苦地摇头,“或许,这里本就没有路。”
鹿饮溪见她这幅模样,不禁心怀歉疚,“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被连累到此处来。”
茶陵忆抬头看向她,眼中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却又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那一瞬间,鹿饮溪突然从她身上感受到浓郁的悲凉,就好像她身上藏着许许多多的故事。
她压下这种怪异感,思索破镜之法。
片刻后,她清了清嗓音,开始吟唱。
“无妄之灾,将我的肢体撕碎
黑暗之蜮,将我的家掩埋
荧荧鬼火,将我的魂魄焚摧
甜言蜜语,将我的心儿采摘”
林中猛然挂起一阵寒风,吹得两人都打了寒战。
鹿饮溪颤抖着嗓音,继续唱道:
“光明是火,黑暗是刀
我的残骸,在风中枯萎,在林中摇曳,在长夜中烧成尘埃
而我的灵魂啊,它却一直在”
月亮出来了,如水的月光从林间洒下投影,虚虚幻幻。
白骨林的参天古树突然变了样,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长出嫩绿的枝芽,开出一朵又一朵花,连林中的寒风都变成了暖风,点点花瓣从树上飘落,白骨林里一下子变得温暖如春。
而林中那些累累白骨,竟奇异般地开始变化,它们一个个像幽灵复活一般,长出新肉,一点点丰满起来,很快,就都变成了一具具有血有肉的躯体。
鹿饮溪瞪大双眼,震惊地瞧着这一切,她压下心中恐惧,没有停歇,继续唱下去。
“你来了,你来了,来听我歌唱,将你的灵魂留在这儿,把我的财宝都带走。
都带走,再也别回来!”
歌声一毕,树上的人便全都活了!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他们身上还穿着崭新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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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脸上全都带着笑,一个个神情愉悦。
而鹿饮溪踩踏过的那具白骨,变成了一个约六七岁的女童,她穿着一身漂亮的红衣裙,头发乌黑浓密,头顶挽着一个侧歪在一边的可爱花苞发髻,上面还插着一朵太阳花。
“哇!又来了新客人!”那女童拍拍手,欢快道,“看来今天果真是个好日子!”
树上那些人应声附和,对那女童道:“小彤,那就请她去参加境主的婚礼吧!”
小彤露出天真又灿烂的笑,“好极了!这就去!这就去!阿爹一定会非常欢喜!”
她扯住鹿饮溪的衣袖晃了晃,“姐姐!走!我带你走!”
鹿饮溪低头对小彤笑了笑,“好。”
茶陵忆却被这些突然复活的人给吓到,悄悄扯了扯她的另一边衣袖,用极小的声音道:“不,我不想去。”
话音刚落,小彤的笑容便凝固了,那些树上的人一个个神情凝重地盯着她们,似乎茶陵忆说了什么极其冒犯的话。
鹿饮溪忙道:“既然是境主的婚礼,我们当然是要去庆贺的!还请你们带路。”
看这些境中人的神态,只怕她们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更何况,她们必须去探一探,这位境主到底是谁。
小彤那愉悦灿烂的笑容又回来了,其余人也露出轻松的笑。
鹿饮溪随着小彤,朝白骨林深处走去,茶陵忆紧紧贴在她身旁,树上那些人也全都跳下来,跟在她们身后。
鹿饮溪仔细观察她们,发现他们脸上的神态与动作、走路时发出的脚步声、以及鹿饮溪手中小彤那温热的小手,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鹿饮溪不由得感慨,这境主到底是谁?写境造诣竟如此之深。
走着走着,鹿饮溪突然一阵晕眩,脚下的地竟开始扭曲,朝上卷了起来,两旁的树林开始倾斜,繁茂的花枝相互接壤,衔接形成一个巨大的花环,将他们包裹其中。那花环随着她们的深入越来越狭窄,渐渐地,鹿饮溪觉得,她好似在走往一处深井。
身后的茶陵忆突然扯住她的手,悄声道:“再往前走,就只能过一个人了。”
鹿饮溪朝前一望,果然,前方的路已只有一人腰粗了。
茶陵忆又道:“我岁数比你大,算是姐姐,我走前面。”
说着,她咬了咬唇,壮着胆子朝前迈一步。
鹿饮溪瞧着茶陵忆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明明她很害怕,却还要强撑着去保护别人,内心那些因为赫连珠而生出的戒心与防备,突然就消散了许多。
或许赫连珠所做的一切,茶陵忆真的毫不知情,毕竟她们也不是亲姐弟。
她拉住茶陵忆,“你走在后面,我会感觉更安全一些。”
茶陵忆犹豫一瞬,鹿饮溪已迈开步子,走到她前头。
小彤回头冲她们一笑,“快点呀!可别误了境主的吉时!”
由于这圆形的路口越来越狭窄,他们走路的姿势越来越佝偻,渐渐地变成了爬行,这下更像是在井里面,只是井壁是繁花绿叶,叫人不至于太过压抑。
可那些花枝散发的香味太过浓郁,闻久了有些叫人恶心。
“阿娘!”
一旁的浓密花枝里,突然冒出一个约三岁稚童的人头,差点撞上鹿饮溪的脸,冲她发出尖锐又愉快的一声喊叫,还伸出舌头,做了一副鬼脸,几乎唬掉鹿饮溪的一半魂魄。
58. 境主赫连天
她咬紧牙关,没有做声。
“啊!”
后面的茶陵忆发出一声尖叫,鹿饮溪回头一瞧,只见她身旁也几乎贴着一张稚童做出的鬼脸,吓得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脸上已白得如一张纸,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而茶陵忆刚好抬头,一双美丽的双目中满是惊惧。
鹿饮溪瞧着她这幅可怜模样,一下子就想到曾经的自己,小时候那个连连噩梦、夜不能寐的自己。
明明她也该被吓得尖叫,慌得六神无主,可不知何时起,她在这未知的危险面前,竟能心神镇定。
“别怕!”鹿饮溪对茶陵忆道,“你抓住我的脚!闭上眼,别看它们!”
茶陵忆抬头看着她,似乎怔了怔,她伸手去抓住鹿饮溪的脚腕,颤颤巍巍地闭上双目。
一声又一声“阿娘”响起,一颗又一颗人头在花丛中冒出来,就好像这些树枝突然结出了果子一般。
鹿饮溪几乎被自己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给逗笑了。
可她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抵达眼底,就突然想到另一个事:千婴树!
这些人头长在树上,实在和千婴树有异曲同工之妙。
鹿饮溪便再也笑不出来。
万一它们哪颗头饿了,突然咬她们一口,不知她和茶陵忆还有没有命破镜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这条深井一般的路终于到了尽头。
那些浓密的花枝陡然退散,卷起的大地也铺展开来,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模样。
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座古朴的城堡。
城堡之外,四处奇花异草遍地,像是乡郊的原野,天空湛蓝如海,纯净极了,天上没有太阳,但城堡的屋顶却闪闪发着金光,看起来无比华贵,而城堡的墙壁又透着古朴,上面爬满了牵藤引蔓,几乎穿透了墙壁,像是某个贵族世家经过多年的历史洗礼与传承,有着沉沉的厚重感。
只是那城堡的大门,看着尤为奇怪,像是一块巨大的玲珑山石,突兀地插进来,而大门四周,又堆积着许多圆形石块,那些石块的缝隙里,又长满了杂草。
不知为何,鹿饮溪觉得这扇大门,竟像是一座墓碑,叫她心中无来由生出一股阴森诡异感。
那大门上刻着几行字,字迹阴森透骨,鹿饮溪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低声念出来:
我看见一个苍白而恐怖的女人
她站在人群中没有一丝表情
她穿着白衣戴着白纱发髻上还粘着白色的剔骨花
像极了小时候见过的葬礼
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死亡的气息
忽然一群人拥过来将她包裹在中央
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他们笑着闹着推着嚷着欢呼着
原来
她只不过是个新娘
鹿饮溪蹙眉不解,对茶陵忆道:“你觉不觉得,这扇门特别像一个墓碑,而门上这些字,像是祭奠坟墓主人的碑文?”
茶陵忆听了她的话,手上一颤,又出了许多冷汗,咬唇道:“不……不会吧……”
鹿饮溪听她嗓音颤抖得厉害,顿时后悔自己不该说这些话,她也没想到茶陵忆竟这般胆小。
她捏了捏茶陵忆的手心,安抚道:“别怕,咱们会找到法子破镜出去的。”
茶陵忆没说什么,只是握住她的手也紧了紧。
小彤在那扇门前叩了三声,高声道:
“大乖乖、小乖乖,阿娘回来了,快把门打开!”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两扇门旁,分别是五六个孩童,三岁到八岁不等。他们一看到小彤,就开心地笑起来。
“阿爹已等了许久啦!”他们催着小彤,“快带她们过去!”
小彤点点头,“我先带她们去换衣裳。”
小彤领着她们穿过长长的花廊,拐入一间鲜花搭建的屋舍,又从花丛里扯出两件纯白色轻纱长裙,那长裙的款式十分奇特,衣领很低,而裙摆又很大,裙摆底部还镶嵌着几多鲜红的香雾花。
鹿饮溪从未见过这样的衣裙。
两人接过衣裙,默默换上。
小彤又递给她们两件半透明的白色头纱,示意她们戴上,“这是境主定下的规矩。”
戴上头纱,小彤又扯出白纱手头,帮她们二人戴上。最后,还给她们的发髻上,一人别上一朵纯白剔骨花。
“规矩是多了点,不过待会等你们见到境主,就会明白,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彤说着,便示意她们随她出去。
鹿饮溪瞧着自己解下的衣服,蹙眉道:“我的娃娃不见了!”
她那个泥塑娃娃,明明方才她就和衣服一起解下放在这儿的!
“我没瞧见!”小彤心虚地喊一声,转身出去了。
鹿饮溪看见她的衣服里鼓起一个大包,而泥塑娃娃的腿根本藏不住,还露在外面。
她没有揭穿,装作没瞧见。
“你怎么样?”鹿饮溪担忧地问茶陵忆。她害怕茶陵忆支撑不住,会昏过去。
她扭头一瞧,只见这一身白裙与茶陵忆的气质极为相配,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茶陵忆整个人就像随时都要昏倒,但她强撑着微微摇头,“我没事。不过我们得尽快想办法破境,在境里待太久,会伤及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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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饮溪点点头,将手臂借给她,茶陵忆挽着她,几乎半个身子歪倒在她身上。
她们随着小彤穿过一片花香浓郁的花园,绕过几座房屋,终于来到最中央那座宫殿。
她们一步步迈上长长的阶梯,阶梯两旁布满了鲜花,而宫殿门口,站着两行守卫,穿着铁甲,佩戴长刀,神情威严。
待进入殿内,只见里面已有许多宾客,他们一个个穿戴华贵,只是却全都没有脸。
鹿饮溪心中疑惑,自她入境以来,所见的每一处都如此逼真,怎么这儿的宾客反倒没有脸呢?
这里的境主既然有本事能将一朵花一片叶子甚至一粒灰尘都能写出来,为何不给这些宾客画脸?莫非是怕有境外之人认出他们来?这么说,他们也是境外人的影子?
鹿饮溪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个个滑过,努力记住他们的身高、身材比例、手指长度及骨节大小、还有佩戴的饰品等细节。
这些宾客虽看不到脸,却是一个个散发着朝气,应都是年轻人。
只可惜,她脑海里并没有搜寻到与这些宾客相似的哪个贵人。
见到她们来,那些宾客纷纷散开在两旁,让出一条道来。
鹿饮溪这才瞧见,前面已站了十几个姑娘,全都是身穿白裙,头戴白纱,与她和茶陵忆的衣着一模一样。
她们站成一排,等在那里。
小彤将她们二人引入其中。
鹿饮溪这才瞧见,大殿之上,雕刻着奇花异草的宽大宝座上,侧坐着一个青年。
他穿着一身黑沉沉的衣裳,那衣裳款式奇特,上下两分,腰部收得很紧,鹿饮溪从未见过这样的衣裳,但它却衬得青年的身材十分挺拔,双腿修长,腰细肩宽。
青年戴着金色面具,看不到五官,只露出修剪得很短的一头黑发。他一手拿着一束鲜红的香雾花,另一手正一片一片地将那花瓣揪下,再毫不留恋地丢在脚下。
他的手指洁白修长,而他的食指上,戴着一枚戒指。那戒指冰金色,晶莹剔透,闪烁着点点星光,一眼望去,好似璀璨银河。
鹿饮溪不禁瞪大双眼,那戒指,鹿饮溪见过!
不止见过!她还正戴在手上呢!
那是赫连天的乾坤戒!
她下意识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指,却摸了个空,她的戒指不见了!
明明她试过许多办法,怎么都摘不下来!怎么这会就突然消失了!
难道,只有戒指原来的主人才能够叫它听话吗?
她紧紧盯着那黑衣青年,胸膛里的那颗心不受控制地跳起来,一下又一下,十分猛烈。
是你吗?赫连天?
59. 婚礼
“阿爹!”小彤笑着上前,欢快道,“吉时已到,阿爹快请阿娘出来成亲吧!”
青年手上动作不停,淡淡道:“你衣服底下藏的是什么?”
鹿饮溪听到他开口说话,心又急促跳了两下。
他的嗓音,像极了赫连天的声音!
但鹿饮溪不敢去相信,这里的境主,竟会是赫连天!
可是,茶陵忆不是说,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写境吗?
不过,谁说写境的境主,不能是入化境的人呢!
鹿饮溪又想起赫连天的遁空术。
所以,赫连天,是你吗?
这里是你生前写下的境,对不对?
“呀!没什么!”小彤连忙捂住自己鼓囊囊的衣裳,慌张道,“不过是个顺手牵羊的小玩意儿!”
赫连天伸出手,什么话也没说,小彤却不敢不将泥塑娃娃掏出来,递到他手上。
“对不起,阿爹,小彤以后再不敢犯了。”
赫连天抬起手,摸了摸小彤的头顶,淡淡道:“乖。”
而那泥塑娃娃,顷刻间在他手中化为虚无,进入了乾坤戒。
赫连天手中的花,也终于被他揪得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杆。
他这才将花杆无情地丢掉,站起身,指尖掸去落在身上的零星碎花片,一步一步迈下台阶。
“阿爹,人都在这里了!”小彤殷勤地跟在身后介绍,“每一个都是极品的美人儿!”
赫连天淡淡嗯了一声,冷声道:“做得很好。”
鹿饮溪有些疑惑,之前小彤说今日是境主的婚礼,难道他的新娘子是临时选出来不成?若真如此,那她和茶陵忆,岂不是也是新娘子候选人?
只见赫连天从那些穿着白纱裙的姑娘面前,一个个走过。
他走过谁身边,谁便悄悄红了脸。他没有停留,那些姑娘又一个个发出失望的叹息。
可他走到鹿饮溪面前时,停下了脚步。
鹿饮溪微微瞪大双眼,心跳再一次骤然快起来。
面纱遮住了她的脸,掩藏住她紧张又期待的神色。透过面纱,她隐隐约约瞧见对方面具后的一双眼。
那双眼也在盯着她。
他们对视着,默默无言。
赫连天缓缓俯身,凑近了她,几乎贴上她的脸。
鹿饮溪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心跳剧烈得几乎耳鸣,似乎周遭的一切全都消失无形,只剩下她和眼前这个人。
就在鹿饮溪以为他要选自己时,他却又直起身,转开了眼,朝前又迈了一步。
那一刹那,惊诧、失落涌上鹿饮溪的心头,说不上哪个更多。
不过很快,这种复杂的心绪,就被为茶陵忆的担忧所取代。
果然,茶陵忆扭头看向她,双眼中流露出无助与慌张。
而鹿饮溪也蓦然从怔然中回神,这里是天影境!她必须杀死境主,才能破镜出去!
眼前这个人就算真的赫连天,也只是他遗留在境中的影子!是这里的境主!
她不能因为赫连天而对他留恋不舍!
“你,”赫连天对茶陵忆道,“今日与本境主成婚。”
茶陵忆整个人都发起抖来,想要拒绝却又不敢。
鹿饮溪朝前迈一步,“境主为何不选我?”
赫连天微微偏头,看向她,似乎有些不悦,片刻后,他嗤笑一声,“本境主倒也不介意多娶一个。”
他转头对小彤道:“她们俩一起!”
小彤露出惊奇的表情,“哇!一次娶俩!这还是头一回呢!”
鹿饮溪:……,莫非这境主已娶过很多次?没事就成亲玩儿?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脑海,既然他已成亲许多次,那他以前的新娘子,都去哪儿了?
“别!”茶陵忆颤着嗓音道,“境主,我妹妹不懂事,境主饶了她吧!”
“饶了她?”赫连天冷眼看向茶陵忆,“怎么?做我的新娘子是什么可怕的事吗?莫非你不愿意?”
茶陵忆慌张地摇头,“没有!我愿意!我愿意的!”
赫连天冷哼一声,“今日的新娘子,有点多舌。”
话音刚落,茶陵忆就脸色一白,身形晃了晃,若不是鹿饮溪及时扶住她,差点就昏过去。
眼看小彤从衣袖中掏出一把剪刀,朝她们走来时,鹿饮溪才陡然明白茶陵忆在害怕什么。
这是要剪掉她们的舌头!
“境主不是喜欢听歌吗?”鹿饮溪急中生智,“若是没了舌头,唱歌可就不好听了。”
她怀疑白骨林的歌声就是唱给境主听的,否则怎么她一唱歌,境主就现身了呢。
小彤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赫连天。
赫连天摆摆手,小彤便退了回去。
鹿饮溪松一口气,而她手中茶陵忆的手掌心已满是冷汗。
“还不跟上来!”赫连天转身,不满地发出一声冷哼,似乎是嫌弃她们不够识趣。
鹿饮溪两人跟上去,茶陵忆跌跌撞撞几乎站不稳,鹿饮溪只好伸出手臂揽住她。
她抬头望着赫连天那冷意森然的背影,纵然知道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影境,可心里头还是止不住地失望。
为何境里的赫连天如此冷酷无情?甚至凶残?一点也不像她记忆中的那个人。
赫连天迈上台阶,抬手一指那满是奇花异草的宽大宝座,冷声问道:“你们俩,谁先坐上去?
茶陵忆一张脸煞白,连连摇头,颤声道:“不!不!我不坐……”
赫连天紧紧盯着茶陵忆,虽然戴着面具,但不妨碍他散发出来的叫人生畏的威逼与压力。
鹿饮溪上前半步,手臂一转将茶陵忆护在身后,“我先坐!”
赫连天微微转头看向她,冷笑一声,“好!好极了!”
他微微俯身,伸出右手,做出一副体贴客气的模样,“请,我的新娘。”
鹿饮溪刚要抬脚,却被茶陵忆拽住。
她回头,只见茶陵忆嘴唇都咬破了,对着她猛烈摇头,“别!别去!”
以茶陵氏如今的地位,茶陵忆作为独女,见过的世面自然比鹿饮溪要多许多倍,鹿饮溪猜测,或许这宝座上蕴藏着极其危险的东西。
但鹿饮溪眼尖地发现,那些奇花异草之中,夹裹着一朵金色夙寐花,只是它被掩藏在繁花茂叶之中,极为隐蔽。
夙寐花是赫连天所造,鹿饮溪每次看到它,都会觉得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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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亲切。
她安抚地拍了拍茶陵忆的手背,“别怕,没事的。”
她松开茶陵忆,大步上前,转身坐入宝座中央。
那座位宽敞无比,鹿饮溪本就身材纤细,两旁便都有些空荡荡的。
她居高临下,望着众人。
什么也没发生。
鹿饮溪松一口气,看来并没有什么危险。
不,不对!脚底下是什么东西在爬?
还有她的手、她的腰、她的脖颈!
痒痒的!就像有东西在一点点啃噬亲吻!不放过她身上任何一个地方!
鹿饮溪低头一瞧,只见那些雕刻的花草竟变成了真的!
它们从座椅上伸出来,缠住她的双脚,爬上她的腿,勾住她的腰,勒住她的脖颈。
而那朵夙寐花,悄悄从她的后颈爬出来,撬开她的双唇,探入她的口!
甚至,还在纠缠她的舌!
鹿饮溪震惊地瞪大双眼。
只可惜她根本发不出声音,因为她的舌头被夙寐花缠住了!
她也根本动弹不了一点,她全身上下都已被那些花草紧紧包裹。
甚至那些花草,再努力地朝她身上扎根!
鹿饮溪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这感觉,就好像……就好像她被这些花草给活葬了!她的血肉成了供养它们的土壤!
透过面纱,她瞧见茶陵忆神情凄楚地望着她,双目里满是绝望与同情。
就在鹿饮溪快要窒息时,赫连天/朝她走过来,伸出手指,挑开了面纱。
花团锦簇之中,少女纯净的双目就像是汩汩而流的清泉,冲掉那些浓郁的花香,拂去人心中蒙上的污垢,叫人为之心动神迷。
赫连天一眨不眨地瞧着她,俯下身,低头吻上来。
鹿饮溪顿时瞪大双眼。
赫连天背对着众人,摘下了面具。
可是鹿饮溪也瞧不见他的脸,因为她的双眼被赫连天抬起手遮住了。
身上那些花草像是嗅到了什么,疯狂用力,勾缠得又紧又狠。
鹿饮溪什么动作都做不了,只能任人施为。
赫连天的舌尖有点寒凉,非常灵活地将她口中的夙寐花解开,将花瓣打散,再将它们一片一片地勾走。
而鹿饮溪的心也几乎被他这个吻给搅乱了,大脑里空白一片。
最后一片夙寐花被吞入赫连天口中后,缠在鹿饮溪身上那些花草渐渐松开,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藏进宝座,又变成了雕刻的模样。
赫连天退出来,大拇指抹掉鹿饮溪唇边的津液。
“不愧是我的新娘,美极了。”
鹿饮溪睁开双眼时,赫连天早已将面具戴上。
她双眼迷蒙,愣愣瞧着他,一时竟忘了该作出如何反应。
赫连天似乎十分愉悦,连身上的冷意都消散许多。
他在鹿饮溪面前单膝跪下,脱下食指上的冰金戒,牵住鹿饮溪的右手,将戒指缓缓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他低下头,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原本宽松的戒指顿时收紧,变得严丝合缝。
“恭喜阿爹!”小彤在下面拍起手来,欢快道,“终于找到阿娘了!”
60. 婚礼2
座下的无脸宾客,纷纷朝他们举杯庆贺。
喜庆的奏乐声也齐声响起,为他们献上美妙的祝福。
茶陵忆有些诧异地望着这一切,似乎不敢相信鹿饮溪竟逃过一劫。
赫连天站起身,嗓音愉快道:“今日本境主大喜!愿与诸位同乐!”
他看向那群无脸的宾客,“其余的姑娘们,任由诸位挑选。”
众人发出一阵愉快的欢呼。
“不过,”赫连天声音一冷,“本境主向来不喜欢勉强,情爱这种事,自然是要两心相悦才能成双,你们定要姑娘们点头才行。”
那些宾客们一个个走向那群白裙姑娘,他们一个个身形潇洒、谈吐不俗、仪态大方,很快便赢得了姑娘们的芳心。
没过多久,大殿之上,便是一对又一对佳偶。
唯独茶陵忆被剩下了。
她神情有些茫然,还有些不知所措,就好像她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这位新娘子怎么办?”小彤望着茶陵忆,发出疑问。
赫连天抬头望了她一眼,冷漠无情道:“既然她并不情愿,那便放她自由,逐她出去。”
小彤与一群孩童立刻围上来,推搡着茶陵忆,要把她赶走。
茶陵忆朝鹿饮溪投来哀求与恐慌的眼神。
“等等!”鹿饮溪制止他们,抬头望着赫连天,“她是我姐姐,哪有妹妹成亲,姐姐却要被赶出去的道理!”
赫连天低笑一声,“夫人说得对,既然是夫人的姐妹,那便留下来,好好招待。”
那群孩童的动作,从推搡变成了彬彬有礼,邀请茶陵忆入座,给茶陵忆端上美酒。
“走吧,夫人,”赫连天伸出手,掌心朝上,“该回房了。”
鹿饮溪抬手轻轻搭在他手心,借着他的力从宝座上站起,与他一同迈下台阶。
她转头看向茶陵忆,只见对方也在望着她。
虽然茶陵忆什么也没说,但她的目光里满是无助,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神情里透出的凄楚快要将她整个人淹没,瞧着实在可怜。
鹿饮溪不忍心将她一个人丢下。
更何况,要想杀死境主,她最好与茶陵忆不分开,一起商量对策。
“夫君,”鹿饮溪放柔声音,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娇弱可人,“我姐姐生性胆子小,不如叫她一起,和我作伴。”
“哦?”赫连天的尾音挑起声调,有些阴阳怪气,“我还以为,生性胆子小的那个,是你呢。”
鹿饮溪有一种莫名其妙被刺的感觉,她另一手扯住赫连天的衣袖,晃了晃,像是在撒娇,“今日新婚,夫君就允我一回。”
赫连天的手臂一僵,转头看着她。
虽然他戴着面具,但鹿饮溪却依然觉得尴尬,尴尬得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就在她思索怎么才能叫赫连天让步时,对方突然笑出了声。
“我倒不介意多一个人在场,不过,你确定要她一起?”赫连天低声道,“婚礼下一步是洞房花烛,你不会不知道我们即将要做什么吧?”
鹿饮溪微微一愣,脸上顿时开始烧起来。
洞房花烛……,她与赫连天成亲,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但他们却从未洞房花烛过……
天!鹿饮溪!你在想什么鬼东西!
这里是天影境!
不是你依靠情郎的影子来弥补臆想、慰藉自己的地方!
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杀死眼前这个境主吧!
“夫君法力无边,施一个结界将她隔开不就好了?”鹿饮溪眨一眨双眼,竭力表现得无辜又纯情,“姐姐只要知道我就在旁边,就不会害怕了。”
赫连天瞧了她片刻,就像没看穿她的伪装一般,低笑一声,“夫人对自己喜欢的人,还真是不一样呢!”
虽然他在笑,但鹿饮溪却感觉他生气了。
难道这个影子赫连天不喜欢撒娇的?不喜欢纯情的?
那他喜欢什么样的?泼辣的?
鹿饮溪干脆狠狠在赫连天的手臂上一掐,“我说带上她就带上她!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嘶~”赫连天疼得发出一声低低呻/吟,似乎不敢置信,鹿饮溪竟然敢掐他,“你……鹿饮溪!你活腻了!”
鹿饮溪瞪着他,不甘示弱,“活腻的是你!”
话一说完,她就自己一怔,气势就一下子没了。
她想到真实的赫连天,那么年轻就死了。
她的脸上流出思念、惋惜、还有悲痛。
哪怕是对着赫连天的影子,她也不该说出这般话。
“对不起,我……”鹿饮溪歉疚地望着赫连天,“我不是有心的。”
赫连天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道:“你想带,就带上吧。”
鹿饮溪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夫君!”
心中却道:老天!赫连天竟然真喜欢泼辣的!
鹿饮溪扭头,示意茶陵忆跟上她。
茶陵忆这才从那群殷勤给她倒酒夹菜的孩童里脱开身,脚步不稳地朝她走来。
“姐姐别怕,”待茶陵忆走近,鹿饮溪握住她的手,“夫君不会伤害你的。”
她侧头问赫连天,“对不对,夫君?”
而一旁的茶陵忆,趁人不注意,悄悄在鹿饮溪手掌中放了一枚细长的钢针。
鹿饮溪不禁暗暗佩服,也不知茶陵忆从哪里找出来的!
这个体弱不堪的姑娘,今日给了她太多惊喜。
赫连天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回应道:“夫人的姐妹,我自然不会伤她分毫。”
三人一起,离开大殿,转入后室,迈上楼梯台阶,走向最高层。
鹿饮溪自小爬山惯了,倒是不累,但她怕茶陵忆受不了。
果然,茶陵忆已体力耗尽,气喘吁吁地倒在了台阶上。
鹿饮溪想去搀扶她,却被赫连天攥紧了手不放。
“让她慢慢爬,”赫连天不悦道,“你放心,没有本境主的命令,任何人都没胆子上来,她安全得很。”
鹿饮溪对上茶陵忆的目光,茶陵忆对她微微点头,眼神里流露出鼓励和担忧。
鹿饮溪明白,茶陵忆在鼓励她杀死赫连天,又担忧她杀不死赫连天。
她转回身,一边思索着如何杀死身边这个人,一边道:“那好,咱们先上去。”
话音刚落,她身子陡然一轻,竟是被赫连天抱了起来,吓得她差点发出一声尖叫。
赫连天一言不发,动作极快,顷刻间便到了顶楼。
顶楼之上,没有楼下那些花团锦簇,反倒干净极了,整个房间都是蔚蓝色的,像一片海洋。
鹿饮溪被赫连天放下,双脚着地。
房间里没有床,但是地上软绵绵的,像踩在云端。
“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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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天从背后拥抱着她,语调一下子变得极其轻柔,像换了一个人,“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鹿饮溪微微一怔,有那么一瞬间,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赫连天是真的!婚礼是真的!吻是真的!拥抱是真的!眼下的柔情蜜意也是真的!
可惜,这些全都是假的。
赫连天他死了!
而你身后的这个人,只是一个不择手段维护天影境的影子!他会在发觉你是境外人时就抹杀掉你!
“怎么了?”赫连天将下巴抵在她头顶,嗓音轻柔,“在想什么?”
他的语调越是温柔,鹿饮溪心中便越是难过。
若赫连天还活着,他断不可能如此对她,不说他们之间本来就不曾有过什么情意,就连最普通的朋友都不是,更何况自己还可能是害得他魂飞魄散的凶手。
越是美好,越是提醒她认清眼前的虚假。
她甚至怀疑,这个境并不是写境,而是造境,境里的赫连天会根据闯入人的不同而做出不同的反应。
对付像自己这般对赫连天心怀幻想的姑娘,成亲与洞房花烛无异于最锐利的武器,轻易攻破人的心房。
鹿饮溪转过身,面对面瞧着赫连天,装作不知对方的身份,试探道:“夫君,你我既已成亲,可否告知我你的名讳?”
赫连天默了片刻,才道:“你难道不知我是谁?”
鹿饮溪睁着一双无辜眼,摇头道:“不知。”
赫连天又默了默,引诱道:“那你摘下我的面具,就知道了。”
鹿饮溪微微一怔。
她的确非常想摘下这张面具,可是她不敢。
她害怕面具后面,并不是赫连天。
她更害怕,面具揭开,会看到一张和那些殿上宾客一样空白的脸。
“你在害怕,”赫连天道,“你怕什么?怕我这张面具底下,长着别人的脸?”
“还是害怕我其实没有脸。”
鹿饮溪被他说中心事,心中微惊。没想到一个境中的影子,竟也如此敏锐。
“别怕。”赫连天握住她的手,牵引着她,摸向自己的面具。
鹿饮溪的心又急促跳起来,因为那两个熟悉的字,也因为面具之下、即将露出的那张脸的诱惑。
她捏住面具的边缘,就要揭开。
“若我是你想的那个人,”赫连天突然道,“你愿意与我洞房花烛吗?”
鹿饮溪一怔,她愿意吗?
纵然对面的人只是一个影子,但鹿饮溪也不愿对着他撒谎。
她放下手,语气掩饰不住惆怅与哀伤,“洞房花烛是要两心相悦的有情人才做的事。”
赫连天却又问她:“你与我,难道不是两心相悦吗?”
鹿饮溪不明白一个影子为何这么多问题,她与赫连天又怎么可能会两心相悦呢!
她压下心中情绪,突然抬手搂住赫连天的脖颈,露出一个伤情至极的笑,任是谁见了都会动容。
“我心中怎么想,你早就看穿了,何必非要我说出口呢。”她委屈地抬头,闭上眼,踮起脚尖,偏头吻在赫连天耳畔。
同时,她将手中的钢针,狠狠刺向赫连天的后脑!
“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深情吗?”赫连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几乎捏碎了她的骨头。
“深情到要亲手杀死我?”
61. 境主到底是谁
这句话是一道枷锁,一下子将鹿饮溪锁住,叫她全身的力气都散尽,更是一把锐利的刀,叫她的心刺得血淋淋的。
“我没有想要杀你。”她委屈道,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
“是吗?”赫连天冷笑。
他取下她手中的钢针,只见那针尖上已沾染了一丝鲜红的血。他指尖轻轻一弹,钢针的一端就卷成了一朵花,而那针尖的血就成了鲜红的花蕊。
乍一看,像是一根精巧别致的发簪。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若你不想魂飞魄散,最好老实回答我。”
他一手将那钢丝花插入鹿饮溪的发髻,另一手揽住她的纤腰,冷冷问道:
“你与我,难道不是两心相悦吗?”
鹿饮溪摇摇头,突然觉得疲乏极了。
若是两心相悦,当初在棺材里那次,赫连天或许就不会死了。
在洞房花烛与死亡之间,赫连天选择了死亡。
她黯然神伤道:“几乎陌路不相识,何来两心能相悦。”
对面的男人默然片刻,低声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心话。”
他松开鹿饮溪,抬手摘下了面具。
他的动作太快,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以至于鹿饮溪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她愣愣地瞧着眼前这张英俊得叫人失神的脸,嘴巴微张,彻底失语。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足够让一场梦醒。
鹿饮溪恼羞成怒,愤然道:“闻人初!怎么是你!”
闻人初手里捏着面具,低低笑起来,“好玩吗?夫~人~”
鹿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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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快要气炸了!
她以为他是赫连天,她做他的新娘,接纳他的亲吻,被他拥抱,还对他流露着思念与情意,甚至为了破镜对他投怀送抱……
她万般不舍、愁肠百结时,这个人却藏在面具后面,看她的笑话!
“你!你是故意的!”鹿饮溪怒瞪着他,“你偷走我的戒指!还模仿他的声音!”
闻人初笑道:“冤枉!我可没说过我是谁,是你自己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这个词实实在在地戳在鹿饮溪心坎上,叫她既难堪又心痛。
“你是什么时候入境的?”鹿饮溪压下那些乱糟糟的情绪,“既然你不是境主,那真正的境主是谁?”
闻人初收起笑容,神情凝重地望着她身后。
“真正的境主,就在你背后。”
62. 破镜
“轮到我了是吗?”闻人初嘴角微勾,仿佛窥见了自己的命运,“到最后,你还是要亲手杀死我?”
鹿饮溪脚步微顿,手中紧紧攥着那支钢簪,抬头瞧着他。
闻人初目光微垂,瞄一眼她手中紧握着那个他亲手为她做的发簪,笑容苦涩。
这个看似胆小柔弱的姑娘,她怕得发抖,却还在满心想着如何杀死自己。
她口口声声说着对赫连天的爱意,就连他听了都心生酸涩。可她连对着“境主”赫连天,都能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更何况一个闻人初呢!
“谁能说境主只能有一个呢,”鹿饮溪道。
“若你不是境主,只是茶陵忆写下的影子,那你怎么会对我的心思如此了如指掌?”
茶陵忆不可能写出这么一个利用赫连天来戏弄她的、生动无比的闻人初。
鹿饮溪又朝前迈了一步,“你也是境主,不是吗?”
闻人初望着她,用一种鹿饮溪看不懂的眼神。
“你猜得很对!”闻人初低声道,“你双眼里的清澈懵懂,总是会叫我忘记,我的新娘其实是个很聪慧的姑娘。”
“可我不明白,”鹿饮溪又靠近他一步,“你明明有很多机会,为何不杀死我?”
鹿饮溪觉得,在宝座上被鲜花缠住的时候,只要闻人初不出手,自己可能就已死了。
“比如现在,”鹿饮溪走到他面前,离他十分近,双目逼视他,“你也可以杀了我。”
闻人初怔了怔,身上的冷硬肃杀褪去,神情有些许迷茫,“我不想杀你。”
“为什么不想杀我?”鹿饮溪那颗沉寂的心再次跳起来,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或许眼前的影子虽然是闻人初,但塑造出来这个“闻人初”的境外之人,有没有一丝可能,是赫连天?
否则为何她会对他生出那种熟悉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在她面对境外的闻人初时,却没有。
她忐忑又期待地问:“境主的影子,可以与境主本人长相不同吗?”
闻人初愣了一瞬,答道:“这里是写境,还是写境里临摹最佳的影境,影子当然是和境主本人一模一样。”
鹿饮溪听了,心里头满是失望。
她的这幅神情也全都落入闻人初眼中。
“那为何你能取走我的戒指?”鹿饮溪不甘心地问。
闻人初苦笑一声,“我没有取走你的戒指,那一切只不过是个幻象。”
鹿饮溪怔了怔,她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闻人初目光微垂,审视着她,“你在期待什么?期待我其实是你心上人的影子吗?”
鹿饮溪不说话。
闻人初嘲讽道:“是与不是,又能如何呢?只要我是境主,你就会杀死我,对吗?”
鹿饮溪咬唇不语,闻人初说得不错。
闻人初自嘲一笑,不知在笑自己,还是笑这个境中荒诞的命运。
“我的确也是境主。我原本只是在境里写一处陷阱,抓一只逃跑的怪物,却没想到我的侵入竟引起了原境主茶陵忆的注意,遭到她的围堵截杀,我为自保只好反杀她,抢占了她境主之位,但没想到她虽看着不堪一击,却比我想象中难以对付,叫她趁机寻个空子溜出去,将你拽了进来。”
“我不杀你,大约是因为,我想多留你在这儿一刻,”闻人初道,“我不希望你那么早破镜。”
鹿饮溪微微一怔,闻人初话语里的不舍,就好像是他对她已生出迤逦情丝一般。
一个影子,也会有感情吗?
鹿饮溪正犹豫着要不要对闻人初补上一簪子,却见闻人初的身形微微一晃。
她低头一瞧,只见闻人初的半只脚已化成了透明的冰。
“你……你真的中毒了!”鹿饮溪吃惊道。
她明明只刺破了一点点皮,而闻人初一直没什么动静,鹿饮溪还以为他并没有真的中毒。
闻人初身子一歪,倒在她身上。
他个子太高,以至于鹿饮溪被他连带着压倒在地上。
“鹿饮溪,我消失后,你会想念我吗?”闻人初在她上方,一双眼直直望着她,“就像你想念赫连天那样。”
鹿饮溪为他话语里浓郁的哀伤所震惊,这还是方才那个冷漠又阴晴莫测的闻人初吗?
影子和主人,会差别这么大吗?
“我只是一个影子,”闻人初望着她,伸手抚摸着她鬓边散落下的发丝,双目里竟流露出丝丝情意,“可是,我多希望我不只是一个影子。我嫉妒他。”
鹿饮溪一怔,嫉妒谁?嫉妒境外的闻人初吗?还是嫉妒她心中的那个人?
冰蔓延的速度很慢很慢,或许是因为闻人初中毒不深。
闻人初抬手,宽大手掌包裹住她的拳头,带着她一起将那钢簪刺入自己的心脏,又一寸寸深入。
鹿饮溪震惊地瞧着他,“你做什么?!”
“等你出去后,你会发现,境外的闻人初,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毫无记忆。”闻人初紧紧攥着她的手,不叫她逃,“鹿饮溪,我想叫你记住我。”
鹿饮溪心中一疼,手上冰凉一片。
闻人初心口的血流出来,淌在她手上。
她愣愣瞧着他,眼看着他精致冷峭的眉眼一寸寸变成冰晶,碎成冰粒簌簌而落,洒进她的衣领里,沾满了脖颈。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叫鹿饮溪瞬间失神,她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张俊美的脸,却摸了个空。
第二个境主也死了,很快,城堡崩塌了,巨大的落石在坠落在鹿饮溪身上之前,所有的一切都骤然化成了水。
“鹿鹿!鹿鹿你醒醒!”
鹿饮溪听到关月月焦急的呼唤声,从遥远变得贴近。
她挣扎着睁开双眼,对上一个少年精致的眉眼和琥珀色的眼瞳。
是闻人初。
而他正紧紧拥抱着她,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头发滴滴答答地淌水。
鹿饮溪怔怔瞧着他,恍惚之中,以为自己还在境中。
闻人初见她醒了,迅速将她丢下,害得鹿饮溪身子不稳地落地,还好关月月及时上前扶住了她,才没有摔倒。
鹿饮溪从怔愣中回神。她又目光打量闻人初的神色,突然发觉,境中的闻人初和眼前这个真实的闻人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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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有所不同,境里的那个似乎年龄要大上几岁,看上去更成熟稳重些,身材也更康健些。
而眼前这个,身形更为削瘦单薄,脆弱中又带着少年人的朝气。
“方才我只是路过,顺手捞你一把,”闻人初见她愣愣瞧着自己出神,眉头紧皱,满脸不快,还很嫌弃地掸了掸身上的水珠,“希望你不要自作多情,对我产生多余的误会。”
鹿饮溪:……,看来闻人初当真对境里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她松一口气,说不上失落还是庆幸。
以闻人初恶劣的本性,他若是知道她在境中将他错认成赫连天,还与他有过那些亲密的事,他一定不肯放过机会,对她大加戏弄和嘲讽。
幸好,他什么都不知道。
关月月上前扶起她,“鹿鹿,你没事吧?你落水很久都没上来,快急死我了!幸好闻公子来了,跳进湖里将你捞出来!”
“我也跳下去捞你了!”闻人杰不满地插话,“只是我没找到你!你也太能折腾了,怎么每次有你在,就准没好事儿!”
闻人初冷冷瞥了弟弟一眼,闻人杰立刻闭嘴了。
“那只怪物呢?你抓到它了吗?”鹿饮溪抹掉脸上的水,问闻人初。
她记得境里的闻人初说过,他是为了抓怪物才写境的。
闻人初顿时不高兴地皱眉道:“叫它跑掉了!若不是为了救你,我早已抓住它!”
说完,他就径直离开,留给鹿饮溪一个冷漠的背影。
鹿饮溪收回目光,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闻人初作为新学子,修为既然都能写境了,干嘛不直接入大学班?
她可没忘,上回在灵台上,他还说自己连御剑都不会呢!
看来她又被他耍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还不知自己被他愚骗了多少次。
钟声敲响,下课时辰已到,云瞿却并没有回来,一名叫单潇的长师跑来吩咐大家可以走了,说是光明道突发急事,道主急召云瞿长老一起去了长生会。
众学子纷纷散去。
“茶陵姑娘!”鹿饮溪喊住转身正要离开的茶陵忆,“可否留步?”
茶陵忆惊诧地转回头,“你找我?”
鹿饮溪点点头,“谢谢你愿意对我们伸出援手。”
她与关月月落水,茶陵忆是第一个伸手来拉她们的。
茶陵忆淡淡笑了笑,“应该的。”
鹿饮溪打量着她,茶陵忆明明也是个已入写境的高手,却与诸位新学子一起上课,她不嫌浪费时间吗?她为何不直接升入大学班,甚至直接去破观物境,拿到灵台宫毕业颁发的光明术士令牌?她到底为了什么呢?
眼前的茶陵忆虽看起来与境中那个同样柔弱,肤色却并没那么苍白,眉宇间虽有愁绪,眼眸里却蕴含着生机。
主人与影子,果然还是不一样。
鹿饮溪对茶陵忆露出微笑,语气里有几分亲切,“我没别的事,就是想对你道一句感谢。”
茶陵忆也回之一笑,没说什么,便转身走了。
鹿饮溪望着她美丽的背影,心中有些惆怅,那个说喜欢做她姐姐的姑娘,永远消失了。
63. 刁难
“你看什么呢!”关月月在她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下,不满地嘟起嘴,“你不会也被她给迷倒了吧?”
鹿饮溪差点忘了,金无介显然对茶陵忆十分迷恋,关月月自然没办法对茶陵忆产生好感。
她笑了笑,“好像有一点呢!”
“你!”关月月气得冷哼一声,“今天晚上不许睡我房间!”
鹿饮溪噗嗤一笑,拉住她手臂,贴上去蹭了蹭,“好啦!谁也不能和我的月月相比!我就赖着你!”
关月月这才满意地笑了。
自从学舍出了人命,鹿饮溪一直睡在关月月那里,她自己那间倒是连布置都没来得及。
不过当晚,关月月却被金无介叫走了,他的神情有些凝重,似乎有很重要的事。鹿饮溪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关月月回来。
她从冰金戒里取出泥塑娃娃,翻来覆去地看。白日里姜沫儿与闻人杰倒是有点可疑,会是姜沫儿做的吗?
那泥塑娃娃做得很粗糙,却又很怪异,嘴巴很大,露出两颗又尖又长的牙齿,眼睛却是闭着的,只刻了一条线在上面,手臂很长,手指却很短,指尖光秃秃的,没有指甲。一双腿又粗又短,脚更是短小得几乎看不见。
整个娃娃没有涂任何色彩,灰扑扑一片。
鹿饮溪将它反过来,仔仔细细地看,直到在它的后背上看到四条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抓出来的。
莫非这泥娃娃当真有什么蹊跷?
她微微蹙眉,从关月月书架上翻出《黑暗道怪物系列集》,翻找土系怪物。
谁知没看几页,她便昏昏沉沉,头脑涨得厉害,全身也滚烫如火。
她竟然发热了。
她从小到大受过的苦远不止落一次水,每次她都能扛过去,因此从天影湖出来后,她也并未在意,可没想到这一次的发热来势汹汹,烧得她有些神志不清,她强撑着去翻书,却很快就撑不住,歪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一旁的泥塑娃娃突然睁开了双眼,露出一对白色砗磲做的眼珠,咕噜噜地滚动。
它瞧了瞧鹿饮溪,大嘴裂开一个笑,伸出尖牙,朝她凑过去。
眼看着牙齿就要刺破鹿饮溪的脖颈,上空突然出现一只手,将它提溜起来。
“知道她是谁吗?不知死活的小东西!”
不知何时出现在这儿的闻人初,冷眼瞧着那泥娃娃。
泥娃娃见到是他,吓得立即闭上眼,恢复了死沉沉的模样。
闻人初嗤笑一声,取出剪刀,在它嘴巴上刻了一张符。
泥娃娃再次睁开眼,眼珠子急得滴溜溜转,似在央求。
“再敢睁眼,我就叫你变成睁眼瞎。”
泥娃娃立即老实了,双眼闭成一条线,再不敢睁开。
闻人初抬手在那符篆上轻轻一点,符篆便隐身不见。
他将泥娃娃收入冰金戒,在床边坐下,望着昏睡过去的少女,独自出了会儿神。
直到鹿饮溪蹙眉发出一声呻/吟,他才伸出右手,掌心贴上她的前额。
好烫!都病成这样了竟然还睡!真不知她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鹿饮溪正梦见自己一会儿在寒冬冰窟里,冷得要死,一会儿又在烈日沙漠下,烤得她浑身干裂。
朦朦胧胧之中,她好似又看到了赫连天。
他对她微笑,朝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那只温凉的手缓缓下移,遮住了她的双眼。
就像他曾经对她那般,如此轻柔,又如此令人舒适。
鹿饮溪下意识便贴着那手掌心蹭了蹭。
那手似乎僵了一瞬,收了回去。
可鹿饮溪却不满意了,神志不清地嘟囔道,“赫连天,还要。”
片刻后,那手掌心又再次轻柔地贴上来。
鹿饮溪舒服得微微张开双唇,溢出一声低叹,吐出灼热的气息。
后来,好像有一股清香液体,流入她的口中。那味道十分特别,有一股冷冽的香,似乎在哪里闻过。
但她混混沌沌,根本无法思考,便再次沉沉睡去。
直到辰正一刻,鹿饮溪才突然惊醒过来。
今天上午有黑暗道怪物课,是裴幽皑长老讲授,关月月曾特意提醒过她,裴幽皑最讨厌学生迟到,动辄喜欢抓住一点小事情惩罚学生。
她急匆匆起身,朝外冲出去。
可她赶到望天楼时,还是过了时辰。
她一路冲上六楼,伫立在门口,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心跳,才抬手敲门。
“进来!”随着裴幽皑严厉的声音传来,门自动开了。
鹿饮溪迈步进去,歉意道:“抱歉,裴长老,我来迟了。”
裴幽皑眼神阴狠地盯着她,嘴角下压,不说话。
鹿饮溪只好硬着头皮往里面走。
她目光搜寻关月月的身影,却没找到,不由得皱眉,这丫头竟然还没回来吗?听说裴幽皑的课是很难请假的,不知旷课会受什么惩罚。
“嘘~,这儿~”
鹿饮溪听到一个又低又柔的声音,侧头去瞧,竟然是茶陵忆。只见她轻轻推开一旁的书,示意鹿饮溪可以坐她旁边。
“迟到的,坐最后一排去!”裴幽皑冷冷道。
他转过头,不悦地盯着茶陵忆,“谁准你在我的课堂上叽叽咕咕!还是你以为凭你的美貌足以叫本长老为你破例?!”
茶陵忆神色尴尬,默不作声地垂下头去。
鹿饮溪只好往最后面走去。
可最后一排只剩一个空位,在最右边的角落里,而闻人初神色冷漠地坐在那儿,正低垂着头看书。
瞧他那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就能知道为何没人敢坐他身旁。
鹿饮溪上午刚遭遇他的骤然变脸,也不愿坐他身旁,只可惜她没得选。
她闷闷地坐下,才突然想起来,她一醒过来就匆忙往这儿赶,竟空手而来,什么都没带。
她不禁朝闻人初看去,希望能借着瞧一眼闻人初桌案上的书。
可就在她刚转过目光时,闻人初就动作麻利地一把将书合上。
鹿饮溪:……
她还不稀罕看了呢!哼!
她正要收回视线,却一眼瞥见闻人初那本书的封皮,鲜红妖艳。
咦?不对?这书怎么有些眼熟?有点像她在云海潮书摊上见过的那种艳情话本?
只可惜闻人初很快用衣袖挡住,鹿饮溪没能瞧仔细。
裴幽皑伫立在台上,正在讲一种黑暗道森林系怪物。鹿饮溪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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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第一堂课就开始涉及怎么对付怪物了。
不过也对,毕竟能考进来的学子,对光明术法都已有足够的了解。
“那么,要怎么对付木眼人?”裴幽皑严厉的目光在学子们身上一一扫过,最终停驻在鹿饮溪身上。
“迟到的那个,你来回答。”
鹿饮溪只好站起身,脑海里搜索关于木眼人的记忆。
木眼人是因为有死不瞑目的冤魂附身于大树之上,树干便会长出一只独眼。那独眼平时里是闭着的,与干裂的树皮融为一体,很难分辨。但若是不小心把它吵醒,但凡被它瞧见的人,第二日就会在肚皮上长出一只眼,第三条会在后背上,第四天在脸上……,日子越久,长出的眼睛就会越多,最后整个人全身上下全是眼睛,十分丑陋可怖。
“据记载,木眼人最怕獬豸,用獬豸尖锐的独角扎进它的眼,便会击溃它的怨念,彻底地杀死它。”鹿饮溪答道。
裴幽皑冷笑一声,“若你在森林里碰到木眼人,它还等着你去找獬豸?就算你找到獬豸,你有本事制服一只如此凶猛的野兽?还是你指望獬豸像赫连天那个傻子一样,能被你的美色所诱,乖乖低下头任你拔掉它的角?”
众学子哄堂大笑。
鹿饮溪没想到,她的回答竟招来裴幽皑的嘲讽。若是三年前的鹿饮溪,或许会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如今,对于上课,她只有一个念头,学会每一位长老所擅术法,赶上甚至超越赫连天的实力,从灵台宫毕业,成为一名卓越的光明术士。
鹿饮溪沉思一瞬,答道:“用三昧真火烧它,虽不能彻底杀死它,却可以暂时将它赶跑。”
木眼人怕火,火烧起来时,它会很快溜走,找下一棵树寄居。
“哦?用火?你想一把火将整个森林都烧掉吗?”裴幽皑讥嘲道,“鹿饮溪,原来你作为以火术为主的灵台系学子,却连最基本的防火意识都没有,我真替你们的系长云瞿长老感到忧心,你或许能成为灵台宫有史以来捅出最大乱子的学子。”
众学子又开始窃窃偷笑,有不少学子频频看向鹿饮溪。
鹿饮溪余光之中,瞧见了姜沫儿,她笑得根本合不拢嘴,显然,鹿饮溪眼下的狼狈取悦了她。
鹿饮溪又思考一瞬,那干脆从最根本的地方入手,答道:“找出木眼人的怨念所在,然后……”
她话说一半,忽觉桌案下的小腿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
她疑惑地看了闻人初一眼。闻人初却不看她,仿佛根本不是他做的一般。
“然后什么?”裴幽皑眼神幽幽地盯着她。
鹿饮溪原本想说,然后想办法平掉它的冤屈,化解它的怨念,但裴幽皑肯定又要嗤笑她,有这个功夫找化解之法,恐怕身上已长满眼睛了。
她改口道,“用比它的怨念还要凄惨百倍、还更冤屈更痛苦的故事,让它知道它并不是这世上最惨的,它的恨意便会淡上几分。木眼人恨意减退时,便会犯困,合上眼皮,趁此机会用泥浆糊住它的眼,再施光术将其烤制成陶……”
闻人初微微侧头,有些神情莫测地瞧着她。
“所以欺诈就是你的杀手锏,是吗?”裴幽皑神情严肃地盯着她,依然没有叫她坐下的意思。
64. 受罚
“裴长老,我很好奇,这道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闻人初环抱双臂,语气散漫,丝毫也不畏惧裴幽皑目光里的狠辣,“灵台宫宫规之长老篇,第一则: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注1)。烦请裴长老,为我们解惑。”
裴幽皑冷冷盯着他,良久,嘴角浮现讥讽,“你对宫规倒是很了解,只可惜,你对本长老却一点不了解。本长老向来只提出问题,从不回答问题。独立思考,而不是依赖书本与别人的答案,才是一名灵台宫学子最基本的修养。”
说完,裴幽皑又厉声道:“不经过本长老的提问,自行扰乱课堂,扣你这节课的学分成绩,罚你们两人一起去天地境,每日午时投喂地下一楼的怪物并清理粪便残渣,七日为期。”
学子们听闻,一个个神色微变,有吃惊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目露恐惧的。
他们都是新入宫的学子,除了上次土境里见过千婴怪的学子外,对黑暗道怪物都只是听闻,可裴幽皑却让两名新学子去接触怪物。
更何况,最近学舍闹出人命的事,不少传闻都说是天地境的怪物干的。
众人顿时一个个都有些自危,生怕下一个就提问到自己,一个回答不好就被罚去天地境。
鹿饮溪两人在各种异样目光下,一前一后地下楼。
“你未免有些太听话了,”闻人初不悦道,“对付裴幽皑这种人,你越是乖巧,他便越是觉得你软弱可欺。”
鹿饮溪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与闻人初不同,入灵台宫学习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她极其珍惜,不能出一点差错。
很快有一名少年追上来,手中拿着木桶与扫帚,还有铁铲。
“云师兄?”鹿饮溪惊讶地盯着他。
“我叫云海潮,是泉穴系涉猎班的一名学子,”虽然已相识,但云海潮还是规规矩矩地做自我介绍,“我近来做裴长老的助教,裴长老叫我监视你们。”
闻人初冷笑一声,径自走了。
“喂!”云海潮朝他背影高喊,提醒道,“你私自逃避惩戒,后果会很严重的!”
闻人初摆了摆手,一副大不了开除他的架势。
云海潮:……
他转头看向鹿饮溪,那目光,仿佛在问鹿饮溪是不是也要跑掉。
鹿饮溪默默接过他手中的工具,她可没有闻人初那般家世,没有张狂的资本,“云师兄,麻烦您带路。”
正巧,她也想去见识一下黑暗道的怪物。
鹿饮溪跟着云海潮来到天地境,一路上,她忍不住好奇问道:“云师兄,你怎么会在泉穴系?我还以为你肯定会去灵台系呢。”
毕竟,云海潮当年可是以第二名的成绩考入灵台宫。
若不是鹿饮溪误打误撞破了幽冥洞之境,她也没信心能够胜过云海潮。
更何况,她还记得云海潮望向云瞿的眼神,是多么炽热与隐忍。
她太熟悉那种感情了,云海潮一定爱慕着云瞿,而云瞿又是灵台系系长。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云海潮不可能不懂。
云海潮走在她前面,脚步微微一顿,简单回道:“原本是在灵台系,今年转到泉穴系了。”
“啊?”鹿饮溪诧异不解,“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云海潮语调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波澜,“当然是因为我穷,负担不起灵台系的巨额开销。”
“唔……”鹿饮溪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
她曾在关月月那里得知,云海潮也是云氏抚养的孤儿之一,因资质出众,被推荐考入灵台宫。
就算云氏不如闻氏、赫连氏甚至金氏富有,但也不至于连资助自家所出的优秀学子的钱都没有。
更何况,云空还是道主呢!
但鹿饮溪也不便继续追问,默默地跟着。
两人一起走到通往天地镜地下的门前,那扇门与灵台宫的其他门不同,黑沉沉的玄铁门上挂着厚重的一把机关锁。
“为何不是用术法禁封?”鹿饮溪好奇问。
云海潮一边戴上皮制手套与棉丝面纱,一边道:“灵台宫里总是有一些天赋异禀的学子能破除封禁偷偷潜入,还不留一丝痕迹,比如赫……”
云海潮顿了顿,吞下那个名字,“所以干脆换成铁门与机关锁,这样除非学子已学会遁空术,或者能打开机关锁,才能进入,而强行闯入又会破坏门锁,留下证据。”
鹿饮溪哦了一声,学着云海潮也戴上面纱与手套。
云海潮从袖子中掏出一页灵笺,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字,他一边对照着看,一边去解开那繁琐的机关锁。
大约一刻钟后,锁终于开了,而云海潮手中的灵笺无火自焚,化为灰烬。
云海潮松一口气,“抱歉久了点,我才刚做助教没多久,所以我也是第一次打开这把锁。”
背后的大门关上后,发出沉重一声闷响,眼前一下子陷入黑暗。
“它们怕光,所以在里面是禁制用任何发光的东西的,更不许用火。”云海潮解释道。
鹿饮溪随他一起下楼,楼梯是用陈旧的木板搭建,踩在脚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尤其突兀。
“没有光的话,要怎么看得见呢?”鹿饮溪问。
总不能两眼一抺黑地去清理吧!
更何况这里关押的是黑暗道怪物,一不小心被怪物伤到怎么办?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云海潮道,“小心台阶。”
他们很快到了地下一层。
云海潮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一个木柜,掏出一大袋东西,递给鹿饮溪,“这是它们的食物,是一些腐肉,你最好不要凑上去闻。”
“不用害怕,这一层都是些最低阶的怪物,它们都被关着,出不来的。你只需要拉动左边的绳索把它们的食盒提上来,将食物放在格子里,然后再放回去就好。”
说着,云海潮便叫她去摸索墙壁上的绳索,与她一同将拉动,直到听到轻微的咣当一声,像是铁盒子发出的声音。
“好了,放一块腐肉进去,不要多也不要少,它们每日的食物都是定额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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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的。”
鹿饮溪依着从袋子里掏出一块腐肉,重量很轻,不到巴掌大。腐肉被丢进去,发出一声闷响。
接着,便拉动绳索,直到拉不动了,云海潮才道:“可以了,现在拉右边的那根。”
鹿饮溪摸索着,果然在右边又摸到一根,用力一扯,上面发出了一声滑动,紧接着啪嗒一声,食物掉了下去。
“食盒是从顶上的狭窄过道滑过去的,那里有一个开口,但是空隙很小,它们是出不来的。”
鹿饮溪照着这个方法,又投喂了第二只怪物。
“很好!”云海潮道,“每日投喂,然后一周清理一次就可以了。”
鹿饮溪松一口气,这么说,她只需要最后那天再做清理工作。
“你做完后,要尽快离开,不要逗留。为了管理员安全,这个门的机关锁是可以从里面直接打开的,你出去后,记得锁好门。那个锁开起来很难,关起来却十分容易,你只需要将门拉紧,听到咔哒一声响,就可以了。”
“好的。”
“还有,楼梯口有废物箱,你出去之前,将空袋子、手套与口罩都丢进去,不要带到外面。”
“好的。”
“那我先走了,我不喜欢与它们待在一起,哪怕我看不见它们。”云海潮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
鹿饮溪听着他的脚步声踩着吱吱呀呀的台阶,一步步远去。之后,大门又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黑暗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四周一下子变得更为寂静,她甚至能听到那些怪物均匀的呼吸声,就好像它们全都睡着了。
她很好奇,这里到底关着什么怪物,会有噬脑猴或者千婴怪吗?
天地境有地下有十八层,她猜想,越是深的地方,怪物越是高阶。这地下一层,大约是最容易对付的怪物了。
她动作很麻利,投喂得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将长长的走道投喂了一个来回。
她在心里默默数了数,一共一百二十只怪物,走道的左右两边,各六十只。
她走到楼梯口,果然摸到了一只没有盖子的木箱,便将掏空的袋子折叠好,摘掉手套与面纱,一起放进去。
她正要爬上楼梯,却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吱呀吱呀,朝她走来。
有人?!
鹿饮溪心中一惊,她转过身,在黑暗中瞪大双眼,却什么都瞧不见,只能听到那吱呀声越来越近。
那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那东西正在上楼!
应该是……人吧?该不会不是哪只怪物从楼下逃出来了吧?
想到武一凡的死,鹿饮溪更为紧张,甚至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但她不敢上楼,怕发出声音惊动对方。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走到鹿饮溪跟前,才停下。
这里实在太黑太黑了,鹿饮溪什么都看不见,哪怕对方就在她面前。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似乎在与黑暗中那个瞧不见的东西对峙。
一只冰凉的、纤细的手,猛然抓住她的手腕。
65. 哭泣的怪物
鹿饮溪差点惊叫出声,不过很快,她就冷静下来。
因为那只手有温度,显然是人的手。
“小溪?”黑暗中,有个声音吃惊道,“怎么是你?”
鹿饮溪松一口气,原来是赫连玉。
“我被裴长老惩罚来投喂怪物。赫连公子,您怎么在这儿?”
“我来做课业。”赫连玉道。
赫连玉一直抓着她,没有放手。鹿饮溪便只好微微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腕。
“方才,您怎么知道是我?”鹿饮溪惊讶地问。毕竟她还没出声,赫连玉就认出她来。
黑暗中,赫连玉似乎笑了笑,“我握过你的手腕,自然能认出来。”
鹿饮溪微微一怔,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当初去千湖场上台时,赫连玉曾拽住过她。
可仅凭拽过她一次,就能认出她的手腕?鹿饮溪的记忆力也很不错,但她自认做不到这一点。
“你在想什么?”或许是见她一直不出声,赫连玉便开口问。
“我在想,涉猎班的课业,需要和哪一层的怪物打交道?”鹿饮溪道,“你方才去了第几层?”
赫连玉:“我去了第三层。”
才第三层?鹿饮溪有些失望。地下总共有十八层,涉猎班也只能去第三层吗?
那她要什么时候,才能见识这里的所有怪物?
“你想知道第三层是什么?”赫连玉道,“我可以带你去。”
鹿饮溪微微吃惊,“可以吗?”
“依照宫规,自然是不行,”赫连玉在黑暗中笑了笑,“但你不会去告发我的,对吗?”
鹿饮溪的确很想去,毕竟她想要查清楚赫连天的事,不能对黑暗道怪物一点也不了解。赫连天毕竟是黑暗道主。她总要知道,他在黑暗道里,都与什么的东西在打交道。
“那我先在此谢过,赫连公子。”
赫连玉沉默一瞬,才道:“小溪,我说过,叫我赫连玉。”
鹿饮溪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于一个称呼。
赫连玉没再说什么,朝楼下走去。
鹿饮溪跟上去,一直走到第三层后,赫连玉突然停下脚步,柔声道:“小心。”
话音刚落,鹿饮溪便踩了个空,差点摔下去,被赫连玉一把揽住。
“忘记早点提醒你,最后一步是空的。”赫连玉歉意道。
鹿饮溪有些不适地从赫连玉怀中挣脱,最后一步的台阶非常高,几乎到鹿饮溪腰部,她没有防备,若不是赫连玉及时揽住她,估计已摔在地上。
“台阶是为了防止意外,地面是铁铸的,若是情况危急,地面会喷出烈火,烧死怪物。”赫连玉解释道,“但为了防止火势过大,蔓延到楼上去,所以台阶做高了些。”
“那为何不将这些木制台阶换成铁铸的呢?”鹿饮溪不解。
“除了困住这些怪物的地层与墙壁外,其余地方都尽量用木制,尤其是通往出口的路,这样万一有重大的事故,灵台宫宁愿将整个天地境底下全部烧毁,也不允许有一只怪物逃出去。”
地下三层与一层也没什么两样,黑乎乎的什么都瞧不见。
“你们做课业也不允许用光吗?”
“当然不可以。”赫连玉道,“光可能会引起所有怪物的躁动,很容易出乱子。”
“那你怎么做课业?”
“裴长老叫我观察记录怪物的作息规律。”
赫连玉说着,朝鹿饮溪凑近一步,“小溪,我……”
“嘘!你听!”鹿饮溪突然打断他,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她竟然听到低低的啜泣声!
“它好像在哭!”鹿饮溪吃惊道,“你听到了吗?”
可是这里不是关押的黑暗道怪物吗?怪物也会哭泣吗?
赫连玉愣了愣,“怎么可能呢?它们是低阶怪物,是没有伤心、难过、欢喜、恐惧等这类复杂感知的。”
“你再听右边那只!”鹿饮溪又道,她将耳朵贴在壁上,听到里面怪物的牙齿在打颤,发出轻微的咯咯响。
它在恐惧!
怪物也会恐惧吗?
“它在发抖!”鹿饮溪一边听,一边吃惊道,“现在它好像抖得更厉害了!它是不是能听到我说话?它真的很害怕!”
赫连玉蹙眉,有些迟疑道,“那它在怕什么呢?”
鹿饮溪一愣,是啊,它在怕什么呢?
她问赫连玉,“这里关着的是什么怪物?”
“这里的怪物,大多是新生的,”赫连玉解释道,“他们被一些有污染能力的怪物给咬了。”
新生的?
鹿饮溪猜测道:“你的意思是说,它们中有些还曾经是人?”
赫连玉在黑暗中微微点头,“不是有些,是全部。”
鹿饮溪愣了愣,一瞬间觉得寒意袭身。
这一层的怪物,它们全部是人,活生生的人!可如今,它们却变成了黑暗道怪物!
人为何会变成怪物呢?
赫连天堕入黑暗道,可他已经死了,黑暗道主只是一个魂魄。
可这里关着的,是有血有肉、会呼吸会饥饿、能感知冷暖与喜怒哀乐的人!
“可它们还保留着一部分人的感知!所以它们才会哭泣、会恐惧、甚至还会思考!”鹿饮溪急促道,为它们感到痛心,“它们……还可能会好起来的对吗?再恢复成人的模样?”
“唉!将怪物变成人,这个问题也是灵台宫长老们已钻研数百年的难题。可惜……”赫连玉遗憾道,“迄今为止,还从未成功过。”
鹿饮溪却心怀期冀道:“所以裴长老叫你来观察他们,是想找出他们彻底变为怪物的时间、周期与规律?尝试阻止他们彻底沦为毫无知觉与思想的怪物吗?”
赫连天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或许吧。”
“这种课业是要涉猎班才能参与吗?”鹿饮溪心里有一种急切,她想尽快去了解黑暗道怪物,“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裴长老,告诉他我的发现,让我也与你们一起观察?”
赫连玉又沉默一瞬,或许在思索,但他最终还是摇头道:“小溪,裴长老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不可能为你破例,更何况他一直对你抱有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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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饮溪却不肯放弃,“总要试一试。”
“可我从未听闻有哪个学子或长老提过,会在这里听到怪物哭泣,就连整日看管怪物的姜茭,都抱怨这些怪物整日里死寂沉沉,就好像不存在一样。”赫连玉担忧道,“若整个灵台宫只有你能听到,裴长老会信你吗?”
鹿饮溪很是失望,但她也不好再劝赫连玉带她去找裴幽皑,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样会暴露赫连玉违规带她下第三层的事,可能会连累赫连玉。
“那便算了吧,”鹿饮溪道,“希望我能尽快升入涉猎班。”
她打算去找云瞿长老,或者直接去找云道主,看能不能给她去地下三层的权限。
“我们该走了。”赫连玉道。
出去后,鹿饮溪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一直待在黑暗里,实在令人不好受。
她转头去看赫连玉,这才发现他今日竟然没有穿惯常的雪白色,而是一身黑墨色丝衣,剪裁极其贴身,更显得他脸庞雪白,又比往日多了些神秘与冷意。
“小溪,你想复原女王珠吗?”赫连玉突然道。
鹿饮溪惊诧道:“你有办法?”
她当然想复原女王珠!
赫连玉笑了笑,笑意冲淡了黑色带来的压抑,召回了几分少年独有的纯净与朝气,“前些日子,我派了不少人去寻天底下的能工巧匠,功夫不负有心人,竟叫我寻到了雷氏后人。”
鹿饮溪微微吃惊,雷氏是传闻中历史最为悠久的家族,雷氏祖先曾与光明道创始人是知己好友,但多年过去,雷氏早就退出光明道,一直潜藏在民间,踪迹难寻。听闻雷氏擅制作各种法器,比金氏要出名得多。他们甚少产出,一旦出品,必是世间难寻的极品法器。
“她答应我,愿意一试。”赫连玉道。
鹿饮溪抑制不住激动,兴奋道:“那真是太好了!我真不知要如何感谢您,赫连公子!”
话一出口,鹿饮溪就神色一顿,她突然想起来,赫连玉对称呼的执着。
不过她顾不上这些,将怀中随身携带的锦囊取出,双手捧着,递给赫连玉,“这是女王珠的碎片。”
赫连玉接过,打开瞧了一眼,见里面连极小的碎末都有,可见鹿饮溪当初是生怕落下一点点,全都捡起来小心翼翼地珍藏。
他似有些遗憾地微微摇头,轻轻抬手,伸向鹿饮溪的头发。
他动作突然,鹿饮溪竟没来得及躲,待反应过来时,赫连玉已收回手。
“你头发上沾了东西。”他微笑着解释。
只见他的指尖,多了一片香雾花瓣
鹿饮溪微微惊诧,这花瓣是什么时候粘到她头发上去的?她竟然毫无所觉!
但面对赫连玉纯净如雪的笑容,鹿饮溪还是有些不自在,默默左移了一小步,拉开了距离。
两人一同并肩步入天地境大厅,鹿饮溪想着女王珠复原有望,不禁露出喜悦的笑容。
“闻师弟?”赫连玉突然惊诧道,“你何时来的?”
鹿饮溪下意识转头,却见闻人初竟然就站在一楼楼梯口,抱着双臂,眉眼冷峭。
66. 吃醋
闻人初冷漠地瞧着鹿饮溪,看也不看一眼赫连玉,冷冰冰道:“谁是你师弟?别叫得这么亲热,我跟你不熟。”
赫连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阿杰常常对我说起你,虽你我不曾打过交道,但……”
“没有但是!”闻人初打断他,蹙眉道,“以前与你不熟,以后,和你也不会有丝毫关系!”
赫连玉笑容凝结,神情有几分尴尬。
鹿饮溪忍不住有些不满道:“赫连师兄只不过是出于教养与你打个招呼,你以为人家稀罕和你有关系!”
“赫连师兄?”闻人初神色冷漠,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师兄师妹,感情挺好。”
鹿饮溪一怔,她是因为不想直呼赫连玉的名字,可赫连玉又不喜欢赫连公子这个称呼,才改口叫师兄。
赫连玉短短三年内已经是涉猎班学子,进步神速,鹿饮溪叫他师兄有什么错?
可被闻人初嘲弄讥讽的口吻这么一说,就好像她与赫连玉暧昧不清似的。
鹿饮溪深吸一口气,“你来做什么?”
不是轻狂得不愿意来受罚吗?偏偏又要在她做完清理后来冷嘲热讽。
“反正不是来找你。”
闻人初冷冰冰丢下这一句,就匆匆离开了。
鹿饮溪蹙眉望着他凌冽的背影,小声自言自语:“莫名其妙!”
“小溪,你与闻人初很熟吗?”赫连玉欲言又止,“你和他,你们……”
“我和他不熟!”鹿饮溪连忙道,“只不过是上回在灵台上偶然碰见,灵台又不知怎地升起来了,才不得不和他一起待了一夜,没想到竟传出许多风言风语来。”
赫连玉似乎松一口气,露出微笑,“原来是这样。”
“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鹿饮溪与他道别,“下午我还有金长老的课!”
“等等!”赫连玉叫住她,他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后取出一只八角雕花鎏金食盒,“还没用午膳吧?我忙起来也总是没时间用膳,便常备些点心吃食。”
他将食盒递过来,“诺,拿去!”
鹿饮溪正要婉拒,却听赫连玉道:“金长老的课不在室内,是要钻山入洞的,很是耗费体力,不吃东西怎么行。”
“不用了,我……”
“小溪,”赫连玉打断她,“我虽对你过有好感,但也不是不识趣的,难道你非要对我像陌生人一般客气么?”
鹿饮溪只好接过来,“谢谢。”
……
灵台宫里有一处山洞,名为天星洞,位于灵台山东北角,此洞来历已久,传闻金不换道主年少时因轻浮浪荡闯下大祸,被罚于此洞幽禁,金不换在此悟道,修为大增,才成就为一代道主。
鹿饮溪一路敏捷地爬了一段山路,赶往天星洞。
她到洞口附近时,已有些乏力,肚子已饿得咕咕叫,瞅着天色,估摸着还有一会儿时间,便从冰金戒中取出食盒,打算坐下来先填饱肚子。
谁料,一旁突然劈空冒出来一个人,莽莽撞撞地撞翻了她的食盒。
只见闻人杰一手拿着热乎乎的荷叶香酥鱼,嘴巴里塞满了肉。
随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脸冰霜的闻人初。
闻人杰皱了皱眉,嘟囔道:“你杵这儿干嘛?吓我一跳!”
鹿饮溪真想翻个白眼,明明是他们兄弟俩用传送符落地不挑地方。
不过闻人杰吃的东西倒是挺香的,咸、酸、香、甜、鲜等各种味儿融合在一起散发出来,勾人垂涎。
这下鹿饮溪更饿了。
闻人杰正要再抱怨,却听他哥冷声道:“磨蹭什么,走了。”
闻人杰连忙追上去,一边走一边道:“最近课业多,天天吃学宫里的餐食,我早就腻了!没想到,你这个兄长还挺像样的,人不呆了,还学会关心人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鱼?”
“闭嘴!”闻人初冷冰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鹿饮溪见他们走远了,心底默默骂了一句:一个神经病,一个冒失鬼!
空气里飘散着鱼香味儿,鹿饮溪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她好久没吃鱼了。
她蹲下身去捡散落的点心,却见一旁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也在拾点心。
鹿饮溪抬头,愣了愣,是茶陵忆。
“这蜜饯雪花糕做得真漂亮,”茶陵忆戴着面纱,垂眸瞧着手上点心,低声道,“是你做的吗?”
鹿饮溪摇头,“不是,一位师兄送的。”
茶陵忆淡淡笑了笑,眉宇间还是那股若有若无的愁绪,“那位师兄一定很喜欢你吧?”
鹿饮溪一愣,“为何这么说?”
“这糕点上雕刻有一朵雪月花,”茶陵忆伸出纤细如玉的手指,点了点那雪花糕,轻声细语地解释道,“这花有着特别的含义,寓意着纯洁又无声的爱慕,传闻以前有一位家境贫苦的姑娘,她爱上一名出身富贵的美少年,一路追随着他,不论多苦多难,都不曾放弃。她心底渴望对方能回头看她一眼,可一直到她死去,都没能换来美少年的回眸。她死后,灵魂化为一朵雪月花,故事流传下来,人们便常常借此来向心上人表达难以说出口的爱意。”
鹿饮溪听得有些出神,这样凄美的故事,经茶陵忆这样美丽的姑娘口中诉说,更有一股神秘又遥远、叫人遐想无限的味道。
“雪花糕里面包裹着蜜饯,暗示他对你虽求而不得,却也甘之如饴。”
茶陵忆说着,将其中一块递给她,柔声细语道:“快吃吧。”
鹿饮溪苦笑着摇摇头,接过点心装进盒子里,仔仔细细地盖好。
“听你这么一说,这糕点顿时变得不一样了,就好像那位姑娘的灵魂还在,正盯着我呢!我实在不忍心吃下去。这么美好的点心,只拿来填饱肚子,实在可惜。”
茶陵忆怔了一瞬,淡淡道:“她不会怪你的,用来填饱肚子,总比被人随意丢掉要好得多。”
鹿饮溪却将食盒装进冰金戒,起身道:“走吧,再晚要迟到了。”
两人一起走向天星洞。
鹿饮溪想着茶陵忆故事里的姑娘,不知为何竟有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觉,她低叹一声,“要是我早些年出生,能认识那位姑娘就好了。”
茶陵忆一双美目看向她,不解道:“为何?”
“我想对她说,爱一个人不一定非要追随他,跟在他身后不但很容易被他忽略掉,还会被他遮挡住前方的风景。要走在他前头,自由肆意地奔跑,叫他看到她的美。”
鹿饮溪说着说着,才发现茶陵忆并没有跟上来。
她回过头,却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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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忆怔在原地,独自出神。
“大家到这儿来!”前方传来金逗逗长老的声音,“每个人领一颗九芒星。”
只见云海潮从一旁走出来,给每一个学子发一个吊坠和一张符篆,那坠子用金线编织,是九芒星的形状。
云海潮一边走一边道:“我叫云海潮,是灵台宫涉猎班学子,今日暂代金无介师兄做金长老的助教。稍后我会带你们入洞,若你们遇到危险,便用符篆召唤我。”
鹿饮溪惊讶地望着他,原来金无介也一直没回学宫,竟然是泉穴系的云海潮来代替他星洞系做助教。
这意味着,云海潮对星洞系术法也十分精通。
云海潮走到她面前,将九芒星和符篆发给她,没说什么,便继续走向下一个,发给茶陵忆。
“每个人心中,都藏有一把打开光明之路的钥匙。今日本长老第一堂课,就是帮你们寻找独属于你们自己的那把钥匙。”
金逗逗简单讲述了光系术法的要义,叮嘱道:“光系术法与火系不同,并非灵力高就能施展,要靠心。天星洞里潮湿阴暗,且有金不换道主留下的术法封印,火焰无风自灭,所有术法都会失效,你们要想战胜黑暗,唯有用心点亮九芒星的光。”
说完,金逗逗满脸笑容,和蔼道:“心向光明,则黑暗无处可藏。去吧孩子们,用你们的心,去点亮你们的九芒星。”
云海潮高声道:“大家跟我来!”
他带头先钻入天星洞。
天星洞的外观看起来并没有特别,就是一座极普通的山,洞口藤蔓缠绕,石头上长满了苔藓,拨开藤蔓,露出极其狭窄的入口,一次只能过一个人。
学子们陆陆续续进入,鹿饮溪与茶陵忆走在最末。
洞穴里果然阴暗无比,仅有极微弱的几缕光线从入口极洞顶裂隙里钻入,几乎不能视物。
鹿饮溪抬手摸了摸山壁,湿漉漉的,滑不溜秋,顶上还有水珠滴下来,落在脚下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又行了一段路后,连那些微弱的光线也不见了,眼前一片漆黑。
“小心路滑!”云海潮在前方叮嘱了一声,“大家前后牵着手,不要走散了!”
鹿饮溪伸手牵住她后方的茶陵忆,另一手去摸索着伸向前方,她记得走在她前头的是一个星洞系的高个子姑娘。
一只手从前方伸出来,握住了她的手。
鹿饮溪想回握住那姑娘的手,才发觉对方手掌宽大,几乎将自己的整个手包裹。
忆及对方的身高,鹿饮溪没有多想。
只是一前一后两个人的手掌都有些凉,只有鹿饮溪的手是热的。
不过很快,前方姑娘的手就跟着热起来,但茶陵忆的手却一直凉凉的。
“茶陵姑娘,你冷吗?”鹿饮溪忍不住问出口。
茶陵忆在后头低声道:“不冷。”
走在前方的那位脚步微顿,手心似乎比之前更热了。
“停!”
云海潮在前头喊道。
众人便都停住脚步。
“现在,松开你手中的其中一只手,握住另一只,选做你的同伴。”云海潮又道。
鹿饮溪微微蹙眉,下意识便要抽出前方那只手,谁知对方却猛然攥紧了她,不肯放开。
67. 伤心的雪月花
鹿饮溪怔了一瞬,低声道:“姑娘,抱歉!我后边只有茶陵姑娘一个了,总不好叫她落单。”
前方的人却充耳不闻,依旧紧紧攥着。
鹿饮溪心底嘀咕,这姑娘手劲儿倒大。
短短一瞬间,茶陵忆已松开她的手。
可谁曾想,几乎就在同一瞬,前方那位也松开了她。
鹿饮溪心中微恼,既然非要选她,为何又在此刻放开。
“落单的,朝右一步出列,从后往前依次朝前走,每个人被后面的人握住后,再一起朝前走,直到最前面那位。”
黑暗中,茶陵忆与鹿饮溪擦肩而过,走向前方。她大约是不知道鹿饮溪也落了单。
鹿饮溪没说什么,也跟着朝前走,握住了前方人的手。
只是那手触及温热,却并不是茶陵忆。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后,洞里又回归寂静。
“好!现在请最后一位走到最前面,首位衔接。”
鹿饮溪只好走到最前方,带动着其余人围成一个扁圆。
“我再重复一遍,请诸位松开其中一只,选你的同伴。”云海潮的声音多了几分凝重,“记住,只能松开一只,也必须松开一只。”
不能选两个,也不能一个都不选。
看来云海潮也知道有的人可能一个都不选。
只这一次,鹿饮溪前后方的人都很快放开了她。
她愣了愣,自己又落单了。
很快,就又进入了下一轮。
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出列。
“云师兄,好像只剩我一个了。”黑暗中,鹿饮溪道。
原本吟诵班的人数是成对的,可因为关月月没来,便只能有人落单。
云海潮道:“到我这儿来,我做你的同伴。”
话音一落,黑暗中就响起唏嘘声,有人低声抱怨,后悔自己没有被落到最后。
鹿饮溪循着他的声音,走到他身边,黑暗中,云海潮牵住她的手。
鹿饮溪触摸到一层棉质布料,略一思索,便猜到是云海潮戴了手套。
她松一口气,这样倒也免去了男女之嫌的麻烦。
“前方有三个洞口,你们进去后,每个洞里分别还有九个洞口,越往里,洞口便越是多。”云海潮道,“现在诸位自由选择从哪个洞口进入。”
天星洞之所以叫天星洞,便是里面的洞口多如天上繁星。
人群中响起姜沫儿不满的声音,“不公平!凭什么鹿饮溪可以和你做同伴?”
其余人也开始低声附和,身处黑暗中,大家都开始有些紧张不安,更何况这里还无法施展术法,而云海潮作为助教,总是比他们这些新生更可靠些,跟着他肯定要安全多了。
“同伴是你们自己选的!”云海潮冷声道,“若是你们后悔了,可以现在就松开你同伴的手,选择独自进洞!”
这下众人顿时哑声,没有哪个人愿意在这黑漆漆的山洞里一个人摸索。
“当你们能够点亮九芒星时,术法封禁便会打开,会有新的出口降临在你们眼前,金长老会接你们出洞。”
黑暗中,云海潮虽然年轻,声音里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稳重。
“成功点亮九芒星者,金长老这门课的学分便以满分计!”
众人听了顿时发出惊叹声,因为每一位长老的课都不是靠时间来修学分的,灵台系是按灵力与修为,能破望远之境即可满分。泉穴系是累计式,每完成一项裴长老布置的课业就修一点学分,直到修至满分。而星洞系则不按常理来,平日里上课能完成的学分少得可怜,却总是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你一个一下子就能满分的机会。
等三位长老的课都修满学分,即可升入涉猎班。
没想到第一堂课就有能拿下满分的机会,这怎能不叫人心动呢!
若是拿下这一次,那接下来只需要专心攻克灵台系与泉穴系术法即可。
有人问道:“若是直到下课都没有点亮,该怎么办?”
云海潮:“首先,天星洞因为术法封印,这里的时间与洞外不同,你们在这里哪怕待上十天半月,外面也不过是片刻而已。其次,不亮也没关系,若是支撑不住,或遇到危险,你们可以用符篆召唤我。”
“可你与鹿饮溪在一处,能顾得上救别人吗?”姜沫儿又抱怨道。
“若你不信,大可以一进洞就试上一试!”云海潮道,“不过我要提醒诸位,若是连三个洞都进不了便放弃,成绩以零分计!”
“啊?”众人这下才有些慌,不由得一个个都神色凝重起来。
“诸位可还有疑问?”
人群中一片沉默。
“那便开启你们的旅程吧,祝各位好运!”
说完,云海潮便带着鹿饮溪,转身入了其中一个洞口。
刚一进洞,云海潮便放开了她。
“我相信以你灵台宫第一名的能力,独自一人也能寻找出路。”云海潮淡淡道。
鹿饮溪不解,“那你方才为何还要做我的同伴?”
“那是我作为助教必须担下的责任,”云海潮在前方道,“不过,我相信你并不需要。”
谁说她不需要了?这洞里漆黑一片,万一有黑暗道怪物,她可对付不了。
“云师兄,其实我……”鹿饮溪话说到一半,就觉得前方云海潮的脚步声消失了。
“云师兄!云师兄?”鹿饮溪又唤了几遍,寂静无声。
好吧,这么快就走了。
大概是自小到大早已习惯了被丢下,鹿饮溪倒也不觉得难过伤感。
果然如云海潮所说,前方似乎出现了更多的山洞,因为鹿饮溪能隐隐约约辨认出,有的山洞有风,有的山洞寂静一片。
她选择了有风的那个,摸索着进去,继续朝里走。
四周寂静一片,唯有偶尔响起的滴答水声。
她循着风的来处,摸索着走了许久,可却始终没能找到出口,甚至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郁。
突然,她听到低低的啜泣声,随之而来的一阵冷风,吹得她身上寒意阵阵。
人在黑暗里会看见东西吗?
不知为何,这样一个念头突然涌入脑海。
下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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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饮溪就看见了一棵树。
那是一颗看起来十分古老的树,许多树根露出来,又粗又大,盘得像条大黑蛇。树干由几根人腰粗的主干扭扭曲曲地拧在一起,缠绕得十分紧密,树叶浓密得像一把大伞,突兀地伸出来,一眼看去黑黢黢的,将那些分岔细枝严严实实地遮住。
鹿饮溪继续朝前走,树干随着她的移动缓缓转了方向,鹿饮溪走着走着,突然停住脚步。
浓密树叶织出的大伞下,挂着一个人。
看起来像个姑娘,她穿着一身白衣,一头乌黑长发垂下来,背对着鹿饮溪。
似乎有风吹过来,她就像一张单薄得快要被吹破的纸,随风前后飘了飘。
她的脖颈上,悬挂着一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丝线,就像是挂风筝一般将她悬在树底下。
鹿饮溪震惊地瞧着这一幕。
这里明明没有光,为什么她却能看到这副景象?
这棵树挡住了她的去路,她要怎么才能过去?
那低低的啜泣声,便是树上的姑娘发出来的。她单薄的双肩一抽一抽的,看起来伤心极了。
鹿饮溪犹豫片刻,上前两步,对着那白色背影问:“姑娘,你怎么了?为何哭得这般伤心?”
白色姑娘啜泣道:“我看不到我的情郎了,我看不到他了……”
鹿饮溪怔了怔,想起茶陵忆所说的那个凄美的雪月花故事。
“你的情郎是谁?”她问。
“我的情郎,他……,我也不知他的名字,但大家都叫他天水公子。”
天水公子?
鹿饮溪不曾听说这么一个人,不管是野史传记还是光明道史书。
“你能帮我找到他么?”白色姑娘说着,泪水噼里啪啦地掉下来,那泪水多似泉涌,很快就流了一地,甚至淹没了鹿饮溪的双脚。
那水又冰又冷,触感如此真实,叫人几乎无法相信眼前一切都是假的。
可现实中怎么会有人把泪水流得这般多呢?
“他长什么模样?”鹿饮溪一边思索,一边缓慢地问,“我可以尽力一试。”
她从冰金戒中取出一把尖锐锋利的小剪刀,打算在一旁的石壁上雕刻下那情郎的模样。
“他……他长得很美,比姑娘还要美,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好看的人。”
大概在每个人眼里,心上人总是最美或最英俊的那个。
但这白色姑娘说得如此笼统,鹿饮溪几乎无法下刀。
“你能多说一些吗?比如,他的眼睛、鼻子、下巴是什么样的、他的脸是圆的、方的还是尖的?他的脖颈是否修长?他是高是矮、是胖还是瘦?他喜欢穿什么款式的衣服?”
“他……他……”白色姑娘似乎很是为难,“我……我想不起来了……”
白色姑娘顿时更加难过起来,泪水流得更快了,好似暴雨一般哗啦啦落下,很快,地上的水已经漫上鹿饮溪的膝盖。
“他走了太久,一直都不曾回来看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白色姑娘越说越是委屈,泪水也流得越是凶猛,很快就蔓延至鹿饮溪的腰。
68. 挑一个做情郎
鹿饮溪有些头疼,但更多的是心疼。
她没有劝这位姑娘别哭,而是陪着她一起伤心落泪。
“你哭什么?”白色姑娘的泪雨小了些,声音里多了疑惑。
“我也哭我的情郎。”鹿饮溪道。
“你也有情郎吗?”
鹿饮溪点点头,“有。”
“你很喜欢他?”
“嗯。”
“有多喜欢?”
“就像你喜欢你的情郎一样。”
白色姑娘顿了顿,“那他喜欢你吗?”
鹿饮溪沉默一瞬,难过地摇摇头,“他几乎不认识我。”
“啊?”白色姑娘发出一声惊讶地低叫,“那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鹿饮溪回想着赫连天的模样,淡淡道:“大约是一见钟情吧。”
白色姑娘忘记了哭泣,似乎在回忆,她道:“我对他也是一见钟情。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他那天,他对着我微笑,就好像天神下凡一般,别人都欺负我,只有他不一样,他不仅救了我,还很温柔地对我说:你是这世上最美的姑娘。”
鹿饮溪望着她的背影,点头道:“他说得没错,你的确很美。”
白色姑娘的背影突然流出浓郁的悲伤,比之前哭泣时还要浓烈,她用极小极小的声音道:
“你要是看见我的脸,就不会这么说了。”
这句话听起来,实在叫人毛骨悚然。
黑暗中一个白色又缥缈、美丽又单薄的背影,明明叫人遐想无限,可若是她要转过身来,却又无端端叫人恐惧。
鹿饮溪生怕她转过来,她不知道会看见怎样的一张脸。
“那后来呢?”鹿饮溪问她,“他救了你,然后呢?”
“后来我就跟在他身后,可是我离他太远了,他不仅长得美,还出身富贵,可他却一点架子也没有。他很喜欢对人微笑,笑起来尤其好看,你若是见过他,也一定会喜欢上他的。没有人会不喜欢他,围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又那么善良,他救过的人也越来越多,里面不少姑娘都长得很漂亮……”
白色姑娘顿了顿,语调里满是忧伤,“原来,我不是他第一个救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他的双眼里,从来就没有我的位置。”
说着,她又开始哭泣。
鹿饮溪感受着她求而不得的绝望,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茶陵忆说的话太过轻飘,因为这位姑娘就算是奔跑到她心上人前头,只怕也没法让对方把她装进眼里。
鹿饮溪沉默了许久。
她没办法说出诸如“忘了他吧,不值得”、“好好爱自己”之类的漂亮话,因为她太明白对于一个弱小无助、处处受欺、贫苦到一无所有又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来说,突然天降一个姿容似仙、笑意嫣然又软语关切的男子,意味着什么。
是救赎,也是深渊。
难以忘却,无法逃离。
她们根本不懂得如何爱自己,因为这世上从来没有人爱过她们。
一旦她们喜欢上一个人,哪怕明知是水中之月,镜中之花,也愿赴汤蹈火来换一个触手可及的机会。
“你怎么不说话了?”白色姑娘问她,“我的泪水很快就会淹没你的脖颈,你会被淹死的。”
鹿饮溪望着白色姑娘,突然产生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太过冒险的念头。
“我在想,你为什么会挂在树上?”鹿饮溪尽量轻柔道,“你想不想下来?你若是下来,就能去寻找你的情郎。”
“我……我死了,”白色姑娘哭着说,“我下不来,没有人愿意帮我,路过的人都很害怕我,他们说我是鬼。”
“你想下来吗?”鹿饮溪朝她走过去,“我可以帮你。”
白色姑娘如纸一般的身子抖了抖,像寒风中摇摇欲坠的落叶,“你不害怕我吗?”
“我不怕。”
鹿饮溪艰难地蹚过已没及肩的水,走到她脚下。
“那……你不要看我的脸。”白色姑娘颤抖着道。
“我不看,你别怕。”
鹿饮溪从旁边的树干上攀爬上去,又踩着树杈一点点挪过来。
她将锐利的小刀伸向那细若发丝的黑线。
“等等!”白色姑娘突然喊住她,有些迟疑地问,“若是你的情郎一直不回头看你,你还会喜欢他吗?你会放弃吗?”
黑暗中,鹿饮溪的声音有些冷,“对不起,我恐怕没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我已没有了选择的机会。”
“为什么?”
“因为我的情郎,他死了。”
白色姑娘似乎怔住,整个身影都凝滞了。
鹿饮溪扬手一挥,隔断了那根看起来像是发丝的细线。
如她所料,白色姑娘并没有坠落入水中,而是轻轻飘上来,飘到树上,钻入浓密的树叶中,化为一朵美丽的、洁白的雪月花。
在一片浓郁黑暗中,显得尤其耀眼。
鹿饮溪伸手轻抚那雪月花,低叹一声,“多希望,我真能帮你去寻找你的情郎。”
只可惜,眼前的一切都是天星洞由着人心底遗憾而生出的幻象。
因为她进洞前刚好听了茶陵忆讲雪月花的故事,为之生出浓烈的惋惜,这第一个幻象才由此而生。
她叹息声散去后,雪月花从树上飘落,钻入她胸前的九芒星。九芒星的一个角突然就亮起来,发出微弱的光。
她身边没有什么黑黢黢的古树,地上也没有水。
而她一直站在原地,从不曾挪动过。
九芒星那一点光亮,照出前方的九个洞口。
鹿饮溪这次没有犹豫,直接选了最中央的那个。
可一进洞,她就后悔了。
她竟然碰见了闻人初。
他站在黑暗里,像潜伏在夜空另一端的月之暗面,叫人无法看到他的光亮。
鹿饮溪愣了愣,第一个念头便是:他是真人,还是幻象?
闻人初走上前来,手指勾起敲了敲她的额头,“别琢磨了,我是真人。”
鹿饮溪疼得嘶一声,皱着眉抬手揉了揉眉心。
“你方才看见什么了?”闻人初低声问。
在九芒星微弱光线的映衬下,闻人初的五官像蒙上一层月影薄纱,俊美得叫人失神。
“没什么。”鹿饮溪收回神思,并不想对他坦诚。
“没什么?那你一个人躲那儿哭,哭得伤心欲绝,像是死了心上人一样。”闻人初揶揄道。
鹿饮溪一股郁气涌上心头,为什么闻人初每次都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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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准地踩在她的痛点上蹦跶。
而闻人初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笑盈盈地凑过来,似乎碰见什么极开心的事一般。
“我是死了心上人!”鹿饮溪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猛推闻人初一把,“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儿!我身上晦气得很!”
鹿饮溪跨一大步,绕过闻人初,朝前走去。
“你怎么一个人?”闻人初跟在她身后,“云氏养得那个小白脸呢?他不是要做你的同伴吗?”
“请你说话礼貌些!”鹿饮溪冷冷道,“人家有名字,叫云海潮。”
“好吧,那个小白脸云海潮呢?”
鹿饮溪:……
她转过身,“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闻人初摊开双手,“你的九芒星都点亮了,我又不是傻子,当然跟着你更安全。”
鹿饮溪转回去,继续走,“那麻烦闭上你的嘴,我不喜欢聒噪的人。”
闻人初果真闭了嘴。
鹿饮溪走了很久一段路,都没听到他的声音。
她有些疑惑地扭回头,却发现身后空空,闻人初早不知去了哪里。
一瞬间,她竟有些失落。
在这寂静的黑暗中,有个同伴总比孤身一人要好受些。
“找什么呢?”
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与此同时,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鹿饮溪猛然回过头来,见果然是闻人初,顿时松一口气。
她不高兴道:“你什么时候走到我前面的?我不喜欢在黑暗里玩这种游戏。”
这种突然消失、再突然出现的方式,叫她内心不安。
因为她会不自觉联想到赫连天。
“是吗?”闻人初挡在她前面,英俊的脸上露出有些神秘的笑容,“是不喜欢玩这种游戏,还是,不喜欢与别人玩这种游戏?”
鹿饮溪蹙起眉头,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若我是赫连天,你还会讨厌这种游戏吗?”
闻人初说着,极暗柔光下,他的脸突然变了。
他的眉骨变得柔和、眉峰也变得没那么锋利冷峭,他的眼瞳从琥铂色变为纯黑,像黑曜石一般熠熠发光,他的皮肤从苍白转为如玉瓷一般光洁,而他的头发也褪去了银与紫,只剩下纯正的黑。
鹿饮溪的脸倏地褪去了血色,震惊地瞧着他,连连后退几步,“你……你……,你到底是谁?”
眼前的俊美青年露出璀璨的笑容,“我是你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呀!”
鹿饮溪颤抖着手去摸了摸胸口的九芒星,她将九芒星抬高,凑近眼前的人去瞧。
那眉、那眼、那笑容,是赫连天!
她颤抖着手,狠狠掐自己的手心。
不对!闻人初怎么会突然变成赫连天了呢!
这一定不是真的!
“怎么?见到我你不高兴吗?”赫连天疑惑道,“难道你已经见异思迁,不喜欢我了?”
说着,赫连天的脸就又变了,一会儿变成云川,一会儿变成赫连玉,一会儿又变成云海潮。
“告诉我,你喜欢谁?”青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蛊惑,“只要你说出来,我就如你所愿,叫你和心上人一起鸾凤和鸣、如胶似漆。”
69. 挑一个做情郎2
鹿饮溪的贝齿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说话。
金长老说天星洞里不靠术法,而是靠心。
难道这又是她心底生出的幻象吗?
“选不出来吗?”青年的面容变得模糊,在黑夜中显得几位摇曳,“那我帮你选,不如,都来吧!”
话音未落,青年就如分身术一般,突然分出了几个人。
赫连天、闻人初、赫连玉、云川、甚至还有云海潮。
鹿饮溪惊呆了,还能这么来!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是一个迷花沾草的人吗?
不,她才不是!
一定是对方在蛊惑她!
赫连天对她温柔地笑了笑,笑容璀璨如光,“傻丫头,你发什么愣呢?”
说着,他走上前来,伸手想要揉一揉鹿饮溪的头顶。
可他还没碰到鹿饮溪的一根头发丝,就被闻人初给拦住。
“别碰她!”闻人初冷冰冰道,眼神里带着杀意。
“为何不能碰?”赫连天笑容得意,“她可是我正儿八经拜过堂、办过婚礼、甚至同棺共穴过的妻子。”
他出手去攻闻人初的心口处,闻人初脸色白了白,赶紧避开。
“可她如今已是我的新娘!”闻人初抬脚提向赫连天的手腕,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清楚,对方的旧伤与软肋在何处。
“你的新娘?”赫连天不在意地笑了笑,轻松避开,“你是说,天影境里面吗?那时的你不过是一个影子,还是靠假扮我才换来了吻她的机会,你不觉得羞耻吗?”
闻人初咬了咬牙,再次回击,“影子又如何?总比你一个死人强!”
鹿饮溪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激烈交战,不知该劝哪个好。
而赫连玉已经趁着他们两人不注意,悄悄走至鹿饮溪背后。
“小溪,他们两个有什么好呢?不如选我。”
鹿饮溪回头,只见赫连玉一身雪衣,如清泉的眸子委屈地望着她,“我对你比他们两个都好,为何你却总对我疏离至极?这不公平。”
她正不知所措,云川也朝她走过来,身姿优雅,笑容和煦,“小溪,别选他们,和我在一起,我绝不会伤害你,云氏也会默默保护你。”
只有云海潮没有走过来,他远远望着她,站在原地,淡淡道;“鹿饮溪,像你这样出身的人,难道不是天生就该和我这样寄人篱下的人在一起么?他们都是什么身份?出生在云金城里最显赫的几个世家,他们的君主能看得上你吗?鹿饮溪,只有我,才是最适合你的情郎。”
鹿饮溪头脑乱嗡嗡作响,恨不得他们全都原地消失。
赫连天与闻人初也就罢了,云川与云海潮是什么鬼?他们为什么要出现在这儿!
还有赫连玉,她可从未对赫连玉起过一丁点儿心思!
她要怎么办?把他们一个个杀掉吗?可这里不是影境,杀死他们不一定是破解之法。
就在鹿饮溪思索对策时,她身上突然多了一根藤蔓,就像天影境里那般缠绕在她身上,叫她丝毫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她心里想起我了。”闻人初见到藤蔓缠绕,露出愉悦至极的笑容。
“那可不一定,毕竟当时你戴着面具,”赫连天笑着反驳,“我觉得她心里想的是我。”
两人一边说,一边并肩朝她走过来。
赫连天俯下身,抬起她的下巴,凑了过来。
鹿饮溪震惊地瞪大双眼,因为赫连天在吻她!
这一次赫连天没有遮住她的双眼,她终于近距离看到赫连天那精致的五官,不由得失了神,心脏狂跳了几下。
“喜欢吗?”赫连天在唇舌之间低声呢喃。
鹿饮溪没办法说出不喜欢。
她甚至觉得眼前的人是真实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天星洞九芒星什么的,统统都忘掉吧!
赫连天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盛,加深了他的吻,就像在天影境里那般,纠缠她的舌。
闻人初见状,极为不甘心,他从身后拥抱住她,低声道:“我知道你喜欢他,可难道你对我就没有过一点点动心吗?比如在天影境里,你杀死我的时候,也心疼了不是吗?”
说着,闻人初偏过头,缓缓凑过来。
天!
赫连天正在吻他,要是这时候闻人初也凑上来,鹿饮溪觉得她真的要疯掉了!
可是她身上缠着的藤蔓是什么鬼?!她怎么一点也挣不动!
就在鹿饮溪心慌意乱时,九芒星那点儿微弱的光突然熄灭了。
鹿饮溪一怔,陷入黑暗中,茫然失措。
闻人初冷冽的气息袭来,他偏头吻在她的耳垂,含着吸吮。
鹿饮溪顿时头皮发麻,痒意爬遍全身,整个身子都有些战栗。
她为自己的反应感到震惊,难道被闻人初说中了,她真的对他有过一点点动心?
不!她绝不是轻易就见异思迁的人!
闻人初似乎感应到她的抗拒,舌尖从她的耳边滑过,停留在她修长的脖颈,轻轻啃咬。
鹿饮溪整个人都抖了抖。
“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却不行!”赫连玉听起来像是快要碎了,“难道我长得还不够美吗?”
鹿饮溪听得心惊肉跳,感觉到他的靠近,立刻唔唔唔地挣扎起来。
她绝不能接受赫连玉碰到她!
绝对不能!
赫连玉拽住她的手腕,低头凑过去。
鹿饮溪立刻挣扎着想抽回手。
黑暗中,闻人初递给她一把刀。
鹿饮溪想也没想,就果断刺向了赫连玉。
赫连玉一下子消失了,化为一滴水,嘀嗒一声落在地上。
“看来我们少了一个竞争对手。”闻人初冷笑道。
赫连天却浑不在意,“多来几个我也无所谓,反正最后留下的那个,肯定是我。”
云川平和又亲切的声音突然在一旁响起,“小溪,难道你连我也杀吗?”
鹿饮溪想要回答他,让他自己离开。
可是赫连天与闻人初却丝毫不给她机会。
他们一前一后,吻得她喘不上起来。
云川在黑暗中朝鹿饮溪手中塞了一样东西,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靠近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需要,我便会一直守护你身边。”
鹿饮溪摸了摸,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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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是云川曾送给她的玉箫穗子。
“没想到,这人竟比赫连玉棘手。”黑暗中,闻人初不悦道。
赫连天笑了笑,“毕竟是云氏精心培养出来的下一代君主。”
他们两人自顾自地交谈,对旁人视若无睹。
可谁料,一只暗器飞来,打穿了云川的胸膛。
云川在霎那间消失了。
鹿饮溪顿时惊住,赫连天与闻人初也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云海潮。
而那暗器竟然是来自云海潮手套上的棉丝!
云海潮依旧站得远远地,望着他们。
这种感觉就像把鹿饮溪剥离在众目睽睽之下,十分羞耻。
“看来你说错了,”闻人初的声音里透着杀意,“只怕云海潮才是有望做云氏君主的那一个。”
“他们谁爱做谁做,反正我又不做,”赫连天笑得轻松惬意,“云氏的联姻我可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说着,赫连天又吻上来,声音里带着诱哄,“傻丫头,我若活着,你必然是赫连氏君主夫人。”
“嘁!”闻人初在黑暗中冷笑,“赫连氏君主如今是你那弟弟赫连玉,你一个死人就不要找存在感了好吗?”
他亲昵地贴在鹿饮溪耳边,一手轻柔地来回摩挲着她的耳垂,低低道:“闻氏,可是比赫连氏还要有钱。”
“鹿饮溪,你若选我,将来一样可以做君主夫人,”黑暗中,云海潮没有感情的声音传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处境,你我联手,打败他们,做新的主人,到时候,你想找多少个英俊漂亮的男人,我都不会干涉。”
云海潮的声音遥远得像来自天外,却又带着另一种与情爱完全无关的、彷佛来自深渊的诱惑,“情情爱爱,与肆意地活着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鹿饮溪,不要做情爱的奴隶!”
鹿饮溪闭上眼,痛苦地皱起眉,“我不要看到他。”
她说的当然是云海潮。
纵然是幻象,她也觉得这幅情景实在太叫人无地自容了!云海潮冷漠注视的目光,就像她体内潜藏的另一个自己,狠狠地戳破那些浪漫又迤逦的彩色泡沫。
话音刚落,赫连天与闻人初便一齐出了手。
“鹿饮溪,你会后悔的!”
云海潮扔下这句话,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只剩下我们两个了。”赫连天笑道。
闻人初冷着脸,“下一个消失的就是你。”
两人齐齐转过脸,盯着鹿饮溪。
鹿饮溪愣愣瞧着他们,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道:“要是你们俩是一个人就好了。”
说完,连她自己都愣住。
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难道真的想左拥右抱、两个都要吗?
还是她心底里没办法接受赫连天的死,寄希望于找一个闻人初来做替身?
“可你必须要选一个!”赫连天的笑意不减,说出口的话却叫鹿饮溪战栗,“我已经死在你手里,难道你还要再抛弃我一次?”
闻人初顶着一张蛊惑人心的脸,诱哄道:“一个死人,一个活人,鹿饮溪,这有什么值得犹豫的?”
赫连天却笑道:“当然是活人永远也比不过死人。”
70. 抉择
鹿饮溪深吸一口气,颇为头疼道:“你们两个,能先把我解开吗?”
闻人初先贴过来,修长的手指轻佻地来回拨弄她的耳垂,嗓音暗哑又低沉,冷冽的气息凝成两个字:“求我。”
鹿饮溪心中不可抑制地跳了跳,她握紧手中的刀,手腕翻转,朝后刺去。
可惜她刺了个空,闻人初握住刀刃,鲜红的血顺着苍白的手流淌,有一股妖冶的美。
“这就是你求人的方式吗?”闻人初带血的手顺着那把刀慢慢摸到她微微颤抖的手腕,发出一声低笑,似乎在笑鹿饮溪心底的不坚定。
“既然舍不得,何必非要为难自己呢?”闻人初的唇贴上来,在她手腕上辗转流连,“选我,我会给你从未有过的、新奇又刺激的体验,叫你永远也忘不了。”
有一瞬间,连鹿饮溪自己都有些迷惑了。
那些酥酥麻麻的痒意和心尖上传来的颤抖,到底是什么?
她为什么会对一个算不得熟悉的人有这种感觉?
刺向赫连玉的刀一击就中,可刺向闻人初的却落空了,这就是她心底真实的映像吗?
她舍不得闻人初消失?
就在她几乎要闭上颤抖的眼皮时,黑暗里突然有人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
似怜惜、似无奈,平和又包容。
是赫连天。
那声叹息像一把锐利的尖刀,比闻人初手上的鲜血更能刺痛她的心。
“帮帮我……”鹿饮溪像一条溺水的鱼,挣扎着向他发出求救。
她知道,赫连天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在她朝赫连天求救那一瞬,闻人初动作一凝,唇上的水几乎凝成了冰。
鹿饮溪被冻得瑟瑟发抖,她知道鱼是淹不死的,可她还是抑制不住心底的恐慌。
“为什么求他,不求我?”闻人初不甘心自己输了,“在你心里,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鹿饮溪咬牙道:“我说过,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他。”
闻人初在黑暗中僵了僵,终于撤离了身子。
几乎同时,鹿饮溪身上那些缠绕得叫人喘不上气的藤蔓终于消失了。
她松一口气,抬头看向赫连天,感激道:“谢谢。”
赫连天站在一步之遥,淡淡笑了笑,“不是我。”
鹿饮溪愣了愣,惊讶地回头,看到闻人初苍白如夜鬼的脸。
“你要再杀我一次吗?”闻人初盯着她,目光里满是幽怨与愤恨,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来,朝这儿扎!”
鹿饮溪将整个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冷酷无情的话脱口而出,“你说我对你动了心,你错了,我是对你假扮的赫连天动了心。”
她没有犹豫,扬手就朝闻人初的心口刺了进去。
在闻人初消失时,她对着那双绝望的、幽深的、却又迷人的双眼,喃喃道:“对不起。”
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强烈的虚空一瞬间涌入鹿饮溪的心,叫她一时有些无措。
她转过身来,看向那唯一的、残留的人影。
“我就说,我肯定是最后一个。”赫连天含笑看着她。
到了这一刻,鹿饮溪才觉得,眼前的赫连天是多么的不真实。
他站在那里,很近,却又很遥远,就像云海潮卖的那些话本子里的影像,看似很鲜活,一伸手就能摸到,却又薄得一戳就破。
明明就是假的。
可她还是依依不舍地望着他,望了很久很久。
“过来,”赫连□□她伸出手,笑容里是自信与笃定,“跟我走。”
鹿饮溪朝他走过去,在他面前定住,只是这一次,她却并没有握住他的手。
“对不起。”
鹿饮溪柔声道。
赫连天一愣,显然他没料到,他也会听到一句对不起。
“我方才撒谎骗了他,”鹿饮溪望进他那双清澈又黑白分明的的双目,与闻人初迷雾一般的漠然截然不同,她坦诚道,“在天影境里,我的确对他有过一点点动心。当时,我的心疼了一下。”
赫连天怔了一瞬,又宠溺般地笑了一下,“没关系,我不在意。”
“我知道,”鹿饮溪面露惆怅,“因为你其实并没有喜欢过我,所以你是最不在意的那一个。”
说着,她抬手缓缓将刀扎进赫连天的心口里。
赫连天没有躲,目光平静,带着一丝了然。
鲜血顺着刀口往下滴,赫连天的身影也开始一点点消失。
“你错了,”赫连天望着她,就像当初在棺材里那样,有怜惜有同情,还有一些鹿饮溪看不明白的情愫,“我等你,下一次来见我。”
鹿饮溪微微一怔,赫连天明亮的双目已消失在黑暗里,就如同璀璨的星被黑夜淹没。
赫连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你错了”?
她望着赫连天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道:“我多希望,你能真正出现在我眼前。”
所有人都消失了,可鹿饮溪却心口一阵剧痛,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
也许只有一瞬,也许过了很久很久。
鹿饮溪再次醒来的时候,只感觉时间似乎跳跃到过去了,因为她又看到了闻人初。
黑暗中,她胸前的九芒星比之前又多亮了几个角,将闻人初俊美的五官和关切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
“怎么又是你?”鹿饮溪愣愣瞧着他,喃喃道。
“什么又是我!”闻人初蹙眉,在她脑门上狠狠弹了一下,“醒醒!我是真人!不是幻象!”
鹿饮溪疼得嘶一声,揉了揉额头,不满道:“你神经啊!”
紧接着,她便神情一怔。
“你怎么受伤了?”鹿饮溪一把拉住他的手,吃惊道,“你的手在流血!”
她掰开闻人初的手掌心,只见上面被划拉出一刀又深又长的口子,鲜血直流,淌得他每一根修长手指上,都有一道血迹。
鹿饮溪又是一阵恍惚。因为闻人初的伤口,与幻象里她扎他的第一刀被他握住所留下的伤一模一样。
闻人初任她掰着自己的手指,没有动,语气里却满是不耐烦,“你方才疯了一样,闭着眼就拿刀就朝自己心口捅,若不是我,你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鹿饮溪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愣愣出神。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真人,还是另一个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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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闻人初眉头紧皱,盯着她,“我走在你身后,你却突然昏倒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还……还发出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
鹿饮溪顿时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脸如火烧,她绝不能让闻人初知道刚才的事!
更叫她脸颊发烫的是,她竟然是被闻人初半抱在怀里!
可她竟然一直没发觉!还维持着这个姿势和他说了这么多话!
闻人初坐在地上,衣裳都被潮湿的地面给沾湿了,鹿饮溪被他半抱着,几乎是坐在他的双腿上。
这个姿势实在太亲密了!
鹿饮溪立刻挣扎着要起身,却挣不动。
“你做梦了?”闻人初半禁锢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的表情,“做了什么梦?瞧你的脸色,不会是梦到情郎了吧?”
鹿饮溪不说话。
“你梦到谁了?”闻人初锲而不舍地问。
“还能是谁,”鹿饮溪放开他鲜血淋漓的手,“你明明知道。”
闻人初沉默一瞬,追问道:“除了赫连天,还有别人吗?”
鹿饮溪呼吸一滞,避开他的目光,“有。”
闻人初神色一怔,竟有刹那失神。
“是谁?”
闻人初的声音里竟然有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
鹿饮溪不由得抬头,对上闻人初那双常常叫她迷茫的双目。
“有好几个。要我一个个报上名来吗?比如赫连玉,还有……”
“闭嘴!”闻人初果然脸色大变,冷冷打断她,“谁要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字!”
说完似乎还不解气,一把将她撂开,害得鹿饮溪差点摔倒在地上。
鹿饮溪在黑暗笑了笑,她竟然也会有故意使坏捉弄人的心思,这难道就是近墨者黑?
不过,闻人初为什么非要问她?她梦见什么,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下意识垂目瞧了瞧闻人初受伤的手,低头从冰金戒中想找一些干净的布料,却没找到,只找到了一些金疮药,还是之前金无介送给关月月,关月月没用完剩下的。
她用剪刀剪下自己的衣袖内衬。
“你的伤需要包扎,”她示意闻人初将手抬起来,“我来帮你吧。”
闻人初冷着脸道:“不需要!”
鹿饮溪笑了笑,干脆将他那只手拽过来,将药沫对着伤口小心翼翼撒上去,那伤口看着实在有些瘆人,若再深一些,几乎要将闻人初的手掌割开两半。
灵台宫里的行云馆多的是医术高超的术士,能用灵力医治好这种皮肉伤。医术并不是灵台宫必修课,要到涉猎班以后才能选修,所以鹿饮溪对此也一窍不通。
看来,以后还是要学会这一项,才不至于在同伴受伤时束手无策。
她将深蓝色的布料仔仔细细地缠好,在末尾打了一个蝴蝶结。
“丑死了。”闻人初望着那蝴蝶结,眉头紧锁,一脸嫌弃。
“将就一下吧,我的大公子!”
鹿饮溪轻轻在蝴蝶结上戳了戳,接着两人便都愣住。
因为她方才脱口而出那句话,未免过于亲昵了,像极了情侣之间哄人的情话。
71. 斗嘴
微弱光芒下,两人默默注视着对方,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叫他们各自都乱了呼吸。
鹿饮溪有几分慌张、几分尴尬地别开眼,抬脚朝前走,“时候不早了,咱们尽快找下一处洞口吧。”
闻人初默默起身,跟在她身后。
鹿饮溪不喜欢一言不发的气氛,就好像他们真的有了暧昧一般,便没话找话道,“天星洞里的术法封禁,是给每个闯进来的人都设下幻象吗?”
闻人初道:“天星洞的主人是金不换,你要是认真学过光明道史,便知道他这人年轻时十分不靠谱,花心浪子一个,欠下许多情债,所以天星洞会唤醒你心底潜藏的、甚至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情爱/欲望。”
回想起梦中情景,鹿饮溪不禁有些心虚,她咳了咳,佯装好奇道:“那你呢?你看到什么了?”
闻人初沉默一瞬,才低声道:“我看到我自己。”
鹿饮溪有些惊讶,“就只有你自己吗?”
“当然不是,”闻人初嗓音又恢复了寒凉,身上渗出丝丝冷意,“我看到他抢走了我的新娘,所以我杀了他。”
鹿饮溪怔了怔,闻人初话里的残忍冷酷叫她吃惊。
可是,他为什么会梦到自己呢?
什么人会在梦里杀死另一个自己?
这也太奇怪了。
“你不好奇我的新娘是谁吗?”闻人初在黑暗中微微偏向她,黑暗中英俊的五官显得尤为冷酷。
鹿饮溪不想知道,总归与她无关。
但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紧张浮上心头。因为她想到天影境里,她曾做过闻人初的新娘。
她嗓音有些发干地问:“是谁?”
闻人初身上的冷意更浓,似嘲讽似愚弄地嗤笑一声,“反正不是你。”
鹿饮溪:……,她就是太蠢!才给闻人初戏弄她的机会!
她加快了脚步,拉开与闻人初的距离。
“别生气啊,”闻人初跟上她,突然在背后笑了笑,笑声里含着轻佻与暧昧,“你还没说,你方才到底梦见了谁。”
鹿饮溪脚步更快了。
“其实你不必害羞,这里除了咱们两个,也没别人。”闻人初又很快赶上她,笑着道,“我也不会告诉别人,你昏迷时在我怀里,是如何抓住我不放手的。”
鹿饮溪继续走,当做没听到。她实在不喜欢闻人初阴晴不定的情绪,更加讨厌他的胡言乱语。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上一刻他还在眼神关切地注视你,下一瞬就冷嘲热讽地挖苦你,过后,他还没事人一般挑逗你!
她现在觉得,她之前竟还怀疑自己对闻人初动了心,真是错得离谱!
她才不可能喜欢一个这样的人!
“我知道你都梦见了谁,”闻人初穷追不舍道,“云川人不错,是个良配,可惜他眼里只有他姐姐,任何人和云瞿发生冲突,他都只会站在云瞿那一边,你嫁给他,是要吃亏的。”
鹿饮溪:???她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云川了!
“赫连玉的父母兄弟都死光了,嫁给他倒是清净,只可惜他这人骨子里凉薄得很,你嫁过去后,怕是要守活寡。”
鹿饮溪:……,人家赫连玉怎么就凉薄了?
“至于云海潮,先不提他是个穷光蛋,前不久还被云氏给逐了出来……只要你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来,他喜欢的人是云瞿,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她妄想什么了?!
鹿饮溪在黑暗中咽下自己想骂人的话。
“等等!”鹿饮溪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狐疑地盯着黑暗中的闻人初,为何闻人初提到的这几个人,偏偏就是方才幻象里的那几个?
“你怎么会知道我都梦见了谁?你……你不会也能看见吧?”
一想到闻人初有可能躲在黑暗里,将方才发生的一切收入眼底,鹿饮溪头皮都要炸开了。
闻人初在黑暗中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下鹿饮溪更紧张了。
“那都是天星洞设下的陷阱,都是幻象!是假的!我可对你没有一点儿意思!你别误会!”
她急着解释,可一想到她竟然会在幻象里与闻人初亲密到那等地步,就觉得越是解释,越是不清不楚。
“我误会什么了?”闻人初似乎心情愉悦起来,“误会你和我缠绵悱恻?鸾凤和鸣吗?”
鹿饮溪心下一惊,慌张道:“你……你……你真的都看到了?”
闻人初突地低笑一声,“原来你真的梦见了我。”
他快步跨过鹿饮溪身旁,走到前方,转过身,倒退着走路,一边退一边得意道:“鹿饮溪,你也太经不起诈了,若是你被黑暗道的高阶怪物给抓走,保不准会把灵台宫的一切都泄露出去,不打自招。”
他语调里满是揶揄,在最后“不打自招”四个字上,尾音轻飘飘扬起,充满了暧昧。
鹿饮溪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又被他给骗了!
她已经懒得再生气了,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她竟然一直被闻人初牵着鼻子走。
她静了静心,平平淡淡道:“就算我梦见了你,又怎样呢?我还梦见了其他人呢。”
闻人初脚步缓下来,盯着她。
“反正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鹿饮溪一副没所谓的神态,“看到什么、做了什么,又没什么大不了。你可以尽情嘲讽我水性杨花什么的,但我并不这么觉得。我把他们全都杀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能将我留住,我一个都不选,包括赫连天。”
鹿饮溪语调平静,并没有多少激烈的情绪,但却成功地击碎了闻人初脸上的神情。
他似乎怔住,“你说什么?你……你杀了赫连天?”
“是啊,”鹿饮溪平静道,“不杀了他,我又怎么会醒过来呢?”
闻人初的脸色变了变,比之前更为苍白。
鹿饮溪见他停下脚步,神色有几分凄然,又有几分如鬼魅一般的可怖,不禁有些诧异。
“我不能杀吗?他不过是一个幻象。”鹿饮溪皱起眉,从他身边走过。
这一次闻人初没有跟上来。
鹿饮溪却并没有觉得轻松多少,反而更沉重了。
她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喊道:“你怎么了?不走吗?”
闻人初远远望着她,远离了她的九芒星之光,少年就好像是黑暗里的一个碎片,阴郁、冷漠又寒气逼人。
“天星洞会窥探人心底的秘密,再塑造幻境,但也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闻人初低声道。
鹿饮溪一怔,“什么意思?”
“天星洞窥探的不止一个人的秘密,只要步入过天星洞的人,心底的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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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都会被天星洞纳入。人们只知道天星洞会编织幻境,却很少有人知道,它会根据你心中所想,调取相关的其他人心底所藏的信息,编织一个真真假假、真里有假、假里有真的幻境。”
鹿饮溪怔怔望着他,突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梦到那些人和那些事,可能是她心底隐藏的被激发出来的欲/望,也可能是从那些人心中提取出来的秘密。
意识到这一点,鹿饮溪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因为她想到了赫连天消失前,最后的那句话。
他说她错了,他还说他会等她,等她再一次去见他。
他是什么意思?
她错了什么?她说赫连天并没有喜欢过她,说他是最不在意自己的那一个。
难道说,赫连天也曾喜欢过她吗?赫连天也曾在意她吗?
“你说得对,你当然可以杀他。”闻人初终于朝她走过来,嘴角溢出冷笑,“只希望他被你杀死时,没有对你说什么愚蠢的话,因为那可能是真的。”
鹿饮溪心中一跳,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这……这不可能!
见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闻人初冷笑一声,大步朝前走去。
“新洞口到了。”闻人初在前方道,“你是与我一起,还是分开走?”
鹿饮溪望着前方突然出现的大大小小数十个洞口,不用数,一定是八十一个。
她算是摸透了天星洞的规律,一生三,三生九,九九八十一。
她收敛心神,追上闻人初的脚步,“我和你一起走。”
她要将九芒星所有的角都点亮,她要尽快升入涉猎班。
只有她自己变强后,才能弄清楚关于赫连天的一切。
闻人初似有些意外,嗤笑一声,“你这么讨厌我,我还以为你巴不得和我分开。”
鹿饮溪摇摇头,“我并不讨厌你,你很聪明,还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方才谢谢你告诉我那些。”
若是她能早一些知道,她就不会那么果断地杀死赫连天,她会尽量地多与他说几句话,多套取一些她不知道的事,说不定能找到赫连天之死的线索。
不过现在懊恼为时已晚,她必须放下一切情绪,专注于怎么点亮九芒星。
闻人初更为意外,不住地打量她。
“你觉得我们应该选哪个?”鹿饮溪望着那么多洞口,有些没头绪。
“我随便,”闻人初道,“你选吧。”
鹿饮溪想了想,还是选了最中间的那一个。
虽然它看起来很狭窄,像是一口井。但鹿饮溪就有一种直觉,这里面藏着她想要的东西。
鹿饮溪刚钻进去,九芒星便熄灭了。
她顿时愣住,一瞬间怀疑自己选错了。
难道她前功尽弃了?还是说这又是新的一轮幻境?
闻人初跟在她身后爬进来,催促道:“别停,继续爬。”
鹿饮溪回头,发现洞口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想到天影境里的茶陵忆,她不由得问道:“闻人初,你是真人吗?”
闻人初在她背后顿了顿,抬手摸了摸她的脚腕,叫她感受到他手掌心缠着的布料,那是她亲手缠上去的。
“我是真人。”闻人初道。
72. 信赖
可鹿饮溪还是身上阵阵寒意,天星洞与天影境不一样,天影境里的幻境是境主提前写好的,所以会有时差,有漏洞。可若闻人初说的是真的,那么天星洞的幻境是随时在变的,还会随时吸取洞里的人的记忆与想法,只要她与闻人初在洞里,那天星洞就能塑造一个与真实的闻人初完全一模一样的来,包括记忆。甚至,天星洞还可能塑造另一个她,来蒙骗闻人初。
“别想那么多,”闻人初坚定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我没办法叫你相信我是真的,但天星洞编织幻境时不会改变人的本性,就算我是假的,我也不会伤害你。”
闻人初爬到她身旁,狭窄的洞口挤进两个人,便只能紧紧贴在一起,闻人初受伤的手掌按住她的肩膀,即使看不见,鹿饮溪也能感受到,闻人初正近在咫尺地注视着她。
她能听到他轻淡的呼吸声,和平稳的心跳。
“鹿饮溪,相信我,”闻人初沉声道,“待会你一直往前爬,不要回头。”
他的面容就在她眼前,可是她却看不见,只能感觉到一片黑暗里多了一道黑暗之影。
鹿饮溪怔怔地想,她该相信他吗?
明明进洞之前,他还对她那么冷酷,眼下却又突然变得关心起她来。
“你,你能弹一下我的额头吗?”鹿饮溪轻声道,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闻人初沉默了片刻,抬手在她眉心弹了一下。
但他这次的力道很轻,很柔,几乎像是抚摸。
“你一定不是真人,”鹿饮溪摸着自己的眉心,“他才不会这么温柔。”
闻人初在黑暗中失笑,“我是真是假不重要,鹿饮溪,你只需要专注地去想,你到底想要什么。”
闻人初的话音像灵台宫里的钟声,一下一下敲在鹿饮溪心上。
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点亮九芒星,她想要成为厉害的光明道术士,甚至是光明道主,她想要查清楚赫连天到底为什么会死,为什么堕入黑暗道,又为什么会魂飞魄散。
她还想要这世上死去的灵魂得到慰藉,活着的人如鲜花一般灿烂。
她最渴望的,是人人都能够自由自在地活着、平等无差别地活着、充满善意与光明地活着。
鹿饮溪咬咬牙,撑着身子忍着疼痛继续朝前爬。
闻人初托着她的腰,将她推到前面去。
两个人又在黑暗里爬了许久。
或许是这一次沉浸在黑暗里,再加上四周井壁阴暗潮湿、滑不溜秋,触感实在叫人不舒服,比天影境里那次要难熬许多。
爬着爬着,她开始怀念天影境里的那些鲜花,甚至那些调皮的、做鬼脸的孩童人头。
“你知道金不换是如何开悟的吗?”
黑暗中,闻人初清冷的声音低低响起,虽然听起来依旧很冷漠,但却叫鹿饮溪感觉好受许多,此时此刻,她无比渴望能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哪怕是冷热嘲讽。
“听闻他犯下大错,被罚在天星洞关禁闭,才因此开悟,”鹿饮溪道,“不过,史书上没有提及他到底是如何开悟的。”
或许闻人初知道,她渴望了解那些历届道主更多的故事。
闻人初果然没叫她失望。
“金不换年少时便天赋非凡,又生得一副好样貌,仗着喜欢他、仰慕他的人多,便处处留情,沾花惹草,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有过八十一情人。”
八十一个?
鹿饮溪倒抽一口冷气,这也太……太花心了吧?
“偏偏他对每一个情人都温柔体贴,关怀备至,叫她们对他既恨又爱,想忘都忘不掉。”
“有一日,其中一个情人不知何故突然死了,金不换认定是当时的一名德高望重的长老干的,冲动之下,竟将那名长老給杀了。”
“啊?”鹿饮溪惊叫一声,“那长老是凶手吗?”
“不知道,灵台宫裁决的结果是金不换行凶,被判处终生幽禁。”
“后来呢?”
“后来,金不换被关了三年,进天星洞给他送吃食的人说,他疯了。”
“疯了?”鹿饮溪疑惑不解,金不换这样资质的人,怎么可能说疯就疯呢?
“他剩下那八十个情人收到风声,相约一起偷偷潜入天星洞,想救他出去,可是……”
“可是什么?”不知为何,鹿饮溪竟有十分紧张,似乎预料到后面故事的走向会是一个叫她难以接受的结局。
“金不换当时正处在灵力即将突破化境的关键之处,他把她们当成了自己臆想的幻象,为了破镜,便将她们一一杀了。”
“啊?!”鹿饮溪震惊之下,不禁停了动作。
“爬快点!”闻人初催促她,“你是乌龟吗?”
鹿饮溪赶紧加快速度。
“史书上只说金不换在此开悟,修为大增,却没说,他此时开悟的并非光明之道,而是黑暗道,”闻人初的情绪似乎有些波动,气息有些不稳,继续讲道,“他醒来时见到一堆情人血淋淋的尸骨,大受震撼,心裂魂碎,一念之间,堕入黑暗道。”
鹿饮溪听得几乎屏住了呼吸。她没想到金不换在天星洞悟道背后,竟有这样惨烈的故事。
“他的灵魂分裂成八十一个碎片,其中八十个附身在那些被他杀死的情人尸骨上,去黑暗道寻找她们的魂魄。”
“而剩下的最后一片,是他残存的、剥离掉一切感知后的、冷酷无情的本心。”
“天星洞也成了金不换心中的禁地,未免后人闯入,他的八十一个灵魂碎片分别在此设置了八十一道禁术,其中八十道因为对情人的愧疚,便在禁术里设下一个缺口,给闯入的人留一线生机。”
“而剩下的那颗冷冰冰的本心,设下的禁术是终生幽禁于漫漫长夜,永无尽头。”
鹿饮溪似有所感,试探道:“那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洞……是……”
“恭喜你,鹿饮溪!”闻人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酷,不近人情,“你选的恰好是他的本心。或许我们俩将一辈子困在这里,永远出不去。”
鹿饮溪:……
“你一定是在骗我,”她反驳道,“若真的出不去,你早就用符篆求救了,干嘛还和我在这里费劲儿爬洞。”
闻人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之后很久,他都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洞里一片寂静,只有鹿饮溪自己的呼吸声。
“闻人初,你在吗?”鹿饮溪突然停下动作,问道。
身后没有声音。
鹿饮溪顿时一阵毛骨悚然,这里实在太黑了。
她控制不住地想起幼年的那些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终于响起闻人初低沉的声音,“我在。”
鹿饮溪松一口气,她现在觉得,哪怕是一个幻象陪着她,也比她独自一人在这黑暗里爬行要好受得多。
她摸索着井壁继续爬,手掌心沾满了又湿又滑的苔藓,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液体,黏糊糊的,怪叫人恶心的。
爬着爬着,感觉四周还是寂静得可怕,鹿饮溪不由得又停下来。
“闻人初,你在吗?”她再次问道。
“我在。”这一次,闻人初回应得很快。
鹿饮溪心里再次镇定下来,又朝前爬去。
爬着爬着,她又停下了。
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心慌,也许是太黑了,也许是太静了。
她觉得自己听不到闻人初的呼吸声。
“闻人初,你……”鹿饮溪顿了顿,不好意思再问一次,干脆道,“你能不能爬到前面去?”
或许她跟在闻人初后面,会好受一些。
谁料,闻人初竟然拒绝了她,冷漠道:“不能!”
鹿饮溪在黑暗中愣了愣,或许是自从进了这个洞,闻人初就对她关切许多,甚至称得上温柔,以至于叫她竟忘了他的本性是多么冷漠。
不过冷漠的闻人初,似乎多了一丝真实。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继续往前爬。
她的手掌心被洞里的石头给磨破了,疼得钻心,但她不能停。
不过她忍得了疼痛,去实在忍受不了眼前没有尽头的黑暗,她必须说点什么,来打破沉默。
“你之前说,海潮师兄被云氏逐出家门了?”鹿饮溪问,“是为什么?”
还好,闻人初没有吝啬他的回应。
不过他却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在幻境里的看到的那几个,他们真的同时像你求爱,你选谁?”
鹿饮溪不明白闻人初为何还要问这个问题,难道她之前回答得还不够明确吗?
“我一个都不选。”鹿饮溪道。
“为什么?”
“我想选的那个已经死了,与其选个没那么喜欢的,不如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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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逍遥自在。”
闻人初沉默了许久,才回应道:“云海潮胆大包天,提出要娶云瞿,云氏虽秉承着和气谦虚的家风,但骨子里可是很骄傲的,云海潮不过是众多养子中的一个,虽资质出众,但又怎能与云瞿相配,云氏上上下下都气坏了,尤其是云川,他和云海潮狠狠打了一架,将云海潮赶出了云氏。”
鹿饮溪越听越惊异,怪不得云海潮说他负担不起灵台系的开销,转而去了泉穴系,他这么早就做助教,估计也是想多赚一份银子。
“不过云氏念在养过他一场,给他留了几分薄面,并未对外宣扬此事,所以灵台宫里的大多数人并不知晓。”闻人初道。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鹿饮溪问。
闻人初却不回答。
鹿饮溪心思一转,立刻猜到了,“云氏也要与闻氏联姻?海潮师兄怕云瞿嫁给你,才急切地提出求婚,对不对?”
闻人初冷哼一声,显然是默认了。
鹿饮溪有几分不悦,忍着疼痛加快了动作,“赫连天一死,你倒成了香饽饽,先是茶陵忆,后是云瞿,一个个都想嫁给你,你很得意吧?”
闻人初皱了皱眉,“她们怎么想,与我没关系。”
“嘁!”鹿饮溪没意识到自己在面对闻人初的时候,会下意识像闻人初那般冷嘲热讽地说话,就比如现在,“一个是令多少人魂牵梦绕的大美人儿,另一个又是灵台宫里品貌才学样样顶尖的最年轻的长老,说实话,我真为她们感到惋惜,我觉得只有赫连天那样的,才配得上她们!”
闻人初对此没什么反应,默默不说话。
鹿饮溪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分,放缓了语气,“我没别的意思,只是……难道你们这些大世家眼里,就只有门当户对才能谈婚论嫁吗?”
明明云海潮也很优秀,鹿饮溪觉得,若云瞿也对云海潮有意,那他俩可以算是很般配的一对儿。
她方才提赫连天,只不过是说些气话。
也许是这井里太黑了,又太狭窄了,叫她忍不住心浮气躁,明明进洞之前她已经很平静了。
“不然呢?”闻人初的声音听起来冷酷又残忍,“像赫连天那样,娶你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然后暴毙吗?”
鹿饮溪心口一窒,猛然停下了动作。
鹿饮想没想到,他竟拿赫连天的死来呛她。
“你真觉得,是我杀死了赫连天?”鹿饮溪的胸口起伏得厉害,不知为何她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还有灵台宫里的每一个人,他们为什么一个个也这么想?”
哪怕是关月月,虽然她避开这个话题不问,但鹿饮溪能感受到,就连关月月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不敢问。
“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他?当时上台时,我一点灵力都没有!他可是黑暗道主!那么多灵台宫里的长老都打不过他!”鹿饮溪嗓门很高,她没发现自己的双眼里已装满泪水。
也许是这如深井一般的洞、和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实在太压抑了,叫她忍不住爆发出那些委屈的情绪。
“更何况,我也没要嫁给他!是我爹娘把我卖了!我嫁给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鹿饮溪哭叫道。
没有人在意她的委屈,也没有人会为她申冤,甚至别人还觉得杀死赫连天这样的大功劳落在她头上,是她捡到一个大大的便宜。
她根本没法对任何人讲。
可在这一刻,她实在忍不住。
“我没有杀他!”鹿饮溪再次喊道,几乎嚎啕大哭,“我怎么可能去杀他!我喜欢他!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洞里寂静一片,只有她一个人的痛哭声。
不知哭了多久,鹿饮溪才猛然从心痛中回过神来。
她哭了多久?
为什么闻人初一直不说话?也不催促她?
“闻人初,你在吗?”她有些心慌,不确定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
鹿饮溪更慌了,又追问了一遍:“闻人初,你在吗?”
还是没有一丝声音。
鹿饮溪回头,却什么都看不见,唯有一片黑暗。
她摸索着往回爬,双手不停地来回摸,想找一找闻人初到底在不在。
闻人初的声音却在此刻突然响起,话音很低,听起来有些遥远,又带着他一贯的冷硬,“别回头!继续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