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汉武帝》 第4章 门关了,行动吧! 下一世别再投胎帝王家,这是万贞儿的最后忠告。 朱见深其实是懂的,在第一层梦境中知晓了人都是拥有七情六欲的。别说这些宫女和太监,皇家即将手足相残,为的无非还是一个利字。 作为一个已经二十七岁的宫女,穿越者景泰皇帝确实给出了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而不是这个复储希望渺茫的废太子能比的。 只是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天真孩童,在梦境中已经得到成长。 朱见深看着万贞儿决绝离开的背影,知道她跟梦境那般选择了景泰皇帝,此刻的心还是很痛很痛,自己的爱终究还是错付了。 曾几何时,自己一个人被关押在冷宫之中,父皇和母后都远在南宫,她其实是自己心里唯一的那道光。 他其实是很想哭的,甚至很想冲上去扯住她的腿不让她离开,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开始需要坚强,只有坚强才能扛起身上的责任,无愧太祖和大明忠魂的期望。 万贞儿在准备迈过门槛的时候,心莫名狠抽了一下,正要迈过门槛的脚停了下来。 她知道这一步迈出去注定无法回头,毕竟太上皇和景泰皇帝已经是水火不容,但……人生原本就是一场赌博。 万贞儿还是坚定地将脚迈了过去,作为一个已经二十七岁的老龄宫女,而今可以说是她出人头地的最后一个机会了。 若是没有景泰皇帝这个橄榄枝,她其实是守在这位废太子身边,哪怕废太子永远要被关在冷宫中,但现在她不可能继续傻傻守在这里了。 不管如何受宠的宫女终究是宫女,而唯有成为妃子才有可能获得无上荣光,现在前往乾清宫才是最好的人生选择。 傍晚的风吹过,一片雪花从屋顶洒了下来。 朱见深的眼睛落入一片雪花,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 他看着消失在门口的那道身影,知晓这一别便是天地两宽,再见面已经不可能再回到过去的主仆关系,甚至要处于敌对阵营。 “万贞儿,今后还请多多关照,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候在外面的两名太监看到万贞儿出来,当即上前讨好地塞过来一小包银两道。 万贞儿接过这个太监的孝敬,知道今晚过后,她的身份将会大大不同,这些太监主动巴结自己算是对她的一种提前投资行为。 一念至此,她顿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舒爽感,而她何尝不是换了一笔胜算更大回报更加可观的投资呢? 从外面回来的魏忠恰好看到万贞儿离开,进来见到独自站在屋檐下的朱见深汇报道:“殿下,如你所料,乾清宫刚刚又有两个人被毙命!” 今日的乾清宫简直是杀疯了,景泰皇帝上午醒过来后,一直在断断续续杀人,连两个伺候她的宫女都莫名其妙被处死了。 “宫门关了吧?” “现在宫门已经关了!” 朱见深已经平息自己乱糟糟的心情,尽管他不明白这位穿越者为何如此情倾于自己身边这个宫女,但生活终究还得向前看:“走,咱们该抓住时机行动了!” 随着一声令下,跟随朱见深的不再是魏忠一人,周围已经多了八个太监的身影。 魏忠在皇宫混迹半辈子,又有朱见深这块金字招牌,自己拥有自己所能信任的班底。此次为了绝对保密的需要,不然完全可以招募更多的跟班。 “站住!沂王,你这是要去哪呢?”守在门前的小太监看到朱见深,当即拉长语气阻止道。 虽然朱见深是沂王,但终究是大宗一脉的皇子,而且比现在皇帝还拥有更高的皇位合法性,所以自然要受到特殊的“照顾”。 天下人都知道太上皇被景泰皇帝幽禁在南宫,但身处内廷西路冷宫中的朱见深,何尝不是一种幽禁呢? 内廷外西路的掌事太监叫曹辉,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生着一张的可爱的圆脸,但举手投足显得十分稳重。 皇宫的太监自然存在着三六九等,而他此刻正呆在自己的值房喝着小酒暖身子,身后还有两名年轻的宫女捶肩。 曹辉端起刚刚满上的酒杯,对被领进来的朱见深戏谑地询问道:“沂王,您这是打算上哪呢?” “今晚闲来无事,本王想到内廷走一遭,需要到你这借一套太监服!”朱见深来到八仙桌前坐下,拿起旁边摆放的茶杯道。 曹辉看着眼前的朱见深透着几分陌生,但必定不是聪明人:“沂王殿下,别说您要到内廷,您觉得我会让你离开这里吗?” 别看朱见深是堂堂的王爷,更是大明皇位的第一继承人,但自己坐镇在这里,最大的任务其实正是看管这位沂王殿下。 若是没有自己的允许,他是哪里都去不了。何况上头早已经下了命令,若是自己私自放着他离开,必定会处于严厉的惩处。 即便沂王朱见深闹到皇帝或吴太后那里,那么皇帝只会给自己奖赏,绝对不可能会惩罚自己。 “你干爹现在应该已经被杖毙在乾清门外,接下来你自然是要遭到清算,毕竟谁人不晓得你是曹吉祥的心腹呢?”朱见深将茶杯轻轻放下,伸手抓起茶壶云淡风轻地道。 干爹被杖毙? 曹辉想到自己那位权势滔天的干爹,于是气极反笑地道:“你怎么不说你父皇马上复辟,而你很快就是太子了呢?”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个太监当即哄堂大笑。 在这个皇宫中,他们的大靠山曹吉祥既是司设太监,亦是奉命节制十团营,既然不是最受宠的那个,亦是皇帝最信任的几个太监之一。 即便是倒台都匪夷所思,更别说是被皇帝杖毙,这是犯下多大的罪名才可能被皇帝杖毙。 正是这时,一个太监脸色慌张地闯了进来,看到沂王在这里略微迟疑,而后凑到曹辉的耳边低语两句。 曹辉的脸色骤然,额头已经冒起汗珠子,手上端着的酒杯脱落在地上。 “干爹,发生什么事了?”一直负责倒酒的小太监看到曹辉如此失态,当即好奇地询问道。 第5章 穿越者的自信 曹辉回过神来,显得满脸震惊地望向朱见深:“殿下,你为何提前知晓这些,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干爹被皇帝杖毙?” 啊? 在场的太监听到曹辉的干爹曹吉祥被杖毙,顿时感到天已经塌下来了,同时好奇地望向提前知晓消息的沂王。 他们这边一直跟乾清宫那边保持联系,现在才刚刚得知消息,结果眼前的沂王竟然未卜先知般提前得知。 “你不会以为皇宫的人都像你这般大祸临头都不懂得择良木而栖吧?刚刚你们在这里笑话逼我吃狗食,可有想过或许那是一场戏呢?”朱见深自然不会透露是自己从梦境中所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道。 曹辉刚刚确实是笑话朱见深这个废材王爷被舒良强喂狗食的糗事,只是此刻突然反应过来:“舒良,他……” “有些事情可知不可说,而你的干爹此次正是犯了这个错误!”朱见深端着茶杯,嘴角微微上扬地道。 曹辉看着眼前越来越陌生的沂王,显得十分认真地道:“还请沂王殿下赐教!” “景泰皇帝今日得知自己病入膏肓回天乏术,愤而将李太医杖毙于乾清门外,此事你应该已经知晓!后来他听闻你干爹曹吉祥前往仁寿宫泄了密,故而将你干爹杖毙了!”朱见深知晓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于是决定给景泰皇帝泼脏水道。 曹辉对自己干爹曹吉祥倒台一直都感到十分困惑,毕竟自己干爹一直十分受宠,哪怕犯再大的错误都不应该被皇帝杖毙。 现在朱见深所透露出来的内情,李太医今日被杖毙是事实,而自己干爹下午确定陪同石亨一起前往仁寿宫,一切似乎都解释得通了。 景泰皇帝知晓自己大限将至,杀李太医是为了灭口,而杀自己干爹还有几个身边的太监同样是出于这个原因。 由此可见,景泰皇帝现在是狗急乱咬人,而今就看是景泰皇帝顺利过继雍王子嗣,还是太上皇成功复辟了。 “曹辉,你现在是等着被景泰皇帝清算,还是转投于本王,将来到东宫办差呢?”朱见深将曹辉的反应看在眼里,于是进行招揽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曹辉身上。 曹辉知道朱见深是要逼自己下注,只是他现在还有得选吗? 他的干爹是曹吉祥,即便曹吉祥的事情没有牵连到自己身上,那么接下来必定会遭到其中太监的排挤。 何况干爹对自己是恩重如山,而今景泰皇帝将自己干爹活活打死,自己难道不应该为干爹的死做点什么吗? 如果他现在再拒绝朱见深的橄榄枝,那么他将不会再有出头之日,一旦太上皇成功复辟同样可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曹辉从来都不觉得见风使舵有什么不好,于是离桌跪下叩头一气呵成道:“奴婢拜见殿下,奴婢愿为殿下效死!” 在场的几个小太监和宫女都是曹辉的心腹,于是纷纷跟着跪了下来。 “我不需要好听的话,亦不需要你们去死,本王需要的是能办事的人!本王现在还需要一点时间筹备,今日这里所发生之事,半个字都不能传到乾清宫!”朱见深将茶杯轻轻放下,表现出跟年龄不相符的威严道。 “奴婢遵命!”曹辉明白了朱见深的意思,而今这里已经不再需要景泰皇帝的人。 纵观整个大明王朝,太监其实是一帮被严重低估的群体。 他们身处于权力中心地带,经历着生与死的考验,每个能从中脱颖而出的太监,其实都拥有着不弱于普通文臣的智慧。 曹辉自然晓得自己转投朱见深的事情不能泄露,于是对自己的队伍进行肃清,同时禁止其他人员离开这里。 “殿下,他刚刚想要逃!”魏忠带着自己的手下一直埋伏在外面,此刻将一个试图通风报信的太监抓了回来。 被抓回来的太监生得贼眉鼠眼,此刻急忙喊冤地道:“冤枉啊!我只是想……想去帮曹公公收尸,并不是要通风报信啊!” 朱见深知道景泰皇帝并不是暴君,在位七年算是一个兢兢业业的贤君,在皇宫同样拥有着很强的宦官基础。 如果不是这个穿越者突然对几个重要太监下手,自己在皇宫恐怕还是寸步难行,于是扭头望向了曹辉。 “不要,呜……” 曹辉自然不可能相信这个叛徒的鬼话,面对这个叛徒的求饶并没有半分手软,用一根麻绳勒住对方的脖子亲手送这个叛徒上路。 仅仅片刻,这个叛徒已经没有了生息,吐着舌头在悔恨中死去。 乾清宫,灯火通明。 朱祁钰的病情迅速好转,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正被太监王诚等人搀着来到东暖阁。 由于现在处于元宵假期内,倒没有什么奏疏需要即刻处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其实是养病。只是他知晓有人是想趁他病要他病,而明天晚上将是一场恶战。 朱祁钰并不认为自己是夺了原主的皇位,而今顺理成章地认为自己就是天命之子,接下来将由他带领这个王朝走向辉煌。 至于没有子嗣的问题,到时候再生一堆便是。 “皇爷,今日您没有到奉天殿举行大朝会,群臣都在猜测您病得起不来床了!”王诚小心翼翼地扶着朱祁钰,显得忠心耿耿地道。 虽然元宵的假期是从年初八到十七,足足十日的时间,但今天正月十五则是需要在奉天殿举行一场隆重的大朝会。 朱祁钰来到暖坑边上,显得智珠在握地冷笑:“他们口口声声宣称忠君爱国,但其实爱的只有他们自己!若是我……朕真不起来床,他们肯定考虑自己的位置,而不会为朕流半滴眼泪!” “皇爷圣明!皇爷,如你所料,仁寿宫那边确实给了石亨一份懿旨!”王诚扶着朱祁钰上坑,又是认真地汇报道。 不管任何行为,这个时代都要讲究一个合法流程。 当年如果没有孙太后的那道懿旨,那么朱祁钰想要以监国皇叔的身份抢在太子朱见深前面继承皇位,几乎是痴心妄想。 现在太上皇想要复辟,想要推翻现在的景泰皇帝,那么同样需要孙太后的支持,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做这件事情。 石亨拿到了孙太后的懿旨,那么他们接下来通过武力帮助太上皇复辟,便是一个奉命行事的忠心之举。 朱祁钰上了坑,然后舒服地靠在坑上:“明天晚上将是一场恶仗!我……朕倒要瞧一瞧,他们知晓朕无碍会是何种反应?” 第6章 人性之美 尽管现在已经是火烧眉毛,但他终究还是大明的皇帝,所拥有的资源哪是一个被关押了七年之久的太上皇能比。 他最大的破绽是外界以为自己的身体垮了,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了子嗣,但只要自己一亮相,那些谣言自然是不攻自破。 何况朱祁镇的老妈孙太后和儿子沂王朱见深都在自己手里,他又能拿什么跟自己斗? “呵呵……陛下神武盖世,那等宵小见到陛下必定被吓得屁滚尿流!”王诚帮着盖上被子,当即奉上马屁道。 朱祁钰幻想明晚那个场景,此刻心情大好地道:“朕确实已经期待明晚的战事了!不过现在不能掉以轻心,特别让赫义务必安排好他的人马!” 土木堡之变后,皇帝二十六亲卫损失大半,除了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和武骧右卫归御马监统领,剩下的人员交由兵部统管。 皇帝其实已经成为一个吉祥物,兵权已经被兵部、勋贵和宦官所瓜分,这里已经没有属于皇帝可以直接调动的军队。 现在处于非常时期,那么御马监变得十分重要,御马监所掌握的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和武骧右卫将是扭转乾坤的砝码。 原本御马监掌印是刘永诚,只是这位跟随太宗北征的太监并不好控制,所以他的前任景泰皇帝已经换成忠于自己的太监赫义。 正是这个聪明的举动,反而让自己穿越过来便能够掌握着御马监的军队,而这支军队将会助自己明晚将叛军杀得血流成河。 “回禀皇爷,赫义方才已经悄悄出宫,明晚必定不会让陛下失望!”王诚跟赫义的关系密切,于是打包票道。 朱祁钰知晓赫义是忠于景泰的太监,于是加强命令道:“明日没有朕的许可,一只苍蝇都不许离开皇宫!” 尽管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应对夺门之变的策略,但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亦防止有人离开皇宫,所以决定封锁皇宫一日。 “遵旨!”王诚虽然觉得没必要这么做,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朱祁钰看到事情安排妥当,加上他是打心底瞧不起朱祁镇那帮草台班子,于是心思活跃起来道:“你去安排一下,今晚由万贞儿侍寝!” “皇爷,您这身子不宜近女色,何况她……她只是一名宫女!”王诚脸上的笑容消失,显得小心翼翼地劝阻道。 即便到了现在,他都不明白景泰皇帝这份不单纯的心思。 万贞儿虽然有几分姿色,但终究是一个宫女,却不明白那个万贞儿有何魅力,让病体刚刚有所好转的皇帝如此惦记。 朱祁钰想到了某一件恶趣味的开心事,于是板起脸道:“你连朕的旨意都不听了吗?难道是要学曹吉祥!”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安排!”王诚的心中大惊,连忙进行表态地道。 朱祁钰躺在暖坑上,嗅着空气弥漫的檀香,想到后世有名的妖妃即将给自己侍寝,发现穿越到皇帝身上实在是太爽了。 一轮圆月高悬于夜空之上,这个夜晚透着几分清冷。 内延,承禧宫。 这里响起悠长的琴声,那琴声透着几分忧愁。 “有了新人忘旧人,天下男儿皆是如是!”正在弹琴的李惜儿知晓乾清宫迎来一个新人,显得十分自嘲地道。 李惜儿原本是一个伶人,初为江南一带,后流落到京师,姿色妖魅,经钟鼓司太监陈鼎看中并引入皇宫。 由于相貌和琴技在皇宫出类拔萃,她很快被景泰皇帝看上,所以被册封为了九嫔,更是让她搬进了承禧宫。 只是都还没有受宠一年,现在她已经属于明日黄花,若说她有什么伤心的事情,那便是受宠的时间太短了些。 当然,她清楚景泰皇帝的身体状况,明明那方面都已经不行了,为何还要寻求新欢,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一想到景泰皇帝死后自己的命运,心里不由涌起一份悲凉,但自己明明才十八岁啊! “李嫔的琴技当真是天下无双,杂家能听得如此仙音,当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司礼监掌印兴安来到这里,显得十分恭维地道。 李惜儿那张绝美的脸庞透着几分怒色,已经停下抚琴道:“人可以留在这里一夜,但明日必须将他们两个送走,我们自此恩怨两销!” “奴婢多谢娘娘的好心肠,今后奴婢必定竭尽全力,助娘娘宠冠六宫!”司礼监掌印兴安心里暗喜,于是恭恭敬敬地许诺道。 自从太宗将安南纳入大明版图,在安南设交趾布政使司,于是带回了一大批奴隶,而这些奴隶成为皇宫中的太监。 或许是这帮安南太监足够忠心,或许安南太监足够干净,起初仅是阮安得到重用,到了景泰朝安南系太监成为皇帝最强的一股势力。 景泰年间司礼监中,有一半以上太监为安南人或者是与安南大太监有密切联系的,他们同时也是代宗的心腹。 安南系太监的领军人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兴安,今日看到安南老乡阮简和挚友陈鼎被景泰皇帝突然下令杖毙,有念于安南帮的同乡情谊和陈鼎当年的救命之恩,于是决定冒死出手拯救两人。 即便他是堂堂的司礼监掌印,但远远做不到在皇宫只手遮天,反倒周围到处都是自己的政敌。 一旦被其他人的眼线看到阮简或陈鼎还活着,不说这两个人活不了,自己亦会受到牵连。 由于陈鼎对李惜儿有再造的恩情,所以他决定利用这份恩情在承禧宫呆上一夜,而明日再让两人冒充尸体离开皇宫。 只要顺利逃过今晚,明日一早便将他们两人以尸体的名义抬出皇宫,那么他们两人便可以隐姓埋名开启新生活了。 “多谢娘娘收容之恩,奴婢只能来世再报了!”陈鼎和阮简站在兴安身后,亦是进行道谢道。 李惜儿的目光落在太监陈鼎身上,却是淡淡地道:“我此次算是报答陈公公的提携之恩!只是明日过后,咱们再无恩情!” “明日之后,世间便再无陈鼎这个人了!”陈鼎知晓对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于是苦涩地表态道。 啪!啪!啪! 正是这时,一个掌声突然从走廊那边响起。 咦? 在场的人纷纷扭头望过去,却是发现外面涌出来了一帮太监,而让人惊讶的是领头人竟然是一个英俊的小太监。 兴安无愧是皇宫中的老人,突然脱口而出地道:“沂王?” 第7章 笼络人心 “好一出感人的冒死相救,好一出感人的知恩图报!”朱见深领着魏忠和曹辉等人出现在这里,却是微微一笑道。 一切都跟梦境所知道的情况一样,陈鼎和阮简得到兴安和李嫔的救援,从而成功离开皇宫在外面隐姓埋名。 直到多年后,因有人认出阮简而东窗事发,不过那时的兴安已经被安排到皇陵守墓,而李惜儿早已经被打入冷宫。 沂王? 李惜儿看着出现的英俊小太监,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一位传闻中的废太子,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充满着迷茫。 陈鼎和阮简则是满脸苍白,本以为他们两人还有机会逃出生天,不想他们的事情竟然被这一位废太子知晓了。 兴安对皇家的局势看得十分透彻,看着曹辉正护着朱见深,不由眉头蹙起道:“沂王,你……这是怎么回事?” 最后一句,其实是问太监曹辉了。毕竟朱见深的年龄太小了,而今的局面不该是朱见深能够营造出来的,所以唯一的解释是身边多了一条能干的忠犬。 “杂家现在是沂王的人!”曹辉现在已经认定朱见深这个新主子,同时让自己的手下已经围住了这里。 兴安突然意识李见深并不是自己印象中的愚蠢孩童,这才重新打量朱见深:“沂王,你藏得好深啊!” “兴公公,如果你抗命将阮简和陈鼎匿隐的事情败露,你可知其中后果?”朱见深并不准备解释自己的变化,而是直接指出核心问题道。 违抗圣意,这已经是满门抄家的罪名了,尽管现在的交趾已经被安南人夺回,但同样会牵扯到他的徒子徒孙,自然会丢掉现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宝座。 兴安深知自己被朱见深抓了把柄,但并不打算乖乖受降:“若皇帝知晓你私通曹辉,今夜带着一帮太监来到内廷,陛下又会如何处置于你呢?” “这么说,兴公公是准备跟本王鱼死网破了?”朱见深的脸色一敛,却是知晓此刻不能退让。 曹辉等人有备而来,更是掏出自己所私藏的刀具,显得恶狠狠地看着这里的几个人。只要太上皇复辟,这些人通通都是屁。 兴安此刻很想大喊救命,但阮简和陈鼎都在这里,自己喊人简直是饮鸩止渴:“沂王,你想怎么样?” “你当年都晓得要站队景泰皇帝,而今你问本王想要什么?”朱见深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气极反笑地道。 兴安原本就不是景泰皇帝的死忠,此次救下阮简和陈鼎未尝不是在赌太上皇成功复辟,于是果断跪下道:“奴婢叩见太子!” 阮简和陈鼎交换眼色,同样朝朱见深跪下表态,而今他们更加迫切地希望太上皇能够成功复辟。 李惜儿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原本听闻废太子口吃,而今发现对方不仅口齿伶俐,而且言行举止完全不像是一个小男孩的作派,身上甚至隐隐有帝王的影子。 “李嫔,今皇帝身染重疾,你是时候该为自己将来考虑了吧?”朱见深的目光落在这个让人耳目一新的江南美人身上,直接开门见山道。 李惜儿年仅十九,一张精致的脸蛋,皮肤胜雪,有着江南女子的那份柔情似水,声音十分的柔美,特别那双漂亮的眼睛会说话。 能够在这深宫中以昔日江南土娼的身份脱颖而出,自然不仅依靠着容貌和琴技,本人更是一个充满几分聪慧的主。 李惜儿知道自己这个位于九嫔之末的充华根本没有美好的前程,显得苦涩地道:“还请沂王殿下指条明路!” “皇叔今染重疾,而你今晚又私藏重犯,你现在唯有帮助本王方能转危为安!”朱见深发现李惜儿是真的漂亮,直指对方的处境道。 李惜儿心里暗叹一声,却是苦涩地道:“即便太上皇复辟,我亦是景泰皇帝的嫔,不过是多残喘几日罢了!” “本王会请父皇废除殉葬制度,你跟其他的妃嫔都不需要陪葬!”朱见深知晓李惜儿面临悲惨命运,于是十分认真地许诺道。 殉葬制度是太祖所制定的,这是一项妥妥的祖制。 不说地位较低的李惜儿,朱祁钰那些没有子嗣的嫔妃都要殡葬。一旦景泰皇帝崩天,那么除了皇后外,其他的嫔妃都难逃一死。 李惜儿之所以冒死救陈鼎报当年的恩情,未尝不是因为自己都要陪葬了,索性在临死之前做一把好人。 只是此话一出,兴安等人纷纷扭头望向朱见深,重新审视这位废太子。 陈鼎是一个十分重感情的人,内心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李惜儿殉葬,于是压抑着激动求证道:“沂王,此言当真?” “本王可以在此立誓!若太上皇复辟,本王会建言太上皇废除殉葬制度。若是将来本王能做主,同样会废除殉葬制度,有违此誓,天诛地灭!”朱见深想到前世因殉葬而死掉的那些熟人,显得十分坚定地表态道。 陈鼎的眼泪反倒是最先落了下来,于是扑通在地道:“奴婢愿为殿下效死!” 殉葬制度何止是要嫔妃的命,同样需要宫女和太监陪葬。人人都痛恨这个殉葬制度,但人人都不敢违抗,毕竟是太祖的祖制。 眼前这位废太子却是说要废除,而且还敢于在他们面前立下誓言,让他们简直像是做梦一般。 李惜儿深深地打量眼前的大男孩,最后选择相信道:“好,我相信你,你要我做什么?” “娘娘明日可是要出宫?”朱见深知道那位被穿越者魂夺的景泰皇帝已经封锁皇宫,于是十分认真地询问道。 李惜儿稍微感到诧异,但还是十分认真地点头道:“元宵佳节陪不了至亲,陛下早已经给了手谕,明日我可以出宫省亲!” 一入宫门深似海,不过皇家并非无情户,往往得宠的嫔妃都能在元宵节过后到宫外省亲。 “明日本王随你出宫一趟!”朱见深知晓化解自己悲剧局面的办法不在深宫大内,而是在皇宫之外的紫禁城。 李惜儿并没有犹豫,于是轻轻地点头道:“可以,沂王殿下明日乔装成太监或宫女相随即可!” 十岁的朱见深生得皮滑肉嫩,特别眉目间透着几分秀气,若是乔装成小宫女根本不会让任何人怀疑。 圆月高悬于空,原本是一个阖家欢庆的夜晚,但由于朱祁钰已经病重多时,紫禁城这个元宵夜显得格外的冷清。 第8章 要留清白在人间 景泰八年正月十六日,阴。 大时雍坊,于府。 身穿灰色布衣的于谦匆匆策马赶回,进门便十分焦急地询问道:“夫人,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他二十三岁高中进士,三十二岁持衔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五十一岁危临受命打赢北京保卫战,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当年因功被授从一品的少保,跟时下的内阁首辅处于同品,实职是兵部尚书统领十团营,可谓是地位显赫。 只是水满则溢,他看似风光的背后,其实早已经暗流涌动。 大明跟瓦剌已经议和后,为防瓦剌铁骑卷土重来,在加强边防的同时,他主导兵部挑选京军精锐分十团营操练。 经过多年的努力,十团营虽然不能跟当年太宗时期的三大营相比,但军貌可谓是焕然一新。 结果很多人只看到了自己兵权在握,却看不到北方的铁骑一直不敢南下,朝堂反而出现越来越多质疑自己浪费兵饷和拥兵自重的声音。 于谦的心里隐隐有着一种不安,特别随着景泰皇帝病重,这一种不安的感觉更加的强烈。 不论是时下的景泰皇帝,或者是可能复辟的太上皇,似乎都容不得自己这位手握重兵的兵部尚书。 现在突然被家人叫回来,特别自家夫人从来都不是那种小题大做的人,故而此刻的心脏砰砰跳动。 “相公,这是宫里来的三位公公,他们说事情需要保密,所以要我以家里出事为名将你叫回来!”于夫人面对丈夫的询问,只好指着面前的几位太监解释道。 于谦顺着夫人所指的方向,这才见到三个太监出现在自家的院中,却是知晓对方不可能无缘无故找上门来。 正是这时,一个童稚的声音响起:“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于谦听到这首诗,心灵像受到莫名的撼动,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最不起眼的小太监身上。 这个小太监十一二岁的年纪,生得眉清目秀,特别牙齿很白,正蹲在两个太监身后。 “于少保,如今已是火烧眉毛,还在巡查京防呢?”朱见深手里抓起一把石灰,对刚刚赶回来的于谦微笑地道。 于谦发现其他两个太监是以这个小太监为中心,看着这张露出小虎牙的笑脸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于是充满困惑地道:“你是?” “于少保,你还欠着我一笔账,难道当真将我给忘了?”朱见深看着于谦似乎不记得自己,于是进行提示道。 咦? 于夫人狐疑地扭头望向自己相公,若不是对方是身穿着太监服,此刻已经怀疑是不是自己相公在外面欠下的风流账。 于谦再度打量着朱见深,而后将妻子和两个仆人打发回屋,这才郑重地行礼道:“臣于谦拜见沂王殿下!” 若说他心里有愧的话,那就是当年舍弃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选择拥立郕王朱祁钰。 尽管他至今没有后悔当年的选择,哪怕再让他选择一万次,他仍旧选择郕王朱祁钰,毕竟大明社稷需要郕王朱祁钰而非年仅两岁的太子朱见深。 只是对个人情感而言,他亲手葬送了朱见深的皇位,更是眼睁睁看着朱见深被景泰皇帝撵出东宫,所以他确实亏欠着眼前的沂王朱见深。 “沂王殿下?这全拜于少保所赐,本王当年丢了皇位,丢了太子位,昨日元宵佳节还让王诚那个狗东西强行喂了狗食!”朱见深知晓于谦重感情,于是半真半假地自嘲起来。 于谦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面对沂王朱见深始终有所亏欠:“王诚那个狗东西安敢如此欺凌殿下?” “他自然不敢,只是他昨日奉命行事!”朱见深早有准备,于是将一个发霉的馒头丢给于谦:“本王不吃这个发霉馒头,自然算是抗旨,所以强塞狗食以示惩戒!” 于谦伸手接过抛过来的馒头,一眼认出确实是皇帝所赐的馒头:“殿下受苦了!只是臣并无私心,当年由你皇叔继位方能确保大明江山稳固,还请殿下能原谅于臣!” “于少保,当年之事咱们先放一放,而今你当真要眼睁睁看着皇室相室相戈,让我父皇跟皇叔争皇位而祸及国本吗?”朱见深想到梦中的惨状,于是厉声询问道。 其实夺门之变看似隐秘,但由于是多方参与,便不可能做到绝密,甚至其实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于谦作为十团营的真正统领,面对石亨的调兵进京,又怎么可能是真的一无所知。 之所以他隐而不发,不过是为了大明八千万百姓着想,由自己父皇复辟才是最好的结果。 毕竟朱祁钰无后是事实,若是由着朱祁钰将雍王的儿子过继,其实是埋了一个大雷。 即便朱祁钰的亲儿子朱见济还活着,在法统上都存在着瑕疵,更何况还不是亲生的继位。 当然,这一切都是于谦的想法,恐怕他没有想到而今的皇叔被穿越者夺了魂,更能活蹦乱跳几年。 “沂王言重了!今陛下病重,还政太上皇已是众望所归,下官如今首要之务是做好本职之事!”于谦不再假装不知情,而是直接表明态度道。 石亨武清侯石亨和英国公府的张軏调兵的行为,又怎么可能逃过自己的耳目,但自己又能如何呢? 当年自己因朱见深年幼,所以拥立了还是郕王的朱祁钰,这是为天下苍生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支持太上皇,这太上皇当年犯下的过错不可谓不说,他真能给天下苍生带来盛世吗? 其实两个都不是好选择,那么他唯有遵循天意,他只要无愧于天下人即可。至于将来是生是死,那就由上天来决定。 “景泰皇帝在杖毙李太医前,已经让李太医用秘针强行赎命,今晚东升门胜负难料!一旦石亨兵败,父皇与我将身首异处,大明如春秋晋国那般是真正的曲沃代翼,且这翼还是……无后之翼,大明乱局将起!”朱见深知晓于谦心系苍生,于是直指害处道。 于谦望着侃侃而谈的朱见深,突然鬼使神差地道:“你当真是沂王?” “于少保此话何意?”朱见深听到自己身份受到质疑,不由得沉下脸来道。 于谦知晓朱见深是误会自己,于是苦涩地说道:“一直盛传你天性愚钝,所以出阁读书一事一拖再拖!今得一见,这传言果是当不得真!” “于太保应该已经心知肚明,皇叔即便没有子嗣,亦不会将皇位传于本王!”朱见深自然不会说出太祖梦境的事,而是将计就计道。 于谦心里黯然一叹,这是他最为担忧的地方,景泰皇帝很可能因一己私念而葬送大明王朝的大好局面。 正是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匆匆走了进来:“不好了!” 第9章 漩涡 来人正是锦衣卫千户朱骥,结果看到眼前的小太监竟然跟自己的岳父正在攀谈,眼睛充满诧异地打量着朱见深。 朱见深倒是知晓朱骥这个人,但谈不上讨厌和喜欢,毕竟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于谦看到自己女婿神色慌张闯入,此刻恢复兵部尚书的威严道:“何事?” “岳父大人,璚英被吴太后接进了皇宫,刚刚于冕同样被传召进宫!”朱骥突然回过神来,当即苦着脸将事情说出来。 于谦长叹一口气,显得眼睛复杂地望向朱见深道:“你刚刚没有骗我,陛下是真的知道了!” 原本他是想要装糊涂,让这场皇权交替顺利完成,这样对大明的伤害值是最小的,同时不会留下什么后患。 只是景泰皇帝已经知晓群臣要密谋复辟的事情,那么景泰皇帝这边必定有所准备,而今晚的复辟注定是要血流成河,而一旦血战必定出现很多无法预料的结果。 其实最理想的结果自然是景泰皇帝被夺皇位,满朝文武都不再生事,那么这场权力更迭便不会出现动荡。 只是太上皇战败,那么整个朝堂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如果仅仅是一场朝堂大清洗还好一些,但景泰皇帝没有子嗣,现在是通过银针强行赎命,大明的储君不敲定可能导致整个大明王朝分崩离析。 偏偏地,景泰皇帝现在控制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和女儿,其含义是不言而喻了。 “于少保,我从不诓骗于人!就在今晚四更天,东华门将血流成河,而大明很可能由此而衰!”朱见深迎着于谦的目光,显得十分笃定地道。 这…… 朱骥站在旁边不敢吭声,此刻对这个小太监的身份充满着好奇。 于谦心里突然一动,于是认真地道:“您可以留在这里,我必保你周全!” “于少保,你护得了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在宫门关闭前,我还得赶回宫里,只是回去前我还有几句话要说!”朱见深能够感受到于谦确实想庇护自己,却是轻轻地摇头拒绝。 今晚的战斗决定着大明王朝的走向,他既然已经从梦境中知晓一切,那么就不能让大明王朝重蹈覆辙。 于谦不再将朱见深视为小孩子,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将朱见深领到书房中密谈。 正当这边书桌正在密谈的时候,紫禁城今天仍旧不平静。 紫禁城四门,由金吾卫设防,分设金吾前卫、金吾后卫、金吾左卫和金吾右卫,每一卫设指挥使一名。 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老头被拖了进来,身上的三品武官服沾了不少黑色的雪泥,而门牙刚刚被打落。 朱祁钰坐在宝座上,眼睛充满嫌弃地道:“汪泉,你为何要背叛朕!” “陛下,臣冤枉啊!”正想要告状的汪泉听到这个指控,急忙大声喊冤道。 他们汪氏家族在明朝世代为金吾左卫指挥使,早在三十岁的时候,他亦已经从父亲那里袭得金吾左卫指挥使一职,负责着东华门的安防。 只是刚刚来到东华门的城头轮值,结果有太监过来通传孙太后要召见他,于是他跟随着宫人一起前往仁寿宫。 结果半道被人套了麻袋狠揍了一顿,然后被带到了御前,现在更是将皇帝扣上不忠的罪名,让他感到这世界似乎都疯了。 朱祁钰知晓在原来历史上,东华门并没有一兵一卒的抵抗便打开了城门:“朕猜一猜你是因何要背叛于朕,因朕当年废除你孙女皇后的封号?” 汪泉的孙女汪氏早年嫁入郕王府,因郕王称帝,自然升格为皇后。 景泰三年,景泰皇帝欲立自己庶长子朱见济为太子,而废原太子朱见深。汪皇后站在维护朝廷平稳的角度竭力反对,因而触怒景泰皇帝,被废。 虽然被废,但汪氏家族在明朝世代为金吾左卫指挥使,加上仍旧是外戚的身份,所以东华门继续由汪泉负责。 “陛下,当年嫣儿反对废储是为天下安稳着想,然亦知晓陛下得大位而欲传子之心,老臣从未有半句怨言啊!”汪泉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急忙进行喊冤道。 朱祁钰把玩着手里一把美玉,于是进行推测道:“若不是因为朕当年废后,那你一直都是他朱祁镇的忠犬,只等主人归来?” “陛下,老臣并无此念,咱汪氏一族世代对大明都是忠心耿耿啊!”汪泉不明白为何朱祁钰突然如此针对自己,当即搬出自己汪氏一族的德行道。 朱祁钰属于玩玉容易让人上瘾,手里继续把玩着暖玉道:“你们汪氏一族世代对大明确实是忠于大明,但你们一直忠的是大宗一脉,不忠朕这个小宗继位的皇帝吧?” “啊?”汪泉的脸上写满茫然,一时间完全跟不上这个皇帝的逻辑。 朱祁钰已经认定这是一个叛徒,亦或者是不是叛徒其实并不重要:“传朕传令,将汪泉拖下来挑断腿筋和手筋关起来,明日朕再行论罪惩处!” “昏君,暴君,朱祁钰我是姥爷,你安能如此对我?”汪泉万万没有想到朱祁钰这么残忍,于是大声地骂道。 呜呜…… 王诚将一把核桃强行塞进汪泉的嘴里,此防他再说一些不中听的话,而后让几名太监将人拖下去挑掉手筋和脚筋。 跟昨日杖毙太监和宫女不同,今日对这种外臣或武将采用的方式仅仅是致残,暂留着他们一命以防打草惊蛇。 下午时分,整个京城仍旧被阴云所笼罩。 沂王乘车离开,于谦来到门前目送这辆马车离开。 朱骥看着马车消失在拐角处,再也难以压抑自己的震惊道:“岳父大人,他真是沂王?不是传闻沂王口齿不清且愚笨,还说沂王不是读书的料,但这个小太监比朱宸不知强上多少倍呢!” “你都说那是传闻,当今皇帝确实不愿意将皇位还给大宗一脉,这些年倒是苦了他!”于谦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心里已经有了清晰的判断。 早前他亦是以为沂王不是读书的料,晚上几年再读书都不出奇,但现在看来所有人其实都被景泰帝皇蒙蔽了。 朱骥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却是突然摇头道:“不对,当年我亲眼看着沂王被撵出东宫之时,沂王并没有太子之威,一路都是哭鼻子!” “深宫中,他还能摆架子不成?何况当年还不到六岁,六岁就要经历众叛亲离,要是你只会比他哭得更凶!”于谦心里已经认定朱见深是天生妖孽,所以继续维护着朱见深道。 朱骥认可地点了点头,而后苦着脸道:“岳父大人,于冕和璚英都在陛下的手上,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去见一见刘永城!”于谦知晓这个政变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掌握,于是接过管家递过来的马绳翻身上马道。 就在当天黄昏时分,鸿胪寺做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举动,向文武百官传达一道政令:“奉旨:明日临时举行早朝,文武百官不得缺席!” 第10章 各有算计 自太宗起,元宵节的假期从正月初八到十七,足足十日的假期。 原本只有昨天的正月十五需要到奉天殿举行大朝会,直到正月十八日上早朝即可,但现在鸿胪寺突然间宣布临时上早朝。 “为何突然上早朝?” “这天寒地冻不能让我再睡一天懒觉吗?” “元宵节当天大朝会都不举行,反而要提前一天早朝,搞啥呢?” …… 面对这个特殊的情况,很多文武官员不明白皇帝十五那天如此重要的大朝会都没有举行,反而冒着寒气提前一日上早朝,甚至出现了一些抱怨的声音。 只是现在朝廷这个安排,谁又敢说一个不字呢? “敢情复辟之事在今晚啊!” 这场夺门之变有文臣、武勋、外戚、锦衣卫和宦官的参与,现在礼部左侍郎兼鸿胪寺卿杨善加入进来,很多大人物都已经晓得政变便在今夜。 明日的早朝上,他们将会看到太上皇坐在龙椅之上。 之所以他们不直接参与其中,主要还是出于风险的考虑。且不说能否成功,一旦他们帮助太上皇复辟,那么他们算是一种不忠的行动。 尽管复辟是有利于国家,但出卖景泰皇帝终究是不忠。 唯有徐有贞这种不上不下的官员,才会甘心赌上自己的名声和政治前途,而其他人则是采用更加稳妥的方式。 时至黄昏,西边又露出夕阳最后的余晖。 小时雍坊,王府。 “江西举子徐琼求见!” “湖广举子黎淳求见!” “浙江举子陈秉中求见!” …… 尽管宫廷此时暗流涌动,但今年是大比之年,而王直被传是本届会试的主考官,故而如今是门庭若市,很多举子携带拜帖纷纷登门求见。 王文是内阁重臣之一,而今以少保顶着谨身殿大学士的身份在东阁任职,正是本届会试最大的热门人选。 他是永乐十九年的进士,并非是词臣出身,而是初任监察御史,于正统五年入京进任大理寺卿,后到陕西镇守五年,于景泰元年正月被召回京城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景泰三年,得高谷和王诚相助,他进入内阁填充内阁人数,二品大臣入阁正是自王文起,为打破“尚书不入阁”奠定了基础。 王文以常服居于家中,到了这个级别更多是求名,正是书房会见一个重要的宾客——太子太师礼部尚书胡濙。 自从三杨后,内阁的地位是水涨船高。 内阁初设殿阁大学士,原本只是挑选优秀词臣充当顾问。 到了宣宗时期,杨士奇、杨荣、杨溥等人以高配的身份入阁,通常是正二品起步,而最高者是从一品。 要知道,大明废除了丞相制度,而最高的实职六部尚书仅仅只是正二品,所以内阁大学士的地位隐隐有超越六部尚书的势头。 英宗时期,当时朱祁镇年仅九岁继位,根本还不能亲政,后宫张太皇太后不敢干政。于是内阁票拟制度正式确立,内阁大学士可以光明正大参与国家政务的决策中来,拥有了议政的重要话语权。 到了现在,随着几位重要阁臣当年所主持的会试门生已经成长起来,他们在朝堂的威望如日中天。 以现在的内阁首辅陈循为例,他是正统元年的主考官,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他的门生早已经成长起来。 王文有心将陈循取而代之,现在缺的正是门生满朝,而今年大比之年,正是他填补这个短板的最好时机。 “老夫知晓简斋的心思,然如今重在大内,重在皇冠!”礼部尚书胡濙轻捋着白胡须,显得智珠在握地道。 王文知晓景泰皇帝病重引发复辟的暗流,却是轻轻地摇头道:“臣子之道,在于无为!今皇室动荡,此皇室家务事,只能遵循天变。” 其实他如何不知晓这股暗流,于谦是为了天下苍生而选择袖手旁观,而他则是无能为力。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阁臣,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若现在皇帝健健康康还好,但如今已经是病重,加上膝下无子,他如果介入进去只会牵连整个家族。 “高谷倒是聪明,刚刚听闻他已经让商辂草拟《复储疏》了!”胡濙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而后微笑地透露道。 现在的内阁并没有后面那么明确的首辅、次辅和群辅的区分,彼此间的地位其实是平等的,主要是以资历划分主次。 原本内阁是陈循和高谷相斗,高谷将王文引荐入阁是想一起制衡陈循,但入阁后的王文反倒跟陈循走得更近。 王文知晓高谷是一个精明的政客,此刻不由得佩服地道:“高谷确实是高明,如此便可两头不得罪了,没准将来还能得到沂王的厚赐!” 景泰皇帝已经病重,那么现在请求立储并没有不妥。 虽然大家都晓得景泰皇帝不想复储,更想将雍王长子过继过来传承香火,但此事存在宫里宫外的阻力。 远的不说,起码孙太后便不可能同意,甚至吴太后都不想让儿子将皇位送给“外人”。 现在高谷那边递上《复储疏》,亦或者准备递上《复储疏》,在景泰皇帝面前顶多是骂两句,但落到太上皇那里就是活脱脱的功劳。 正是如此,如今递上《复储疏》是风险最低但收益最大化的举措。 “鸿胪寺此时让咱们临时参加明日早朝,今晚恐是不平静,咱们当有所准备才是!”胡濙过来并不是叙旧,而是希望王文这里能拿出好的应对方案。 王文正想要摇头,结果管家匆匆走了进来,而后在他的耳边低语了两句。 王文跟胡濙打了招呼,然后匆匆回到了内院:“王公公,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王阁老,咱们找处无人的地方说话!”王诚明显经过乔装,此刻显得十分郑重地道。 王文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于是进行招手道:“好,王公公请跟本官前去密室相谈!” 两人不晓得谈了什么,但王诚离开的时候,王文整个人显得十分的亢奋,甚至忍不住朝天空挥了一拳。 随着时间临近,越来越多的官员聚到了一起,正在密谋着今晚的大事件。 原本是一场秘密的复辟行动,结果因为某个蝴蝶效应的产生,而今简直慢慢变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亦为今晚的结果带来了不确定性。 第11章 三更半夜夺门时 南薰坊,徐府。 今晚的徐府颇为热闹,一些人员身穿布衣而来,但此刻已经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官服。 礼部左侍郎兼鸿胪寺卿杨善当年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便将英宗从关外接了回来,在英宗那里已经刷下了大大的好感。 现在又到了投机的时间,一旦此次投机成功的话,那么他将会享受到两件大功,到时必定能够封妻荫子了。 太常寺卿许彬是永乐十三年的进士,跟当今首辅陈循是同科,于景泰初年迎回英宗。 只是七年过去,他还在太常寺卿这个位置上,完全看不到晋升的希望。 徐有贞本名徐珵,当年主张迁都南京,成为了此生的污点。不仅遭到内廷的嘲笑,而且长久不得升迁。 幸得首辅陈循提点,改名徐有贞,从而被朝廷派到地方治理黄河,因功而慢慢晋升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不过到了这个位置后,还想要入阁或官拜尚书,曾经那个污点成为一个挥之不掉的拦路虎。 “各位大人,咱们出发吧!”身披重甲的张軏走了出来,对在场的官员沉声道。 张軏已经年过六旬,是河间王张玉的儿子,而今英国公张懋的三叔,任前军都督府右都督总管京营。 此次参加太上皇复辟,由于定国公张懋年仅十岁,所以他其实代表的是定国公府。 一旦他取得成功,那亦是定国公府的荣耀。一旦他助太上皇复辟失败,定国公府想要摘清自己,恐怕亦要被景泰皇帝剥掉一层皮。 三更天,正是夜晚最冷的时候。 紫禁城外围有皇城,皇城有四门:南为承天门,北为地安门,东为东安门,西为西安门。 南薰坊位于皇城的东边,跟长安门相邻。 武清侯石亨已经拍马来到长安门前,长相奇异,四方脸面,身躯高大,胡须及膝,手里正提着一把大刀。 他出身军户,继承伯父的职务,任宽河卫指挥佥事,于正统元年在黄牛坡击败瓦刺军升任都指挥佥事,亦开启传奇军旅生涯。 在也先威逼京师时,他与陶瑾、孙镗等九位将军率兵把守九城门外,因与也先军在德胜门外激战五日逼退,因功封侯。 武清侯石亨是以军功封侯,只是成为侯爷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美好,加上他血液中的冒险因子,而今决定进行一场政治投机。 吱…… 皇城东安门是由他掌管,随着他下达指令并送上皇城城门钥匙,这扇坚固的皇城大门缓缓开启。 石亨在看到城门开启后,当即率领一千多家兵鱼贯而入,在守城将士惊愕的目光中,迅速控制了这扇皇城大门并重新上锁。 “咱们迎太上皇!”徐有贞看到长安门已经开启,当即兴奋地喊话道。 夺门的关键不仅仅是要出其不备,而且还要快刀斩乱麻。 一方面他们调兵遣将助大上皇武力夺门,一方面则是通知文武百官提前一日举行早朝,让这一场夺门之变瞬间生米煮成熟饭。 “助太上皇复辟,复我孙家荣耀!”会昌伯孙继宗是孙太后的亲弟弟,而今带领着孙家的全部男丁和家奴手持武器道。 他们原本是大明第一外戚之家,只是因朱祁钰夺取大宗一脉的皇位,导致他们孙家没落。特别听闻孙太后遭到张太后的欺负,让他不惜押上了孙家的全部。 孙继宗等人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当即紧紧跟随孙继宗的脚步。 “撞开南宫大门!”武清侯石亨带领兵马直奔南宫,对着南宫被封的宫门下令道。 虽是太上皇,但跟一个囚徒差不了太多。自从金刀案后,为了防止太上皇复辟,所以这里的宫门都被封了。 原本这里是有人在把守,但看到石亨领着一千多人出现,自然是乖乖跪地。 他们作为小人物同样关心着政治,而今谁都知晓景泰皇帝病重,偏偏没有子嗣,太上皇复辟简直是众望所归。 朱祁镇已经被外面的声音吵醒,此时身穿着一套道袍,胡须浓密,看着被撞开的宫门,眼睛更是闪过了一抹激动的泪光。 自从留学归来,他一直待在南宫。六年多的时光,这简直是一种折磨,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自己像只狗被关在这里。 “陛下!”徐有贞是一个演技派,当即直接飙眼泪地道。 朱祁镇看到他们出现,第一句话是:“你们终于来了!” 复辟,这已经成为他被幽禁在南宫最大的幻想,无时无刻地想要离开这里,重返那个至高无上的皇座。 “陛下,您受苦了,我们现在就助你复辟!”石亨不甘示弱,于是上前扑通跪倒在地。 朱祁镇已经等这一天是太久了,坐上他们提前准备的龙辇,却是嘴里不停地道:“你是石亨,你是徐有贞,你是张軏,你是……” 这些被提到名字的人员,或被问到名字的人员,无不感到太上皇厚道,这是要将他们的名字记下来好事后论功行赏啊! 只要他们顺利助太上皇复辟,那将是大大的从龙之功,而他们自然能够一举踩在其他的文武大臣之上。 特别是石亨,这些年过得太窝囊,不仅被文官集团所轻视,而且还被于谦压一头。 现如今,他终于看到扬眉吐气的曙光了。 今晚的月亮很圆,整个天地一片敞亮,宛如是白昼一般。 一千多人浩浩荡荡地直奔东华门,月光下的东华门不减威严,只是他们的动静太大,已经引起值守将士的注意。 “朕乃太上皇,速开宫门!”朱祁镇被关得太久,此刻恢复久违的皇帝风度喊道。 “太上皇在此,速开宫门!”石亨等人当即响应道。 只是东华门根本没有动静,甚至是安静得可怕。 这…… 徐有贞等人面面相觑,这跟他们所预料的情况不符。 这里的守将要么速速打开宫门迎接太上皇,要么则是站出来进行辱骂,却不该是现在这种无声无息的反应,莫非是他们还在被窝里面睡觉。 “汪泉,你耳聋了不成?”紫禁城的安防交由金吾卫负责,现在主管东华门的是金吾左卫,而金吾左卫的指挥使正是汪泉。 “怎么回事?”徐有贞看到宫门完全没有动静,此时不免担心起来了。 嗽! 正是这时,城头突然射下来一支利箭,当即溅起一片血花。孙家的一个男丁中箭倒地,胸口已经被利箭所贯穿。 第12章 遄据天位 这一支箭,导致整个事态瞬间变得严峻起来。 其实此次复辟最好的结果自然是皇权和平更迭,只要大家都不站在重病的景泰皇帝那一头,那么谁都不会受伤。 只是现在有人死了,而且死的人还是孙继宗的亲外甥,一条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生命。 孙继宗此刻已经来到亲外甥的面前,看着亲外甥口吐鲜血,看着那渐渐迷离的眼神,知晓自己终究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付出代价,接下来恐怕还会失去更多。 “胆敢阻挡太上皇进宫,杀!” 石亨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的大明猛将,打一开始就不认为皇权可以和平更替,此刻高举手中的大刀大喊道。 嗽! 一支箭矢从城头朝着石亨射来,显得又快又急直取石亨的心脏。 “小心!” 锦衣指挥佥事卫门达见状,当即大声提醒道。 咣! 石亨手中的大刀一挥,在皎洁的月色下闪过一抹银光,刀身将射下来的箭矢弹射出去,落下护城河的河水中。 徐有贞看着如此云淡风轻的石亨,刚刚悬起的心重新放了下来。 石亨是一个脾气火爆之人,在将这支冷箭打飞后,此刻豪情万丈地喊话道:“城头话事之人是哪位宵小?出现让本侯瞧一瞧真容,如此暗箭伤人,当真是无耻之徒!” 这…… 城头的火把正是这个时候亮了起来,而王诚此刻是满脸的尴尬。 朱祁钰看到火把已经亮起,于是按原来的计划站出来朗声喊话道:“朕在此,谁敢从贼,诛其九族!” 他等待这么久,终于来到宣布自己王者归来的时刻,只是现实跟剧本有些出入,此刻是恨不得刀了石亨。 原本故意让这帮叛徒救出朱祁镇来到东华门外,然后自己闪亮登场吓坏这帮宵小,只是谁知道石亨反而抢先给自己扣了“无耻之徒”的帽子。 “啊?陛下?” “他……他真是朱祁钰!” “不是说皇帝已经病重了吗?” …… 礼部左侍郎兼鸿胪寺卿杨善等官员看到朱祁钰站在城头之上,特别火光掩盖住朱祁钰那张苍白的脸,此刻不由得惊慌起来了。 若是景泰皇帝没有病重,甚至还能生龙活虎地继续生活,那么他们这场复辟不仅困难重重,而且恐怕很难取得成功了。 尽管景泰皇帝得位不正,但在位期间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甚至很多朝廷大员十分拥护这个不怎么理事的皇帝。 他们之所以参加这场政治投机,正是看准景泰皇帝犯了重病,加上景泰皇帝无后。若是景泰皇帝是诈病,那么他们恐怕都没有胜算了。 一时间,刚刚还打鸡血般想混从龙之功的投机者,此时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伪帝夺亲侄皇位,又遇兄不还,当除!” “易皇储而立己子,岂期性本枭雄,遄据天位!” “文武群臣既立皇太子而奉之,岂期监国之人遽攘娄宁之位!” …… 徐有贞和大常寺卿许彬看到突然出现的景泰皇帝朱祁钰,但并不是毫无准备,当即开始历数朱祁钰的罪状。 他们现在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若是此次不能帮助太上皇夺取皇位,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大清算,唯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偏偏地,景泰皇帝并不是一个喜欢惹事的皇帝,在位期间并没有做出太多出格的举动,更没有像朱祁镇那般宠信宦官,唯一令人诟病的是遄据天位。 正是如此,他们现在唯有攻击朱祁钰得位不正和遄据天位,从而为自己今晚的行动披上一层正义的外衣。 当年群臣已经拥立朱见深为太子,而朱祁钰的身份仅是监国,只是后面受到政治投机者的推动,朱祁钰这才顺理成章坐上帝位。 若说前面还能解释一二,但朱祁钰废太子朱见深改立自己儿子朱见济为太子,那么就是明晃晃想要抢皇位了。 即便太子朱见济已经夭折,但当年废除太子便已经表露出这方面的意图,这“遄据天位”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杀!伪帝遄据天位,今吾等为送太上皇归位!”刚刚松动的军心重新凝聚到一起,石亨高举着大刀下令进攻东华门。 一千多名将士都是属于京营中的精英,此刻每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冒着时不时刺下的箭矢冲向东华门。 朱祁钰原本觉得自己已经是运筹帷幄,只是看到下面的人如此揭露原主的伤疤,胸口瞬间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虽然他并不是原主,但亦是晓得皇位到谁手上就是谁的道理,既然皇位到手将皇位传给儿子是天经地义。 朱祁钰原本苍白的脸气得潮红,此时直跳脚大骂道:“你们这帮逆党,皇位归朕,乃天命所归。现在朕才是皇帝,你们逼朕传给朱见深那个蠢货,这是不忠不孝!你们竟然要帮朱祁镇复辟,这是嫌他害大明不够惨吗?” “陛下,莫与之争,当心流矢!”王诚看着朱祁钰失了分寸,于是急忙上前劝阻道。 其实王诚的担心是多余的,虽然现在双方已经开始交战,但双方的将士都是精明之人。他们并不敢射杀皇帝,城头的金吾卫同样不敢刺向太上皇。 此次复辟终究是家务事,若是真将人杀了,不管谁上位,都会为了给天下人交代而将胆敢行刺的人株连九族。 “朕乃太上皇,乃大宗正统,速开城门!”朱祁镇心知今晚是他复辟的唯一一次机会,于是大声地喊道。 若说他有什么比朱祁钰强的,那么便是他才是皇室大宗正统,亦是当年从宣宗皇帝继承皇位的那个人。 此话一出,城头的金吾左卫将士不由摇摆起来。 其实朱祁钰最大的问题还不是病重,而是他没有子嗣。偏偏皇位还是得位不正而来的,即便现在保住了皇位,那么将来皇位又能传给谁呢? 朱祁钰知道不能让朱祁镇占着大义的名分欺负自己,于是朝朱祁镇骂道:“朱祁镇,你个叫门天子,谁给你脸复辟了?你当年,罔顾国政,亲小人远贤臣,让王振误国,坑害大明五十万将士,妄为大明天子!今还妄想复辟,朕呸!” 在场的将士看着朱祁钰如泼妇骂街,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说好的帝王之威呢?说好的帝王品德呢?说好的千古明君呢?怎么现在在朱祁钰身上一点都瞧不着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夺我皇位则罢,今不孝不忠不仁不义不悌,还想赖着皇位到死,朕呸!”朱祁镇不甘示弱,此刻同样骂回去。 第13章 变数 朕呸! 如此奇特的争吵方式,恐怕唯有明朝方有此一幕。 正在激战的将士面面相觑,敢情这世界都是草台班子,两位皇帝隔空吵架跟北京城骂街的泼妇竟然没啥两样。 虽然两位皇帝争执不休,但双方的战斗已经打响。 石亨指挥将士撞击东华门,由于护城河的存在,如今最有效的进攻方式只剩下强行将这一道坚固的宫门撞开。 砰! 厚重的实木重重地撞击在东华门上,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响声,但宫门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噗!噗!噗! 城头上的弓箭手已经弯弓搭箭,射杀暴露在宫门前的叛军将士。 这座皇宫大门异常坚固,石亨想要强行撞破宫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起码需要牺牲一部分手下的生命。 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石亨看到自己的手下陆续倒下,此刻已经目眦欲裂,但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若是无法夺下这座皇宫,那么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甚至他们满地都要被朱祁钰抄斩。 石亨驱马来到石桥前,将一个逃回来的手下挥刀斩死:“谁敢后退一步,军法处置!夺下此门,助太上皇复辟,咱们一起光宗耀祖!” 砰!砰! 原本有退意的攻城兵再度打起鸡血,冒着上面的枪林弹雨,推着冲车硬着头皮继续撞击那道坚固的宫门。 皎洁的月光下,地面上的鲜血越来越殷红,越来越多的攻城兵倒在血泊中。 “完了!” 朱祁镇看到眼前固若金汤的宫门,于是颓废地坐在龙辇上。 曾经他亦是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曾经亦是心比天高,曾经亦想要成为自己太爷爷那般亲征将蒙古打得抱头鼠窜。 八年前,他怀揣着梦想亲征,结果却成了永远的梦魇。 足足五十万大军出动,结果损失大半。不仅导致大明的精锐尽损,而且他这位皇帝更是成为瓦剌的俘虏,甚至差点让整个北京城沦陷。 现在面对着这道牢不可破的宫门,看到不断倒在血泊中的将士,让他不由想起曾经的过往。即便他心有不甘,但失败似乎再度扑向了他。 他朱祁镇压根不是什么真命天子,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呵呵……大明战神朱祁镇,你拿什么跟我斗?”朱祁钰看到越来越多的叛军倒下,不由猖狂地大笑道。 作为穿越者,他自然已经知晓此次的夺门之变,现在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压根就不存在被夺位的可能性。 至于这个试图复辟的朱祐镇,简直就是华夏之耻。 遥想当年太祖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以立大明,那是何等的英雄气概。结果朱祁镇好大喜功则罢,战败而苟且偷生,更是帮着瓦剌军叫门。 纵观华夏的五千年历史,即便当年的徽钦二帝,亦没有做过如此屈辱之事,而他作为穿越者自然没有道理将皇位还给这种人。 “不好了,金吾卫突然间叛乱!”一个太监急匆匆登上城楼,显得十分慌张地汇报道。 谁都没有想到,此次最先掉链子的是准备充分的朱祁钰。 此时的东华门处,有金吾卫头领带一支人马突然杀向宫门,他们竟然意图打开宫门迎石亨的军队进入。 王诚知晓事情非同小可,于是着急地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金吾卫乃天子亲军,为何突然倒戈!” “汪泉刚刚被人推着出现,是汪泉下命令打开城门迎接外面的叛军!”小太监面对王诚的质问,只好将实情说出来道。 这…… 王诚得知这个情况,当即眼神复杂地望向朱祁钰。 不知朱祁钰从哪里得知金吾左卫指挥使汪泉是太上皇的人,在白天的时候,他们偷偷将人绑到乾清宫并挑断手筋和脚筋。 即便金吾左卫是天子亲军,但汪泉家族是世袭的金吾左卫指挥使,必定有一部分金吾左卫将士是听命于他。 早前谁都不清楚汪泉是不是太上皇的人,但现在被皇帝挑断手筋和脚筋后,这位金吾左卫指挥使明显已经是倒戈了。 “早知道该将他弄死的!”朱祁钰不明白被自己关押起来的汪泉为何会突然出现,此刻暗暗感到后悔道。 其实他留汪泉一命,并不是心慈手软,而是他不想一下子处理这么多尸体露出破绽,何况他想让汪泉这些叛徒亲眼看着朱祁镇夺门失败。 只是这个事情终究出了纰漏,由于自己的操作不当,如今汪泉出现在东华门,而且汪泉还跟朱祁镇里应外合。 王诚深知目前的处境不佳,于是着急地道:“皇爷,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胆敢背叛朕者,杀无赦!明日再株汪泉九族,让王勤速速将叛乱镇压,务必要守住宫门!”朱祁钰迅速进行安排,而后决定亮出最后的底牌:“现在是时候收网了,放吧!” 砰! 正是这时,一颗烟花直窜天际,而后在夜空炸裂开来。 杀! 在皇城的北面埋伏着一支兵马,此时一名太监骑着一匹白马率兵杀向东华门外,后面跟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御马监不仅负责养马,而且掌控着几大草场,旗下有着相当规模的军队。 在兵部尚书于谦的要求下,所有京军都要五日一练,而今的御马监四卫战力十分出众,正从北面杀了过来。 “这是御马监的军队?” 徐有贞听到北面的动静,顿时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原本的胜算是景泰病重和出其不意,但景泰皇帝的身体好端端的,而今更没有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人家早已经调兵埋伏在这里,兵力和装备都在他们之上,他们还拿什么攻陷东华门呢? “完了!” 朱祁镇听到金吾左卫有人帮忙自己,结果刚刚燃起的希望,谁知下一刻便瞬间破灭,此刻两眼无神地望着城头上的朱祁钰。 不管他心里有多么的不甘,对重返皇位有多么渴望,此次自己复辟失败,眼前的弟弟恐怕未必会放过自己了。 王勤带着东厂的番子围剿作乱的金吾左卫,同时给予精神打击道:“郝义已经带领御马监的精锐在门外平贼,你们还不束手就擒吗?” 这话其实颇有杀伤力,毕竟御马监的军队出现的话,那么他们即便打开东华门,亦是无法帮助太上皇复辟了。 汪泉已经成为了废人,而今听晓朱祁钰布置了后手,顿时悲怆地大声道:“老天无眼,今暴君当道,大明将永无天日!” “杀了他!”王勤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汪泉,于是冷冷地命令道。 “慢着!” 正是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阻拦道。 第14章 叫门天子 太监王勤正要发作,毕竟在这皇宫大内之中,敢公开跟他叫板的人并不多。只是看清楚站出来阻挠的人竟然是兵部尚书于谦,不由得愣住了。 于谦身穿着一品官服,整个人显得十分清瘦,但眼睛充满着坚毅。之所以阻止,完全是同情被人挑断手筋和脚筋的汪泉。 “王公公,我们是奉旨入宫面圣,还请即刻带我们见陛下吧!”王文手持着手谕,显得十分倨傲地道。 太常寺卿张善安排明日文武百官上早朝,无非是想让他们见证太上皇复辟。 只是他们英明神武的景泰皇帝早已经知悉一切,在傍晚时分派王诚通知他,让他将朝廷重臣连夜带进皇宫看一出好戏。 事实证明,所有人都被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给骗了,这根本是一场通过诈病来一举歼灭敌人的惊天布局。 内阁阁臣高谷和商辂都被王文邀请进来,此刻已经知晓太上皇的复辟失败,敢情是太上皇入了景泰皇帝的套。 月光下,东华门外。 随着装备精良的腾骧四卫杀来,石亨所率领的一千多人看到大势已去,于是纷纷丢掉武器选择了投降。 当然有人负隅顽抗,但在铁骑的冲击之下,即刻被立斩当场。 孙继宗带领族中子弟四十多人,尽管他们每个人都有武器,但压根没有上过战场,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 “随本侯迎战!”石亨提着大长刀迎敌,显得十分骁勇地朗声道。 腾骧左卫指挥使赵子云同样是一个狠人,仗着自己精气旺盛和天生神力,一把将已经年近五旬的石亨打落马下。 石亨原本还想要反抗,但发现刀已经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却是知道此次的政治投机已经是一败涂地了。 礼部左侍郎兼鸿胪寺卿杨善等官员如丧考妣,原本他们想混一个从龙之功,结果现在纷纷被早有准备的景泰皇帝擒下了。 “哈哈……敢跟我斗,简直是找死!” 朱祁钰看到场面已经控制下来,自己所准备的后招已经达到既定的效果,心里不由得美滋滋地嘲讽地道。 王勤上来通禀,王文等大臣已经到场。 朱祁钰原本是想让这帮重臣亲眼见证自己如何擒下朱祁镇一伙,但汪泉的出现打乱了原来的计划,但并没有影响到最终结果。 在这场政变中,他终究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臣等敬问圣安!”王文等重臣看到朱祁钰从城头下来,于是当即纷纷进行施礼道。 由于外界一直盛传朱祁钰重病在身,在场的官员都十分好奇朱祁钰的身体状况,发现朱祁钰的脸色确实流露着病态,但情况已经比传闻要好上很多了。 从今晚的情况来看,朱祁钰病重下不了床的消息,恐怕是景泰皇帝故意散布的假消息,从而诱出石亨等人并一网打尽。 朱祁钰的腹部隐隐作痛,但还是强撑着走下城楼梯:“你们来得正好!如今跟朕瞧一瞧,太上皇他们这伙人强攻宫门想要做什么!”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打开宫门,将那帮叛徒头领押进来!”王诚简直是朱祁钰肚子里的蛔虫,当即下达指令道。 户部尚书萧镃、吏部尚书王直、礼部尚书胡濙和刑部尚书俞士悦等重臣知道接下来是要论罪了,却不知要掀起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正是这时,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太监匆匆跑过来汇报道:“不好了!陛下,清宁宫起火,太后请您去速去救援!” 清宁宫是吴太后的寝宫,谁都没有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起火。 “朱祁镇竟然还留着这一手,无须理会!”朱祁钰自然不会紧张吴太后的死活,当即冷漠地拒绝道。 且不说这场火灾能不能将那个老太婆烧死,自己现在将人调过去帮助救火简直是有病,当务之急是享受战果。 “可是……太后那边恐有不测啊!”小太监看着朱祁钰不加理会,不由得苦着脸提醒道。 朱祁钰是火暴脾气,顿时记下这个没眼色劲的小太监道:“她不测与朕何干!快将人押进来,朕要好好瞧一瞧这帮乱臣贼子!” 咦? 于谦和王直看到朱祁钰如此反应,不由默默地交换一下眼色。 吱…… 宫门已经缓缓打开,此刻宫里宫外相连。 外面的人马已经悉数投降,现在全都被麻绳绑着押了进来。 此次复辟已经涉及各个团体,锦衣卫的人员是门达,外戚的代表孙继宗兄弟,武勋的代表是英国公府的张軏,武将的代表是武清侯石亨,文官的代表则是徐有贞和许彬等。 朱祁镇身穿着一套普通的道袍,此刻似乎还在失败的打击中没有走出来,整个人显得浑浑噩噩的模样。 他终究是太上皇,并没有受缚住手脚,但此刻如丧家之犬般。昔日的梦魇场景重现,他再度成为了俘虏。 朱祁钰近距离观察这个后世大名鼎鼎的叫门天子,发现长得确实比自己要帅气,但更平添了内心的几分杀意。 不管是为了睡一个安稳觉,还是为华夏除掉这个耻辱,他都要将眼前的朱祁镇弄死。 朱祁镇感受到朱祁钰那双冰冷的目光,浑身当即打了一个激灵:“皇弟,朕刚刚在南宫睡得好好的,是……是石亨他们这帮人破门而入,说皇弟已经病重,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拥立朕复辟。朕自然不信,亦从来没有复辟的念头,但他们强行将朕带到东华门前,一切都跟朕无关啊!是……是这帮乱臣贼子,他们想要荣华富贵,所以他们裹挟朕造反,皇弟你要明察啊!” 徐有贞等人听到朱祁镇这番说辞,顿时有一种被背刺的感觉,更是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深深失望。 若是太上皇有骨气,完全可以站出来据理力争,甚至鼓动在场的所有人一起反了朱祁钰。 即便他们最终失败,但如果能够争取到大义的名分,那么朱祁钰便会投鼠忌器,而他们今晚的参与人员的罪名会轻上很多。 只是他们所拥护的终究是那个叫门天子,出了事情竟然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更是想要将所有责任推给他们这帮人。 朱祁钰没想到朱祁镇如此没有骨气,于是猖狂地大笑道:“哈哈……太上皇都说你们是乱臣贼子,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陛下,请饶命啊!臣错矣,今后一定拥护于你,绝不会再有二心!”太常寺卿许彬和礼部左侍郎杨善看到大势已去,于是选择求饶道。 现在他们已经无法指望朱祁镇,唯有希望朱祁钰的板子落下来轻一些,甚至是放他们一马。 第15章 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朱祁钰看着许彬和杨善两个贪生怕死的官员,更加深刻地认识到文官的德行,这帮道德君子当真是天生的卖国贼。 不过这种也好,只要自己表现得足够强势,那么这帮文臣便比狗还要听话。 朱祁镇感受到眼前的皇弟是真的变得不一样了,亦或者当年伪装太好以致自己一直将他留在京城当王爷,此时发现朱祁钰犀利的眼神望向自己,于是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朱祁钰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有贞等人,嘴角微微上扬地宣布道:“此等乱臣贼子岂有饶恕之理!今晚所有参与谋逆的人员,通通株连九族!” “完了!” 徐有贞和许彬跌坐在地,此刻脸色已经惨白。 孙继宗等人同样如此,他们的大脑嗡嗡作响。虽然在夺门前,他们已经有了这种心理准备,但真要被诛还是感到了害怕。 张軏则是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此次之所以仅仅他一个人前来参与,正是不想牵连到英国公府,但眼前皇帝的意思是想查抄英国公府满门。 如此残忍的皇帝,真的还是那个做了七年不理事的皇帝朱祁钰吗? “陛下,还请三思!如此杀戮,恐伤及国本啊!”吏部尚书王直当即大惊失色,于是急忙站出来求情道。 由于大家都相信朱祁钰病重,加上拥立太上皇复辟的巨大政治诱惑,所以参与的人员牵涉文官、武将、勋贵、外戚和锦衣卫等。 若真执行下去,那么十万人都不止。 如此的大规模杀人,这种事情恐怕要追溯到太祖时期了。只是北京城跟南京还有所不同,北京城人口并不算多,这种杀法必定是伤及元气了。 “请陛下三思,不可如此滥杀啊!”高谷等重臣反应过来,于是纷纷跪下来求情道。 此刻即便是站在朱祁钰这边阵营的重臣都不希望如此杀戮,若不说会牵连多少无辜之人,这是想要让大明王朝自此一蹶不振了。 朱祁钰对满朝文臣都没有好感,当即脸色骤变道:“狗东西,你们请敢求情,谁再敢废一句话,便是他们的同党,朕要将其一同株连九族!” “臣不敢!”吏部尚书王直等重臣感受到朱祁钰的滔天杀意,于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朱祁钰的目光重新落到变成小绵羊般的朱祁镇身上,脸上充满戏谑地道:“朱祁镇!” “朕……朕在!”朱祁镇此刻笑脸都挤不出来了,但努力使自己显得十分听话地回应道。 门达等人看到朱祁镇如此表现,除了失望之外,便是深深的后悔,自己怎么眼瞎选择拥立这种货色呢? 朱祁钰打量着这个华夏最耻辱的皇帝,嘴角微微上扬地道:“你刚刚造反之时,刚刚还跟朕隔空对骂,这么快就忘记了吗?” “啊!”朱祁镇最后一丝侥幸消失,知道自己完了。 刚刚在东华门外,只图自己一时痛快,却是没有少“呸”朱祁钰。而今朱祁钰提及此事,敢情是不贪兄弟之情了。 朱祁钰的脸色一变,于是冷冷地道:“朕将皇位让给你,你配吗?太祖朱元璋何其英雄,驱逐外族再铸华夏,创万国来拜的大明王朝。仅是五世,大明皇位交到你手上,你将鼎盛的大明搞成什么模样?土木堡大败,丧尽我大明精锐,五十万军民折损过半,你却是向也先跪降?给人当狗,帮人叫门,你的脸呢?如今还真复辟,想要夺朕的皇位,朕呸!” 在说到最后,他是彻底代入了朱祁钰的身份,对这个所谓的哥哥打心底的鄙夷,更是理所当然不可能将皇位还给这个华夏之耻。 于谦等人是经历过北京城保卫战的,想到鼎盛的大明王朝确实被朱祁镇搞得一团糟,眼前的太上皇还真不是大明的理想皇帝,哪怕他是大宗正统。 朱祁镇的心里原本只是害怕,但此刻更多的是羞愤,想到了那段屈辱的北狩生活,还有那场因自己导致尸横遍野的土木堡大败。 朱祁钰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闪过一抹戾气道:“开太庙,朕要在大庙前杀太上皇,让世人知晓朕的皇位!” 这…… 内阁大学士王文虽然是景泰皇帝的拥护者,但此刻不可思议地望向了突然变得暴戾的朱祁钰,这还是他所认知中的贤君吗? “遵旨!”王诚咽了咽唾沫,但还是规规矩矩地道。 “朱祁钰,你……你混蛋!” 朱祁镇伸出颤抖的手指,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会做得这么狠,一时间竟然因气急攻心昏厥过去了。 高谷等重臣原本是想要求情阻拦的,天下哪有皇帝杀太上皇的,但发现此刻的朱祁钰竟然拔出一直挂在腰间的佩剑。 朱祁钰将长剑亮出,最后竟然将剑尖指向于谦道:“于谦,你可知罪?” 咦? 王文等重臣看到朱祁钰将矛头指向于谦,不由微微一愣。 若论大明王朝最忠心的官员恐怕非于谦莫属,而朱祁钰当年之所以得到皇位,却是离不开时任兵部尚书的于谦立挺,不想朱祁钰如今将矛头指向了于谦。 “请陛下明示!”于谦隐隐感觉眼前的朱祁钰变得不一样了,显得荣辱不惊地道。 朱祁钰想到于谦这个明明手握兵权竟然不闻不问,简直是罪该万死:“今晚夺门之事,你是否知情?” “臣……臣已知情!”于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老实地承认道。 朱祁钰没想到于谦这么干脆认罪,亦算是小小的惊喜:“你乃兵部尚书,又提督京营,因何坐视不理?” “请陛下赐罪!”于谦内心黯然一叹,当即主动跪下道。 他并不是真的不想帮助朱祁钰,只是朱祁钰原本就是得位不正,结果撕毁当年的约定在先,偏偏还没有子嗣。 朱祁钰明明已经没有子嗣,仍旧还不愿意复储,还想要从雍王那里过继子嗣,这无疑是要给整个大明王朝埋雷。 一旦自己介入夺门之变,自然可以帮助朱祁钰平息这场复辟的兵变,帮朱祁钰诛杀大宗正统一脉,但带来的可能是大明王朝的覆灭。 即便今晚是朱祁钰取胜,但大明王朝的国本仍旧没立,若朱祁钰还是不属于复储,其实仍旧给大明王朝留下一大隐患。 朱祁钰只知道于谦是放弃了自己,于是冷冷地嘲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换一个皇帝更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此乃不忠不义之举!明明手握兵权,竟然坐视石亨助太上皇复辟,朕今晚便要瞧一瞧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第16章 大明第一狠皇帝 “臣一片赤心!皇位本属大宗一脉,臣当年拥护陛下上位,实因大明王朝需要成年的帝王以稳固大明江山。今听闻陛下病重又无嗣,而陛下又不肯复储,故复辟是目前最好的破局之法!今臣知罪,然请陛下复储,以应当年之诺!”于谦自认问心无愧,面对朱祁钰愤怒的目光发出请求道。 即便他知道朱祁镇复辟会拿自己开刀,但想到无数祈求安稳的百姓,想到北方一直虎视眈眈的游牧民族,他是真的不能成为民族的罪人。 仅仅是为了所谓的忠心,出手帮一个没有子嗣的病重皇帝,从而让整个大明王朝陷入万劫不复之境,那么自己这么多年勤勤恳恳练兵又是为了什么? 现在世间太平无事,朱祁钰又没有子嗣。不管是为了大明江山稳固,还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朱祁钰都应该依照当年的诺言还位于大宗正统。 他如果真是一个罔顾大明江山的愚忠之人,那他的心才是黑的,但他知道自己的心一直都是赤胆忠心于大明。 哎…… 吏部尚书王直等重臣看到于谦如此表态,甚至都已经不顾个人的生死,纷纷为于谦这份胸襟而深深折服。 于谦从来都不是一个圆滑的官员,当年朱祁镇被俘虏,大明精锐葬身于土木堡,而北京城即将面对也先的蒙古大军围困。 正是于谦力排众议坚守北京城,不仅迅速组建军队和粮草,而且还另立天子,从而瓦解了也先的阴谋,这么多年更是勤于练兵导致也先不敢南下。 于谦的心或许不算是赤红,但他始终是当年那个在国家生死存亡之时将社稷摆在首位的人,考虑的从来都是国家利益而非他个人的私利。 平心而论,谁站在他那个位置即便不求荣华富贵,亦要设法进行自保,但他却是选择了最有利于国家的做法,成为两头都不讨好的“罪人”。 朱祁钰万万没有想到于谦竟然还敢请求复储,当即气得咬牙切齿道:“来人,将他的心剐出来,朕要瞧一瞧这颗心有多黑!他至今还向着朱祁镇一脉,眼里竟然没有朕半分,简直是大明第一佞臣!” 作为穿越者,他比谁都清楚于谦在原来历史上没有救援所造成的后果,那就是导致原主在忧郁中病故。 或许别人觉得于谦很高尚,但在自己的眼里却比徐阶那种奸臣还不如。徐阶人家贪归贪,但却懂得护主,而于谦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子被夺位。 正是如此,他要让人将于谦的心剐开来,瞧一瞧于谦的心究竟是有多黑,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才能眼睁睁看着朱祁镇夺门。 于谦不再辩解,抑或者他从来都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早在夺门之变开始之前,他便已经知道不管他们兄弟谁胜谁负,自己都已经是难逃一死。剐心亦罢,斩头亦好,不过是一种死亡方式罢了。 “陛下,万万不可杀于谦啊,于谦对大明可是有大功的啊!”吏部尚书王直听到朱祁钰竟然要剐于谦的心,当即急忙进行求情道。 面对此次的夺门,其实他未尝不是一样的心思呢? 而今大明王朝最好的结果并不是同室相戈,而是已经没有子嗣的朱祁钰乖乖让位。 原本朱祁钰得位不正,如今竟然还不履行当年的约定。虽然此次病重是假的,但如果不还位大宗正统一脉,那么他找来的雍王儿子很可能会引发大明的分裂。 朱祁钰发现商辂等官员蠢蠢欲动,于是抢先暴吼道:“若是谁敢求情,跟于谦同罪!” 这…… 商辂等官员的腿都已经弯下,旋即害怕地挺了起来,同时感觉眼前的皇帝充满着陌生感。 这还是他们此前一直称道的贤君吗?还是那位对大臣都是彬彬有礼的景泰皇帝吗?连于谦这种大功臣都要剐心,恐怕夏纣王都做不出这种事情吧? 爽! 朱祁钰看着这帮大气不敢粗喘的朝廷重臣,看到了他们眼睛里面对自己深深的畏惧,发现小说果真是诚不欺人。 你穿越到皇帝身上,只要你的手段足够狠辣,那么下面的文武百官都是服服妥妥的。 既然自己有幸穿越过来,自然不可能再做一个窝囊废皇帝,而是要做朱元璋和朱梯那一种说一不二的皇帝。 不管是任何人,只要敢跟自己叫板的,通通都可以弄死,最好是将他的九族都诛杀掉。 朱祁镇刚刚转醒,但感受到朱祁钰那双犀利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后,于是又晕厥过去了。 徐有贞等人原本还因自己被株连九族感到委屈,但看到于谦竟然都被如此对待,发现他们这个委屈压根不算啥。 王文此刻感受到朱祁钰宛如一头虎视眈眈的猛虎,同样是乖乖低下头,不敢触这个疯狂皇帝的霉头。 很显然,今晚注定是要血洗成河了,接下来更是会人头滚滚。多少年了,大明还没有试过要斩掉十万人的场景。 “陛下,你如此暴戾行径并不像景泰皇帝所为,莫不是你是被妖魂缠身,还是你其实是冒牌皇帝?”正是这时,一个带着几分童稚的声音响起。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寻声望向,发现说出这番大逆不道言论的人竟然是刚刚那个相貌清秀的小太监,汇报完清宁宫失火还没有离开。 朱祁钰记得这个没有眼色的小太监,胸中顿时涌起滔天的怒意,当即指着小太监的鼻子训斥道:“哪来的小太监,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咦? 此话一出,在场的重臣面面相觑,却是再度认真打量起那个面相清秀的小太监。 “陛下,您如此大的反应,莫不是心虚不成?”小太监显得并没有害怕的模样,反而十分认真地询问道。 朱祁钰残忍地笑了,于是决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监领会皇权不可亵渎:“如此冒犯帝威,罪该万死!来人,将这个小太监拖下去杖毙,不,朕要诛他九族!” 这…… 在场的官员顿时目瞪口呆,接着再次扭头望向那个小太监,然后默默计算着这个小太监的九族。 第17章 狠的最高境界 今晚的月很圆,东华宫门处是亮如白昼。 原本大家以为他扬言杀太上皇和于谦已经算是极限,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皇帝比大家所想象中还要更狠。 “陛下,你当真要株连我九族?”小太监迎着朱祁钰愤怒的目光,却是充满着戏谑地道。 朱祁钰发现这个小太监简直是封建王朝的第一蠢货,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般:“朕还不能诛你九族了,莫不是你的九族都死绝了不成?” 皇宫中的太监都是可怜人,没准这个清宁宫的小太监已经没了亲人。 “我的九族人口十分旺盛,这里还站着两位,只怕你不敢株连!”小太监扫了周围一眼,却是微微一笑地道。 高谷等重臣望了望小太监,而后又是扭头望向他们的皇帝。 朱祁钰充满傲气地扫了在场的重臣一眼,终于知晓这个小太监的底气所在:“不管涉及内阁大臣还是六部尚书,朕都要将他们两个一并株连,让你九族绝灭!” 这话说得十分霸道,似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何况他已经决定借助株连这个小太监的九族来替刚刚穿越而来的自己彻底立威。 对方的来头越大,诛杀便是越过瘾。 “你问问在场的大臣,亦或者你身边的公公,他们敢不敢株连我的九族?”小太监负手而立,似笑非笑地望向周围的人道。 王文等重臣认真地审视着朱祁钰,发现此人跟印象中的帝王确实不太一样。 咳…… 朱祁钰自信地咳嗽一声,递给东厂厂督舒良一个眼神。 这…… 舒良这个时候都不吭声了,顿时眼神复杂地望向这位性情大变的皇帝,眼前这位当真是他们的皇帝吗? 即便是性情大变,那亦得有个度啊! 若说是这些太监和重臣,即便是忠于景泰皇帝的金吾卫,而今都是没有执行命令。 朱祁钰的腹部的疼痛感更加严重,此刻自己权威全无顿时怒声道:“你们都死了吗?朕的命令都不听了?即刻将他九族诛尽,莫非你们亦学于谦眼里无朕这个大明天子,亦或者你们亦想被朕诛九族吗?” 此话一出,一个金吾卫当即想站出来,但结果被汪泉直接瞪了回去。 “你自前天开始便在乾清宫滥杀无辜,昨日更是连自己的姥爷都下令挑断了手筋和脚筋,汪家乃大明的世代忠良,其祖更是为太祖战死。敢问是因何缘故,将汪泉等人的手筋和脚筋挑断?”小太监将朱祁钰的罪行撕开,显得理直气壮地质问道。 朱祁钰发现这个封建王朝竟然变得没有阶级观念了,于是冷笑着道:“朕为天子,自然是想杀谁就杀谁!若不是朕处置了汪泉,汪泉必定打开东华门,将石亨这等叛党迎进来,我挑他的腿筋和手筋又有何不妥?” “你说我跟石亨串通,敢问你有何凭证,亦或者是谁诬蔑于老夫!”汪泉想到自己所承受的委屈,于是大声地质问道。 王文等重臣有不少是拥护景泰皇帝,此刻纷纷望向了朱祁钰。 朱祁钰自然不可能透露自己是穿越者的事情,而且正史中并没有记载汪泉背叛:“为防有变,朕处置他又有何不可?” 王文等重臣听到这个答案,眼睛闪过了一抹深深的失望,即便是听信谗言亦比他这样毫无根据要处置汪泉要强。 “天子之威,本就不能为所欲为!如今你还真要株连我九族,这事就难办了,你说太祖泉下有知会不会杀上去将你剁成肉碎呢?”小太监并没有纠缠刚刚的问题,而是充满戏谑地道。 朱祁钰想到太祖朱元璋确实是一个人物,于是惺惺相惜般地道:“朱……太祖驱除鞑虏,恢复我华夏正统,创泱泱大明王朝,此乃不世之功。他老人家行事从来不拖泥带水,若是他知朕似他,自信是欣喜非常!倒是你,死到临头,祸及你九族,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恬不知耻,太祖岂是你这个宵小能议论的?” 这番话语十分热血,但在场的重臣根本没有被感染到,显得无动于衷般地望着眼前的朱祁钰。 “祸及九族?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朱见深呢?”小太监看着这个穿越者宛如小丑般表演,终于还是决定撕开答案道。 自从由梦境知晓皇叔被后世的穿越者夺魂后,想到自己即便面临的悲惨人生,他亦是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只是不管他采用何种方式,眼前的穿越者终究是大明的天子,所以最有效的方式其实是推翻掉他这个身份。 何况,眼前这个“大放厥词、恬不知耻”的穿越者压根不算是真正的朱祁钰,自然不应该继续侍在皇位上。 王文等重臣一直眼神复杂地望着上蹿下跳的朱祁钰,此刻早已经没有了害怕,反而更多的是一种好奇和沉思。 原本大家以为他杀太上皇和于谦已经是极限,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皇帝疯起来竟然连自己都要杀掉。 如果要株连朱见深的九族,整个皇室都不可避免,而作为朱见深亲叔的景泰皇帝,这自然是同样要受到株连了。 只是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朱见深要不要被诛,而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眼前的朱祁钰恐怕真是冒牌货了。 一个连自己的亲侄都不认得,一个连自己都要诛杀的皇帝,这种人不论身份是真是假,他都没有理由再侍在皇位上了。 朱祁钰看着眼前的小太监,却是难以置信地道:“你……你不可能是朱见深,朱见深……他他口吃!” “你连我的相貌都记不得,仅仅知晓口吃这个特征吗?你究竟是谁?连自己的姥爷都要挑断手筋和脚筋,连大明最忠心的臣子都要剐心,连自己亲侄都不认得,连自己的生母都不前去相救,连自己都要一起诛杀,你可知假冒皇帝是要凌迟处死的!”朱见深自然知晓眼前是魂穿人士,但还是扣上冒牌货的帽子道。 这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包括于谦在内的重臣都纷纷望向朱祁钰,同样好奇这个假牌货朱祁钰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9章 景泰何在? 朱祁钰看到魏忠带着几名太监上前,此刻气得肺都要炸了:“朕乃朱祁钰,朕乃大明天子,谁敢动朕?” 堂堂的穿越者,还是穿越在皇帝身上,如今竟然被十岁的孩童拿下,这传出去恐怕要被穿越者大军笑掉大牙了。 “放下你手里的剑,否则休怪刀剑无情!”魏忠注意到朱祁钰手里握着天子剑,于是冷冷地警告道。 啪! 正当朱祁钰犹豫着是反抗还是投降的时候,后背突然遭到一个手刀,整个人当即绵软地栽倒在地上。 王诚正想要上前护主,但发现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却是正好任由朱祁钰的身体摔倒在地。 到了此刻,他亦是感受到事情十分古怪,眼前的朱祁钰似乎真的不是前两天都已经病入膏肓的景泰皇帝。 偏偏地,他几乎一直侍候在左右,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调的包呢? 山中无老虎,猴子自称山。 原本是景泰皇帝跟太上帝相争的局面,但太上帝至今是昏迷不醒,而景泰皇帝更是出现了冒牌货,而今皇室最大牌的人已经属于沂王朱见深。 朱见深是大宗正统的庶长子,亦是下一任皇位的第一继承人。若不是当年年纪过小,加上于谦等人强烈拥护朱祁钰,朱见深现在恐怕早已经是大明的皇帝。 即便现在是被废除太子封号的沂王,却是朝堂最无争议的帝国继承人,加上刚刚出彩的表现让人重新审视这位年仅十岁的朱家正统血脉。 正是如此,朱见深现在当众将这个冒牌的景泰皇帝拿下,在场的朝廷重臣都没有觉得不妥。 “慢着!沂王,此人还是交由刑部吧!”内阁大学士高谷看着朱见深想要将人带走,却是突然阻拦道。 朱见深的眉头微微蹙起,没有想到高谷在这个时候跳出来:“高阁老,你是信不过本王,还是另有谋划呢?”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却是特意加重了语气。 吏部尚书王直等人都是人老成精,自然知道这个冒牌货的价值,而这个景泰皇帝长得着实是太像了。 “沂王殿下,下官并非不信任殿下!只是假冒皇帝的案子牵涉甚大,而刑部负责大明的刑法,故而将此人交给刑部是最为妥当!”高谷自然不敢跟朱见深公开决裂,而是给自己的行为寻得一个借口道。 兵部尚书于谦从来都不是怕事的人,亦是晓得现在关乎着大明的稳定:“沂王殿下,这起案子确实应当移交刑部,刑部定然会依律处置!” “此人性情多狡且残暴,本王只是担心遭有人之人利用,会祸及我大明!”朱见深想到这个穿越者聪明且懂些武艺,却是提出自己的担忧道。 针对这个穿越者,最佳的处置手段自然是秘密处理掉,这样便可以永绝后患。只是偏偏地,自己的话语权还是太小了。 现在不晓得高谷等人是包藏祸心,还是仅仅出于律法的考量,却是执意要将朱祁钰带到刑部。 刑部尚书俞士悦以为朱见深担心自己会徇私,于是拍着胸脯打包票道:“沂王殿下多虑了,此人移交刑部,刑部必定会按律惩处!” “本王并非不信任你们,而是此人跟皇叔长得太像了,万一有人将他扶植为傀儡,将会祸及皇室!今由诸位大臣见证,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假字,如何?”朱见深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们送往刑部的决定,于是选择退让道。 内阁大学士高谷面对朱见深这个合理请求,于是鬼使神差地点头道:“沂王所请十分合理,那么便做上印记吧!” 魏忠急忙招呼人手,在将昏迷的朱祁钰绑好后,更是将他的嘴巴都绑住,而后朝着他泼了一桶冷水。 呜呜…… 朱祁钰看着明晃晃的短刀指向自己的时候,却是疯狂地想要挣开束缚。 他穿越到皇帝身上,拥有着无上的权势,谁能想到竟然成为了一只待宰的羔羊,如今更是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只是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负责刻字的是净身房的太监,手法十分的老道,在他那张干净的脸上留下了一个“伪”字。 呜呜…… 朱祁钰虽然不知道这帮人在自己脸上刻了什么,但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他可是穿越到皇帝身上的穿越者啊! 朱见深看到朱祁钰被刻上字后,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以后谁想要将他以朱祁钰的身份扶正,亦或者朱祁钰打着景泰皇帝的名头争夺皇位,恐怕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内阁大学士王文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于是问出最核心的问题道:“既然这个是假牌货,那么真正的陛下在何处?” 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场的重臣这才发现出了重大疏漏,却是纷纷好奇地寻找景泰皇帝的行踪。 “杂家亦是不知!”王诚面对众多重臣的目光,于是苦涩地摇了摇头道。 原本他觉得自己是知道的,但现在经历了一番对质后,发现他所认为的景泰皇帝确实是冒牌货。 呜呜…… 朱祁钰再次疯狂地挣扎,疯狂地摇头和点头,他就是真正的朱祁钰,你们这帮人是不是都集体眼瞎了? 兵部尚书于谦看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知道需要将病重的景泰皇帝找出来,于是提出建议道:“搜吧!” 正是这时,有一个太监匆匆走过来汇报。 只是还没有等他汇报,大家已经看到乾清宫方向火光冲天,知晓皇宫又发生了大事,而景泰皇帝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 朱见深看到乾清宫失火,眼睛闪过一抹讶然。 虽然他其实是需要这一把火,将朱祁钰的身份问题烧得更加扑朔迷离,宛如当年突然失踪的建文帝那般,但却不会丧心病狂地放火烧乾清宫。 在冥冥之中,大祖的英灵和大明的忠魂似乎真的在护佑自己。 兵部尚书于谦心知大明目前首要任务是明确皇位的问题,于是提出方案道:“咱们一起前往仁寿宫,请孙太后主持大局吧!” “孙太后不在仁寿宫!”朱见深看到他们要找自己亲奶奶,于是淡淡地摇了摇头道。 第20章 拦路虎 内廷,奉先殿。 孙太后跪在祖宗牌位前,嘴里不断碎碎叨叨地念着东西,脸上充满着虔诚。 她历经惊心动魄的一夜,原本好端端待在自己的仁寿宫里,结果舒良竟然带人过来想要将她强行带走。 好在他的皇长孙朱见深及时出现并将她从半道中劫走,然后带到这里躲了起来,同时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只是等待,注定是漫长且煎熬的。 孙太后已经年近六旬,但气色很好,皮肤十分白皙,整个人显得慈眉善目,给人一种十分和蔼可亲的感觉。 她父亲仅是永城县的小小主簿,因机缘巧合当年被选为太孙嫔,而当时年仅十岁,跟如今的朱见深同岁。 后来母凭子贵,她因生下朱祁镇而顺利取代胡皇后的位置,后来更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当朝的皇太后。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因她这个不靠谱的儿子想要效仿太宗御驾亲征,险些让北京城沦陷,差点让整个大明帝国分崩离析。 好在大明王朝出现了力挽狂澜的于谦,不仅大明王朝迅速稳定下来,而且自己的儿子亦是顺利被接了回来。 虽然大宗正脉的地位因此而下降,甚至处处受到景泰皇帝的提防,连朱见深跟父母无法待在一起,但她还是觉得日子还算不错。 结果自己的儿子不安分,连同自己的两个亲弟弟都想要谋求富贵,加上景泰皇帝已经病重,所以她默许了今晚的夺门之变。 但万万没有想到,景泰皇帝此次竟然是诈病,这让她顿感情况不妙,结果好在这个时候自己孙子站了出来,并告诉了她一些事情。 “皇孙深让皇祖母担心了!”朱见深回到这里,于是恭恭敬敬地见礼道。 尽管在自己的生活历程中,唯有奶奶会偶尔关心自己,但自己一直无法领会到奶奶的这份爱,反而是越来越疏远。 只是在后续的梦境中,她知道奶奶不敢表现得过于溺爱自己,完全是出于对自己安危的考虑和磨炼自己,害怕自己成为第二个朱祁镇。 他之所以能够残废后仍旧可以成为太子,正是得益于眼前这位皇祖母的支持,唯有这位奶奶到死还记挂着他。 现在一切重新开始,他亦是倍感珍惜这份祖孙情,不想让梦境中的遗憾重现。 孙太后看到朱见深归来,亦是十分关切地道:“皇祖母无恙,此次倒是苦了你,你不应该掺和进来的!” “太祖的基业不能毁,咱们朱家不可负百姓!”朱见深感受到孙太后的关心,但亦是说出自己的想法道。 孙太后的眼睛再也藏不住眼泪,连连摸着朱见深的头感动地道:“好,好,深儿是长大了,你比你爹要强!” 一直陪伴在孙太后旁边的宋尚仪听到此话,亦是重新审视这位木讷的废太子。 “皇祖母,咱们发现景泰皇帝确实是假冒的,但刚刚乾清宫失火,陛下不知所终,所以请您出来主持大局!”朱见深率先见到孙太后,于是将事情简要地汇报道。 孙太后抹了一把眼泪,在朱见深身上隐隐看到当年朱瞻基聪慧的影子:“景泰皇帝是假冒的,不知所终?” “太后,您恐怕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了!陛下自从病重后,一直居于乾清宫,至今未见其逃出来,所以极可能已经被烧死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兴安刚刚主持灭火,显得小心翼翼地诉说道。 孙太后并不关心景泰皇帝的生死,相反显得这或许是一个好结果,但还是忍不住询问道:“太上皇呢?” “石亨等人密谋助太上皇复辟,刚刚兵部尚书于谦已经将太上皇和石亨等人都扣押兵部,说是容后再定夺!”兴安望了一眼朱见深,于是将事情的处置说出来道。 景泰皇帝生死未卜,太上皇朱祁镇原本有可能反败为胜。只是他早前的表现得太逊,让人不由想起当年叫门的朱祁镇,所以注定会遭到大部分的重臣抗拒。 如今在关键的时刻处于昏迷状态,结果还被兵部尚书于谦扣押在兵部,最大的政治果实跟他恐怕是无缘了。 孙太后对自己儿子是否能复辟并不是过度在意,对朱祁镇仅仅是关心生与死。 此次自己儿子武力复辟失败,若不是自己孙儿准备了后手,更是发现那个景泰皇帝是冒牌货,恐怕他孙家都要受儿子牵连了。 “臣等敬问皇太后圣安!”内阁大学士高谷等重臣已经来到殿前,显得恭恭敬敬地见礼道。 因圆月正在慢慢消淡,此时天地已经变得暗一些,但东边天空很快会迎来破晓。 被扶着出来的孙太后看到群臣,悬着的心放下了不少:“诸位大人,无须多礼!今皇宫逢此变故,诸位臣工可有良策?” “太后,今乾清宫失火,陛下生死未卜,又逢奸人假冒景泰皇帝,故请沂王复储以正国本!”内阁大学士王文早有准备,于是率先站出来道。 “臣等附议!”王直等重臣已经达成了默契,于是纷纷表态支持道。 作为景泰皇帝阵营一方的重臣,现在给他们的路子已经不多,自然不可能找雍王的儿子,而今最有效的做法是一起将沂王朱见深推出来。 毕竟景泰皇帝失踪,若不将朱见深推出来,那么接下来只能由太上皇朱祁镇复辟。 一旦朱祁镇复辟,他们在场的大部分景泰重臣都要遭到免职,甚至还要被朱祁镇砍头。 “老臣反对!” 正是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骤然响起。 众人纷纷扭头望过去,发现站出来反对的人竟然是当朝礼部尚书胡濙,一个在朝中极有分量的老臣。 胡濙是建文二年进士,历授兵科、户科都给事中,今已历经五朝,前后近六十年,为人节俭宽厚,喜怒不形于色,被比作北宋名臣文彦博,其中任礼部尚书二十五年。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反对复储,成为政权更替的一头拦路虎,让这一场政权更替出现了几分变数。 第21章 因为热爱 胡濙已经年过八旬,刚刚其实错过东华门前的一幕,不知因何能够从午门进来,如今来到奉先殿前议政。 只是得知景泰皇帝现在已经凶多吉少,面对众大臣一起请求册封沂王,他一下子便有了自己的如意盘算。 胡濙面对周围充满诧异的目光,显得正义凛然地发表看法道:“景泰皇帝生死未卜,而今草率复储不合时宜!” “依胡尚书之见,当如何?”刑部尚书俞士悦感激对方曾经提携过自己,当即恭敬地请教道。 胡濙迎着周围好奇的目光,于是理所当然地道:“自当仔仔细细搜寻景泰皇帝下落,若是真寻而不得,可请太上皇复辟!” 这…… 在场的官员面面相觑,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相较于拥立朱见深复储,而复辟的政治回报更加的诱人。如今这位老尚书错过复辟的拥立之功,却是打起了复辟的政治果实,竟然公开拥护太上皇朱祁镇。 胡濙能够在五朝纵横,可谓是人老成精。现在他将政治生命押在朱祁镇身上,若再给他押赢了,那么将会是大明最风光的老臣。 偏偏地,这位三十二年的礼部尚书的威望太高,一时间连高谷都不敢吭声。要知道,高谷当年在翰林院的时候,还得称对方一声先生。 “胡尚书,太上皇当年叫门有失皇家颜面,今晚欲武力复辟有违公义!景泰皇帝当年是受太后和众臣推举,亦让大明度过危机,而后更是迎回太上皇置于南宫。只是听闻景泰病近,便与石亨之流行兵变之事,而是让将士伤亡数百人,太上皇的德行不宜复位!”王文跟胡濙交涉不多,何况事关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又怎么可能害怕胡濙呢? 如果快刀斩乱麻则罢,而今太上皇朱祁镇已经被兵部尚书于谦所控制。 现在事情单独拎出来说,那么朱祁镇的德行确实存在重大的问题,不说当年让大明王朝精锐尽毁,此次的武力复辟便存在道德问题。 景泰皇帝确实是占着皇位不还,但终究还没有将雍王的子嗣过继过来,所以他这样已经算是手足相残了。 最重要的是,此次的武力复辟不仅失败了,而且还导致数百将士伤亡,这便已经是他无法洗去的污点。 “太上皇不宜复辟!” “太上皇德行有亏!” “石亨前脚论罪,这后脚就要论功乎?” …… 吏部尚书王直等重臣看到内阁大学士王文已经站出来反对,深知太上皇朱祁镇复辟将遭受何种打击,于是纷纷进行力挺道。 胡濙的神色骤变,万万没有想到会遭到这么大的阻力,但很快计上心来,扭头望向一直在旁观的朱见深微微一笑地道:“沂王,不知你对此事怎么看呢?” 人老成妖,这是要逼朱见深表态,从而瓦解王文等人的守势。 子不言父过,若是朱见深不支持复辟的话,那就是一种大大的不孝。何况在胡濙看来,朱见深必定是想要自己父皇重返帝位。 这…… 王文等重臣纷纷扭头望向朱见深,不由得产生了担忧。 现在景泰皇帝几乎可以断定是不知所终,若是沂王朱见深亦是支持复辟的话,那么他们的所有努力恐怕是要付诸东流。 朱见深面对众人的目光,心里却是暗自一叹。 原本他不想掺和过深,特别目前处于大明权力的敏感期,最好的结果是大家能够达成一致,但没有想到胡濙想要搅局。 朱见深并没有急于表态,而是十分认真地询问道:“我的意见有用吗?” “自然!您是大宗正脉,大明王朝将来是必定会交到你手上的,咱们臣子都会尊重您的意见!”礼部尚书胡濙心中暗喜,拿出哄孙子的语气道。 孙太后此刻心里十分不爽,但还是充满慈爱地望向这个给她带来惊喜的孙子。 朱见深想到前世的华夏,于是十分认真地发表看法:“本王实属年少,但胡尚书您的年纪亦是太老了,所以咱们两个都别掺和决定!” 这…… 此话一出,简直是直击靶心。 一方面朱见深承认自己年纪小,这样便可以巧妙地避过这个尖锐的选择题,另一方面揪住礼部尚书胡濙这个恐怖的岁数问题,从而削减了胡濙的影响力。 要知道,英宗时期的五辅臣,三杨都已经退了,唯有礼部尚书胡濙这个老家伙还赖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 如果不是有六部尚书不入阁的传统,恐怕这位都已经要成为内阁首辅了。只是胡淡的年纪问题同样显而易见,不说官场六十年并没有太大的政绩,而今早已经到了该退的年纪。 礼部尚书胡濙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被一个十岁小儿噎得无话可说。 朱见深沉稳有度,目光落在于谦身上继续道:“如今有国而无君,跟当年是何其相似。当年正是于少保带领咱们大明渡过那场危机,而今本王愿意相信于少保,所以咱们还是多听一听于少保的意见吧!” 此话一出,吏部尚书王直等人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位年仅十岁的沂王,朱见深的表现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心灵震撼。 “于少保不让你父皇复辟,你也同意?”礼部尚书胡濙没有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沉着脸不甘心地道。 这是一个有关孝道的问题,对十岁的孩童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朱见深面对大家的目光,显得十分诚恳地答道:“不管于少保是什么意见,即便于少保认为本王不该复储,本王亦不会有异议!” “胡闹!要是于谦拥立雍王子嗣,你也同意吗?”礼部尚书胡濙顿时心炸了,显得口无遮拦地质问道。 朱见深深吸一口气,却是铿锵有力地答道:“本王不会反对!我始终相信于少保是希望大明能变得更好,而本王跟于少保都是热爱这片华夏土地,本王不相信于少保会做出让大明生灵涂炭的决定!” “臣请沂王殿下复储,另还有一请!”于谦被朱见深这份信任所深深打动,眼睛噙着眼泪跪了下来道。 第22章 滚滚洪流 东方破晓,黎明将至。 咚咚咚…… 午门城楼传来了钟鼓声,文武百官开始上早朝。 由于鸿胪寺通知今日临时上早朝,所有的文武百官都不敢怠慢,所以早早来到了这里,都想要看到皇家内乱的最终结果。 若说昨天还在云里雾里,那么东华门的战事打响起,特别皇宫方面火光冲天和大量尸体被抬出皇城,整个北京城都晓得皇宫出现了政变。 只是鹿死谁手,而今竟然没有确切的答案,这更是将所有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皇宫着火,怕是复辟了!” “石亨下狱了,你说复辟成功?” “王文带着重臣连夜进宫,那你说是谁胜?” …… 在场的官员都不知晓确切的答案,而今是窃窃私语,但同样有不少人关注着一个人。 内阁首辅陈循站在队伍的最前列,只是身边显得空荡荡的,面对周围官员异样的目光,此刻是暗骂王文王八蛋几百遍。 他是永乐十三年的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此后便开启了官场的生涯。 从翰林院修撰熬到翰林院学士,后以翰林院学士的身份进入内阁,历任内阁阁臣兼翰林院学士和户部左侍郎。 在当年北京城风雨飘摇之际,他已经成为内阁首辅兼任翰林院学士,更是取代了战死的户部尚书的位置。 现在这一场权力重新洗牌,事因昨晚王文故意没有叫上他跟一帮重臣进宫,他堂堂内阁首辅竟然被排挤在外。 陈循入仕至今没有遭受过如此的耻辱,此刻是恨不得生啖王文的血肉,但偏偏脸上还不能表露出自己的不满。 “缺谁,谁尴尬啊!” 太常寺少卿兼翰林侍读学士刘俨看到陈循孤零零的身影,心情顿时变得格外的好。 去年秋闱,他为顺天乡试主考官,陈循的儿子陈英应试,结果想走后门,但自己并没有录取,不想遭到了报复。 陈循等仗势奏告他阅卷不公、取士徇私,所幸高谷出手相助,这才没有被陈循及其党羽扣下这个罪名。 “上朝喽!” 正当文武百官各怀心思的时候,城楼上的太监大声唱道。 随着午门缓缓打开,里面的金吾卫整齐地跑了出来,或许是经历了昨晚的动荡,而今每个人都显得精神饱满。 文武百官手持牙牌,分左右掖门鱼贯而入,穿过那个幽深的门洞,终于是进入紫禁城,窥得晨曦中偌大的奉天门广场。 刘珝、万安和刘吉都是后世中的名臣,只是现在他们仅仅是翰林院的年轻词臣,跟随前面的重臣来到金水桥前,于是整理起自己的衣冠。 他们心里却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受,那就是大明朝廷将会变得大大不同,而他们亦将会有着不一样的命运。 西角门,这是跟奉天门相连的右侧门,亦是大明早朝的举办地。 这座建在云台之上的单檐歇山顶门楼面阔三间,进深二间,门前三面汉白玉阶,透着一股浓郁的皇家威严。 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鱼露白,整个奉天门广场站立着一千多名文武百官。 正是此时,高谷和王文等重臣从门后出现,他们的步伐快捷,并微微躬着身,返回了他们所在的位置上。 在场的文武百官见状,却是知道政变的事情已经有了答案。 “太上皇成功复辟还是景泰皇帝守门成功?”首辅陈循看到这帮人出现,同时暗暗开始猜测起来。 跟徐循的猜测一样,礼部侍郎姚夔同样在纷纷猜测着最终的结果,而眼睛流露着一抹深深的担忧和期待。 现在事情闹到这一步,他已经不晓得该期待景泰皇帝还是太上皇了,毕竟两个人都没有给他们带来新希望。 大明建国已经几十年,特别英宗和景泰皇帝都没有拾起皇权的威严,如今大明的贪腐问题十分的严重。 若是再不进行严防死守,那么社会财富一旦被他们窃走,特别他们组建成贪污集团,将来注定是尾大不掉了。 “兵部尚书于谦呢?”礼部右侍郎姚夔注意到这里少了一个重量级人物,不由得诧异地打听道。 别看他们这里有一帮资历很老的重臣,但手握兵权的是于谦,于谦在很多程度上其实是可以影响皇位真正归属。 若是于谦鼎力支持太上皇复位,那么根本不需要石亨这么带兵。若于谦鼎力支持景泰皇帝,那么石亨还没有进城,便已经被狙击了。 正是这个时候,兵部尚书于谦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兴安一起出现,而他们手上霍然多了一份明黄的圣旨。 奉天门前广场,此时已经被金灿灿的朝阳沐浴其中,一千多名文武百官都在翘首以盼最终的政变结果。 兵部尚书于谦从司礼监掌印太监兴安手中接过圣旨,于是展开那道明黄的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奉孙太后懿旨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宵衣旰食。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太上皇长子朱见深,为宗室首嗣,德才兼备,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复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朕疾患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子持玺升文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现在景泰皇帝生死未卜,太上皇朱祁镇并不受群臣侍见,而今朱见深正式被推出来,成为大明少有的监国太子。 十岁以太子身份监国,还真是闻所未闻。 原本十岁的太子监国受到礼部尚书胡濙的质疑,但甘罗十二拜相,而朱见深不仅是最佳的选项,而且他的表现已经征服了所有重臣。 尽管礼部尚书胡濙想要阻拦,但面对着大明的滚滚洪流,面对大明的大势所趋,不过是一个注定被湮灭的小丑角色。 “恭迎太子,请太子监国!” 在满朝文武百官的见证下,身穿太子服的朱见深从门后走了出来,亦是预示着朱见深提前八年走上了大明的政治舞台。 第23章 万恶的封建社会 刑部,大牢内。 身穿囚服的朱祁钰悠悠醒过来,原以为自己是做梦吃了粪,但发现那股臭味一直萦绕在鼻间根本挥之不去:“这是哪里?” “新来的,你是因什么事进来的?”对面牢房是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男子,嘴里正叼着一根草好奇地打听道。 朱祁钰扶着隐隐作疼的额头和脸,却是依稀里记得自己的皇帝身份出现了破绽,突然激动地反应过来道:“进来?这里是监狱?” “呵呵……这里可不是监,这里可是刑部大牢!”叼着草的青年男子先是一愣,而后指着天花板得意道。 朱祁钰意识到自己是被当成冒牌货关进了刑部大牢,于是十分愤怒地骂道:“谁敢!放朕出来,朕是朱祁钰!” 虽然他确实是假的朱祁钰,但这具身体属于朱祁钰,那么他便不该被当作冒牌货对待,他理应坐在奉天殿那张龙椅之上。 “吵什么吵,是谁在作死?”一个满是络腮胡须的牢头闻声走了过来,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道。 朱祁钰看到牢头出现,当即沉着脸命令道:“朕是朱祁钰,即刻将朕放出去!” “你个新来的死囚还敢假冒天子,信不信我给你两个大嘴巴子!”牢头对这些胆大妄为的死囚已经是见怪不怪,于是进行警告道。 朱祁钰完全不将小小的牢头放在眼里,指着对方的鼻子怒骂:“朕是朱祁钰,你动我一根寒毛,即刻诛你九族!!” 砰! 一根棍子从间隙处砸了下来,正好打在朱祁钰的头上。 朱祁钰压根来不及躲闪,只感到天灵盖嗡嗡作响,整个人吃疼地抱着脑袋,然后蹲在那臭水横流的地面上。 却是不等他缓解疼痛,牢房已经被打开,然后自己的腹部挨了一脚倒飞而出。 牢头手持着一根棍子,棍子如同雨点落向朱祁钰的身上:“再敢说自己是皇帝,老子听到一次打一次,打得你娘都不认得为止!” 原本这种犯讳的话就不能乱说,刚刚还扰了自己的清梦,让他下手分不得轻重。只要进到这里的人,反正打死都是白死。 朱祁钰抱头忍受着棒棍相加,顿时是欲哭无泪。 他明明是万千穿越者中的幸运儿,成功穿越到皇帝身上,明明是这个王朝最有权势的人,但现在竟然被一个小小的牢头欺负。 不知挨了多少下后,牢头始终是停手,只是朱祁钰整个身子都蜷缩在牢房潮湿的地面上,却是连自己都嫌弃自己了。 牢头发泄一通后,显得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新来的,你胆子倒是挺肥的,竟然胆敢冒充皇帝!”对面牢房的青年男子看到朱祁钰从地上坐起来,于是佩服地竖起大拇指道。 朱祁钰很想说自己就是皇帝,但想到刚刚所遭受的毒打,却是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今再说自己是皇帝只会遭到更猛烈的毒打。 该死的封建社会,当真是将人不当人。 朱祁钰暗暗骂着这个丑陋的时代,只是想到自己所处的状况,却是知道自己想要从这里走出去十分困难了。 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间暴露,为何前世被称为小汉武的朱见深这般聪明,但现在已经被打上了假冒的标签,所以想要翻盘是十分的困难了。 只是想到堂堂的帝王穿越者,结果沦落到这种地步,他的心里是浓浓的不甘,所以脑子里还是想着该如何翻盘。 咕咕咕…… 到了中午时分,正当朱祁钰还在苦思冥想的时候,肚子已经开始叫起来了。 从昨晚到现在是滴米未进,加上身体的机能正慢慢恢复,所以饥饿感更加的强烈,此刻是恨不得眼前摆放着一只烧鸡。 “开饭喽!” 一个声音传来,语气中透着几分慵懒。 在得知要开饭的时候,刚刚还病恹恹的死囚纷纷打起了精神,特别关在人多的牢房不积极一些的话,恐怕又得饿肚子。 这个时代管理监狱的牢头可不像后世那般尊重人权,饿死几个是常有的事情,多少朝廷大员正是瘦死狱中。 对面狱房的青年男子领到牢饭,显得颇为惊喜地道:“赵爷,今日的饭菜怎么有一块肉?赏一颗蒜吧!” “太子今日起正式监国,上官特意叮嘱加餐,你们今后得念太子的好!”赵爷手持一个长饭勺,对在场的囚犯拉长语气道。 囚犯领到带着一块肥肉的牢饭像过年一般,此时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自当如此!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不知太子是哪位呢?赵爷,请给颗蒜!” “自然是咱们大明的沂王殿下,还能是哪位?”赵爷接收的是一手情报,显得十分得意地公布答案道。 皇室的秘史是一个十分热门的话题,如今并不是大家所普遍猜测的太上皇复辟,而是由沂王出任太子监国,这个事情已经成为时下京城最热门的话题。 太子监国? 朱祁钰原以为是朱祁镇复辟,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十岁的朱见深才是最大的得益者:“朱见深监国,他才十岁就监国,这个世界是疯了吗?” “太子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是不是刚刚打得还不够?”赵爷看到朱祁钰又开始放肆,于是进行威胁道。 对面的青年男子对朱祁钰似乎有好感,于是帮着解围道:“赵爷,别跟他一般见识,一看他这里就有问题!” “你的脑子才有问题,我要见你们刑部尚书!”朱祁钰嫌弃地看着牢饭,于是决定继续向命运抗争道。 “我都见不着大司寇,大司寇岂是你能见的?”赵爷却是被逗乐了,当即冷冷地嘲笑道。 朱祁钰不想丢穿越者的脸,特别不想在这臭气熏天的牢房再呆一秒钟:“朕……!” “你再多说一遍,信不信老子抽你?”赵爷当即掏出短棍,却是恶狠狠地警告道。 “我……我也想要颗蒜!”朱祁钰无奈地端起地上的饭碗,看着其他人吃得香喷喷的蒜头,于是屈从命运地道。 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晓得,古人的智慧并不比现代人差,相反在某些方面简直是炉火纯青。不过他并非真正的屈从,而是战术性后仰。 第24章 太子监国 紫禁城,文华殿。 监国太子朱见深端坐在案前,在这里会见了各方大臣。 同样的位置,在梦境中其实发生过,不过那个时候是自己父皇成功复辟,而今以监国太子的身份则是第一次。 朱见深算是两世为人,知晓作为帝王不宜过多地表述。 既要听取下面臣子的意见,亦要有自己的看法,从而拿出一套最佳的方案。 治国,无非是利益两个字,百姓的利益更多还是依靠贤臣和自己这位皇帝兼顾,但自由贤臣是少之又少。 原本他请求孙太后垂帘听政,亦能多给自己出出主意,只是孙太后还是坚持“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 内阁的几位重臣和六部尚书都已经到场,由于这帮人精都没有直接参与夺门之变,所以谁都没有受到事件的牵连。 内阁首辅陈循原本还担心自己会被踢出局,只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他想象中糟糕,所以现在还继续待在首辅的位置上。 只是他知道想要守住首辅的位置,那就要比其他重臣表现得更好一些,起码要证明自己强于觊觎自己位置的王文。 内阁首辅陈循已经将整个夺门事件调查完毕,此刻代表内阁站出来汇报道:“经太上皇所言,其在南宫并不知情!石亨等人私调军营入城,此为罪一。裹挟太上皇,此为罪二。夜袭东华门,此为罪三……” 夺门事件已经有了定性,石亨等人的行为已经并不是拥立太上皇复辟,而是裹挟太上皇试图武力复辟。 由于太上皇朱祁镇明确表示不知情,所以石亨等人的罪责自然更重了,这里起码多着一项裹挟太上皇的罪名。 朱见深看到刑部和内阁呈上来的结案,心里不由暗叹一声:“石亨等人虽有谋逆之举,然景泰皇帝已是冒替之身,至今景泰皇帝下落不明。既然所攻伐对象并非景泰皇帝,此事不可按谋逆定罪,当从轻发落!” 他知道复辟的事情说大不大,但说小亦是不小。 站在王朝的角度来看,若不是自己皇叔被穿越者附身,其实复辟是一种有益于大明长远的举动,尽管自己可能是利益受损的一方。 虽然石亨等人武力复辟失败,但他们本质上并不算是谋反,何况这里还牵涉孙家继宗等勋贵,甚至还牵涉孙太后本人,所以最好还是要低调处置。 “太子圣明!”内阁首辅陈循诧异地望了一眼朱见深,于是郑重地表态道。 兵部尚书于谦站在前排,同时深深地望了一眼朱见深。 原本他还担心朱见深大搞株连,而今看着朱见深要求从轻发落,亦是终于看到了大明王朝可以走向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尽管眼前的太子仅仅只有十岁,但太子确实十分聪慧,而且对华夏这片热土充满热爱,大明的未来当真可期。 朱见深注意到于谦正望向自己,于是微微一笑道:“于少保,不知您认为当如何处置石亨等人为宜呢?” 内阁首辅陈循等人纷纷扭头望向于谦,却是谁都能够看得出来,而今这位太子殿下是十分器重兵部尚书于谦。 原本他们内阁已经隐隐要高于六部,但兵部尚书于谦如此受宠,他们内阁想要凌驾六部之上恐怕是任重而道远。 只是他们想到于谦的种种功绩,不仅是当年的北京保卫战和操练京营的功劳,而且此次夺门之变为了社稷并没有站出来,于谦确实是值得这一份恩宠。 礼部尚书胡濙看到朱见深无视自己这位五朝元老,顿时是吹胡子瞪眼睛。 “回禀陛下,其他人等可以从轻发落,但石亨等武将的职务是拱卫京师,而今为了一己私利而调兵进城,更是指挥将士攻击东华门而造成死伤一百多人,故当给予重惩,以儆效尤!”于谦并不含糊,当即将矛头指向武清侯石亨等武将道。 朱见深知晓石亨这种武将确实不能介入内争,于是郑重地点头:“此事便依于少保所言,由兵部拿出一个惩处石亨等人的方案,刑部再拿出徐有贞等人的惩处方案!” 内阁大学士王文知道武清侯石亨是真的完了,而且死得很惨。 “臣等遵旨!”于谦和刑部尚书俞士悦当即恭恭敬敬地表态道。 朱见深坐着有点累,于是想着早点结束这场议事会议道:“不知还有何事要奏?” “殿下,春闱通常安排在二月初,不知是否按时举行?”礼部尚书胡濙终究是霸占着礼部尚书的位置,故而亦是履行自己的职责道。 朱见深知道权力更迭通常都会影响春闱,但自己终究只是监国太子:“抡才大典关乎朝廷,虽皇叔下落不明,但不宜拖延,不知春闱主考人选可有商定?” “礼部原定是翰林院侍讲李克绍为主考官,其他考官名单在此,还请殿下过目!”礼部尚书胡濙从袖中取出折子,显得恭恭敬敬地道。 李克绍是南直隶人士,自幼丧父,宣德八年进士,初观政刑部,后改庶吉士,于宣德十年授翰林检讨一职,于正统十四年升任修撰,景泰七年进右春坊右庶子兼翰林院侍讲。 虽然仅仅是正五品的官员,但在词臣中已经属于拔尖的存在。 明朝前期的会试主考官不像嘉靖时期成为重臣网罗门生的契机,而今更加讲究主考官的资历和学问,往往都是由老牌的翰林院出任。 李克绍入仕二十四年,在翰林院呆了二十二年,尽管年仅五十不算太老,但已经属于翰林院中的老牌翰林,故而由他出任会试主考官亦是合适。 朱见深印象中这届进士并不出彩,但并不打算干涉道:“既然如此,那便依早前所拟定的考官人选,春闱如期举行!” “遵旨!”礼部尚书胡濙心里暗自窃喜,于是恭恭敬敬地道。 接下来则是一些人事问题,由于徐有贞等人参与夺门之变,所以造成职位的空缺,现在则是需要进行填补。 朱见深知晓锦衣卫的人选十分重要,于是进行补充道:“门达的锦衣卫指挥佥事职务给朱骥,另将于冕擢升锦衣卫千户!” 朱骥是于谦的女婿,而于冕则是于谦的儿子,这个提拔可以看到朱见深对于谦的器重,亦算是一种变相的奖赏。 于谦是一个十分厚道的人,于是决定投桃报李:“殿下,有关您出阁读书一事,不知……” “于少保,今日孤困了,议事到此而止!”朱见深当即抹着额头打断于谦的话,即刻宣布结束这一场议事会议。 第25章 谁执权柄? 这场会议结束,从文华殿各自散去。 朱见深乘坐玉辇并没返回东宫,而是朝着内廷而去,整个人越发有监国太子的威严。 陈循等内阁成员则朝位于文华殿南面的内阁走去,而六部官员则需要从左侧门离开,然后返回皇宫外的衙署。 目前内阁和六部官员的地位几乎是对等的,特别六部拥有于谦和胡濙这种重臣级人物,陈循等阁臣都不敢造次。 只是这种情况恐怕持续不了太久,从如今陈循等阁臣已经门庭若市便可见一斑了。 毕竟现在谁都看得出,太子朱见深尚且年幼,大明的权柄最终会落到内阁之中,被陈循、高谷和王文这些人所掌握。 因六部尚书不能入阁的传统,于谦和陈循便几乎是排除在入阁之外,除非他们某个人可以打破这条惯例。 “咱们回去内阁一起再开个会!”内阁首辅陈循最近是神清气爽,对着身后的几个阁臣故意加重语调道。 身穿一品官服的于谦眉头蹙起,像谁欠了他钱不还一样。 年近六旬自然不再年轻,只是他严于律己,不仅懂得骑射,而且还没有不良的嗜好,恐怕再活二三十年并不成问题。 “恭喜于少保深得殿下器重!听闻于冕不喜武职,不然锦衣卫佥事的位置便不是朱骥了,不过儿女和女婿都一个样!”吏部尚书王直看到于谦这番模样,却是乐呵呵地祝贺道。 于谦能够感受到朱见深对自己的器重,显得十分忧心地道:“从刚刚殿下的反应来看,殿下似乎不愿出阁读书!” “这读书自古都是苦差事,当真有几人是真心实意想读书呢?”刑部尚书俞士悦正好在旁边,却是发表着自己的看法道。 “于少保,今天子下落不明,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咱们先稳一稳朝局,将诸事理顺后,再请殿下出阁读书亦是不迟!”吏部尚书王直深以为然地点头,于是发表着自己的想法道。 原本他们早些年便按祖制想请年满八岁的朱见深出阁读书,但奈何景泰皇帝并不愿意朱见深跟文臣有多接触,似乎打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还位于朱见深,所以一直不应允。 只是现在朱见深太子的位置已经确立,而且大家都知道朱见深将是大明帝国的下一任皇帝,所以出阁读书自然要摆上日程。 不过目前的朝局处于过渡期,所以最重要的事情还是稳住朝局。 毕竟现在的担子已经落在朱见深的肩上,偏偏朱见深现在才年仅十岁,所以各方都需要进行安抚,从而避免出现尖锐的冲突。 读书也好,厌学也罢,这些其实都是次要的,而今大明王朝的稳定过渡是要高于一切。否则一个“清君侧”,可能就要让大明王朝陷入万劫不复。 “怕是有人小人得志了!他们内阁有谁会真正关心殿下读不读书,恐怕已经盘算着如何玩弄权术了!”刑部尚书俞士悦充满鄙夷地望向已经走在最前面的陈循等阁臣,显得并不乐观地发啰嗦道。 尽管朱见深并没有称帝,仅仅是以监国太子的身份执政,但终究是年仅十岁的顽童,跟当年的太上皇情况十分相似。 当年张太后无意于垂帘听政,委托内阁三杨处理朝政, 三杨创建了票拟制度。各地将所有公文先送到通政司,而后将这些公文送到内阁,内阁会在公文后另附纸条加上处理意见,这就是票拟。 这些公文送到司礼监,司礼监秉笔太监抄录一遍,最后由司礼监掌印太监盖章生效,这就是所谓的批红。 理论上,如果司礼监有不同的意见,亦可以将内阁的票拟退回去。 只是在实际的操作中,宦官不得干政同样是祖训,这打回去的行为自然不是出于幼帝,所以当年的权柄完全由内阁三杨所掌控。 正是如此,现在年仅十岁的太子朱见深监国,那么内阁几乎是掌握了权柄,难怪他们已经不将六部放在眼里了。 若是他们的权柄跟当年的三杨相当,那么六部仅仅是内阁的陪衬,甚至六部尚书还得对内阁是马首是瞻。 于谦和王直虽然感受到陈循等阁臣的傲气,但而今亦是不打算多说什么,毕竟内阁票拟这是正统年间敲定下来的事情。 咳咳…… 年逾八旬的礼部尚书胡濙一直落在最后面,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突然剧烈咳嗽并停了下来。 即便是六部同样有所划分,而礼部跟内阁都是词臣出身,所以礼部尚书跟内阁的关系往往十分的紧密。 内延东路,仁寿宫。 多年的阴鸷一扫而空,这座宫殿明显热闹起来,无数的诰命夫人都想着法子往这里钻,起码是在孙太后面前混个脸熟。 太上皇复辟失败,而景泰皇帝不知所终,偏偏复储的皇太子朱见深年仅十岁,所以孙太后很可能成为大明第一位垂帘听政的皇太后。 即便孙太后不选择垂帘听政,但孙太后的地位摆在这里,那么她在政坛上的话语权无疑是大大的提高。 世间凡是能够沾亲带故的,都是削尖脑袋往仁寿宫里钻。 只是他们都低估朱家媳妇那一颗淡泊权势的心,孙太后压根没有垂帘听政的意图,甚至并不打算插手政务。 今天这里同样是宾客满堂,不仅是诰命夫人出席其中,而且不少诰命夫人还带着自家的女娃,其用意是不言而喻了。 十岁的年纪放在后世还是小屁孩,但放在现在这个时代,却已经被视为少年郎,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张罗婚事了。 “皇长孙深给皇祖母请安!”朱见深来到堂中,显得恭恭敬敬地见礼道。 孙太后看到朱见深的时候,脸上是藏不住的高兴:“太子,快快入座!” 一众诰命夫人纷纷起身见礼,面对这个举止十分从容的太子朱见深,自然是暗暗称喜。只是转念一想,人家可是真龙天子,一切似乎又解释得通了。 朱见深在孙太后旁边的椅子坐下,只是突然间心里微微一动,然后扭头注意到站在角落处的一个小女娃。 这个小女娃七八岁的模样,一张白皙的鹅蛋脸,长相十分的可爱,宛如是一个瓷娃娃,却是跟梦境中的一个人慢慢重叠在一起了。 第26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在那场梦境中,这位漂亮的瓷娃娃将会成为自己的侧妃王氏。 只可惜在自己悲剧的命运中,不仅没能给她带来幸福,反而让她跟自己一起受苦,但唯有她对自己始终是不离不弃。 若说自己上一世有所亏欠的人,恐怕只有这个温柔且漂亮的侧妃张嫣了。 孙太后注意到朱见深的眼线落在王嫣身上,于是将人招呼过来。 小女娃被张母急忙推出自己女儿,嫣显得怯怯地走了过来。 在场的诰命夫人见状,无不纷纷投去羡慕妒忌的目光。 要知道,眼前的太子不仅是将来的皇帝,而且已经是监国太子。若是谁家女儿入得他的眼,将来飞黄腾达是指日可待。 她们千方百计削尖脑袋过来是为了什么?除了巴结好孙太后外,还不是想要将自己女儿亦能塞进这皇宫吗? 孙太后看着眼前这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于是用十分温柔的语气询问道:“女娃,你今年几岁了呢?” “八碎!”王嫣明显透着几分紧张,显得口齿不清地答道。 孙太后指着旁边的朱见深,继续用着温柔的语气道:“这位是太子殿下,你给他请个安吧!” “民……民女见过殿下!”张嫣早已经注意到受大家所簇拥的朱见深,于是规规矩矩地见礼道。 朱见深知道自己一言一行会影响很大,于是微微一笑地询问道:“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民女叫王嫣!”王嫣这才知道自己刚刚忘记自称姓名了,显得脆声答道。 在场的诰命夫人看到朱见深主动打听起王嫣的名字,顿时眼中的醋意更浓,唯有王母喜滋滋地看着这一切。 朱见深想到曾经两人一起写字的场景,于是继续微笑地询问道:“哪个嫣呢?” “我……”王嫣突然被问住了,却是扭头求助于自己的娘亲丁氏。 “殿下,嫣儿还没有学字,她的嫣是取自‘一笑嫣然春意足’!”王母连忙进行解释,但突然意识到朱见深才是十岁的男娃。 “争如锦帐照佳人,一笑嫣然春意足,好名字!”朱见深当即进行称赞,而后注意到王嫣的窘迫道:“你不必沮丧,孤其实也还没学字,不过你能早点学字亦是极好的!” “民妇谨记殿下教诲,回去便找先生教习嫣儿识字!”王母此刻是朱见深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态度,当即进行表态地道。 在场的诰命夫人的醋意更甚,这个风头全给王氏母女抢了过去。 “陛下,这是太后特意交代给您熬的莲子羹,你趁热尝尝吧!”宋尚仪已经将一碗甜点送过来,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朱见深想到王嫣喜欢甜食,于是微微一笑地道:“王嫣挺乖巧的,亦送一碗给她尝尝吧!” “好!”宋尚仪可不敢轻视眼前这个主导夺门之变的太子,于是连忙点头道。 孙太后则是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若不是朱见深的年纪实在不小,都已经想着要替这个孙儿张罗婚事了。 由着这些人已经在太子面前露过脸,于是将人打发离开。 这些携带女娃进来的诰命夫人倒是十分识趣,这露脸不过是第一步,将来能否飞黄腾达还得看后续的运作了。 孙太后慈祥地看着眼前正在吃莲子羹的朱见深,早些年是担心过于亲近会让朱见深的处境更糟糕,只是仿佛眨眼间,这个长孙便已经长大了。 有时候,她是真希望时光能慢点,让自己好好看着孙儿慢慢长大。 朱见深将莲子羹喝得干干净净,随意抹了抹嘴道:“王镇只是一个金吾卫的千户,怎么会跟皇祖母扯上关系的呢?” 按说,王氏母女是没有资格来到这仁寿宫,但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么肯定是因为一些潜在的情分在里面了。 “你舅母跟王氏是姐妹,你得喊人家一声姨呢!”孙氏对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十分清楚,用手帕帮着朱见深抹掉残留的食渣道。 朱见深这才恍然大悟,刚刚见到王嫣其实颇为意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皇祖母瞧你刚刚挺喜欢那个女娃的,你究竟是什么心思呢?”孙氏看着自己孙儿的反应,当即打趣地道。 朱见深自然不会往那方面上想,显得满脸认真地道:“孤对王嫣确实是有眼缘,不过孤想让王镇升任金吾左卫指挥使一职!” 原金吾卫指挥使汪泉已经被朱祁钰弄成残废,加上汪泉当时指挥手下倒戈太上皇,所以此次是难逃处罚,而他的位置自然是要换人了。 金吾左卫指挥使的位置十分的重要,特别东华门跟南宫相连,所以更要安排对大明皇室足够忠心的人把守。 金吾卫千户王勤的品阶和资历都不够升迁,只是王家同样世代忠良,加上朱见深知晓王勤确实是一个良将,所以准备给王镇一个机会。 特别有了今日他跟王嫣事情进行铺垫,那么此次任命怕阻力反而更小了。 “你都还没将人娶过门,这就要给王家彩头了?”孙太后看到朱见深想要重用王镇,于是进行打趣道。 “只要皇祖母喜欢编排,随你怎么编排孙儿都行!”朱见深是无所谓的态度,而后话锋一转地道:“对了,刚刚孙儿跟众大臣在文华殿举行了一场议事,有一个议题是有关参与夺门人员是如何处置的!” 宋尚仪一直站在旁边侍候,在看到这一对祖孙聊到政事的时候,于是将无关的太监和宫女直接打发离开。 孙太后听到朱见深从轻发落的处置意见后,心里感到一丝慰藉。 虽然她很气愤自己两个弟弟的功利心,但亦晓得他们亦算是为了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好,所以还是希望两个弟弟能够平安无事。 尽管她肯定要护着两个弟弟,但朱见深能够主动站出来帮自己护着,亦是让她不必多费精力,更不需要自己亲自干预政事。 至于兵部尚书于谦提出恶惩石亨,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做法。 京营的设立是拱卫京师和天子,但石亨竟然带京军加入到了皇家的争斗中,甚至敢于进攻皇宫,这已经踩踏到红线了。 “太后,晚膳该如何安排呢?”宋尚仪轻脚走过来,显得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孤留在这里陪皇祖母用膳!”朱见深当即回了一句,而后说明自己真正的来意道:“皇祖母,孙儿如今过于年幼,但不想将权柄交给内阁,所以打算设立监国处。只是在具备的操作上,孙儿还需要您的帮忙,所以请你务必答应孙儿的此次请求!” 第27章 国朝之弊 夜幕降临,整个北京城亮起了一大片璀璨的灯火。 小时雍坊,高府。 江淮的科甲鼎盛,而今春闱在即,无数的举子纷纷造访此处。不说能不能得到高阁老在科举方面的提点,亦是希望将来入仕可以得到提携。 国朝至今九十年,即便除去太祖的三十二年,亦是已经过了五十八年,很多封建社会所存在的弊病已经慢慢呈现。 结党营私、拉帮结派、利益输送等贪污腐化现象,正在慢慢充斥整个大明王朝,甚至已经出现利益集团的雏形。 今晚的高府更是门庭若市,京城大量的官员携礼前来,更有许许多多的京城权贵到访。 高谷是永乐十三年的进士,初选庶吉士,授中书舍人,迁春坊司直郎,升翰林侍讲。于正统元年,经内阁首辅杨士奇推荐,日侍讲读,赐三品服。 正统十年,升工部右侍郎兼侍讲学士,入内阁预机务,成为明朝最耀眼的官场新贵。 后逢朝堂那场巨变,他不仅升任工部尚书兼翰林学士,而且在内阁同样以少保兼太子太傅兼谨身殿大学士。 纵观整个景泰朝,高谷都是最有权势的重臣之一,不仅在内阁拥有很大的话语权,而且牢牢掌握着工部衙门。 原本大家还担心太上皇成功复辟后,高谷在景泰朝的所作所为会遭到太上皇清算,但谁想到现在竟然是峰回路转。 尽管现在是太子监国,但朱见深年仅十岁,所以注定是无法亲政。 高谷作为最有名望的阁老,现在有可能跟“三杨”并列,甚至是在“三杨”之上。一旦高谷掌控内阁的票拟权,那么就等同于把持半个朝堂。 正是如此,在高府为高谷夫人于氏举行六十大寿的时候,宾客是来了一波又一波,直至夜晚都显得热闹非凡。 “师娘,我等敬您一杯!”太常寺少卿兼任侍读彭时高举酒杯站了起来,对首桌上的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夫人道。 “祝师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刘珝、万安和刘吉等学生纷纷站起来,一起朝着主桌上的老夫人高举酒杯祝贺道。 高谷是正统十三年的会试主考官,所以当年网罗一众进士门生,如今这帮门生已经遍布在朝堂的各个衙门中。 像门生尹旻在六科,张蓥按察边镇,张瓒则是在工部,而位于一甲的彭时、陈鉴和岳正自然是在翰林院。 原本会试主考官仅仅是一项朝廷委任下来的苦差事,但到了正统朝后,已经成为某位大佬结私党的契机。 被录取的进士可以成为主考官的门生,主考官也成了这些进士的座师,然后双方以亲密的师生关系相处。 在这个尊师重道的时代,师者父也,这层关系要远胜于同年和同乡关系。直到万历时期才出现御史刘台弹劾自己老师张居正,可见这层关系是多么的紧密。 正是这种亲密的师生关系,学生既可以成为老师的枪,而老师亦会提拔自己的学生出任要职,从而组建一张十分牢固的关系网。 高谷能够有现在的地位和声望,亦是离不开这么多优秀门生的支持,而彭时、刘珝、万安和刘吉等门生同样享受到高谷对他们的提拔。 特别高谷时常叮嘱自己的门生要相互扶持,而他始终认为自己这届门生虽然不是最优秀的,但必定是最团结的一届门生。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既是自己夫人的寿宴,亦是他仕途更上一层楼的开始,而从这帮门生身上更是看到了自己在朝堂上的威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高谷渐渐有了几分醉意,看着在场经自己亲自提拔起来的门生,想到接下来大权在握的好日子,发现人生是何其美满。 跟那些为一日三餐而忙碌的普通百姓相比,他高谷简直是每日都活在天堂里。 “高峘,你爹已经醉了,将你爹扶回屋里休息!”雍容华贵的于氏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于是安排自己儿子道。 高峘显得十分的孝顺,当即放下手中的碗筷,上前小心地扶持起自己的老父亲。 “我没醉!” 高谷今日显得格外开心,当即推开要搀扶自己的儿子,但站起来想要上茅房,结果一个重心不稳又扑在自己儿子身上。 于氏见状,对旁边的年轻人瞪眼道:“高衡,你整天就知道吃吃吃,你是猪吗?没瞧见你父亲差点摔倒,亦不见你伸手扶上一把!” 这…… 刘珝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可是看得十分清楚,刚刚高夫人压根没有叫上高衡。结果人差点摔倒,竟然怪责起无辜的高衡。 高衡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生得并不俊朗,而且脸上有很多青春痘,但微胖的脸给人一种亲切感。 尽管被丁氏如此不公平对待,他还是保持着一张十分和蔼的笑脸,只是眼神的深处已经闪过了一抹阴鸷。 高衡此刻已经急忙站了起来,跟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高峘将高谷搀扶回去。 在返回房间的走廊上,他看着已经微醺的老爹,突然轻声询问道:“爹,孩儿有一计,可助爹爹独揽内阁!” “呵呵……衡儿竟有此等本事,说来给爹爹听听!”高谷此刻亦是想着如何挤掉排在自己前面的陈循,于是打着酒嗝道。 随着高谷离开,宴会的氛围反而更加热闹,大家亦是没有刚刚那般拘束了。 万安和刘吉的关系相处得不错,于是万安向打小家住京城的刘吉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刘吉十分谨慎扡望了一眼坐在首桌上的于氏,用手指醮上一点酒水,然后在桌面上留下了两个字:“庶出”。 高衡是小妾所出,这个事情还得感谢内阁首辅陈循。 高谷的妻子于氏凶悍妒忌,然而多年没有孩子。一次,高谷邀请陈循到家中同饮,谈到了高谷的妻子于氏。 于氏当时正好待在屏风后面,听到陈循竟然编排自己,立即跳出来大骂陈循。 陈循当即掀翻了桌子,愤怒地列举她的罪过,说:“你生不了儿子,又不容纳妾,这是要断绝高家的后嗣呀!我当禀奏朝廷,按律令处置你。” 高谷的妻子于氏左右思量后,这才允许高谷娶妾,而后生了高衡。 只是这头亲娶的亲室才生下高衡,谁知于氏没过几年便生了高峘。于氏不仅记恨着陈循那个老匹夫,连高衡都记恨上,一直将高衡视为眼中钉。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在这一场盛大的同科酒席上,虽然有太常寺少卿兼任侍读彭时在指点江山,但同样有一个青年男子在角落处默默喝着闷酒。 第28章 内阁众怒 邢让十八岁中举,那时是何等的风光。 在入读国子监后,更是为国子监祭酒李时勉所器重,当时与刘珝齐名。 正统十三年春,他不负众望,成功考取进士的功名,而那一年他亦不过是二十二岁。 初时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后授翰林检讨,成为地地道道的词臣。只是八年时间已经过去,他还是小小的正八品翰林检讨。 反观跟他一同高中的刘珝,年仅比自己长一岁,已经是从六品的翰林修撰。刘珝更是得到自己师相高谷的赏识,听闻师相准备将刘珝推到东宫出任侍讲。 若刘珝搭上了东宫这条线,那么他这辈子亦休想能赶上刘珝,一辈子都要矮上刘珝一头。心高气傲的他,又怎么能忍心久居于刘珝之下呢? 今晚无月,酒水是一杯接着一杯,而胸中的不甘更加的浓厚。 邢让看着高谷被扶回房间,而他并不喜这里交际,原本打算直接离开,但奈何尿意突然来袭,于是决定在高府中“更衣”。 一阵舒爽后,他的酒醒了不少。 他刚刚从茅房出来,突然迎面吹来一股冷风,发现高衡正笑盈盈地盯着自己。 邢让顿时一个激灵,总感觉高衡脸上的笑容格外瘆人,分明是一种不怀好意的企图。 “邢检讨,眼前有一个可助我爹登顶内阁首辅的办法,却不知你是否愿意与我合谋?若是事成,我爹必有厚报!”高衡早已经知晓刑让的处境,于是直接说明来意道。 邢让心里顿时大喜,当即恭敬地拱手道:“小阁老,愿闻其详!” “走,咱们到里屋一叙!”高衡警惕地望了望周围,于是进行邀请道。 邢让清楚自己老师是一个十分厚道的人,更是清楚眼前的高衡是高谷的长子,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来了,于是急忙点头。 时间已经来到正月底,只是京城最近总是阴天。 外朝,内阁。 内阁大学士的品秩仅仅只是正五品,从而造成一些内阁大学士会兼任六部侍郎,甚至直接兼任六部尚书。 只是他们都是先入阁,而后再慢慢兼任六部尚书,所以目前大家仍旧保持“六部尚书不入阁”的传统。 内阁阁臣萧鎡兼任着户部尚书一职,而户部掌管的是大明全国的财政,所以他时常是要内阁和户部衙门两头跑。 萧鎡是宣德二年的进士,而今已经年过六旬,突然气呼呼地走进内阁。 他先是咽了咽唾沫,而后找上正在票拟奏疏的内阁首辅陈循,这一幕引起正在内阁办公的高谷、王文和商辂三个人的注意。 陈循听完萧鎡的汇报,脸色突然阴沉下来,那双眼睛更是怒视着在场的每个人。 “首辅大人,您这是怎么了?”王文正在这里悠闲地喝着茶,抬头望向突然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陈循道。 陈循仍旧板着脸,最终将目光落在高谷身上道:“高阁老,日前宛平县请修圣人铜像以供天下读书人参拜一事,咱们当时商定是如何票拟?” “此事有宜教化百姓,自是无不应允,那日在场的诸君都深以为然。老夫按诸君的意思进行票拟,首辅今突然问罪,不知此为何意?”高谷放下刚刚端起的茶盏,当即跟陈循针锋相对道。 虽然陈循是首辅,但自己亦不是纸糊阁老,若陈循胆敢无意刁难于他,那他的那帮门生亦不是吃素的。 在场的内阁司值郎感受到内阁的火药味,于是纷纷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能离开绝对不在这里继续待着。 陈循的气反而是消散了一些,端起早已经冷掉的茶盏道:“高阁老,不知那一份奏疏可有驳回?” “启禀首辅大人,最近送上去的票拟,并无一份被驳回!”旁边的司值郎生怕事情闹起来,当即将事实进行汇报道。 “首辅大人,不知发生什么事了?”王文知晓陈循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于是好奇地询问道。 陈循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水,这才语重心长地道:“户部原本已经将钱银拨给宛平县,但今日宛平知县将钱银退回户部,说朝廷并不批准,还对他请求修建圣人铜像的行为进行了严厉申斥!” “宛平县修圣人像没有通过?” “这是何故?此请因何不通过?” “咱们的票拟不是没有被打回来吗?” …… 面对这个出乎预料的事情,在场的内阁阁臣纷纷坐不住了,这完全是超出他们所掌控的事情,而且已经危害到他们的核心利益。 “你们别瞧我,老夫还不至于做出如此下作之事,那日的票似是按诸君的意思进行的票拟,而且老夫亦是支持宛平县修铸孔人像!”高谷发现有人怀疑自己撒谎,当即表明立场地道。 商辂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进行猜测道:“宛平知县是不是撒谎?” “朝廷文书都已经送到宛平县那里去了,而且宛平知县可是将到手的钱银退回来的!”萧镃当即否定了这种猜测。 高谷深知自己没有耍花招,于是十分肯定地道:“如此说来,咱们的票拟意见送上去,有人对咱们的票拟意见进行了修改!” 现在的事情十分的明朗,那就是他们的票拟意见不仅没有被采纳,而且还被人进行更改,而后直接批红并发布出去。 三杨或内阁的权柄之所以大,正是他们的票拟意见几乎被采纳。即便不被司礼监采纳,司礼监的太监亦是恭恭敬敬送回去,直到内阁改到大家满意才会发布。 哪里像现如今,他们的票拟意见送上去,结果上面不满意竟然不经他们内阁进行修改,而是司礼监修改就将文书给发布了。 萧镃和王文是走太监的门路进的内阁,此时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高谷现在权倾朝野,何时受过如此窝囊气:“岂有此理,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改咱们内阁的票拟吗?” “走,咱们一起到太子那里讨个说法,瞧一瞧是哪个阉竖如此不识好歹,大不上咱们内阁一起辞呈!”内阁首辅陈循自然是维持内阁的核心利益,于是招呼其他四人道。 一时间,五位内阁重臣倾巢而出,直奔北面的东宫而去。 第29章 双标的内阁 东宫,这是一座前殿后宅的布局。 朱见深正坐在殿前查看着各级官员的名单,小小的眉头透着一种跟年纪严重不符的忧愁。 大明自他父皇时期起,便已经进入一个低节奏的朝堂。因没有强势的皇权和相权,导致官员的淘汰率极低,下面官员人浮于事的现象是越来越多。 尽管朱祁钰已经执政八年,但他其实不是一个强势的皇帝。 哪怕当年想要废自己改立他儿子朱见济为太子,当初皇叔的手段是怀柔政策,给陈循和高谷加兼太子太傅,支给二职俸禄,还赏黄金五十两。 堂堂的帝王竟然主动讨好巴结大臣,这无疑会增长官员的嚣张气焰。 至于最重要的六部尚书位置,在整个景泰朝几乎没有什么更换。 礼部尚书胡濙在职三十三年,吏部尚书王直在职十三年,刑部尚书俞士悦和兵部尚书于谦都是当年北京保卫战升任后就没有再调动了,而工部则一直由高谷兼任。 不仅是六部中央的情况如此,地方官员的调动并不频繁,以致绝大多数的知府和知县在职一呆都是足足九年。 虽然不能朝令夕改,但如此的朝堂,难免会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味道,而没有给底层官员升迁的希望更容易滋生腐败。 朱见深知道按正常的发展,大明会陆续出现很多忠魂帮着王朝赎命,但如此死气沉沉的大明王朝已经违背了太祖的初衷,亦不是伟大华夏民族所该有的模样。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前面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所幸,他朱见深今年才十岁,还有很长的时间抹除笼罩在王朝身上的阴鸷,将大明带上一条通往灿烂阳光大道上。 一团乌云慢慢消散,一缕久违的灿烂阳光正好落在前院的池子上。 朱见深手持一根毛笔,在一个在职九年反而上缴税赋越来越少的官员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他知道现在的官员已经不比国朝初建时的清廉,特别君权和相权失位,地方上的贪腐情况恐怕已经十分严重。 正当他在审核地方地方名单的时候,梁芳从外面提着一个鸟笼匆匆走了进来,显得满脸十分慌张的模样。 “臣等拜见殿下!” 内阁首辅陈循等人来到殿中,便看到正在逗鸟的朱见深,这很符合他们对朱见深的预期,于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朱见深手里拿着一根细棍,很喜欢这只红头鹦鹉,头亦不抬地道:“诸位臣工一起前来,却不知所为何事?” “太子殿下,不知拒绝宛平县修建孔子铜像是何意?”官场有着一套森严的规矩,首辅陈循代表内阁开口道。 朱见深心里黯然一叹,知道这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祭孔有曲阜足矣,不宜宣于全国,此举有伤民生。何况大明立国至今,并无为圣人立像的传统,故不允宛平知县所请!” “太子殿下此言非也,国子监院中供奉圣人像,宛平县不过是效仿国子监,以扬圣人之学也!”王文当即站出来纠正道。 朱见深停止逗鸟,将目光落到王文身上道:“国子监那尊圣人像吗?既然王爱卿如此推崇,咱们大明承前元旧制,给孔圣人加大成至圣文宣王,或者你亦尊大元皇帝好了!” “臣……臣绝非无此意!”王文当即扑通跪了下来,此刻已经是大汗淋漓。 虽然现在国子监有着一尊圣人像,国子监的生员同样进行拜祭,但那是元朝所修建的圣人像,而明朝从来没有为圣人修建雕像。 反倒是圣人的地位到了本朝,确实比元朝下了一个台阶,而大明所推崇的是庇地方风调雨顺的城隍庙。 高谷轻轻地摇头,发现这简直是一个猪队友,还真将朱见深当小孩来哄骗了。 “太子殿下,我等阁臣前来其实并不是塑像一事,而是咱们内阁当日的票拟并非如此,所以……”内阁首辅陈循暗暗恼怒这个猪队友,于是说明自己的来意道。 朱见深暗叹一口气,却是打断他的话道:“陈阁老,莫非你们以为内阁的方案给出的票拟意见更佳?” “倒……倒亦不是!”内阁首辅陈循想到让全国修建圣人像并参拜确实有点问题,于是轻轻地摇头道。 朱见深从那漫长的梦境中,已经看到了千年跪族的风姿:“既是如此,那就按新规进行!今后遇上地方官员请铸孔人像一事,均为不允,再三上疏者免官!” 很多恶政其实是从小小的一个口子而起,若自己此次不进行遏制的话,那么大明王朝的后期必定是每个府县都修筑圣人像,让全国百姓都一起参拜孔圣人。 只是这些铸像和祭孔的花费,自然不可能是地方官府的财政承担,最终只会普通百姓身上,让百姓为了这些文人的信仰而买单。 眼前这些阁老早已经不食人间烟火,他们自然会同意这种方案。毕竟他们只需要动动嘴皮子,便可以享受到全天下读书人的赞誉,甚至他们本人还能青史留名。 只可惜,他们遇上了自己,自己是断然不可能让这种劳民伤财的事情出现。哪怕宛平一县都不行,更别说是要推广全国了。 “太子殿下,我们此次过来并不是讨论圣人像一事,而是想知道为何不将奏疏打回内阁重新拟票,此次是谁对票拟进行了更改呢?太子殿下尚且年幼,还请莫要听信宦官之言,祖训不可违也!”高尚意识到铸圣人像的事情存在问题,于是急忙将矛头引向宦官身上道。 在他们看来,年仅十岁的朱见深必定没有这种真知灼见,而此次必定是宦官教唆所致。 朱见深看着这些眼里只有权势的老臣,心里反而生起浓浓的失望:“若论祖制,内阁此次如此推崇修建圣人像,这不是更有违祖制吗?” “这……虽然臣等确是考虑不周,但还请殿下能遵循祖制,不可令宦官干政,以防太上皇当年宠信王振等宦官误国的教训啊!”高尚等人一时语塞,但很快重振旗鼓道。 朱见深看到门外已经有了动静,于是开诚布公道:“此事非宦官所请!孤年幼监国,深知难以主政,故请于谦和王直入值监国处!” 在说话间,于谦和王直都已经走进殿中,朝着朱见深恭恭敬敬地见礼。 第30章 撕破脸 于谦身穿着一品官服,整个人清瘦如松。 他在朝堂多年,早已经清楚陈循这帮阁臣的真正为人,自从监国处成立之时,便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天。 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暗自叹息。 大明王朝需要有人站出来改变目前死气沉沉的现状,需要有人重振朝纲,但显然这个人绝对不是这些喜欢充当老好人的阁臣。 “太子殿下,何为监国处?”内阁首辅陈循心里咯噔一声,于是进行询问道。 朱见深抬手指着眼前的于谦和王直,将自己的政治设想说出来道:“监国处,乃辅孤主政也。内阁所有票拟奏疏,今后均由监国处进来审察,一经发现有不妥之票拟疏,则向孤建言改之!” 其实他倒不是真的无法主政,在那三层梦境中,不仅开阔了自己的眼界,而且已经有了处理政务的能力。 只是自己现在终究还是年幼,且十岁执政很难让人信服,在征求于谦和王直的意见后,他决定组建了一个全新的监国处。 监国处的成员全都来自于六部等衙门,他们的职责仅是辅政。针对内阁送过来的奏疏进行检查,一旦发现不同意见的奏疏,则直接向自己进行汇报,然后再经自己进行签发。 监国处虽然没有票拟权,但却是可以光明正大对奏疏进行纠正并加以改正,无形中瓦解了内阁的专权。 增设监国处的最大受益人自然是朱见深,而损失最大的人无疑是内阁,于谦和王直更多是亲近朱见深并可以直接参与重要政务之中。 这…… 高谷等阁臣都是人精,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奥妙。 他们原本希望朱见深沿用“三杨的决策”模式,将国事的政务处理权全都交由内阁,但谁知道出现了监国处。 在这么一瞬间,他们似乎听到心里有什么破碎的声音,这跟他们所预期的好日子相差甚远。 “这……这是谁想到的方案?”内阁首辅陈循的大脑嗡嗡作响,当即脱口而出寻找罪魁祸首道。 朱见深的眉头微蹙,于是板起脸来道:“陈阁老,你是以为孤不能设立监国处吗?” 作为真正的受益者,他自然不可能退让。何况这个大明是他朱家的大明,而他亦是目前朱家的真正执政者,这帮老家伙是想执政想疯了吧? “此……此法虽并无不妥,但……但有违祖制,还请殿下三思!”陈循意识到设立监国处简直是天才的设想,但仍旧不愿意权柄流失地阻拦道。 目前来看,想要阻止朱见深设立监国处,那么最有效的方法是搬出祖制。毕竟这监国处并不是祖上所设的部门,所以可以用祖制进行阻止。 高谷等人自然是想要维持内阁的无上地位,于是纷纷扭头望向朱见深,希望通过有违祖制来阻止监国处的设立。 “祖制?由内阁拟票,亦非祖制,这事咱们要不要在这里讨论一下呢?”兵部尚书于谦一眼看穿这些人的心思,于是出言嘲讽道。 若是论起来,这些人打破祖制的事情并不少。之所以他们搬出祖制阻止设立监国处,最大的原因是监国处损害到内阁的利益,这帮道貌岸然的阁老其实是一帮双标狗。 内阁阁臣萧镃自认自己可以对标于谦,当即站出来声援道:“内阁票拟乃三杨所创,此举为天下所称颂,不知有何不可呢?” “刚刚你们说的是祖制,如今又论三杨,三杨莫非是你祖宗不成?”王直是快人快语,当即直接开骂道。 朱见深感到一阵痛快,但不好表现出来,于是用咳嗽来掩饰自己。 陈循跟王直并不对付,于是针锋相对道:“三杨所谋,岂是你一个老匹夫能比?咱们内阁阁臣皆出翰林院,每一道票拟皆为精粹,岂是您这种老匹夫能改之?” 作为词臣,他们一直都认为比普通官员高一等。 别看他们现在这般风光,但每个人考取进士后,都是在翰林院老老实实待上十年乃至更久的时间,都是在钻研治国之道的清修。 特别是处理奏疏这种事情,他们有的人早早便已经接触,远非于谦这种只会带兵打仗的门外汉所能比拟。 “我等只是辅佐太子殿下对内阁拟票进行纠察,若是你们内阁没有过错,那我们岂会改之?”王直并没有将陈循放在眼里,于是据理力争道。 陈循作为地地道道的词臣有着绝对的傲气,当即冷冷地嘲讽道:“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们二人难道比咱们内阁更懂国政?” “呵呵……起码我知晓尊太祖制!太祖有云:孔庙春秋释奠,止行于曲阜,天下不必通祀。如今你们为自己的声名,竟然屡番同意地方修建圣人像,不仅有违祖训,而且还做劳民伤财之事!”王直的脾气已经上来,指着陈循训斥道。 宛平县可不是内阁通过的第一次修建圣人像的请求,早在宛平县之前的府县衙门请修圣人像,内阁是全都同意了。 高谷等人想到他们早前的拟票,不由暗自捏了一把汗。 如果承认修建圣人像是错误的话,那么他们早前通过地方府县所请求的拟票,还真可能被王直等人抓了把柄。 陈循纵横官场几十年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于是决定死不认错道:“国之大事,在祀在戎,你懂与不懂?” “正统四年,衍圣公向户部奏请存佃户五百户,凑人丁二千丁,专以办纳粮,以供祭祀。内阁拟票能行,然今祭祀圣人五十多次,春、夏、秋、冬四上丁,四促丁、八小祭、及祭日,每月的朔、望,甚至二十四节气等都要祭祀,且不同祭祀不能相互代替。专门为祭祀服务的人数众多,有喇叭户、点炮户、屠宰户、烧水户、运冰户、运盐户等,你今还要推往全国?老夫即便不懂治国,不懂民政,亦晓得此事是劳民伤财!”王直早已经看出这个事情的弊病,于是将祭孔的弊病全都抖了出来。 儒学到现在已经成为华夏主流学问,孔子更是被士大夫们推上了一个超然的位置,导致这祭孔成为了政治正确。 只是如此频繁的祭祀,造成了大量人力和财力的浪费。虽然事在曲阜,但跟内阁这帮人脱不了干系,而内阁其实一直扮演着推波助澜的角色。 第31章 孤还没拜呢 朱见深此前并不知晓正统四年的票拟,而今王直将事情抖出来,敢情内阁真是将权柄做了人情,竟然将两千百姓划给孔家做“奴隶”。 孔圣人得到了高规格的祭祀,内阁此举亦是赢得天下读书人的赞誉,但却苦了那帮世世代代要为祭祀负责的百姓。 此次如果不是自己带头制止,那么宛平县必定是要为孔圣人铸铜像。一旦推行全国的话,虽然有益于宣扬儒学,但修建圣人像和祭祀成本最终只会落到地方百姓身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话放在大明,竟然同样适应,还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你简直是蛮不讲理!圣人乃大成至圣先师,天下万民祭孔有何不可?太子殿下亦为圣人门徒,殿下每年亦得祭祀,莫非你说殿下不宜祭孔?”内阁首辅陈循深知祭孔的花销确实过重,却是当即将火引到朱见深身上道。 这…… 吏部尚书王直虽然痛恨如此铺张浪费,但这个事情偏偏不能全盘否决。 “等一下!” 正是这时,一直看戏的朱见深淡淡开口道。 陈循等重臣脸上带着不解,却是疑惑地望向端坐上方的朱见深。 朱见深心里暗叹一声,却是说出一个事实道:“孤至今没有拜圣人,众爱卿不会将此事给忘记了吧?” 这…… 陈循等重臣这才恍然大悟,而今的朱见深还没有出阁读书,可谓是大字不识,自然不算是圣人门徒了。 “殿下总归要拜的!”王文摸了摸鼻子,却是恹恹地笑道。 朱见深瞥了他一眼,却是淡淡地道:“孤至今没有拜!即便是拜了,那孤仍会遵太祖训:孔庙春秋释奠,止行于曲阜,天下不必通祀。今年京城祭孔不再奉行,而各地不得建圣人像,劳民伤财之事不可为!” 别看这些文臣口口声声祖制,但在孔子祭一事上,他们早已经打破祖制在京城推行。像每年都要在国子监祭孔,通常都是由首辅陈循代祭。 有史料为证,景泰六年二月一日,明代宗祭奠孔子,派遣陈循行礼。 朱见深虽然知晓儒学有益于统治,只是在第三重梦境里,却是知晓固步自封的华夏,最终只会导致山河破裂。 他的新生是这片土地忠灵所赋予的,而他夺取皇位并非目标,更重要的使命是带领大明走上真正富强之路。 若信奉圣人的代价是千千万万的百姓受苦受累,那么他宁可不拜,只想做一个给百姓带来好生活的皇帝。 这…… 陈循等阁臣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敢情眼前的太子心里装的是百姓。 于谦原本一直想要推动朱见深出阁读书,但看到眼前这件事后,发现似乎不要这般着急,或许晚点拜未尝不是好事。 陈循深知内阁在祭孔这个事情的处置上确实有问题,但仍旧不想认错道:“祭祀圣人,此事古来有之!若王尚书觉得如今过于铺张浪费,可以要求圣诞公适当削减一些祭祀活动,但如今咱们论的是监国处不当设立!” 在看到无法利用治国能力来压制王直后,他便将事情绕了回来,决定继续攻击创立监国处。 “若此次没有监国处进行纠察,宛平县为圣人浇铸铜像一事,怕已经实施下去了,你如今还觉得监国处不该设立吗?”于谦生平最讨厌私心过重的大臣,当即冷冷地嘲讽道。 这…… 高谷等阁臣意识到他们被抓了小辫子,于谦这是抓着他们的小辫子不断捶打,目的自然是确保监国处创建成功。 “于少保,大家都说你一心为公,但此言恐怕不实矣!太子殿下尚且年幼,监国处是你的设想吧?”陈循将矛头指向于谦,却是冷冷地嘲讽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亦是选择干脆撕破脸。 太子殿下自然不可能有这种天才的设想,而监国处的设立,于谦是其中的受益者,甚至可能是最大的受益者。 现在自己将这个事情捅破,既然最后不能阻止监国处创立,亦要世人知晓于谦同样是一个追求权势的政客。 朱见深终于知晓什么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于是淡淡地开口:“陈阁老,监国处与于少保无关,乃是孤与太后的设想。孤如今年幼,太后一直不愿意打破祖制垂帘听政,所以便请于少保和王尚书等有识贤臣相助,设监国处进行辅政!”顿了顿,扫视在场的重臣接着道:“若是陈阁老以为是于谦是为权势,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于少保一心为公,他跟孤都深爱大明,入监国处亦是为了更好辅助孤治理天下,而不是心心念念这个王朝究竟是谁说了算!” “陛下,当真是您跟太后……”陈循等阁臣听到如此高明的创意竟然是来自皇家,既是感到震惊亦是感到了无力。 若是于谦等人为一己之私,亦或者是宦官参与其中,他们都有信心一起阻止监国处的创建。只是偏偏地,这个设想竟然是来自于皇室,很可能是那位孙太后的构想。 只是不管是朱见深还是太后的设想,这个天才般的创想来自于皇家,那么他们作为臣子又有什么理由阻止呢? 朱见深知道即便说是自己都没有人相信,于是板着脸道:“陈阁老和诸位阁老若是不信,你们大可前往仁寿宫求证!” “臣等并无质疑之意!”陈循等阁臣生怕引火烧身,于是规规矩矩地拱手道。 他们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哪怕他们执意反对亦是无济于事了。 监国处的创立瓦解他们内阁一家独大的局面,不仅大大削弱了内阁的权势,而且他们恐怕是不能成为百官之首了,今后的门庭注意定是要冷清许多。 朱见深知道这帮阁臣还需要进行敲打了,于是再度开口道:“孤跟太后商议,因孤多倚仗内阁,而内阁任务繁重,今后阁臣不得再身兼两职!你们五位阁臣是愿意留在内阁,还是在六部任职,明日上疏讲明愿意,孤会优先尊重汝等的心愿!” 轰! 内阁首辅陈循等人听到朱见深做出的这个决定,顿时只感到天旋地转。敢情他们不仅无法享受三杨的权势,还要遭到削权,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