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忘录被同步到他手机上后》 2、第 2 章 【家里换锁了?】 黎穗因这条时隔许久的消息而慌乱了一瞬,一种莫名的心虚感驱使她本能地左右看了两眼,确定四下无人,才低头回复。 简短解释了门禁系统升级的事情,她急匆匆关店回家。 不好意思让周景淮久等,黎穗斥巨资打了车,把通勤时间从平时的步行二十分钟,压缩到了五分钟。 刚进小区,黎穗的手机响起。 以为是周景淮等得不耐烦了,她也不太耐烦地看了眼,在发现是何潇雨后,表情瞬间转阴为晴。 黎穗一边按下接听,一边急匆匆往5幢赶。 “你到家没?”何潇雨开门见山,“我刚看天气预报,等会儿估计要打雷,要不要我去陪你啊?” 黎穗顿了顿脚步,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如墨色四散,黑压压的,不见一颗星,大风刮过,带起几片落叶,一股世界末日欲来的趋势。 这才三月,就要打雷了? 黎穗攥紧了手机:“没事,今晚家里可能有人。” “有人?”何潇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哦对!我刚看到热搜了,你那塑料老公回来了?我说他也太过分了吧,两个月不联系,结果回来的消息还得你自己在网上看,还是跟其他女明星的绯闻。” “小雨……我们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黎穗心平气和,甚至有些暗喜,“他要真谈恋爱,那再好不过了。” 黎穗的婚结得突然,何潇雨对于细节一概不知,之前考虑到她状态不好,一直没敢问,此刻再提起,她实在忍不住脑洞大开:“你这么巴不得他爱上别人,那当初为什么结婚啊?难不成,是强取豪夺?!” 黎穗缩了缩脖子:“也……可以这么说。” “我靠,周景淮这么刑的吗?姐们,咱不能向恶势力屈服啊!” “是我强取豪夺。” “……啊。”何潇雨憋了很久,终于憋出一句,“那你肯定是有正当理由的,怪不得你。” 话音刚落,不远处路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窜进余光。 黎穗定睛一看,被她强取豪夺的小可怜正一派悠闲地蹲在门口旁边的花坛边,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拔来的狗尾巴草,逗弄着眼前的流浪猫。 估计是刚泥坑里打过滚,小猫身上全是干涸的泥浆,看不清原貌,但那双绿色的眼睛,却跟绿宝石似的,在昏黄的路灯下散着熠熠的光。 黎穗压低声音和何潇雨道了别,小跑到周景淮面前。 小猫敏锐地察觉到生人靠近,一溜烟就钻进了不远处的草丛。 两个月没联系,黎穗本来还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正想着要不客套两句,周景淮却在这时候起身,把狗尾巴草往垃圾桶里一扔。 黎穗这才看清,他的打扮和视频里截然不同,应该是去过公司了,西装革履的他,看起来比视频里成熟不少,尤其是搭配鼻梁上的半框银边眼镜。 这一瞬间,她发现,她和周景淮之间,有些东西是刻在dna里的。 她几乎脱口而出:“你这一天是去天上上的班吗?” 周景淮轻笑一声,取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折起镜架,那条当初两家人一起去寺庙祈福时,被老板忽悠买的黑色手绳,被包裹在黄色的暖光下。 晚风吹过,将他清冽的调侃声完整地吹进了黎穗的耳朵里。 “两个月不见,你骂人还是这么委婉。” 虽说天上一天,地上十年。 但…… “我没有骂你老了十岁的意思,我是想夸你,帅得跟去天上吸了仙气一样。” 一直到家门口,黎穗还在为自己的脱口而出找补。 周景淮淡淡瞥她一眼,眼里写满了几个大字——你觉得我信吗? 黎穗也不废话了,反正这本来就是她和周景淮的日常。 “好吧,我就是觉得,你还是视频里那样比较好看,这么西装笔挺的,看起来有班味了。”她低声嘟囔着,俯身不太熟练地操作门禁系统。 身后传来周景淮不太在意的语气:“看到视频了?” “嗯。” “没什么想问的?” 黎穗闷头操作着按键,滴滴声不断作响,听到这,她才停下动作,仰头看他时,眼尾微微上翘,眼里的期待完全不加隐藏:“你去马尔代夫,做攻略了吗?能不能分享一下?我和小雨之前也想去来着,就是觉得麻烦。” “……没有。”周景淮的指关节敲了敲门禁,似乎是在催促她快点儿。 “哦。”终于成功进入录入系统,黎穗退开身,招呼他把人脸录入。 “滴”一声成功后。 黎穗推门而进。 大圣估计早就听到动静,已经乖巧地蹲在了门口,纯白的毛发柔顺光亮,见到周景淮,一脸激动地朝他身上扑去。 被周景淮摸着脑袋安抚后,它又撒娇似的呜咽几声,用脑袋蹭着他的裤管。 黎穗忘了,虽然她和周景淮磁场不合,但因为她住宿在学校,爷爷身体又不好,大圣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寄宿在周家,和周景淮倒是合得很。 周景淮蹲下,一手搭在大腿上,一手揉了揉它的脑袋:“胖不少啊你。” 黎穗打开鞋柜才想起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而家里只有周景淮的母亲周芷玉和何潇雨来过,只剩下两双女士拖鞋。 “呃……”黎穗又把鞋柜关上,“别换了吧,我改天去买一双。” 周景淮点头,还在继续逗狗。 黎穗这才想起正事儿:“你……过来是为了?” 周景淮头都没抬:“来找个手机,妈说在你这儿。” 手机? 黎穗想起来,确实有一个。 两个月前,她刚接手爷爷的小店,却总是遇到来搭讪的男生,有的还执着到拒绝都不听,她嫌烦,就想着索性拿个不用的手机号敷衍过去,反正星光市集90%以上的顾客都是外地游客,说不定等他们发现自己被骗的时候,早就在飞往另一个城市的飞机上了。 她本来想去重新办个手机号的,但周芷玉知道后说没必要多花冤枉钱,家里恰巧有个没人用的旧手机,号也懒得注销,给她正好。 黎穗就接受了这份好意。 她很快从茶几下的抽屉里翻出了手机和充电器:“你要干妈……” 想到俩人此刻的关系,又改口:“你要妈的手机干嘛?” “这是我的手机。”周景淮伸手接过。 “……啊?”黎穗愣了愣,“妈没和我说。” 黎穗本以为,周景淮拿了手机就该走了,却没想到他顺手把手机充上了电。 没事,可能充完电就走了。 黎穗这么想着,就没再管他,坐在一侧的沙发上摸摸肚子。 饿死了。 她往沙发上一躺,打开外卖软件,随口问了句:“我点个晚饭,要给你也点一份吗?” “不用。”周景淮随手把眼镜放在一旁的餐桌上,解开衬衫袖扣,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冰箱里有东西吗?” “你要自己做?你会吗?”以前从来没见这大少爷沾过阳春水啊。 “最近学了点。” 初学者,指定不怎么好吃,而且黎穗记得,冰箱里没东西,没什么发挥余地。 “那你做你自己那份吧,我想吃海鲜面。” 周景淮没说什么,黎穗也没再管他,在外卖app上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家卖海鲜面的餐厅。 一边是厨房里溢出的饭菜香气,一边是外卖迟迟不到的饥肠辘辘。 黎穗眼看着外卖员送了一家又一家,又不好意思催促,第一百零八次点开外卖软件后,她终于接到了外卖员的电话。 她开门拿了外卖,再回来时,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虽然受限于食材,面上只有青菜和鸡蛋,但看起来浓郁的汤汁,依旧令人胃口大开。 但是没关系,相比而言还是海鲜面比较吸引她。 黎穗兴致冲冲地掀开盖子,一看,眼里的期待荡然无存—— 大概是耽搁太久了,店家又没有把面和汤底分开装,此刻面坨得几乎把汤汁吸干,看起来干巴巴的,令人毫无食欲。 黎穗的视线往桌上瞟,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 她在他对面坐下,客气地试探了一句:“哥,你这好吃吗?” 黎穗很少喊周景淮“哥”,一般只有一种情况,讨好的时候,比如现在。 奈何周景淮油盐不进,低头吃了口后,悠哉悠哉地回道:“还行。” “……” “应该没你的干拌面好吃。” “……” 她就知道,小人报仇,十年不晚。 一句老,他记到现在。 黎穗心里的小人儿已经很久没有跳出来想跟什么人决一死战了,周景淮一回来,果然又开始磨刀霍霍。 但是很奇怪的。 这一刻,她居然还有一种“终于来了”的畅快感。 就像有时候,黎穗出门特地带了伞,却迟迟不下雨,就在她以为白带伞了的那一刻,突然暴雨倾盆。 不吃就不吃。 黎穗拆开筷子,拌面的动作带着明显的怨气,正卷起一筷子准备入口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右手伸过来,盖着碗口,将她面前的碗移开了。 “自己去盛。”周景淮面不改色道。 “你让我盛的嗷。”黎穗果断扔下筷子,熟门熟路地去厨房,果不其然,锅里还有一半面没有盛出来,像是未卜先知她的海鲜面一定会翻车一样。 晃了晃脑袋,黎穗心满意足地咬下一口,顿时眼睛一亮。 她竟不知道,这大少爷居然有点东西。 黎穗有边吃饭边玩手机的习惯,是长期独处养成的,此刻和周景淮无话可聊,她就如往常般刷起了微博。 一看才发现,微博已经变了天。 骤雨科技的简短澄清,说明了周景淮此次去马尔代夫,只是公司组织的高管团建,而他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提前了一天回国。 与苏吟心一前一后出机场,完全只是偶然,俩人甚至根本不认识。 苏吟心方也证实了这一点。 恋情热搜早已消失,至于对造谣营销号的追责,则都交给了律师处理。 一场闹剧,到此差不多落下帷幕。 并不意外。 黎穗无声叹了口气。 “你看起来还挺遗憾?” “啊?”黎穗抬头,对上周景淮看好戏似的目光,于是理不直气也壮,“没有啊,我只是在替你担心。” “哎。”她叹了一口更长的气,“妈最讨厌这些花边新闻了,这几天她又正好在家,要是问起来,你可别跟她吵。” “你担心晚了。” “啊?吵过了?” “没吵。” 黎穗松了口气:“那就好。” 周景淮说:“是单方面的辱骂,外加扫地出门。” “好惨……”黎穗象征性表示同情,顺口问了一嘴,“那你晚上还是住之前的房子吗?” 周景淮轻飘飘道:“那套房子前不久卖了。” “啊?那你住哪儿?” 周景淮直勾勾看着她,眉眼一弯,似乎在说:你觉得呢? 这房子,虽然写的是她的名字,但其实是周母买的婚房,是周家的产业。于情于理,都没有不让他住的道理。 黎穗转念一想,没事,他白天上班,肯定不在家,那她只要把小店营业时间调整到晚上,就能保证俩人一天都碰不到什么面。 黎穗很快调理好了自己的心态。 “行吧,正好我睡的是客房,主卧还空着。” “我不住主卧。” “为什么?”这人怎么事儿这么多。 周景淮拿起一旁的杯子,不急不缓地喝了口水:“主卧朝南,算命的说我近三年不能住朝南的房间。” 黎穗翻了个白眼:“你听他瞎扯……” “否则全家破财。” 黎穗立刻改口:“我搬!” 法律意义上的家人,是不是也算家人? 黎穗可不能冒这种风险。 微博还停留在热搜界面,说完,黎穗正打算退出,手指不小心一滑动,热门微博突然变了—— 我嗑的cp怎么都be:【#周景淮苏吟心不认识#哈哈,谁有我惨,刚让画糖画的小姐姐给我写了祝福,还没吃就看到了澄清!不!!我不信!!!小姐姐都祝我cp成真了!怎么会不是真的呢!!!】 图片里,女生举着“淮恨在心cp成真”的糖画,配上了一个大哭的表情。 底下还带了星光市集的定位。 黎穗偷偷瞟了眼对面的人,突然如坐针毡。 就算不是真夫妻,但看到自己老婆祝自己和别人cp成真,大概也会感觉不爽吧? 黎穗的喉咙口仿佛堵着一块棉花,莫名有点心虚。 不过见周景淮没什么反应,她的心又放下了一些。 她接手爷爷的小店,是近两个月的事情,他或许都不知道,而且这条微博,才几百个转发,他应该,没那么巧看到吧? 黎穗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随即按灭了手机。 这房子之前就黎穗一个人住,她几乎不做饭,自然也没有洗碗机,一顿饭后,黎穗秉持着厨师不洗碗的原则,本想把这工作揽下,但刚起身,又被周景淮按着脑袋压了下去。 “就这两个碗,别等会儿一个都没了。” 她的破坏力哪有这么强。 黎穗撇撇嘴,笑眯眯道:“那多不好意思啊,我总不能干坐着吧。” “也是。” 黎穗顺着周景淮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柜子,上面放着一套做糖画的工具,是以前爷爷非要教她时买的,可惜后来就闲置了。 周景淮云淡风轻道:“给我也画一个吧。” 吃人嘴软,黎穗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立刻起身,去把工具搬到了餐桌上,还颇为讲究地戴了口罩和手套。 匀速搅动着锅里的糖浆,黎穗不忘提前打预防针:“我只会画十二生肖啊。” “写几个字吧。”周景淮说。 “可以啊。”黎穗摆弄着手里的铜勺问,“写什么?”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周景淮弯了弯那双精雕细琢似的桃花眼,恍若狡猾的狐狸,却暗藏着狗脾气。 “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 黎穗:“……” 3、第 3 章 他让写什么就写什么? 黎穗当然没这么听话。 她右手一挥,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串,除了嗑字比较清晰以外,其他几个字歪歪扭扭,几乎看不清。 “草书。”黎穗满脸真情实感,甚至带着几分自豪的意味,拿着竹签把图样怼他面前,“看看,有没有一点草圣张旭的风范?” 周景淮伸手接过,认真评价:“有点狂徒张三的风范。” “不是你的错。”黎穗遗憾摇头,拍拍他肩膀,“是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害你忽视了对精神审美的追求。” 周景淮:“……” “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和“好甜我都想嗑你俩了”,都是中文字、都是九个字,甚至有四个字一模一样。 也没差多少。 黎穗心满意足地去收拾行李了。 虽然在这个家里住了三个月,但黎穗的行李非常少,除了衣柜里的衣服,就是书桌上堆着的一些杂物。 就跟住酒店似的,不到二十分钟,她就把所有东西搬到了主卧。 主卧的床,确实比客房舒服,空间也更宽敞。那算命的,莫不是周景淮的竞争对手为了让他不好过,故意请来的? 黎穗大字型躺在床上,天马行空地想。 轰隆—— 窗外一声震耳的雷鸣,打碎了黎穗的惬意,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她,本能地浑身一颤。 抬眼看去,窗帘缝隙中,亮光转瞬即逝。 暴雨随即倾盆而下,哗啦哗啦的,让人觉得这房间仿佛是一个出不去的笼子,压抑得令人窒息。 早知道就不逞强,去找小雨一起睡了。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从抽屉里翻出许久没用的耳塞戴上,然后把自己缩进被子里。 本来是真挺困的,但她似乎还是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这对耳塞的隔音程度。 轰鸣的雷声依旧震耳。 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 争执、妥协、绝望、崩溃。 其中最完整的,同样是一个下雨天。 她坐在医院楼梯间的台阶上,情绪彻底崩塌,仰头看着眼前的周景淮问: “哥,干妈之前说,我爷爷对你家有大恩,不管想要什么,你们都会尽力满足,对吧?” 不等周景淮有所反应,她伸出手抓住周景淮的袖子,指尖轻颤,却故作镇定地威胁: “那我要你跟我结婚。” …… 心跳一声一声,频率越来越快,黎穗蓦地睁开眼睛,再次把灯打开,脖颈处湿漉漉的,溢出了一层薄汗,黏腻得令人难受。 手机重新被她按亮。 反正小店天天亏本,黎穗几乎瞬间决定了,今晚通宵,明天闭店补觉,但就在下一秒,她看到屏幕上有一条来自周景淮母亲的消息。 干妈:【穗穗,景丞的家教老师明天临时请假,你看有没有空来家里帮忙辅导一下他的作业?】 周芷玉的请求,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算了,一天少睡点应该也不会死。 黎穗默默安慰自己,低头回复消息:【有空的,我中午过去。】 干妈:【还没睡啊?对了,景淮在家吗?】 黎穗:【在的。】 干妈:【那就好,今天这事儿不管真的假的,就是这臭小子考虑不周到,我已经替你骂过他了,你要是还生气,就揍他。】 干妈:【明天喊他也回来,我和你一起教训他。】 黎穗本想说不介意,又觉得这好像不是身为妻子面对丈夫绯闻时该有的态度,于是只乖巧地回了声“好”。 聊天结束。 她把枕头竖靠在床头,打开视频网站,做好了熬夜的准备。 但综艺只看了不到五分钟,就被敲门声打断。 黎穗掀开被子,走过去开了门,周景淮看起来刚洗了澡,头发还半湿着,穿着一件黑色睡衣,垂坠感十足的材质,勾勒着平直的肩膀线条。 黎穗愣了愣:“有事吗?” “电视遥控器在哪儿?” “电视?”八百年没开过电视机了,黎穗一时也有些迷茫。 她去客厅翻了一遍,终于从柜子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遥控器,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黎穗按下开机键,随口问:“你要看电视啊?” “无聊,随便看看。”周景淮悠闲地往沙发上一坐,大圣很自觉地窜上去,霸占了他大腿的位置。 这个小没良心的。 周景淮一回来,就舔狗似的往上贴。 黎穗无语地抬眼看了眼时间,就快零点了,无聊? 她把遥控器扔到他旁边的沙发上,正打算回房间,耳边又传来一声雷鸣。 她顿下脚步,突然又改了主意。 在侧面的沙发上坐下,黎穗捞过一包薯片,撕开拿了两片:“你要看什么呀?” 带着点刻板印象,黎穗本以为周景淮肯定会选一些科幻或悬疑片,结果意外之喜,周景淮几经挑选,最后选了一部口碑颇高的喜剧片。 黎穗没看过这电影,不知不觉还真沉浸到了剧情里,就连窗外的雷声,也被电视机里传出的交谈、打闹声掩盖。 黎穗咳咳笑了两声,视线一瞥,发现周景淮看得还不如她专心,居然还在低头看手机。 看着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她突然想起了刚才那个宛如倒带一般真实的梦境。 时隔三个多月,清醒过来之后再回想,黎穗真觉得当时的自己简直疯了,这种冲动的行为,不仅让她现在莫名其妙成了已婚人士,对于周景淮来说,更简直是一种道德绑架。 不知道是不是深夜安静的氛围,令人容易多想,黎穗的心头第一次浮起些许愧疚。 她想,要不然,说说离婚的事吧? 虽然热搜不是真的,但现在已经时过境迁,再耽误他找女朋友也不合适。 可惜张了张嘴,还没开口,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让她把就在嘴边的两个字又咽了回去。 铃声,来自于周景淮那个旧手机。 黎穗瞟了眼,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头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刚伸手想拿,周景淮却先一步按下了公放。 来电者的嗓子眼里仿佛充了气,一股股气泡往外冒,带着刻意的低沉撩劲:“嗨~美女,我是昨天管你要联系方式的那个。” 这声儿,比电影刺激多了。 周景淮拿着遥控器按下暂停,在安静的客厅里,对方那82年产似的老气泡音显得越发浑厚有力:“还记得我吗?微信怎么不通过啊?” 宛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黎穗尴尬地挠了挠脸。 她本来想着,反正那旧手机常年关机,他们就算拨打也不会有人接,加微信也不会有人通过。 谁能想到,周景淮突然来把它要回了。 这头没有回应,电话那头的人却并没有放弃,笑着继续道:“接了怎么不说话?害羞啊?要不要出来一起逛一逛?” 黎穗瞟了眼周景淮,只见他这才哼笑一声,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抱歉,她今天遛过狗了。” “……” 电话被挂断,客厅里安静如真空,唯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耳畔。 周景淮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不问,也不说,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又悠闲地看起了电视。 这一刻,黎穗突然意识到,他和自己互怼的时候,完全是小打小闹。 对外人,才是真的,杀伤力满分。 手里的薯片袋子哗哗作响,黎穗鼓鼓掌,感慨道:“以后你谈恋爱了,要不帮你女朋友买个意外险吧?” 周景淮抽空睨她一眼:“怎么?” “我怕她刚跟你亲完嘴,就一命呜呼了。” “有道理。”周景淮不怒反笑,“那我找个同样嘴毒的,亲完一起死。” 黎穗:“……” 还真说不过他。 黎穗默默又从口袋里掏了两片薯片,咔嚓咔嚓吃着,却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在—— 他的表现,似乎太平静了,不好奇、不追问,就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样。 黎穗往前凑了凑身子:“你……不问我这谁啊?” “猜得到。”周景淮撑着下巴,目光注视着电视机屏幕,不紧不慢道,“无非就是见色起意的顾客。” 黎穗不由赞叹:“还挺聪明,一下就猜到了。” “倒也不是一下。”周景淮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这是今晚第五个。” 黎穗:“……” * 电影播完的时候,雨也停了。 站在阳台往外看去,夜色沉沉,昏黄的路灯,却给人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调。 也许是因为雷声的停歇,也许是因为实在太晚了,黎穗一夜好眠,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 她素面朝天地揉着眼睛,经过门大开着的客房,顺势往里看了一眼,落地窗敞开着,被子铺得很整齐,房间里早已没有了周景淮的身影。 也是,他这种工作狂,应该一早就出门了吧。 黎穗径直走向冰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随便对付一下,但一股沁人心脾的米香味,让她瞬间停下了开冰箱门的动作。 她回头嗅了嗅,发现餐桌上居然放着一个小电饭煲,不由眼神一亮。 一开盖,里面果然还温着海鲜粥。 “肯定是自己煮了没吃完,周景淮才没这么好心。”黎穗碎碎念着,但还是很能屈能伸地去厨房拿碗,给自己盛了一碗。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帝都报了什么美食烹饪班,明明去年的时候,干妈还经常吐槽他不学做饭,老吃三明治之类的没有营养。 温度适中,黎穗一口接一口,不到三分钟就把一碗粥喝完了。 把干干净净的空碗往前一推,她刚拿起手机想刷刷微博,何潇雨的视频邀请就来了。 黎穗按下接听,把手机竖靠在纸巾盒上,嘴里含着一颗奶糖,笑眯眯问:“怎么啦?我的大小姐。” 何潇雨很明显愣了一下,有些惊喜:“我本来以为你昨晚有逞强的成分,想问你要不要出来玩的,现在看,好像是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了?” “因为你看着心情不错啊,上次晚上打雷,第二天你就跟被霜打了的大白菜似的,蔫儿得扶都扶不起来,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会这样,看来是我多想了。” 黎穗自己完全没意识到,直到听了何潇雨的话才发现,从昨天到今天,因为周景淮的突然回家,乱七八糟的情绪涌进脑海,好像真的冲散了她对雷雨夜的恐惧。 正在愣神之际,“咯哒”一声,突然有人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黎穗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你不是出去了吗?” “谁说的?”周景淮瞟她一眼。 “你今天不上班?”黎穗朝何潇雨使了个眼色,匆匆挂断视频。 “嗯。” 该死,所以他那粥,真是煮给他自己喝的?! 趁着他还离得远,黎穗心虚地把眼前的空碗和筷子藏到了旁边的花瓶后面,用纸巾盒压住。 未曾想周景淮这人眼光如炬,走过来打开电饭煲沉默了几秒后,幽幽开口: “粥好像少了。” ? 这都能发现? “啊。”黎穗的眼神四处乱飘,却故作事不关己,“可能老鼠喝的吧,前两天我看到家里好大一只老鼠。” “这老鼠——”周景淮的右手撑着餐桌,左手抽了张纸巾轻轻蹭过她的唇角,歪着脑袋,懒洋洋道: “好像没有处理犯罪现场。” 4、第 4 章 黎穗装作无事发生,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 下一秒,她熟练地转移话题:“那个,哥……我今天要回老宅给丞丞辅导功课,妈是不是也让你回去了?” 周景淮:“嗯。” “那你……注意点。”黎穗放轻声音提醒,“别露馅儿了。” 周景淮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姿态散漫地靠着椅背,眼皮微掀:“这话应该对你自己说吧?” “我怎么了?” 周景淮打开电饭煲,往自己的碗里盛了半碗粥,语调如聊家常般随意:“一口一个哥的,你们那儿的习俗,管结婚证上的另一半叫哥?” 她默了默,按照俩人的关系,起码在他母亲面前,叫哥确实不合适。 其实想想,老公和哥,都只是嘴唇一张一合的事情而已。 “老、老、老……” 黎穗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挺直脊背,看起来中气十足,思维却在“老公”和“哥”之间飞速游移,以至于一时间秃噜了嘴。 “老哥!” “很好。”周景淮轻笑一声,点头表示赞许,“骂得比昨天直白。” “……我等会儿自己练练。” 黎穗的话刚说完,周景淮大概意识到没拿勺,又起身进了厨房。 “真没那么容易改口的。”黎穗不服输地跟在他身后,“不信你也试试,喊我一声。” 挺拔的背影一动不动,黎穗像是揪住了他的把柄,洋洋得意:“看吧,你也叫不出口吧?” 周景淮回头看她一眼,手往碗筷桶里抽了样东西,转身回来,黎穗防御力满分地往后一躲,紧紧贴在了墙壁上。 周景淮微微俯身,靠近她耳边,轻喊了一声:“老婆。” 姿态很自然、语气很熟练。 然而…… 黎穗低头扫了眼他的右手,看好戏似的,眉眼间都带着笑:“周景淮,你们那儿的习俗,用一根筷子喝粥?” 周景淮:“……” * “筷子,一般成对使用,隋唐时也称箸或筯。” 周家老宅里,从平板中传出一道提示音。 张姨笑眯眯地看着沙发上正在玩游戏的小孩儿:“丞丞,天气这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周景丞抬眼看向落地窗外,两秒后,又把头转了回来:“不。” 张姨并不意外。 虽然同父同母,虽然年仅十一岁,但周景丞的性格,和周景淮完全不一样。 她在周家工作六年了,和周景丞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但听到的话永远都是那么几句。 最多的是,嗯和不。 周芷玉曾担心过,是不是那年意外落水的后遗症,特意带了他去医院检查,但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医生说,他可能就是单纯懒得搭理这个世界。 无奈叹了口气,张姨又一次看向落地窗外,在看到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身影时,她不由心生暗喜:救星来了! 她赶紧过去开门,给黎穗拿好了拖鞋:“在客厅,还是去书房?” 黎穗笑了笑,温柔又乖巧:“都行,客厅也可以。” “好,那我去切点水果。”张姨拿起架子上的围裙,转身进了厨房。 眼前像是一个迷你版的周景淮,五官很相似,只不过气质少年老成,看着太过冷淡。他低头玩着ipad,像是压根没察觉到有人来了,或者说,是根本不在意。 黎穗在他身边坐下,游戏提示音异常清晰地传进了黎穗的耳朵—— “游戏开始!请努力逃出去吧!” 黎穗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看到屏幕上跳出一连串泄气的提示语: “这里什么都没有哦!” “这里什么都没有哦!” “这里什么都没有哦!” 一看就是在闷头乱点屏幕寻找线索。 黎穗清了清嗓子,轻声细语,试探着开口:“我能和你一起玩吗?我们玩一会儿再开始。” 周景丞抬头看了她一眼,就在黎穗以为他要说“不”的时候,他居然慢慢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嘴硬心软,但是单纯讨厌补课。 反正黎穗立刻凑了过去。 周景丞在玩的是密室逃脱游戏的第16关,已经属于中高难度,黎穗有些惊讶:“这里面的关卡,不少会涉及高中诗词和高等数学知识,你还没学,怎么解的?” 周景丞的右手食指戳了戳屏幕,黎穗低头一看,里面的兄妹npc正在对话。 “哥哥,我们能出去吗?” “放心。” 黎穗懂了。 “那你今天不用找你哥了,姐姐帮你。” 周景丞眼里满满的怀疑,似乎在说:你真的行? 但这种怀疑,在两关过后,彻底消失无踪。 黎穗很明显感觉到,依靠着这点年龄和学历的优势,周景丞对她的好感,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当大门开启,一束耀眼的白光照进黑暗的房间,黎穗嘿嘿笑了两声,自夸道:“姐姐厉不厉害!” 周景丞点了点头:“嗯。” “是不是比你哥厉害!” “不。” “……”这小子,还挺兄控。 黎穗没多说什么,拿起茶几上的牛奶,若有所思地喝着。 周景丞这小孩儿,简直比周景淮还难搞,史无前例,黎穗和一个人接触了不知道多少次,听到的话反反复复就是那几个字。 直到后来,黎穗发现他好像挺喜欢玩古风游戏,比如一些古代背景的密室逃脱、还有宝物记之类,为了拉近距离,她有空的时候也会玩一玩。 目前来看,策略还算有效。 趁热打铁,俩人又点进了下一关,这一关是古墓主题,难度更升一级。 太沉浸在游戏里了,在第五次解错答案后,黎穗脱口而出:“靠……”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客厅里陷入死寂。 靠。 肯定是昨晚跟周景淮接触多了,一时没绷住。 黎穗极其缓慢地偏过头,周景丞正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眸,疑惑地看着她。 黎穗很清楚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就跟她看恐怖片,看到漂亮女主角突然幻化成一头猪时的表情差不多吧。 毕竟在此之前,她在除周景淮外的周家人面前,从来都是乖巧可人、轻声细语的。 “靠……我们俩,估计是过不了这关了。”黎穗及时挽尊,微笑道,“要不你还是求助你哥吧?” 周景丞看上去信了,点了点头,截图屏幕发给了周景淮。 很快,周景淮就发过来一串手写的解答过程,笔锋凌厉、过程清晰。 周景淮:【不是在补课?怎么不问姐姐?】 周景丞:【姐姐没解出。】 ? 黎穗还来不及说什么,又见周景丞发出去一句:【都爆粗了也没解出。】 黎穗:“……” 老天,埋了她吧。 你小子生活中沉默寡言,线上倒是怪伶牙俐齿的。 “那个,丞丞。”黎穗清了清嗓子,为自己辩解,“姐姐刚才是太投入了……下次会注意,绝对不说了。” 周景丞偏头看向她,除了“嗯”和“不”以外,黎穗难得听到了不一样的回答: “说也没关系。” 黎穗怔了怔,感觉心口好像被外头春日的暖阳照耀着,莫名暖乎乎的,盯着眼前这张神似周景淮的小脸,不多时,她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仗着此刻周景丞对她的好感度前所未有的高,她压低了声音,偷偷问:“对了,丞丞,你哥这次回辅川,要待几天啊?” 周景丞正闷头解密,闻言,点了点屏幕。 屏幕上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卧室,床榻上整整齐齐放着一床被子。 而周景丞的手指,就停留在那一床被子上。 一床。 一晚床。 “一、天?” 那今天吃完晚饭,岂不是就能和他说goodbye了? 黎穗双眸一亮,心想原来是短暂停留,难怪他昨天虽然住下,却连行李都没带,但就在她暗喜的时候,周景丞突然摇摇头,面无表情地吐出三个字。 “一、被、子。” “……?”黎穗嘴角一抽。 本来以为你少年老成,没想到你谐音速成。 * 俩人补习到傍晚时分,周芷玉回了家。 作为业内鼎鼎有名的经纪人、造星女王,周芷玉一年大概有300天都在外地工作。 偶尔回家,基本也就是和一些阔太太们吃饭逛街。 果不其然,她手里又提着几个硕大的购物袋,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刚进门,周芷玉换上拖鞋,就兴冲冲朝俩人喊道:“穗穗!丞丞!快来!看妈给你们买的礼物!” 俩人暂时放下手里的笔,迎了上去。 给周景丞的是一份钢铁侠玩具,周景丞接过,略显生疏地说了声“谢谢妈妈”,就抱着玩具回了客厅。 周芷玉无声叹了口气,男孩子就是没意思。 她转头拉过黎穗,打开购物袋,从里面取出一双黑色绒面尖头高跟鞋,偏成熟性感的设计,看起来价格不菲。 “快试试!”周芷玉把鞋子塞她手里。 “好。”黎穗脱了脚上的拖鞋,小心翼翼穿上,脚趾被挤在一起,带着极大的陌生感。 黎穗低头看了眼,笑意盈盈夸道:“妈,好好看,大小也正好。” 黎穗本身长得白,在大片黑色的衬托下,脚背更显得肤如凝脂。 “是吧!”周芷玉满脸欣慰,“我在店里一眼就看中了,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 话音刚落,突然有人推门而进—— 是周景淮。 他上半身穿了件黑色薄卫衣,下半身是垂坠感的同色直筒运动裤,两侧装饰着白色条纹,搭配着黑白相间的运动鞋,少年感十足。 幸好排练过,黎穗脱口而出:“老公,你觉得好看吗?”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显得意味深长:“还行。” 周芷玉虽然已经把昨天的事情翻篇,但也没有表现得多热络,轻斥了句“没品位”,便又和黎穗聊起了这双鞋有多难买。 黎穗的余光瞟了眼不远处安静做作业的周景丞。 周芷玉对她很好,甚至,好像比对两个亲生儿子更好,黎穗感谢的同时,却也能感受到周芷玉和两个儿子之间的生分。 这让她时不时觉得抱歉,也不确定,周景淮刚才的眼神,是不是带着点因此而不悦的意思。 去一旁换回拖鞋,回来时,周芷玉和周景淮正在聊公司的事情。 周芷玉在她面前毫无架子,但一个靠一己之力走到今天,被称为“女王”的人,也绝非等闲之辈。 光是听他们聊起公司的那些事,黎穗就有些云里雾里,这属实超过了她一个文科生的涉猎范围。 时隔许久,黎穗终于从无数专业名词里,抓到一句听得懂的。 “帝都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周景淮简单应了一声。 “那就好。”周芷玉的神色略显严肃,“哪有你这样做人老公的,一出差就是两个月。想当初我一时没注意,要不是穗穗爷爷救了丞丞,我们家可就真的塌了,所以她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我就答应过他,一定把穗穗当亲生女儿对待。你要是再让她受委屈,你看我不打死你。” 黎穗赶紧微笑着替他解释:“妈,没事的,工作比较重要,男人可不能为了爱情耽误事业。” 开玩笑,他要是不出差了。 她还怎么享受自由的生活。 “穗穗,你不用替他说好话。”周芷玉喝了口水,难得关心道,“都说小别胜新婚,正好这段时间,你们也商量下孩子的事情。” 黎穗心一颤。 果然来了。 果然每个结婚的人,都逃不开被长辈催生的命运。 她攥紧手里的杯子,还不知如何开口,一旁的周景淮却悠闲地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生不了。” 周芷玉不解:“为什么?” 周景淮:“结扎了。” “咳。”黎穗差点被水呛住,抬眸惊讶地看着周景淮。 而周芷玉,表情足以用惊悚来形容,甚至隔了好几秒,才慢慢找回理智:“你说什么?结扎?你好好的去结扎干嘛?” 周景淮不甚在意地调着台:“路过看到限时八折,想着这种便宜不占就没了。” 黎穗:“……” 5、第 5 章 周芷玉面容冷凝,刚想斥责,结扎这种事情怎么可以开玩笑。 却又听到周景淮话锋一转:“也不好说,过两年要是想要了,去复通也说不定。” 周芷玉松了口气:“那就好,那你们还是好好考虑考虑,我听说这玩意儿要做的话还是要尽早做,几率大。” 眼见着周芷玉让了步,黎穗对周景淮的说话艺术肃然起敬。 就像对人提要求的时候,先提一个苛刻得根本达不到的,再退而求其次,提一个有点希望达到的,这样第二个要求得到满足的几率会高很多。 而周景淮是反过来,先把路堵死了,再给你象征性画个饼,这样别人就会期待饼落进嘴里,早就忘了一开始的要求是什么。 “穗穗啊,你的想法呢?”周芷玉显然还没有放弃,开始从黎穗这头下手。 “我……”黎穗也不知道怎么说。 周景淮可以毫无犹豫地拒绝母亲的提议,但黎穗不行,因为对周家而言,爷爷是他们的恩人,但于她而言,资助她的学业、在爷爷生病时出钱又出力的周芷玉,同样也是她的恩人。 “妈。”周景淮又一次打断了周芷玉的问题。 周芷玉不耐烦地瞪他一眼:“又干嘛?” “我记得你刚说四点半有个视频会议。” 周芷玉如梦初醒,一看时间已经四点二十五了。 “哎哟,还真差点忘了。”也只有工作能让周芷玉暂时忘记一切,她赶紧起身上了楼。 黎穗如释重负。 考虑到黎穗要去市集,晚饭吃得很早,不到六点,黎穗就准备出发去开门营业。 她本来想自己打车去的,但周芷玉催着周景淮送,黎穗盛情难却,正好也有些事想跟他说,就没再拒绝。 正提着购物袋,打算穿上自己的帆布鞋,余光却看到了刚才被换下的高跟鞋。 知道周芷玉正站在身后,黎穗犹豫片刻,还是换上高跟,转手把帆布鞋塞进了鞋盒里。 在周芷玉欣慰的眼神里,她用极缓的步调下了门口的台阶。 二十分钟的车程,显得异常沉默,黎穗总觉得他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她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想到刚才的事情,还是主动打破了沉寂,但喊哥也不对,喊老公喊不出口,于是只能直呼其名。 “周景淮,刚才,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 “谢谢你替我解了围。”黎穗好奇地问,“但是,你说结扎什么的,是真的假的啊?” “目前是假的,以后不一定。” “哦。”黎穗便没追问,反正以后跟她也没关系。 而且现在还有一件更紧急的事情摆在面前。 “其实这么下去,也不是事儿,妈想抱孙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最近有时间吗?要不我们去把离婚证领了?妈那边,我会承担所有责任。”黎穗低头抠着手指,诚挚道,“我也该跟你认真道个歉,当时……确实是我太不理智太冲动了。” “最近不行。” “为什么?” 周景淮语气淡然:“最近太红了。” 黎穗:? 要不要脸。 “前脚绯闻,后脚离婚,要是被拍到,不说我妈怎么想,董事会那批人也不会放过我的。” 的确,黎穗用膝盖都能想象到那腥风血雨的程度,而且说不定人家女明星还会被冠上第三者插足的莫须有罪名,没必要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那好吧。”黎穗退一步,“那你什么时候觉得事情翻篇了,再跟我说吧,我随时都有空。” “嗯。”周景淮低低应了一声。 她平时一般都是从北门进,但南门停车方便,黎穗就让周景淮把车开到了南门。 也是到了那儿,黎穗才发现,原来不止市集里的店铺,南门外还有不少流动小摊。 有看上去像创业的年轻人,也有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 黎穗透过车窗,一眼就被角落里一位奶奶吸引了视线,她看起来有六七十了,穿着朴素,用花花绿绿的头巾裹着头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更主要的是,她和黎穗做着一样的糖画生意。身旁一条棕黄色的小狗,正趴在地上安安静静地陪伴着。 黎穗瞬间想起了爷爷。 她从有记忆开始,身边就只有爷爷一个家人。 一辆三轮车,走遍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每当爷爷摆摊的时候,黎穗就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等着。 爷爷虽然自己生活粗糙,却给了她他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亲手做的小裙子小布鞋,就连辫子,也梳得整齐。 买糖画的叔叔阿姨看到她,经常会夸她可爱,而她也从来不害羞,左一句“姐姐你真好看”,右一句“哥哥你真帅”,总是哄得路过的人不好意思不买。 不是没有被赶的时候,但爷爷生性乐观,被赶了也只是笑呵呵地离开,怕她吓到,偶尔路上还会给她买一块小蛋糕,骗她说是刚才的叔叔送给她的礼物。 小时候的画面,在脑海中,清晰得就像昨天才发生。 可明明,已经物是人非。 “嗨!你怎么在这儿?” 窗外雄浑有力的聊天声,把黎穗从回忆中唤醒,才发现车早已停下。 她转身从后座拿了鞋袋,本能地想打开换鞋,却在犹豫两秒后,又把手收了回去。 开门下车,但右脚还没碰到地,就被周景淮拉住了手腕。 黎穗疑惑回头,只见他神色淡淡地说:“把鞋换了。” “为什么?”黎穗几乎没有犹豫就拒绝了,“我喜欢这新鞋,多好看啊。” 周景淮沉沉看了她几秒,右手拿过她手里的袋子,开门下车。 绕到副驾驶一侧,周景淮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 脚腕被他的左手握住,灼热的体温,让黎穗本能地缩了缩,但今天的周景淮,显得格外强硬,黎穗的努力毫无用处。 被挤在高跟鞋狭小头部的脚趾,不舒服地动了动。 周景淮动作迅速地将她脚上的鞋脱了下来,随手扔到盒子里,咚咚两声,黎穗感觉起码四位数已经打了水漂。 在此之前,黎穗没有在他面前表达出对这高跟鞋的不适应,是因为她觉得,周景淮说到底也是周家人。 平时怼来怼去也就算了,这种收了礼物还不满意的事情,万一从他那儿传到周芷玉耳朵里,就未免显得她太不识好歹了。 她不知道周景淮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既然已经被识破,她也就索性坦白了。 “你别告诉妈,我怕她失望。” “她送礼前不了解你的喜好,是她的问题。” “……”黎穗莫名其妙地想,难怪周景淮精神状态这么稳定。 他看起来就是“与其自己内耗,不如怪罪他人”的那种人。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穿不习惯,也不太用得上,市集里都是鹅卵石路,我穿这样估计走几步就要崴了。” 周景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一言不发地帮她把帆布鞋穿好,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就连系个鞋带,也像是在摆弄一件艺术品。 末了,他仰头,无奈叹了口气。 “黎穗。” “嗯?” “现在不是说得挺溜?怎么到我妈面前就不敢说了?” 她本没有任何理由委屈自己,无论是穿一双鞋。 还是嫁一个人。 可周景淮有时候又想,自己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呢,他不也一样? 明知她当时不理智、明知她的心另有所属,却还是假装不知地装成猎物,闯进了她的生活。 * 晚上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黎穗撑着脑袋,看着雨滴落在鹅卵石上,水波四溅,宛如这阴沉沉天色里,绽放的烟花。 周景淮的话,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但记忆更深的,倒不是内容,而是他当时异常郑重的语调和神色。 在黎穗和周景淮为数不多的接触中,这样的周景淮,无疑是令人陌生的。 她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和周景淮见面的场景。 那是差不多六年前,异常躁热的七月。 她还没有放暑假,爷爷的室外糖画摊,因为气温实在太高,完全开不了张,正好认识的店老板给他送了张景区门票,他想着不要浪费,就一个人去了。 没想到就是在那个甚少人光顾的景区,他意外救下了当时年仅五岁、失足落水的周景丞。 为了表示感谢,周芷玉特意请他们爷孙俩去周家做客。 周景丞受了惊吓,早早就在保姆的陪伴下休息了,餐桌上除了她和爷爷,就只有周芷玉和刚回国过暑假的周景淮。 见她没吃多少,周芷玉热情地从砂锅里夹起一个大鸡腿:“穗穗,你才吃这点就饱了?尝尝这个。” 想起进门前爷爷千叮咛万嘱咐要听话,要有分寸,黎穗连连摆手:“阿姨,我不吃了,已经饱了。” “就吃这点就饱了?”周芷玉倒也没有坚持,把筷子放下,心疼地拍拍她的手,“饭量这么小,难怪这么瘦。” 黎穗腼腆笑笑。 “对了,你爸爸妈妈呢?怎么没有一起来?” “我……“ 黎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爷爷打断:“她爸妈车祸去世得早,从小就跟着我长大的。” “啊。”周芷玉歉疚道,“对不起啊,阿姨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的,阿姨。” “小姑娘太乖了,我要是有女儿就好了,可惜我那前夫不争气,只给我留了两个儿子。”周芷玉遗憾地叹了口气,突然眼神一亮,“哎,穗穗,要不你认我做干妈吧?行不行?” 黎穗心口一震,本能地看向爷爷。 “这……”爷爷犹豫片刻,在周芷玉的热情催促下很快答应了,笑容满面地让黎穗叫人。 黎穗在外人面前绝不吃亏,但也有一个性格缺点,那就是在她觉得对自己很重要的人面前,她会习惯性地“听话”。 毕竟,在她的生命里,可以称得上很重要的人,实在太少了。 所以,眼见着爷爷点头,黎穗立刻喊了一声“干妈”。 “哎!”周芷玉的眼眸里溢出笑意,又招呼着黎穗看向周景淮,“这以后就是你哥,要是有什么事情,随时找他帮忙。” 和热情的周芷玉不同,周景淮全程不冷不热,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什么话。 直到此刻被卷入话题中心,他才淡淡抬头看了黎穗一眼。 俩人的目光直直对上。 漆黑的眼眸稍显冷淡,黎穗如鲠在喉,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声“哥”。 周景淮微微颔首示意听到了,又低头自顾自地吃起了饭。 黎穗觉得,他可能是在不高兴,母爱被莫名其妙剥夺了一部分。 饭后,周芷玉和爷爷下了一晚上的棋,结束已经是深夜,周芷玉看着窗外的雨,热情地留他们住一晚再走。 而过分委屈自己胃的结果就是,那夜回到客房,黎穗饥肠辘辘。 实在饿得睡不着,又不想吃周家的东西,见外头一片漆黑,大概都睡了,黎穗看了眼支付宝里的余额。 58.36元。 她挑了许久,最后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一个用完券之后只需要九块九的馄饨外卖。 怕外卖员敲门吵醒其他人,黎穗盯着派送地图,眼见着距离不到一百米,立刻先一步下楼到庭院大门外迎接。 酷暑的深夜,依旧闷热,黎穗怕被人发现,又想着吃完顺便把垃圾丢外面,于是没有进屋,而是绕到了后花园,坐在秋千上,捧着那碗小馄饨,一口一个,吃得很是满足。 唯一的缺点是,不知道后花园路灯的开关在哪里,她只能借着月光,看清碗里的馄饨,还要时不时动动腿,躲避猖狂的蚊子。 然而吃到一半时,漆黑的小花园里突然洒下一道亮光。 黎穗本能仰头,顺着灯光看去。 周景淮穿着一身黑色睡衣,站在二楼阳台上,神色淡淡地看着她,右手还搭在开关上没来得及放下。 突然被抓包,尴尬一股股涌了上来,黎穗攥着勺子挺直腰板,鬼使神差地解释:“我花自己钱买的。” 顿了顿,又底气不太足地请求:“你别……告诉他们。” 比起吃饭时的冷淡,此刻的周景淮反倒显得生动一些,他的双手手臂搭在栏杆上,轻笑一声道:“你人还挺好。” 黎穗还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又听他慢悠悠补充: “自己吃馄饨,倒给蚊子喂满汉全席。” “……” 吃饭时,黎穗对周景淮的第一印象是:帅,可惜不长嘴。 而此刻,印象变成了:帅,可惜长了一张嘴。 这种印象直接导致,之后数年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她对周景淮,总不如对其他周家人那般和善礼貌。 但现在想来,黎穗才发现,有一个点,当初自己完全没有注意。 那就是,他转身进屋的同时,没有关灯。 他给身处黑暗的她留了光。 也从一开始,就为她守住了全部秘密。 6、第 6 章 翌日早上,迎接黎穗的,也是一锅热气腾腾的小馄饨。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黎穗没有犹豫就给自己盛了一大碗。 比起六年前那九块九,不知道要好吃多少倍。 黎穗心满意足的同时,内心却也纠结。 她其实会做饭,但爷爷去世之后,她就彻底懒得做了。开始是因为周芷玉估计担心她,每天都让张姨给她送饭,后来则是因为,一人份不好做,外卖又越来越便利,总觉得吃什么不是吃,吃不死就行。 但此刻,吃着热乎乎的小馄饨,一种“还债”的想法达到了顶峰。 所以这天,黎穗傍晚就关门了,去超市晃了一圈,准备晚上大显身手,靠一顿的含金量还他这几顿。 可是,她并不知道周景淮喜欢吃什么。 犹豫之下,黎穗给张姨打了个电话,张姨回忆片刻,说他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倒是有一样不吃——海鲜。 但那天他明明做了海鲜粥,而且自己也吃了。 黎穗有些云里雾里,最终还是按照张姨的推荐买了几样食材,推着购物车朝自助收银台走去,半路经过特价区,她看热闹似的扫了眼。 却被促销拖鞋吸引了视线。 她猛然想起来,这两天,周景淮好像都是光着脚在客厅走动的。 虽然她那天说改天帮他买,确实只是客套,但既然要长住,自己动动腿去买一双不行吗? 懒死他得了。 黎穗推着购物车越过促销区,却又突然停住,两秒后,退了回去。 算了,看在这几天他还算顺眼的份上。 只是,这19.9的拖鞋,会不会太便宜了? 黎穗见过老宅里,周芷玉买的那些拖鞋,价格上对比起来,眼前这灰不拉几的,跟地里刨出来似的。 但是转念一想,万一他后面又改主意,不在辅川久留,那买那么贵的不是浪费了? 酒店还用一次性呢。 黎穗伸手拿了一双,一旁促销的阿姨见状,立刻迎了过来:“小姑娘!这个两双29.9!你买两双更合算呀。” “我用不了两双。”黎穗婉拒。 “哎哟,这东西放着又不会过期,过个一两年还能穿的呀,你10块钱多买一双,多合算是不是?” 黎穗突然觉得也有道理。 正好自己那双旧拖鞋,也差不多可以下岗了。 “那我拿两双吧。” “好嘞!”阿姨热情地往她购物车里又扔了一双。 回到家,她把拖鞋标牌拆了,塞进鞋柜,怕他看不见,又直接在门口地上放了一双大号的。 袋子里暂时用不着的食材塞进冰箱,黎穗拿着两个番茄,准备先做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番茄牛腩。 番茄的香味,很快从厨房飘到了玄关处。 周景淮进门时,脚步微微一顿,因为这食物香气,也因为,地上的那双拖鞋。 漆黑光亮的定制皮鞋被放进鞋柜,和她那双白色帆布鞋整整齐齐摆在一起。 周景淮换上拖鞋,鞋底儿梆硬,跟扔到南极被冻了三天三夜似的。 但是没关系。 周景淮心情颇好,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她转悠来转悠去。 “干嘛呢?” 土豆牛腩正在炖,黎穗忙里抽空,回头看了眼,又从冰箱里又拿出两个土豆。 “炒土豆丝。” 说着,她麻利地将土豆洗净、削皮,但没有刮丝器,拿起刀时,不由得有些无从下手。 以前做菜的时候,总是爷爷在旁边陪着打打下手,切土豆丝这类的活,爷爷怕她不熟练伤到手,每次都会揽下来。 可是现在…… 想到爷爷,虽然没有了三个月前那般,锥心刺骨的痛,但心里依旧跟针扎似的,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鼻尖微微发酸的时候,身旁突然传出一声调侃:“你是打算把咱家桌腿换了?” 黎穗低头一看,四根差不多快有小拇指粗的土豆丝,惨兮兮躺在砧板上。 脑子里那些灰暗的回忆,瞬间消散,黎穗对他亮了亮刀锋:“知道我为什么切这么粗吗?因为你山猪吃不了太细的糠。” 话虽然这么说,但黎穗还是低头认真地把第一根“桌脚”一分为二。 不多时,刚被冷水冲刷过、带着凉意的掌心贴上她的手背,不到一秒的时间,刀已经到了他手里。 “桌腿”在他手下分裂成了六根。 太伤人了,黎穗咬牙。 “要糊了。”周景淮突然开口。 “什么?” “你的番茄牛腩。” “啊!”黎穗惊呼一声,赶紧开锅,拿着勺将番茄牛腩盛到碗里。 一回头,周景淮已经把一个土豆切完了,每条土豆丝粗细均匀,堪称后厨老师傅的刀工。 黎穗终于忍不住问出内心的疑惑:“你这几个月不是很忙吗?怎么还对厨艺感兴趣了?” 周景淮闻言,手上动作暂停了一秒:“技多不压身。” 黎穗也没有多问,洗了锅,准备做下一道菜。 正热油的时候,周景淮突然像是想起什么,问:“门口的拖鞋,你买的?” 黎穗头都没回,自顾自往锅里倒油:“不是啊。” “那哪儿来的?” “我怎么知道,老鼠叼来的吧。” “哦。”周景淮转身把一盘土豆丝放在她手边,理所当然低笑道,“那让它记得再叼件睡衣,没得换了。” 黎穗:“……” * 都说手机仿佛能偷听人聊天,黎穗不久就感受到了这种威力。 撑着脑袋坐在工作台后,黎穗百无聊赖地刷着视频网站,首页立刻给她推送了一个直播间,里面主播正热情洋溢地介绍一款真丝男士睡衣。 价格999。 她觉得她和周景淮的关系,还没亲密到值得她花这么多钱。 她把直播间划走,又刷了几个视频,看到一个新闻。 【好浪漫!男生摆999朵玫瑰诚挚道歉!全场助攻求原谅!】 视频里,男生站在由玫瑰组成的爱心中,手里捧着一束花,单膝跪地,大喊道:“原谅我吧!” 旁边围观的吃瓜群众们默契助攻:“原谅他!原谅他!原谅他!” 女生脸上却并没有笑容,右脚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显得有些抗拒。 黎穗不知道这段视频最终结果如何,但光看这段,她感受不到任何浪漫的氛围,只觉得可怕。 所有人不问前因后果,只为看到自己心里的he结局,男生开心了,观众开心了,似乎只有女生开不开心,无人在意。 把视频划走的同时,黎穗又想起了周景淮那被她绑着踏进婚姻的小可怜。 心有灵犀般的,手机上跳出周景淮发来的消息: 【睡衣不买也没事,我把湿的用吹风机吹吹干,也能穿。】 ……算了。 “总不能欠他。” 九点出头,黎穗自言自语着锁好门,右腿往旁边一迈,踏进了空无一人的旗袍店。 “旋旋姐!”黎穗对着布帘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哎。” 一只白皙的右手,撩开帘子,露出一张张扬明艳、笑意盈盈的脸蛋。 赵亦旋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色旗袍,身侧绣着秀气的玉兰,她拿起一根木质发簪,随手将蓬松的栗色卷发盘到脑后,语气羡慕地说:“你又这么早关门啊?” 市集的营业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十点,努力的老板经常开满十个小时。 但黎穗属于老板里的咸鱼。 她基本上要么从十二点到傍晚,要么从傍晚开到晚上,还弹性双休,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少开几个小时,就少赔几个小时的电费。”黎穗趴在柜台上,熟门熟路地从旁边的盘子里,拿起一颗送给顾客的薄荷糖。 她边剥边问:“你这儿卖男士睡衣吗?” “妹妹,我这是旗袍店。”赵亦旋无语地点了点柜台上的宣传单,突然八卦地挑起眉,“等等,你交男朋友了?” “呃。”黎穗犹豫片刻,“不是,我表哥,要来我家借住一段时间。” “啧。”赵亦旋指了指对面的diyt恤店,“你去那家看看,t恤,也能当睡衣吧。” “行,那我去看看。”黎穗朝赵亦旋挥挥手,确认了手机里的余额后,直奔t恤店。 老板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大概也是因为没什么生意,正百无聊赖地躺在摇摇椅上玩斗地主。 认出她是糖画店的老板,对方朝她微微颔首,主动打了声招呼:“又这么早就关门了啊?” “……”她这咸鱼的形象,到底印在了多少人心里。 她笑着点头,问:“老板,diyt恤,需要多久能拿?” “很快,不超过半个小时的。” “那帮我拿一件吧。” 老板翻找着架子上的衣服:“多大型号?” “身高……应该有185以上,体重……”黎穗还真不知道,只能说,“男模的身材。” “……” 老板看向她的眼神里,颇有点“从没见过这么大言不惭之人”的意味,但并没有多说什么,找到合适尺寸的纯白色t恤套装,他又问:“要定制什么图案呢?” 黎穗趴在柜台上,翻看着图册上的花样,在看到其中一张时,视线顿住,眼里陡然闪过一丝坏劲。 “就这个吧。”她指了指。 老板倒是见多了,毫不意外,很快按照要求,把定制好的t恤交给了她。 黎穗满意地带着回了家。 周景淮似乎正打算洗澡,听到她说替他买了睡衣,特意停下脚步。 黎穗把t恤从口袋里拿出来,满意地抖了抖—— 纯白色长袖t恤的胸口位置,印着一个简单的黑色楷体汉字。 囚。 “看,纯狱style!” 出乎黎穗意料的是,周景淮看上去非常镇定,甚至带着几分欣赏地点了点头:“挺有创意。” 没意思。 黎穗撇撇嘴,把睡衣扔给了他。 俩人各自去洗了澡。 黎穗照旧穿上了自己那件印着兔子警官的睡衣,一出卧室,看到堂而皇之坐在客厅里的囚犯装周景淮,她的嘴角一次次往下压,却又一次次破功。 直到门铃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这个时间点,谁会来? 黎穗惊讶地看向周景淮,但后者倒是很淡定,像是意料之中。 “助理。” 见他起身,黎穗压低声音问:“我需不需要躲躲?” “不用,他不会进来。” “哦。”黎穗就没动,继续心安理得地吃着手里的薯片。 门口,宋杰看着囚犯装的老板,一时摸不着头脑:“老板,你这是……” 周景淮让了让,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 也就是那一瞬间,助理看到了客厅里盘腿坐在沙发上的人,距离太远,女生又侧着头,看不清长相。 宋杰恍然大悟,凑过身,压低声音:“难怪老板一听说辅川要打雷就急忙回国了,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原来是陪女朋友啊?” 见周景淮不置可否,助理又偷偷再看一眼,这回倒是看清了对方身上那件兔子警官的睡衣,他伸手比了个赞:“情侣装!老板真有情调。” 这句的音量比前一句高不少,黎穗虽然没完全听清,但还是依稀听到了“情侣装”三个字。 嘴里的薯片突然就不香了。 她瞳孔轻颤,看了眼周景淮身上的衣服,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脑袋一懵。 ? 不是,谁家情侣装整中西混搭的啊? 8、第 8 章 糖画除了对天气有要求,还是一项非常考验手部灵敏度的艺术,手背的烫伤,让黎穗不得不关门休息两天。 趁着在家没事干,黎穗登陆了好几个月没打开过的小说网站作者后台。 评论区热火朝天。 【大大去哪儿了?好久没开新书啦,微博也不更新。】 【完结撒花!大大的现实向yyds!!!下本什么时候开啊?期待期待期待。】 【啊啊啊啊啊太绝了!看哭了,大大的文字真是感染力太强了。】 …… 评论区的好评,给黎穗喂了一颗定心丸,还好,虽然连载期间遭遇大的变故,但幸好,没有写崩。 而且她意外的发现,这本虽然收藏没有上一本高,但死忠粉似乎更多,还有个叫【mq】的读者给她砸了好几十个大额礼物,一下就霸占了粉丝榜第一的位置,且一骑绝尘。 只不过这几个月她都没登陆,也没提取过稿费,所以并没有注意到。 她转头打开存稿箱。 里面还存着两章之前写好的新文开头,然而黎穗看完之后,却感觉这些内容陌生得仿佛是别人写的。 盯着之前清空的备忘录看了许久许久,想记录一些灵感,却发现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她按灭手机,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太久没写了,还是真的有些江郎才尽。 因为她写的几乎都是现实向题材,所以大学时遇到这种情况,她就会去找点兼职做做,一为赚钱,二为找灵感。 正好这两天有空,不如,再试试? 时隔许久,黎穗再次打开了微信里那个被设了免打扰的兼职群,但翻了翻,都是一些发传单、服务生之类的兼职,她大学做过不少,没有什么新鲜感了。 她又去刷了会儿朋友圈,很快,被本小区物业经理昨天发的内容吸引。 【招聘兼职保安,面谈。】 保安…… 这职位,黎穗还真没做过,而且主要是离家近。 都说年轻时做保安,少走四十年弯路,黎穗立刻给对方发了消息,这才知道因为最近甲流猖狂,小区里的保安倒下了好几个,但每个岗位又必须有人,于是只能加急招一些临时工。 黎穗兴冲冲问:【你看我可以吗?】 李经理是认识她的,似乎有些犹豫:【你一小姑娘……】 黎穗:【我不要钱,而且现在就能到岗。】 李经理:【速来。】 黎穗就这么上了岗。 长安壹号的保安工作主要分为四块:大门站岗、日常巡逻和地下停车场站岗及巡逻,还有满足业主的一些日常需求。 黎穗分到的工服是离职女员工的,还算合身,她系紧了腰带,戴上帽子,就听到李经理交代道:“午饭前把小区巡逻一圈,查看是否存在安全隐患,要是有业主需要帮助,也上门看看,两点后来大门口接替小王,晚上八点下班。” “好。”黎穗一口应下,麻溜骑着保安处配备的巡逻小车走了。 春日的太阳还不算猛烈,但依旧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她四处环顾着,直到一声猫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顺着声音看去,一只绿眼睛的狸花猫,看起来不过巴掌大小,怯生生缩在角落,啃咬着一朵掉落的桃花,看上去是饿急了。 黎穗觉得它有点眼熟,定睛一看才意识到,这不就是周景淮回来那天,用狗尾巴草逗的那只吗? 黎穗摸了摸口袋,只找到一个早上没吃完的小面包。 她搜索了一下,确定猫咪可以吃之后,下车慢慢靠近它。 但是小家伙看起来防备心特别强,一看她靠近,几乎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她往前一步,它就往后退两步。 黎穗蹲在路边,伸出手用面包诱惑了一下,它丝毫没有感动,反而蹭一下钻进草丛,一下就没影了。 “……”黎穗有点挫败。 周景淮那张脸吸引力这么大吗? 也确实。 黎穗说不出违心的话,把面包往口袋里一塞,继续自己的巡逻工作。 午饭后,黎穗按照消防手册上的要求,一幢楼接一幢楼查看消防设备。 查看完四幢,黎穗按下电梯下楼。 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拉货车,上面装着床板和几个小柜子。 看起来是有人搬家。 黎穗正准备走,却突然被人喊住:“哎,保安大……” 黎穗热情回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生,对方在看清她的那刻也愣住了,立刻改了口:“大妹子?” 黎穗热情地跑了回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女生画着明艳的妆容,黑色大波浪披散着,在微风中滑落肩头,露出了领口处明显的一点淤青。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搬家呢,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你能帮帮我吗?” 黎穗想,这大概就属于李经理跟她说的,业主的日常需求。 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立刻停好小车,跟着对方上了楼。 19楼是一梯两户的小户型,房子里一团乱,墙上的挂画、烧水壶、水果等等散落一地。 黎穗一时不知道从哪里下脚:“这是……” “哦,没事。”女生扫了眼,递给黎穗一个纸箱,“昨晚跟我准前夫打了一架。” 黎穗懵懵问:“赢了吗?” 女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侧过身给她看淤青:“算赢了吧,我就这点伤,他还在医院躺着呢。” “不枉我练了半年拳击。”女生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长长的气,“你帮我把肉眼可见的东西都扔进去就行。” “好。”黎穗蹲在地上,一件件往里捡,忍不住问,“为什么还是准前夫?” 女生撇撇嘴:“他不肯离,说爸妈觉得丢脸。” “丢脸?” “嗯,她妈说,以后别人介绍他就是二婚男,在相亲市场上受歧视。”女生撇撇嘴,“我管他呢,先搬家再说,他要再不同意,我就直接起诉。” 黎穗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手还在捡东西,思绪却早已飘到了不知哪里。 她要是和周景淮离婚,那他也是二婚男了,也会被歧视吗? 但黎穗转念又想,他到底还是和别的男人不一样的。 谁敢歧视他啊。 他不歧视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两个人的速度,确实比一个人快多了,不到一个小时,客厅就空荡得宛如毛坯房。 拉货车先一步开走,女生拿着车钥匙准备去地下停车场开车。 临走前,她笑着往黎穗怀里塞了一样东西:“送你。” 黎穗低头一看,是一个纸筒,和小雨用来装明星海报的那种差不多。 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黎穗还是连连摆手:“不行的,我们不能收业主的东西。” “就几块钱的玩意儿。”女生按住了她的手,“我朋友送我的,转送给你吧,当作对你的祝福,谢谢你今天帮我搬家,有缘再见!” 黎穗来不及再拒绝,女生就急匆匆跑了。 她打开纸筒口往里看,只看到好像卷着什么,但看不清内容。 黎穗正想把它倒出来看看,腰上的对讲机里传出了保安小王的声音:“小黎?小黎?你在哪儿?来门口换岗。” “来了来了!”黎穗赶紧把盖子盖上,拿着对讲机一边回应,一边往大门口赶。 迎接业主回家、欢送业主出门、登记访客、和外卖员沟通…… 这几件事,几乎占据了黎穗一下午的时间。 七点五十五分,夜色笼罩,下班在即,一辆陌生的奔驰缓缓驶来。 见电子屏上显示是访客车辆,黎穗熟门熟路地伸手拦停,拿着登记本上前:“麻烦做个登记。” 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下,司机脱口而出:“5幢22楼。” 5幢22…… 黎穗写到一半,惊觉,这不是她家吗? 车内有淡淡的酒味,她透过车窗往里看,借着路灯的光亮,隐约看到后座坐着一个人,他脑袋偏着,双眸紧闭,看不清容颜。 黎穗压低声音问:“他喝醉了啊?” 司机不答反问:“你登记完没啊?” 黎穗缩缩脖子,刚想问对方姓什么,后座却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大概是因为喝了酒,显得越发低沉。 “不用开进去了。” 司机惊讶回头:“周总?” 后座车门被打开,周景淮下了车,顺手甩上车门,摆了摆手示意司机开走。 老板都这么说了,司机自然没再停留,黑色的车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周景淮按了按眉心,目光落在她那身保安服上:“你玩cosplay啊?” “……”黎穗一脸严肃道,“我工作呢!你等等——” 换岗的小吴已经进了保安室,黎穗看了眼时间,到保安室内签到下班。 捧着海报筒出来时,周景淮正靠在保安室的墙壁上,没什么精神似的垂着脑袋,领带被扯开,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黎穗扯了扯他的衬衫袖子:“你没事吧?” 周景淮眉头轻蹙,右手抬起,声音听着有些疲惫:“扶我一把。” 黎穗跟丫鬟搀扶娘娘似的,用双手捧住他的右手:“这样行吗?” 走了两步,黎穗深觉,不行。 他醉得好像还挺严重,按这速度,天亮了也走不到家。 她咬咬牙,索性把海报筒往腰带里一塞,右手拉着他的手腕,搭到自己的右肩上,左手搂住他的腰。 隔着薄薄的衬衫衣料,她的手臂和他的后腰紧急贴在一起,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周景淮呼吸一紧。 一个搂抱的姿势,垂眼就能看到她的发顶,晚风拂动,发丝上淡淡的香味传入鼻端。 周景淮的喉结滚了滚,有些心猿意马的同时,黎穗停下脚步动了动身子,手臂上的红色袖带因此进入了周景淮的视线。 【严防歹徒,守护和谐。】 “……”亵渎了。 黎穗艰难地将他带回了家。 刚一开门,就见大圣乖巧地蹲在门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大圣,你能把……”黎穗一时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顿了顿接着说,“……把你干爹叼沙发上去吗?” 大圣不为所动。 “算了,你个不成器的家伙,人家的狗都能上清北,你叼个人都不会。” 黎穗话痨似的骂骂咧咧,用尽全力把周景淮扔在沙发上,人却被他的重量一带,直接摔在了他身上。 下巴磕在了他的胸口,黎穗闷哼一声,眉头皱起,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摸了摸她的下巴。 目光对上,黎穗突然觉得这个动作很熟悉。 她隔了几秒想起来,每次大圣贪玩,下巴磕到地板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做的。 “……”黎穗立刻推开他,坚强不屈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她重重松了口气,摸着自己的下巴:“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没多少。”周景淮也坐了起来,手肘抵在沙发扶手上,手虚握成拳,撑着太阳穴,懒懒道,“你腰上是什么?” 黎穗才想起还有这事儿。 “我今天帮一个业主小姐姐搬家,临走时她送我的。”黎穗一脸自豪地把海报筒抽出,打开盖子,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不是海报,而是一团红色,像是横幅。 看重量,长度应该不短,黎穗把一头塞给周景淮,自己拉着另外一头往后退。 红色横幅缓缓展开。 几个白色的大字,映入眼帘—— 【不做他人老婆,坐拥八个男模。】 周景淮:? 9、第 9 章 看到横幅上的文字,俩人同时愣在了原地。 周景淮闭了闭眼,感觉脑袋更疼了,太阳穴一阵阵发涨:“你刚说,谁送的?” 黎穗盯着那“八个男模”,眼里都像带着光,脱口而出: “我异父异母的亲姐。” 周景淮:“……” 深夜,这条横幅被黎穗小心翼翼收藏在了卧室书架上的收纳盒里。 她想,等她和周景淮离婚的那天,她必须约何潇雨去庆祝,到时候包厢里,这条横幅可以贴着当背景。 没想到第二天,黎穗又从经理那儿接过来一条大红色的横幅。 “咱小区又有人离婚了吗?”黎穗好奇地问。 “什么离婚?”经理把横幅打开,黎穗这才看清里面的字—— 【预祝各位高三考生二模顺利!学业有成!】 黎穗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市里各个高中统一二模的日子。 经理看了看人员表,安排道:“小黎,你跟小吴去把横幅挂入口的大道旁边,注意美观啊。” “行。”俩人异口同声。 小吴也来这小区当保安不久,初出茅庐的小男生,皮肤黝黑,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看起来十分和善。 抱着横幅往门口走,他轻声感叹:“这里的小孩子真幸福啊。” “什么?” “我每天在大门口站岗,都能看到穿着校服的小孩子,车接车送。”小吴点了点怀里的横幅,眼里带着肉眼可见的羡慕,“你看看,高考就算了,连模拟考都有人帮着提前庆祝。哎,说起来,我那时候高考要是再努力点就好了,就能去清北了。” 黎穗停下脚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么牛?!” 黎穗想,果然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扫地僧组织,身边处处是大神啊。 “嗯,差四分。”小吴说,“清北分数线654,我考65。” 黎穗:“……” “不过这不是我正常水平,我就考了一门,中午睡个午觉睡过头,错过了第二门。”小吴挠挠脑袋,“我爸说就我这脑子,就别浪费后两天的打车钱了,所以后两天索性没去,进厂打工了。” “我爸说,人家是老天爷赏饭吃,我是老天爷赏厂进。” 黎穗忍俊不禁,又听到小吴问:“经理说你是名牌大学毕业,来体验生活的,那你高考一定考得很好吧?” “还好。”黎穗半开玩笑似的说,“不过跟你一样,我也差点错过一门考试。” “你也睡过头了?” “不是,最后一门考试前,被人关洗手间里了。” “还有这么没素质的人啊?”小吴瞪大了双眼,义愤填膺,“那你最后怎么出来的?” “神兵天降,救了我咯。”黎穗嗓音淡然,让人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的。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小吴把横幅的一端递给她。 黎穗笑笑不语。 俩人各自往后退,将横幅上的绳头系在树干上,很快被其他事情转移了话题。 八点,准时下班。 黎穗揉着酸疼的腰推门而进,奇怪的是,今天大圣竟然没有在门口接她。 小孩儿太安静,必定在作妖。 黎穗顿感不妙。 果不其然,黎穗在卧室里找到大圣时,它正在挥舞着爪子奋力拆家。 书架底层的东西,几乎都被翻出来,书籍、相册、玩偶撒了一地,大圣正颇有兴致地用爪子压着眼前的狐狸玩偶,像是成功征服了敌人的将士,昂首挺胸。 比起其他动不动拆家的狗,大圣拆家的频率已经挺低的了,今年也就拆了那么三四五六次。 “不气不气。”黎穗抚摸着心口,微笑着安慰自己,“这两天太忙了,忘了遛,狗狗精力太旺盛无处宣泄,也是可以理解的,不气不气。”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了那被撕裂的横幅。 她的八个男模,下半部分被啃咬,变成了八个田模。 “……”突然就充满了乡土气息。 是可忍孰不可忍。 “黎大圣!!!”黎穗抓着头发怒吼一声,冲了过去,“你完蛋了我跟你说!” 大圣也是眼力见十足,见状,立刻缩到了床底,探出半个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 黎穗最受不了它这眼神,怒气顿时灭了大半。 她蹲下认命地捡起散开的书籍,一本本放回原位。 大圣跟着她走来走去,直到她停下,它也乖乖地蹲在一旁。 地上还掉落着一本相册,是高三的时候,何潇雨送她的生日礼物,但黎穗不是很喜欢拍照,所以这几年,相册里的照片依旧没几张。 黎穗拿起来翻了一页,最先看到的,就是她和爷爷的合照。 那是在爷爷的糖画摊前,顾客帮他们照的,照片里的爷爷,手里拿着一副刚画好的龙,笑容和蔼,满目和善。 下面那张,则是高三下学期,谈霄在学校篮球场打篮球的照片。 谈霄和她身世相仿,自小跟着奶奶长大,奶奶去世之后,他的全部学费,几乎都是靠自己打工赚的。 但不一样的是,黎穗在学校和大部分人都处得不错,而谈霄,却孤僻阴沉,是不少人忌惮的对象。 就连爷爷,不知为何也不太喜欢她和他来往。 所以怕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传到老师的耳朵里,进而被爷爷知晓,俩人从来不在同学们面前表现出任何认识的迹象,知道他俩有交集的人,屈指可数。 就连看他打篮球,黎穗也不是光明正大的,而是偷偷拿着他的手机,混在了一群女生中间。 很多人都在拍,所以她丝毫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也就成功地拍下了这张照片。 照片里的谈霄处在几位队友中间,面容冷淡,眼神凌厉,比起说在打篮球,不如说,他是在用打篮球的方式发泄怒气。 这样的谈霄,曾经她心疼过、或许也爱慕过,但现在再看,心里却揉杂了太多难以描述的情绪。 黎穗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照片抽出来扔掉,视线扫过角落,却不由顿住。 这是? 黎穗眯了眯眼睛,看向谈霄身后,那走出教学楼的身影。 周景淮?? 他怎么会在她拍的照片里? 哦对,黎穗想起来了,那天是家长会,爷爷身体不好,周景淮被周芷玉强迫着来充当她的家长。 她当时看到了他,于是立刻偷偷把手机塞回谈霄扔在一旁的校服口袋里,跑到他面前,好奇问老师有没有跟他说什么。 周景淮说,老师什么都没说。 黎穗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想他单手插着兜,扫了眼不远处的篮球场,又不甚在意地提醒了一句: “要早恋的话,藏藏好。” 现在想来,周景淮这张嘴不仅毒,还毒奶。 黎穗撇撇嘴,又改变想法,把照片塞了回去。 就在此时,一旁的大圣突然“汪汪”两声。 大圣的性子向来温和,不喜欢叫,这是怎么了?发现它的目光停留在这一页相册上,黎穗顿悟。 “你也想爷爷了吗?”黎穗摸摸它脑袋,把相册合上,故作凶狠地按着它脑袋警告,“别想靠爷爷求情,下次再敢拆家,我就……我就让周景淮亲你一口,毒死你。” 黎穗哼哼两声,起身换下保安服,还没来得及收拾那看起来惨兮兮的横幅,门口突然传来周景淮的声音:“遭贼了?” 黎穗怒瞪他一眼,指着那条横幅:“是不是你指使的大圣?” 周景淮这才注意到那“八个田模”。 “这说明了什么?”周景淮的眉梢微微一挑,语气非常欠揍。 “说明你那八个男模,狗都看不上。” * 黎穗的保安工作只做了三天,因为甲流请假的员工纷纷到岗,她也就功成身退了。 虽然说着可以不要工资,但经理还是大方地给她结算了。 每天两百,一共六百。 这么一笔意料之外的飞来横财,黎穗不花掉都觉得对不起这三天的暴晒。 于是第二天,她就拉着何潇雨出去大快朵颐。 餐厅是何潇雨之前就种草的一家中餐厅,正是中午用餐高峰,大厅里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何潇雨卷起一口面,还没来得及吃又放下,拉过黎穗的右手细看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伤口:“这会不会留疤啊?” “随便吧。”黎穗耸耸肩,不太在意,“我爷爷手上各种疤,也没管过。” “我说你一大美女,怎么对自己这么糙啊,我记得你们市集对面就有药店吧?记得去买个祛疤膏。”何潇雨叮嘱完才松开她的手,又问,“你晚上还去开店不?” 黎穗夹了块糯米藕,甜滋滋的味道,让人心情大好:“开啊。” “干嘛不索性休息几天?” “最近靠写字,好不容易生意好一些了,能赚一点是一点。”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糖画吗?”何潇雨忍不住笑,“但我怎么感觉,你最近越来越努力了?” 黎穗突然被问住了,但很快,她又觉得这问题没必要细想。 “因为赚钱了吧,钱就是努力的动力。”这也是她过去几年兼职一直坚持的准则。 “得了吧,我看啊,你就是口嫌体……咳咳咳……”何潇雨的话还没说完,却突然被面呛住,咳得满脸通红。 黎穗吓一跳,赶紧给她递了杯水:“你慢点吃。” “那……”何潇雨指着不远处,一边咳一边用气音提醒: “你老、老公和一个美、美女……” 10、第 10 章 “哪儿?哪儿?” 一闻到瓜的味道,黎穗立刻八卦地顺着何潇雨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到周景淮和一个美女正站在不远处的电梯口等电梯。 女生的头发被发簪盘起,穿着低调的黑色职业装,但那张脸,却五官立体,明艳得丝毫不低调。 至于周景淮,就更不必说了,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皮囊。 大厅里的顾客纷纷回头,不过幸好她们坐得偏僻,而他们又在交谈,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 “我说,你这个老公,也太不靠谱了吧?上次和美女上热搜,今天和美女吃饭。” “你想多了。”黎穗喝了口水,有种吃了假瓜的无聊感,“谁约会还带文件夹啊,而且俩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有半米,我猜应该是秘书或者下属。” 何潇雨看着黎穗,啧啧感慨:“我现在确定,你是真的对周景淮没兴趣了。” “吃你的吧。”黎穗往她嘴里塞了块咕咾肉,堵了她的嘴。 一小时后,空盘行动完美结束。 俩人并肩走出餐厅,何潇雨自己打了车回家,黎穗则准备去不远处的地铁站坐地铁。 刚吃完好吃的,黎穗心情愉悦,连脚步都透着轻快,走到转角处,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在身旁缓缓停下。 黎穗歪着脑袋,等车窗缓缓降下,看到了一张更熟悉的侧脸。 “上车。” 这些天来,黎穗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周景淮的性子,他看起来凡事好商量,但实际上一旦下了决定,谁商量都不好使。 黎穗有理由怀疑,自己拒绝的话,他会下车把自己塞进去。 与其丢脸服从,不如尊贵享受。 黎穗拉开车门,很自如地坐上了副驾驶做。 “你送我到地铁站就好。”正系着安全带的时候,后座突然传来一声轻柔的问候。 “老板娘。” “……”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黎穗浑身都不适应,她立刻回头,看到了之前站在周景淮身边的美女。 周景淮主动介绍道:“我秘书,孙漫秋。” “你好。”黎穗客套笑笑,“叫我黎穗就好。” 孙漫秋微笑点头。 三个人的路程,显得有些安静,眼见着车停在了地铁站,黎穗正打算解开安全带,搭在安全带系扣上的右手却突然被周景淮按住。 黎穗不明所以,却听到一声开门声。 身后的孙漫秋已经推门下了车,俯身朝她挥挥手:“拜拜~” “拜……”黎穗那手甚至还来不及抬起来,车就再次上了路。 黎穗不解道:“你不回公司吗?” “回。” “那不顺路啊。” “哪里不顺路?地球是圆的。”周景淮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方向盘,熟练地将车拐进中央大道。 “……”黎穗一时无语,竖起右手大拇指,憋出一句夸赞,“你地理学得真好。” 在黎穗一路的配合中,迈巴赫在市集南门外缓缓停下,周景淮的右手搭在方向盘上,手腕上的黑色手绳,被路灯的昏黄光亮包裹,跟什么高端独家定制似的,一点看不出只要35块。 像是想起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到了黎穗面前。 黎穗低头一看,全是外国文字,甚至不是英语:“这什么?” “孙秘书推荐的,听说对祛疤很有效。”周景淮扫了眼她的手背,“记得涂。” 黎穗怔了怔才伸手接过,极其不熟练地挤出一句:“谢谢。” 周景淮倒是没有在意,又问:“明天晚上在店里吗?” 黎穗把那小小的盒子塞进口袋:“应该在,怎么了?” “周景丞吃了你上次做的,说还想吃,我明天带他来。” “上次?”黎穗回忆片刻没找出答案,“我什么时候给他做过?” “你的草书作品。” “……”原来那副糖画,被周景丞吃了。 虽然平日里没怎么见周景丞吃过糖,但黎穗多少有些欣慰,可算找到了周景丞像小孩子的一面。 她一口答应。 这回安全带解得十分顺畅,但黎穗还没开门下车,周景淮又开口了。 “还有个问题,你可能想问。” 黎穗回头:“什么?” “孙漫秋之所以成为我的秘书,是因为,她是那场招聘上笔试面试双重第一的应聘者,于公,我没有不录用她的理由。” 黎穗顺口接了一句:“于私呢?” 周景淮目光沉着,坦然道:“没有于私。” “哦。”黎穗点点头,下了车。 沿着鹅卵石小径一路往里走,黎穗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半途,她突然停下脚步,疑惑地挠挠头。 不对啊。 她什么时候想问了? 关她屁事啊? * 翌日,兄弟俩果然来了。 夜色下,周景淮穿得非常随意,白色的宽松t恤和黑色休闲裤,额前吹落着几缕碎发,右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而周景丞背着手,面无表情,宛如老干部巡查。 “进来吧。”黎穗一边戴手套,一边问,“姐姐只会画十二生肖,要给你画只老虎吗?” 她记得,周景丞是属老虎的。 “我要写字。”周景丞说。 “也可以啊,写什么?” “岁月静好。” 这个词,黎穗上一次看到,好像是在周芷玉的朋友圈里。 黎穗嘴角一抽,这小孩儿,到底几岁啊?怎么取向这么……成熟? 但黎穗没有评价,大手一挥,很快完成了这幅糖画。 周景丞接过,又说想去其他地方逛逛,周景淮也没有阻拦,随他去了。 黎穗倒是有些担心:“你要不要陪着一起啊?他一个小孩子,万一被拐什么的……” “他不拐别人就不错了。” 黎穗看着那沉稳又淡定的背影,心想,确实,与其担心周景丞,不如担心一下另一件事。 黎穗默默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口罩递给他:“你要不……戴上?” 周景淮的视线往下一扫,右手却插在裤兜里,完全没有接的意思:“我长得很丢你脸?” “倒也不是。”黎穗压低了声音,“你不是前阶段才上过热搜嘛,虽然几率不大,但万一有人认出你。” 周景淮到底还是听话地把口罩戴上了。 “老板?请问能画龙吗?”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甜甜的嗓音。 “可以的!”黎穗立刻转回身,双眸弯成了月牙,“简单款六元,复杂款十一元。” “我就要六元的吧。” “好。”黎穗用铜勺舀起糖浆,全神贯注地在石板上作画。 因为全程低着头,黎穗并没有注意到女生的眼神正若有似无地停留在她身后的周景淮身上,直到头顶传来女生低声的询问:“请问那个帅哥,是你男朋友吗?” 黎穗把糖画交给她,回头一看,周景淮正悠闲地靠坐在角落的木椅上玩手机,黑色口罩其实并不能遮挡一个人的颜值,反而多了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 黎穗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头:“我表哥。” “难怪你俩看起来有点像。” ? 黎穗不服:“那我可比他好看多了。” 女生笑了笑,俯身压低声音问:“哎,你表哥单身吗?” 这她该怎么说?说单身显然是骗了人家,但说已婚,万一周景淮也觉得这女生合眼缘,那她岂不是耽误了一段姻缘? 黎穗嗓子里仿佛噎了团棉花,半晌挤出一句:“他……目前是已婚。” “啊……”女生遗憾似的拖着调。 “但是过段时间可能就离了。”黎穗有商有量的,轻声安慰道,“你要是不嫌弃二婚男的话,要不隔两个月再来?” “……” * 周景淮没有听到俩人的轻声细语,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游戏,手机上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周景丞:【哥,想买这个。】 底下的照片里,是一套故宫角楼模型,做得非常精致,价格显然不低。 周景淮:【跟妈说。】 周景丞又发过来一张照片,是刚才黎穗画的那副糖画。 周景淮:【?】 周景丞:【我给你和姐姐起的cp名,你要吗?不要我就吃了。】 “……” 周景淮:【转账10000.00元。】 周景丞收了钱就跑,根本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这小子。 周景淮点开图片,但还没等他看清楚,“啪”一声,店里突然陷入黑暗。 黎穗吓一跳,本能地朝外看,但其他店都依旧灯火通明,看起来,应该只是自家店里的线路问题。 两个月来,黎穗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放下手里的勺子:“我出去看看。” 还没等周景淮回应,黎穗就跑了出去,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打算绕到店后面看看线路。 过道里没有灯,手电筒照射范围外黑暗得不见五指,黎穗正缓步前进,下一秒,胳膊突然被人攥住。 黎穗吓一跳,猛然转身,手电筒从下往上,照在周景淮的脸上。 饶是再帅的一张脸,此刻也变得令人后背发凉。 “啊!”黎穗惊恐地往后退,一时忘了身后就是墙壁,脑袋差点直直撞上,幸好周景淮未卜先知似的,右手扶在她脑后,当了回靠垫。 黎穗惊魂未定:“你怎么过来了?” “凑热闹。” 周景淮收回手,绕到屋后,果不其然,电箱不知为何打开着,一根黑色的电线断成了两截。 他蹲在草地上,拿着她的手机照向断裂处,细看了会儿。 “不像自然断裂。” “被人剪断的?”黎穗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会不会是上次的油腻男报复?或者是,肮脏的商战。” “也不像是剪的,等会儿调监控吧。”周景淮转过头,悠闲地敲着竹竿。 “便宜价,五十,先给你修了。” 11、第 11 章 “便宜价,五十,先给你修了。” 面对这种敲诈,黎穗痛心疾首:“你是不是人,比之前我爷爷找的师傅还贵二十。” “一分价钱一分货。”周景淮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现在就去调监控!我才不出这五十。”黎穗抓着他就走。 然而监控显示,在断电前的一小时内,都没有任何人进入过那片区域。 唯一的“光顾者”,是一只小狗。 可惜,由于太过昏暗,完全看不清小狗的长相,只隐约能看到,狗脖子上系着一根牵引绳,看起来应该不是流浪狗。 虽说冤有头债有主,如果真是被家养狗咬断的,那维修的费用自然要找狗主人要。 但这乌漆嘛黑的…… 连一旁的保安也忍不住劝道:“凭这,怎么找啊?不然就吃点亏算了吧,有这找的时间,都赚回来了。” 黎穗犹豫片刻,刚想答应,却听到周景淮问:“电脑可以借用一下吗?” “啊?” 对于周景淮的要求,保安不理解,但俩人刚来的时候,市集负责人就打来过电话,让他全权配合,所以他很快点头:“当然可以,您随便用。” 黎穗不明所以地看着周景淮拉开椅子,不知道从哪儿下了一个看不懂的软件。 很快,电脑屏幕上的监控截图,慢慢变得清晰,小狗的样貌被逐渐还原——是一条棕黄色的中华田园犬。 随即,不同监控素材被导入,屏幕切出若干小窗口,随着下方代码不断变动,九个不同位置的监控视频几乎同时定格。 每个小画面右上角显示着不同时间,但画面中心的主角,毫无意外都是那条小狗。 19:20它进入了屋后,19:28出来。 19:35出现在一家刺绣店门口。 19:42出现在通往南门的小径上。 19:50它跑出南门。 黎穗这才记起来,自己是在哪儿见过这条小狗——在南门口的另一个糖画摊旁。 “兄弟,你好牛啊。”保安拍拍周景淮的肩膀,“你这什么软件啊?” “大学时候跟别人一起搞的小玩意儿。”周景淮一语带过,看向黎穗问,“打算怎么解决?” 黎穗想了想,但凡小狗身后跟着人,她都会觉得这可能是一场肮脏的商战。 但看监控内容,应该纯属巧合。 门口那位奶奶,让她不由想起爷爷,黎穗最终还是软了心。 “算了吧。”黎穗安慰自己,“也没多少钱。” 周景淮便没再说什么。 俩人从保安室回到店门口,却意外地看到那位奶奶正牵着“肇事狗”四处张望。 看到她,奶奶立刻迎了过来,抱歉地伸出手,手心里是一截包裹在电线外的蓝色保护软管。 “不好意思啊,我刚看旺旺叼了一截这回来,我就猜它大概又是咬了哪里的电线,进来一看,果然有一家断电了。” “奶奶。”黎穗有些惊讶,“您知道我是这家店的老板?” 奶奶笑笑:“你爷爷还在的时候,我们经常遇到,他总跟我提起你,还给我看过照片。糖画现在没什么年轻人爱做,你能继承下来,你爷爷一定也很开心。” 明明算是竞争对手,但在眼前老人的眼睛里,黎穗看不到丝毫对手间的戒备,有的,只是满满的欣慰和期待。 于一些心怀热忱的老一辈手艺人而言,似乎赚钱并不是第一位,有人做,才是第一位。 看着眼前老人慈祥的面容,黎穗一瞬间有些鼻酸。 “你看看修电线要多少钱?”奶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略显老旧的红色钱包,里面放着一些纸币,她低头挑选,拿了其中唯一的一张百元大钞。 “你看这够不够……” “不用这么多的。”黎穗从里面抽了一张十块钱,“这就够了。” “这够了?你放心,奶奶摆摊是因为没事干,不缺钱的。” “真的够了。”黎穗安慰她道,“我有认识的电工师傅,能给我便宜价修好。” “那就好,那就好。”奶奶牵着狗绳,又一次道歉,“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的。” 黎穗送走了奶奶,却发现周景淮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瞪他一眼:“干嘛?” “还以为你不会收她钱。” “为什么不收?损人财务,赔偿是应该的,而且我不收钱,她估计也不安心。” 黎穗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张二十,加上奶奶给的十块,豪气地甩他手里,扔下一句:“来!周师傅!请开始你的表演!” 周景淮:“……” * 折腾这一遭,店里重新亮起灯时,已经闭市了。 黎穗核算了一下今天的营业额,接近三百,在只营业了大概三个小时的前提下,已经算很好了。 她收拾好工具,看着空荡荡的小径,才想起:“丞丞呢?” 周景淮说:“让司机送回去了。” “哦。”黎穗拿起钥匙,食指勾着环,转了一圈,“那你今天,就跟我体验一下步行回家的快乐吧!” 周遭的店铺黑了大半,路旁彩灯却依旧光影绰绰,可能是因为心情好,连带着月色似乎都变得温暖。 四周很是安静,路上除了个别店铺老板以外,没有任何游客,但也因此,地上散落的垃圾清晰可见。 “怎么每天都有这么没素质的人啊,垃圾桶就几步路都懒得走,这种黏糊糊的东西让我怎么搞!多少次了!” 黎穗顺着声音望去,不远处的保洁阿姨正蹲在地上,骂骂咧咧地用铲子收拾着地上的垃圾。 作为咸鱼老板,黎穗这是第一次在闭市后回家、第一次知道原来保洁阿姨会在闭市后的深夜来打扫。 自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抱怨声。 黎穗顺道捡起了脚边的一个塑料袋,跑过去想扔垃圾桶里,低头一看却发现,阿姨正费心铲除的“垃圾”,正出自她手下。 一个大大的“张”字,一半碎裂,一半已经因为炎热融化成了糖浆,黏在鹅卵石上,被不知道多少人踩踏过,成了黑乎乎的一团。 那一刻,黎穗突然僵住了脚步。 她的脑海中,响起了这些天听到的一些路过游客的对话。 “不就是写字吗?回去熬点糖浆,我都会写。” “我觉得门口那个小摊画得好像更好,要不我们去买那个吧?” “哎呀,这东西不就是买来拍个照发朋友圈的嘛,还真有人吃啊?全是糖,太不健康了。” …… 黎穗愣愣定在原地,直到眼前突然变黑。 周景淮的右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再放开时,保洁阿姨已经拎着垃圾袋离开,地面上干净得一如平时。 氛围一下变冷。 黎穗低着头沉默不语,直到听到周景淮温声问:“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明明觉得只要赚到钱就行,可是看到糖画被扔掉、被踩踏,还是会觉得难过?” 黎穗惊讶抬头:“你怎么知道?” 她的确一直觉得,钱货两讫,至于顾客如何处理这些糖画,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里,但是这一刻,黎穗心里有一道强烈的声音响起。 它们本不该是垃圾的。 她曾见过爷爷画的糖画,虽然买的人少,但每一位顾客眼里的惊艳不是假的,或许,是因为她画得不行,才使它们成为了拍照留念后就随意丢弃的快消品。 周景淮拉着她在旁边的长椅坐下,轻风拂面,却吹不散黎穗头上的乌云。 “黎穗,你为什么不喜欢糖画?” 不喜欢的印象,像是刻在脑子里,可是是什么时候刻上的?黎穗想了许久才找到答案。 “应该是……六七岁的时候吧,爷爷在公园里摆摊,没人的时候就会按着我的手教我画。我每天看着小朋友成群结队地在草坪上玩,其实心里也想去,但又怕爷爷失望,所以就只能强压着期盼,画着我觉得非常无聊的十二生肖。那时候我越看它们,就越觉得讨厌。”黎穗叹了口气,“后来渐渐长大,倒是没这么讨厌了,就是还是觉得兴趣不大,因为我觉得这只能当个兴趣,赚不到钱。” “但是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避让是本能反应,那天,你为什么宁愿受伤也要接住?如果钱那么重要,为什么不要赔偿,反而要求对方吃完?” 黎穗被问愣了,这些天来,她从来没有在意也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 她无法回答,就像她也无法回答,为什么此刻会失落一样。 难不成,真的如何潇雨所说,她纯纯口嫌体正? “周景淮。”黎穗偏过头看他,月光在她眼睛里,洒下了细碎的光,宛如易碎的黑曜石,“你说,喜欢做一件事情,是什么感觉?我做过很多工作,但都是为了赚钱,好像从来没有感受过喜欢的感觉。” 周景淮勾了勾唇,不答反问:“想吃海鲜面吗?” “啊?” 黎穗不理解,但黎穗确实想吃。 都怪上次点的那个外卖,给她造成心理阴影了,她之后都没敢点。 她点点头:“想。” 周景淮握着她的手腕起身:“走吧。” “现在?”黎穗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但是已经十点半了哎。” “那又怎样?”周景淮脚步加快,声音干脆又笃定。 是啊,那又怎样! 吃想吃的东西,何必在意时间。 黎穗感觉脑袋上的乌云,被拨开了大半,她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眼见着他打了车,带她去了一家中餐厅。 餐厅提供夜宵,因此还没关门,里面觥筹交错,肆意闲聊,充满着人间烟火气。 周景淮大概和老板打过招呼,服务生很快把他们带上了二楼的包厢。 黎穗拆开筷子,期待地搓了搓掌心,面上桌的一瞬间,香味四溢,黎穗的肚子很适时地叫了一声。 清亮的汤面上铺满了虾仁和花蛤,再配上大大的梭子蟹,令人胃口大开。 黎穗先吃了口虾,见周景淮也夹起一个,她突然想起张姨的话。 “你之前是不吃海鲜吗?” “嗯。” “那现在怎么吃了?” “之前不吃,不是不喜欢吃,是因为没怎么吃过,自己觉得兴趣不大。”周景淮勾了勾唇,“最近吃了几次后觉得,还不错。” 黎穗不确定,周景淮这句话,是不是意有所指,但对于她来说,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的确有些拨云见日的意味。 她突然想,她对于糖画,会不会也是如此? 不是不喜欢,只不过她根本没有好好去了解过,就因为曾经的小孩儿脾气和一些刻板印象,给了自己“不喜欢”的心理暗示。 不知不觉,一碗面下肚。 黎穗还在回味着那股鲜香,就听到周景淮说:“现在感受到喜欢做一件事,是什么感觉了吗?” 黎穗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又有点明白了。 喜欢,或许很简单,就像想吃一碗面,从半路就开始期待,吃的时候什么都不想,满心都是眼前的它。 “但是,吃东西是休闲是享受,糖画是工作,谁能享受工作啊?”黎穗抽了张纸巾,慢吞吞地擦着嘴角。 “如果不当它是工作呢?”周景淮伸手帮她倒了杯水,“黎穗,你不是当初的小朋友了,不用当它是爷爷留下的责任、不用把自己架到文化传承的高度、更不用把它当作必须做的事,单纯只当一个兴趣,去试试享受它?” 试试享受它? 这五个字,在黎穗脑海中不断环绕,慢慢变得清晰而笃定。 是啊,现在已经不是五六年前。 她没有了经济压力,她其实完全可以慢下来,去试着找找,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黎穗从来没想过,这些压在她心里不曾很谁分享过的纠结、烦恼,有一天居然会被她分享给周景淮。 但比起这,让她更惊讶的是周景淮的态度。 不知道是不是温柔的灯光迷惑了氛围,黎穗总觉得,今天晚上的周景淮,也温柔到不可思议。 接近零点,俩人才走出餐厅。 扑面而来的晚风,瞬间把她从刚才那种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拉了出来,黎穗偷偷觑了他一眼。 跟心有灵犀似的,周景淮也看了过来,似乎在问:怎么了? 黎穗的食指关节蹭了蹭鼻尖,低声问:“你这两个月,是去上了什么平心静气禅修班吗?” 周景淮气笑了:“什么?” “不然为什么,脾气突然变这么好?好到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周景淮投来一个看傻子般的眼神。 黎穗莫名松了口气。 “……谢谢,这下习惯了。” 12、第 12 章 黎穗给了自己一个上午的时间,去测试自己能否享受画糖画这件事。 不局限于传统图案,她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白色的石板上很快出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哭唧唧流着眼泪的小狗、不算规整的小猫爪,还有她自己觉得画得最成功的一坨便便。 灼热的糖浆再次缓缓流下,先是一个圆,画出眼睛和嘴巴,然后是头顶的三根毛,再是圆鼓鼓的腹部和四肢。 在画最后一笔时,周景淮的右手撑上餐桌,低头欣赏了一番。 黎穗指向石板上的图案,表情嘚瑟:“你猜,这个作品叫什么?” 周景淮:“中年三毛。” “不。”黎穗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这叫,三十年后的你。” 周景淮没什么反应,拿过她手里的铜勺:“我试试。” 黎穗起身给他让座,还难得贴心地抬着他的手腕,告诉了他基本的手部操作要求。 但初次上手,周景淮很明显把握不准勺子倾斜的角度,不是太少就是太多,黎穗恨铁不成钢,索性把掌心贴在了他的手背,微微使力。 “差不多这个位置,然后你慢慢移动。” “这样?”周景淮学得不行,但态度倒是十分端正。 先画了一个半圆,底下横线封口。 然后又在横线上画了一扇小门。 见他停下,黎穗愣了愣:“这就好了?” 周景淮:“嗯。” “这是啥啊?寿司?土房子?” “这个作品叫——”周景淮站起身,欠嗖嗖丢下一句,“一百年后的我们。” 黎穗嘴角一抽。 哦,是坟墓。 这个上午,在俩人的插科打诨下,过得尤其快,黎穗一抬头,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画了三个小时。 她记得之前看到过,在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心流,大概是指人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会投入忘我,甚至达到忘记时间的状态。 黎穗以前也有过类似感受,比如在打游戏的时候。 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画糖画的时候感受到这种状态。 甚至,抛去束缚和界限,她没有了往日歇业时的疲累,反而有种还能再画几个小时的亢奋感。 唯一遗憾的是,自学出来的成品,线条不够流畅、衔接有问题、整体不够美观……实在达不到能给外人看的程度。 对此,周景淮给了她一个真诚的建议:去南门偷个师。 “文化人的事情,怎么能叫偷呢。”黎穗一边往南门走,一边给自己肯定,“这叫学术交流。” 摆糖画摊的奶奶还坐在树荫下,专心致志地帮眼前的一对母子画着糖画。 棕黄色的小狗依旧惬意地匍匐在奶奶脚边,享受着傍晚的凉风。 黎穗排在那位妈妈身后,目光聚集在纯白色的石板上。 随着奶奶的右手快速移动,不到二十秒,一个生动形象的奥特曼就出炉了,他双腿叉开站立、左手握成拳、右手高高举起,做着迪迦奥特曼变身后的经典动作。 奶奶小心翼翼地把竹签压了上去,递给眼前的小男孩。 没有一个男孩子能不爱奥特曼。 果不其然,小男孩爱不释手,双手高高举着,还不忘和妈妈炫耀:“妈妈!是迪迦!迪迦!” “我看你像敌家派来克我的。”妈妈虽然语气嫌弃,付钱时却带着笑意。 “谢谢啊。”她向老奶奶道了谢,牵着儿子的手,从黎穗身边经过,“怎么不吃啊?买了又不吃,尽浪费钱。” “妈妈!这太帅了!我舍不得,我能不能明天带去学校给我同学看看?”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 …… 母子渐行渐远,奶奶的视线从他们的背影移动到她身上,很明显愣了下,放下铜勺,尴尬地搓搓手:“是不是修电线的钱不够啊?” “不是不是。”黎穗连连摆手,“奶奶,您能帮我画一幅糖画吗?” “啊?”奶奶或许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行啊,你想画什么?” 黎穗看着角落的二维码,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块的纸币放进了纸盒里。 “别。”奶奶拿着钱想还给她,“奶奶送你。” 黎穗婉拒一番,自己根据售价,找了自己九块钱找零:“奶奶,我想画……一株麦穗。” 奶奶并不意外:“你的名字是吧?你爷爷跟我说过,她孙女儿叫穗穗。” “嗯。” 熟能生巧,即便只是随机点的主题,奶奶依旧画得如鱼得水。 等把那株弯着腰的麦穗拿到手里,黎穗不由惊叹,那一颗颗麦粒,均匀饱满,充满着盎然的生机。 她突然想起爷爷曾经跟自己说的话。 他说,种地用不用心,来年的麦穗会告诉你答案,这就是她名字的来源。 黎穗想,那么糖画用不用心,或许,顾客的态度,也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袭上心头。 可是那其中,却又好像掺杂着一些难言的情绪,连黎穗自己都说不清。 她向奶奶道了谢,转身刚想走,却又突然被对方喊住。 “穗穗。” 黎穗疑惑回头。 奶奶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说:“我差点忘了,你爷爷之前有些东西留在我这儿了,你要有空的话,等我一会儿?” 黎穗惊讶地回到摊位前:“什么东西啊?” “是一些书。”奶奶指了指对面的小区,“我家就在那儿,我回去拿。” 书? 黎穗倒是记得,爷爷闲暇的时候喜欢看书,但爷爷去世前后兵荒马乱,她完全没注意,那些被爷爷视若珍宝的书去哪儿了。 看着对面的小区大门,黎穗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慈祥的奶奶,应该就是爷爷生前偶尔会提起的、住在市集对面的许梅。 想着书应该不少,黎穗主动道:“奶奶,我和您一起吧,您一个人不好拿。” “也好。”许梅没有拒绝,推着小三轮带着黎穗穿过马路。 越过篮球场,走进楼道电梯。 黎穗伸手想按楼层,便问了一句:“奶奶,您家住几楼啊?” “哎哟,有点忘了。”许梅眉头皱起,似乎在回想。 黎穗还以为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安慰道:“不急,您慢慢想。” “我好像是放在五楼那套,还是六楼来着?哦不,好像是八楼。”许梅笃定地点头,“对,就是八楼。” “……”黎穗震撼得忘了按楼层,“奶奶,您家,几套房啊?” “就三套。”许梅笑笑。 就……三套。 如果能在寸土寸金的区域拥有三套房,黎穗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么开朗。 她又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贫富差距。 昨晚许梅说自己不差钱的时候,黎穗还以为只是逞强,主要是她每天早出晚归地摆摊,实在让人误解。 黎穗按下八楼,好奇地问:“您都不缺钱,为什么还出去摆摊啊?” “人老了啊,就怕没事干。”许梅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一边低头找八楼的,一边说,“我儿子也说我是没事找事,但我就觉得摆摊的时候开心,比闲在家里开心多了。” “您是从小学的糖画吗?” “哪能啊,退休后才开始学,也就……十多年吧。” 许梅推门进屋,客厅里宽敞明亮,收拾得干干净净。 帮她倒了杯水,许梅说:“你坐一会儿啊,在房间里,我去拿。” 黎穗本想帮忙,但想着贸然进卧室,也不礼貌,便作罢了。 “哎哟!你怎么在家啊?” 卧室里突然传来许梅惊喜的声音,黎穗疑惑地探头看了眼,但完全看不到房间里,只听到许梅催促:“正好,帮我把这个箱子搬出去。” 一道低沉的男声带着困意问:“这什么啊?” “让你搬你就搬,快点。” “知道啦——” 伴随着拖长的语调,嘻嘻索索的声音响起,黎穗有些尴尬地攥了攥手里的杯子,下一秒就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抱着纸箱走了出来。 对方看起来一米八出头,健康的小麦肤色,头发偏短,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和阔腿短裤,看到黎穗,对方明显愣住,问了句:“你谁啊?” “有没有礼貌。”许梅一巴掌拍在他后背,“这是黎爷爷的孙女,穗穗,你该喊姐姐。” 许梅转头又向黎穗介绍:“这是我孙子,江灼,现在在理工大学上大三。” “你好。”黎穗微笑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起身想要接过他手里的纸箱。 “挺重。”许梅拍拍江灼的手臂,让他把纸箱放在茶几上,还不忘夸赞,“穗穗现在接手了他爷爷的小店,你看看人家,多孝顺。” 江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问:“旗袍店旁边那家?” “啊。”黎穗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点头应道,“对。” 江灼也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回了房间。 “哎你这孩子,没礼貌。”许梅看着他的背影低声斥责。 黎穗倒是没在意,她打开箱子,拿出了最顶上的一本《糖味溯源》,好几页页角几乎被磨烂,足可见这些书,爷爷翻过多少遍。 遇到一些不认识的字,他还认认真真地在旁边写了拼音和备注。 看到熟悉的字迹,黎穗鼻子一酸,但还是忍住了。 “奶奶,我爷爷这些书,怎么会放在您这儿啊?” “你爷爷当初跟我说,他……”许梅叹了口气,才接着说,“他走了之后,要是这糖画店关了,这些东西就放我这儿,随我处理,要是店开了超过三个月,就让我把东西给你,也不知道这老头子怎么想的。” 许梅不懂,黎穗却一下就明白了。 爷爷或许是觉得,如果他去世后,店关了,那说明她对糖画确实没兴趣,那么他选择把这些书留给同样热爱的朋友,一是为了书有归宿,二也是为了不给她平添压力。 但如果店还开着,这些书,或许就是爷爷留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 在生前,对于这些事,爷爷没有提起一丝一毫,他把做选择的机会完全留给了她自己。 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被扔进了湖里,嘭一声,砸起阵阵涟漪,余韵许久没有消除。 黎穗好像能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她深吸一口气,和奶奶道了谢,费力搬起眼前的纸箱子。 “太重了吧?”许梅伸手欲接,“要不让小灼帮你搬回家。” “不用不用,我可以的。”黎穗捧着箱子,艰难出了门。 许梅便也没有再坚持。 门轻轻合上。 许梅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正盘算着晚饭做什么,门铃却又响了。 她随手放下围裙,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黎穗捧着大箱子气喘吁吁,嘴角却高高扬起,站在昏暗的走廊里,眼神格外明亮。 “许奶奶。” “我能跟您学画糖画吗?” 13、第 13 章 糖画小店的门口挂上了“老板被外星人抓走,暂时歇业”的木牌。 黎穗每天就搬个凳子坐在许梅旁边,跟着她学糖画。 糖画没有图谱,所有的图样都存在在手艺人的脑子里,日子一天天过去,黎穗脑海中的图样越来越丰富,画的过程中,抖、提、顿、放的节奏也越来越熟练。 黎穗也是此刻才发现,她在画糖画这件事上,居然颇有天赋,基本上看许梅画一遍,她就能记住步骤,而且不会再忘记。 她不禁有些恍然大悟,为什么小时候爷爷会逼着她学,或许就是因为,爷爷看出了她的天赋,不忍她浪费。 再加上本身的基础,糖画这件事,黎穗学得比普通人更为顺利。 不过才半个多月,许梅就说,如果只是想做一个糖画摊主,那她已经可以重新开张了。 可黎穗反而觉得,她不仅仅想局限于此。 她现在所学的东西,都来自于许梅,几乎没有个人特色,即便小店重新开张,也只会分流许梅的顾客。 越是深入去学,越是兴趣来了,黎穗就越是,想画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可是,什么才算不一样的东西呢? 黎穗趴在沙发上,一边思索,一边无聊地刷着短视频,刚滑几下,一张熟悉的脸孔突然映入眼帘。 大数据实在太可怕了。 都开始给她推送周景淮的演讲了。 吐槽归吐槽,黎穗还是带着好奇心看了一会儿,视频只截取了他大学时期一场演讲的开头。 “我们最近在开发的游戏名为宝物记,是一款以文物为原型的模拟经营对战手游……” 视频里的周景淮,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少年意气,饶是黎穗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当年在大学校园里看到这样的男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人在谈论喜欢并擅长的东西的时候,那种意气风发,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根本无需刻意塑造。 黎穗不知不觉又看了一遍。 都说如果重复播放一个视频,大数据会默认你对此感兴趣,之后就会给你推送大量相关内容。 黎穗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之后她刷到的十个视频里,起码有一个是关于周景淮,或者关于骤雨科技的。 【占据国内青年富豪榜榜首的他,究竟有何实力?】 【新游戏1周狂赚1个亿,周景淮的事业运,我接我接我接!】 【周景淮,一款别人家的总裁!】 【到底谁这么有品在玩宝物记!原来是我自己哈哈哈哈哈】 “……” 黎穗默默退出了app,但是刚才的那些声音,却跟余音绕梁似的,不断在黎穗脑子里回响。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黎穗脑海中蹦出了一个词: 文物。 这倒是……一个感觉还没什么糖画手艺人涉足的领域。 爷爷什么书籍都爱看,其中也就包括历史文物类,黎穗小时候没什么娱乐方式,就跟着看了不少,渐渐培养起了兴趣。 但她一直觉得,也就是感兴趣罢了,没到称得上喜欢的程度,所以报考大学的时候,现实就业问题成了她更重要的考量。 她几乎立刻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跑到书房想找许久前买的那本展览图录。 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丢哪儿了。 “周……”她本能出声求助,才想起周景淮还没回来。 难不成加班?他要是彻夜不归,那她今晚岂不是自由了? 喜悦一瞬间涌上心头,却也在一瞬间,如潮水般褪去。 黎穗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定点投喂的猫,养成习惯了之后,突然对方不见了,难免不多想。 她回到餐桌边,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他从来没这么晚还不着家过,外面天气也不太好,阴沉沉的,狂风大作,难不成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她拿过桌上的手机,正想给周景淮发消息,对方的消息却先来了。 周景淮:【有空陪我去一趟医院吗?】 黎穗蹭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 真出事了? 不会撞车了吧? 还是被车撞了? 她一边换鞋,一边回消息:【你在哪儿啊?】 周景淮:【楼下草丛。】 黎穗:? 黎穗一头雾水地下了楼,很快在门口的草丛边看到了蹲着的身影。 西装外套被脱下,挂在手臂上,里面的黑色衬衫,袖口被卷到肘部,露出两截精瘦的手臂。 侧颜的轮廓,被昏黄的路灯光亮勾勒得越发清晰。 他眼眸低垂,神色严肃,不知道在看什么。 黎穗走近了,才发现躺在他面前的是一只灰不溜秋的小猫。 他回国那天,黎穗曾见他用狗尾巴草逗过它,后来当保安的时候,她也试图喂过它。 当时它虽然瘦弱,但还算灵活,可是现在,却无力地趴着,额头顶着不知从哪来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已经结成一块。 “它怎么受伤了?”黎穗蹲在他身边,有些心疼地看着。 “被人砸了吧。”流浪猫大多对人有很强的防备心,但周景淮伸手碰了碰它,却没有被拒绝。 小小一只,被他掌心合拢轻易捧起。 俩人很快开车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看着医生给小猫处理伤口,得到了“不严重”的保证,黎穗才放下心来。 她偷偷看了眼一旁正和医生沟通的周景淮,突然觉得,有一点点陌生。 高三那一年,黎穗一直都是住宿在学校,假期除了周芷玉邀请,也很少去周家。 虽然听从爷爷的话,认了周芷玉为干妈,但说到底,她骨子里有一股傲气,不愿意让别人觉得,她在攀附周家,所以潜意识里一直在尽可能地减少和周家的接触。 高考结束的那天,她抱着脏兮兮的大圣,却没有钱送它去宠物医院,她想起,周家的司机好像以前在农村当过一段时间的兽医。 所以时隔许久,她迫于无奈,再一次踏进了周家的大门。 但不巧的是,那段时间司机请假去了老家奔丧,客厅里只有刚回国过暑假的周景淮。 他站在落地窗边,用流利的英语和电话那头的人沟通,听到开门声,才转过身来。 见到是他,黎穗一瞬间有些慌张,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狗,连声解释:“我用校服包着,不怎么脏。” 周景淮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应了一声,挂断后,走到她面前低头看了眼,淡淡问:“哪来的?” 黎穗说:“捡的,应该是被人打伤的流浪狗。” 周景淮拨开小家伙脑袋上脏兮兮的毛,但因为沾着血,伤口几乎看不清。 “银狐犬,你确定是流浪狗?”不知为何,黎穗听出了几分“你哪儿偷的狗”的意味。 她点头道:“确定。” “先送医院。” 黎穗欲言又止,最终坦诚道:“我没钱。” 眼见着周景淮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黎穗张了张嘴,想拒绝,但低头看到大圣的情况,最终还是觉得救狗最重要。 于是她加快脚步,跟着他去了宠物医院。 那次的钱,1900.41元,是周景淮出的,回家的时候,她提出要一个他的支付宝账号,信誓旦旦一定会还给他。 不知道他有没有放在心上,但黎穗一直记得。 三天之后,她加了他的支付宝好友,然后给他转去了第一笔省吃俭用存下来的还款,50元。 后来的半年里,黎穗只要凑够200就会给他发,周景淮从来只收钱,没有回复过,直到最后一次,她一次性还了250.41元。 周景淮破天荒回了一句:【骂这么委婉。】 这才发现这个数字有歧义,黎穗也第一次回了文字:【不是骂人,就是正好是这个数。】 那可以说是俩人第一次在网上聊天,隔着半个地球。 不是微信,不是企鹅。 诡异的,用的支付宝。 在那段还钱的时间里,不知道是周景淮创业太忙了,还是本不在意。 反正,他从头到尾没有关心过大圣一句,所以黎穗一直觉得,他确实是那种没什么同情心的富家少爷。 但没想到,此刻他居然也会因为卑微的生命而奔波。 黎穗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周景淮的认知,好像太过浅显了些。 额头上突然被人轻轻弹了一下,黎穗回神,听到周景淮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黎穗摇摇头,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听到医生说的。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迷茫,周景淮低头翻了翻手里的缴费单:“医生说需要留这儿观察三天,如果顺利,三天后就可以接回家。” “你要养它吗?”说完怕周景淮误会,黎穗又赶紧补充,“我没有不让养的意思,养的话,大圣还能多个玩伴,就是有些意外。” 周景淮觑她一眼:“意外什么?” “当初大圣也受伤了、也很惨啊,你为什么对它那么冷漠?”黎穗撇撇嘴,为大圣鸣不平,“难不成,你喜欢猫不喜欢狗?” 周景淮似回忆了一番当初的场面,凉凉抛出一句: “大圣,丑了点。” “……”虽然大圣当时被人把毛剪得乱七八糟的,身上又脏,确实不好看,但他未免也太颜控了吧? 黎穗想起一件事,顺势问:“那我呢?我那时候也很丑吗?你为什么对我也冷漠?” “那倒不是。”周景淮理所当然地说。 “那单纯是我没素质。” 黎穗:“……” 14、第 14 章 三天后,小猫被接了回来。 医院照顾得很好,小猫看起来也比当初精神了很多。 浑身干净的样子,才让黎穗看出来,这是一只绿眼睛的狸花猫。 一开始,小猫对她还有些防备,但在黎穗的猫粮诱惑下,它终究还是缴械投降。 叼着猫粮蹭地跳上沙发,小猫跟粘人精似的,又趴回了周景淮的腿上。 黎穗看看它,再看看蹲在一旁、满眼好奇的大圣,不由腹诽,大圣这狗,通体洁白,看起来还有点狐狸样,多好看啊。 哪里丑了? 没审美的周景淮。 “我听到了。” ? 黎穗脱口而出:“我又没骂出声。” 周景淮幽幽投来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你的表情,骂挺响。” 黎穗:“……” 清了清嗓子,黎穗识相地转移话题:“对了,既然准备养,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周景淮闲靠在沙发,右手慢悠悠地抚摸着小猫的背:“你起吧。” “我?我取名废。” “那大圣是怎么取出来的?” “那是因为……”黎穗欲言又止,拿着薯片的右手,停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自如,“你看过西游记吗?唐僧每次被抓,孙悟空都会突然出现救他,我觉得大圣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 周景淮说:“那就叫沙僧吧。” “太难听了吧。”黎穗不服气,“人家长得跟小公主一样,你管人家叫沙僧。” “那就叫公主。” “可以。”黎穗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上,脑袋靠近他大腿,右手食指点了点猫咪的脑袋,“公主,挺好听。” “小名沙僧。”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她仰起头,刚洗过澡,额头前的刘海还半湿着,连带着漆黑的瞳仁,看起来也湿漉漉的。 周景淮拿着遥控器,把电视调到了晚间新闻。 “什么?” “爷爷以前说我话多,跟唐僧似的,如果公主小名叫沙僧的话,咱家四个,大圣唐僧沙悟净都有了,那你岂不就是……” 黎穗憋着笑,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是什么?”因为她这个仰头的姿势,周景淮很顺手地用右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双眸微微眯了下,低头时,眼里带着笑。 四目相对。 黎穗的身子陡然僵硬,下巴处的热度,似乎在往脸上蔓延,周景淮也意识到了什么,收回手,食指和拇指不动声色地捻了捻。 黎穗用双手撑着沙发,飞快地往后退去,清了清嗓子,低声嘟囔:“白龙马,你是白龙马。” 客厅里突然陷入一阵莫名其妙的沉默,幸好电视机里还算热闹,黎穗暗暗呼了口气,拿过茶几上的手机,开始给猫猫狗狗拍合照。 一旁周景淮顺口道:“发我一张。” 黎穗大方地给他发去好几张,都是大圣和公主的合影,刚才略显尴尬的氛围,似乎也就此翻篇。 “你要来干嘛?”黎穗好奇地探过脑袋,发现他居然在发朋友圈。 黎穗的朋友圈里人实在太多了,一小时不刷就有无数条,所以她刷朋友圈的频率反而很低,也因此几乎没有看到过周景淮发的东西。 他此刻的举动,倒是让黎穗有些好奇了。 黎穗点开微信,发现他刚刚换了头像,就是她发给他的其中一张合照——公主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大圣背上,而大圣微张着嘴巴,一脸乐意。 黎穗偷偷觑他一眼,点进他朋友圈,看到了他刚发的一条—— 文案是一猫一狗两个emoji表情。 配图是另一张合照,公主闭着眼睛侧躺着,脑袋靠在大圣的肚子上,大圣则微眯着眼睛,看起来惬意又嘚瑟。 黎穗在底下,看到了共同好友之一徐昭礼的回复。 【这狗长得真像你,人模人样的。】 黎穗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来。 她将他的朋友圈往下滑,不由惊讶,原来他发的频率并不低,几乎每隔三四天就会发一条,但都是这两个月内的,不知道以前的是不是删了。 有时候是在球场和人打篮球,有时候是在游泳,更多的时候,发的是新学的菜色,每一样,都直戳她的味蕾。 真是……有活力的良家煮夫一枚。 黎穗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胡思乱想着,在大概半年前,她朋友圈的风格好像也是这样的。 不像现在,朋友圈都长草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他感染,黎穗也点开了自己的朋友圈,但他刚发了合照,她肯定不能发一样的,不然俩人的关系一目了然。 她犹豫片刻,把另外一张她和公主大圣的合照加了漫画滤镜,这样就只能大致看到画面里是一人一猫一狗,但看不出具体样貌。 时隔半年,黎穗发了第一条朋友圈。 没有文案。 却好像是一个新的开始。 发完不久,就跳出了不少点赞和评论提醒。 一米外的周景淮给她点了个赞,连许久没有联系的小说网站编辑,也像是被她的动态提醒,在点赞后,给她发来了消息。 甜橙:【我的宝!你休息好几个月了,还不准备开新书吗?】 黎穗像是被人一拳打醒。 最近太沉迷于糖画,她几乎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份职业。 她赶紧回复:【在准备呢,快了快了。】 甜橙:【你这个回复,让我想起我昨天约我朋友,我朋友说在路上了快到了,结果我打她家里座机,她秒接。】 黎穗:“……” 黎穗:【好吧,确实还没有头绪t.t】 甜橙倒也没有过分催促,只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让她不要休息太久,随便写写也好,不然再提起笔,会越来越困难。 这一点,黎穗颇为赞同。 所以结束聊天后,黎穗就开始陷入了沉思。 要写什么题材呢? 如果是之前,黎穗一定会往赚钱的方向想,但现在,她却发现,她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我想写什么? 好像没有特别想写的,隔了许久,她才勉强想到一个——小镇悬疑故事。 黎穗犹豫着打开短视频网站,打算看几个案件解说寻找一下灵感,然而没想到,自动推荐的第一个视频就给了她暴击。 “骤雨科技周景淮……” 这该死的大数据! 即便她的手速已经够快,但前几个字还是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黎穗偷偷觑他一眼,心里默念着: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 刷完了一个“杀过人的都知道”系列解说,周景淮都没有什么反应,黎穗暗暗松了口气,幸好他真没听到。 然而往下再刷一个,又是—— “神呐!周景淮这样的……” “……” 这回,周景淮像是受不了了,他撑着脑袋,看似烦恼地叹气:“你要不回房再看?” 黎穗破罐破摔:“干嘛?这客厅是你的啊?” “不允许人害羞?” 黎穗:“……” * 周景淮这嘴,总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一些听起来并不要脸的话。 偏偏黎穗还每次都拿他没辙。 不过在很早之前,忘了第几次哑口无言后,黎穗找到了一个发泄方式,那就是:把他写进存稿里,等正式更新的时候,再一键替换掉。 作为取名废,这同时也解决了她暂时的卡文难题。 深夜,她侧躺在舒适的大床上,打开许久没用的手机备忘录,再次熟练地打下了“周景淮”三个字。 【“周景淮!我要杀了你!!!”】 黎穗没有拟大纲的习惯,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往下写正文—— 【黑暗的小巷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随之而来的,是男人阴森而狠戾的声音——】 但是,说什么呢? 黎穗想了许久没想出合适的回复,困意却汹涌袭来,她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明早还要去许奶奶家,黎穗按灭手机,想着反正不急,等什么时候有思路了再继续。 早上八点,黎穗准时被闹钟吵醒。 她迷迷糊糊捞过手机,半眯着眼睛打开微博,试图看些乱七八糟的新闻让自己更快清醒。 也的确清醒了。 在看到【苏吟心官宣恋情】热搜的那一刻。 黎穗揉揉眼睛,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苏吟心官宣恋情#凌晨01:22分,苏吟心发博官宣和演员吴帆的恋情,俩人亲密相拥,一起对着镜头比心,官宣时间还卡的俩人在一起的纪念日,可谓羡煞旁人。 【1月22日就在一起了?那周景淮真是无妄之灾……】 【不会是上次的绯闻,让正牌男友吃醋了,所以才急匆匆官宣吧?】 【老婆能不能别恋爱脑了……搞事业不香吗?这男的一看就尖嘴猴腮。】 【我的评价:不如谈周景淮。】 【楼上也是搞笑,周景淮是想谈就能谈上的?我也想谈周景淮。】 …… 这些八卦,和黎穗关系不大,所以她也就是一目十行地看了一圈,没一会儿就退出了。 此刻盘旋在黎穗脑子里的想法只有:苏吟心都官宣恋情了,那她和周景淮的绯闻,应该也算彻底过去了吧? “周景淮!” 黎穗朝着门外大喊一声,得到了周景淮言简意赅的回应: “在。” 她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拖鞋快节奏的声响透露着内心的兴奋。 这下! 终于! 可以离了! 第 85 章 “在洗澡,要看吗... 第85章“在洗澡,要看吗 庆功宴当天,寒潮来袭,辅川气温达到了新低。 酒店和机场是同一方向,黎穗图方便,自然就蹭了周景淮的车。 第85章“在洗澡,要看吗 庆功宴当天,寒潮来袭,辅川气温达到了新低。 酒店和机场是同一方向,黎穗图方便,自然就蹭了周景淮的车。 第85章“在洗澡,要看吗 庆功宴当天,寒潮来袭,辅川气温达到了新低。 酒店和机场是同一方向,黎穗图方便,自然就蹭了周景淮的车。 第85章“在洗澡,要看吗 庆功宴当天,寒潮来袭,辅川气温达到了新低。 酒店和机场是同一方向,黎穗图方便,自然就蹭了周景淮的车。 第85章“在洗澡,要看吗 庆功宴当天,寒潮来袭,辅川气温达到了新低。 酒店和机场是同一方向,黎穗图方便,自然就蹭了周景淮的车。 第85章“在洗澡,要看吗 庆功宴当天,寒潮来袭,辅川气温达到了新低。 酒店和机场是同一方向,黎穗图方便,自然就蹭了周景淮的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0118|136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第85章“在洗澡,要看吗 庆功宴当天,寒潮来袭,辅川气温达到了新低。 酒店和机场是同一方向,黎穗图方便,自然就蹭了周景淮的车。 第85章“在洗澡,要看吗 庆功宴当天,寒潮来袭,辅川气温达到了新低。 酒店和机场是同一方向,黎穗图方便,自然就蹭了周景淮的车。 第85章“在洗澡,要看吗 庆功宴当天,寒潮来袭,辅川气温达到了新低。 酒店和机场是同一方向,黎穗图方便,自然就蹭了周景淮的车。 第 89 章 (二更) 第89章(二更) 丞丞差点溺水那天,周景淮身在国外,只通过电话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他连忙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买了飞机票回国,也就是在回国的第二天,在餐桌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以及他的孙女。 第89章(二更) 丞丞差点溺水那天,周景淮身在国外,只通过电话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他连忙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买了飞机票回国,也就是在回国的第二天,在餐桌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以及他的孙女。 第89章(二更) 丞丞差点溺水那天,周景淮身在国外,只通过电话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他连忙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买了飞机票回国,也就是在回国的第二天,在餐桌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以及他的孙女。 第89章(二更) 丞丞差点溺水那天,周景淮身在国外,只通过电话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他连忙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买了飞机票回国,也就是在回国的第二天,在餐桌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以及他的孙女。 第89章(二更) 丞丞差点溺水那天,周景淮身在国外,只通过电话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他连忙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买了飞机票回国,也就是在回国的第二天,在餐桌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以及他的孙女。 第89章(二更) 丞丞差点溺水那天,周景淮身在国外,只通过电话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他连忙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买了飞机票回国,也就是在回国的第二天,在餐桌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以及他的孙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721813|1369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第89章(二更) 丞丞差点溺水那天,周景淮身在国外,只通过电话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他连忙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买了飞机票回国,也就是在回国的第二天,在餐桌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以及他的孙女。 第89章(二更) 丞丞差点溺水那天,周景淮身在国外,只通过电话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他连忙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买了飞机票回国,也就是在回国的第二天,在餐桌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以及他的孙女。 第89章(二更) 丞丞差点溺水那天,周景淮身在国外,只通过电话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他连忙处理好手头的事情,买了飞机票回国,也就是在回国的第二天,在餐桌上,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以及他的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