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惜惜战北望易昉》 第1章 文熙居,廊前风灯映照窗棂上的剪纸,像巨兽似地投在屋内墙壁上。 宋惜惜坐在花梨木圆背椅上,双手交叠在身前,素色衣裳裹着她纤瘦的身体,她望着眼前的人,她等了一年的新婚丈夫。 战北望半旧的战甲未脱,威风凛凛,俊美的脸上有掺杂一丝歉意的坚定,“惜惜,赐婚旨意已下,易昉是一定会进门的。” 宋惜惜双手交叠在身前,眸色晦暗未明,只疑惑问道“太后曾说,易昉将军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她甘心为妾?” 战北望沉沉的眸子扬起一丝微愠,“不,不是妾,她是平妻,与你无分大小。” 宋惜惜姿势不动,说“将军知道平妻只是听着好听,但实则是妾。” 战北望蹙眉,“什么妾不妾的?我与她在战场上互生情愫,情投意合,而且我们是以军功求的赐婚,这门亲事是我们自己浴血奋战拼来的,我其实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见。” 宋惜惜唇角压不住的讥诮扬起,“情投意合?你出征前与我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一年前,他们大婚当晚,他便率援军出征,出征前掀开了她的红盖头,对她许诺:"我战北望此生只爱惜惜一人,永不纳妾!" 战北望有些难堪,别过了脸,“那样的话便忘了吧,娶你时我不懂情爱,只觉你合适当我的夫人,直到我遇到了阿昉。” 他说起了心上人,眉目温柔缱绻,深深的情意藏于眼底,再转过头来对宋惜惜说“她和我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我爱极了她,望惜惜成全。” 宋惜惜嗓子里似乎吞了一只苍蝇,有些恶心,却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那父亲和母亲可都同意?” “他们同意,这是陛下赐婚,而且易昉率性坦荡,俏皮讨喜,她方才已经去拜见过母亲了。” 他们同意?呵呵,这真是讽刺得很,她这一年的付出,算是给了狼心狗肺。 宋惜惜眉目挑起,“她在府中?” 战北望说起易昉,声音总是很温柔的,“她正与母亲说话呢,她哄得母亲很开心,病情都好多了。” “好多了?”宋惜惜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你出征的时候,她病情已经很严重,我请丹神医来为她治病,我白日处理府中内外事务,晚上过去侍疾,吃睡都一起,她的情况才好转了点儿。” 她不是邀功,只是在叙述,简单的一句,却是她一年来的辛劳。 “但如今见了易昉,她更好了。”战北望眼里诚恳,“我知道委屈了你,但请你看在大局上,成全我和易昉。” 宋惜惜扯了一下嘴角,眼底似乎有泪星,但仔细看,却是一抹锐意,“你请易将军过来与我见一面,我有些话要当面问问她。” 战北望一口拒绝,“不必找她说,惜惜,她和你认识的女子不一样,她是女将军,最是不屑内宅里的纠缠,她应该不会想和你见面。” 宋惜惜反问道“我认识的女子是什么样的?或者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将军似乎忘记了,我也是武将侯府出身的女儿,我父亲与我六个哥哥,三年前战死在南疆战场……” “那是他们,”战北望打断她的话,“可你终究是个只适合养在闺阁或者内宅里的娇贵女子,易昉瞧不上这样的女子,且她性子直率,不拘小节,只怕与你见面,会说些让你不高兴的话,你何必自找难堪?” 第2章 战北望有些无奈,“你何必自讨没趣?这是陛下赐婚,而且以后即便易昉进门,你们也分东西院,她也不会跟你抢夺掌家之权,惜惜,你看重的东西她不屑。” “你觉得我眷恋这掌家之权吗?”宋惜惜反问,将军府的家,可不好当啊,光老夫人每个月吃丹神医的药,便要几十两银子,其他人的吃穿用度有,人情往来,样样都少不了银子。 将军府是个空壳子,这一年来,她的嫁妆银子补贴了不少,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 战北望彻底没了耐心,“算了,不与你说了,本来就只需要知会你一声的,你同意不同意,都改变不了结果。” 宋惜惜看着他冷冷地拂袖而去,心头更觉讽刺。 “姑娘,”宝珠在一旁抹眼泪,“姑爷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别乱叫!”宋惜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我与他还没有夫妻之实,算不得是你姑爷,去把我的嫁妆单子取来。” “为何取嫁妆单子?”宝珠问着。 宋惜惜往她脑门上一敲,“傻姑娘,这样的人家,咱们还待啊?” 宝珠捂住额头,呜呼了一声,“但是,这门亲事是夫人为您说的,侯爷在世的时候也说,希望您嫁人生子。” 说起母亲,宋惜惜眼底才有了泪意。 父亲没纳妾,只娶了母亲一人,生了六子一女,兄长们全部都跟着父亲上了战场,三年前南疆一战,他们全部都没回来。 她武将家族出身的,虽是女孩,却也自小习武,七岁那年,父亲把她送到梅山上跟了师父学武,熟读兵书策论。 直到她十五岁下山,才得知父兄已经在一年前死在了南疆战场上。 母亲哭得眼睛都瞎了,抱着她“你以后就如上京的贵女一样,觅个良婿,成婚生子,安稳一生,我就只有你一个女儿了。” 她的心像是被剜了一块,痛得连眼泪都掉不下来。 然后她用了一年的时间去学三从四德,宗妇掌家看账的本事,她想让母亲开心。 镇北侯府嫡女要找夫婿,加上她容色冠绝全城,一时登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母亲为她选了战北望,是因为战北望在母亲面前立誓,说若能娶得惜惜为妻,永不纳妾。 可半年前,镇北侯府满门遭屠杀,满门老弱妇孺死于屠刀之下,连下人都没放过,每个人身上都被砍了一百零八刀,尸骨残缺破碎。 可怜她最小的侄子才刚两岁半,他是三哥的遗腹子。 京兆府与巡防营赶来,抓住了几人,竟是西京探子。 前方战事吃紧,西京的探子竟然不惜自曝身份,也要灭了侯府满门,而且那样的杀法,像是泄愤。 她得知消息奔回府中,只看到祖母和母亲被大卸八块的尸身。 整个府邸,处处都染满了鲜血,每个人死状都是那么惨烈。 如今,镇北侯府只有她一个孤女,再想振兴镇北侯府是不可能了,至少,外人认为不可能。 毕竟,人人都道她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第3章 宝珠取来嫁妆单子,道“这一年,您补贴出去的现银有六千多两,但商铺,房屋,庄园都没动过的,夫人生前存在钱庄里的存单,还有房契地契等全部都放在匣子里上了锁的。” “嗯!”宋惜惜看着单子,母亲当时给她的陪嫁是那样多啊,唯恐她在夫家吃苦受委屈,她心里一阵锐痛。 宝珠在一旁难过地问道:“姑娘,咱们能去哪里呢?难不成还还回侯府去么?要不咱们回梅山去。” 眼前闪过满府殷红血液,还有惨死的家人,她心底蓦地一痛,“去哪里都好,比留在这里强。” “您一走,便成全了他们。” 宋惜惜淡淡说“那就成全了吧,我若不走,便是在他们的恩爱中磋磨一辈子,宝珠,侯府如今只我一人,我要好好活着,才能叫父母兄长他们在天之灵放心啊。” “姑娘!”宝珠哭得伤心,她是家生子,侯府遭屠,全部人葬身那一场屠杀中,包括她的家人。 如果离开将军府,她们还回侯府去吗?可侯府死了那么多人,每一处都叫人心碎。 “姑娘,再无别的办法了么?” 宋惜惜眸子沉沉,“有,我到御前以父兄之功逼陛下收回成命,若陛下不允,我便一头撞死在那金銮殿上。” 宝珠吓得急忙跪下,“姑娘万万不可啊!” 宋惜惜眉眼里透出冷锐,却是一笑,“你家姑娘有这么傻么?即便是到了金銮殿,我也只会求一道和离的旨意。” 战北望娶易昉,是赐婚。 那么她和离,也要求一道旨意,她走也要走得风风光光,而不是悄无声息,像是被人扫地出门。 镇北侯府的家底,可让她这辈子都衣食无忧,她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外头有人唤了一声,“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 宝珠轻声道“是老夫人身边的翠儿姑娘,怕是老夫人要说服您。” 宋惜惜敛色,起身道“那就去吧。” 夕照如血,秋风瑟瑟。 将军府是先帝赐给战北望的祖父,将军府显赫过,但现在已经没落。 战家的儿郎们多半是在战场上打拼,入朝文官很少,加上战北望的父亲战纪在仕途不得意,二叔战罡也只是京兆府下的府丞,只有战北望和大哥战北卿在军中还算得力,但在打赢这场战事之前,也不过是四品将军。 大房和二房没有分开住,依旧住在将军府。 毕竟分了家,只会更加走向衰败。 宋惜惜带着宝珠来到战老夫人的房中,老夫人瞧着气色确是好些了,半躺在床上,含笑地看着宋惜惜,“来了!” 房中还有战北望的大哥战北卿和他的夫人闵氏,三妹战少欢和其他庶出的子女也都在。 二房的二老夫人陆氏也陪坐在一旁,但是她神色冷淡,神色似有不屑。 “母亲,二婶,大伯,大嫂!”宋惜惜依旧按照以往的称呼见礼。 “惜惜,来!”老夫人让她坐在床前,亲厚地拉着她的手,欣慰地道“现在北望回来了,你也有靠了,这一年实在是委屈了你,加上你娘家也出了这样的事,镇北侯府就你一个人了,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老夫人确也是个人精,把话说到了前头,你娘家没人了,就你一个,以后事事还要仰仗着战家的。 宋惜惜抽回了手,淡淡地说“母亲今日见过易昉将军了?” 老夫人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笑容僵了一下,随即笑着说“见过了,是个粗鲁的性子,容貌和你也没得比。” 第4章 老夫人笑容勉强,“喜欢不喜欢的,才见第一面,怎么就谈得上呢?不过,既然陛下已经赐婚了,是既定的事实,往后她和北望一同在军中立功,而你掌着将军府内宅,享受着他们拼回来的军功,这样多好啊。” “确实很好!”宋惜惜笑了一笑,“倒是委屈了易将军为妾。” 老夫人笑着说:“瞧你这傻孩子,陛下赐婚,怎么会为妾?加上她是朝廷的武将,是朝廷官员,哪里有官员当妾侍的?是平妻,无分大小的。” 宋惜惜道“无大小之分?我朝有这个规矩吗?” 老夫人神色有些冷淡了,“惜惜,你素来懂事,既嫁入了战家,既当以战家为先,经兵部的审核,易昉此战立下的功劳比北望大,往后他们夫妻一心,加上有你掌家劳持内务,总有一日能像他祖父那样成为显赫一时的名将。” 宋惜惜神色冷淡,“他们夫妻一心,那就没我什么事啊。” 老夫人不悦,“怎么会没你什么事?你不是还掌着将军府的中馈么?” 宋惜惜道“以前是因为大嫂身子不适,我暂时掌家,现在大嫂已经康复,往后当家的还是大嫂,府中的事我便不过问了,明日把账一对,交接了就行。” 大夫人闵氏一听,连忙说“我不行,我身子还没好利索,再说这一年你掌家,大家都满意,就继续还由你管着吧。” 宋惜惜唇角讥讽,大家都满意,不就是因为她拿了银子出来贴补么? 她补贴的大部分是老夫人的医药费,丹神医的药很贵,而且不是寻常人请得来,一个月上百两的银子,这一年下来,光老夫人吃药的费用都花了千两银子。 至于府中其他开支,她偶尔也有贴补些,例如布匹绸缎,这主要是她侯府家的生意,一年四季送些过来给大家做些新衣裳,倒是也不心疼。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是真心想和战北望过日子的,现在,她不能当冤大头。 她站起来说“就这么决定了,明日交接一下,府中的事我往后就不管了。” “慢着!”老夫人急了,神色顿时阴沉下来,“惜惜,你这就不懂事了,男人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你连这点都看不开,外人会说你心胸狭隘,善妒。” 或许是宋惜惜这一年太听话,性子也瞧着可欺,所以让他们有了错觉,只要对她稍加辞色,就会镇得住她的。 宋惜惜眉目淡然,一改往日的温顺,“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要说什么,我不用管。” 老夫人气急了,喉咙里堵着痰,咳嗽了好一阵子,按照以往,宋惜惜该上前去给她抚拍后背了。 但是她站着不动,门外夕照淡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更显得不胜娇美,仿似画中人一般。 “二嫂,看你把母亲气得。”三妹战少欢上前来,少女的脸有些婴儿肥,气鼓鼓地瞪着宋惜惜,“这又没委屈你,你以为侯府还有往日显赫吗?你父兄母亲都没了,只剩下你一人,你还要矜持着你世家小姐的身份脾气,就不怕二哥休了你吗?” 宋惜惜看向这个小姑子,她身上一袭杏黄衣裳,还是入秋的时候叫人给她做的,如今穿着她的衣裳,问她的罪,倒真是懂事得很啊。 宋惜惜淡淡道“把你身上的衣裳脱下来,再跟我摆威风。” 战少欢气得脸颊生红,“这衣裳也不是我求着你给我做的,不要就不要,回头我就扔回去给你。” “好,还有你头上带的珠翠首饰,一并还了。”宋惜惜说完,一眼扫了全场,唯有二老夫人脸色是好看的,其他人一并沉着脸。 第5章 战家的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想到素来好说话的宋惜惜,这一次态度会这么强硬。 而且,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 老夫人冷冷地说“她总会听话的,她没有别的选择。” 是啊,如今她已无娘家可依靠,除了留在战家别无他法,而且战家没有委屈她,她依旧是正妻。 翌日一早,宋惜惜带着宝珠回了镇北侯府。 满园萧瑟,落叶堆积。 不过半年无人打理,侯府院子里便长出了一人高的野草。 再踏入侯府,宋惜惜心如刀绞。 半年前惊闻家中遭人屠杀,她崩溃地跪在祖母和母亲的尸体前,她们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府中每一处都染了鲜血。 而侯府里设了祠堂,她宋家列祖列宗还有母亲的牌位都在祠堂里。 她和宝珠张罗着祭品,眼泪就没停过。 点了香,她跪在地上,对着父母的牌位磕头,哭过的眸子眼神坚定,“父亲,母亲,您们若在天有灵,请原谅女儿即将要做的决定,不是女儿不愿嫁人生子过安稳生活,实是战北望非良人,不足以托付终身,但您们可放心,女儿和宝珠一定活得很好。” 宝珠也跪在一旁,泣不成声。 拜祭之后,她们上了马车,直奔皇城而去。 正午,秋阳灼人,宋惜惜和宝珠就在站宫门前,像一尊木头似的,动也不动。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没人出来宣她进去。 宝珠难过地说“姑娘,陛下只怕不会见您,觉得您是来阻挠赐婚的,您昨晚没吃饭,今日也没吃早膳,身子还撑得住吗?要不奴婢跑去给您买点吃的?” “我不饿!”宋惜惜毫无饥饿的感觉,心里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支撑着她,就是和离,然后回家。 “您就别再跟自己怄气,饿坏了自己,多不值当。” “要不就算了吧?好歹您还是正妻,是战夫人,她就算是平妻也顶多算个妾,姑娘,要不咱忍了?” 宋惜惜眸色淡冷说“宝珠,以后这样没志气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宝珠叹气,眼底茫然无措,那能怎么办啊? 本以为等到将军回来,姑娘就能舒心些,没想到,却是这般局面。 御书房里,吴大伴禀了三回,“陛下,战夫人还在宫门外候着。” 肃清帝放下折子,揉揉眉心,“朕不能见她,旨意已经下了,朕是不可能收回成命的,让她回去吧。” “禁军劝过了,她不走,就那样站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挪过一步。” 肃清帝心里头也挺不是滋味的,“战北望以战功求赐,朕本也不愿,可若不应承了,他和易将军都下不来台,他们好歹是立了战功的。” 吴大伴说“陛下,若论战功,镇北侯府和萧大将军的军功,无人可比。” 肃清帝想起了镇北侯宋怀安,当年他还是太子,初入军中,就是镇北侯带着他的,而他与宋惜惜,也是旧识,不过她那时还小,六七岁的娇娃娃,白瓷一样的肌肤,甚是可爱。 他这个皇帝也是从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他知道武将的艰难,所以战北望以军功求赐婚,他犹豫一下最终答应。 除了皇弟北冥王,如今朝中再无得力的武将了,这一场与西京的战事,萧大将军的三少将军断了一臂,七少将军牺牲了,只不过这些都瞒下了。 可吴大伴说得对啊,若论军功,战北望和易昉是远远比不上镇北侯的。 “罢了,让她来吧,她若能同意这门亲事,她要什么,朕便给她什么,哪怕是诰命封号,朕都应了。” 第6章 宋惜惜跪在御书房里,低头垂下眸子。 肃清帝想起镇北侯府一门,如今只有她了,不禁心存了怜惜,“起来说话!” 宋惜惜双手交叠磕头拜下,“陛下,臣女今日求见,实在冒昧,但臣女也想求陛下恩典。” 肃清帝道“宋惜惜,朕已下了旨意,不可能收回成命。” 宋惜惜轻轻摇头,“求陛下降旨,准许臣女与战将军和离。” 年轻的帝王一怔,“和离?你要和离?” 本以为她是来求他收回赐婚圣旨的,却没想到是求一道和离的旨意。 宋惜惜强忍泪水“陛下,战将军与易将军以战功求了赐婚的旨意,今日是臣女父兄的忌日,臣女也想以他们的军功,求一道和离的旨意,求陛下恩准!” 肃清帝眸色复杂,“惜惜,你知道和离之后,你要面对什么吗?” 惜惜这个称呼,从陛下嘴里她已经许久没听过了。 以前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偶尔会到侯府去找父亲,他总会寻到一些好玩的小礼物送给她。 后来她去了梅山跟师父学艺,便再没见过他了。 “知道!”宋惜惜绝美容颜露出一抹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带着点讽刺的意味,“但君子有成人之美,惜惜虽不是君子,也不想阻碍战将军和易将军,成为他们恩爱夫妻的一根刺。” “惜惜,镇北侯府已经没人了,你难道还回侯府去吗?你可想过将来怎么办?” 宋惜惜道“臣女今日回府拜祭父兄,看到侯府已经丢荒了,臣女想回侯府住,再为父亲收养一个儿子,往后也不至于叫他们没了香火供奉。” 肃清帝本以为她是意气用事,没想竟是考虑得这么周全了。 “其实你是正妻,易昉撼动不了你的地位,你实在没必要和离。” 宋惜惜抬头,含泪的眸子坚定,"陛下,那毫无意义,臣女不想这样蹉跎一生,侯府如今只臣女一人了,而父兄一生光明磊落,铁骨铮铮,臣女也不想将就苟且一生。" “朕知道,你也是心仪战北望的,你就舍得?” 心仪?谈不上,只不过她素来敬慕武将,加上母亲希望她嫁人生子过安稳日子,这才嫁了。 宋惜惜笑了,如绝地里开出的高岭之花,“他舍了我,我就舍得了他。” 她柔弱的面容下,却生出顽强的骨干,这让肃清帝有些震撼,他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 他有些恍惚,记忆中的那个不知忧愁整日爱笑的小小少女,嫁了人,又马上要成为弃妇了。 和离,在世人眼中,却依旧是弃妇啊,尤其战北望是当众求的赐婚。 女子多艰难,她会尤其艰难些。 日后还如何议亲啊?家里连个人都没了。 念及此,再想起侯爷之功,战场上侯爷救过他,他也救过侯爷,战友之情使得他格外怜悯这个女孩儿。 肃清帝说“朕准许了,你且回去吧,过几日,和离的旨意会下到将军府。” 宋惜惜松了一口气,拜下,“臣女谢主隆恩!” 肃清帝看着她,又想起了那六七岁的小娇娇,心头蓦地一软,“惜惜,往后若有人欺你,尽管进宫来找朕。” 第7章 宋惜惜走后,吴大伴从外边疾步进来,“陛下,太后派人过来,请您得空去一趟。” 肃清帝叹气,“大概也是因为惜惜的事,让她着急担忧了,摆驾。” 寿康宫里的牡丹开了,富贵堂皇,国色天香。 还有那些爬在宫墙上的蔷薇,也开出了绝美的姿态。 太后端坐在正殿里的一张黄花梨木圆后背交椅上,身穿绛紫色外罩纱袍,发髻插着白玉扁方,一脸憔悴。 “儿臣参见母后!”肃清帝上前行礼。 太后望着他,屏退了左右,才叹气,“你那道赐婚的旨意下去,实在太不明智了,你这样做,既愧对宋侯爷,也给天下臣民起了一个坏榜样。” 太后声音渐渐严厉,“商国有律,朝中官员成亲五年内,不得纳妾,五年,已经是极短的日子,按哀家来说,除非是年过四十无所出,方可纳妾,如今陛下当众赐婚易昉为平妻,是给大家带了个头啊,如此女子还有活路吗?” “战北望大婚当日出征,他甚至都还没与惜惜洞房啊,夫婿便要娶平妻了,陛下你这是要逼死她吗?” 太后说完,泪水急簌簌落下,“可怜,他们就只一个女儿在世了,还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 太后之所以会这么难过,是她和宋惜惜的母亲是手帕交,那女孩也是打小她看着长大的。 肃清帝见母后落泪,跪在她的面前愧疚地道“母后,是儿臣考虑不周,当时在城门他当众以退敌军功求一道赐婚旨意,朕知道不妥,但他说别无所求也不需要赏赐,朕若不成全,他也下不来台。” 太后生气地道“他下不来台,就要惜惜牺牲吗?宋家牺牲的人还不够多?这一年,她过得有多艰难你不知道吗?” 肃清帝也疼惜,却不得不道“母后,战北望已经变了心,即便娶不了易昉过门,也不会真心待宋惜惜了,方才宋惜惜求到朕的面前,求一道和离的旨意,朕准了。” 太后眉眼急剧一颤,“什么?这傻孩子,怎么就求和离了?和离之后她去哪里啊?” “她说回侯府,为她父亲收养一个儿子。” 太后连连叹息,“侯府还回得去吗?她是见过那满地都是亲人尸体的,在那个地方住,她就不怕夜夜噩梦?” 太后心疼得无以复加,“她既然入宫了,怎么就不来见哀家,哀家可以给她做主,可以教她如何镇住易昉,犯不着和离啊,战北望既立下了军功,求个诰命,她可以风光富贵一辈子,为何要选一条这么艰难的路来走?” “母后,她心意已决,说不愿意被他们两人蹉跎一辈子,母后想啊,她心里若有战北望,日日看着他和别的女子恩爱,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这话说到太后的痛处了。 她爱先帝,但先帝最爱的是淑贵妃,自然还有后来的宁妃,万贵妃等等。 太后脸色灰白大半,“女子这一生,就是这么艰难,易昉身为女将军,哀家曾赞赏过她,也本以为她能让女子的地位提升,殊不知她得了势,回头第一脚踩的就是女子,哀家对她很失望。” 第8章 翌日,战北望奉旨进宫,本以为入宫便可见驾,毕竟如今他是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 殊不知却在御书房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吴大伴才出来说“战将军,陛下正忙着呢,说是叫您先回去,改日再宣您进宫。” 战北望一脸愕然,他在御书房外等了那么久,也没见大臣进出啊,可见陛下没有在与朝臣商议政事。 他问道“吴公公,陛下原本传本将军来是有何事的?” 吴大伴含笑说“大将军,奴才不知。” 战北望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不敢直闯进去问陛下,“烦请公公指点一下,是不是本将军哪里做错了呢?” 吴大伴还是笑着说“大将军刚凯旋回来,只有功,没有过。” “那陛下……” 吴大伴躬身,“大将军请回吧。” 战北望还想再问,吴大伴已经转身上了石阶,他也只得怀揣不安地离开。 庆功宴上,陛下对他和易昉赞赏有加,怎么才隔了一日,便如此冷待呢? 他出到宫门牵马,却听得正阳门守宫门的禁军在窃窃私语,“昨日大将军夫人来了,如今大将军也进宫,会不会是赐婚的事,生了变故呢?” “别乱说,陛下当着官员和百姓面前说了恩准,怎么会再生变故?” 战北望眉目一沉,疾步走了回来,“昨日,我夫人进宫了?” 两名禁军犹豫了一下,点头说“是的,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陛下才见了她。” 战北望昨日一整日都在易家,并不知道宋惜惜的行踪,却没想到她进宫了。 怪不得陛下今日态度与原先大相径庭,竟是她进宫求了陛下撤回赐婚旨意,好重的心机! 亏易昉昨天还净为她说好话,说她不甘也是正常,女子心肠本来就狭隘,怨不得她。 他策马直奔回府,落马后丢了马鞭给门房,便直奔文熙居去。 “宋惜惜!” 宝珠一听这咆哮的声音,吓得急忙跑过来拦在宋惜惜的面前,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你……你想做什么?” “宝珠!”宋惜惜缓声说“退下吧。” 宝珠听了姑娘的话,退到姑娘身边去站着,却依旧警惕得像只小老虎。 战北望看向宋惜惜,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想到她进宫求陛下收回旨意,他对她的那点愧疚之心荡然无存。 他冰冷的眸光对上宋惜惜乌黑沉静的眸子“你在陛下跟前告状了,求陛下撤回赐婚旨意,对吗?” 宋惜惜摇头,“没有!” “没吗?” 他讽刺,俊美脸庞充满轻视,“敢做不敢当,可不是将门出身的女儿所为,宋惜惜,你真虚伪。” 宋惜惜望着面前这个愤怒的男人,她觉得很陌生,陌生到心底发寒。 她甚至怀疑这不是她认识的战北望,也或许她从不真正认识过他。 战北望见她不说话,道是她心虚,急得满眼生火,“你说话啊,你到底还跟陛下说了什么?陛下是不是答应了你,撤回旨意?” 第9章 战北望松了一口气,却依旧冷冷地说“这是我以战功求来的,如果陛下真的撤回旨意,必定叫将士寒心,但陛下今日传召我去,却又不见我,估计是因为你告状说受了委屈,宋惜惜,我不与你计较,但我对你也真是仁至义尽了。” “希望你能安安分分地,不要再闹事,我与易昉成亲之后,也会让你有自己的孩子,你下半辈子也算有靠了。” 宋惜惜垂下眸子,淡淡吩咐道“宝珠,送客!” 宝珠站出来,“将军请离开!” 战北望拂袖而去。 宋惜惜还没说什么,宝珠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嘀嗒地落个不停。 宋惜惜走过去哄道“又怎么了?” “替姑娘委屈,姑娘不觉得委屈吗?”宝珠鼻音重重地问道。 宋惜惜笑着说“委屈啊,但哭能解决什么问题?还不如想想以后,如何让咱们两人过得更好些,我宋家岂有软弱之辈?” 宝珠拿手绢擦了眼泪,嘴巴扁得像鸭子,“怎么人人都来欺负姑娘?您对将军府的人这么好。” “因为在他们的眼中,我现在不重要。”宋惜惜笑着说,她其实一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带过来的嫁妆。 宝珠的眼泪落得更凶了,因为在她心里,姑娘最重要。 “好了,别哭了,该干嘛干嘛去,日子总得要过的。”宋惜惜刮了她的脸颊一下,“去吧!” “姑娘,”宝珠努力地擦着眼泪,“那当初跟随您嫁过来的人,到时候您也要全部带走吗?” “他们的身契在我这里,我一旦离开,易昉不会善待他们,自然是跟着我走的好。” 当初嫁过来的时候,母亲叫梁嬷嬷和黄嬷嬷陪嫁过来,还有四名家丁和四名丫鬟。 因为这一年老夫人病重,她掌管将军府,所以陪嫁过来的人,都占着府中要职,一个是考虑到将军府人手不足,因为公爹和战北望的俸禄不高,也没做什么营生维持家计,所以府中没能养着这么多人。 第二个呢,也考虑到她用自己的人能少些心力,免得还要立威才能管得贴服,老夫人身子不好,她也可以多抽时间去照顾。 至于她陪嫁过来的嫁妆,也补贴了不少,婆母的病吃的药很贵,府中难以维持。 但好在用的只是商铺利润和房子租金,还有些地里田里庄园的部分收成。 第二天,宋惜惜如往日一般过去照顾老夫人。 但今日过来,只因为丹神医来了。 老夫人见她来,道是她想通了,便也欣慰,“一会儿易昉也要来,你们见个面,以后就是姐妹了,要和睦共处。” 宋惜惜不回答,只在一旁等着丹神医,等他开了方子,宋惜惜道“丹伯父,我送您出去。” “嗯,我也恰好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丹神医叫童子拿了药箱,也不跟老夫人说一句,便与宋惜惜一同出去。 走在回廊里,丹神医说“傻姑娘,这家人没个好心肠,不值得你对他们这么好,往后你不必再派人去请我,我不会再来。” 宋惜惜说“丹伯父,我知道了,以后我不派人去请您,我已经打算和离了。” 丹神医这才笑了起来,“好姑娘,这才是宋家女儿该有的决断,我不缺他们家这点银子,昔日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不会给她治病。” 第10章 送走丹神医之后,宋惜惜便回了文熙居,过了半个时辰,战北望却带着易昉到文熙居来找她。 她正在小书房里整理这个月府中的账册,看到他们进来,她的眸光定在了他们十指交一缠的双手。 小巧的金兽香炉里燃着让人安宁的沉香,她静静地呼吸一口气,也好,直接说开吧。 她让宝珠出去之后,说“二位请坐!” 易昉换回了女装,绯色百褶裙上绣着金蝴蝶,她坐下,裙裾垂下,那蝴蝶也仿佛静止了。 易昉不算漂亮,但英气十足。 “宋氏!”她先开口,直视宋惜惜,她在军中浸过,杀过敌,自认为一身威严可逼得宋惜惜不敢直视,但是宋惜惜一双眉目澄明,并未有半点回避,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将军有话请说!”宋惜惜道。 “听说你想见我,我来了,我只问你一句,是否愿意与我和平共处。”易昉开口便是咄咄逼人,态度强硬,“我希望你说真话,而不是在我面前做戏,楚楚可怜那一套对男人有用,对我无用。” 宋惜惜看着她,“太后曾说易昉将军是天下女子的表率,不如请易昉将军回我一句,我除了与你和平共处,是否还有别的选择?” 易昉严厉说“你不用扯别的话题,你有没有别的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情。” 宋惜惜竟是笑了,这一笑绝美无双,叫易昉心里头名莫名地生出了一丝不舒服。 宋惜惜看着他们,“当然愿意和你和平共处。” 和离之后,他们就再无瓜葛,也无仇恨,她愿意和平共处,不过,没有和平共处的机会罢了。 易昉不悦,“我说了,不要在我面前撒谎,你说真心话还是撒谎,我看得出来,否则你也不用进宫去求陛下收回旨意,但陛下怎么会听你的?你以为你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就能把陛下都迷惑住吗?” 宋惜惜眸色一冷,“易将军,慎言!” 宋惜惜这忽然板起脸来,倒是叫易昉怔了怔。 宋惜惜清丽绝世的面容上,充满厉色,“不是人人都有将军这种驰骋沙场的勇气与本事,非将军这般的人,难道就都是惺惺作态的?” 她看向战北望,声音不高不低,“至于你,当日你登门求娶,与我母亲承诺往后只我一人,不会纳妾,如今是你失信于我,别弄得我阻碍了你们似的。” 易昉呵呵了一句,瞧着战北望,“原来你还跟她这样说过啊?如此说来,倒是我横在你们夫妻之间,我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战北望执着她的手,看向宋惜惜,有些发恼了,“我那日与你说过,当时我不知什么是爱情,直到我遇到了易昉才知,我轻许诺言做不到确实是不对,可如今我心里就只有易昉,而且我们也没想过伤害你,你依旧是战夫人,以后我们两人在军中的日子多,我和易昉所生的孩儿,也可由你来抚养,如此也可巩固你的地位。” 宋惜惜面容微变,“你说什么?我以后还要帮你们养孩儿?” 战北望说“你若想有自己的孩子也可以,我可以与你生一子或者一女,但自此之后……” 他自知这样的话有些伤人,但是心上人在面前,他咬咬牙便说了,“你怀上之后,你我便不再同房。” 第11章 易昉心头虽是有些泛酸,但却说“我并非善妒爱拈酸吃醋的人,而且为你着想的话,你有自己的孩儿,下半辈子也有靠了,至于你有孕之后,他去不去你的房中,这我管不着。”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已经有些生气了。 战北望连忙保证,“放心,她如果怀上,我此生便再不碰她。” “不用保证,我也不是那样小气的人。”易昉扭了脸去,眉眼里尽是不悦。 宋惜惜看着眼前两人,只觉得无比的荒诞,她站起来看着易昉,厉声说“女子在世已是十分艰难,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糟践女子?你自己也是女人,不能因为你上了战场杀过敌,便可这般轻贱女子,难道我宋惜惜在你们眼中,就只有靠着战家的子嗣才能活下去吗?我这辈子就没有自己要做的事,没有自己想过的人生,我就非得要给你们当陪衬,在这内院后宅里苟活一生?你们拿我宋惜惜当什么人了?” 易昉一怔,随即皱眉,“你这样说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宋惜惜冷声道“和离吧,别的话都不要说了,撕破脸都不体面。” “和离?你只怕不是在威胁吧?”易昉冷笑,“但我岂是随意能被你威胁的?你且尽管闹,闹大了,损的是你自己的名声。” 她知道的,京中贵妇最惜名声,像宋惜惜这样的侯爵府邸出来的千金会更重视。 战北望也道“惜惜,我不会与你和离,我们这样说是为你好。” “不必!”宋惜惜敛了神色,自有一股威严,“你不过是怕被人说你寡情薄意,见异思迁,你们事事都为了自己,却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岂不虚伪叫人听着恶心?” 战北望神色一急,“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易昉却冷笑摇头,“真是夏虫不可语冰,到现在还要矜持着所谓贵家小姐的颜面,矫情得很,我本来是想跟你说个明明白白的,殊不知你心思这么重,胡乱揣测,倒像是我们要谋算你什么似的,只不过为你着想,和离之后你等同弃妇,在外的日子一定没有在将军府好过,又何必赌着这口气,与自己过不去呢?既然我的好意你不领情,我也不说了,随便你怎么做吧,我易昉是钟情他,没什么好遮掩的,坦坦荡荡,有人说有人骂,我都认了。” 宋惜惜道“既然你不怕外人非议,就没有必要来此一趟。” 易昉往前一步立于她的面前,冷冷说“我只怕有些人借着和离的名义,却在外人面前装可怜,阻挠我与北望的婚事,我们用自己的战功换取的婚事,容不得你来破坏。” 宋惜惜摇头,只觉得可笑,“你们走吧,这样的谈话实在没有意思,你们是为国立功的将军,我实不愿对你们口出恶言。” 她父兄都是武将,都牺牲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武将在她心里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她不想再与他们纠缠,说出些不好听的话来。 “宝珠,送客!”她唤了一声,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冰冷。 宝珠在外边早就听不下去了,姑娘一叫她,她立刻进来,冷冷地道“两位将军,你们彼此钟情是你们的事,请别来糟践我家姑娘,也别拿战功来压我们家姑娘。” 第12章 宝珠心疼自家姑娘被这样欺负,有些话姑娘顾着修养不说,但她一个粗鄙的婢子,她不怕,她红着眼眶,“我一个卑贱丫鬟,尚知礼义廉耻,你身为朝廷的女将军,却在战场与别人的夫婿勾搭不清,如今还仗着军功欺负我家姑娘……” “啪!” 清脆的巴掌声落在了宝珠的脸上。 战北望怒打宝珠一巴掌,再冷冷地盯着宋惜惜,“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丫鬟?没大没小。” 宋惜惜疾步起身跑过去,先扶着宝珠,见她脸颊瞬间便肿得厉害,可见战北望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回头眸色顿时冷锐起来,甩手一巴掌便打在了战北望的脸上,“我的人,也容得你随意打骂?” 战北望没想到她竟会为了一个丫鬟,动手打他巴掌,男人的脸,岂是妇人可以随便打的?尤其是当着易昉的面。 但他不可能打回去,只冷冷地瞪了宋惜惜一眼,带着易昉离开。 宋惜惜抚摸她的脸颊,“疼吗?” “不疼。”宝珠没哭,反而是笑着,“好在很快我们就可以离开将军府了。” “陛下说圣旨几日之后便到,也不知道是哪一日。”宋惜惜真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当战北望说与她说陛下赐婚的时候,她想见易昉一面,是因为当初对易昉颇有好感,毕竟她是当朝第一位女将军,觉得她不可能愿意与人分享一个丈夫。 但今日见了,也听了她那些话,真是幻灭啊。 她对易昉将军,实在失望得很。 他们的婚事定在十月,如今已经八月中了,一定会抓紧筹办,但府中能出面筹办婚事的人,除了她,就只有二房的婶母二老夫人。 所以,她一定要绝了战家人想让她出面筹办婚事的念头。 婚事最终是交给了二老夫人去办,但二老夫人对战北望这样的薄情寡义十分厌恶,不过是碍于亲族情分,加上长嫂确实病着,不得不接过来办。 下聘前夜,二婶叫来他与全家人一同商议,老夫人非得叫宋惜惜也出来,宋惜惜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也想听听他们到底有多厚颜无耻。 战北望的父亲战纪,二叔战罡也都在,战北望的弟弟与妹妹皆也是在场的。 提亲的时候对方开出的聘礼聘金,都列了一份单子,单子上一些基础的东西,二婶也都备下了。 现在就是聘礼聘金这部分,二婶定夺不了,才叫大家一起来想想办法的。 战纪看过聘礼单子的,当时他就说不可能拿得出来,一年前娶惜惜的时候,宋夫人说战老夫人要常年吃药,家底实在不算丰厚,所以就没多要,只拿了五百两的聘金和一些普通的首饰作为聘礼。 倒是陪嫁过来的,又是房屋又是庄园又是商铺,光白银都陪嫁了十万两,其中家具锦缎被褥更是一个屋中都堆不下。 这一年,也是惜惜用嫁妆帮衬着,才能请丹神医登门,吃他开的药丸维持着。 第13章 战北望见大家为难,便取了礼单过来看,看完之后他问二婶,“这有什么问题?一万两聘金,金镯子两对,羊脂玉镯子两对,赤金头面两副,锦缎五十匹,也就这么些啊,其他零碎的不多。” “不多?”二老夫人冷笑一声,“可惜如今府中账上,连一千两的现银都取不出来。” 战北望诧异,“怎么会?谁管的账啊?是不是亏空了?” “我管的账!”宋惜惜淡淡地说。 “你管的账?那银子呢?”战北望问道。 “是啊,银子呢?”二老夫人冷笑着,“你以为我们将军府是什么世家大族吗?这座将军府,是因为你祖父当初官拜总兵,先帝赐下的,你父亲和你叔父每年的俸银加禄米,超不过两千两,而你,一个四品宣武将军,多得过你爹去吗?” “那祖父留下的产业,多多少少,总还是有些收益的吧?”战北望道。 二老夫人道“多多少少,能维持得了这么大的府邸开销?光你母亲每日吃的药便要三两银子一副,三天服用一粒药丸,五两银子一颗,这些都是惜惜掏自己的陪嫁银子养着的。” 战北望哪里肯信?他觉得二婶是帮着宋惜惜刁难他。 他失望地把礼单放下,“说白了,你们就是不想拿这笔银子罢了,既然如此,聘礼和聘金我来想办法,我立了战功,陛下会有赏金的。” 二老夫人说“你的战功,不是用来求娶易昉了吗?既然你们情投意合,又何必在意聘金的事?去跟她商量商量,少要点就是了。” 老夫人咳嗽了一声之后,道“到底是陛下赐婚的,不可这般轻慢了人家,这银子咱们家不是拿不出来。” 她看向宋惜惜,笑着伸手招呼她过来,“惜惜,这笔银子你先拿出来,等我们宽裕些了,再补回去给你,如何?” 战少欢嗤笑一声,说“母亲,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补回去呢?想必嫂嫂是个贤惠大方的,这一万两银子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她肯定舍得拿出来。” “少欢,不能这样跟你嫂嫂说话,她这一年为我们将军府已经付出许多,你们都要念着她的好。”老夫人故作发怒斥责女儿,又口口声声说让大家记着宋惜惜的好。 顿了顿,她看向宋惜惜,“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惜惜啊,母亲知道是委屈了你,等易昉进门之后,你给她立立规矩,让她知道你才是正室夫人。” 众人都看向宋惜惜,连战北望都看了过来。 昨日被宋惜惜打了一巴掌,他现在还有些别扭,所以拉不下脸来问她。 宋惜惜没说话,二老夫人道“除了聘金,还有这些赤金头面啊,首饰的,也一并叫惜惜出了么?” 老夫人温和地道“自然,也不在乎这点了,惜惜,对吗?” 二老夫人看向宋惜惜,微微地摇头,示意她不要答应。 宋惜惜知道二婶是为她好,提醒她呢,不过,她本身也不会答应,所以她缓缓地摇头,“这银子我来掏不合适,将军府娶亲,该由将军府来出银子。” 老夫人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惜惜,你这样就不懂事了,还分什么你我,都是一家人,再说这不是跟你借吗?日后宽松了,自然会还给你。” 宋惜惜看向战北望,“将军觉得呢?” 但凡要点脸,也不可能说得出让她用自己的嫁妆给他娶平妻的聘金吧? 战北望也觉得堂堂男子汉怎么能用她的嫁妆,正欲开口的时候,老夫人便连忙道“惜惜,这些事情你做主就行,你到底是他的妻子,他的事也是你的事,夫妻一体嘛。” 第14章 老夫人一滞,借? 不过她方才也是说借的,等宽裕了便还她,宋惜惜这样说倒是叫她无法反驳。 只是,心里却埋怨宋惜惜不懂事,竟跟自己夫君计较,她娘家的人都死绝了,银子不花在将军府,花哪里去? 战北望摇头,“我自己去想办法,不用借你的。”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宋惜惜,宋惜惜福了个身,“若没别的事,我也先回去了。” “惜惜留下!”老夫人脸色沉了沉,这会儿怒气上来,也不咳嗽也不虚弱了,毕竟,昨天还吃了一粒丹神医的药。 宋惜惜看着她,“您还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进宫求过陛下,你这样做实是不智,易昉嫁进来,以后立下功劳,光耀的是我们将军府的门第,你也因此获益,来日功劳积攥多了,给你封个诰命,也是你的福气。” 宋惜惜没反驳,“您说得对。” 老夫人见她又像以前那样温顺了,便满意地继续说“一万两银子,对你来说也不多,再加上些头面首饰的,估计也就是二三千两能拿下,这银子你出了吧。” 宋惜惜点头,“可以的。” 老夫人终于是松了口气,想来之前就是闹闹小脾气,便笑着说“还是惜惜懂事啊,放心,以后北望如果敢欺负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二老夫人在一旁急赤白脸的,她怎么那么傻?哪里有用自己的陪嫁给夫婿纳妾的道理?这分明是欺人太甚。 宋惜惜却看着二老夫人问道“那么就是说聘金和聘礼加起来是一万三千两左右,那么酒席呢?酒席要多少?” 二老夫人没好气地道“酒席以及旁的加起来也要个几千两,你也要出了么?” 她自己痴傻,那就让她痴傻吧。 宋惜惜微笑着说“可以的,回头叫将军给我打一张欠条,我便把银子送到。” 全场除了二房那边的人,全部都黑了脸。 老夫人气道“荒谬,哪里有相公跟妻子拿银子,还要打欠条的?” 宋惜惜微怔,“不打欠条,怎算得是借?母亲,您方才不是说借的么?借银打欠条,那是天经地义,不打欠条才是荒谬吧?” “至于说,”宋惜惜站着不卑不亢地道“没有相公跟妻子拿银子是要打欠条的道理,也没有夫君娶妾,要用原配的嫁妆给聘金的道理啊,这样的事传了出去,只怕会让将军面上无光,将军府也会沦为笑柄,我也是为将军府的名声着想呢,母亲认为对吗?” 老夫人气得脸都黑了,“我才夸了你懂事……” “为将军府名声着想,不也是懂事么?”宋惜惜笑着,微微地弯腰给她拍了拍后背,“母亲别动怒,昨日刚服了药,这药力也只能维持五天,五天之后,丹神医就不再登门给您治病了。” “你说什么?”老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转了头去看着她,“你竟然这么恶毒?让丹神医不再给我治病?” 战少欢推了宋惜惜一把,怒道“宋惜惜,你不让丹神医给母亲治病,你是要害死我母亲吗?” 宋惜惜拂袖,战少欢只觉得一股凌厉之气直袭而来,把她逼得踉跄退后两步,扶住了椅背才勉强站稳。 她有些吃惊,这宋惜惜力气怎那么大? 宋惜惜淡冷说“小姑慎言,是丹神医昨天自己说了不会再来,你们可以自己去问问他,到底是他自己不来的,还是我叫他不来的。” 第15章 老夫人不信丹神医会不来,毕竟昨天还来送药,且对她的病情叮嘱了一番,当即派人去药王堂去请丹神医,结果丹神医连面都没露,只叫坐堂大夫回了一句话。 这句话管家一字不漏地告知了老夫人,差点没把老夫人气死。 坐堂大夫转告丹神医的原话是“以后不必来请,将军府所作所为,让人寒心,替这样德行有亏的人治病,会折我的寿,我不想早死。” 老夫人怒道“一定是她让丹神医不来给我治病的,没想到她的心这么黑啊,当初娶她的时候还以为她多贤惠温婉,这一年也没看出她是这样黑心肠的人,她这是要害死我,没有丹神医的药,那就是要我的命。” 战纪在一旁没做声,显然心里是不高兴的,觉得这个儿媳妇没以前听话,本以为闹闹小脾气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一次是断了夫人的药,这样闹就太过了。 他吩咐自己的小儿子战北森,“去找你兄长回来,让他不管用什么法子,让他媳妇消停些,再这样闹下去,你母亲的命也要被闹没了。” “是!”战北森飞快地就往外跑,亏他以前还觉得嫂嫂不错,想不到她这么狠毒。 战少欢则怒气冲冲地直奔文熙居去,结果连文熙居的门都进不去。 战少欢站在门口,粉脸含霜,怒骂道“宋惜惜,你给我滚出来!” “怪不得我二哥会喜欢易昉,易昉就不像你这样玩阴招,活该你被二哥嫌弃。” “宋惜惜,你以为躲起来就行了?这里是将军府,你有本事一辈子别出来,你敢谋害婆母,你不得好死。” 文熙居里,传出宝珠的声音,“三小姐,你那日不是说要把东西还回来吗?那就先拿回来再说话。” 战少欢冷道“凭什么?那都是她送给我的,哪里有送出去却要人还的道理?” 她本来是想还的,结果回去一看竟很多首饰衣裳都是二嫂送的,还了回去之后,自己就没几件见得人的首饰,衣裳更也没几件好的了,以后出门要穿得简朴寒酸,她才不要呢,自然就不想还了。 宝珠声音不徐不疾,“那也没有收了人家的礼,回过头来骂人家的道理。” 战少欢一时语塞,但随即怒道“让她等着,我二哥回来定休了她。” 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宝珠也气呼呼地回屋去,“一群贪得无厌的人,还是姑娘说得对,待哪里都比待这里好,陛下和离的旨意怎么还没下来呢?” 宋惜惜笑了一笑,一跃而起,从柜顶里取下一个箱子,再跃下。 打开箱子,是一条放置了很久的红鞭。 这鞭是她下山的时候师父送给她的,自从嫁入战家,她就没再用过这鞭子了,除了每日的运气周天之外,基本也不怎么练武了。 “姑娘,要和谁打架了吗?”宝珠当年是陪着她上梅山的,在梅山几年,也是宝珠伺候她,知道她的武功修为有多高。 “不是,只是拿出来看看。”宋惜惜抚摸着红鞭,如今守孝,便要动手也不用这鞭子了,“等我们离开战家之后,回府修缮修缮,便去梅山探望师父。” “好啊。”宝珠眉开眼笑,回梅山好啊,大家对姑娘都很好,拿她当宝贝似地看待。 宋惜惜把红鞭放回箱子里,但没把箱子放回柜顶,这是要带走的,自然就没必要放上去了。 “母亲应该不会怪我不孝,毕竟我嫁了,是他负了我。”宋惜惜轻声道。 宝珠红了眼眶,“夫人若知,只会恼将军府的人,不会怪你。” 宋惜惜微微叹息,“嫁人生子,终究不是宋家女该有的宿命。” 宝珠吸吸鼻子,“是他们不懂姑娘的好,若论战策武功,易昉比姑娘半分都比不上,是大将军和夫人不舍您上战场,否则的话,怎有她易昉什么事?” 宋惜惜笑了,“在你心里,我总是千般好,万般好的。” 第16章 战北望在外面转了一圈,找相熟的朋友借银子。 但借到手的只有一千两,距离聘金聘礼酒席所需要的一万多两,还差好多。 自然,他若拉得下脸,找勋贵家族去借,借个两三万也不是问题,毕竟他初立功归来,正是朝中新贵,谁都上赶着巴结他。 可他拉不下脸啊。 借银子本来就尴尬敏感,他怎愿意丢脸? 思来想去,他觉得还不如找宋惜惜借,在她面前丢人,总好过在别人面前丢人。 正回府的路上,见三弟迎面策马而来,没等他问,战北森便说“二哥,你快些回府去,母亲快要被二嫂气死了。” 听得又是宋惜惜,他厌烦地道“她又怎么了?” 战北森说“她叫丹神医以后不给母亲治病。” 战北望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原来竟是母亲治病的事,“京中大夫这么多,丹神医不来,便找别的大夫,不行的话我便去请太医。” 不过,由此可见宋惜惜的人品有多差,竟从母亲的病入手,这些阴招手段,她可真是精通啊。 她真的不如易昉,易昉从来都是坦荡荡,不会背地里耍阴招的。 战北森听他这样说,急道“没用,你刚出征没多久母亲就病发了,当时二嫂是请过太医的,请了好几位太医都没能缓解母亲的病情,反而越发严重,后来是请得丹神医来,吃了名贵的药丸,这才护住了性命,日渐转好的。” 战北望一听,顿时满眼怒色,“好啊,她是想用母亲的性命来逼我。” 战北森连连点头,“就是,她自己进宫求陛下,陛下没同意撤回赐婚旨意,她便用这法子来逼你放弃娶易昉将军进门,这女人实在太歹毒了。” 战北望当即策马回府,直奔文熙居去。 作为将军,他武功自然高强,文熙居的大门阻挡不了他,他一脚便踹开了大门直奔而入。 宋惜惜正吃着莲子羹,莲子是宝珠自己去采的,正新鲜,给她做了一碗清心去火。 战北望一手扫落她面前的莲子羹,白瓷素碗哐当落地。 “宋惜惜!”战北望咬牙切齿,“你有完没完?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要闹成什么样子?” “宝珠!”宋惜惜神色平静地看着地上的碎碗,还有精心熬的莲子羹,觉得浪费了宝珠的心血,“把碎碗打扫出去,我与将军说几句话,你不用进来。” 宝珠拿来扫帚,把碎碗和莲子羹扫了出去,便出去了。 宋惜惜抬起头看着怒目焚烧的战北望,“丹神医的事?” 战北望厉声道“你还有脸问?” 宋惜惜笑了,容颜绝美夺目,“我为什么会没脸问?倒是丹神医不去给你母亲治病,该你们检讨检讨自己是不是没脸。” 战北望冷冷地道“装什么?是你不让丹神医来给母亲治病的,你想以此作为手段要挟我不娶易昉,卑鄙。” “宋惜惜,我告诉你,就算我不娶易昉,也不会待你半分好,你让我觉得厌恶,恶心。” “如果早知道你是这样擅弄心机,心肠恶毒的女人,我是绝对不会娶你过门,我真后悔,我当初是瞎了眼。” 宋惜惜仰头问他,“那你为何不休妻?” 战北望不防她忽然会说出这一句,“什么?” 宋惜惜站起来,一字一句地说“我说,既然如此厌恶我,为何不休了我?你既深爱易昉,想与她厮守,那我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又那般叫你讨厌,你为什么不休妻?” “我……”战北望怔了怔,休妻,他自然不会这样做的。 第17章 战北望深吸一口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是真心想求去,还是又以此胁迫?但他绝不会休妻,一旦休妻外头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和易昉淹死。 而且,军中的人也会以他们为耻,他们人人都尊宋侯爷为英雄名将,他不能失了军心。 “宋惜惜,我不会休你。”他厌烦又苦恼,“我也不会薄待你,只是希望你别闹这么多出这么多事端,尤其你这一次以母亲的病来要挟我,你不觉得自己太恶毒了吗?你有什么要求,有什么不满,你冲我撒气,别折腾母亲,你这是不孝,传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听。” 宋惜惜面容寒冷,“是你不会休我,还是不敢休我?休了我对你百害无一利,既被人指着你的脊梁骨说你薄情寡义,更害怕失去我父亲麾下旧部对你的支持,你既想要你的爱情,又想要前程,天下间没有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我侯府如今是没人了,但是也不一定要依靠你们将军府才能活下去,你小瞧了我,也高看了你自己。” 战北望被她说中心思,恼羞成怒,“别的废话也不必说了,赐婚乃是圣上定的,我一定会娶易昉过门,至于别的条件,你尽管提,我都答应你。” “没有条件,我不需要。”宋惜惜立于她的身前,傲骨铮铮,眼底也无泪水流淌,眼底的一颗美人痣越发殷红,衬得她面容胜雪绝色无比。 战北望恼怒得很,也觉得心烦无比,“说真的,宋惜惜,我以为这门亲事你会欣然接受,你父兄都是武将,我以为你不会为难易昉。” “呵呵!”宋惜惜讽刺一笑,“我丈夫要娶别的女子,还要我欣然接受?你把我想得太大方了,战北望,就这样吧。” 战北望见她油盐不进,不禁发了恨,“好,既然你这般绝情,我便到御前找陛下说说理,陛下的赐婚你故意刁难,实是抗旨不遵,你就等着陛下降旨申饬吧。” 宋惜惜道“笑话,我一介女流,又不曾入朝为官,陛下如何申饬我?你倒不如去找太后,就说我不同意易昉进门,太后不是素来欣赏易昉吗?尽管去找太后告状去。” "别以为我不敢,你断了母亲的医药,便是大不孝,我自然可以请太后降罪于你。" “慢走不送!”宋惜惜一点都不在乎。 “你不要后悔!” 战北望看着她那张冰冷的脸,狠声撂话便拂袖而去。 “将军还是把聘金的事解决了吧?需要我借银子给你吗?” 宋惜惜嘲讽的话从身后传来,战北望脚步一凝,随即大步而去。 他确有想过问她借,但经过这一事,他宁可去找易昉商量减少些聘金,也绝对不会问她开口。 宝珠从门口探脑袋,“姑娘,他真的问你借,你真借啊?” 宋惜惜揉揉腮帮子,说话太多,嘴巴好累。 揉了一会儿,才回答宝珠的问题,“借啊,他拉得下这个脸,我倒是可以借给他的,就按照外头的利钱算,到期本息归还。” “就不怕他不还吗?” “不还?那就日日找人上门催债啊。”宋惜惜瞧着扫去了门角的莲子羹,可怜兮兮地道“宝珠,可还有莲子羹,我想喝。” “有啊,熬了一大锅,还有燕窝,你要吃哪个?” 宋惜惜顿时开心起来,“都来一碗,你也吃,剩下的给嬷嬷他们送去吧,对了,他们也都收拾好东西了吧?” “都收拾好了,只等圣旨一下,咱们便卷铺盖走人。”宝珠彻底摆脱了前几日的郁闷,开心了起来。 第18章 “呸!”宝珠表示鄙视,“一万两聘金,真拿将军府当豪门啊,姑娘您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夫人只收了一千几百两,真亏。” 宋惜惜可怜兮兮,“是啊,我卖便宜了。” 宝珠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水就落了,姑娘嫁过来是多委屈啊,夫人当初也真是图战北望重承诺,说什么一辈子都不纳妾,却是骗人的鬼话,害了姑娘一辈子。 她抹着眼泪下去端了莲子羹和燕窝上来,也叫其他嬷嬷们过来吃。 陛下赐和离的事,如今还是保密的,当然,娘家带过来的人个个可靠,忠心耿耿,他们知道不要紧的,毕竟也是要早做准备的。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陛下没有下旨准许他们和离,被休与和离,分别很大。 女子被休弃,是拿不回嫁妆的。 按说,就是一道圣旨的事,为何要拖这么多天呢?陛下莫非还想等到他们成亲之后,才下这道和离的旨意? 那可真是折磨人啊,她一刻钟都不想待在这里了。 晚些,她叫了大嫂闵氏过来对账交接,本就该交接了,但这几日一件一件事,叫人心烦,所以就耽误了。 闵氏是真不愿意接这烂摊子。 她其实也很同情宋惜惜,可是,她夫婿说了,易昉嫁进将军府,对将军府大有裨益,因为西京之所以能投降,主要的功臣是易昉。 兵部那边,可都记着呢。 只不过他们的功劳用来求了赐婚,所以陛下才没有另外安排,但陛下如今要培养年轻武将,战家算上易昉,那就算是一门三杰,陛下怎么也会恩重些的,更不要说还有宋惜惜这位侯府嫡女。 她的娘家,可是为朝廷为商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的,除非北冥王收复南疆,否则战功无人能比。 “大嫂!”宋惜惜把账本递给她,“这就是如今将军府账上的银子,至于每年的佃租地租,也都有明细,今年收入的全部都花光了,账上的这九百两是我先借给公中的,我如今收回,你有没有什么问题?” “收回?那账上岂不是一文钱都没有?”闵氏惊愕地道。 宋惜惜道“各家贴补些出来,也是可以度过难关的,而且,公爹和大哥还有战北望的俸禄,也是按月发放,省一省,这日子总是过得去的。” “这么大的将军府,怎么就会穷成这样的?”闵氏很不理解,当然她也不是怀疑宋惜惜,在宋惜惜进门之前,将军府已经是捉襟见肘,削减了不少的下人,是宋惜惜嫁进来,带了许多仆从护卫,加上这部分的开销全是她出,婆母吃药也是她出,这才维系得住。 “不知道呢。”宋惜惜说。 她当然知道,一个是因为老夫人的病,总是常年求医,吃的也都是名贵药材。 第二个,是生意经营不善,便没有想法子继续做,而是卖了一些铺子出去,得来的钱也挥霍了一阵子,便也没了。 剩下的的来源,便是两家店铺的租金和一些田租,还有公爹,二叔,大哥,战北望他们四个人的俸银。 如果不是有先帝赐的将军府,他们估计连房子都买不起。 京中买不起房子的官员一抓一大把,就连吏部侍郎也是去年才买的房子,听闻还借了银子,才买得起一间三进三出的房子,算是相对体面了。 “惜惜,我实在不能管这笔账,还是你管吧。”闵氏头痛得很,叫各家拿银子出来贴补公中,哪里是件容易的事? 宋惜惜笑着说“无妨,大嫂先管一阵子,等易昉将军进门,你再以身体不适为由,把中馈交给易昉将军就好。” 第19章 把掌家之权交出去之后,宋惜惜便闭门不出了。 除了她娘家带过来的人,她一个都不见,连吃饭都是在文熙居的小厨房里做,梁嬷嬷和黄嬷嬷亲自去买的菜,亲自下厨。 宋惜惜把人全部召回来之后,整个将军府便乱成一团了。 闵氏只能临时叫管家把能干事的人提拔上来,顶了黄嬷嬷她们的空缺,然后还按照往日的章程去办。 但是,如今要办婚事,人手定然是不足的,而宋惜惜嫁进来之后买的人,又被黄嬷嬷她们送走,如今各屋里伺候的人手都不够。 闵氏禀报了老夫人,老夫人气得扶住额头,“真没想到她是这样不懂事的,我真是瞎了眼,往日待她还这般好,没叫她站过一日的规矩。” 闵氏听了这话,心里也没有觉得不公平。 她入门的时候是站过规矩的,但是她和宋惜惜不一样,宋惜惜是带着家财嫁进来,进来掌家伺候婆母,样样亲力亲为。 当然,这样的话她是不敢当着老夫人的面说,只犯愁地道“母亲,如今银钱本就短缺,哪里还有余钱去买婢女小厮?” 老夫人气归气,但还想从宋惜惜手中榨出银子来,她左思右想,也毫无办法,道“你去叫二房那边的人去跟她说,二房那边与她关系还不错。” 闵氏道“问过二婶了,二婶说她拉不下这脸,而且,聘金她也还在想办法呢。” 老夫人问道“那她想出什么办法了吗?” “她说唯一的办法便是把铺子都卖了。” “卖铺子?”老夫人皱起眉头,前几年艰难,已经一直变卖产业,如今手头的产业没两间了。 想了想,她下了决心,“那就卖吧,卖了以后再买回来,北望和易昉还会继续立军功的。” 军功能换的赏赐可多了,镇北侯府不就是靠着军功累积这泼天富贵吗? 北望和易昉还年轻,而且又立下这样的大军功回来,以后陛下定然重用。 她纵是妇道人家,也知道自从宋惜惜父兄战死之后,朝中难觅年轻大将,而北冥王在南疆战场上已经打了两年多,也不知道是否能回来。 所以,陛下必定会重用北望和易昉,富贵荣耀也指日可待。 “那儿媳便找人去卖了。”闵氏告退而出。 将军府卖产业的事,是黄嬷嬷说给宋惜惜听的。 宋惜惜伏案写字,一手簪花小楷练得很不错,她听了黄嬷嬷的话,抬起头来,“嗯,这确实是他们眼下唯一的办法。” “以前公中没钱,让您把陪嫁的银子拿出来补贴,怎不见说卖铺子?”黄嬷嬷气道。 “那怎能一样?”宋惜惜笑了起来,“她还等着易昉进门,和战北望夫妻一心,在军中再立奇功,到时候要什么没有?” 宝珠扇着小泥炉,哼了一声,“当初姑娘拿嫁妆出来补贴,是想着将军立功回来,陛下定有赏赐,便可把嫁妆的亏空补回去,谁想人家拿军功来求亲了。” 宋惜惜写得有些累了,把笔搁下,“总归是自己傻,只盼着和离的旨意早些下来,我们早日离开,省得再听他们家的事。” 但这一等,又是三四天,旨意还没赐下,反而是老夫人那边发病了,请不来丹神医,吃不上丹雪丸,她胸口便发疼。 第20章 老夫人这一发病,府中闹了半宿,最后是请了太医来暂时稳住了病情。 太医对战北望说“下官以前也来给老夫人诊治过,但下官医术不精,京中治疗心疾最好的大夫就是丹神医,他的丹雪丸才是老夫人救命的药,如今下官能帮老夫人控制病情,也是因为她服用了一年的丹雪丸,底子还在呢,但以后发病次数增多,下官就无能为力了。” 说完,太医告辞而去。 战北望恼得眼底都红了,今晚他亲自去请过丹神医,丹神医连见都不见。 他知道宋惜惜是以此相逼,让他放弃娶易昉,这样的手段太恶劣,竟拿母亲的命来要挟,实在卑鄙。 他直奔文熙居,一脚把门踹开。 宋惜惜还没就寝,在灯下写字,见他裹挟一身怒气而来,她皱起眉头,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嬷嬷,宝珠,你们先出去!” “明日把丹神医请来,否则……”他高大的身影一步步朝着宋惜惜逼过去,面容凛冽如寒霜。 宋惜惜抬眸直视,“否则如何?” 他咬牙切齿,“否则,我休了你!” 宋惜惜定定地看着他,“休我?” 战北望居高临下,冷冷地道“你那日说得对,七出之条就一条不孝,足以休了你!” 灯下,宋惜惜肌肤胜雪,容颜绝艳,那样地淡淡一笑,“你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也好,我现在知晓你确有休我之心,那我就等你的休书!” 他冷冷地盯着她,“你应该知道,一旦我休了你,你的嫁妆也不可能拿回去。” 宋惜惜突兀地笑了笑,说“哦,嫁妆,好,嫁妆送你,明日请两方族长,四邻八家,你我媒人一同坐下,你休书一下,我当即签字摁手印。” 战北望的手指几乎抵住了她的鼻子,“等着,明日午时,我休你出门!” 说完,他拂袖而去。 黄嬷嬷急忙进来,跺脚道“姑娘,您一旦被休,则嫁妆都要送给他,如何能这般意气用事啊?” 宝珠也急得要落泪,“就是啊,这不是便宜他们了吗?夫人当初可把半个侯府的产业都陪嫁给您了。” 宋惜惜坐在椅子上,想起他方才狠绝之色,心里头浮起了一丝痛楚,若说这一年对他没有过半点期盼,那是假的。 感情不深总归是有,因为这是母亲给她选的夫婿。 她说“休了我,他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至于嫁妆,带得走带不走,那还是另说呢。” 梁嬷嬷说“对,姑娘伺候他母亲一年,他立功回来求了赐婚,便马上休妻,如今又变卖了铺子,谁都知道是为了姑娘的嫁妆,这样的人,百姓不指着他脊梁骨骂死才怪,言官也定会上奏。” 宝珠忧心忡忡,“就怕他不管不顾,意气用事,那咱们姑娘终究是吃亏了啊,就算姑娘可以把嫁妆全部拿回去,也落了个被休弃的名声,多不好听。” 宋惜惜倒是有些担心陛下会不会反悔了? 那日她以父兄军功求旨,但父兄毕竟已经牺牲了,陛下着重培养新武将,就怕陛下权衡过后,还是不愿意给她赐这一纸和离书。 嫁妆她不担心,因为嫁妆单子在她手中,存单和银票她可以全部带走,产业全部都在镇北侯府名下,他们能拿到的,也不过是绸缎布匹,屏风玉器以及部分首饰之类。 损失肯定是有损失,但不会太大。 只是如果战北望真能做到这一步,那么以后也休怪她无情。 第21章 老夫人房中的灯,彻夜没灭。 当战北望提出休妻的时候,战父首先反对,“你休了她,言官定会参你,这样做无疑是自毁前程。” 大哥战北卿也道“二弟,父亲说得对,你想军中多少武将都是她父亲昔日的旧部?你这一次能斩获奇功,也是他们襄助你,一旦失去他们的支持,你在军中沒法稳得住。” “可她拿母亲的安危要挟,我实在难忍!”战北望脸庞尽是冰冷。 老夫人已经缓过来了,但方才的难受,让她对宋惜惜恨得牙痒痒,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声音粗嘎,“休,休了她,她被休出门,嫁妆也休想带走。” 战北望道“我没打算要她的嫁妆!” “为何不要?她既是被休出门去的,嫁妆自然就归我们将军府。”老夫人抚着胸口,那地方还余微微地疼痛,“拿了她的嫁妆,那么多的银子,还请不来丹神医吗?北望,你出去借过银子,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滋味吧?我们店铺都卖了才凑够办你婚事的银子,这家底算是掏空了。” 战纪急道“夫人,是嫁妆重要,还是北望的前程重要?你要懂得衡量!” 老夫人的脸色在灯火里显得异常阴沉,“老爷,也是你说过的,陛下如今需要培养新的武将,言官就算上折子参他,陛下顶多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申饬几句罢了。” 战北望道“父亲,母亲,大哥,此番休妻,我或许是一时冲动,但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狭隘自私,善弄手段的女人做我的妻子,我想过了,休了她我虽会背负骂名,也会被言官参本,但如今南疆战事吃紧,我估摸着北冥王打不下,肯定是要增援的,到时候我和易昉便可作为援军前往,西京战场我们能战胜,南疆战场也一定能战胜,而收复南疆,是真真正正的不世奇功。” 他眼底热切,南疆战事打了几年,一直都拿不回来,连镇北侯一门全部都死在了南疆战场。 之后北冥王出征,至今已经两年多,看样子他也收不了南疆,如果南疆是在他和易昉手中收回来的,这才是真正的大功劳啊。 而且,收回南疆也算是为镇北侯一门复仇,到时候,谁还敢说他负了宋惜惜? “我就忍辱负重一段日子,你们相信我和易昉,我们一定可以再上南疆战场的。” 战北望这番话,把战纪和战北卿都说动了。 老夫人更是激动,“既然如此,那就休妻,她确有嫉妒在先,不容平妻,连陛下的赐婚旨意都想违抗,更因妒忌而不孝,若不是请得太医来,我今晚说不准就死了。” 贪念像一条毒蛇,盘踞在老夫人的心头。 她已经忘记那位放下世家小姐架子,亲自侍奉她心疾一年的儿媳妇,曾有多么的孝顺。 她也不止一次在别的夫人面前,赞赏她孝义知礼,说将军府能娶宋惜惜为妻,实是将军府之福。 “嫁妆是断不能让她带走的,北望,你不可犯傻,知道吗?”她警告着战北望,“把她休回侯府去,侯府的产业也足够她安稳一生,但我们需要这些银子为你的前程铺垫。” 战北望摇头,“不,我不要她的嫁妆,我只是想休了她。” 第22章 战北望急忙阻止,“母亲,您听我的,她的嫁妆我不能要。” 老夫人气道“你真傻啊,你这个傻儿子,她欺负我们,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你对她心软,她想要你母亲的命!” 战北望心头坚定,“父亲,母亲,大哥,拿了她的嫁妆非大丈夫所为,我绝不能要,明日还烦请父亲和大哥把两方族长请来,再把当日做媒的媒人一同请来做见证,至于四邻八方的,随便请个两家来,走个过场便是了。” “当日为你们保媒的,是燕王妃。”战纪皱起眉头,“燕王妃是宋夫人的表妹,是宋惜惜的表姨母。” 老夫人道“那就不请她,请那登门走礼的媒人,我记得是从西坊请来的。” 燕王妃身体不好,燕王府全交给了侧妃打理,将军府虽无惧一个不得宠又无子的燕王妃,但还是尽量不与皇家人闹起来。 战北望道“一切交给母亲定夺,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你还出去?去哪里?”战北卿问了句。 “就出去走走。”战北望大步出去,他要去找易昉,跟易昉解释此事。 他知道易昉最恨欺负女子的男人,他想告诉易昉,他不是欺负宋惜惜,他只是恼恨她做事太过,太绝。 半夜寻到易家去,也不是头一回了。 易昉的父亲易天明曾经是镇北侯的旧部,后因战场受伤,残了一腿便再不能上战场了。 所以易昉立下战功回来,易天明是最高兴的,觉得自己家中还有能为国出力的武将。 赐婚一事,他不是那么高兴,但是易昉说服了他,说宋惜惜识大体,很是同意这门亲事,他这才没说什么。 但是易母对女儿嫁入将军府满意得很,大张旗鼓地喧嚷开去,聘金和聘礼也是她要求这么多的。 小石子敲了窗户,没过一会儿,易昉偷偷开门出来,战北望便溜了进去。 易昉的闺房里摆放的全部是兵器,自然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但她就是喜欢点了灯,屋中全是刀光剑影的感觉。 两人抱在了一起,如豆的灯光照着两人,易昉压低声音问道“怎么这么晚来了?” 易家不大,小小的厅子,左右是两个房间,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小院子里有两间房,是易昉的兄长和嫂子住的。 所以,易昉不敢大声,唯恐被他们听到。 “易昉。”战北望扶着她的双肩,脸色凝重,“我要休妻,希望你能理解。” “休妻?”易昉愕然,“为何?” “今晚母亲发病,我去请丹神医,但请不来。” “那老夫人没事吧?”易昉急忙问道。 “现在没事了,请了太医,但太医说母亲心疾必须要用丹神医的丹雪丸,丹神医是宋惜惜请来的,他和镇北侯是至交好友,所以他听宋惜惜的,宋惜惜让他不来,他就不来了。” 易昉听明白了,“所以,她是要以你母亲的病来逼你,不许我们成亲,是吗?” “没错,我今晚已经把话说出去了,要休了她,但你放心,我不会要她的嫁妆,我也不是欺负她,实在是她做事太绝情,我才会休她的。” 战北望解释着自己休妻的原因,担心她会因此误会他是薄情负心汉,欺负女子。 易昉也恼怒,“她这样做实在太过分,这已经不是孝顺不孝顺的问题,她是恶毒,想谋害婆母呢。” 第23章 易昉想了想,心头也在权衡利弊。 休妻,弊是大于利的,那正室名分她不是不看重,只是现在休妻会阻碍他们以后的前程。 她的前程自然也是十分要紧的。 只不过,那个人是宋惜惜啊,那日与她会面,见她一笑倾国,心头便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这种是惯会勾人的狐魅长相,难保来日战北望会再一次为她倾倒。 休了她,自己入门便为正室,父亲原先不高兴的就在于平妻也是妾,那当了正室,父亲就没理由不高兴了。 而且,谁不想当正室呢?之前之所以同意是没办法,因为他们的感情发生在他成亲之后,好在是他们没有圆房。 再说了,一个娇贵软弱的贵家小姐,她自问还是拿捏得住的,当家主母又如何?不就是为他们奔波劳碌,劳持内宅之事的人罢了。 这都是之前的想法,可那日见她也咄咄逼人,要拿捏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休了。 她随即点头,“她这般恶毒,实在不能忍,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吧,至于嫁妆……” 她想了想,“我朝律法,但凡被休弃出门的,嫁妆不可带走,如果让她带走,是你仁慈,不让她带走,也有律法可循,但这个我就不给意见了。” “嫁妆,我不要她的。”战北望还是这句话。 易昉望着他,满眼的倾慕,“我知道你品德高洁,不屑用她的嫁妆,再说,偌大的将军府,难道还稀罕她那点嫁妆吗?” 被心上人这么一说,战北望顿时满心欢喜,道“不仅不会要她的嫁妆,她这一年贴补给将军府的,我也一并退还。” 易昉神色一僵,“贴补?她这一年用嫁妆贴补过将军府?” 战北望脸带窘迫,“母亲长期吃丹神医的药,甚是名贵,将军府入不敷支,所以她嫁进来之后,便贴补了些。” 易昉惊愕得很,“将军府还需要她来贴补?将军府怎么会入不敷支的?我听父亲说,当年你祖父得赐将军府的时候,还赐了许多良田商铺。” “是有这么回事的,但不善经营,都卖了。” 易昉吃惊地看着他,心头像是被泼了一盘冷水,“那……将军府如今就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战北望道“是,但不要紧,我们冒尖出头了,以后俸银也好,赏赐也好,都不会少。” 他一心想着和易昉共创前程,一时的艰难,他觉得可以度过的。 他深信易昉也会愿意同他度过。 易昉心头瞬时复杂起来。 她不知道曾经显赫的将军府会式微至此,是啊,细细想来也不难理解,战北望的父亲和二叔都没有身居要职,他大哥也碌碌无为,将军府靠着他原先的军功苦苦支撑。 当日他迎娶宋惜惜时,大张旗鼓,满城皆知,十里红妆是一抬一抬地送往将军府,当时她看了个热闹也觉得十分震惊,只认为两家应是差不多的,如今想来,那场婚礼应该是镇北侯府支撑出来的风光。 若是如此,那么宋惜惜的嫁妆定然十分丰厚。 她心底发生了些许的改变,犹豫半晌,道“若悉数退还嫁妆,岂不是叫人觉得你理亏?” 战北望有些吃惊,“你的意思是?” 第24章 战北望怔怔,“但我怎能要她的嫁妆?我堂堂四品将军,男儿汉,怎能用弃妇的嫁妆?” 易昉想了想,转过头看着她,眸色如水,“你母亲是要长久吃药,想来那药也不便宜,你我此番立功求了赐婚,便无别的赏赐,你我虽都是四品将军,可每年俸禄就这么多,就算全部归于公中开销,只怕也维持不了开销。” “而且……”她觉得说出这话来,有些难堪,遂是迅速地说了一句,“就算我们日后会继续累积军功,也不是一朝一夕可成,武将总是艰难些的,总不能让你母亲的病继续恶化,所以,要么是全部退还,要么是承受不孝之名。” 战北望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他说不出心底涌起的那股是失望还是无奈,可仔细想想,易昉说的也是有道理,也是为他着想的。 她也是怕他担负不孝罪名,被言官缠上不放,于前程有碍。 想到此,他心头微暖,“易昉,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易昉一心为他,他不能让易昉跟着他背负骂名。 易昉听了他的话,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的。” 这句话给了战北望很大的力量,他情不自禁拥她入怀,“易昉,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吃苦的。” 易昉把头伏在他肩膀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如此说来,他同意扣下宋惜惜的嫁妆了。 不是她贪图宋惜惜的嫁妆,实在是宋惜惜手段卑劣,竟以战老夫人的病来做威胁,江湖也讲究一个快意恩仇呢,她宋惜惜做出这样的事,让她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至少以后做人不敢再这样卑鄙。 对她宋惜惜也是大有裨益的,吃过亏,才能长记性。 第二天一早,将军府的人便开始忙活休妻的事。 两家结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都走了流程的,所以休妻也要有章程。 要有见证人,要证实被休的那个人,确实是犯下了七出之条。 尤其将军府和镇北侯府都不是小门小户,休妻这样的大事,不能随意一纸休书便可了了。 宋家那边,镇北侯这一脉已经没有人了。 这几十年,他们这一门,是战死的战死,早夭的早夭,到了镇北侯的父亲,倒是生了三个儿子,可惜也全部战死了。 镇北侯自己生了六个儿子一个女儿,五个儿子早早娶亲生儿育女,哪怕镇北侯和六位少将军都留在了南疆战场,可其中有五位少将军已经生了儿子。 但也全部葬身于半年前的那场暗杀里。 所以如今这一脉就剩下宋惜惜一个。 倒是镇北侯的曾祖父分支下来的一脉,如今掌着宋氏一族的大事,也不是族长,只是辈分较高,宋惜惜要尊他一声太叔祖父。 这位太叔祖父一门都在京中,家中无子弟入仕,只是在京城经商,生意做得也还可以。 镇北侯府被灭门那一次,也是这位太叔祖父带着宋氏子弟去帮忙料理后事。 所以今日休弃宋惜惜,将军府把他老人家请了过来。 他老人家已经九十高龄了,陪同过来的,是他的孙子宋世安,虽是孙子,但今年也已经五十多了。 宋家是知道赐婚一事的,有人愤怒,为宋惜惜不平。但也有人看笑话,毕竟,镇北侯府曾经多么显赫,叫人眼红了。 第25章 战纪知道这位宋太公性情暴躁,也不敢得罪,道“老爷子您放心,今日请您来,就是要把两个孩子的事明明白白地处理了,您稍安勿躁。” 宋世安也在一旁宽慰祖父,道“一会儿惜姐儿出来,我们先问问她,不能什么事都由他们一家人说了算。” 宋太公怒道“甭管什么事,就冲他战北望出征一年,我们家惜姐儿给他守了一年,侍奉公婆,善待叔姑,打理家事,他都不该这样欺负人。” “老人家稍安勿躁,等人都到齐了,您再说不迟。”战北望淡淡地说。 四邻八舍他是不敢请的,将军府隔壁都是官邸,请官员过来当见证休妻,于自己的前程有害。 本来战北望想请官府管辖户籍的官员过来,顺便在休书上盖章,但他想着休书下了之后,他亲自送过去衙门,不愿意太多人见证。 将军府这边,也把长辈们都请了过来。 战北望的祖母死得早,二房的二太夫人却还在的,二房这些年也没出几个能耐人,只有一位入仕,却只得了个闲散官职,与战纪和战北卿差不多。 且两家早就分家了,只在年节或者红白喜事的时候会来往一下。 如今二太夫人作为长辈被请了过来,请过来时,便得知是战北望要休妻,还暗暗吃惊了一下。 这个节骨眼上休妻,那不是自毁前程吗? 但是她很快就想明白这个道理了,宋氏一族已经没落,任镇北侯当初再战功赫赫,如今的侯府却连个接班人都没了。 昨日黄花已成土,而易昉将军是当朝第一位女将军,入了太后的眼,当今陛下又是孝顺明君,易昉必定还能继续高升,哪怕她再无战功,太后也会以为女子竖立一个榜样。 战北望有她襄助,日后自然也会步步高升。 再如何,也比宋惜惜好,毕竟镇北侯府于战北望的前程再无力襄助了。 不过,也犯不着休妻啊? 除非是易昉不愿当平妻,容不下宋惜惜,他们便要做出选择。 宋惜惜所犯嫉妒与不孝,来的时候她就听说了,凭着这两条,确实可以把宋惜惜休了。 但是,这一年来宋惜惜是如何待她婆母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孝顺得很;至于善妒,内宅里有哪个女人不善妒的?若个个善妒的也要休出门去,岂不是满大街的弃妇? 宋惜惜如今闹点小脾气,大抵也是想争一争,好在易昉面前立威。 既知道是这样的心思,那哄一哄,总不至于闹到要休妻的。 所以,二太夫人很肯定,就是易昉容不下宋惜惜,要在进门之前休掉原配,自己好当正房夫人。 是啊,像她这样有前程的女子,又怎甘当个平妻呢? 所以,二太夫人没打算说什么话,免得两边不讨好。 “她怎么还没来?派人去催催!”战老夫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催促下人去找。 下人急忙去催,但门房却送来了一封信给战北望,说是易昉将军叫人送来的。 战北望想着可能易昉还是不忍心让他休了宋惜惜,所以来信求情。 他叹息一声,易昉总归是护着女子的,可惜宋惜惜并不领情。 他走出门口,到了回廊的拐角处打开信看,看完之后,他呆若木鸡,然后猛地拿起信再仔细看字迹,确实是易昉的字迹没错。 也就是说,这封信真是易昉写给他的。 但不都说好了吗?不要宋惜惜的嫁妆,为何易昉却在信中说务必扣起一半嫁妆,理由虽然很充分,说这是律法规定的,而且如果没有扣起嫁妆,反而显得将军府理亏。 信中更说,只扣起一半嫁妆已是将军府仁慈,若换做其他人家,一文不还。 可他战北望堂堂男儿汉,怎么能要下堂妻的嫁妆?传出去,他名声尽毁。 心头紊乱之际,一抬头却见宋惜惜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信跌落在地上。 宋惜惜低头瞧了一眼,战北望喝了一声,“不许看!” 第26章 宋惜惜看着他,绝美的面容露出了冷笑,“易昉将军可真会为我着想,替我保留了一半的嫁妆。” “不,这不是易昉的信,不是她写的。”战北望辩解,可信尾有落款,他的辩解苍白无力。 宋惜惜眸子挑起,“是吗?那我问将军一句,今日休妻,是否会把嫁妆悉数归还,让我带走?” 没看到这封信之前,战北望会一口答应,哪怕父亲和母亲都反对。 但是,易昉写了信来,要留下一半的嫁妆,他如果不按照易昉说的去做,易昉会很失望的。 宋惜惜一笑,说“犹豫了?看来,你们也没有多清高嘛!” 她声音语气轻柔,却是字字诛心。 她的笑容似初春盛开的桃花,却给人寒梅似的清冽。 战北望又羞又恼,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讥笑从身边走过。 宋太公一见宋惜惜,立刻便问“惜惜,将军府可有欺你?你不必害怕,太叔祖为你出头。” 宋惜惜眼底泛了微红,跪在了宋太公的面前,“太叔祖,今日劳您老人家亲自来一趟,实是惜惜不争气,给您添麻烦了。” “起来!”宋太公看到她,想起了镇北侯府一门惨烈,心头一痛,差点老泪纵横,“起来,咱们站直了跟人家说理。镇北侯府纵然只剩你一人,也绝不低人一头。” 战老夫人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宋太公这是什么意思?本来易昉进门是要当平妻的,与她平起平坐,又不是要压她一头,您这话倒是显得我们欺负她了,我们欺负她了吗?” 她看着宋惜惜,一脸的痛心疾首,“惜惜,你扪心自问,你自入门我战家可有人骂过你打过你?我这个做婆母的可有叫你站过一日规矩?” 宋惜惜缓缓地摇头,“没有!” 战老夫人听得这话,越发悲愤,“既是如此,你为何要如此害我?就因为嫉妒易昉进门吗?那是陛下的赐婚,你犯了嫉妒,也犯了不孝之罪,今日休你出门,你有什么话说的?” 宋太公道“慢着,你说她不孝,但满京城都知道她进门之后是如何侍奉你的,为了照顾你的病,她几乎都睡在你的房中,照顾你的起居饮食,伺候你汤药针灸,怎么算得上不孝?” 战老夫人冷笑,“没错,我当初也以为她是个孝顺懂事的,但赐婚旨意一下,她便停了我的药,连过来给我请安都不愿意,还进宫求陛下撤回婚事,孝顺不孝顺另说,但敢问送太公一句,她是不是犯了忌妒之条?” 宋太公一时语塞。 女子善妒确在七出之条之列,只是女子善妒乃是人之常态,只要不闹出大的事端,谁会以善妒休妻? 可常理说不过律法,律法确有此规定。 “休我,我同意!”宋惜惜看着战老夫人,也不想与她纠缠太过,“问老夫人一句,我陪嫁过来的嫁妆……” 老夫人咳嗽了一声,道“我们将军府不图你的嫁妆,但你是被休出门去的,按照律例嫁妆要全部扣起一文不得返还,我念你伺候我一年,只扣起七成,其余的你可带走!” “欺人太甚!”宋太公怒喝,“这还叫不图她的嫁妆?你们这是欺负她宋家无人了,所谓嫉妒,不过是女子耍性子的,论得上什么大罪?就算在七出之列,也可酌情处理,我看你们就是想让那女人当正妻,又图我惜惜的嫁妆,做人如此的不要脸,传出去你们将军府的脸还要不要了?” 第27章 “五成!”战北望站在门口处,看了一眼里头众人,唯独避开了宋惜惜的眸光,“她的嫁妆,退还五成,宋太公和宋伯父如果不服,可以到官府提告,看我做法是否合理。” 宋世安怒道“五成?亏你说得出口,惜惜嫁给你的时候,十里红妆,那是多少银子多少田庄铺子商号,你们怎敢大开饕餮之嘴?” 战北望手中握住已经成了一团的信,声音冰冷地道“我说了,你们尽管提告,休书我已经备下,先给你们过目!” 他示意管家把休书送上,宋惜惜伸手接过。 管家几不可闻地叹气,退了下去,夫人多好啊,为什么要休了她 宋惜惜看了一下休书,确是他亲笔所写,这一年她收过家书,认得他的笔迹。 休书简单,只简略写她不孝与忌妒,最后还祝愿她能再觅良婿。 “希望你以后再嫁,不要像这样善弄手段,真诚待人,才会得到幸福!”战北望语气复杂,休书给出去之后,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受。 “多谢将军教我做人!”宋惜惜扬起了休书,“还没官府盖章。” 战北望避开她的视线,“我会亲自拿过去……嫁妆方面,确已是厚待你,按照律法被休出门者,嫁妆不可带走,希望你别怪我,一切是你咎由自取在先。” 宋惜惜早已把嫁妆做了妥善的安排,他们能拿走的不多,她只是不想再与他们一家纠缠下去,毕竟这么久都没等到和离的旨意,她担心的是陛下要等到易昉进门之后才会下旨和离。 她说“没什么怪不怪的,用一点银子看清楚将军府里都是些什么人,也算是值得了。” 战北望被这话刺激到了,冷冷地说“你不要再口出恶言,否则……” 宋惜惜抬眸,“否则如何?七成?可以啊,七成也好,九成也行,给我留几十两别饿死就可以了,这样说将军满意吗?” 战北望十分难堪,他没想和宋惜惜再争吵,但是她说话总是不饶人,让人气恼。 “我说了,五成就是五成,耽误你一年,我也略感愧疚,但一切都是你……” 宋惜惜打断他的话,“别愧疚了,夺我一半嫁妆的愧疚,比泥都贱,就这样吧。” 战老夫人听她说话,气得急怒涌上,对宋太公道“你看看她,你看看她,是有半点做人家妻子的本分吗?” 宋太公冷冷地道“都要被休出门去了,难不成还要跪下跟你磕个头?不诅咒你们就算积了口德了。” 宋太公年迈,看透了世事,但镇北侯府一家,男儿皆牺牲在战场,剩余的人除了宋惜惜,全部被杀,如今连惜惜也遭此对待,他再通透再豁达,都没办法忍得住怒气。 但他知道这怒气只是无能的怒气,因为镇北侯府没有人了,宋家别的子孙也不争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惜惜被人欺负,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第28章 宋太公和宋世安被战老夫人呛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她说的没错,宋家确实出不来能人,可战北望却风头正盛,加上易昉这位女将军,他们日后确实大有可为。 “母亲别说了,这事到此为止吧!”战北望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他只想尽快解决此事,然后好好筹办婚事迎娶易昉进门。 扣一半嫁妆不是他的本意,所以他对着宋家的人总有心虚。 其他人其实都没怎么说过话,战家人都心虚,没办法像战老夫人这样出言讨伐。 尤其二房那边的听着都觉得刺耳,简直就像刚得志的小人,她十分后悔过来,弄得她里外不是人。 “宋惜惜,把嫁妆单子拿出来吧!”战老夫人冷冷地道,“我知道你把嫁妆单子收了起来,既然北望同意给你留五成,那么就按照嫁妆单子来分!” 为了预防宋惜惜暗中做手脚,她道“你别打算用假的嫁妆礼单糊弄我,你的礼单当初是有抄录下来,府中存了一份的。” 宋惜惜笑了,“既然这样,直接把府中抄录那份拿出来不就行了吗?何必叫我拿?” 她嫁进门就掌着中馈,嫁妆礼单一直放在账房的私柜里,只有她才有钥匙。 根本不可能抄录一份。 而且她这一年也把嫁妆银子拿出来补贴家用和药费,这么自觉,他们怎么会去抄录一份以防出现今天的情况呢? 战老夫人哼了一声,“叫你拿你就拿,不拿出来的话,你就这么离开将军府吧,一件物什都不许带走。” 宋太公气得两眼翻白,“你……欺人太甚!” 宋惜惜看着自己伺候了一年的婆母,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她的孝心全被当做了驴肝肺。 她把礼单拿出来,眸色冰冷地看着战北望,道“来拿!” 礼单几乎就在战北望的胸前了,他只要伸手就可以拿到。 他犹豫了一下,战老夫人急声道“还不赶紧拿了?该分的分了,今日趁早把事情办妥。” 战北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拿单子。 但手一伸,却落空了,宋惜惜迅速地收回了手。 战北望愕然,“你这是做什么?” “我说,凭你的本事,从我手上拿到这份礼单。”宋惜惜冷然说。 战北望厌恶地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招?你是逼我抢吗?” “我只是想看看,我们商国的将军,武功到底有多好!” 说完,她把手中的嫁妆礼单往上一扔。 战北望轻蔑一笑,轻身而起,眼看就要把单子拿到手。 但一道掌风托起了单子,随即一条红鞭凌空抽来,迅速卷住了他的手腕,往下一拖,他竟止不住地下坠落地。 宋惜惜轻身一跃,鞋尖踩着他的脑袋飞了上去,两个指尖夹住了正在房梁边飘旋的礼单,身姿轻盈落下,双脚着地的时候,竟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宋惜惜露的这一手,震惊了所有人。 就连宋太公和宋世安都不知道她会武。 战北望更是瞳孔地震,“你……你会武?” 宋惜惜红唇轻启,“不算很会,但比你略好!” 战北望恼羞成怒,“口出狂言!” 他一掌袭来,宋惜惜侧身一避,再倏然从他身旁飞出,那身形快得战北望几乎看不清楚,她人便已经站在了院子里。 战北望一咬牙,追了出去,凌空连环踢脚,速度已经非常快,但是他却连宋惜惜的衣裙都没有沾到。 宋惜惜把鞭子往腰间一缠,玉掌催动树叶,树叶如刀片般朝战北望袭过去。 催动树叶哪里有什么杀伤力?战北望以掌风托出,想把树叶催回去,殊不知,树叶片片从他双手划过,再划过他的脸,头发,衣裳,一道道细碎的伤口伴随着一滴滴鲜血,落在了地上。 他脸上左边三道右边三道伤痕,虽然都是表皮的伤,但是,却像是被猫抓过一般,极其狼狈又滑稽。 第29章 战北望震骇地看着宋惜惜,她的武功造诣哪里只比他高一点点?十个他也不是宋惜惜的对手。 她会武,为何从不说? 宋惜惜捏着嫁妆礼单,冲他笑了起来,这一笑,像盛夏明艳的太阳,夺目璀璨。 但随即,她把嫁妆礼单往上一扬,再落下的时候,那礼单已是纷纷碎纸,像冬日里飘落的白雪。 “啊,你毁了嫁妆礼单!”战老夫人看到这一幕,心头都碎了,大怒,“好,好,你滚吧,将军府里任何一样东西你都不能带走,连你的衣物也不可带走!” 宋惜惜笑着,“你觉得,我要带走将军府里的东西,有人能阻拦吗?” 战老夫人恼羞成怒,“你敢?你敢带走,我便马上去官府提告,你是被休的,你一文钱的嫁妆也休想带走!” 她扶着嬷嬷的手,出来急声指挥,“来人,把她赶出去,连她陪嫁过来的人,一个都不能走,那些人也是陪嫁。” 就在下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的时候,门口传来了高呼,“圣旨到!” 众人脸色一变,立刻肃容。 战老夫人顾不得宋惜惜,立刻指挥,“快,设下香案,接旨!” 下人连忙摆出香案在正院,刚摆好便见陛下身边的吴大伴领着几名禁军进来。 战北望上前下跪,“臣战北望接旨!” 吴大伴笑着说“将军起来,圣旨不是给您的,是给宋姑娘的。” 战北望尴尬站起,他本还以为陛下降旨,是另有赏赐呢。 战老夫人倒是想到圣旨的内容了,立刻就道“定是陛下得知她反对赐婚,所以下旨训斥,但烦请公公回禀陛下,宋惜惜犯下七出之条,已经被休了。” 吴大伴眸色淡淡地看向战老夫人,再看向战北望,“将军休妻?” 战北望一时摸不准圣旨内容,他反而担心宋惜惜进宫求陛下撤回旨意,陛下同意了。 但也应该不是,如果是的话,那么圣旨就是给他,不是给宋惜惜。 因此,略一沉吟,道“宋惜惜犯七出之条,今天本将军请了宋家的人过来,也请了媒人做见证,休她出门去。” 吴大伴笑容收起了,语气变得冰冷,“原来如此,那倒不必将军担了休妻恶名,陛下自有圣裁。” 他举起圣旨,“宋惜惜听旨!” 宋惜惜缓缓地松了一口气,跪下,“宋惜惜接旨!” 吴大伴展开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侯宋怀安守护我商国疆土多年,立下赫赫战功,且镇北侯与六位少将军收复天山更是万世奇功,后为夺回我商国疆土南疆,一门七杰全部牺牲,朕与满朝文武,商国百姓感念镇北侯为国做出的贡献,特追封镇北侯为镇国公。” 圣旨一出,宋太公与宋世安激动得无以复加,宋太公更是老泪纵横,陛下,陛下没有忘记镇北侯一门的牺牲啊。 倒是战家的人,听了这旨意脸色一言难尽。 怎么现在才封国公之位?要封,牺牲的时候就该给身后之封了。 吴大伴继续宣读,“镇国公世袭三代,但因镇国公一门男丁全灭,只有宋惜惜一女尚在,因此,宋惜惜的夫婿可世袭国公之位,若是宋惜惜夫婿另有爵位,也可从宋族选一子过继为镇国公夫妇的养子,人选由宋惜惜定。” “啊!”战老夫人闻言,几欲昏倒,宋惜惜的夫婿可世袭国公之位?那……那如果没有休她,北望岂不是就可世袭过国公之位了? 武将,要多艰难才能攀爬到国公爵位上?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能封个伯爵封个侯,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第30章 宋惜惜磕头,双肩缓缓放松,这圣旨来得好慢,但幸好来了,“宋惜惜谢主隆恩!” 战北望脸色苍白,呆若木鸡。 宋惜惜那时候进宫,竟是求陛下准许和离的? 不是为了阻挠他和易昉的婚事? 她从知道赐婚消息之后,就已经打算和离了? 他曾经以为,她使出的那些手段都只是想独占他,所以他觉得她妒忌,小气,自私,狭隘,容不了人,甚至手段卑劣。 但原来不是…… 战北望心头说不出的感觉,看着宋惜惜接过旨意,笑容暖暖浮现在脸上,说不出的明艳动人,他忽然想起见她的第一面,便是被她的容貌所吸引。 初见她那一刻,他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可后来,他遇到了易昉…… 战老夫人也没想到会这样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宋惜惜会主动求和离。 陛下恩准了和离,那她的嫁妆就是要全部带走的。 将军府已经是一个空壳子,她把嫁妆全部带走,将军府如何为继? “惜惜,惜惜,都是一场误会!”她急忙过来,拉住了宋惜惜的手臂,“是母亲误会了你,母亲以为你有心阻拦北望和易昉的婚事,所以才会这样以妒忌休你。” 宋惜惜收回自己的手,与她站开距离,“既是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她转身对着吴大伴,“吴公公,我就不留您喝茶了,等过几日您得空,到镇国公府去,让你尝一下宝珠的手艺。” “好!”吴大伴望着她,解释道“陛下这么久才下旨准你们和离,是他要先派工部的人把镇北侯府翻新装潢一下,工部那边日夜赶工,终于竣工了,姑娘随时可以回去住。” 宋惜惜眼底泛红,哽咽道“谢陛下隆恩!” “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太后还说,您已经许久没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她十分想您,您什么时候得空,便进宫去一趟。” 吴大伴说完,便带着禁军离开,没跟战家的人多说一句话。 战老夫人还扒拉着宋惜惜的袖子,“惜惜,你往日有去跟太后请安的?太后说念着你,想着你,你怎么平日也不进宫去走走,探望太后啊?怎么你没跟母亲说太后待你这般好啊?” “往日,”宋惜惜挣开她白骨抓一般的手,“我已嫁入将军府,不是侯府嫡女,且没诰命在身,进宫请安名不正言不顺,便不去了。” 她站得比较远,对着战老夫人福身,“这一年,承蒙关照,多谢了!” 这一年,没翻脸之前,确实战老夫人待她不错。 只不过,现在她才看清楚,那些所谓的不错,只不过是她掏心挖肺付出在先。 战北望走到她的面前,眸光复杂,且夹杂一丝愠怒,“从我告诉你,陛下赐婚我与易昉开始,你就已经打算和离了,对吗?” “没错!” “我不明白,你是正妻,她是妾,你为什么不能接受,非要和离?” “妾?”宋惜惜笑了,“你当初不是这样同我说的,还记得你的原话吗?什么妾不妾的,你与她平起平坐,不分大小,还让我不要去招惹她,记得吗?” “我……”战北望哑口无言,半晌,他问道“就因为这个?我就没有一点值得让你留恋的地方?” 宋惜惜语气坚决,“没,从你负约,以战功求娶易昉开始,你在我心中便是一文不值,你还记得你和易昉一同指责我善弄手段,玩内宅心计,她说她不屑这些,但其实我更不屑,我甚至连告诉你我不屑,都不屑说。” 说完,她转身跪在了宋太公的面前,宋太公老泪纵横啊,眼泪一直没停过。 第31章 “好!”宋太公泪眼婆娑,看不清楚眼前少女,但只觉得她意气风发,他欣慰至极,“这地方咱们不久留,晦气,老头我先走,你也马上离开。” “是!”宋惜惜起身,恭送他与宋世安离开。 二房家的老太太也趁机走了,本来还想着上前说了两句的,但方才宋惜惜被刁难的时候她没说话,如今也没脸说,便当她今日没来过。 战家所有人都站在了原地,他们似乎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宋惜惜摇身一变,成为了国公府嫡女,而且她的夫婿还可以世袭国公之位。 破天荒,都没有过的事吧?怎么可能让异姓的人来承爵呢? 但是,陛下旨意又说得明明白白,是可以的,如果北望没有与她和离,那么北望便可以承爵了。 这泼天的富贵,就这么与他们擦肩而过。 忙活了一场,什么都没捞着,连她的嫁妆都没有要到一文钱。 宋惜惜在他们怔愣的时候便回屋去了,梁嬷嬷和黄嬷嬷带着四个丫头四名家丁,还有宝珠,已经把所有东西打包整齐。 宋惜惜方才没让他们跟着出去,就是留在屋中收拾东西。 “陪嫁之物,还有好些是桌椅柜子,一时半会搬不走,明日再派人来搬走。”黄嬷嬷说。 “对,一个痰盂都要带走,不便宜他们。”梁嬷嬷恨恨地道。 宋惜惜点头,“走,咱们回府!” 陪嫁过来的还有两辆马车,大家把东西放在马车上之后,小厮跑去又雇了两辆马车过来,浩浩荡荡地离开将军府。 将军府没人再有脸面挽留,他们都躲在正厅里没出来,和离书已经下来了,宋惜惜和战家再无关系,而且她是国公府家的千金,还是可以继续承爵的那种,又有太后照看,战家得罪不起。 许久,战北望的父亲战纪幽幽地说了句,“其实,这是顶好的一门亲事,宋惜惜也是顶好的儿媳妇,是我们家没这个福分。” 大嫂闵氏看着战北望,“其实,二叔你看上易昉什么?她比宋惜惜好在哪里?” 战北望嘴巴张了张,想起了休妻之前收到易昉的那封信,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反而,想起了宋惜惜不咸不淡说的那句话,原来,你们也没有多清高嘛。 闵氏叹了口气,“易昉进门之后,只怕还是请不来丹神医,也不会像惜惜那样照顾母亲,她以前是陪着母亲一个屋睡的,既怕母亲半夜发病。” “她果真……果真这么孝顺吗?”战北望失落得很,似乎又不愿意承认,“她只怕也是装的。” “装也要装得出来,希望以后易昉也能装一装。”闵氏心头其实很恼火,因为她觉得易昉不会照顾老太太。 那么照顾老太太的任务就交给了她。 战北望道“不,易昉进门之后,也会孝顺母亲的。” 闵氏道“且看着吧!” 战少欢不高兴了,“大嫂,你现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既然这么稀罕宋惜惜,跟着她去不就好了吗?” 闵氏淡淡地瞧了小姑一眼,“惜惜待我不错,我许多衣裳首饰都是她送的,我为她说句话有什么错?我不像有些人,收了别人那么多的好处,拿了别人那么多东西,回头还要骂人家一嘴。” 闵氏说完,不顾战少欢的黑脸,也转身出去了。 第32章 当天傍晚,易昉找人把战北望约了出去。 两人在湖边走着,战北望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易昉还不知道情况,本以为约他出来,他会主动交代休妻的情况,殊不知他竟一个字都没说,而且脸上还像是被猫抓了一样。 走了一会儿,她停下来,忍不住问道“休了吗?可扣起一半的嫁妆?” 黄昏徐徐,照着易昉有些黝黑的脸,他忽然便想起了宋惜惜那张明妍绝丽的面容,心头蓦地一痛。 “没扣起?”易昉见他不做声,倒是一副沉痛的样子,不禁有些气了,“我不是叫人给你送了信,叫你务必扣起一半的嫁妆吗?将军府的底子都空了,不扣起的话我们以后怎么过活?” 战北望看着她,“但那是她的嫁妆,不是我的,不是我赚来的,易昉,你嫁给我,是怕过苦日子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易昉转身过去,不想让他看见她眼底的计算,“我只是希望我们以后能一心一意地在军中建功立业,而不是为银子发愁。” “节俭些,日子总过得下去,将军府又不是揭不开锅。”战北望道。 易昉转身,“所以,果真没扣下?嫁妆她全部带走了?” 战北望看到她眼底的失望和恼怒,他忽然觉得心头很寒,也忽然觉得很索然无味,“休书要给她的时候,圣旨到了,原来她早前进宫是求陛下赐一道和离的旨意,从一开始她就要打算和离,没打算和你共侍一夫。” “什么?” “她说,她不屑!” 易昉冷笑,“她不屑?她这么说的?她还不屑?我都没嫌弃,她嫌弃与我共侍一夫?呵呵,真是搞笑,她把自己当什么了?” 战北望面无表情地说“今日陛下圣旨里追封镇北侯为镇国公,三代世袭,她现在是国公府嫡出千金,她日后所嫁夫婿可承爵,或者她可以从旁支过继培养承爵。” 易昉目瞪口呆,“啊?陛下怎会下这样的旨意?她所嫁的夫婿可承爵,这怎么可能?这岂不是……” 岂不是她成了香饽饽? 本来不管和离还是被休,到底是弃妇,会有人娶她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家。 但现在不一样了,陛下给了她好大的一条退路,娶了她可以承国公爵位,只怕京中世家子弟对她是趋之若鹜了。 但凭什么?这是从未有过的,陛下为什么会给她开这个先例? “易昉,她会武!”战北望望着湖边飘落的树叶,想起宋惜惜摘叶伤人的武功,他这辈子大概都做不到。 “会舞?会跳舞?算什么本事?”易昉嗤之以鼻。 战北望怔怔地道“她可能也会跳舞,但我说的是她会武功,今日我与她交手,我的脸就是她催叶所伤。” 易昉摇头,“我不信,怎么可能?你说她会武已经够离谱了,还说她可以摘叶伤人?不可能,我所知世上没几人能做到。” “不是摘叶,那叶子只是她催动内力发出的,不需要摘。” 第33章 战北望没说话了,因为今日一战,他一败涂地,说起来都难堪。 “到底真的假的?”易昉追问。 战北望叹气,“算了,不说这些了。” 易昉锤了他一拳,娇嗔道“就知道你骗我,算了,不管是休出去还是和离的,事情解决了就行,她既然不屑与我共侍一夫,其实我也不屑与她共侍一夫,她学的那些内宅阴鸷手段,我是玩不过她的,这才是她的真本事。” 她一侧头,在他面前,“她的这些本事,我是真学不来,不过,要我学她娇娇柔柔地跟你说句话肉麻肉麻你还是可以的。” 她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微微不露齿地笑着,娇柔地喊了一声,“夫君!” 喊完之后,她故作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天啊,肉麻死了,好造作啊,她怎么会那么造作?” 战北望也打了一个冷战,但是,却因易昉的这故意造作,其实宋惜惜并未这样做过,她说话是轻柔,但是不卑不亢,态度温柔中见坚韧,而且也绝不废话。 易昉撒欢儿跑开了,虽然没能扣起一半嫁妆,但是宋惜惜离开了,她就是正妻,不必委屈自己当所谓的平妻了。 人生嘛,有失就有得,她素来豁达,才不要学宋惜惜那样矫情呢。 战北望没跟上去,反而是在湖边坐了下来。 今日和离旨意下来的时候,像是一道晴天霹雳,把他混沌的脑子劈开。 他想起了许多事。 想起第一眼见宋惜惜,想起登门求娶,想起她在问了他几个问题之后,答应嫁给他时,他是何等的狂喜。 他想起筹办婚事迎娶她进门时的心境,大婚当日出征,他有多不舍惜惜。 他甚至在行军的路上,都在想着掀起惜惜红盖头的时候,那份惊艳在他心底狂轰乱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娶得惜惜为妻。 后来,随着战事吃紧,死了很多弟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那一刻他没有再想惜惜,更多的是与易昉和兄弟们一同商议如何杀敌。 他看到易昉翻身上马,英勇无比,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原来女子可以这样飒爽的。 那生死厮杀的战场,让他觉得宋惜惜离他很远很远,那样内宅矜贵的女子,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吧? 他爱上易昉,是从她说了很多她的想法开始,她觉得女子也该和男儿一样,不需要人保护,因为女子足够自强是可以保护自己的。 她是那样的开朗,飒爽,英姿勃发,那个时候一对比,真的觉得宋惜惜只有一张脸。 而她那样娇贵的人生,全凭武将们浴血奋战厮杀守护着的。 他似乎忘记了,宋家一门七杰的牺牲,和宋家相比,他和易昉的功劳算什么? 宋惜惜回到了镇北侯府,如今,已经是镇国公府了,门楼上的牌匾已经换掉,是太傅亲笔所书之后工匠按照太傅字迹雕刻。 中门大开,宋惜惜进府。 府中各处都有修缮过的痕迹,正厅和各处院子的门全部换了,再也寻不着那些血迹与刀痕。 第34章 宋世安叫了宋氏子弟过来帮忙,把东西卸下且全部归置好。 一顿忙活之后,宋世安与宋惜惜一同在府中各处走着,曾经的府邸是何等的热闹,现在,何等的冷清。 宋世安对她说“如今国公府就你一个主子,且家仆也就你从婆家带回来的那些,你先要找个帮忙掌家的男管事,再找些粗使丫头和小厮,厨房和花园马厩车备也少不了人,这些你若不方便,伯父可代你去找。” 宋惜惜感激地道“伯父生意繁忙,不敢叨扰您,黄嬷嬷和梁嬷嬷会去办的。” 宋世安望着她,叹息道“同宗同族说什么叨扰?往年你父亲在领兵,回来总会邀约我们这些族兄弟过来相聚,听他说战场上的凶险,听得我们是既崇拜也心惊胆跳,可更多的是自豪,因为我们宋家的人在保家卫国,可往后我们宋家再无武将了。” 宋族旁支末节的子弟很多,可基本都是选择读书或者做生意,功勋显赫的世家,再出不了武将,实在让人惋惜。 宋惜惜不语,眸色难掩悲痛。 “以后,与战家那边断了来往,不恨也不见,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可。”宋世安叮嘱说。 “伯父放心,我知道的。”宋惜惜福身。 宋世安望着恬静贤淑,瑰姿艳逸的侄女,道“总有一日,战北望会后悔的。” 宋惜惜眸光冷锐坚定,“或许吧,可我不在意了。” 宋家的人,拿得起,放得下。 宋世安微微点头,对她的决然坚毅十分满意,“明日我会命人去把陪嫁的家具搬回来,你不必再出面。” 宋惜惜福身,“有劳伯父。” 宋世安摆摆手离去了。 黄嬷嬷和梁嬷嬷商量请牙行的人上门,先买些家仆侍女回来,眼下虽只有姑娘一位主子,但国公府门第高,加上和离回府,万万不可被人小瞧了去。 除了家仆侍女,还要找一位外院的总管事。 之前陪嫁过去将军府的有几位,但还不够资格担任外院总管事,所以黄嬷嬷便找姑娘定夺。 宋惜惜在将军府掌家这一年,知道外院管事的重要,不可草率,可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道“明日且等伯父过来,叫他帮忙物色一位,你先去买些人回来,教导规矩。” “是!”黄嬷嬷转身去了。 当年的镇北侯府,从洒扫小厮到一屋掌事侍女,各处妈妈婆子,都是行事有度懂规矩的人,京城勋贵人家无不赞赏。 可惜那一场灭门之祸,都没了。 新买回来的人也是要好好培养着,不能被下人不规矩的言行堕了国公府名声。 晚些,牙行的人来了,带着一批小厮丫鬟,年纪从十二岁到二十岁。 宋惜惜没出面,让两位嬷嬷挑选。 因姑娘如今身边只有宝珠一人,之前陪嫁过去的四大侍女有三个是安排到将军府去掌事,如今回来了,她们也先掌着府中一些要务,所以要先给姑娘再挑选几个入屋伺候的人。 黄嬷嬷见有几个容貌出挑,神色淡定的,便问了她们的名字。 那几个站了出来,其中一人回答说“还没名字,若嬷嬷愿意收下,请姑娘赐名。” 黄嬷嬷听了这话甚是满意,问道“可认字?” 第35章 国公府虽是武将世家,但姑娘却是饱读诗书的人,肯定希望身边伺候的人识字。 “行,你们留下,在姑娘身边伺候,至于你们的名字,回头叫姑娘赐便是。” 四人大喜,“多谢嬷嬷!” 黄嬷嬷不假辞色,“先别谢,在姑娘身边是要学规矩的,若规矩学不好,只能做二等或者三等丫鬟。” 四人闻言,一同福身,“奴婢一定会好好学规矩的。” 挑了这四人,两位嬷嬷又挑了些丫鬟和小厮,再叫牙人物色车夫木匠养马养花的人。 至于外院管事和账房,那肯定不能叫牙人找的。 牙人收了银子,笑得合不拢嘴,“放心,明日送到让嬷嬷您挑选。” 他把身契送上之后,再给两位嬷嬷送了个红封,赔笑脸说“还请嬷嬷多多关照,以后还需要什么,尽管找我们牙行,我们多个行业皆有涉猎。” 嬷嬷接了红封,微微颌首不再言语,遣人把牙人送出去。 如今姑娘刚和离归来,外头的人都想知道姑娘如今是什么情况,所以嬷嬷一句不多说,免得让这些精明狡猾的牙人胡乱猜度些什么往外头传去。 因人还没齐全,所以黄嬷嬷便只领着今日买的那四个丫鬟去给姑娘看。 宋惜惜依旧是住在出阁之前所住的玲珑阁,玲珑阁没有任何修缮过的痕迹,因为自从她出嫁之后没有人居住,除了往日清洁打扫,没人进来。 因此事发的时候,没人在玲珑阁被杀,没有血迹,自是不需要粉刷墙覆盖血迹。 玲珑阁有一个兵器房,放着她练过的兵器,自然也有一个小书房,放着她读过的书,其中大部分都是兵书策论。 出嫁一年,像噩梦一场,如果她没嫁人,杀手来的时候以她的武功,不至于满门覆灭。 如今,宋家既有战魂,也有冤魂。 她在兵器库望着自己曾经练过的武器,长枪,长剑,短刀,鞭,戟,她是师门最出色的弟子,练武之时心里想的是有朝一日,能像父兄那样上阵杀敌。 但是,南疆一役本来父兄皆阵亡,母亲哭得眼睛都快瞎了,对她只有一个要求,让她嫁人生子,从此放下武器不再以战场为念。 她自小一身反骨,什么事都爱跟父母对着干,唯独那一次很乖很听话,跟着母亲和嫂子学掌家管账理府,她学什么东西都很快,母亲说,她没有成为最好的女将,一定可以成为最好的主母。 但是母亲错了,她也错了,她应该一直反叛不听母亲的话,那么也不至于满门覆灭。 满门灭绝,她始终想不通,西京探子为何要这样做。 他们调查出来的结果,是父亲曾在西京战场大捷,以一万将士退了他们十万兵马,他们觉得羞辱。 所以他们卷土重来,战北望和外祖父萧大将军迎战,在战败之时派所有在京城探子灭了镇北侯府。 这调查结果看似合理,但完全经不起推敲,因为探子要扎根于京城,绝非容易的事。 可能经历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才成器侯,他们没理由倾尽所有去杀一些已经不能上战场的老弱妇孺来出气。 第36章 可此事已经无从调查,探子死的死,没死的逃回了西京根本找不着了。 她不禁又想起了父兄,心里既酸且痛。 父兄曾经把南疆夺了回来过,但没守住又被夺了回去,最后父兄更惨死在战场上。 如果北冥王取得胜利,夺回南疆,也算是为了却父兄的心愿了。 回家的第一晚,宋惜惜睡得并不好,梦里都是母亲嫂子侄儿他们被杀的场景,半夜便醒来再不能入睡,两眼睁大看着帐顶,脑子不断地在思索。 从他们的伤可以还原凶手当时的狠辣,凶手是在泄愤。 两国交战,就算西京输了,也不可能这样做。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输,之前被父兄打得溃不成军,斩杀三万兵马,西京探子也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这一场战役,却牵连如此之大,甚至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杀了孤儿寡母来泄愤。 宋惜惜翻来覆去,眼睁睁到了天亮。 宝珠进来伺候的时候,看到她面容憔悴,以为她因战北望的绝情而伤心,也不敢问,只偷偷躲起来拭泪。 第二天,宋世安带着宋家子弟登门去搬嫁妆,檀木桌椅,家具,金丝绣屏风,但凡礼单上有的,他们全部都带走,不愿留下半点便宜了将军府。 老夫人哭得呼天抢地,骂宋惜惜不孝不义,狭隘自私善妒。 宋世安听了这些话,气得肺都炸了,厉声骂道“我那侄女进门如何待你孝顺,你去问问左邻右舍,看看有没人说她不好的。” “还说她狭隘自私善妒,怎不问问你们战将军做了什么亏心事?新婚之日出征,回来却以战功求娶别的女人,还请了四邻八舍老媒人过来休妻,想贪图她的嫁妆,你们亏心不亏心啊?做出这样没脸没皮的事,还敢在这里大声哭喊,就不怕被四邻八舍听了去,满京城百姓指着你们的脊梁骨骂。” “那些嫁妆,是宋家以战功和性命换来用以保惜惜一世无忧,如今战魂逝去才多久?你们便要敲骨食髓,再把她休出家门,呸,忒不要脸了!” “不跟这些人说,搬走,直接搬走!” 战老夫人被骂得恼羞成怒,却无法还嘴。 见他们搬走了那扇檀木金丝屏风,猛地扑了上去,“什么都可以带走,唯独这扇屏风不能带走。” 宋世安冷冷地看着战北望,“这可是太后给惜惜的陪嫁,你们战家要得起吗?贪心也没有这样贪的。” 战北望一张脸像是被火烧似地红,羞得无地自容,他上前拖开开母亲,大声地道“都是她的,还给她便是,不就是些身外物吗?儿子能为您赚来的。” 战老夫人被儿子拖住,挣扎得发髻散乱却挣扎不开,只得大口泼骂:“那贱人出了门便是弃妇贱妇,我倒是要看看她能说什么好人家,便有人愿意娶她,也不过是为着世袭国公之位,我便不信京城的豪门世家好男儿,会愿意娶一个弃妇。” 宋世安哼了一声,“这就不劳老夫人担心了,她往后嫁人或留府,都与将军府无关,在圣旨下来赐和离的那一刻开始,她和你们战家生死各不相干。” 他再不愿意看那老夫人丑恶的嘴脸,下令道“搬走!” 战北望听了他那句话,心里犹有不甘,“你回去转告她,希望她不会后悔。” 第37章 老夫人顿足,“都叫他搬走了,什么都没有了,往后将军府连我的药都买不起了。” 战北望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只能安慰母亲,“放心,南疆战场很快就需要我和易昉了,我们会再次立功回来的。” 战老夫人哭得声嘶力竭,“她怎么能这么绝情啊?不就是个平妻吗?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孤女,她还真拿自己当贵女了啊?” 战北望扯了扯嘴角,如今,她是国公府嫡女,自然是贵女了。 “活该她满门被诛灭,活该,活该!”战老夫人怒道。 对于宋家被西京探子灭门一事,战北望也觉得很奇怪,西京探子为何要杀那些老弱妇孺?完全不对等的价值。 但宋家的事情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他不会再管。 宋惜惜会后悔的,其实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想帮她调查的,是她自己不要这个机会。 看着宋家的人把值钱的家具全部搬走,老夫人心头滴血,再看长媳闵氏眸色冷淡地站在廊上旁观,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知道过来拦着?” 闵氏淡淡说“我可做不出来这样没脸没皮的事。” 老夫人怒道“放肆,连你也要忤逆我?” 闵氏看着她,想起宋惜惜入门一年点点滴滴,再看婆母如今凶悍恶毒的模样,不禁心寒,“忤逆好啊,宋惜惜倒是孝顺,换来什么?希望易昉进门的时候,她也会像宋惜惜那样孝顺您吧。” "她一定会!"老夫人恶狠狠地盯着她,“你休要提那贱人的名字,她真孝顺,就不会断了我的药。” 闵氏说“我问过了,宋惜惜没有断你的药,是丹神医觉得战家的人寡情薄幸,不屑登门再给您治病。” 战少欢从内院出来就听到闵氏的话,当即大怒,“大嫂,你怎敢这样跟母亲说话?帮着外人来指责母亲,若叫大哥听见了,定然要休了你。” 若是往日,闵氏肯定要骂战少欢这个小姑子几句,但是,见识过将军府的人的薄幸,她还是忍了口,因为无故休妻,他们战家的人真做得出来。 她和宋惜惜不一样,她被休只有两条路,要么出家当姑子,要么白绫挂东南枝。 “行,我错了,得罪不起!”闵氏说完便转身走了。 闵氏的示弱和眼底一瞬间闪过的慌张,战北望看得清清楚楚,那神色代表了什么,他很明白。 他心里十分复杂,本来以为凯旋回京,等待他的是一家团聚,既有贤妻掌家,也可与心爱女子厮守,无后顾之忧地一同拼那高远前程。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境况。 但他马上安慰自己,很快就会好的,等吏部定了他和易昉的官职,再去南疆战场上立下不世之功,他战北望会成为朝廷新贵,没人再敢非议将军府半句。 镇国公府与他和易昉不能比的,他们家已经没人了,就算宋惜惜武功再厉害,却不懂战场谋略,不会打仗。 她和易昉始终是不一样的。 第38章 宋世安带着人把嫁妆全部搬回了镇国公府。 宋惜惜出来道谢,请大家进去吃茶。 宋世安却摇头,“这茶暂不喝,还有别的要事忙,对了,战北望叫我给你带句话,他说希望你不会后悔。” 宋惜惜敛住眸色,“侄女听到了,但没话要转告他,伯父既有要事忙,侄女不敢强留。” 宋世安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宋家什么都可以没有,这傲骨不能没,他率人离开了。 不是不想进去吃茶,只是如今国公府还乱着,新来的人肯定没那么快教好规矩,他一人也就罢了,但还带着其他族中子弟。 人多口杂,免得下人有什么不周的被传了出去,镇国公府如今最是经不得一星半点的流言蜚语。 宋惜惜回到玲珑阁,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回师门,请师门调查西京和商国在成凌关的那场战事。 她心里头有些猜测,但不敢肯定,所以需要调查清楚以及拿到证据。 外祖父萧大将军和三舅七舅在成凌关戍守,去年年底,成凌关借调了十万兵马去支援南疆战场,导致西京与成凌关打起来的时候,外祖父需要找朝廷要援军。 战北望和易昉是作为援军去的。 但这场战事的实况到底如何,她不知道,更不能去信问外祖父和舅舅,因为她的怀疑一旦是真的,外祖父作为元帅,罪责很大。 接下来足足一个月,宋惜惜闭门谢客,但即便不闭门谢客,也没几个人登门求见,宋族那边的人是不会过来打扰她的,除非有要紧事。 府里头的人事已经安排妥当,伺候她的几个侍女经过嬷嬷教过之后,也懂规矩知进退。 账房陆先生是伯父宋世安介绍过来的,说人品可靠。 其他岗位,从侍卫护院马夫到木匠花匠,厨子小厮等等,内院外院也都安置妥当。 外院的管事以前曾是侯府的人,叫陈福,因坠马伤了腿,宋夫人准他回家养伤与家人团聚,当黄嬷嬷找外院管事的时候,他出现在了国公府门口。 陈福回来掌外院,回来那天,这位年近六十岁的老汉在自己的房中哭了一场。 侯府成了国公府,昔日的主子,只剩下姑娘一个了,姑娘还被将军府嫌弃回了府,他心里很难受。 伺候宋惜惜的除了宝珠,还有四个嬷嬷挑选的人,宋惜惜给她们起了名字,分别是明珠,雪珠,冬珠和瑞珠。 五颗珠把宋惜惜伺候得很好,日日燕窝和汤水没断过,滋养一个月,她容色更是绝艳。 年前,战北望便娶易昉进门了,易昉是以正妻身份进门的。 婚事办得很盛大体面,虽然闹出和离的事情,但到底是陛下赐婚,收到喜帖的官员甚至皇亲都去参加喜宴了。 老夫人看到这么多宾客临门,礼物也堆得小山似高,觉得总算是挽回了些面子。 新人拜了天地之后,拜高堂时,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兵部说了,那一战易昉的功劳最大,因为她主导签下和约,取得了商国与西京的和平。 多年边乱,她儿子和儿媳妇平定的,这使得老夫人无比骄傲。 但接下来的喜宴,却让老夫人目瞪口呆,之后气得浑身哆嗦。 宾客名单都是有数的,所以酒席的安排也有定额,可易昉却带了百来个兵士到场饮宴。 他们就这么乌泱泱地空手来了,易昉作为新娘子本该暂时待在新房,但当她听得战友们来了,竟直接跑出来,亲自招呼兵士。 第39章 可问题没人跟她说过会有士兵来,而且他们一来就百多人,占了好多席位,便有许多收到喜帖而来的宾客没有席位饮宴。 这些,可都是给面子来的文武官员,朝中显贵啊。 交往好了,对战北望在官场上会有很大助益的,如今怎么安排啊? 但他们全部站在寒风中哆嗦,造孽啊。 战老夫人猛地看向闵氏,让她快些想办法,闵氏也惊得手足无措,没人跟她说过还有宾客啊?她都是按照宾客名单布置席位的。 那些宾客也十分愕然,见忽然来了百多个没什么规矩的人,一来就马上占了座位开吃开喝,且与新娘子嘻嘻哈哈,笑声震天,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怪异。 其中不乏世家贵胄,也是看着陛下面子来的,哪里见过这阵仗?这将军府虽不是世家大族,却也传承多年,怎么陛下赐婚的婚礼上,会出现这样的乱局? 本来还有些人站着等主家安排,可等来等去也没看到下人摆席,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但谁也没说什么,只不咸不淡地跟战北望告辞,说家中尚有要事办,今日主要到场送上贺礼的,喜宴吃不吃都不打紧。 战北望都懵了,他根本也不知道士兵们会来。 看着一位位宾客带着家眷离开,他觉得像一巴掌一巴掌地刮在他的脸上,又羞又怒。 他顾不得还有已经入席的宾客在场,上前一把拉起易昉,“你来,我与你说句话。” 易昉起身,还回头笑着跟士兵们说“你们先喝着,我马上回来。” “将军这么着急便要和新娘子亲热吗?哈哈哈!” “将军,可悠着点,一会儿还要敬酒呢。” “哈哈哈,可不是吗?这可比不得军中营帐。” 在场入席了的宾客听了这样露骨的话,脸色很是难看,他们几乎是同时起身,连到告辞都不说,直接带着家眷离开。 战北望都要气疯了,这些浑话往日在军营里说说就罢了,今日到场的都是什么人啊? 那都是朝中显贵,连晋王与晋王妃都带着世子和郡主来了,现在,他们也离席,丢下一句不知所谓便走了。 战北望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直冲,一张脸紫一块红一块,羞得无地自容。 他把易昉拖到回后院去,气得胸口堵着,转了几个圈才控制了情绪,却依旧带着气恼的语气,“你为什么把他们请来了?请来了也不先告诉我们一声?现在宾客都走光了。” 易昉方才和兄弟们喝着酒,根本没留意到宾客的情况,她本就与一般内宅女子不同,既是武将,狂放些与士兵同乐又有什么问题? 且还能叫那些官眷女客们看到她的与众不同,也让文武大员们看看她与士兵同乐,厚待兵士且得军心。 因此她自顾自地豪迈饮酒,表现自己,她以为宾客看她的眼光会是充满仰望和欣赏的。 所以听到说宾客都走了,她十分愕然地看了一眼全场,果真除了士兵全部都走了,“他们为什么走啊?” “坐席不够!”战北望见她还不知道为什么,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所以我问你为什么把他们都请来了?他们本来就不该和这些宾客一起的。” 易昉听得这话,顿时火冒三丈,“他们是嫌弃士兵们吗?他们凭什么啊?他们的安逸富贵,都是士兵们浴血奋战守护的,凭什么士兵不配与他们同坐吃喜宴?” 第40章 易昉觉得他这番指责好没道理,她冷笑一声,“我今日方过门,你便这么大声呵斥我,以后不定什么样子呢,再说,这些士兵也是与你一同出生入死过的,一同见证过我们的爱情,请他们来饮宴就算我没有事先说与你们听,但谁家办这样大的喜事,不会多预留十桌八桌的宴席?至于他们擅自离营,这何须你来担心?刘将军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 易昉气势一盛,战北望便弱了下来,不想真的在大婚之日与她闹得不愉快,只追问了一句,“如此说来,他们离营,是得到刘将军的允许?” 易昉没问过刘将军,只一道命令下去叫他们务必到场,但她认为这不重要,刘将军也好说话的。 所以她略过这个问题,指责道“是你们自己准备不足,你们且去各家问问,谁家办娶媳这样的大喜事,会不多预留些桌席的?我也不知道这婚事谁来办的,办得这样不体面,怎好意思埋怨我?” 在这个问题上,战北望是有些心虚理亏了。 他知道一般大家族里头办喜事,除了邀请的宾客,还会开流水席给百姓,如果母亲和大嫂也在外头开了流水席,起码士兵来到的时候是有地方坐的,不至于抢占了宾客的席位。 他把怒气转移到了大嫂闵氏身上,因为婚礼的所有事情都是她来办的。 但看到已经喝得脸颊发红的易昉,再想起她方才和士兵们畅饮时候的亲热劲,心里头有些不痛快,“你别喝了,回新房去吧。” 易昉见宾客都走完了,如今跟士兵们一同欢喜,也没有意义,无人瞧得见她的与众不同,便点了点头,道“你还是要问一下大嫂,为何婚宴办得如此寒酸失礼。” 战北望道“我会去说说的,我先送你回新房。” 今日的喜气全然被扫光,面子也丢尽了,尤其晋王夫妇走的时候,丢下的那句不知所谓和那鄙视的眼光,是他这辈子受到过最严重的侮辱。 易昉也很恼怒,宾客全部离开,这是落她的面子。 她乃是太后亲口夸奖的唯一一位女将,尤其今日大婚更该是众星拱月,却不料是如此狼狈的局面。 她把所有的不满都归咎在老夫人和大嫂闵氏身上,认为是她们办事不力,舍不得花银子多开宴席,失礼了宾客,才会导致这样的局面。 她其实都气炸了,但今日是喜日,她不想发脾气,只得暂时忍下明日再找她们说说。 她虽不掌内宅之事,但作为将军府的二夫人,她不容许这样小气寒酸的事情发生。 回了新房,她越想越恼怒。 自知道战北望与宋家女和离,她能以正妻的身份入门,便十分期待这场举世瞩目的婚事,毕竟这门婚事是以他们二人的战功换来皇上的亲自赐婚,前所未有,理当风光盛大。 也确实,今晚来的宾客全都有头有脸,皇室宗亲,文武官员携着家眷到场祝贺,想来比当初宋氏嫁过来的时候要更有排面。 她还想着等到宾客全部入席,他们新人敬酒的时候,好好认识一下当朝大员,尤其吏部和兵部的官员,她更想要结识一下,因为吏部和兵部如今还没给她定品授予武将军衔,她等得委实有些心急了。 结果她的打算全让闵氏的吝啬寒酸全破坏了,还害她成为京城中的笑柄,只怕宋氏知道此事,会把嘴巴都笑歪了吧? 第41章 宾客全走了,只剩下一堆粗鲁的兵士,老夫人气得差点心疾发作。 将军府里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就没见过哪家办喜事,会办成这个样子的,且还是皇上赐婚的呢。 这事传了出去,只怕将军府会成为京城的笑柄。 战北望找到闵氏,心头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一拍桌子,“大嫂,如果你不想帮我把婚事办得体面些便同我说,现在好好的一场喜宴成了笑话,宾客都跑光了,我日后如何在朝为官?” 闵氏满腔委屈,泪水嘀嗒地落下,“我也只是按照宾客名单来布置的,谁知道忽然来了这么多人?这事能怪我吗?再说,以前掌家的人也不是我,逢着有什么喜庆或者茶话宴,都是惜惜来办的,我见她也是按照宾客名单安置,从没出过差错,谁知道会来这么多人?” “你别提她!”战北望心里头烦乱得紧,“就算以前不是你掌家的,但办婚宴这样的大事,你就不会多预留席位?” “我多留了两桌啊。”闵氏看向自己的丈夫战北卿,哭着道“不信你问你大哥,你大哥说多留两桌便够了,因为这一次宴请的宾客非富则贵,婚宴菜肴都是极好的上品,其中有六道菜都是山珍海味……” 说白了,就是手里的银钱有限。 战北卿见妻子被二弟痛斥,也气恼了,“你不用凶你嫂子,这场婚礼办得已经足够体面,如果不是忽然来了那么多人,是断不可能出半点差错的。” 战北望道“但多留席位就算来这么些人也出不了差错,银钱不够你可以提前跟我说,我想办法便是。” 老夫人捂住胸口,“都给我闭嘴!” 她狠狠地瞪了闵氏一眼,“还有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今日我们将军府是办喜事,不是办丧事,把你的眼泪吞回去。” 闵氏转了脸去,把眼泪擦干,但心里实在委屈,本来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她也不愿意干,如果不是婆母逼着她,她是不会沾手的。 老夫人看了一眼外头忘形吃着的粗鲁兵士,心里头厌恶得很,但如今只剩下他们是宾客了,“你们都出去陪着喝点,不管如何,到场了便是宾客,别的事明日再说。” 战北望只得转身出去,勉强地挤出笑容和士兵们一起喝酒。 士兵们也见所有宾客都离开了,心里自然是有想法的,认为这些权贵大员嫌弃他们兵痞子,不愿意同他们一起饮宴。 被人轻贱,他们心里也委屈,所以多灌了几杯酒之后,便都离开了。 这场婚宴,最终闹得任何人都不开心。 尤其战北望回到新房,看到被掀翻的桌子和满地菜肴,汤和酒撒了一地,菜肴和盘子碗的碎片到处都是,他气得眼睛发黑,“你有必要这样吗?” 易昉坐在床上,转脸过去,“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不至于啊?就没见过谁家这样办喜事的。” 战北望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来,“你不把他们叫来,不就没事了吗?” 易昉站起来,怒气冲冲地道“翻来覆去没完了?我叫他们有什么错?他们是我的兄弟,是你大嫂没多预留酒席,我明天肯定要找她算账的,她毁了我的婚礼。” 战北望看着她,心里那种无力感越发浓重。 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们也会像现在这样顶嘴吵架,但那时吵架是因为战术上的意见不合,她有她的道理,他有他的谋算,各自意见不同罢了,不会影响感情。 第42章 他静默一会儿,转身出去命人进来打扫。 这是他用战功求来的女人,今晚的婚礼确实也很失礼,不管是谁的错,但她的委屈是真的。 他忍了。 他不能让自己觉得哪怕一丝的后悔,他还要看宋惜惜后悔呢。 呵,宋惜惜如果知道他和易昉的婚礼办得这样失礼,一定会偷着笑吧? 镇国公府,今晚宋惜惜练武之后出了一身汗,泡了个热水澡,便叫宝珠送一壶桃花酒来,她一人独饮。 这一个月,她几乎都是这样过的,白天看书,晚上练武,嫁到将军府一年,她没有练过一招一式,虽然不至于生疏,但有些招式使得不如以前好了。 她要练回来。 她并不知道今天是战北望和易昉大婚的日子,黄嬷嬷和梁嬷嬷管束下人十分严厉,但凡与将军府有关的事,府中一概不准议论。 饮了三分醉,宝珠挑起帘子飞快闪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字条,“姑娘,您大师哥的信鸽来了。” 宋惜惜放下酒杯和兵书立刻起身,接过她手中的字条展开看,看完之后脸色骤变。 “姑娘,怎么了?”宝珠见状,连忙问道。 宋惜惜坐回椅子上,怔怔许久,“宝珠,给我上一壶酒烧刀子。” 宝珠吓住了,“姑娘,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跟在姑娘身边这么多年,从府里跟着到了师门,再从师门回到京城,学规矩后嫁入将军府直到如今,姑娘只喝过两次烧刀子。 第一次,是从万宗门回来的时候得知侯爷和少将军们全部牺牲在南疆战场。 第二次,是侯府惨遭灭门。 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姑娘才会喝烧刀子的。 “去拿!”宋惜惜气息有些不稳,显然情绪也甚是焦虑。 “是!”宝珠转身出去,派人出府去打烧刀子,府中是没有这样的烈酒,两位嬷嬷不允许有。 宝珠出去之后,宋惜惜侧身,几个深呼吸之后把气息沉下来,她必须冷静,足够的冷静理智。 起身把字条放在蜡烛上,火焰吞噬着字条上的那几个字,易昉杀降屠村。 她猜测没有错,这场战事真有问题。 西京与商国并非是谁要侵略谁,只因边线问题已经纷争多年,但有共识,即便开战也不杀平民,不杀俘虏。 易昉屠村杀了平民,所以西京探子不惜倾巢而出,也要杀侯府的人泄愤。 而成凌关一战,外祖父萧大将军是主帅,父亲当年也镇守成凌关,击退过西京人数次。 所以这一次他们新仇旧恨,全部都报在侯府所有的老弱妇孺身上,加上,她是战北望的夫人。 但她不解的是,易昉如果屠村,西京人只会更加愤怒,应该集合兵力攻入成凌关为无辜枉死的平民复仇,而不是选择投降与易昉签下和约,约定边线,互不再犯。 和约是易昉做主签下的,所以兵部论功的时候,易昉功劳最大,战北望为次。 这场战事,为什么会是易昉主导的?外祖父呢? 宋惜惜不得其解,看来只有等大师兄从成凌关回来,才能得知这场战事的真实情况了。 如今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满门遭西京探子屠杀,是因为易昉屠村杀降。 但她不明白的是易昉屠村杀降,皇上为何不降罪反而还定她为首功? 据她认识的皇上,绝非残暴好杀戮之辈,他登基之后也再三晓谕,两国交战,不伤平民。 难道说,皇上压根不知道此事? 第43章 外祖父传回的塘报她没有机会看,塘报应该是先回兵部,兵部誊抄一份之后,把正本递呈皇上。 所以,兵部应该有外祖父送来的塘报和捷报,她需要潜入兵部一趟。 兵部晚上没什么人,但毕竟六部衙门在千步街两侧,与皇宫相邻,禁军不会巡视千步街,可巡防营的人会巡逻到那边去。 只是她必须要看到这场战事塘报,还有外祖父上呈的战后奏本,可以确定一点,外祖父也是肯定了易昉的功劳,否则兵部不会这样论功。 西京人是睚眦必报的,如果易昉杀降屠村,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缘故投降,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最大的可能,是他们会与沙国结盟,在南疆战场上出现。 她找出舆图看了一下,西京人如果出现在南疆战场,不经过商国的话,需要先到沙国,再从沙国到南疆,要将近三个月。 沙国现在对于南疆是志在必得,但是北冥王镇守,他们苦攻不下,战事在胶着状态。 一旦有西京人加入,那么北冥王必败,这变数北冥王根本无从得知,没办法提前预防,就算可以提前知道,没援兵的话,他也一样会败。 西京人是要拼尽全力去复仇的,这点从他们把在京所有探子倾巢而出屠杀侯府满门便可知道。 南疆战事已经拖得太久了,兵马疲乏,粮草不继,北冥王的处境一定很难。 如果猜测为真,朝廷必须马上派援军到南疆,而从京城或者淮州卫所带兵到南疆,起码需要一个月,甚至更久。 不能拖。 但她没有证据证明西京人正在调兵前往沙国,唯有等大师兄的消息。 现在首要的是拿到兵部关于这一场战役的情况。 当宝珠拿着烧刀子进来的时候,姑娘却没在房中。 她四处找了一下,练武房,书房,花园,都没有姑娘的踪迹。 她急了,急忙叫了那四颗珠一起找,还禀报给了黄嬷嬷和梁嬷嬷。 随即,发动所有人满府邸寻找,都没有看见。 最后还是宝珠发现红鞭不见了,确定姑娘出门去了。 大晚上的,带着红鞭出门,多半是要动手的,两位嬷嬷对视一眼,眉目蹙起。 今日姑娘不知道是战北望和易昉大婚,但她们知道,只是没告诉姑娘。 莫非姑娘也知道了?去找战家的麻烦? 但她们马上否定这个猜测,姑娘不会这么做,姑娘做事素来利落干脆,既然入宫求了和离,就不会再与战家那边牵扯不清。 黄嬷嬷下令,“不必再找,全部回去睡觉,宝珠你回玲珑阁等着,姑娘很快就会回来,她只是喝了酒,出去走走,醒醒酒罢了。” “是!” 各人领命,都回屋去了。 宝珠回去玲珑阁守着,她也可以肯定姑娘不是去战家,应该是和那字条有关的。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那字条她没看,姑娘叮嘱过但凡飞鸽传书,她都不能打开。 等到半夜,外头忽然又扑棱了一声,宝珠立刻起身跑出去,只见又一只信鸽落在了栏杆上。 她认得这只信鸽是谁的,是姑娘二师姐的信鸽,她上前拆下信鸽腿上绑着的字条,然后回屋。 第44章 星夜,宋惜惜顺利潜入兵部文书房。 不需多费劲寻找,成凌关一战所有的塘报都放在架子的左上方,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夜明珠蒙着轻纱,遮住部分光芒,然后躲在角落里一份份塘报地看。 看完之后,她全身冰冷,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战北望和易昉是作为援军去的,他们到了成凌关之后,参与了战役,但他们在战场经验不算丰富,所以第一场战役,三舅为了救他,断了一臂。 七舅在援军抵达之前,就已经阵亡,她的七舅,记忆中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战死了。 外祖父也在援军抵达之前就受了箭伤,所以最后的战事基本是战北望主导。 最后力挽狂澜的确实也是战北望和易昉,他们带兵闯入西京的鹿奔儿城,战北望负责烧西京的军需库与粮草,易昉则带队俘虏了西京的几名小将领和部分士兵。 也是俘虏的这几名小将领,使得西京投降,就在鹿奔儿城签下的和约,签下和约之后,易昉带队回到成凌关,才把俘虏的小将领放了。 塘报完全没有提及屠村和杀降的事,要么是外祖父隐瞒下来,要么是外祖父根本不知道。 但不管他知情不知情,一旦查实,作为主将他必定会被问罪。 宋惜惜把塘报和奏本放回去,施展轻功离开了兵部。 回到玲珑阁,宝珠还在等她。 见她一身夜行衣回来,宝珠也不问,只是递上了字条,“您二师姐的信鸽送来的。” 宋惜惜立刻接过展开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也被她猜中了。 二师姐说,西京三十万兵马已经取道沙国,扮作沙国兵士往南疆战场而去,而且是带着粮草而去。 沙国与西京真的结盟了,或者说不是结盟,是西京倾尽全力去相助沙国,为了复仇,也为了瓜分南疆。 她沉吟片刻,“宝珠,替我挑一身衣裳,明日我要进宫求见皇上。” “是,姑娘先休息,如今已是半夜,奴婢先去把燕窝炖下。”宝珠不问别的,有些事情她帮不上忙,就只能照顾好姑娘的起居饮食。 “不用再炖,你也去睡。”宋惜惜声音哭过的沙哑,脱掉夜行衣,塞回柜子里,这一身夜行衣是她出嫁之前做的,没带过去将军府,如今穿着已经宽松许多,这一年她瘦了好些。 宝珠福身出去,但她没去睡觉,去了小厨房继续炖着燕窝,明日一早姑娘起身,添些羊奶便能喝。 唉,姑娘真可怜。 翌日早朝之后,肃清帝便去给皇太后请安,昨日收到南疆塘报,皇弟已经收复多地,如今只剩下伊力和西蒙两个地方。 相信不出一个月,便可收复这两处,届时,整个南疆便回到商国版图中。 所以,肃清帝今日甚是开心。 肃清帝还没到皇太后寝宫,便有人来报“皇上,镇国公府宋大姑娘求见,她如今便在宫门外等着。” 肃清帝听得是她,便道“她是进宫给太后请安的吧?让她进来。” 吴大伴摇头,“皇上,宋大姑娘并非给太后娘娘请安,说有要事面圣。” 肃清帝想起昨天是战北望和易昉成亲的大喜日子,虽说婚礼闹得一团糟,丢尽了将军府的面子,但也算是顺利成亲了。 她今日便进宫面圣,是为着心里的不甘? 既是不甘,为何要进宫求一道和离旨意?而且和离之后,也给她一个很好的安置,她若再不甘心还要生事的话,委实太不懂事了。 肃清帝不想管他们这些儿女情事,只觉得厌烦,但想起上次宋惜惜进宫时,他想起了她少时模样,一时心软让她有什么事便进宫找他。 本只是安抚的话,没想她竟当真了。 肃清帝的好心情被宋惜惜搅得烦躁了,却还是忍着脾气道“让她去御书房。” 第45章 御书房。 肃清帝看着跪在汉白玉地板上的宋惜惜。 一身素白束腰衣裳,披着一件兰色披风,头发并未如上次入宫求见那般绾着妇人发髻,而是扎起了高马尾,以一根素白绸带绑紧。 她脸色苍白,眼眶透出淡红,眼底有淡淡乌青阴影,似是一宿未睡的样子,微卷的睫毛似沾着泪水。 绝容惊人,看似梨花带雨,却没有楚楚可怜的感觉,反而那眼底里蕴藏着一种力量与坚毅。 “臣女叩见陛下!”她声音沙哑,昨晚宝珠退下之后,她蒙着被子哭了很久。 “哭过?”肃清帝蹙眉,俊朗的眉目有些不悦,“是为着战北望和易昉大婚之事?” 宋惜惜摇头,正欲说,肃清帝继续道“和离旨意是你进宫求的,既已和离出门,从此婚嫁各不相干,你何必再为前尘伤神?如若放不下,当初就不该求朕赐你们和离。” 肃清帝的声音听着温和,但实则已有厌烦之意。 宋惜惜语速极快地回话,以免被皇上打断,“臣女哭过,并非为战北望,既和离就不会再有半分情绪,臣女哭,是因为接到师姐来信,得知臣女的七舅牺牲了,三舅断了一臂,外祖父受了箭伤,至今尚未痊愈。” 她自然不会说是因为潜入兵部偷看了塘报才得知此事的。 肃清帝一怔,随即缓缓叹了口气,“这事本想瞒着你,毕竟你家人半年前才被灭门屠尽,惜惜,你七舅为国捐躯,他是商国的英雄,朕已经下旨追封他为英勇神将,你别太难过,伤了自己的身体。” 宋惜惜泪水在眼眶,生生被逼了回去,“臣女知道,他们是武将,与我父兄一样,国有战事,马革裹尸是他们的宿命,臣女今日求见是另有一要事,臣女的大师兄在外游历,发现西京有三十万兵马进了沙国,而且化作沙国兵士的装扮,正前往南疆战场。” 肃清帝一听,当即蹙眉喝了一声,“荒谬,一派胡言!” 西京与商国刚签订和约,定下边线从此互不犯境,西京如果敢立马撕毁和约,岂不是信誉全无?谁还愿意与西京互市往来? 而且,昨天才收到南疆塘报,说战事大利,已尽收尾阶段,收复南疆乃是不世之功,是他与皇弟自小立下的心愿,也是皇祖父和父皇临死之前念念不忘国之重事。 南疆战场耗到如今,沙国已经是强弩之末,胜利指日可待,她却说西京三十万兵士援助沙国,这怎么可能? 沙国与西京两国虽是交好,也有文化来往与商贸互市,但从未有过军事上的联盟。 宋惜惜知道皇上定然不会轻易相信,遂呈上一封信,“此信乃臣女大师兄所写,陛下请过目,信与不信,由陛下定夺,臣女的大师兄姓沈,名青禾。” 大师兄自然没有写过这封信,这消息是二师姐送来的。 只不过,大师兄十八岁便出师门当了游侠,曾撰写过商国志,纪录商国的名山大川,在商国名气很大。 这封信是宋惜惜模仿大师兄的笔迹写的,如果说是二师姐打探回来的消息,皇上定然不会采信。 昨晚她冷静下来思前想后,觉得南疆战场必将十分凶险,朝廷如不派兵增援,北冥王这一战十有八九会败,南疆战场上的将士,也归不来了。 一切迫在眉睫,拖不得,西京大军已经进了沙国,正奔往南疆战场,即便如今派出援兵也有可能迟于西京大军。 至于战后如何清算成凌关和鹿奔儿城一役,外祖父是否会受到牵连,容后再斟酌了。 丢失南疆,是所有商国人心头的痛,父亲在世时也时常说若能收复南疆,死也无憾了。 第46章 听得是她师兄沈青禾报来的信,肃清帝有些吃惊,急忙命吴大伴把信递呈。 他看着信中的字,确是青禾先生的笔迹,他当太子时曾有幸得到过青禾先生的墨宝,所以对于青禾先生的字迹,他认得出来。 信中大部分写的都是他游历所见,但最后一段写道“攀过落霞山,竟见数十万西京将士全部换上沙国兵服,且有粮草随行,沙国三皇子亲迎入境,使愚兄甚是费解,不知西京与沙国是否结盟,但结盟为何要迎近三十万将士入境?愚兄如今悄然尾随他们,发现他们往南疆战场而去,恐是对我国南疆出手,兹事体大,你斟酌看是否要禀报皇上……” 宋惜惜始终垂着头,她心里有些忐忑,担心皇上看出端倪来。 肃清帝看完之后,叫吴大伴取来沈青禾的墨宝对比,字迹确实没有什么分别。 但是,肃清帝素来爱好书法,对文字研究通透,他看得出这封信的字迹确实像沈青禾先生的,但却有极力模仿的痕迹。 还有,沈青禾如果是是在沙国写这封信,就更不可能,因为沙国是没有这种生宣的,这种宣纸,是商国宣城制造,自从沙国入侵南疆,两国便没有互市,沙国是买不到这种宣纸。 再细闻墨汁的味道,他确定是京城白书斋的墨砚研磨出来的墨汁,那墨香的味道虽不是特别,但他当太子的时候时常购买白书斋的墨砚,他分辨得出来。 所以,这封信是假的。 宋惜惜从皇帝的眼神里,就知道这封信被识穿了,他们这位皇帝陛下,贤能聪慧,且对大师兄十分敬仰,定然对他的墨宝字迹有过一番钻研。 只是临急之际,她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因为出兵刻不容缓,一天都不能多等待啊。 肃清帝抬起头看她,眼神严厉,“你可知道,凭你这封伪造的信,朕可以砍了你的脑袋?” “胡闹也要有个度,和离是你自己求来的,现在又不甘心,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你好歹也是万宗门出来的弟子,你这般胡闹,就不怕给师门抹黑?让万宗门因你而蒙羞?” 皇上一番诘问,宋惜惜只能坦然承认,“皇上,臣女承认信是假的,您要如何治臣女的罪,臣女都无话可说,但这信中的消息乃千真万确,臣女愿以项上人头保证。” “胡闹!”皇帝一拍御案,眉目既严厉也失望,“如今镇国公府就你一个人,要朕拿你的人头,是不是要你们镇国公府满门灭绝?你到底明白不明白朕的苦心,朕破了先例,准许你未来的夫婿也可承爵,是保你下半辈子得享尊荣富贵,这是你父兄以性命为你挣来的,你怎可如此糟践?伪造这个消息,让朕增派援兵,是想让战北望和易昉再上南疆战场吗?战场凶险,你是不是盼着他们最好都死在战场上?宋惜惜,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你非要把自己弄得如此面目可憎吗?” 一番斥责带着羞辱,宋惜惜急得脸颊生红,耳尖都滚烫了,“皇上,那封信确实是我伪造的,消息也不是我大师兄传来,是我二师姐飞鸽传书送与我的,我之所以说是大师兄探查到的,是担心您不信我二师姐……” “够了!”皇帝神色冷厉起来,“越说越离谱,你二师姐一介女流,纵然也懂得武功,却怎知兵家大事?又怎潜入沙国得知沙国里行西京兵马之事?” 宋惜惜就知道他会这样想,唉,到底,哪个法子都不行,“皇上……” 他不容宋惜惜再分辩,大喝一声,“来人,送宋大姑娘回府,派人日夜轮班盯着门口,年前不许她出府门半步。” 第47章 她不可能跟禁军动手,否则,皇上会更加认为她是为着战北望和易昉的婚事而胡搅蛮缠。 她看着皇上拂袖而去的背影,急忙喊道“皇上,臣女父亲乃是商国顶天立地的武将,兄长们在战场上也是叫敌人闻风丧胆的少将军,臣女纵不如他们,却也不会纠缠于儿女私情,既与战北望和离便自当一刀两断,臣女不会拿军国大事与儿女私情牵扯,请皇上相信臣女一次。” 肃清帝站定,没有回头,冷冷地掷下一句话,“既你知道宋公与少将军们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就不要做些损害他们名声的腌臜事,朕可以给尊荣,也可以收回,回去吧,朕当你今日没有来过,好自为之。” 说完,大步离开了。 宋惜惜无奈地放下双手,腌臜事? 在别人眼里,甚至是在皇上眼里,她就是这样是非不分只知胡搅蛮缠的人? 宋怀安的女儿,便连一点儿女私情都放不下吗? 她年少离家去了万宗门,回京两年,第一年跟着母亲学规矩做一位合格的夫人。 第二年,侍奉婆母,掌持将军府。 至少在京城,她从未曾做过半点出格的事,就因为和离一事,就让人觉得她是小心眼,自私狭隘之人? 她很无奈地离开了御书房,一路禁军跟随,哪里都不许她去,让她务必回府禁足,唯恐她去闹出更极端的事来。 回到府中,陈福见有禁军跟随她回来,也并未流露出诧异之色,只是微笑着招呼了一句,“请诸位大人进来喝口茶。” 禁军淡淡地道“不必了,我们奉命守在门口,不会进府扰到大姑娘。” 陈福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他们这样说,还是叫人送上茶水点心放在门口,然后把大门关上。 大门关上,陈福这才问宋惜惜,“大姑娘,这是怎么了?” 宋惜惜入正厅摘下披风坐下,再派人请来黄嬷嬷与梁嬷嬷,才道“皇上每日都派人监视着我,不知道监视到什么时候,但我有要紧事离府,我走了之后,国公府每日像我在的时候那样运作,能瞒多久便瞒多久,若瞒不住,便说我回了师门。” 陈福也是府中的老人,知晓大姑娘并非一般内宅女子,他道“大姑娘要去做什么事,尽管去,老奴会守着国公府。” 梁嬷嬷和黄嬷嬷也都点头,这两天鸽子飞得勤快,定然是出什么事了。 “姑娘打算什么时候走?”梁嬷嬷问道。 宋惜惜眉眼决然,眼下的美人痣尤其的殷红,“今晚便走,我出去并非难事,但我需要骑马,所以想个法子先把我的马牵到别院去。” 她的枣红马跑得快,且与她有默契,她必须要尽快去到南疆战场把这个消息告知北冥王,让他提前做好战略防御。 陈福道“这好办,过两日是淮王妃澜郡主成亲,老奴骑马去给郡主送礼,送完之后会把马送到别院去,再从外头买一匹回来。” 宋惜惜才想起表妹要成亲的事,婚期是早定下的,当时她还在将军府,姨母派人送来了帖子。 表妹出嫁,她这个当表姐的给她添妆送礼,合情合理,而且也给过帖子,母亲在时和姨母来往得频繁,感情亲厚,她不能参加表妹的婚礼,是有些遗憾,但也是没法子的事。 宋惜惜道“行,就这么办,反正禁军不会限制你们出入,梁嬷嬷,我与表妹关系好,你去库房里挑几样好东西送去。” 第48章 陈福带着几个锦盒策马出门去了,禁军果然没问他去哪里,反正只要宋家大姑娘没出门就行,皇上是禁她的足,与府中其他人无关,而且偌大的国公府,每日进出采买也是少不了的。 陈福到了淮王府,说是国公府姑娘给郡主添妆来了。 门房进去禀报,没一会儿,淮王妃的曾管事出来,拱手见过之后,说“陈管事好,王妃说了,国公府姑娘和离回府,正是需要银钱的时候,就不必为郡主破费了,添妆不必,但心意收下,陈管事请回吧,无事就不必来了。” 陈福愣了愣,看着曾管事淡漠的脸,他忽然便明白过来了。 淮王妃嫌弃姑娘是和离之人,她添妆是晦气,所以淮王府不要。 陈福心里窝了一口气,但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素养让他保持着礼貌,“既是如此,那就代转告我们姑娘对郡主的祝福,告辞。” “不送!”曾管事淡淡地说。 陈福心里恼极了,其实姑娘闭门谢客这一个月,外头传的什么风言风语,他都知道。 人人都说是姑娘容不得战北望娶平妻,善妒,不敬公婆,将军府本是休妻都可以的,不过是皇上看在了侯府忠烈的份上,才会赐一道和离旨意。 但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淮王妃与夫人是同胞姐妹,夫人在世时,姐妹两人时常来往,感情很好,当年淮王妃生郡主的时候难产,也是夫人请得丹神医去才没有一尸两命的。 姑娘在战家受了委屈,她这位姨母没出面帮过不说,如今送礼添妆还被他们如此轻贱,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 陈福气归气,但姑娘交代的正事却不能忘,把马儿策到了城外的别院,礼物也暂时放在别院,过两日等姑娘出门了在拿回来,免得姑娘知道了心里难受。 他出去买了一匹马,又买了些出门所需的干粮,再去丹神医的药王堂买了些治疗风寒时疫以及外伤所用的药。 他什么都没说,但丹神医见他买这些,便一股脑地给了一大堆瓶子,“拿回去给你们家姑娘,她知道这些药的用处。” 陈福要给银子,丹神医一瞪眼,“拿去。” 陈福作揖施礼,目前,丹神医是除宋族人之外,唯一一个还愿意对姑娘好的人,这份恩情他陈福记着。 陈福回到国公府门口,却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外头,梁嬷嬷正与一名妇人说话,那妇人容色疲惫憔悴,正一个劲地哀求着。 “让我进去见见惜惜吧,我真的有要紧事求她。” 梁嬷嬷冷冷地道“我家姑娘与战北望和离,你们有什么要事都与她无关,大夫人,请回去吧,别闹得太难看。” “梁嬷嬷,我家婆母发病了,请不来丹神医,也买不到药王堂的丹雪丸,他们只知为难我,我实在是没办法……” “大夫人!”梁嬷嬷打断她的话,“将军和新夫人立下战功,是有大能耐的人,没有他们解决不了的事,就算有,也不该来找我们家姑娘。” “难听的话,我老婆子便不说了,我家姑娘昔日待大夫人如何,大夫人心里有数,不求念着以往情分,只希望别来惹下话柄,再被人非议我家姑娘不孝。” 闵氏拉住梁嬷嬷的手,哭丧着脸,“梁嬷嬷,我知道惜惜待我好,你跟她说说,再帮我一次,外头那些人说的话,与我无关啊,不是我出去说的,是……唉,总之与我无关,我若请不到丹神医,我婆母断容不下我的。” 第49章 国公府的大门关上,把闵氏挡在了外头。 关于将军府,梁嬷嬷一句都不想评论。 倒是见陈福一副眉目不展的模样,问道“陈管事,怎么了?” 陈福把马鞭交给马夫,活动了下左腿,今日骑马去的地方多了,伤过的腿便有些胀痛。 “淮王妃没要姑娘给郡主的礼。”陈福语气很轻,唯恐别人听了去。 梁嬷嬷一怔,“王妃与我们夫人是姐妹,且素日感情……行,明白了。” 纵然皇上封了这国公之位,但姑娘和离回府,外头说得又那么难听,再加上夫人已经不在了,姨甥的情分也就没了。 在世家大族眼里,都认为姑娘吃着父兄的护荫,才会得到皇上格外关照,所以谁都没瞧得起姑娘。 陈福说“那礼我放在别院的侧屋,姑娘今晚进去牵马,应该不会发现的,这件事情就别让她知道了。” “嗯,别让她知道,免得堵心难受。”梁嬷嬷点头道。 闵氏来过的事,梁嬷嬷也没去告知姑娘,今晚她便要出远门了,不想让将军府这些烂事影响她。 陈福把丹神医的药送到玲珑阁交给宋惜惜,宋惜惜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各种药和名贵丹药都有一些,连丹雪丸都有一瓶,这可是强心疾的良药,贵得很。 “这得多少银子?结银子给他了么?”宋惜惜问道。 “他没收,只是叫老奴拿走。” 宋惜惜微微点头,“行,那我就先拿着,等我回来再给他便是。” 她打开另外一个包袱,里头包着几包点心和干粮,陈福说“瞧这天要下雪了,姑娘出门在外,防着有时候大雪投不了客栈。” 宋惜惜轻声道“辛苦了。” 陈福别了脸,“姑娘收拾好行装了?” “收拾好了。”宋惜惜把东西全部放进自己的包袱,鼓鼓的一大包,她笑了笑,眼底有些发热,“陈管事,我走了之后,府中一切拜托你和嬷嬷了。” “府中一切不必担心,姑娘平安回来就行。”陈福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但是丹神医给这么多伤药,他甚是担心。 宋惜惜望着他,眸色微红,“陈管事,我父亲喜欢用什么兵器?” “镰钩长枪!” 陈管事眼前回忆起侯爷在雪地里武枪的情形,飞起扫,落地刺,转身挑,英姿矫健,使人不能忘啊。 “姑娘去万宗门的时候,侯爷……国公爷不是给姑娘送了一支桃花红缨枪吗?那时候姑娘双手托住尚不会用。” 宋惜惜回武器房取出那把亮银红缨枪,银枪头,红线与红绳子绑在了枪头与枪柄交接处,十分亮眼醒目。 父亲当年把这红缨枪取名桃花枪,因为此枪锋利,通体雕刻桃花,几朵桃花里是有机关的,摁下便有小暗箭散射。 这红缨一抖,枪头直取,使人闻风丧胆。 她一掌击出桃花枪,空中发出一种颤抖的铮铮声,她踏地飞起,在空中接住回身一扫,满地刚落的残叶被扫到一角。 桃花枪再一刺,那堆起的残叶便如北风掠过,四散飞起。 她于乱叶中飞身,长枪所到之处,皆是尘埃卷起。 一扫,枝叶满地。 二扫,石子震起。 三扫,疾风凌人。 一身素白衣裳的宋惜惜,身形快如闪电,若非红缨枪的红色,根本分辨不出她的方位。 第50章 这一练,便是半个时辰,她双腿凌空一展,矫健轻盈的身躯飞速几个旋转,回身以内力催动长枪一击,便见一块圆石顿时化作尘埃。 陈福惊叹之余上前查看,只见满地的残叶都被刺穿了一个洞,无一例外。 陈福惊喜无比,“姑娘的枪法,使得比诸位少将军还要好,几乎可以媲美国公爷了。” 宋惜惜把长枪持在手中,很是趁手,额头上有细碎汗珠,脸嫣红,如一朵盛放红梅,终于苦练一个月,已经恢复下山时候的水平了,“那这一次我出门,便带着桃花枪而去。” 援军是一定会有的,只或许会太迟,所以她要召集万宗门和一些旧友先上战场,与北冥王一同守到援军抵达。 北冥王如今与沙国在南疆开战,沙国的动向他会知道的,当然,探子不可能纵深进沙国,所以得知消息的时候,北冥王很难迅速调整战术应敌,始终兵马有限。 下雪了,轻雪坠枝。 已过午后,申时左右的天空,一片飘白。 漂亮的雪景,宋惜惜无心欣赏,只盘算着这一路要如何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南疆战场。 枣红马虽说可日行千里,但实则不行,一天能走五百里就不错了。 所以,她不可能日夜兼程,一定要给枣红马预留休息的时间。 她预算五天可抵达南疆,这是保守估计,如果马儿脚程快些,四天便可抵达了。 她手持桃花枪地进了屋,雪珠奉上热茶,宋惜惜饮了几口,便吩咐道“叫宝珠把我的鸽子笼提进来,还有,准备文房四宝。” 在万宗门八年,一开始的时候胡天胡地,终日满山跑,直到被人摁在地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才开始勤奋练功。 她天赋极好,十三岁,在师门除师父师叔之外,便几乎没有对手。 万宗门在暮云山脉,那一带百里内还有许多门派,挑战了师门的师兄师姐之后,觉得自己独孤求败,便去挑战别的门派,得罪了很多人,但那时年少气盛,也年少义气,得罪了的人,最后许多也变成了好友。 她写了几张字条,同样的几个字去南疆战场砍人头,急! 她一张张地绑在了信鸽腿上,然后全部放飞。 做完这些,宋惜惜便要沐浴睡觉,晚上出发。 她刚要躺下,便见梁嬷嬷进来禀报“姑娘,是战家的二老夫人来了,同闵氏一起来的,闵氏今日已经来过,被老奴拦下,只是没想到回去请了二老夫人来。” 若是旁人,梁嬷嬷是如何也不会来禀报的,但这位二老夫人素来与老夫人不和,也看不惯老夫人的行径,为姑娘说过公道话的,而且半年前侯府被灭门,二老夫人帮过忙筹备后事,所以梁嬷嬷过来禀报一句。 见与不见,让姑娘自己决定。 宋惜惜道“请到暖阁去,我马上来。” 国公府的暖阁在前院侧厅,除后院之外,如今便只有这一处烧着地龙。 闵氏进了暖阁之后,忧心如焚,一直探头看,嘴里念叨着,“怎么还没来呢?” 倒是二老夫人坐在花梨木交背椅上,因着暖和便解下了白狐毛围脖,汤婆子也置于一旁,听得闵氏叨叨不停,她蹙眉,“这里是国公府,前院后院远着呢,你以为像将军府豆腐块那么大点地方,走几步便到?” 闵氏讪讪,“我这不是着急么?母亲都疼大半日了。” 二老夫人哼了一声,“她怎么有脸叫你来?” 闵氏说“二婶您不是也来了么?” 二老夫人冷冷地说“我与你怎么一样?” 第51章 这第一场雪,下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停了。 宋惜惜依旧是穿着素白的衣裳,簪着白花,回到府中她的衣裳基本是白色的,父孝母孝皆是三年,她不着艳色的衣裳。 她依旧像在将军府时那样的行动步履,不疾不徐,进了门便先福身见礼,“见过二老夫人。” 然后对着闵氏行了个平礼,微微颌首。 二老夫人起身,上前执着她的手,打量了一番见她脸色润白如凝脂,气色也不错,比在将军府的时候容色更胜了三分。 她这才放心,只是想起她在将军府的日子,眼底不禁一红,“惜惜,可好?” “二老夫人放心,惜惜一切都好。”宋惜惜扶着她坐下,微微一笑,明眸上挑,“二老夫人也还好吗?” “好,都好着。”二老夫人坐了下来,见她着实没有因战北望和易昉成亲而神伤,这才放心的。 “惜惜。”闵氏在一旁还礼,“是这样的……” “大夫人着急什么啊?”二老夫人斜睨了她一眼,“你婆母一时半会的,也死不了,容我与惜惜叙话几句。” 宋惜惜一听这话便知道是因为战老夫人的病又发作了。 但她没搭腔,只是与二老夫人说着话。 二老夫人双手放在身前,蓝色的如意纹样褙子还是宋惜惜去年入秋时叫人为她做的,包括放在一旁的白狐围脖。 “外头的人说什么,你不必管,人都是善忘的,保管过了年,便再记不得你的事情,所以你万万不可因那些不实的流言蜚语而堵心难受。” 宋惜惜道“外头说什么,我是不知不管的。” 二老夫人听得这话,更是心安,便不说这个话题,也没问外头为何会有禁军,只问了她日常都在做什么,有什么消遣。 两人说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闵氏在一旁听她们闲话家常,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不是,站也不是,最后干脆直接打断了她们的对话,“惜惜,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二老夫人神色淡漠地端起茶来喝,反正要问的,她都问了,该知道的,她也知道了,接下来不管闵氏说什么,她都不会帮一句口的。 宋惜惜看向嘴唇脱皮的闵氏,这么冷的天,她嘴角还起了火泡,可见最近是真的忙昏了她。 “大夫人有话请讲。”宋惜惜温和地道。 闵氏听她唤这句大夫人,心里头有些难过,“你往日都是叫我大嫂的……罢了,我还说这些做什么?今日来,是婆母的病昨天夜里就发作了,到了今日一早,气得直接昏了过去,如今人是醒了,可若没有丹雪丸,大夫说也熬不了多少时日,所以特来求你,劳你去跟丹神医说句情……” 闵氏也要脸,知道现在还来求人家,是很不仁义的事。 但她没有法子,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婆母说,我若请不来丹神医,便要休了我,你知道我入门四年,如今只有一女,以前你在的时候,都是你侍疾尽孝,她要休我,一句不孝便可把我休出门去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求你的。" “昏过去了?”宋惜惜想起一个多月前,她才服过丹雪丸,就算发病,也不至于会昏过去啊,“为何忽然这么严重?” 闵氏满脸的愤怒,“还不是因为昨日二叔和易昉大婚的事……” 她说了一半,自知失言,连忙闭嘴。 宋惜惜哦了一声,神色平静。 第52章 宋惜惜见闵氏既焦躁又不安的样子,不禁莞尔“无妨,你就说吧。” 她今晚便要离开京城,如果今天事情没解决,明日后日她还要来的,省得她日日在府门口求见又进不去,把事情闹大。 她知道闵氏不得战老夫人喜欢,除了没生儿子之外,还因为她娘家不得力,嫁妆也没多少,更无魄力与世族大家贵女的气度与风华。 闵氏没与她为难过,更没端过长嫂的架子,所以愿意让她吐吐苦水。 闵氏眼泪便似断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掉,说了婚宴上的乱局,宾客都跑光了,请来的兵士最后也不欢而散,所有人都怪罪她,包括她的夫婿战北卿。 洞房花烛夜,易昉掀翻了桌子,战北望本来走了,被老夫人得知之后撵了回去。 “这也就罢了,”闵氏说得气恼委屈,“结果今日一早嬷嬷去新房取帕子,却没见落红,婆母以为他们昨晚怄气没圆房,但易昉却大胆承认,说他们回京的路上便已经睡过了,与他们一队回京的将士都是知道的,婆母一听,直接气昏过去了。” 梁嬷嬷在一旁听着,立马便沉了脸,“这些事情,大夫人不必说的,我家姑娘还未经人事,听不得这些。” 姑娘是什么身份?怎听得这些无媒苟合的腌臜事? 这种脏事还要让这么多人知道,将军府虽然如今没落,但战老夫人却是极爱面子,即便想要贪图姑娘的嫁妆,也寻了好些个借口,在姑娘和离出门之后,她也逢人便说姑娘的不孝。 外头传的那些话,大半是她放出去的,好事之人爱添油加醋,便越传越离谱了。 梁嬷嬷曾在将军府管事,里里外外一把手,闵氏很是佩服她的,如今见她脸色陡然沉下,心头莫名地一怵,讪讪道“嬷嬷说得对,是我失言了。” 二老夫人听着,心头却是万般复杂,入门一年还没圆房,也幸好没有圆房,没便宜了那忘恩负义寡情薄意的战二。 日后若再得佳婿,也是清清白白,没半点让人诟病。 闵氏扭着手帕,她实在是没有法子了,哀求着宋惜惜,“方才是我失言了,你就看在昔日同为一家人的份上,帮帮我,请丹神医出诊,或者不出诊也行,卖些丹雪丸给我们便好。” 宋惜惜不语,眉目清淡,即便是闵氏,也认为是她叫丹神医不去给老夫人治病的。 梁嬷嬷恼道“大夫人这话说得奇怪,你们请不来,我们家姑娘就请得来了?丹神医不去给你们老夫人治病,是因为没瞧上你们老夫人的德行,和我们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我家姑娘不定又要被人说了。” 闵氏唉了一声,“横竖我如何说都是错,我也不说了,惜惜,我给你跪下吧。” 说着,便要真朝宋惜惜跪下。 梁嬷嬷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气直骂,“大夫人何苦这样来折辱我家姑娘?你好歹是她前嫂子,你给她下跪,她受你这一跪,如何自处?” 二老夫人也觉得闵氏不得体,压根也不是宗妇的料子,淡淡斥责,“你来找过惜惜,尽了心尽了力,办不到就回去和他们说,让他们去请,他们多大的能耐啊,怎么偏你出头?什么事都大包大揽,你傻不傻?” 第53章 宋惜惜看着她绝望的眼神,想来是当初将军府策划休她的事情把闵氏吓着了。 闵氏哭出声来,又急忙用帕子掩住了嘴,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惜惜,是真的,我不骗你,母亲觉得将军府今非昔比,已经能跻身京圈名流,我掌家的日子,她时常透露出对我的不满,说我是长媳却没有长媳的的气度,她还直言说后悔当初让夫君娶了我。” “我与你不一样,我若是被休,我回不了娘家,还会被娘家骂死,给他们抹黑了,害了妹妹和侄女们的婚事,我只能在被休之前,死在将军府,连姑子庵都去不了。” 闵氏的娘家,宋惜惜是知道一些的。 她父亲是枢密院的七品编修,官职虽不高也无什么实权,但读书人最重礼仪名声,若是家门出了个被休的姑娘,闵编修是决容不下的。 战老夫人觉得如今将军府不一样了,纵然婚礼闹成那样,顶多只是个笑话,但是不碍战北望和易昉的前程,将军府只会越攀越高,连带着也会提携长子战北卿,如此,将军府需要一位真正稳得住家里家外的宗妇。 但闵氏显然不行,否则当初她进门的时候,战老夫人就不会让她掌家。 二老夫人听了闵氏的话,也抿着唇没做声了,她知道是事实。 与那样的人同出一脉,实是她此生最大污点,可她二房也着实没有出色之人,将军府只有一座,多年不分家,所赚银钱全部都归于公中,如今也拿不出银钱来哪怕买个小宅子离了将军府。 所以,她也没有能力保住任何人,保不住宋惜惜,也保不住闵氏。 倒是宋惜惜略一沉吟,道“丹神医对忠孝之人最为敬重,他老人家如今是恼怒老夫人把事情做得太绝,如果能让战北望和易昉去药王堂跪下一两日,兴许能打动他老人家。” 闵氏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二叔和易昉绝对不会愿意到药王堂跪请的,他们是有官身之人,怎会愿意跪一个平民?” 宋惜惜望着她,意味深长,“那就你去,跪两三天,请得来,是你的功劳,请不来,京中百姓也把你的孝心看在了眼里,再者,你因大寒天跪在药王堂,落了病根往后三天五天的不舒服,也没人说你什么。” 闵氏闻言,心头顿时一震,瞬间明白了宋惜惜的意思。 宋惜惜压根没想让战北望和易昉去,而是要她去,她孝名在外,将军府要以不孝罪名休她,就绝无可能。 二老夫人也点头,“大夫人,你真要好好感谢惜惜,立了孝名,你这位将军府长媳,孝名就打出去,哪怕是功勋世家见了你,也得尊你一声大夫人。” 说完,她不禁又叹气,惜惜也孝顺婆母,可惜府中侍疾,外头的人不知也不见。 也是吃了不会宣扬的亏,闵氏若去药王堂下跪求着,那药王堂出入都是贵勋人家,便是寻常百姓路过也能看到,不管最终丹神医来与不来,闵氏地位都稳了。 闵氏忙道谢,“多谢惜惜指点,否则我真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她自从接管中馈,又劳持了战北望的婚事,到老夫人病发,事事都不合他们的意,日日遭骂不说,还要重新再站规矩,这短短一个月,过得像一辈子那样漫长。 宋惜惜也只能帮到这里,道“我在府中设了佛堂,未来几个月我都要在佛堂诵经,为我国公府满门冤魂超度,所以闭门谢客,希望二老夫人和大夫人见谅。” 第54章 二老夫人和闵氏走了之后,宋惜惜也没回去睡觉,已经日暮了,等天黑便要出发,如今不睡也罢。 她想起闵氏说战北望婚礼上的事,忽然便有些想笑。 原来,这就是战北望喜欢的真性情。 可这真性情最终也没有让他高兴,还丢尽了将军府的颜面,婚宴之上,所有宾客全部走掉,这可是前所未有啊。 易昉…… 宋惜惜心头咀嚼着这两个字,努力压下的恨意与怒意如翻江又倒海一般涌了出来。 如果不是她贪图功劳,杀降屠村,侯府满门也不会被屠尽。 在这之前,她从未恨过易昉,夺夫也好,蔑视侮辱也罢,她也依旧敬她为国征战出力,取得了西京与商国的和平。 但现在,她恨死易昉。 易昉杀降屠村的事,外祖父是否知晓,她不知道。 陛下多半是不知,因为所有的塘报奏本都没提及此事,但也不排除兵部没有誊抄与此事有关的奏本。 此事还需要再调查,去南疆却是刻不容缓了。 夤夜,她穿夜行衣,手持长枪挑着包袱在宝珠担心的眸光中离开了。 禁军是守在正门,这会儿多半是在打盹儿,宋惜惜从后门离开,在暗夜的掩藏下,施展轻功迅速离开了。 翌日一早,她便出现在了城外别庄,跃进院子里头,便见枣红马拴在正院外,福伯办事妥帖,给马儿准备了马料,她抱了一把过来喂它。 抚摸着马儿的额头,宋惜惜轻声道“闪电,我们要出发去南疆,要跑很远很远的路,但给我们的时间有限,辛苦你了。” 闪电用鼻头顶了她的额头一下,便继续吃料,她望了片刻,见偏厅的门开了,便进去坐一会儿,等闪电吃完休息半会便出发。 她拿出夜明珠放在桌子上,却见桌子上有几个锦盒,她认得这几个锦盒,是她叫福伯送去给表妹添妆的,怎么会在这里? 她微微怔了怔,随即想到是什么原因了。 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原来,姨母也嫌她啊,也是,一个婚姻不幸的人,去给一个准新娘添妆,原是她的不懂事。 她的手从锦盒上移开,情绪并未受到什么困扰,这些礼物是代表了她对表妹的祝福,也尽了表姐的心意,这就足够了。 暗夜,北风呼啸,一骑枣红马快如闪电地奔跑在官道上,马背上的人披着黑色斗篷,斗篷被风吹起显得身段轻盈。 她一手持着桃花枪,一手抓住缰绳,风声在耳边刮得呼呼作响,也刮在她娇白细嫩的肌肤上,如刀子割似地冷痛。 这张脸原本没这么娇气,都是因着回京养了两年,连点北风都扛不住了,真没用。 她有些气恼地半道停马,用一块黑布把脸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黑曜石般沉静的眸子,继续驱马前行。 天亮,她已经去到代县,跑了二百多里了。 她停下来休息,也让马儿歇歇脚,顺便去买马料,这一路要辛苦闪电,给它买的马料都是最好的。 她也吃了点干粮,喝了牛皮水袋里的茶水,已经冷透了,但喝了两口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她没歇息多久便继续出发,出发没一会儿,下雪了,好在雪不大,洋洋洒洒的,倒是让官道像是撒了一层薄薄的糖霜。 第55章 晚上投栈,闪电和她都能好好睡一觉,出门在外她特别的警醒,天没亮便起身梳洗,然后脸上蒙着黑布继续出发。 路程自然是艰辛的,又是那样的冷,脸上纵然有黑布蒙着,也被吹得粗糙许多了。 她晚上投栈的时候照了铜镜,瞧着自己原本掐得出水的肌肤红彤彤的,像是要开裂了,便取出一瓶茶籽油往脸上涂抹着。 倒不是为着漂亮,而是真裂了会疼。 出发的第五天清晨,她抵达南疆。 但是这一路,让她觉得不妙的是,官道上完全没有看见粮草输送的队伍,也就是说,北冥王以为赢定了,不需要再源源不竭地输送粮草。 但即将还会有一场恶战啊。 抵达南疆,打听了一番,知道如今只剩下伊力和西蒙还没收回来。 北冥王用兵如神,已经把丢失的南疆国土收回了九成,只剩下这两座城,怪不得没有看到粮草的输送。 北冥王的兵马如今也都在伊力,收回伊力之后,就可以把沙国人逼回西蒙,再继续攻西蒙把沙国人赶走,整个南疆版图便可收归商国。 她策马直奔伊力,到了如今,马疲人乏,但是就最后一哆嗦了,她让闪电加速赶路,今日之内,一定要见到北冥王。 天黑,她接近前方战地,北冥王屯兵于伊力城外,还没攻下伊力城。 自入南疆所见,满目疮痍,战火蔓延过的地方,充满了悲情。 宋惜惜对这片土地爱且痛,因为父兄就是牺牲在这片土地。 但容不得她多想,径直策马直奔营地,举着桃花枪高喊,“宋怀安之女宋惜惜,求见北冥军主帅。” 她一路喊着策马奔过去,喊得声音嘶哑,有拦她的人,但是闪电势如破竹,竟从守卫的兵士阵营中直冲过去。 如神驹临世。 “宋怀安之女宋惜惜,有紧急军情求见北冥王!” 宋惜惜大喊着,破哑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特别突兀。 营帐里,篝火亮起,她看到士兵拿刀纷纷涌出,但听得是宋怀安之女,他们都没有轻易出手。 她翻身落马,桃花枪垂下,看着盔甲破损步步逼近的士兵方阵,她牵着马,摘下脸上的黑布,露出面容,大声道“我乃宋怀安之女宋惜惜,有重要军情禀报北冥王。” 听得是宋怀安之女,士兵们都没有举起武器,甚至连眼中的敌意也消失了,只是好奇地看着她,也不让她上前半步。 就这么僵持着的时候,一匹黑色的骏马从前方急奔而来,停在了宋惜惜的马前。 马背上身穿金甲身形高大的男子居高临下,面容脏黑,络腮胡子打了虬结,遮住了半截脸,只露出一双发着精光的眸子,炯炯发亮。 黑色骏马在宋惜惜身边绕了一圈,马背上的男人俯身看着她,出声问道“宋怀安之女?” 声音透着些许的沙哑,也充满了怀疑。 “正是!”宋惜惜抬头看着眼前的将帅,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北冥王谢如墨。 她少时见过谢如墨,但那个时候的谢如墨也还是一个少年,只是因幼时开始习武,他比一般同龄的少年高出许多。 谢如墨年少时便面如冠玉,她从师门回京,听闻他的事情多半是骁勇善战,万夫莫敌,更听得有人说他是当世第一的美男子。 可眼前此人,绝说不上好看,只是威严天成,有将帅之风。 尤其那一双眸子,如暗黑无边的天际间,凝了一抹凉意锐光。 男人望着她手里的桃花枪,眼底有锐意闪过,凝神片刻后道“本王信你,随本王来!” 宋惜惜松了口气,他就是北冥王谢如墨啊? 第56章 她策马跟随谢如墨,就着十步一堆篝火看过去,心里头不由得一沉。 南疆本来三十万兵马,从成凌关借调十万过来,总共是有四十万兵。 但以她观察,如今二十万也只怕不足。 北冥王这一路攻城掠地,收复南疆二十三城,如今只余下两城,不必想,也知道定然牺牲了不少将士。 抵达主帅营帐外,先锋与副将分别立于营帐两旁,宋惜惜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一样盔甲破烂,面容粗黑,胡子虬结。 在距离主帅营帐不到十丈的距离,也有几位武将站着远远看过来,其中一人宋惜惜认识,他叫方天许,是父亲昔日的旧部,她年幼时,方叔叔还抱过她。 方天许大步过来,站在了宋惜惜的面前,打量着她,有些激动地问道“惜惜?” “方叔叔!”宋惜惜唤了一声,眼底有些发热。 方天许嘴唇哆嗦了一下,微微颌首,便转了脸过去,见到惜惜,他想起了侯爷和七位少将军。 除了方天许,还有其他好几位宋怀安的旧部也慢慢走近,在篝火的映照下,他们的眼睛发红。 其中有一位老将问道“宋姑娘,夫人身体可好?寒腿可还有发作?” 宋惜惜心底顿时锐痛,眼泪差点落下,点了点头之后飞快道“我有重要的事情和王爷说,方叔叔,回头再叙话。” 谢如墨立在主营前,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宋惜惜的身上,用习惯性下令的口吻,“既有军情,进来禀报。” 他挑起帐先进去,宋惜惜握住桃花枪也跟着进了去。 营帐里冷得很,比外头暖和不了多少,正中是一张案桌,摆放着舆图,还有一个沙堆,用来推演战情战略的。 南侧角是一张床,被褥都是脏成了灰黑色的,有血腥和药材的味道,角落里还丢了些染血的纱布。 凳子椅子都是没有的,但沙堆旁边铺着一张席子,北冥王先坐下,他坐姿有些奇怪,并非盘腿而是一腿伸直,一腿弯曲。 他言简意赅,“说,什么重要军情。” 宋惜惜放下长枪,望进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道“王爷,我二师姐在沙国探得消息,西京兵马约三十万进了沙国,换上了沙国士兵的战甲,正奔往南疆战场。” 北冥王皱起眉头,“你二师姐探得的消息?本王记得你是去了万宗门,那么你二师姐也是万宗门的人。” “是!”宋惜惜担心他不信,“王爷,我二师姐探听的消息不会有假,消息不假,兵马人数上或有出入,三十万,可能不止,也可能不足。” 北冥王盯着她,“为何不直接禀报皇上?” 宋惜惜道“已禀报,但无凭无据皇上不信。” “你二师姐……”北冥王摇摇头,沉黑的眸子闪了闪,“你告诉皇上说是你二师姐探听的消息?你错了,你应该告诉他,是你大师兄打听得来的消息,他会相信的,皇上对你大师兄沈青禾甚是敬服。” “我说的便是大师兄给的消息,但我确实走错了一步,我冒充大师兄的笔迹写了一封信,被皇上识穿了。” 她顿了顿,望向北冥王,“言下之意,王爷相信了?” 北冥王道“你二师姐叫萍无踪,她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暗探,她调查回来的消息不会有错,不过皇上并不认识江湖中人,万宗门也只认识你大师兄一人。” 第57章 她这时才觉疲惫浸入骨髓,双腿发抖地坐在席上,也顾不得失礼了。 实在是许久没这样着急赶路过,有些吃不消。 北冥王见她这般,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累坏了吧?几日赶到的?” “五天。”宋惜惜轻轻地喘了一口气,“我还好,就是我的马儿,真累坏了。” “了不起!”北冥王露出欣赏之色,对外大声喊道“喂马,备膳!” 外头传来洪亮的声音,“是!” 宋惜惜连忙问道“王爷不先想对策?或者派人火速传信回京,让皇上增派援兵?” 北冥王后背靠在案桌上,漆黑修长的手指在腿上敲了敲,眸子眯了眯,“募兵,援军没这么快来到,要扛过首战,就必须先募兵,还有筹集粮草。” 他看着宋惜惜,眼底难掩赞赏,“你亲自前来南疆报信这做法是对的,有足够的时间让本王想应对之策,本王叫人领你下去休息两天,然后回京城去。” 宋惜惜摇头,“我不回去,我父兄就是死在南疆战场,我也已经去信给我的朋友,让他们一同来南疆杀敌。” 北冥王眸子一沉,威仪顿生,“胡闹,上战场岂是你想得这么简单?侯爷和几位少将军已经牺牲了,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如何向你母亲交代,且听闻说你嫁给战北望……嗯?对啊,你嫁给了战北望,成凌关大捷战北望应该已经回朝,为何他不去禀报皇上?他是功臣,皇上对他的话应该是会信几分的,就算皇上不信,也该是他来报信,而不是让你来。” 北冥王一番话,让宋惜惜怔愣了半晌。 他在南疆战场上关注到成凌关的战事,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两边开战,有时候也要互通战况。 但是,父兄战死之后,他就取代父亲将帅之位在南疆领兵与沙国人打仗,距今已经三年,国中大事他在战场上或会关注到,但她嫁给战北望这样的小事,他也知道? 只是,他知道她嫁给了战北望,却不知道侯府满门被屠。 宋惜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垂下眸子沉静片刻,才抬起头问道“王爷难道不该问西京为何与沙国结盟吗?西京才与我商国签订互不犯边的和约没多久,便立刻撕毁和约乔装打扮成沙国士兵,与沙国联手在南疆对我们出手。” 宋惜惜甚至都觉得王爷相信得太快太迅速,甚至没多问一句,就确定她说的是真话。 如此倒是叫人觉得有些武断草率。 但北冥王能在凶悍的沙国人手中收复二十余城,他绝不是这样轻率的人。 所以,为什么这么容易就信了她的话?就算他是相信二师姐,可这话是她传来的,并非二师姐亲传。 他就不担心是假消息吗?毕竟,连皇上都没相信。 北冥王手指抓了一下混乱的络腮胡,想梳理顺些,但胡子打了结,他手指能穿进去,但梳不下来。 他是蹙着眉头的,显得眸眼像野兽捕猎似露出一抹锐光,“成凌关一战有问题,本王在得知大捷时便派人前去调查,但至今还没调查结果回来,你知道是什么问题吗?” 宋惜惜没回答,反问道“为何成凌关大捷,王爷会觉得有问题?” 第58章 他的分析,让宋惜惜甚是敬服。 只有战场老将才会知道只烧了粮草就逼得敌军投降有多离谱,而且还是多年僵持的边线问题,为此两国开战无数次,小战役大战役,扰攘数十年。 加上西京并非没有粮草供给,烧了粮草,便输送粮草,没有投降的必要,再不济,也只是退军停战,商国大军不会杀入西京的。 “所以,是什么问题?”北冥王问道。 宋惜惜没隐瞒了,反正他派人去调查,迟早调查出来,“易昉杀降屠村。” 北冥王脸色陡变,“皇上知道吗?” “我不知道皇上是否知晓,但……但成凌关的所有塘报包括最后大捷奏本,都没有写到,当然,我看到的只是兵部的誊抄,不是递呈皇上的所有奏本。” “你潜入兵部?”北冥王眸光锁紧她,“可知偷看兵部文书,乃是杀头大罪?你糊涂……你可以问你夫婿战北望啊,他是援军主帅。” 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影投在营帐上像怪兽一般,整个人显得有些生气,俯身压着声音低怒道“你就算潜入兵部,也不该说出来,即便是对着本王也不能说,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你在万宗门学的江湖险恶,白学了?” “我……” 北冥王眼带厉色,“这件事情,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连你母亲也不能说。” 她垂下眸子,微微颌首。 “战北望知道吗?”他再问道。 “他不知道。” 他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你不问他,却去闯兵部偷看军情塘报,杀降屠村是易昉所为还是他下的命令?” 宋惜惜又摇头,“我不知道。” “易昉……本王记得她是你父亲旧部易天明的女儿,易天明残了一腿,她便从了军,因着一股狠劲,剿匪立了功封为百户所,你刚才说是她杀降屠村,她怎会有这权限?” 作为朝中唯一的女将,北冥王知道她。 宋惜惜沉默着,一般情况是不可能的,如果她和战北望早有首尾,且战北望十分相信她,就有可能让她带兵单独行动。 她眼底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说那些与战况无关的事,道“不管如何,成凌关一役存在杀降屠村的事实,如今那三十万西京士兵已经在路上,预计二十五天左右可抵达西蒙,然后直奔伊力。” 北冥王盯着她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了句,“你有没有想过,杀降屠村,西京也不需要投降,除非易昉手里的俘虏有西京的一位大人物,迫使西京不得不降,如果签下和约之后,易昉放了那个人,西京顶多是吃了大亏,图日后卷土重来报此大仇,但他们却选择了直接与沙国结盟。” 宋惜惜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脸色变了变,“那位大人物在易昉手里的时候遭过酷刑,签下和约放了他回去之后,他死了?” “思路清晰,虎父无犬女啊。”北冥王虽然是赞赏的,但言语里却带着一丝愠怒,“可私闯兵部如此妄为,实属不智,考虑过后果吗?还敢在本王面前说,就不怕死?” 宋惜惜轻声说“王爷不会想让我死的,皇上就算知道,也不会杀我,顶多是囚禁,下狱,流放。” 毕竟,镇国公府就她一个人了。 “元帅,膳备下了!”营外,响起了年轻洪亮的声音。 北冥王瞪了她一眼,随即一扬手,“先下去把肚子填饱。” 第59章 备膳这个说法,很贵族。 但实际就只有两块光饼和两根肉干,这些都是战场方便携带的,送上阵前的军粮,多半是这些。 自然,如今屯兵于此,也可以做一些热粥热饭,只是这个时候已经很晚,军营的灶一开就是大锅,没理由为了她,专门开灶。 不过,还是十分体贴地给她烧了一壶热水,至少能喝口热的暖暖身子。 小小的营帐,临时搭建的,被褥很厚很重,脏兮兮的,有些结了厚厚的一层茧子,宋惜惜伸手一摸就知道是结在被褥上的血。 带她进来的是一名身材高大年轻的将士,浓眉大眼,胡子邋遢,他挠挠头问“吃得下吗?吃不下的话,我叫人给你做点热汤。” “不用,这就很好。”宋惜惜咬着光饼冲他感激一笑,这天冷,光饼也硬硬邦邦的,咬得牙齿生疼。 “那就行,我叫张大壮,自小跟在王爷的身边,你有什么事情就唤我,这里没有丫鬟侍女什么的可以伺候您。” “不用伺候,我自己可以,我……”宋惜惜本想说她没这么娇弱,但觉得多余,只笑笑,“谢谢!” “那我出去了。”张大壮转身便走,“你将就吃,将就睡吧。” “行!”宋惜惜也不多话,实在也饿,光饼和肉干全让她吃完了,喝几口热水,肚子就胀鼓鼓的。 她掀开营帘瞧了一眼外头,篝火熄灭了很多,只余主帅营帐前还亮着,她打了个哈欠,疲倦至极,也不管那么多了,让他们商议去,她要睡觉了。 因着疲倦,因着北冥王相信了她的话,一颗心全然放松,这一觉睡得死沉死沉的,这种野营在外的日子,在师门的时候不是没有过,她不怕吃苦的。 但让她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北冥王似乎很了解万宗门,也对她颇为关心,按说他们年少时的交集也比较少啊。 接下来几日,宋惜惜都没见过北冥王,也没见过父亲的那些旧属,她没被限制自由,依旧可以出入,听得张大壮说,那晚北冥王召集将士商议之后,便传令开始募兵了。 南疆人恨极了沙国人,沙国人侵占他们的土地,杀了他们的百姓,抢了他们的财物,掳走他们的姑娘,此仇不共戴天。 因此一听阵前主将说要募兵攻打伊力和西蒙,要彻底把南疆收回,热性男儿纷纷前来投军。 宋惜惜虽然自小习武,也听父兄说过不少战场上的事,有时候兄长来信,都会说战场之凶险,也看过不少兵书,历来比较大的战役都是有记载下来的,她都熟读。 但她没有参与过任何一场战事,所有的一切,只停留于纸上谈兵。 她问张大壮,“王爷可有命人上奏朝廷,要求支援?” “上了,但援兵和粮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不知道什么才到,王爷说我们必须先募兵。” “那如今募到多少人了?”宋惜惜多问了句。 “四千人!”张大壮也没避她,宋侯爷,宋元帅的女儿是值得信任的,她五天从京城到南疆报信,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宋惜惜震惊,才三四天,就募到了四千人?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在西京人到来之前,几万人不成问题啊。 但是,新兵蛋子上战场没经验,送人头啊。 似乎是看出了宋惜惜的担忧,道“入伍的士兵已经开始训练了,所以如今诸位将领都不得空。” 宋惜惜问道“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第60章 宋惜惜一听,想着应该是她的棍儿他们来了,便急忙道“快领我去。” 张大壮领着她前往后方,远远地,宋惜惜就看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她手持桃花枪,施展轻功飞了过去,大声喊道“棍儿,馒头,阿尘,万紫。” 四个人一抬头,便见凌空飞来一人,桃花枪一晃一挑,其中一名青衣少年持剑抵挡,一跃而起,在空中便过了几招。 只见剑法快如闪电,桃花枪上神出鬼没,那红缨像是散开的焰火,看得一众士兵都傻了眼,好厉害的剑法与枪法啊。 瞬间两人落地,青衣少年哼了一声,“枪法慢了。” “棍儿,你剑法比之前好了。”宋惜惜打量着少年,笑得甚是灿烂,“嗯,也长高了。” 棍儿是古月派唯一的男弟子,叫孟天生,当初因为他师父不让他用真刀真枪,只让他用棍练习剑法,所以得了个外号叫棍儿。 他比宋惜惜小一天,所以宋惜惜能在他面前摆出姐姐的架子。 馒头,阿辰和万紫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 “惜惜,听说你成亲了,是不是真的?” “你夫婿是个武将,听说叫战北望,对不对?” “师父不让我们下山,我们也打听不到你的消息,去万宗门那边问,你师父凶得像恶鬼一样。” “惜惜,我真不敢相信你嫁人了,你怎么能嫁人呢?你这样撒泼野蛮的性子,怎么能当人家媳妇?” 馒头是镜花派的弟子,从小就胖,脸颊是圆滚滚的,大家便叫他馒头。 辰辰也是镜花派的,但她长得就很好看,扎着高马尾,红色的绸带一绑,那叫一个娇艳野性。 万紫是赤炎门的小师妹,和宋惜惜一样系出名门,她是江南世家沈家的,叫沈万紫,上头一堆师兄师姐宠着,江南世族,钱多到数不尽,整个赤炎门都是她家养着的,所以她是赤炎门的宠儿。 万紫性格骄矜,本来不屑于和任何人来往,毕竟在自己门派里就十分受宠。 但是那年宋惜惜十岁,摁住了万紫打得她头破血流,按说这个情况整个赤炎门的人都会跑去万宗门报仇。 可万紫的师父一听说是万宗门的弟子揍的,连忙下令叫人关闭山门,免得他们不去找万宗门,反而被万宗门的人登门来讨说法。 看到师门如此惧怕万宗门,沈万紫气坏了,背着包袱就离开赤炎门,谁知竟在山中迷路又遇到了野兽,恰好是宋惜惜在山上练功救了她。 自此,两人就成了好友。 宋惜惜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问着,像万宗门外山林里呱噪的鸟儿,她大喊一声,“闭嘴,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在募兵,我们去报名从军,杀沙国人一个片甲不留。” 上战场,总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哪怕是个最低级的士兵也无所谓。 听得可以名正言顺地砍脑袋,四位小伙伴们都激动坏了,急忙便朝招募处奔去。 负责募兵的小将见少女也来报名,当即扬手让她们回去。 沈万紫冷哼着跃起,凌空一鞭抽下,旁边的一块大石头顿时碎开几块。 沈万紫执鞭冷冷地问道“保家卫国,分什么男女?你就说收不收?” 募兵处的人都惊呆了,忙不迭地点头,“收,收!” 募兵只是暂时的,等战事结束,她们就可以解甲归家,这么厉害的功夫肯定是要先收下的,砍一颗脑袋是一颗嘛。 五人成了最低级的卒,但是沈万紫素来是要强的,问道“杀几个敌人可以晋升?” 那小将说“一颗人头奖励一两银子,杀敌三十人可晋升一级,如此类推!” 沈万紫嘴巴一翘,“那捞个将军当当,岂不是容易极的事?” 大家哄笑,虽然刚才她露这一手不错,但是上战场杀敌哪里这么容易? 第61章 招募入伍后,当日就要开始集训。 他们五个人和一批新兵蛋子被送到了训练场,那些握刀练习,砍伐练习等基础的训练对他们五人来说,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十项训练,他们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通过了考核,叫一众新兵蛋子都呆了眼。 只不过,到听战场理论的时候,他们就乖乖坐下来听了。 除了宋惜惜对于打仗比较熟悉之外,其余四人不曾对战争有过什么了解。 因为宋惜惜有营帐,虽然只是小小的,但是他们几个人挤一下也还可以。 晚上回到营帐,他们就迫不及待地问宋惜惜嫁人的事。 宋惜惜抱着膝盖,笑着说“是啊,嫁了,又和离了,现在依旧单身。” “太好了!”辰辰激动地拍着手,“柳师兄知道你成亲的事,难过了好久,现在你和离了,你可以嫁给柳师兄。” 宋惜惜一根指头摁在她的眉心,“我才不要,柳师兄这么凶。” “能比你师父凶?你师父凶起来,方圆百里的门派掌门人都害怕。”辰辰挨在她的身边,托腮道“不过,嫁人好不好玩呢?听说是要睡在一起的,你跟他睡一起了吗?” 宋惜惜说“清清白白,手指头都没碰过,我们刚成亲他就出征去了,回来没几天我们就和离了,他现在已经另娶了新妇。” 对于这段婚姻,宋惜惜就这么简单一句提过。 “这么快?”沈万紫呸了一声,“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以后我嫁猪嫁狗,都不会嫁给男人。” 棍儿说“滋滋,你这话可不对啊,说那个人渣就说那个人渣,不要带上所有男人,我和馒头都是好男人。” 他转头去找馒头,“馒馒,你说对不对……你找什么啊?” 馒头正在翻找营帐里的东西,一边找一边闻“有肉香味,是不是藏了吃的?” “就知道吃,你这个胖子。”棍儿踹了他大屁股一脚。 馒头理直气壮地说“不吃饱,哪里有力气打仗啊?惜惜,是不是藏了吃的?” “哪里有吃的?前线条件艰苦,我几天都没吃饱了。”宋惜惜摸摸肚子,来的那个晚上吃了两根肉干,之后就净吃光饼了,光饼也从两块变成一块。 兵士的人数是上去了,但是军粮也明显不够了。 馒头的脸塌了下去,“啊,要饿肚子啊?朝廷怎么能饿兵差呢?” 宋惜惜坐在脏兮兮的被褥上,双手一合,“应该在筹集军粮了,放心,肯定能填饱肚子的。” 她还是在笑着,但是小伙伴们对视一眼,觉得惜惜眼底里似乎笼着一层原先从没有过的轻愁。 上京。 南疆塘报飞速飞往上京,肃清帝一看,脸色大变,连夜召集兵部尚书以及京军武将入宫。 其中便包括了战北望和易昉。 兵部尚书李德槐看到急报,额头出了细密的冷汗,“西京竟然与沙国联手,要吞南疆?但怎么会?西京才与我们签了互不犯边的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