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央》 3 第 3 章 存真秘境,正南方大殿门外。 留欢蝶忽然停住,在半空开始盘旋。 一只素净修长的手缓缓抬起,将它收拢在掌心。 长央垂手,转身看向后方正殿大门,往里两侧立有盔甲士兵石像,遥望能见到远处高高阶梯,一如来时模样。 除了…… 她仰头望着殿前匾额。 来时,铁画银钩的“昌化府”上有一横躺莲花凹槽,原以为是秘境主人故意雕刻的纹路。 如今这凹槽却被填得严严实实。 ——回影珠中的九寸金莲赫然在其中。 长央盯了片刻,忽然伸出两指,以灵力擒住莲柄,向上一转。 莲瓣尖上九粒莲包倏地绽开,如荷花开放,新瓣抵住槽口缓缓移动,本半敞开的大门轰然关闭,光尘飞扬。 “原来是钥匙吗?” 低低一声问,无人回答。 随即她上前推开关闭的大门,两侧盔甲士兵石像消失不见,门内只剩黑黢黢一片,与门外似两个空间。 随着水红色身影踏进黑暗,大门再度关闭,匾额上新绽开的莲包缓缓收起,九寸金莲重新横躺。 直到彻底回归原位,以青玉墨笔做门钉的殿门又一次半敞开,隐隐可见远处汉白玉阶梯。 …… “娘的!那法宝在哪?” 体修就地翻滚,拼力躲开一道重重砸来的黑影,忍不住嘶喊问道。 脚边白玉地砖被硬生生砸出近五米的深坑。 即便是他引以为傲坚硬如法器的身体,也不敢贸然硬抗。 体修抬头看着此时情形,无端生出冷汗。 殿内空旷阴冷,中间有一巨柱突兀屹立,但有粗壮妖蛇缠于其上,看不清具体状况。 那妖蛇鳞片似淬毒般乌黑,边缘锐利闪着冷光,甚至隐隐有寒气滋生冒出,且自蛇颈处竟分裂长出三颗蛇头! 柱上蛇头扭曲着朝下方散修张口嘶冲而来,喷溅毒液,地砖瞬间发出滋滋腐蚀声。 灰衣散修连连退后数步:“可能藏在这妖蛇体内。” 三年前,他们斩杀一头妖兽,剖腹取丹时意外发现未被完全消化的玉简。 那玉简材质极好,但最关键的还是上面记载的内容。 玉简主人猜测存真秘境中有高阶法宝,甚至曾亲自进入过一次,可惜未找到,经过多年梳理总结本宗秘卷,终于发现了法宝踪迹,并等到下一次秘境开放,准备再度进入。 可惜赶往秘境途中被妖兽吃了。 据记载存真秘境五十年才开放一次,这玉简主人早在百余年前便化成妖兽腹中粮,倒便宜了他们。 他们等了三年,终于进入秘境,果然顺利找到问天莲,打开真阵眼。 可惜,两天了。 整个阵眼中心空荡荡,除了来时经过长长岩石甬道,只剩下巨柱上缠绕着的这条妖蛇。 而这妖蛇始终不离开巨柱,几人怀疑这就是阵眼最中心,正好给它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力。 “这三头黑花妖蛇至少筑基巅峰,你们分别拖住左右蛇头,我来对付中间!”青袍干瘦男人低喝道。 这群散修到底经战已久,迅速各自分散。 空旷洞府中,青色银丝蟒袍的干瘦男人骤然腾空跃起,双臂齐出,金环并拢,灵力化圈直击中间张口咬来的蛇头下颚。 “轰——” 灵力重重击中妖蛇,青袍男人被反震后飞,双脚勉力落地站稳,中间蛇头行动也开始变得迟缓。 三颗蛇头皆为筑基巅峰境界,他们必须分而引之。 “动手!”青袍干瘦男人阴冷喊道。 体修和持箭散修一近一远,吸引右边黑花妖蛇的注意,另外两个散修负责缠住左边黑花妖蛇。 青袍干瘦男人独自负责中间黑花妖蛇。 剩下灰衣散修一人远远缀着,始终没有出手攻击。 五人且战且退,引着柱上三头黑花妖蛇不断往下,渐渐脱离柱身。 但三头妖蛇从巨柱游下,蛇尾以散修们意料之外的速度蹿来,将这些人横扫飞倒。 包括五人中离得最远的持箭散修也受到波及,被蛇尾甩中,腿骨瞬间“啪嚓”断裂。 那三头黑花妖蛇摇晃蛇头,六对黄金竖瞳齐齐盯着在场唯一还站着的灰衣散修。 灰衣散修见状再度退后数步,妖蛇身体曲弓,朝他狂击而来,三颗蛇头张开血盆大口,尖齿滴毒。 倒地的青袍男人暴喝:“就是现在!” “来得正好!” 关键时刻,灰衣散修反而停下,突然掏出一张符纸,待三头黑花蛇迎面扑来之际,他将黄符往前用力一拍,灵力猛地击向那面符,数金色字样脱出符箓。 倏尔,金色咒字暴涨,覆住三颗蛇头,顷刻扩大将其罩住,这条妖蛇瞬间无法动弹,僵在原地。 原本被甩飞撞在地上的那几个散修立马爬了起来,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 “蠢东西,果然中计了!” “还是定身符好用!不枉花了大价格制作。” “定身符只能撑一炷香,我先斩了这妖蛇!”青袍男人耷拉阴冷的眼睛闪着兴奋,朝巨柱掠去。 然而,就在此刻,异变突生! 一道剑气自斜处飞来,撞在金色咒字之上,瞬息间固若金汤的定身符出现破口。 不等众人反应,妖蛇猛地从破口处钻出一头,张嘴便吞下距离最近的灰衣散修。 与此同时,另外两颗蛇头也趁机挣脱出来,暴涨的金字牢笼彻底消融在空中,只剩下一张形同烧毁的符纸飘降落地。 “啊!!!” 左边一名离得不远的散修愣神之际,被妖蛇追上,一团喷溅的毒液砸来,他半边身体竟当场化开,大殿内只有他死前发出的最后一道惨嚎。 局面瞬息万变,其他散修疯狂逃窜。 “谁?”青袍干瘦男人疾速暴退,一拳打向侧方黑空处,“滚出来!” 熟悉的水红色身影出现在他眼前,青袍男人额角一跳,双手紧握:“……是你。” “又见面了。”那张脸在昏暗中依稀可见清丽,甚至嘴角还带着几分温和笑意,似乎只是出来打声招呼,“之前忘了说,我叫长央。” 青袍男人一愣:“什么?” 长央低头笑了声,再抬首时,剑已出鞘! 青袍男人心中早有防备,侧身躲过,试图抓住对方持剑的手。 然而,他这一抓却抓空了,面前的人突然消失了。 被一道银色冷光晃眼后,青袍干瘦男人才反应过来,人在自己后方! 他转身抬腕,金环紧紧合并成护臂,挡住挥来的一剑,只是临相撞前,那女人右手却松了剑柄,剑跌落前,竟左手腕一横,重握剑柄,继续斩而来。 太快了! 来不及再挡! 青袍男人当即后撤,却还是快不过斩来的剑锋,冰冷剑刃划过他脸肉,伤口太深,再一眨眼,那一线血痕啪地溅开,他半边脸都沾满鲜血。 只是一照面,他已然落入下风。 “我们确实伤了合欢宗那些弟子,你想要什么?”青袍男人顾不得脸上的伤,试图商量,“这里藏有高阶法宝,让给你。” 长央剑势一缓,抬眼看他。 青袍男人余光瞥向不远处还在和妖蛇拼命缠斗的散修,藏在身侧的左手转了转大拇指上的储物戒,朝她猛地一挥,数十枚尖针飞去。 只要她挥剑挡住针雨,他就有机会逃走! 偏偏,出乎青袍男人意料,她竟丝毫不畏惧,迎面以一种近乎诡异的角度冲上来。 周遭一切流速似乎变慢了许多,青袍男人干瘪双眼瞳孔中映着的那道水红身影越来越近,到最后眼前一晃,他只觉脖颈微痒,像是被叮了一下。 青袍男人下意识伸手去摸脖子,一手黏腻。 ……是血。 他喉咙中发出嗬嗬声,想用双手去捂住伤口,却惊恐发现这一捂竟将自己头颅碰掉了。 眨眼间,青袍男人便连头带身一起倒地。 长央左手握剑,毫不在意右手掌心被针划破,滴滴答答落下一滩血。 她回首望向不远处,只剩□□修和持弓散修还在与三头黑花蛇苦斗。 长央没有立刻上前,双脚微微分开,左手向上一推,剑骤然凌空。 “去!” 她双指竖于额前,剑身横转,直指前方,由一幻五,五方剑身遽而朝持弓散修击去。 那散修正与体修被三头黑花妖蛇追杀,他被蛇尾卷入下方,拉不开距离,无法举弓发力,狼狈不堪,一抬头便见到数道剑芒朝自己飞来。 “噗!噗!” 灵力所化剑身分别刺进这散修四肢,斩断其手脚筋脉,最后一剑则正面刺穿他头颅,脸上的惊恐还来不及收敛,倏然倒地。 长央却已近身,她拔出本剑,鲜血顿时溅在她衣角合欢花纹上。 另一边体修也被妖蛇逼到绝路,跌倒在地,正当他以为自己即将命丧蛇口时,一道剑光闪过,妖蛇吃痛,纷纷扭向身后咬去。 “铮——” 体修隐约间似听见剑吟声,那声音又像近在咫尺,有洪涛奔涌,再一眨眼,那妖蛇三头竟齐齐被斩断,轰然倒地,蛇身断口处霎时血涌如注。 一道身影从庞大扭曲的蛇身后走出。 “你……”体修双手撑在地上,下意识后退。 “我叫长央。” “什么?” 体修看着她收了剑势,以为有转机,后挪的身体停了下来。 长央见状,笑了笑,却倏地上前,一脚踢向对方头颅,留了三分力道,不至死。 体修只觉脑胀头昏,胸口作呕,强撑手脚并爬,试图逃开。 长央不紧不慢跟着他,脚步一声又一声,闲庭信步般,如猫捉鼠。 体修惊恐之余,还莫名有一丝古怪的熟悉。 直到体修后背撞上岩石,无路可退,面前的年轻女子朝他心口踢来一脚,毫不留力,直接震碎他灵府,还笑着道: “阎王殿前记得报我名字。” 体修怔忪对上那双乌黑却冷漠的眼瞳,死前终于想起:不久前,他们便如此捉弄过合欢宗弟子。 5 第 5 章 黑云压顶,檐雨如绳,院外积水深深,枯黄落叶飘零其上。 狂风呼啸而过,倏地撞开半扇窗户,发出一道剧烈啪声,却又瞬间被风雨声掩盖,隐约能见到屋内有两人立在床前。 人? 长央顿时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她分明在睡觉,这是哪? 屋内陈设陌生繁雅,那两人正背对她交谈,言语间充斥着压抑肃冷。 “如今斗柄西指,四界正值多事之秋,星主却身中怨毒,境界受阻,我等当竭尽所能寻求解毒之法!” “此事还需七杀星同意。” “她不同意也得同意,万事以星主为重!” “可七杀星向来野心勃勃,绝不愿意折损自己修为。” “由不得她!” 两人还在争论,没有注意窗外冷风吹进来,白缎金丝床幔被掀起一角,露出床上青年,他样貌生得极好,一头乌黑长发散在四周,只是唇色苍白如纸,犹如陷入冰封沉睡的孤寂神祇。 长央正想继续看清对方,眼前却逐渐模糊,等视线清晰时,还是同样的房间,同样的两道身影。 只见一人走近床边,拿出一朵拇指大小的血红花状丹药,俯身喂给里面沉睡的青年。 “吃下它,星主体内的怨毒真能得以清除?”另一人问道。 “自然,古卷记载梦飞花乃唯一解药。” 梦飞花?这不正是她在那张纸上见到的内容…… 不等长央反应,她眼前再度模糊,待白雾散去后,新的画面出现。 长在山崖间的古桃花树下,原本陷入沉睡的青年着素色长袍盘坐于玉几前,身侧溪流潺潺,蜿蜒奔向山谷石道。 这一次,长央终于彻底看清对方的模样。 身后璀璨金光落下,桃瓣如粉霞漫天,却远不及青年疏冷神姿耀目,周遭一切皆沦为他的陪衬。 青年垂下浓黑长睫,袖口稍褪,露出一截清瘦手腕,修长指骨拢着颗灵桃,慢条斯理撕开外表绒皮,丰盈汁水滴落,染红他霜白指尖,却丝毫不在意,安静将灵桃外皮一一去除干净。 直到有一身穿缀有黑色星宿纹白袍的人走来。 青年几乎有些匆匆起身,周身疏寒冷淡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下眸中一腔藏不住的情意,低声道:“你来了。” 他将剥好的灵桃递去,拉着人坐下,随后又带着歉意道:“弄脏了你的手。” 青年言罢,便握住对方刚刚被拉过的手,浸没在身侧清澈溪流中,十指交缠,似乎在洗去沾染的桃汁,他缓缓摩挲对方指节上的金丝白玉戒,水面波光荡动,横生暧昧。 他看向对面的人,本该清寒的嗓音染上几分温柔沙哑:“……长央。” 长央心中一惊,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见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她自己! 长央倏地睁开眼睛,望着熟悉的屋顶横梁许久,终于回过神。 ……她刚才是在做梦? 长央翻身坐起,从储物袋中找到那张捡来的纸稿,盯着上面内容半晌,竟隐约能理解这段话的意思。 一旦修成山云乱,引心头血便能制成一枚叫梦飞花的丹药,此药可解万毒。 只是梦飞花有弊端,会转换中毒者对献心头血者的喜恶。 但长央并未将梦放在心上。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以为自己入睡前接触过纸稿内容,才产生莫名的联想梦境,虽然这梦有些过于逼真。 长央抬手按了按发胀的额角,想了想,又从储物袋中翻出自存真秘境中得到的青竹玉笔。 这笔应该是那几个散修想要得到的东西,之前青袍散修试图分散她注意力时,还说了一句“高阶法宝”。 高阶法宝?连合欢宗都少有。 长央低头仔细打量手中的笔,青竹形状笔管,触感油润温凉,锋状锥形的黑色笔头尖锐,笔冠圆顶上还刻有“昌化”二字,这是秘境主人的笔。 能看得出这笔材质不一般,但她几次向笔身输入灵力,却未发现这青竹玉笔有何变化。 难道只有笔修可以用? 灵界笔修传承早以断灭,长央自然也不会。 当时存真秘境坍塌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去收集那些散修的储物袋,也没有机会得知他们取到此笔后,该如何使用。 长央起身走到书桌前,握着青竹玉笔,蘸墨在纸上写了一个“杀”字。 等了半晌,周遭没有任何变化。 也许需要画出来。 长央若有所思地画了一块上品灵石。 许久之后,并没有上品灵石从纸上掉出来。 经过几次尝试,最终长央判定这笔毫无用处,正准备塞回储物袋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谁?” 长央下意识往腰间摸去,她刚刚没察觉门外有任何动静,绝不是师兄师妹他们。 “长央,是我。” 一道轻缓和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长央眉眼警惕散开,快步走去,双手拉开门,见到外面站着的人便道:“师父,您传讯喊我一声就行,怎么亲自来了?” 门外站着一名美貌女子,戴了一对合欢花耳环,一身宽大的浅红锦袍,气息幽无,灵力内敛,已到藏幽中期。 正是合欢宗宗主红缨散人,长央的师父。 她走进来:“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长央拉过屋内唯一的椅子,放在红缨散人身后:“师父,您坐。” 红缨散人坐下,随意扫过屋内陈设,忽然诧异问身侧的长央:“哪来的莲香?你去摘了莲子?” 合欢宗有半边山脉在人界,每年夏季门内弟子总会去采摘莲花和莲蓬,只有长央自入宗以来从未去过。 长央愣了愣,她并没有在房间内嗅到什么莲香,思忖片刻还是道:“昨晚吃过师妹给的莲子。” “嗯。”红缨散人也只是随口一问,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当年你找到合欢宗,说想要变强,不受人欺,如今志向可有改变?” 长央毫不犹豫摇头:“未曾移志。” 红缨散人语带劝解:“你已筑基,一旦有机缘必结金丹,只要行事小心,不得罪高手,在宗门内便可过完平稳一生。” “师父。”长央抬眼,“这天地有四界,大能无数,他们可随意生杀掠夺,我想完全掌握自己的性命,必须比其他人强。” “总有人比你强。” “那我就做最强的那一个。” 红缨散人对上徒弟的目光,她从中看到了正蓬勃滋生的欲望野心。 …… 屋内安静了下来,良久后,红缨散人突然笑道:“好!” “师父?”长央不解其意。 “有句话你说错了。”红缨散人站起身,“长央,这方天地除了四界,还有一界。” “还有一界?” 长央顿感诧异,她来灵界十年,只听说过四界,从不知还多出一界。 “星界,独立于四界之外。”红缨散人点头,“他们只与四界执掌者交流,所以你们不知晓。” ……星界。 “星界由星主执掌,十三名星君从辅,每千年开放入界通道,四界皆有可能夺得星位。”红缨散人翻手拿出一枚乌沉木令牌,“此乃星界通行牌,合欢宗虽没落,但仍在三千榜上,有一名额可去。” 长央无端想起自己刚才做过的梦,梦中青年便被称为星主。 她可以确定在师父告知前,自己从未听过星界,也不知什么星主和星君。 那梦……有古怪。 “师父,如今星主是谁?”长央忽而问道。 红缨散人:“既值开放入界通道之际,便代表星界已无主。 没有星主? 那青年究竟确有其人,还是她梦中幻影? 红缨散人看着徒弟眉心紧皱,以为她还在反应刚刚得知多出一界的消息。 “星界危机四伏,争夺锋烈,却也遍地机遇。”红缨散人一手按在长央肩上,另一只手将令牌塞给她,目光一如当年柔温包容,“长央,你想变强,我给你这个机会。” 长央倏地看向她,喉间似有一团棉絮堵着,片刻后才发出低音:“……师父。” “星界只要五十岁以下的修士,虽没有规定修为境界,但你要做好准备,大宗向来佼佼者如云,更不用提此次还有妖、魔二界参与。”红缨散人又道,“通行牌只有一枚,你比常乐更适合去。长央,三日后,我起阵送你前往灵界云船。届时,你将同灵界所有持通行牌者一齐进入星界。” 红缨散人没有久留,很快便转身离去。 长央低头望向手中令牌,乌沉木材质,带着淡淡药香,防浊清神,正面刻有“准”字,背面为繁星图。 她将星界通行牌收入储物袋,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握着那支青竹玉笔。 ……忘了问师父那张纸稿的事。 思及纸稿,她便不由想起那古怪梦境,许是纸稿残余前人灵识,被自己意外沾上,所以才入了梦。 “瞎说,那分明是你自己的将来。”一道模糊黑影在青天白日下,突然自笔中飘荡而出,啧啧摇头,“暴殄天物的小辈。” 长央几乎瞬间便将青竹玉笔丢出去,右手拔出剑,直指黑影。 “欸欸欸!”黑影随着笔身在地上滚动,不停发出嚎叫声,本就模糊的身影更加糊了,“头晕头晕!小辈,快把我捡起来!” 这黑影连衣袍都没有完全幻化出来,只有上半身,下半身一团雾气,像是水墨化形,一张脸也若隐若现,依稀能分辨是个女子。 “你是谁?”长央用剑指着对方,眸中闪过深思。 黑影呵了一声,趾高气昂:“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人……呃……本人……是谁来着?” 长央盯着黑影身形,再结合对方之前的动作和话语,隐约猜出一些:“你是这支笔的化灵?” 剑有剑灵,笔自然也会有笔灵,只是化灵条件苛刻,四界罕见。 只是长央没想到存真秘境这支笔竟化了灵。 “对对对!”黑影恍然大悟,“我应该是笔灵,之前在秘境中,你握住我那刻,就已经认主了。” 长央立刻记起当时自己握住笔身的手心还有带血伤口。 此时,黑影已经飘到书桌前,不由自主探头去看新出现的两张纸,这一看又忍不住摇头:“杀字不光没有磅礴杀意,笔画还软啪啪黏在一起,世间竟有如此丑的字!这又是什么东西?圆饼?啧啧,还冒热气呢。” 长央沉默,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开口解释:“……那是灵石。” 也不是热气,她画的分明是萦绕的灵气。 黑影扭头看长央,即便面容模糊,也不妨碍她将满脸的震撼传递出来:“小辈,你真行!” 那口吻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长央:“……” 她没有得到笔灵的狂喜,而是冷静弯腰捡起了青竹玉笔,微微用力握着笔身,指尖凝结灵力以示威胁:“你知道我的梦?” “不知道。”黑影在书桌上飘来飘去,摇头晃脑,并不在意她的威胁,“所谓以笔通心,我已认主,你握住我时,就能将所思所想传达过来。” 长央反应片刻,又问:“为何说那梦是我的将来?” 黑影托腮:“自然是因为你吃了问天莲。” 6 第 6 章 问天莲? 不是章月从池塘淤泥中挖出来的那把开启秘境阵眼大门的钥匙? 她什么时候吃了…… 长央忽然记起昨天她吃了章月给的一粒莲子。 “对喽。”黑影飘到长央面前,龇牙咧嘴道,“真不知道你们小辈在想什么,池塘边石碑上那么大的三个字,指的就是池中的莲花,怎么会觉得问天莲是淤泥底里的九莲印?” 长央:“……” 她看向手中握着的青竹玉笔,上前一步,将其放在了桌面,隔绝对方窥见自己心中所想,但另一只手未离剑柄,随时能出剑:“吃了问天莲会做梦?九莲印又是什么?” 黑影似乎在笔中憋太久,正绕梁到处快活飘动,听见她问话,抽空答道:“九莲印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个法器。至于问天莲……” 她咻地一下飘在长央头顶,试图用手去敲她脑袋,很是气愤的状态:“你们这些小辈知不知道问天莲多珍贵!服用彻底成熟的问天莲可叩问天地,掌观命运!结果还没完全成熟就被你那顽劣师妹摘了下来!可惜吃下也只能短暂做一个预知梦!” 长央举剑将头上的黑影拨开,只问了一句:“你确定问天莲能完全成熟?” 存真秘境仅允许筑基及以下境界的修士进入,这代表里面灵气不够充沛,一旦有筑基以上境界的修士进入,很容易牵动摧毁秘境。 这也基本意味着里面的东西不会有多顶级的法宝天材。 倘若正如这笔灵所言,问天莲可叩问天地,掌观命运,势必是绝品奇宝。 此类奇宝一出世,定会天生异象。 但章月摘莲时,并未有异象,且昨日剥开那支莲蓬,十有九空,只留存一粒嫩莲子。 恐怕存真秘境中的灵气并不够滋养问天莲彻底成熟。 果然,这笔灵被戳穿似的沉默飘开,但她转了两圈,又重新飘回来,理直气壮道:“那你也不应该吃,那颗莲子放段时间也会变得成熟,效果绝对比现在好!” “放多久?” 笔灵用手捏着自己下巴,若有所思道:“嗯……大概五六百年,当然千年最好。” 长央冷眼瞥向黑影笔灵。 她是人,至少要修到元婴境界,寿命才能达五百年。 那笔灵打量长央的表情,又道:“别觉得时间长,刚好你可以趁机提升修为,才能消化成熟的问天莲。不过也幸好没成熟,否则你一个区区筑基修士,昨夜吃下问天莲,恐怕当场就要爆体而亡。” 长央对她这话没有太大的反应,只心中沉思预知梦的内容。 既然梦飞花能转换中毒者心中好恶,若之前的梦是预知梦,那梦中星主毒解后,又对自己一腔情意绵长,岂不代表……他实则原先对自己厌恶至极? 她转念一想,既制得梦飞花,是不是意味自己将来能修成山云乱? 长央五指紧拢着剑柄,才压下心中涌起的激荡,合欢宗已经太久没有人修成山云乱了。 然而,引心头血定会有碍修为,梦中她竟为了一个对自己厌恶至极的人,折损修为,不知是不是受梦中那两人逼迫。 她想起梦中青年毒解后的深情目光。 几乎瞬息间,长央便下了判定:此人影响自己修为,乃为死敌。 …… “长央,我听师父说了星界通道开放的事。” “师姐,你真的要走了吗?” 临走前,长央被常乐和章月堵在了门口,这两人远远就高声喊问道。 她点头:“今日辰时,师父会在正峰堂起阵。” “师妹,万事务必小心。”常乐面露忧色,他拿出三块上品灵石,递给长央,“这几块灵石你收下。” 合欢宗每月会定量发给弟子一些下品灵石,其余都得靠自己去赚。 在灵界,一块上品灵石需用一千中品灵石兑换,而一块中品灵石等于一千下品灵石。 长央在存真秘境给常乐用的那块上品灵石,她攒了很久。 “师兄,一块就够了。”长央从他手中拿过一块上品灵石,剩下那两块估计也是常乐师兄向家中要的,他也不算富裕。 常乐皱眉,坚持要把另外两块上品灵石给她:“师妹,此去星界危机重重,你需要灵石傍身。” 长央摇头拒绝:“师兄,你自己也需要灵石。” “师姐,你不要灵石,那这个给你。”章月把常乐挤到旁边,喜滋滋掏出一样东西,“前日我问过师父了,说这东西是一件法器,只是我灵力不够才用不了。师姐,你带上!” “它叫九莲印。”长央扫过章月手中的九寸金莲,同样拒绝,“既然灵力不够,就等灵力够了再用,这是你的机缘。” 章月闻言,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师姐,我们的东西你都不要吗?” 长央眼中浮起一抹笑:“不要。” 见两人还想说什么,她提前打断:“师兄、章师妹,我该去正峰堂了。” 常乐和章月只好让开,看着长央朝峰顶走去。 “小辈,你们也太穷酸了,几块上品灵石也推来推去。” 长央瞥了一眼飘出来的水墨黑影,淡淡道:“你不穷酸,给我几块上品灵石。” “我……你这小辈怎么开口闭口都是灵石?”笔灵嘁了一声,“想当年我只需在纸上一画,别说灵石,灵山都能给你。” “嗯。”长央敷衍应了一声。 笔灵见状有些恼怒,但她双眼一转,又道:“我记得合欢宗也算是大宗,怎么连发上品灵石都发不出来?你们是外门弟子?” 长央心想,合欢宗是大宗的历史至少得追踪到五万年前,这笔灵意识倒生得早。 她走在山道上,不多时,身旁飘着的那道黑影便突然化成水墨烟雾消散。 长央眼波未动,这笔灵在外面飘荡应该有时辰限制,上次没多久也如此消失,回了笔身。 …… 正峰堂,地面传送阵在缓慢转动。 “长央,过来。”红缨散人对她招手。 长央迈步走进传送阵中心前,手中被塞进一袋东西。 红缨散人望着徒弟:“宗门衰败,无法护你顺遂。” 合欢宗实力一退再退,只因为地处人界和灵界分界线上,环境特殊,生有可入药炼材的合欢树,配上宗门独特功法养护,勉强能支撑宗门开支。 “星职遴选期,三千宗门皆受庇佑。此去星界,你自奋力争取,无须忧心合欢宗。” “师父……” “去吧。” 红缨散人双手交抵,指尖灵力射/向地面阵法,传送阵瞬间启用,顿时堂内光芒大盛,灵气流转。 长央感到眼前眩晕,当即运气稳住身体,再抬眼已不见红缨散人,只听得她柔和祝愿的声音: “长央,愿你从此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 7 第 7 章 启用的小型远距离传送阵并不舒适,待灵光散去后,长央站在原地闭目,体内灵力流转一个小周天,那股剧烈的眩晕感才消去大半。 她睁开眼打量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密林高木,枝叶茂荫遮天,偶尔鸟声清鸣,似人迹罕见之处,但有一条长满野草小道朝外蜿蜒,细看还会发现一些嫩草折裂,应是被谁踩断了。 长央没有着急出去,低头去看师父塞给自己的东西,是一个普通储物袋。 她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有十块上品灵石,还有两张储灵符,可抵元婴全力一击。 合欢宗实在算不上富裕,每年靠贩卖合欢树材赚的利润甚至远不够红缨散人修炼,她如今藏幽中期,修为境界已经很久没有再精进。 这十块上品灵石恐怕还是师父从自己的份额中克扣下来的。 长央将灵石和储灵符放好,再抬眼时,面上已恢复平静,步伐稳健朝前走去。 踏着小道绕山体往上,离峰顶越近,海浪声也逐渐清晰,偶尔从风中也会送过一些喧哗人声。 长央便知道自己快靠近灵界准备的云船了,她加快脚步,不多时,果然见到一艘巨船飘在峰顶。 那船红底白纹,祥云遍布,巨大白帆屹立其上,甲板上无数房间,雕花木窗内隐约可见人影穿梭。云船底下一个庞大阵法正在缓缓运转,即便远隔数丈,也能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力量。 长央朝云船走去,待靠近时才发现云船离峰顶地面的高度比想象中更高,且无船梯放下,仅有两位身穿灰蓝道袍的修士立在船下,他们腰封镶嵌长方块状白玉,上面皆刻有符箓。 ——灵界十八宗之一的两仪宗,极擅符箓阵法。 长央仅和他们对视,心中便一凛,这两人威压外放深重,修为难测。 “星界通行令拿出来。” 灰蓝道袍修士拦住要靠近云船的一名年轻修士,确定对方拿出来的令牌为真后,又打开手卷,命其用灵力在上刻下自己的姓名、宗门,最后道,“自行上去,有人安排房间。” 那年轻修士欲言又止,另一名灰蓝道袍修士喝道:“别站在这挡道。” 此时,长央就是下一个上前的修士。 同样的流程,对方确认长央拿出来的星界通行令为真,便让她刻下姓名和宗门。 手卷上已有长长名单,刻下的痕迹深浅不一。 长央双指涌出灵力,一触碰到手卷便察觉有异,待她全力刻完姓名和宗门后,发现留下的痕迹深浅和前一人无甚区别。 “救命!!!” 突然半空传来一身惨叫,原来是之前那个年轻修士提气飞到半途掉了下来。 两仪宗的两位执事并没有出手,反而分别往旁边躲了一步,冷眼看着那修士砸摔下来。 一名执事黑脸道:“可笑,区区百丈却飞不上去的修士,纯粹浪费星界名额。” “毕竟才筑基境界,能指望他们有什么实力?”右边持手卷的两仪宗执事不阴不凉道,说话时还瞥了长央一眼,显然“他们”也包括她,“左右很快就会被淘汰。” 等长央往前走,后面修士继续上前时,这两位执事都没有打算送掉下来的修士上去的迹象。 摔下来的那位修士身上倒没有什么严重的伤,他一身嫩绿道袍,起身时沾满灰尘,还摸着一串闪着灵力的绿珠,口中嘀嘀咕咕念着什么,不断后退。 眼看着就要退撞到长央,她不得不提剑,用剑鞘尾抵住对方,提醒道:“后面有人。” “啊,抱歉抱歉。”那修士扭身,露出张浓眉大眼的年轻圆脸,耳垂格外长厚。 长央客气朝他点头,便准备御剑飞上云船。 结果对方眼前一亮,盯着她看了会,忽然伸出双手想去拉住长央的手,但她脚步微移,让他扑了空。 年轻修士见状,眼睛更亮了:“道友,捎我一程,日后我为你加持转运!” 长央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对方连忙拦住她:“道友,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来自哪?” “平青云,转运宗。” 平青云下意识扫过她后面持手卷的两仪宗执事,一副了然模样:“你是在星册上看见我的姓名宗门吧,那肯定不知道我们转运宗的来历!” 长央面上露出几分温和的笑:“你是说短短三千年从十八宗掉到第两千八十八的转运宗?我知道。” 平青云:“……” 见她就要独自御剑向上,平青云干脆瘫坐在地上,双手抱住长央小腿,一副涕泪横流状:“道友,求你带我一起上去!这次我要进不了星界,回去就要被逐出师门了!” 长央嘴角的弧度甚至没有变化:“关我何事?” “……”平青云仰头看她,十分震惊,“道友,你好冷漠。” 排在两人身后的修士都已飞身向上,奔向云船,长央脸上的笑意愈发温和,手指却扣紧了剑柄。 这时,平青云倏地起身,从储物戒中掏出三枚上品灵石,递到她面前:“道友请看!” 长央目光一顿,随即行云流水般自他掌心取走灵石,颔首道:“可。” 平青云:“……” 剑气起,灵剑做筏,迅然飞向百丈高的云船。 长央一手抓住平青云,另一只手控剑,两人不断升高,到三分之二处,她便觉察吃力,到底是多了一人重量。 船底运转的阵法不断生出风意,随着他们向上靠近,开始扰乱御剑术, 倘若这时候掉下去…… 长央想起下面两仪宗执事冷漠的眼睛,又想起来前师父的殷殷祝愿。 她要乘这风而去,破浪归来,绝不能折在去时之路。 长央掌心运起,猛地向下打去,两人升空瞬间加快。 “到了,我们快到了!”平青云看到云船边缘,顿时喊道,“道友,坚持住!” 长央也已清晰见到红玉船身上雕刻的云纹,她咬牙左手一掼,将平青云甩上去,自己则用另一只手紧紧扒住船沿,整个人悬挂高空。 “道友?快上来!”平青云被摔得头晕,连忙趴过来,伸出一只手去拉长央。 长央没握住他的手,缓了缓,自己翻上船,同时掌心一收,剑身入鞘。 两人皆脚踏实地站在了云船上,平青云也不顾四周有其他人,直接一屁股坐下。 饶是长央,心中也暗自松了口气,这云船底下刻着的阵法比她想的还要厉害。 平青云抹去额头冷汗:“吓死我了,要是这次进不了星界,转运宗真要跌出灵界三千榜了。” 边上传来一声嗤笑:“凭你的修为,进了星界又如何,不出半个月就要打道回府。” 长央抬眼看去,才发现船上甲板站着一堆围观的年轻修士,道袍不一,有些宗门显然不止一个名额。 无一例外,这些人实力都在筑基以上。 发出声音的修士正站在巨帆之下。 “关你什么事?”平青云摸了摸腕上绿珠,对着刚才说话的修士转了两圈,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道,“你最好小心一点。” “哈,听闻转运宗早失了天意珠,你手上那破珠子还有用吗?” “散了散了,执事好像要上来了。”有探头往下看的修士回身道,“云船马上要启动了,大家都回去。” 此话一出,大家各自散开。 临走前,之前嗤笑平青云的修士,忽然脚下一滑,就往前栽去,他反应不慢,眨眼间便站直了身体,然而巨帆忽然转动,力道极大,将他甩出了甲板,直接自云船跌落下去。 此刻,两名两仪宗执事已然登船,站立云船一头一尾,彻底开启阵法,驱动云船行驶。 长央多看了平青云一眼:“你们还会诅咒?” “只是一点运气转移的法术。”平青云摇头,“本来他不会滑那一脚,能顺利避开樯帆。” 修为越高,越不会受影响,那修士估计实力也不怎么样。 大阵运转,云船开始向海面前行。 长央低头看向下方峰顶,见到十几道穿着不同道袍的修士留在那仰头盯着云船,脸色苍白难看,显然是没能登上云船的修士。 云船飞的越来越高,波涛海面渐渐只剩下碧蓝一片。 “你们俩站在那干什么?”又一名执事过来,厉声道,“不想被撕裂,全部给我进舱!” “来了来了!” 平青云连忙跟着管事进去,长央紧跟其后。 “还是筑基期?”执事手持星册,不耐烦啧了一声,甩出两把钥匙,“你们二人去下三层,住尽头左右两间房。” 看着执事离开,平青云哀叹一声:“又不是一直都是筑基期,怎么像获了死罪?” 长央拿着钥匙,转身往下走,她只觉对方天真,四界向来强者为尊,弱者可欺。何况此去星界要选拔星主和星君,像他们这种修为低的人,大概是拿着通行牌当其他人的垫脚石。 光登云船,便少了十几名修士,长央对后面星界一途充满了警惕和戒备,她要尽快找到机会提升修为。 “道友,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平青云追上来,和她并排下楼梯,“你是合欢宗弟子吧?咱宗门的境遇也算同病相怜了,都从灵界响当当的宗门衰退到三千榜尾。到了星界,我们互相照料,一起为宗门争光怎么样?” “没兴趣。”长央往下三层尽头走去,挑了右边房间,推开门进去。 这船有上三层和下三层,层数越往下,房间越小越压抑,且下三层没有窗户,看不到外界诡丽旋转的空间景象。 她这间房陈设也简单,一张床,一张桌,一条板凳,再无其他。 “道友,你再想想。”平青云挡住长央即将要关上的房门,他摊开掌心,露出一枚上品灵石,“我有钱。” 下一刻,长央毫不犹豫道:“有事找我” 8 第 8 章 幽蓝海面浪涌不断,千丈高空上,一艘红玉白帆云船正以极快的速度前行。 天角边的晚霞仿佛与碧海天色交融在一起,紫蓝色混合橘红,形成一片诡丽景象。 很快云船穿进这片艳丽如染坊的晚霞,引起剧烈扭曲波动,眨眼间,这艘云船便消失在天际撕裂的空间内。 片刻后,晚霞又恢复原状,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云船内的修士们皆感受到一股引滞力,长央坐在房内长凳上,一只手扶住倾斜桌腿,双耳隐有痛意,约半盏茶的功夫,这种感觉才逐渐消退。 又过了一个时辰,走廊外开始传出各种脚步声,还伴随着交谈声。 长央没急着出去,转而去床上打坐,随后拿出四枚上品灵石,握在手心,闭目慢慢吸收。 她已经筑基巅峰,快要升金丹了,只是光靠平常吸纳的灵气远远不够,还需要大量的灵石。 听说大宗向来有聚灵阵供门中弟子使用,不知星界有没有这种聚集充沛灵气的地方。 上品灵石中杂质极少,几乎不用使用者费力祛除, 长央难得一次用四枚,沉神入定,直到数个时辰后才睁开眼,她双目清湛,通身轻泰,只是…… “有事?” 她一睁眼就见到半截水墨黑影飘在对面,即便面目模糊,也掩盖不了笔灵一身怨气。 “小辈,七个时辰了!”笔灵问她,“你难道不想去外面看看?” 长央起身没说话,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壶冷水,仰头喝了几口,她早发现这笔灵像是在笔身中憋太久,对什么都好奇,很喜欢到处飘,且能随时窥探自己身边发生的事,只是离不了多远。 大概是认主的缘故。 “你应该是笔修留下的笔。”长央拿出那支青竹玉笔,放在桌上,视线掠过笔冠圆顶上的字,“上一任主人叫昌化?” 水墨黑影犹犹豫豫:“应该是……年岁太久远,我记不清了。” “你叫什么?” “不记得。”黑影飘在桌前,低头看向青竹玉笔上刻着的字,灵光一闪,“就叫昌化吧。” 长央皱眉:“那不是你前主人的名字?” “反正她也死了,用用她名字怎么了。” “……” 长央沉默少顷,问道:“你会什么?” “我?笔当然可以用来写字。”昌化理所当然道。 “我是问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昌化摇头,一副不赞同的模样:“小辈,你功利心太重了,这样不好。” “是吗?”长央对她皮笑肉不笑,“你偷我灵力就很好?” 这回轮到昌化沉默了。 许久后,她才尴尬开口:“每次我只偷一点点,你怎么发现的?” “若连自己都察觉不到体内灵力流失,还修什么道。”长央盯着昌化,“你从我这得了好处,便也要回报于我。” 昌化在屋内飘来飘去,小声嘀咕:“小气,原先我看你面相良善,双目清明,还以为是个好人。” 长央听得清清楚楚,却不为所动:“你既能修出灵体,必有所长,若助我提升修为,也能获得更多灵力。” 昌化迟疑:“可你笔画不通,当不了笔修,我也助不了你。” 那狗爬一样的字,加上令人恨不得自戳双目的丑画,她觉得对方绝没这个天赋。 长央仿佛听不出她话语中未尽的评判:“我可以学。” “我倒是能教你练字,但这东西强求不来。”昌化有些苦恼道,“其实我以前应该抄过一些秘卷,只是暂时想不起来,等想到适合你的功法,便能指点你一二。” “可以,你想得到更多的灵力,就要拿出相应的回报。”长央直白对这笔灵道,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水墨黑影不知何时停止了飘动,昌化朝坐在桌前的年轻女修看去,原先那股出来放飞的兴奋大幅减少。 虽说互换利益也正常,但她果然还是喜欢更纯真的人。 这次不等灵力耗尽,昌化主动回到了笔身。 长央扫过桌面上的青竹玉笔,自然能感知到和原先不同的氛围,但她丝毫不在意。 “笃、笃笃——” 门外忽地传来敲门声。 “道友,执事说再过两个时辰就能抵达星界,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平青云站在外面喊道。 长央手一拂,将青竹玉笔收入储物袋中,起身开门。 “听周围道友说此处通行空间怪丽。”平青云期待望着她,“如今云船稳定,在抵达星界前,我们还可去甲板一观。” 他自己好奇,又不愿赶着和大家一起挤在甲板上,是以等到这个时候。 长央迈出门槛,关上门:“走吧。” “道友,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平青云跟在她身后,追问。 “长央。” “我叫平青云,因为父母希望我从此平步青云。”平青云连续几个大迈步,终于并肩同行,“长央道友,你名字有什么含义?” 长央垂下眼睫:“取自长乐未央。” “我知道这句。”平青云顿时兴奋道:“是长乐未央,永受嘉福吧?很好的祝愿。” “嗯。” “我和长央道友果然有缘,名字都有美好祝愿。”平青云自觉两人关系拉近了些。 两人从下三层走到甲板上,过去七个多时辰,好奇星界通道的修士早看完回去了,这时甲板上的修士并不多。 “果然怪丽!”平青云打量四周空间,不由感叹。 此处空间流速宛如停滞,但云船还在疾速行驶,天空处各色玉带飘融交织,奇异魅丽,令人观之震撼。 长央也从未见过此种景象,仰头望着高空处,心生触动,面上难得流露出几分属于少年人的专注神情。 正当两人看着高空奇异怪色时,云船猝然一个猛地颠簸! “怎、怎么了?!”平青云双腿一弯,被旁边长央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长央不清楚发生什么,下意识拉着他往下三层房间跑,周围零星修士反应也不慢,纷纷往舱口奔去。 然而,一切发生太突然,像是受到什么暴击,整条红玉云船轰地四分五裂。 甲板上的年轻修士们来不及反应,便随着分裂的红玉甲板一起摔落下去。 “啊啊啊啊啊!!!” 高空坠感让平青云忍不住叫喊出声,他慌慌张张转动自己腕上绿珠,闭眼念叨:“万神助我,逢凶化吉。万神助我……” 在摔下去那刻,长央便召出剑,试图御飞,只是云船崩裂带来的气流让她无法顺利御剑,头顶还有尖锐红玉碎片砸来。 她死死抓住平青云后领,避开碎片,五感全力放开,等坠离暴烈气流后,才得机会御剑飞行。 “万神助我,逢凶化……咦?”平青云察觉脚下一稳,不由睁开眼,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剑身上。 他抬眼看向前方熟悉的清瘦身影,顿时大为感动:“长央道友,你果然是我福运!” 长央没空搭理他,专心御剑往下。 不知何时起,瑰丽怪空消失,取而代之是下方远望的一片无边土黄。 “是沙漠!”平青云喊道。 待两人能看清下方那片无边土黄真正模样时,长央忽然感觉剑身失控,无法御行。 “长央道友,我们怎么在往下掉?!”平青云也察觉到不对劲。 “这里无法御剑。”长央干脆收了剑,“自行保重。” 失去剑身支撑,两人直直坠落,即将摔下时,长央用灵力护住周身,就地一滚,卸去大部分冲击力。 旁边平青云也还算有点坠空经验,知道护住头部和四肢,落地滚了几圈,只有点擦伤。 两人一前一后从黄沙中爬起来,长央又试了几次御剑,依旧不行。 “没想到最终连星界的门都没进。”平青云呸呸吐出几口沙子,哭丧着脸,“我还想在星界里待够十年呢。” 长央看向他:“为什么要待够十年?” 平青云一愣:“你宗门没告诉你?星界会花十年选拔出星主和星君,这期间我们进入星界,有丰富的资源利用,修为晋升速度远超四界。” “而且,就算最后没选上星主和十三星君,只要能待到授位那天,其他人也有机会在星界任职。”他补充道,“每千年才有一次这么好的机会,我们正好赶上了。” 长央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师父不足千岁,并没有进过星界,想必师祖当年也并未详细告知。 “师尊!恕徒儿无能,进不了星界,不能为转运宗转运!”平青云双手朝天,颓然高喊。 “还没结束。”长央握着剑提醒,“这应该是去星界的又一场试炼。” 平青云瞬间扭头:“真的?” 长央回想当时情形:“云船出事时,执事们不见踪影,未出一言。” “可能是谁先袭击了执事,再毁去云船。” “云船是从中央内部开始分裂开的,且这里……”长央指了指沙漠高空,“被设了阵法,干扰我们御剑。” 峰顶上那两名执事说他们很快会被淘汰,长央以为至少要等到进入星界,没想到自登云船便开始了筛选,现下多半又是一轮考核。 “走吧。”长央伸出手,“你出五块上品灵石,我愿护你一程。” 平青云期期艾艾问:“长央道友,能不能用加持好运换?” “你说过你有钱?”长央皱眉。 “是有钱。”平青云眼神飘忽,“有四枚上品灵石。” 他只说自己有钱,又没说有很多钱。 长央:“……”连她都有师父给的十枚上品灵石。 见人拂袖而去,平青云连忙追上去。 “长央道友,虽然我修为不高,无法转什么大运道,但小运还是能转一转的,你信我!”平青云跟着她,一边往腕上绿珠注入灵力,口中念叨,“万神助我,鸿运当头。万神助我,鸿运……” 沙漠下坡凸出一块石头,平青云完全没有注意,被其绊倒,瞬间往下快速翻滚。 他只觉一时间天旋地转,最后一头扎进黄沙中,才堪堪停了下来。 目睹一切的长央:“……” 平青云缓了半晌,双手奋力一撑,终于将自己脑袋拔了出来,他甩了甩头,顿时尘沙飞扬。 “阿嚏!阿嚏!”他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余光忽觉有异,仔细一看,竟发现一块上品灵石。 平青云来了精神,双手拨开黄沙,不停摸索着,果真让他又摸出了几枚上品灵石。 “一、二、三、四、五!”平青云双目湛湛,“万神祝我!” 他立刻捧着五块上品灵石转身,高喊:“长央道友!我有灵石了!” 站在半坡上的长央看向平青云,突然目光一凝,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倏地拔剑,猛掷了过来! 18 第 18 章 “你可知白虹宗是罗刹宗的友襟。”华贵青年问她。 灵界三千宗,宗与宗之间互有来往,若能称一句友襟,便足以代表两宗关系密切。 罗刹宗乃十八宗之一,近三个月内,白虹宗唐杰便凭两宗友襟关系,在金丹中期修士中隐隐高占一头。 长央看他,只问:“你是罗刹宗弟子?” 她眼中战意未消,大有对方承认,便随时出剑的势头。 守在青年身侧的一名持剑女修见状,霍然上前,神情凌厉喝道:“大胆!” 青年微微抬手,示意身侧女修后退:“我非罗刹宗,不知你出自何宗,但……” 他一双狭长凤目扫过长央,打量片刻:“应当不是大宗门。” 长央未有波澜。 青年见状:“罗刹宗要毁去小宗门只需弹指功夫。” “宗门更替。”长央手中剑犹在滴血,她面无表情,“焉知罗刹宗不会一落千丈?” 如转运宗,接连三届星界选拔失势,自此三千榜上跌落谷底。 “在星界,你的实力……不值一提。”华贵青年勾唇似讥诮,他不急不缓绕过柱前那颗头,朝北斗阁内走去,失去兴趣般,随口丢下一句点评,“鲁莽狂妄。” 他一走,身后两百多位修士纷纷跟着进入北斗阁,行走无声,肃归整一,气势迫人。 长央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她连升两阶,斩杀唐杰,却抵不过这些修士中任何一人的境界。 如对方所言,她的实力在星界不值一提。 长央低头垂眸,掀起衣袍一角缓缓擦拭剑身沾染的血,通身杀意消弥。 她立在北斗阁前,素发微扬,眉目温清,若非脚下一具无头尸,鲜血遍淌,恍如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只是……灵府中那颗新生金丹附着的滔天战意却隐隐彰示其心绪。 待这些人上了楼,片刻后,周围修士才像是重新活过来。 “是第一批入星界的修士吧?” “果然没一个低于金丹后期。” “他们怎么突然出现,是不是要考核了?” “刚刚那位修士是谁?看着不凡。” “好像是明公子。” “明……那位来自人界的皇族?” 这厢,白眉冲过来,她盯着长央,瓮声瓮气道:“打一架!” 她自己分明受伤不轻,浑身血迹,但眼看长央进阶,又想与之一战。 “能不能等伤好了再打?”平青云对白眉这种不分场地时机的战斗疯子表示反对,“她又跑不了。” 当务之急,还是得给长央加持好运,平青云一听罗刹宗就知道要遭殃,罗刹宗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只希望这次的事别闹太大。 平青云把白眉推到一旁:“你先疗伤,吃点东西。” 随后他绕着长央转圈,双手结印,口中不停念叨:“万神加持,破灾消难。” 白眉冲平青云无声呲牙,但最终还是站在旁边,掏出灵果啃食,等着伤口慢慢自愈。 长央一直未动,刚连升两阶,没有稳固境界,便先遭遇生死厮杀,此时灵府丹田剧痛蔓延,她唯有不动,才能掩盖身体异常。 …… 待到夕霞洒落,长央才回住处。 她进去时,恰好碰上西铺两位女修在收拾东西。 白眉不通人性,也不介意别人嫌弃,没等长央施净术,一个蹬地俯冲,跃上东铺,就着石床,呼呼大睡。 两个女修看也不看白眉,手忙脚乱收拾自己铺上所有东西,匆匆往外走,见长央站在中央,像是怕沾到了什么晦气,特意绕到墙角边,低头跑了出去。 “你境界不稳,需要大量灵气稳固。” 长央灵台中忽然出现昌化的声音。 “我知道。”长央坐上床,从储物袋中拿出仅剩的几块上品灵石,握在掌心,一点点吸收。 昌化摇头:“这几块灵石根本不够,你连升两阶,不好好稳固,恐伤根本。” “子时,灵醴山便会复流。”长央已决定直接去最大的那汪灵泉。 “你……”昌化犹豫片刻后道,“灵府浩瀚,于修行是好事,但往后所需灵气也比常人多数倍。” 换一个大宗弟子,有师门相助,这只会是绝佳天赋。 偏偏这小辈宗门无法提供助力,倒也可怜。 灵府干涸的痛苦,不比万箭穿心好受,时时刻刻如同毒蚁噬骨。 果然,这几枚上品灵石没多久便被吸收殆尽,长央筋脉顿时生出皲裂般的痛苦,她唇色苍白,浑身冷汗不停。 这晚,不止长央一人痛苦。 东铺石床上白眉身形在人狼之间变幻,口中发出低嚎,她也要进阶了。 一人一狼皆未得到休息,到了子时,便冲向灵醴山。 “等等我!”平青云刚下楼,就见她们跑了,连忙追上去。 子时的灵醴山格外幽静,他们一路朝北,终于到了西北方向那汪最大的灵泉边上。 平青云只听两道落水声,便见长央径直跳进灵泉,白眉更是直接化成一头黄灰杂毛狼泡在里面。 肉眼可见,灵泉中的灵气全往一人一狼体内流。 他挠了挠脸,没跟着跳进去,而是守在旁边。 许久后,平青云仰头望着星空想: 今夜的月亮像饺子,他好饿。 …… 灵泉复流,两派修士本该涌向灵醴山,但今日上午许多修士拖着没去。 无他,南斗斋和北斗阁上五层来了第一批入选者,皆是四界年轻一代最强的那些人。 难免人心浮躁。 更让这些修士坐立难安的是,午时星界忽响起的那道熟悉的威严女声。 【十一月一日,星界将迎来初次考核,届时通过者调整住处,淘汰者即刻驱离。】 短短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今日已是十月二十八日,离初次考核只剩三日。 相熟的修士们纷纷聚在一起讨论。 “初次考核会考什么?是不是只要测境界就行?” “如果测境界,金丹中期以下的修士多半都会被淘汰吧。” “未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昨日回来的那批修士也要和我们一起参加考核吗?” “我们肯定比不过那些修士。” …… 南斗斋和北斗阁的修士们开始心浮气躁,有部分修士干脆不去灵醴山,改去拜访昨日突然回来的那批修士,想试探消息。 还有部分修士去灵醴山去得更勤,想要临阵再多磨磨枪。 一时间,星界两派的气氛紧张起来。 到了三十一日晚上,灵醴山基本无人,所有修士皆回了住处,等待第二日初次考核的到来。 平青云双手托腮,蹲在灵泉旁,看着里面的长央和白眉,这一人一狼自下去后,就没睁开过眼睛。 “都进阶了,怎么还没变回来?”平青云望着灵泉中那头灰黄杂毛狼,“好像黄毛少了点。” “什么少了?”长央灵识回归后,抬眼看向岸边的平青云。 “你终于醒了!”平青云猛然起身,“明天就要初考了!” “初考?”长央跃出灵泉,随手施了法术,去除身上湿水,她回首看灵泉,“到了断流日?” “按惯例后天才是断流日。”平青云道,“复流日那天午时通知了,十一月一日考核,你们没听见。” “多谢。”长央忽然对他道。 这灵泉被她和白眉霸占,对方应该在此守了几天。 平青云摆手:“你们也给我守过。” 他看向灵泉中的白眉:“她怎么办?要不要把她捞出来?” “她快醒了。”长央望着灵泉道。 果不其然,一炷香的功夫,灵泉中灰黄杂毛狼重新恢复狼头女身。 白眉仰天长啸一声,带着霸道的妖力,一圈荡开,震得周围树枝晃动,一些脆弱的枝条甚至断裂,砸了下来。 平青云被这声吼波吹震得脸都变了形,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扭头一看,才发现长央早早溜到后方去了,不由满脸震惊:“?” 才和他道谢,这会就丢下他,一个人躲开了? 长央掸了掸身上的树叶,若无其事道:“该回去了。” 平青云:“……” 十一月一日,卯时。 圆武场上聚集两派所有修士,他们没有接到具体时辰通知,早早便在这等着。 场中南斗斋和北斗阁泾渭分明,所有修士皆穿上了星界道袍,自发让上五层的修士站在最前方。 辰时。 随着深远古朴的三道钟声响彻星界,笼罩近三个月的大雾忽地散开,巍峨高山群峰彻底显现,中峰直插云霄,俯瞰众生。 此刻,众人才发现原来圆武场正上方还有高高台阶,整块繁星图竖立,下方十四张木椅齐开摆放,左右分别呈星斗图位。 侍从鱼贯而入,立在座椅两旁,随后座椅前突现虚幻人影,他们一一坐落。 “是分神影术!” 圆武场上有修士忍不住低声惊叹。 这是只有窥神大能才能做到的法术,分出一缕神识在外行走。 多数人终其一生只听过,却未见过。 长央抬头望着上方繁星台,十四张座椅,只有十二道神影入座,左边北斗星位已满,右侧缺了一人,以及……正中央还空着。 她扫过四周两派修士,依旧未见到梦中那位星主。 “你在找谁吗?”平青云诧异问长央,以前没听她说过还认识谁。 长央摇头,收回视线。 “快看!”平青云拉了拉她,示意长央看向繁星台。 一位着白袍黑星图纹的女子自侧方缓缓走出,她身上衣袍乍看和南斗斋道袍一样,细看便能发现不同,袍上星图银光流动,且位于首部的天府星位极亮。 女子立在右侧靠近中央的座椅前,旁边侍从立刻抬上一桌一鼎,将一柱蛟脂香点燃。 “我乃上任天府星君。”女子一开口,众修士便听出正是之前发布通知的威严女声。 “香尽前抵达繁星台下,尔等即通过考核。” 天府星君一挥袖,自圆武场与繁星台间便出现一道深壑,远望不见底。 其他人还未反应,前方南斗斋与北斗阁上五层的修士率先跳入深壑当中。 “走!” 剩下修士连忙紧随其后。 长央被人群挟裹,即将冲向深壑,忽有所感,仰头朝繁星台看去。 这一看,脚步下意识停顿。 “跳!” 背后白眉兴冲冲,直接一掌将前面挡路的长央拍下去。 19 第 19 章 繁星台,一名身量颀长的青年从侧方走向主座,他着一身玄色绸袍,袖口细细勾勒金色云纹,玉簪固住墨色长发,只一道身形,便透着疏淡高远,犹不可攀。 上任天府星君华芥快步迎了过去:“今日初考,你无需参加……突破了?” “不让尘已修至五重。”青年说罢,忽察觉异样目光,侧脸看向繁星台下。 他生得极好,如孤松青玉,眉间点有一粒朱砂,却无媚气,皆被通身空寒远霜所覆。 “怎么了?”华芥顺着青年视线看去,只见到一堆堆修士正往下跳,不由询问。 那道目光出现时突然,消失也迅速。 青年回首:“无事。” …… “这里应该是芥子空间。”平青云先下来,大概看了看,扭头对后面两人道。 长央还在回想繁星台上的青年,她绝不会忘记梦中那位星主的长相,几乎和他一模一样。 只是……梦中青年的额间并无红痣。 不是同一人? 长央记得梦中人那双手,清瘦修长,骨节分明,指尖霜白,称得上漂亮,她甚至还记得两人十指交握的触感。 她于一瞥中,再度回想繁星台上青年垂在身侧的手,分明可以完全重合。 平青云没得到回应,看着长央面无表情一直往前走,诧异问白眉:“她怎么了?” 白眉正好奇打量四周环境,闻言指了指前面的长央,又伸手作势往前猛地一推,老实陈述:“这样,她就那样。” 平青云:“……” 哪样跟哪样? 好在,没过多久,长央重新恢复以往冷静温和状态。 整个芥子空间极大,山峦叠嶂,密林连绵,明明数千人前后片刻跳下来,待落地后却见不到几个人。 “长央,我们要往哪个方向走?”平青云一头雾水,天府星君也没说怎么走啊。 白眉也转头眼巴巴盯着长央,等着她发话。 一人一狼凑不出半个脑子。 长央却见怪不怪:“繁星台坐北朝南,既要赶到繁星台下,自然往北走。” “往北!”白眉一拳捶在掌心,埋头就往前冲。 “……这边。”长央抓住她后领,带着白眉转个方向。 北行之路不易,无法御剑而行,草茂林密,若缩地成寸,速度太快,又易被杂草藤荆割伤。 于是,平青云便撑起灵罩挡在前方,以便行走。 片刻后,他身后的白眉鼻子微微耸.动,看向前方杂草丛:“血。” 平青云连忙停下,大有不对就跑的姿势。 “我去看看。”长央持剑拨开脚下几乎半人高的杂草,又往前走了几步,果然见到树下几块带血碎布,她弯腰挑起布块打量,“是南斗斋的人。” 今日,除了个别像白眉这种嫌穿衣服不自在的妖修,其他修士都穿上了道袍。 “被撕下来的?”平青云也凑过来打量。 “不像。”长央看着剑鞘上的碎布,更像是被什么腐蚀了。 白眉四处张望,忽然呲出狼牙,兽性本能让她肩颈半化成狼身。 平青云隐约听见熟悉的低嚎声,和长央一起转头往后看去,便见白眉几乎化成一头巨狼,朝他们猛扑过来。 “白眉你……”平青云惊住,一时不知该躲还是该出手。 此时,长央却用力拉着他,倏地往侧方跃去。 白眉扑向他们刚才所站位置,狼爪高高扬起,猛力一抓。 平青云回头看去,不由悚然:树身不知何时隐了一条灰褐巨蟒,与树皮融为一体,张开大口咬向他们原先站立的位置,口涎滴落,瞬间腐蚀杂草。 巨蟒被狼爪一抓,顿时吃痛,蛇头曲起,扑咬向落地的白眉。 “铮——” 长央拔剑,直接斩断树身,原先攀在树干上的巨蟒失了借力,猛然一歪,连带蛇身一起倒冲向地面。 与此同时,白眉趁势再度跳起,双爪抓向蛇颈。 灰褐巨蟒扭头,带着腐蚀性的口涎喷涌而出,白眉左肩中招,灰黄皮毛瞬间如灼烧般腐烂,她看也不看一眼,双爪狠狠钉着蛇身,臂腕起力,硬生生将巨蟒甩出去,蛇头轰然撞在树干上。 长央见状,便要跃上前相助。 “小辈,我劝你们立刻跑出去。”昌化的声音忽然响起,“这是条幼蟒,成年褐皮树蟒一定就在附近。” 长央盯着远处那条快两丈长的巨蛇,怎么看都不像幼蟒。 这时,旁边平青云满头冷汗冲她喊:“长央,我有不好的预感。” 长央当机立断朝平青云掠去,同时回头喊道:“白眉,走!” 白眉几乎完全狼化,前肢肌肉鼓起蓄力,如箭在弦,听得长央一声,她喉咙间发出不满低吼声,但到底团战配合习惯占据上风,弃巨蟒而去,追赶上他们。 就在白眉转身离开的刹那,林中忽暗了一瞬。 长央转头看去,才发现有条极为粗壮巨蟒自后方树冠上掠来,行动毫无声息,如阴云骤来。 相比之下,之前的灰褐巨蟒确为幼蟒。 三人拔足狂奔。 那成年褐皮树蟒穿梭在树林中,如履平地,只闻得树叶沙沙作响。 平青云滋哇乱叫:“刚刚加持失败,我就知道大事不妙!” 长央难得诧异:“你的加持真有用?” 她一直认为平青云所谓的加持,纯靠运气瞎碰。 “……”生死逃亡之际,平青云仍不忘为自己正名,“我虽境界低微,无法逆天转运,但只要成功施术加持,就代表所求有希望!” 换而言之,加持失败就代表要遭殃了。 三人经过西南方向,树冠上突降一阵雨水,长央左手运起灵力,朝上打去,顷刻将雨水反推。 一泼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地,霎时传来滋滋腐蚀声,一股青草混着腐烂的腥臭味在林间弥漫。 “是毒液!”平青云定睛一看,魂飞魄散,“那树上还有一条巨蟒!” 短短时间内,这林中出现三条褐皮树蟒,最为关键的是,若非它们主动发起攻击,他们根本无从察觉。 “蛇瘴林,褐皮树蟒最喜栖息之地,越高大的树越要避开。”昌化提醒,“只要走出这片瘴林,它们便会停止追逐。” 长央奔跑之际,抬头看向北方,一望无尽的林海,古木参天,枝丫交错,葱郁幽静的碧林,此刻化成一张吞噬大嘴,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若下次我们进险地,你能提前告知,我会更感激。”她在灵台中对昌化道。 昌化也很无奈:“小辈,我清醒一次很麻烦的,需要耗费不少灵力。” 和长央对话一次,便会耗去昌化省下来的大半灵力。 “你又不准我偷用你灵力。”昌化自认还是个有笔德的笔灵。 “关键时刻,我允许你用。” 昌化这才答应:“行。” “避开高树。”长央对白眉和平青云道,“这些地方容易藏有巨蟒。” 平青云扫视周围,只觉遍树都是蛇,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里有不高的树吗?” 白眉没吱声,格外沉默,连脚步都比往常要慢。 长央察觉异常,回身看向白眉:“你怎么了?” 白眉甩了甩头,正要回答,却直挺挺往前栽去。 长央掠去扶住她,这才见到白眉左肩已腐烂大块,呈紫黑色,分明是中毒迹象。 他们身上压根没有解毒丸。 长央只能封住白眉身上大穴,不让毒继续蔓延。 “它们要追上来了!”平青云催促,赶来扶住白眉另一边。 长央已经听见身后树叶沙沙声,她将白眉往平青云怀里推:“你带她走。” 平青云只能咬牙,揽住白眉,继续埋头往北冲去。 五丈长的褐皮树蟒在林间穿梭追来,逼近长央,张开血盆大口,她甚至闻到那股妖兽独有的腥臭味。 长央头也不回,浑厚灵力自腕中灌入剑身,随后一剑扫去,金色剑气荡开,沿着成年褐皮树蟒张大的嘴巴旋撞割去,足足切进了三尺。 “嘶——” 成年褐皮树蟒痛苦地卷尾,连根掀起一棵树干,掷向长央,拦住她的路。 长央转身,剑尖划过枯叶泥地,冲向这条成年褐皮树蟒,遽然出手斩去,侧身躲过它张口喷来的毒液。 一人一蟒缠斗。 对战蛇蟒,长央并不陌生,当初在存真秘境中,也曾对付过三头蛇,只是这褐皮树蟒灵活异常,周围林树皆是它的助力。 数次,那成年褐皮树蟒蛇尾一甩,砸中树干,明明只是普通落叶,却飞溅而来。 长央不察,被枯叶划破脸颊,连带左手背也被拉出一道伤口,鲜血汹涌而出。 成年褐皮树蟒趁势甩向长央,尾巴自上而下砸去,将她撞飞数丈远。 长央捂住腹部,像是被重伤,无法行动。 树蟒高高弓起蛇身,几乎遮住这片日光,它吐出蛇信,张口尖齿便喷出毒液,就要腐蚀地上的人。 长央倏地起身,躲开毒液雨,抓住它喷出毒液的短暂迟钝时机,兔起鹘落之间,转掠到成年褐皮树蟒身后,双手握剑,深深刺向树蟒,自七寸处一路往下切去。 树蟒浑身一僵,随后疯狂摇晃身体,试图将长央甩下,却无济于事。 从狂嘶到奄奄一息,最后轰隆倒地。 长央抬手抹去脸上溅到的血,抽出剑,又在成年树蟒体内翻找到一枚金丹,随手擦了擦,扔进储物袋中。 整个鬼瘴林莫名散发一股躁动的气息,长央侧脸,耳间听得一片沙沙树叶作响,似南风吹来,但她无端预感林中所有褐皮树蟒都在往北游来。 长央不再犹豫,跃过横挡在前的树干,继续朝北奔去。 平青云扛着昏迷的白眉一路狂奔,一边担心长央安危,忍不住回头去看,一边又要避开高树,生怕碰到巨蟒,整个人散发着焦躁不安。 “师父,徒弟不孝,要死在初次考核里了。” 他口中不停念叨。 “省点力气,快死了再说。” 平青云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转头一看,顿时大喜:“长央!你没事?” “继续跑。”长央望着北方,远处日光明亮,她隐隐能看到林中出口。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奔跑,许久后,树荫渐疏,前方大亮。 “我们终于能出……去了……”待看清前方状况,平青云兴奋的声音逐渐变低,到最后哑然无言。 他们确实到了蛇瘴林的出口,只要再走两里路就能出去。 然而出口处却生有两棵参天古木,一雄一雌褐皮树蟒缠绕其上,缓缓游走,两对猩红蛇眼紧紧盯着他们。 比起之前那头追赶他们的成年褐皮树蟒,竟还要大上数倍。 “它们境界远在你我之上。”平青云明显能感受到这两条树蟒的不同,光是那股威压传来,便足以让人胆怯。 “只要动作够快,未尝不能冲出去。”长央紧盯着出口,“你带着白眉往东绕过去,我拖住它们一会。” “但……”平青云甚至觉得这两条妖蟒至少有元婴初期的威压,境界差太多了。 “你有法宝?”长央问他。 平青云一愣,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张疾行符:“我只有这个。” “我还有一张储灵符。”长央道,“可抵元婴全力一击。” 师父给了她两张,之前在北斗阁前与唐杰一战,她用掉了一张。 “走。”长央用力推了平青云一把。 “你收着。”平青云将疾行符塞给长央,这才扛着昏迷的白眉往东跑了。 他们一动,参天古木上那两条褐皮树蟒同时游动,不过眨眼间,便冲了下来。 如此巨蟒游动,参天古木上的枝丫却连晃都未晃一下。 长央原本打算吸引两条树蟒注意,让平青云带着白眉离开,自己再寻机会逃出去。 但到底低估了守在出口的两条褐皮树蟒。 仅仅一个照面,她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游来的蟒尾击中,拦腰倒飞出去,甚至连储灵符都没来得及拿出。 这次,不是伪装。 长央倒地数次想撑剑起身,皆未能如愿。 那两双猩红蛇眼盯着她,不急不缓游来,封住她前后左右的逃路。 北面那条雌蟒张嘴便要将她吞食下去。 长央忍痛,灵府金丹强行运转,指间一张疾行符施展,同时拍向地面,借力起身跑向西边。 游到南面的另一条雄蟒尾部鳞片竖起,犹如一圈尖锐铁甲,兀然甩向长央。 只要砸下来,即便她不被刺穿全身,也要被粗壮庞大蛇尾压成肉泥。 “小辈,用你的储灵符!” 长央不得已,只能将最后一张储灵符朝后扔去。 蛇尾铁鳞与储灵符相撞,发出轰隆炸响,雄蟒被震得倒退,尾巴断裂一截,嘶声震天,长央趁势又往西奔了一里。 只是短短片刻,她底牌悉数用尽,而那雌蟒毫发无伤,雄蟒仅断尾部。 长央望着北面出口,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继续跑!”昌化在她灵台中喊。 长央却放慢脚步,甚至转过身,朝即将游走的雌蟒挥去一剑。 昌化震惊:“你疯了?” 被这一剑激怒,本该回北面的雌蟒又掉转头追向长央。 长央余光望着平青云的身影自东往北跑了出去,这才重新奔逃。 只是雌雄双蟒皆被她激怒,她一个金丹中期错过刚才的机会,又无底牌,哪里能逃得开。 少顷,长央便被雌蟒追上,蛇身卷起她,紧紧缠绕。 伴随着她每一次呼吸,蛇身缠绕就更紧一分。 长央硬撑起灵罩,也不过须臾便被生生绞碎。 再撑,再碎。 直到灵力消耗无几。 “咔嚓——咯吱——” 长央能清晰听见自己肋骨断裂,内脏挤压的声音。 她被缠绕挤压得双目通红,似乎只要再过片刻,就会被巨蟒万顷之力压碎。 昌化急了,再这么下去,这小辈真要死了。 “小辈,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如何写‘杀’字?” 长央缓了许久,才在昏沉的灵台中回她:“……记得。” “好好,你拿出青竹玉笔,沾墨写杀。”昌化快速道,“记得以笔墨勾连天地灵气,执经纶意志。只要字成愿结,此字便可伤妖蟒!” 此刻,长央半边胸腔已然扁凹下去,她咬破舌尖,勉力清醒几分。 “你有没有墨?”昌化忽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除了笔中小世界,她似乎从来没见过长央在外用过笔墨。 长央嘴角无力勾了勾,又带出血沫,她在脑海中回她:“……有。” 昌化闻言松了一口气,却见长央艰难挣扎,右手去寻自己左手,指尖硬生生撕开左手手背原先被划伤的口子,温热血液汩汩流出。 长央又自腰间储物袋中,取出青竹玉笔,以血为墨,沾笔润之。 “你……”昌化一时失语。 长央将全身所剩无几的灵力灌入青竹玉笔当中。 “天地间灵气皆能为笔修所用。”昌化提醒道,“只要你能以经纶意志引动。” 原本笔修需炼出一颗经纶心,才能化假成真,以字结愿,偏偏这小辈连字都写不好,更不用提有经纶心。 昌化也不知能不能成功,生死关头只能让她一博。 长央闭目回想起的却不是昌化写字的姿势,而是她跪在合欢宗山门前,求红缨散人收下自己的那天。 她想要修道,想要再无人可欺,想要……很多。 昌化察觉到四周灵气流动的方向变了,开始往长央手中青竹玉笔涌来。 她顿时松了口气,端坐在笔中世界的竹桌前持笔,只待长央动笔,将意志传来,即便微弱,只要再由她扩大,就能威力增倍。 周围灵气鼓动,长央执血墨竹笔,艰难动腕,在不断缩紧的雌蟒身上缓缓写下“杀”字。 第一笔落墨,昌化身体蓦然一僵,她感受到的不是所谓经纶意志,而是针对雌蟒浓厚的杀意。 撇、点、横、竖钩、撇、点…… 每一笔落下,杀意愈重,到最后一笔近乎浓重到了实质。 滔天杀意涌来。 ——杀! 20 第 20 章 “咚——” 有股无形力量自蛇瘴林北面瞬间荡开,整个芥子空间隐隐晃了晃。 “嗯?” 上任天府星君华芥诧异扫向繁星台下,南斗斋和北斗阁排名在前的修士已经从芥子空间中出来,正分立而站,里面怎么还有如此大的动静? 此刻,蛇瘴林中。 “杀”字成形,血墨为剑刃。 雌蟒犹如被刺中七寸,紧紧卷曲的蟒身猝然张开,极为痛苦倒地,疯狂蜷扩翻滚。 长央瞬间从几丈处重重摔下,她灵力干涸,无法护身,本就断裂的骨头又折断了数根,口中血沫不断。 “小辈,起来!”昌化着急喊她,“往边上躲!” 自“杀”字结成,那股震人心魄的力量荡开,不远处雄蟒一时间不敢贸然追来,而被血墨落下印记的雌蟒痛苦翻滚,卷起飞扬尘土,眼看就要往长央这边压来。 昌化知道长央灵府内干涸,又受重伤,但再这么下去,迟早会被体形庞大的妖蟒压成肉泥。 “小辈,你往旁边躲一躲!”昌化只盼她能挪到边上去。 长央指尖动了动,她不知哪来的力量,竟硬生生撑着地,重新站了起来。 雌蟒疯狂翻滚的势头逐渐减缓,它内府被一字震碎,已经奄奄一息。 不远处雄蟒猩红蛇眼紧盯摇晃站立起来的长央,它嘶嘶吐出蛇信,重新游动过来。 “小辈,你现在可以往出口跑。”昌化喊道。 他们打斗间,离北面出口已不足一里,只要长央能撑住一口气跑出蛇瘴林,便能逃离树蟒的攻击! 长央却看也不看出口,紧紧抓着手中青玉竹笔,她抬起笔尖戳向手背伤口。 昌化惊住:“你现在灵力枯竭,又未修得经纶之心,强行化笔为刃,只会重伤自己!” 这小辈本就重伤,半边身体都塌了下去,她都怀疑她怎么还有意识站立。 “你离那妖蟒还有距离,根本无法像之前近身得手。”昌化还在试图劝她。 长央置之不理,四周灵气再度涌入,她却是将自己的血引出,一笔一画,用涌动的鲜血在虚空处写下算不得多好看的硕大血红“杀”字。 “……” 昌化已经能感知到字愿的力量,她在笔中世界无语狂飘。 她分明没有教过这一招!她到底怎么想到的? 一人一蟒根本犹如困兽之斗,不死不休。 执笔人的意志传递给青玉竹笔,无名莹光闪过, “去!” 长央落下最后一笔,体内的血流失过多,而导致面色苍白异常,她用力一推,将血字打向扑来的雄蟒。 “咚——” 繁星台上,华芥皱眉,这是第二次了。 芥子空间是她的东西,只有里面动静过大,她才有所感应。 “香还有多久燃尽?”华芥问侍从。 “一刻。” 华芥点头,打算初考过后,用神识探一探芥子空间,难道是有什么厉害的妖兽新生? 她下意识将芥子空间中剩下的那些修士排除,认为后面那些修士并不足以造成如此大的动静。 蛇瘴林,扑来的雄蟒被杀字切分,眨眼间断成数节。 “咳咳咳!”长央接连咳血,终于撑不住,往地上栽去。 “长央!”平青云刚进入口便见到长央往下倒,连忙掠去揽住她,“你……” 平青云揽住长央后,手瞬间沾满鲜血,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扶住她,整个左肩连胸全部塌软,像是里面的骨头全部粉碎了。 “撑住,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平青云一边输送灵力,一边揽着她往出口跑,“外面没多远就有芥子空间的出口。” 长央失去所有意识,根本听不见他的话。 之前平青云扛着白眉从蛇瘴林跑了出去,没多远便见到芥子空间的边缘立着白光椭圆门。 他直接将白眉丢了出去,再返回来找长央。 “别别!等等我!” 平青云带着失去意识的长央抵达芥子空间出口,就见那椭圆门开始缩小,脚步再度加快,一个跃身,半揽住长央冲了出去。 他眼前一花,再抬头看去,果真到了繁星台下,前方已站满修士,南斗北阁各自分开。 最后关头,不止他,还有十来位修士从芥子空间赶了出来。 先出来的那些修士兴趣缺缺扫过他们,注意力更多放在繁星台上,那些可都是上届的星君,虽真正到场的只有天府星君。 何况,最中间那位据说是下一届的星主,也就是未来执掌星界的主人。 平青云一手揽着长央,带她移到圆武场上半部的角落里,心中焦急她的伤势,又四处张望寻找被自己丢出来的白眉。 结果发现白眉就躺在出口边缘,那些修士来来往往,没一个人看她,直接从身上跨了过去。 平青云只好悄悄溜回去,拖着白眉一起缩到最后的角落里。 圆武场上的雕像立柱正好遮住三人的身形。 天府星君华芥一挥袖,芥子空间里面还没出来的修士被她全部带了出来。 以芥子空间为界,圆武场被一分为二,上半圆武场站满了初考通过的修士,下半圆武场则全是初考失败的修士。 远处忽飘来一艘灵船,停在圆武场外。 天府星君华芥开口:“初考失败者脱下道袍,交出玉牌,登上灵船,自有人送尔等回去。” 气氛一时凝闷郁结。 下半圆武场上的修士沉默脱下衣袍,上交玉牌,一一登上船。而上半圆武场上一些修士或如释重负或面上掩不住通过的喜悦。 待灵船驶离,华芥才重新出声:“祝贺诸位通过初考,正式成为星界弟子。自今日起,每三月一次考核,考核方式不定。诸位手中玉牌将记载你们所获积分,积分可互相交易。之后剩余具体事项,将会在阁楼大堂通知。” 此言一出,繁星台下众修士纷纷低头查看自己的玉牌。 “我有五百积分。” “我怎么只有三百?” “你比我晚出来。” 平青云半跪在地上,一只手还在给长央输送灵力,他翻开腰间玉牌,下方房间号换到了四楼,再一抹繁星图,红色积分便跳了出来。 只有一百。 他又看了看长央和白眉的玉牌,倒是全换成了四楼,只不过一个一百积分,一个两百积分。 这点积分不知道能不能换丹药。 “万神加持,遇难呈祥。”平青云望着两个伤患,焦急加持祝愿,只盼望繁星台上的天府星君赶紧把话讲完。 华芥道:“另,我等不常在星界,日后便由各峰峰主掌管事务。” 繁星台下。 “星君不在,那些峰主又是什么人?”一位北斗阁魔修指尖萦绕浓郁魔气,她身后数道鬼影若隐若现。 旁边北斗阁戴红白面具的修士捂嘴笑,声音似男似女:“自然是星君的手下败将。” 女魔修白了他一眼:“却山笑,我没问你。” “星君千年一换,星界峰主却不是,除非陨落或重大过错,才会换任。”南斗斋最前方站立一女修,样貌秀美,身姿飘盈,无佩剑,仅食指戴有一枚储物灵戒,正是两仪宗弟子华语兰。 上任天府星君华芥同样出身于两仪宗。 北斗阁最前方,正拨弄腰间骨笛的明淮抬眸笑道:“峰主们都曾是星君落选人,换言之,即手下败将。” 华语兰颔首:“明公子说是便是。” 不过是简单交谈,一斋一阁都充斥着硝烟味。 华语兰仰望繁星台上近乎耀目,不可直视的玄衣青年,他垂眸看向下方时,如俯瞰众生,又似万物皆不入眼。 她不由在心中低低念着对方的名字:傅照危。 …… 上任天府星君说完最后一句,便随着虚影一起消失,玄衣青年目光扫过圆武场雕柱,随即也自侧方离开。 繁星台下,如上五层的那些修士,见星君们离开,便百无聊赖离开,而剩下那些刚刚通过初考的下五层修士们,还沉浸在兴奋中,久久无法平静。 圆武场上不乏欢语笑声。 平青云一点也听不进去,他摸遍全身也找不到什么疗伤丹药,倒是还有瓶修创水,但这东西对白眉完全无用,对长央也只是聊胜于无。 别说白眉身上毒素蔓延,半张狼头都紫了,长央更是连呼吸都快听不见了。 若非他还能将灵力送进长央体内,平青云都快怀疑她是不是还活着。 平青云急得团团转,他干脆将玉牌全扯了下来,想要起身去找圆武场上的人换点救命丹药。 但有些修士是知道他们得罪南斗斋白虹宗的,连连避开。 另一些修士听了来意,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答应。 一则是不清楚积分有何用,二是丹药他们自己也需要用,更何况,若那两人不行了,岂不是又少两个对手? “你们……”平青云脸色苍白,脖子却又涨得通红。 他从一出宗门,到入星界,路上第一个结识的就是长央,后面又认识白眉。 长央最初虽因为灵石才帮他,但后来他和白眉谁也没给过她灵石,到了芥子空间,更是两度独身引开巨蟒。 白眉更为简单,只要有架打。 她们是纯粹的同伴。 是以,到刚刚为止,他都未真正直面过星界修士的冷漠。 而现在,偌大圆武场,所有修士都在避开他。 “别指望了,只能靠自己休整。”旁边坐在地上,同样受伤的修士道,“这里是星界,不是之前的宗门。” “她们等不了!”平青云出了一身冷汗,白眉身上的毒要解,长央更要治疗。 “那你们放弃星界呗。”对方随口道,“回自己宗门治疗。” 平青云不语,长央好不容易拼来的机会,他不可能替她们放弃。 他咬牙扶起长央,又一手扶起白眉,打算带她们去灵醴山泡灵泉。 “那是……医修?” 圆武场上的修士本快散了,见远远有一队人过来,又停下好奇打量。 那队足有十几位修士,自东面高峰御风而下,落地便朝受伤的修士们走去,或将蕴含愈意的灵力输进他们体内,或拿出疗伤丹药。 绝处逢生! 平青云顾不得面子,朝那些医修狂奔,高喊:“这里需要治疗!” 一名医修被他硬生生拉到圆武场雕柱后,平青云指着白眉和长央,语无伦次道:“她中了蛇毒,她应该没中毒,但、但重伤。” 那医修也不知听没听懂他的话,径直从储物戒中掏出一粒药丹喂给长央,随后握住她手腕,再用灵识一探,眉心皱紧:“竟是半点灵力不剩。” “大夫,她怎么样?”平青云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不上不下。 医修松开她的手:“肋骨大半被勒断,碎得有点厉害,还有碎骨刺中内脏,我还从未见过灵力干涸到这种极致地步的修士,再晚来一会,她金丹就要裂了。” 平青云小心翼翼问:“……能活吗?” 医修无语:“死不了,刚刚喂了化春丹,就是要好好休养。” 化春丹,治伤复元的上好丹药,他以前见师父吃过一粒。 “那她呢?”平青云舒了半口气,又指着昏迷的白眉问。 医修转身去看白眉,喂了她一颗解毒丹,又拿出把匕首:“你按住她。” 平青云上前帮忙按住白眉,医修手起刀落,将白眉左肩那一大块被腐蚀的皮肤全部削了,再撒上生肌粉。 “行了。这狼头女修几天就能蹦跶,至于另一位……”医修收了匕首,弯腰去翻她两人的玉牌,“我隔一日会去一趟给她疗伤。” 说罢,医修又递给平青云数包灵草药,指了指长央:“煎服,每日一次,再好好养着就行。” 平青云简直要当场感动到泪流,他接过灵草药时,一起握住医修双手:“多谢大夫,要没有您……” 医修嫌弃推开他的手,拿起腰间玉牌划了几下:“赚积分而已。” 平青云一愣,下意识去看自己的玉牌,还是一百积分。 他想到什么,倏地弯腰去翻看长央和白眉的玉牌。 只见两块玉牌上的积分变幻莫测,数字不断增多,最终停止下来,一排黑色数字积分赫然显现。 平青云抖着手去数有几位数字:“一、二、三、四……” 数到最后,只恨不得眼前一黑。 完了,这下全完了! 12 第 12 章 “筑基巅峰连赢三个金丹初期,确实有点本事。” 一个身穿浅紫长裙的女修从南面石坡跃下,站在长央正前方,言语间对之前那三个修士很是不屑。 “不过,那三个只是金丹废物。” 长央一手握剑,一手背在身后引灵入体,扬眉问:“你呢?” “我?”女修双手一翻,掌中瞬间出现两把弯刀,左右抻了抻脖子:“现在,你可以见识到真正金丹初期的实力。” 话音刚落,长央便觉前方一道紫色残影掠来,与之伴随的还有薄烈的杀意。 太快了。 长央当即中断引灵,疾速暴退,眼角白光一闪,她一缕飘在胸前的发丝,被追来的弯刀刃切断。 倘若刚才稍微慢半步,断的就不止这一缕头发,而是她的头颅。 “躲得倒快。”女修右手一收,链条瞬间回归弯刀把。 长央目光落在她手中两把弯刀上,原来是鞭刀。 女修显然极擅长远攻,两把鞭刀使得出神入化,她双脚未大移,仅仅靠着转换身形,便能操控弯刀攻击不停躲闪的长央。 她嘴角勾了勾,眼神透着自傲,双手甩出,鞭刀一左一右遽然追去,利用玄铁链前后封住逃路。 长央进不得,退不了。 心念电转间,她毫不犹豫后仰,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齐,左边朝腰腹砍来的弯刀堪堪擦过,同时她右手握剑竖立,往后挡住另一把砍向小腿的刀。 “锵——” 刺耳的刀剑相击声乍然响起,刺得人耳朵嗡震。 长央只觉右手被震得一瞬发麻,快握不住剑柄。 这就是真正的金丹初期? 她喉咙干涩如旱,却目光灼灼,毫无畏惧滋生。 那头女修见自己一招不中,双手转动更快,两把鞭刀像弯月遗影紧追长央,杀招频出。 “锵!铮——” 刀剑一次次交击,不断发出碰撞声。 比起之前三个金丹初期修士,女修出招灵力更为凝实,一招比一招凶猛。 百来招后,长央躲闪不及,被迎面飞来的弯刀尖头划中侧脸,锋利刀尖直接勾掉她一块肉,血流如注,滴溅在脚下鹅卵碎石上。 脸颊几乎被勾穿,已经能隐约看见里面牙齿。 她却未多眨一下眼,连呼吸都不曾加重。 女修见终于伤了对方,精神为之一振,越发逼攻,弯刀带着嗜血腥味,连续飞来。 长央手臂、腰腹……连小腿都被鞭刀砍了三道半弧口子。 闪躲的速度慢了下来,甚至有一次还踉跄了一步。 女修胜券在握,自认她撑不下去,颇为善心开口:“认输,我可以放过你。” “多谢。” 长央抬眸,她扯起嘴角笑了笑,只是下半张侧脸快被鲜血糊住,以至于显得有些可怖。 女修挥刀间隙,望向她的眼睛,诧异于那双黑色瞳仁中隐隐出现的一抹狂热,总感觉对方并不是在谢自己的善心抬手。 果不其然,下一刻长央突道:“你让我知道,金丹初期,我可一战!” 什么? 女修正不解其意,直到长央一个剑花,用剑身拢住两把弯刀,她忽察自己与对方的距离竟缩小了一半! 女修气势一滞,双手握住刀把,用力想要扯回缠绕在一起的鞭刀,然而长央双脚快移,举剑抵住鞭刀弯身,竟顺着玄铁链追来。 剑磨着玄铁链发出尖锐摩擦声,刀剑相交处溅起微弱火星。 女修对上长央那双锋锐黑眸,无端心惊,再想停下扯玄铁链,也来不及了,只能迫不得已和她近战。 女修当然也会近攻,但刚刚失了先机,长央又绝不给她机会翻盘。 顷刻间,局面反转。 女修处处受制,本该挥出去的刀,全被对方挡住,凛然剑气割在她身上,造成一道道伤口。 待她终于抓住时机,用金丹初期全力扬刀砍去。 这拼力一击,直接撞得对方剑脱了手。 剑修握不住剑是大忌! 女修心中大喜,另一只手同时试图砍向对方身体,结果眼一花,面前人倏地消失,犹如鬼魅般绕到自己身后,抢在剑跌落前,竟重新握住了剑柄。 此时,女修脖子被冰冷锋利剑身抵住,剑刃已入皮肤半寸,身体不由僵住。 “我赢了。”长央揽剑站在女修身后,用含糊沙哑的声音道。 女修咬牙,随后浑身泄气了般,举起双手,收起鞭刀:“你赢了。” 长央这才放下剑,退后一步。 女修转身,颇为忌惮看向她,明明侧脸快被划穿,浑身血伤,眼中兴奋居然愈演愈烈。 疯子,一个筑基巅峰期的疯子! 女修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面色极为难看,转瞬掉头消失在这附近。 她一走,长央便轰然半跪在地,靠着一剑插在石地中,勉力支撑自己。 虽如此,精神却毫无颓意。 长央踉跄起身,挪到细泉附近,盘坐下来,双手结印,引灵入体。 灵气涌入她干涸灵府,堪堪润过,又自动往四肢扩散,修复受伤经脉。 长央闭目内视灵府,吸收的灵气慢慢让金色府海恢复上升,她盯着原本一直平静的府海中心,有浪在翻涌,似有什么正在其中形成。 还不够。 她无端感知到那浪涌的力量不够狂烈。 而引起平静金色府海出现变化的,正是这几次与金丹初期修士的打斗。 …… 半晌后,长央睁开眼。 可惜,这条细灵泉短时间内不足以让她身上过深的伤口完全恢复,最多先能止血。 长央浑身伤口依旧痛极,她从储物袋中翻出修创水,却先抹在了手臂和小腿及腰腹上。 最后剩下半瓶时,她犹豫了片刻。 修创水不便宜,她只有一瓶,需要省着用。 脸上的伤并不影响她挥剑。 到最后,长央还是倒出了半滴指节大的创伤水,抹在伤口上,修复了一点点。 正好说话不漏风。 剩下的,等伤口慢慢痊愈。 况且……现在抹了修创水也白抹,后面还会有伤增加。 长央收起修创水,握剑慢慢起身,看向新来的金丹初期修士,手中剑发出微弱的兴奋铮声。 …… 八月二十二日,灵醴山再次断流。 南斗斋、北斗阁两派修士许多回了木楼,还有些则守在灵泉好位置附近,等待其复流。 即便之后争斗输了,也能先泡一会灵泉。一些待在圆武场的筑基巅峰修士也跑过去守着,想争取体验一次灵泉。 平青云回北斗阁,他面带红光,显然状态不错,路上碰见几个认识的修士,还主动打招呼。 星界道袍发下来之后,不是所有人都穿,一些排行前列的宗门弟子会特意留着自己宗门道袍,其他修士认出来,总会有所忌惮,同时也方便大家“结交”。 平青云倒是早换了道袍,他藏在人群中,悠哉悠哉往楼上走。 楼道拐角有修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真想体验泡灵泉的滋味,听说那灵气直接涌入体内,甚至久泡还能清污洗髓。” “可惜好位置全被那些大宗占了。” “切,什么大宗,这里十八宗连一个都没有。” “即便如此,那些占据灵泉最好位置的修士实力也不容小觑,个个金丹中期,不是你我能比的。” “听说这次金丹中期打斗的修士不多,少部分有摩擦,大家都还在观望。” “他们再没有好位置,也能找到一汪不浅的灵谭吸收灵气,我等修为浅的就不行喽,只得靠着厮杀争抢。” “剩下那些筑基修士更惨,连灵泉边都沾不到,全回了圆武场。” 走上三楼的平青云一听,低头拿起腰间传音石,这五天他给长央发了不少音讯,对方一条都没回。 难道长央道友觉得争不到灵泉,自尊心受到打击,所以不愿意回他? 平青云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长央道友确实长得不像会卑躬屈膝的人。 二楼拐角处的修士们还在说话。 “也不是所有筑基修士都回去了,灵醴山西边有个筑基修士贼狂,这五天连挑金丹初期修士,居然还成功守住了位置。” “我也知道,那个筑基修士……啧啧,听说好好的一条细泉流被她血洒满了。” “不说灵修,妖修那边也不太平,一头狼妖灵泉不怎么泡,这五天光在那和别的妖修打架。当时我就在旁边,那狼修见妖就咬,跟疯了似的。” 平青云边听边摇头,星界果真疯狂,他是绝不会参与到这种狂争乱斗中的。 师父说了,做人要低调隐身,悄悄提升境界。 …… 灵泉断流,大部分修士回了木楼,长央也一瘸一拐走回住所。 伤药再省也早已用尽,她一身干涸的、新鲜的血粘在一起,实在疲惫不堪,倒头就睡。 不多时,房门被推开,一道身影拖着沉重脚步往东铺走去,同样直接倒下,与床铺接触,发出噗通一声。 房间内顿时充斥着浓重血腥味。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房门再度被推开,随后两个女修黑脸皱眉,重重拖过椅子,坐在桌前,倒茶水时,杯盏也发出清脆碰撞声。 一人提声道:“弄得满房血腥脏污,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单人间。” “人家修为低,我们体谅体谅。”旁边女修不阴不阳道。 那女修捂鼻:“修为低就别住这里,把我被子都弄臭了。” 其实每张床铺都隔了两尺的距离,但她确实没有施净术,浑身血腥味。 长央睁开眼起身,正要道歉,隔壁东铺狼头女修突然跃起,朝桌前两个女修怒吼一声。 两个女修吓一跳,一人手中的杯子更是掉落,在桌上滚了几圈,水渍晕开,淅淅沥沥往桌下滴。 “吵!”狼头女修愤怒露出两颗獠牙,“杀死你们!” 旁边长央:“……” 她往自己身上和床铺施了净术,又往狼头女修身上丢了一个净术。 狼头女修被砸懵了一瞬,马上扭头怒盯着长央:“想死……” “睡。”长央指了指重新干净的东铺,简单道。 狼头女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睡觉诱惑,闭眼哐当倒下。 长央从自己床铺下来,对两位女修道歉,“抱歉,我回来灵力耗尽,太累没来得及施净术,下次会注意。” 两个女修互相对视,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但余光扫过东铺浑身煞气的狼头女修,到底还是没敢再摔打东西。 13 第 13 章 翌日,灵醴山再度复流。 长央早早起来,准备过去。 旁边东铺狼头女修也醒了,她床上没被子,依旧是光秃秃的石床,正蹲在床头吃东西,一手灵果,一手熏肉干。 妖修身体果然强悍,比她恢复快多了,长央看着对方心想。 白眉察觉到隔壁瞄过来的视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认为对方在馋她的食物。 于是,她将熏肉干塞进嘴里,掰了一块灵果,很大方递给长央:“吃!” 长央接了过来,目光复杂:“……谢谢?” 狼头女修大气摆手,三下五除二把手里的东西吃完,一跃跳下,发出咚地一声,也不管西边两铺女修作何表现,直接头也不回往外扬长而去。 长央低头看向掌心只有拇指盖大小的灵果块,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吃了下去,虽然没尝出什么味道。 …… 到了灵醴山,长央左手握着一块上品灵石,慢慢吸收里面的灵气,她没有修复丹药,修创水也用尽,只能靠灵石加速伤口痊愈了。 同时她在灵泉附近晃荡,想要找到一个有灵泉的位置,好迎接新的金丹初期修士挑战。 往年,长央多和妖兽斗,它们常凭一身蛮妖力发泄,但前几日和那些金丹初期修士打斗,她发现修士到底不一样,身形更灵活,招式更新奇。 所以,长央心中十分期待和金丹初期修士交手。 然而,她兜转一圈,发现今日再偏僻的位置都有人占据了。 长央:“……” 她起来已经够早了,竟还是没寻到位置,看来下一轮不能回住所了。 又转了圈,依旧没有位置,打斗却开始频发。 长央十分想下场,终于她转到一处灵泉流动的山洼,见到一名修士盘坐,立刻准备上前主动挑战。 偏偏有人比她更快,一道剑光先一步飞向山洼灵泉旁的修士。 “什么人?!”修士睁眼,拔剑怒喝。 “这灵泉归我了。”从密林中掠出的修士冷笑道。 长央:“……” 她只能绕开,重新寻找挑战目标。 但今日似乎出师不利,每每她要上前出手,总有修士抢先一步挑战。 眼看一天过去大半,长央干脆不走了,等着对面两位修士分出胜负,再上前挑战。 半个时辰过后,胜负倒是等到了,结果却又有新的金丹初期修士跳出来。 事实上,这些金丹修士压根不给一个筑基修士眼神,很快又自顾自打了起来。 被忽略的长央只能继续在旁边等,想着待会一决出胜负,就迅速冲上去。 这时,她发现腰间传音石亮了起来,便走到一旁,拿起点开。 “长央道友,我知道你要强,但人有时候还是得抛弃面子。”平青云语重心长的声音传出来,“我师父说了,面子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咱们指不定哪天就要考核,得尽快提升自己修为才是。我在西面三里外,你想通就来找我。” 长央皱眉,不明就里。 她指尖碰了碰传音石,才发现平青云前几天也传了不少音讯给自己。 那时候她忙着守灵泉,和金丹初期的修士打架,没注意到传音石。 一、二、三……长央粗粗估算了一遍,五天之内,平青云至少发了四十多条音讯。 她还从未收到过如此多的讯息。 长央划到最早的那条音讯点开,平青云几天前兴奋的声音瞬间传了出来。 “长央道友,快来灵醴山南面两里处,这里打起来了,灵泉空着!” 长央眉微微一挑,继续看向第二条音讯。 “长央道友,来东南方向一里外,他们正在打架,我们可以蹭灵泉!” “长央道友,东南方向两里处,有灵泉蹭!” “长央道友,西南三里,可蹭,速来!” …… 到后面,长央直接随手打开一条音讯,都是类似的话,只不过转移了地点。 她不得不佩服平青云,难道这就是转运宗浑水摸鱼的本事? 长央抬头看向迟迟没有分出胜负的两名金丹初期修士,思索片刻,决定先去找平青云,蹭点灵泉促进伤口痊愈,再找机会挑战金丹初期修士。 “前几天没看到传讯,我现在过去。”她回了平青云的音讯,转身便朝西面赶去。 …… 平青云收到长央回音时,正悄摸趴在密丛中,双手小心翼翼吸收着不远处灵泉的灵气。 这些天,他都蹭熟练了,专门往那种不深不浅的灵泉附近跑,一般在这种地方的修士,实力虽不到中期,但也不算弱,打起来耗时长,自己也能多偷摸蹭一会。 反正上一轮五天内,他每次都能蹭到,就算被发现,也及时溜了。 平青云小声对着传音石道:“你快来,他们估计还有好一会才结束。” 只不过,这次他终于蹭翻车了。 当他刚将音讯传出去时,那两名正在打斗的金丹初期修士突然停了下来,猛然朝密丛中看来。 一个修士更是一掌打来,喝道:“滚出来!” 平青云为了躲避这一掌,只能从密丛中跳起,暴露在对面两个修士眼前。 一名修士冷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一只偷灵气的老鼠。” “我二人在这苦战,灵泉却被老鼠捷足先登。”另一位修士呵笑,双眼却带着杀意,“不如先处理了他,再来分出胜负?” 平青云一听,顿觉大事不妙,脚底生风,就往旁边跑。 那两名修士齐齐追来,暴烈的剑意绞来,直接将他脚下石块炸开。 一名修士乘势跃上前,拦住他的去路。 “道友,我只是见灵泉空着可惜,所以才用了点,等胜负分出,自然就还于你们。”平青云被迫停下,连忙解释。 “灵泉有限,你先用了,我们用什么?”后面的修士嗤道,一剑刺来。 平青云双手结印:“万神覆体,诸凶退散。” 他侧身,两手往左右推去,通身涌出绿光灵罩,刹那间挡住剑招。 但也仅此而已,灵罩瞬间破裂。 平青云试图趁机逃走,然而两名金丹初期修士战斗经验丰富,早看出他的打算,紧追过去。 一次次释放灵罩,一次次破裂,平青云原本的满面红光早消失殆尽,只觉自己要命丧黄泉。 他眼睁睁看着灵罩被后面剑修破开,而前面修士毫不收势一剑朝自己脑袋劈来。 糟了糟了! 平青云来不及重蓄新的灵罩,急得满头大汗,眼看前面剑就要砍中自己,下意识偏过头躲避。 “锵——” 一道剑气突然斜飞过来,打偏那剑修一剑。 平青云没等到剑伤自己,诧异回头,却见到远处拔剑的长央,顿时大喜:“长央道友!” 他掌心重聚灵力,打向剑修,再忙不迭跑向长央。 “还有帮手?”那名剑修先是警惕,随后看清长央,又嘲讽道,“可惜,是个筑基。” “一个老鼠,一个废物。”另一个剑修盯着他们,“干脆一并处理了。” 长央看了看附近的灵泉,又打量那两名并排站立的修士,心道跟着这转运宗弟子不错。 又有灵泉,又有金丹初期修士可战,她很喜欢。 “长央道友,他们很强,待会我们找机会逃走。”平青云小声耳语道。 “你只需偶尔拖住一人就行。”长央回道。 “啊?” 就在平青云茫然之际,长央倏地冲了出去,直接和两名金丹初期修士干上了。 刚脱离虎口的平青云见状,眼珠子都快瞪了出去。 这这这…… 长央道友当真不怕死?灵界也没不让杀人啊! 平青云一咬牙,干脆也冲了过去。 于是,接下来他围在旁边转,时不时随机挑选一个剑修偷袭,等对方打过来,快撑不住时,又往长央那边溜,让她对付两人几招。 对付两个金丹初期剑修比对付一个要吃力得多,长央身上又添了不少伤口,但平青云到底也是个金丹初期修士,关键时期能帮她拖住一个。 如此高压下,竟让长央又有新的突破,金色府海翻涌更加明显。 约半个时辰后,一名剑修为避开长央翻腕刺来的剑,忽略她其他动作,被一脚重创,撞倒在巨石上。 另一名剑修只觉受到一个筑基压制,极其难堪,大怒之下,挥剑而来。 长央虎口控柄,侧身转腕立剑,抵住他的剑。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怒火中烧,恨不得啖其生肉,一个难掩兴奋,比剑交锋迸出的火星还要灼烫。 倒在巨石下的剑修刚强撑坐起来,就见到远处那筑基女修用自己之前出的剑招对付另一人。 他用手捂着胸口,气急攻心,猛然喷出鲜血,灵台眩晕,砰地倒地,晕之前只有一个念头:这是自己花了整整三年才悟出来的剑招,竟一朝被人学走了! 就在他昏迷之际,远处剑修也被那一招逼倒。 “你输了。”长央剑指地上的修士,她右臂伤口流血不止,顺着剑柄流下,滴在对方胸口上。 修士难以置信自己会输,但现实中却被剑锋指着喉咙,他满脸挣扎,最终彻底躺在地上,放弃回击:“我输了,灵泉归你。” 长央这才收了剑,这剑修当即翻身离开,似乎在此地一刻都待不下去。 “长央道友,想不到你如此厉害!”平青云身上也有些伤,但比不得长央严重,他一脸震撼道。 长央右臂本就受伤,又强行使出新学的一招,这只手的骨头基本断了,她对平青云点了点头,便朝灵泉走去。 这汪灵泉比上一轮她占的位置要好不少。 旁边平青云瞅着打坐的长央,想起她最开始过来时的模样,跟过去试探道:“长央道友,你有没有听说过前几日有个筑基修士连挑金丹初期的事?” 长央闭目:“没有。” 平青云犹豫了会,又问:“那你之前身上的伤是?” “和一些金丹初期修士打斗留下的。” “哦,这样。” 平青云点着头,突然瞪大眼睛反应过来:什么叫一些金丹初期修士? 难道现在的筑基修士个个都这么能打?! 长央闭目打坐,引灵修复伤口,旁边平青云干脆就在旁边护阵。 岩石下的剑修过了半个时辰清醒过来,没和两人再起冲突,心中虽郁气难消,但还是安安静静离开了。 夜幕降临,繁星当空。 长央睁开眼,转了转右臂,里面的骨头算是接好了。 “长央道友,你还有辟谷丹吗?”平青云摸着咕噜噜叫的肚子问道。 “你没有?” 平青云叹气:“师父说灵界有食堂,我就带了以前剩下的辟谷丹,昨天吃完了。” 长央拿出一瓶辟谷丹,倒了十颗给他。 “多谢。”平青云当即吃下一颗。 “哟,这不是偷用我灵泉的人吗?上次让你跑了,正好今天算账。” 月色下,五名穿着南斗斋的金丹初期修士盯向两人,开口说话的人正是最前方的修士。 “那怎么算偷呢?”平青云起身辩白,“你们还在打斗,灵泉空出来,一时也没人用,我只是不忍见浪费罢了。” 最前方修士听了这番强词夺理,脑门青筋一跳,脸色彻底黑了。 长央缓缓起身,她扭头看了眼平青云,按他上轮发过的音讯来算,岂不是得罪了足足四十多个修士? 不对,打斗至少两人,这个数量还得翻一倍。 剑拔弩张之际,长央暗中点头,这样很好,她有的架可打了。 14 第 14 章 夜月下,露水凝珠,自深绿宽叶尖滑落,数道剑光闪过,映得它滴进氤氲灵泉中,发出微弱滴答一声。 “道友们,要不这灵泉就让给你们,我们离开便是,何必动手。”平青云躲过一剑,冲对面的剑修们喊道。 随后,他和长央背靠背,小声道:“长央道友,他们以多欺少,五打二,我们还是先避其锋芒,再重新寻灵泉。” 长央持剑回道:“我从来没有和五个金丹初期修士一起交过手。” 平青云:“所以我们逃吧!” 长央:“所以我想试一试。” 已经准备开溜的平青云懵了:“啊?” 此时,那五个南斗斋修士扑攻过来,长央无畏无惧,率先迎了上去。 平青云一头冷汗,知道长央道友疯,没想到她这么疯! 二对五!她怎么敢! 不对,他还是个战斗废物,那不就是一对五了? 平青云一咬牙,干脆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张疾行符,他以灵力驱动,将符用力贴在自己腰后,乘势上前抓住长央手臂,一把拉着她往西北方向溜了。 “干什么?”长央才接了两招,就被带离灵泉附近。 平青云拼命往前跑:“长央道友,你打不过他们的,灵泉就让给他们吧。” 他贴了疾行符后,脚程贼快,林中树影不断后退。 长央没有挣开他的手:“他们五人既同伴而行,便代表准备联手争灵泉,领头那个实力不弱。” “所以我们别想着二对五了。”平青云苦口婆心劝道。 长央不置可否:“类似深浅的灵泉不少,他们可轻松占据。” 平青云一时没明白她什么意思,结果刚回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怎么追上来了?我们灵泉都让出来了!” “刚才的灵泉不重要。”长央并不意外,冷静道,“重要的是你得罪了他们。” 比起深浅一般的灵泉,那几个修士明显更想先教训平青云。 左右一个筑基期修士和一个不擅打斗的金丹初期修士,他们五个修士势必能轻松处理。 这笔帐很容易算清。 逃不逃,最后都得打。 “啊啊啊!他们怎么也用疾行符?”平青云惨叫,“师父还说此符珍贵,让我省着点用。” 长央冷酷戳穿:“穷,才要省着用。” 平青云凝噎,忍不住问:“……你也有此符?” “没有。”长央微微一笑,“我比你更穷。” 饶是平青云双脚都快跑出火星子了,依旧快被那五人追上。 “停下。”长央听见什么,忽然道。 平青云茫然之际,被她扯住,躲向旁边巨石后。 后方为首剑修一剑挥来,属于金丹初期巅峰的剑气,直直刺向前方。 长央和平青云躲开之际,自前方浓重雾气中突冒一道身影,那剑气毫无转圜便击了过去。 “吼!” 前方被击中的灰黄袍子的女修怒吼回身,她脖颈以上赫然是一颗狼头,眼眶上两撮白点。 靠在巨石背后的长央微微挑眉,居然在这碰到她那大方的舍友——白眉。 夏风吹散雾气,追来的五个修士终于看清前方状况,只见前方一头小山般的熊妖修士倒在一汪灵泉附近,生死不明。而站立转身的狼头女修身上伤口不少,显然刚经历一场恶战,如今正愤怒盯着他们。 “糟了,西北这边全是妖修和魔修。”平青云飞快转动腕上的绿色转运珠,“听说他们脾气特别差!” 五名修士显然也知妖修名声,为首那位主动站出来,拿出伤药,想要息事宁人:“我等追踪贼人来此,误伤道友,实在不好意思,这伤……” “贼人?!”岩石背后的平青云闻言愤愤不平,“他居然骂我是贼!蹭蹭灵泉怎么就是贼了?这灵醴泉又没写谁的名字!” 那边狼头女修压根不等修士说完话,怒嚎一声就猛冲了过来。 为首修士脸皮抽了抽,却也不惧,低啧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 即便因体质不同,同境界妖修总是更强,但再强能比得过他们五人? “一起上!” 五个修士齐出手,攻向冲来的狼头女修。 平青云探头一看,就要拉着长央趁机开溜,结果这次抓了个空。 又什么情况?! 平青云震惊望着她往外走,压低声音,崩溃喊道:“长央道友?” “我舍友。”长央简洁丢下三个字,头也不回地冲进混乱战局。 留下平青云一个人风中凌乱。 他满脸纠结,这根本打不过啊! 但是事因他起,他独自逃了不太好。 算了算了,三打五总比二打五好,况且还有个妖修一起,胜算又多了一点点。 平青云双手合十:“万神祝我,逢凶化吉。” 祈祷完后,他立刻转身跟了出去,加入混战当中。 为首那个修士见状,简直气笑了。 这三个脑子都坏掉了吧? 没用多久,整个混战局面开始有了心照不宣的节奏。 狼头女修死死咬着为首修士不放,另两个修士便围着她攻击,长央一人拦住了两个金丹初期修士。 至于平青云,依旧保持风骚走位,在关键时刻,时不时两头骚扰五个修士,待被盯上之后,又喊着长央和狼头女修捞一捞。 整个乱战中,只有他最喧哗。 “长央救我!” “狼女侠救命!”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绝于耳。 当然,长央和狼头女修并不轻松,两方火气越打越盛,伤也越添越多。 为首剑修实力绝对在金丹初期巅峰,出剑速度快狠,旁边还有同样不弱的两名剑修一起围攻,狼头女修仅靠着长长双爪,抓、刺、扫! 而另一边的长央以筑基境界对两个金丹初期,到后面同样几乎以身肉搏。 但在战斗中气势最重要。 同样伤越来越多的五个修士会下意识避开受伤部位,而这一人一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压根不避开伤口,唯独眼睛愈发幽亮。 气势一弱,败相便逐渐显现。 狼头女修是妖,伤口愈合速度远超常人,只要不给那三个修士治疗机会,拖得越久,赢面越大。 于是,平青云瞅准时机,只要有哪个剑修掏出伤药,就立马上前打断。 另一边,和长央对战的那两名修士则十分恼怒加困惑,他们想不通为什么区区筑基巅峰这么能抗,又不是旁边的狼头女修,她身上的血还哗哗地流,竟然依旧能紧握剑柄出招。 最重要的是…… “她是不是用了我刚才那招?” “什么?”另一修士还没明白过来,就见对面长央出剑,这一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悚然震惊,“你学我?” 两人大惊之下,出招慢了。 这一慢,瞬间陷入败局。 …… “呸!”为首剑修吐出一口血水,试图站了几次,到最后才僵硬站起身。 五对三,他们竟然败了。 见这些剑修要走,平青云突然喊道:“站住。” “你待如何?”为首剑修却是紧盯着他身后那两个女修问道。 平青云伸出手,有商有量地打劫:“几位道友,不如交出你们身上一半伤药再走?” “你别太过分!”一修士愤然道。 结果平青云身后的狼头女修立刻朝他狼嚎一声,几乎震彻夜林。 “……给他们。”为首修士率先丢了瓶丹药,忍痛道,“我们走!” 几瓶丹药接连丢在了地上,五个修士消失在深夜密林中。 平青云赶紧上前去捡,修创水……居然还有生肌膏! 这可是好东西,很贵的。 平青云全部捡起来,回头正要和两人说,便见长央脱力靠坐在灵泉附近的岩石前,血从指尖淅淅沥沥滴下,附近狼头女修也一瘸一拐走了过去,哐当坐下。 “你,变强了。”狼头女修半探身,一只手直接伸进前面的灵泉中,身上伤口像加速般开始痊愈。 过度爆发让长央没力气出声,她仰头靠着岩石,细密虚汗顺着脖颈滴落,冷寒月光照得她唇色苍白,扯着新伤旧伤混合的脸笑了笑,有种莫名诡感。 “长央道友,你先涂这个生肌膏!”平青云连忙赶来,将手中药膏递给她,自己留了瓶修创水。 两人一妖就坐在灵泉边,狼妖引着灵气修复伤口,不需要伤药,另外两人慢慢涂着药膏,一时还算平和。 平青云伤最轻,不多时便处理好了,于是开始骚扰长央。 “长央道友,不枉我交你这个朋友。”他满脸感动,“见到舍友有难,当场挺身而出,我十分佩服。” 长央瞥了他一眼:“我只觉得正好可以打架。” “……哈、哈、哈。”平青云转而看向两只手都泡进灵泉中的狼头女修,“还要多谢这位道友救命之恩。” “伤我!”女修顶着一张灰毛狼头怒吼,“该死!” 平青云脸都僵了:“……” “他得罪了很多人。”长央忽然指着平青云,对狼头女修道,“有很多架打,要不要一起?” 狼头女修猛一捶地:“可!” 平青云先是一愣,随后着急反驳:“不一定所有人都像今天一样找我算帐。” 长央微微一笑:“没关系,你可以继续到处蹭灵泉,迟早有人找你算账。” 平青云:“?” “不是,这事能不能再商量商量?”平青云急了,“你们两个战斗狂魔别拉上我,我又不能打。” “从此你不蹭灵泉了?”长央问他。 “呃……”平青云犹豫片刻,最终闭眼豁出去道,“行吧,打就打。” 师父,这星界果然混乱! 那他也只好加入了! “名字。”狼头女修突然看向平青云。 “我叫平青云。”平青云说完问,“道友,你呢?” “白眉。” 平青云盯着狼头女修眼眶上的两撮白毛,小声嘀咕:“确实是白眉。” 两人一妖达成结盟,氛围轻松许多。 “你的头……”长央忍了好些日,今夜终于问了出来,“是还不能化形?” “能。” “那你怎么不化形?”平青云跟着好奇问,他以前隐约听过妖修维持人身是需要灵力的。 白眉指着自己的狼头,掷地有声:“美!” 月下两人:“……” 15 第 15 章 众人来到星界已月余,为争灵醴山下的灵泉,除了极个别实力强的修士,两派多数人逐渐结盟占据灵泉,再进行分配。 但斗争始终没有停歇。 不光有些位置固定下来,不再流动。 还有些人依仗有金丹中期修士同盟,直接占据一连片灵泉,保证他们每人都可使用。 这导致圆武场上的修士又开始增加。 当然,长央几人对这些弯弯绕绕了解不深,只觉得最近灵泉难蹭,每次碰上打斗的修士都不低于五个。 更不知道他们在南斗斋、北斗阁疯名渐起。 “断流了。”平青云望着上游灵泉道。 子时一到,灵力山又开始断流,要到明日子时才会复流。 长央起身:“先回去休息。” 连续五日打斗,即便有灵泉可用,也让三人疲惫不堪。 白眉率先大步走在前方,顺便从储物袋中拿出灵果和熏肉干大口吃着,若仔细观察,会发现随着进食,她身上的伤口正在加速痊愈。 后面平青云鼻子嗅了嗅,不由咽了咽口水,然后唉声叹气:“这灵界根本和师父说的不一样,什么都没有。” 他压根没带多少辟谷丹,之前还是从长央手里讨了点,才得以生存。 “圆武场上有人在置换,明日你可以去看看。”长央道。 “你什么时候去圆武场了?”平青云诧异,他们每天都待在灵醴山下,不是引泉入体,就是和其他修士厮打,只有断流日才会回去休整。 “上次断流日去转了转。” 平青云震惊:“……你还能爬得起来?” 每逢断流日,连白眉这种皮糙肉厚的妖修都要躺上整整一天,他受伤没两人重,回去之后也不想动一根手指。 “还行。” 长央不愿白白浪费圆武场的聚灵阵,这些都是合欢宗所没有的东西。 两人一妖前后快步走着,远远经过圆武场,走上碎石铺道,只要再绕进半山腰,便能到达北斗阁住处。 但最前面的白眉忽然停了下来,指着碎石铺道一旁:“那里。” 两人上前一看,路旁突兀冒出了一座堂屋,檐角下方挂着两盏灯光,照得大门影影绰绰。 平青云压低声音:“里面好像有人。” 长央伸手拨开挡在眼前的枝条,终于看清匾额上的字——支度堂。 “支度堂?我们要不要进去看……”平青云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前面的白眉欻地冲了进去。 长央和他对视一眼:“走吧。” 他们刚冲进去,便见堂内左侧有张竖围的桌台,上方悬挂着一排木牌,后面是一整面抽屉,每个抽屉上都刻有号码。 那一排木牌在烛光下微微晃动,上面的字缓缓扭现在长央眼前。 一位穿着星图道袍的修士正站在内侧,低头用笔记着什么,他听见声音便抬头问:“何事?” 身上无明显威压,若不是他主动出声,或许会让人下意识忽略他,但长央并不觉得对方修为低。 相反,一定高出他们不少。 先进来的白眉压根不在乎桌台内的人,自顾自在里面打量溜达,还想去二楼,被对方一挥袖拦住了。 “无令者,擅闯支度堂二楼,格杀勿论。”桌台内的修士轻飘飘收回衣袖,毫无波澜道。 白眉瞬间被震了回来,实力差距太大,她难得没朝对方吼起来,只是回头直勾勾盯着他。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持。 “对不住,前辈。”平青云顶着压力,把白眉拉过来,“我朋友她没有恶意,只是不知规定。” 他脸上笑哈哈,心中不停祈祷旁边两个战斗疯子别发癫,这些日子他可见识太多次了,她们越是见到实力强的修士,越是想去挑战。 结果才刚祈祷完,余光就见到长央上前一步。 平青云倒吸一口气,双手猛地往前划开,挡住她的去路,高声问桌台内的修士:“前辈,您是星界的执事还是?” 试图提醒身后两人,对方身份不同。 桌台内的修士只当看不见他的小动作,抬起手中的笔指了指外面牌匾:“支度堂堂主,商容。” “堂主,我们能不能领新衣服?”长央按下前面平青云的手臂,指着上方悬挂的一张“新衣处”木牌,忽然问道。 平青云闻言回头,顿时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要打架。 “新衣服?”商容抬手转过那张木牌,又打量外面长央和平青云,见他们上身有几道破口,“初次考核后,支度堂才开放,你们先自行缝补。” 初次考核后? 长央垂目,支度堂突然出现,是否意味首次考核即将来临? “出去。”对方开始赶人。 三人只能转身离开。 商容抬手正要将大门关上,目光落在最后那女修身上愣了愣:“回来。” 长央已经跨出了门槛,听见声音回头:“堂主?” 她这一转身,整个人都暴露在门口烛光中,道袍下摆清晰可见短了一大截,再仔细一看,两条衣袖的袖口也快短到手肘上去了。 商容脸抽了抽,从桌台前走出来,指着长央:“你进来。” 长央转身进了支度堂,平青云和白眉也跟了进来。 “你道袍什么情况?”刚才被桌台和平青云挡住了,商容没看清她道袍全身,“下摆一半去哪了?袖口被你吃了?” “之前道袍破了,就裁点下摆和袖口补上去。”长央解释。 她总共没几身衣服,又不想弄坏合欢宗的道袍,一早放了起来,到最后只剩下星界发的这身道袍。 日日打斗,随着衣袍破损不断,她开始拆东墙补西墙,于是道袍下摆和袖口也逐渐变短。 商容听罢:“……” 行,如今的小辈越发离谱了。 他转身走进桌台内,背对着三人,拉开一道收纳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套道袍,想了想又拿出一套,转身放在桌台上,往前一推:“这两套先给你。” 长央接过来,认真道:“谢谢堂主。” “不用谢我,等你考核失败,得还回来。”商容冷道。 “我不会失败。”长央对上他视线,近乎决绝,“除非死了。” 商容眯眼,淡淡丢下一句:“狂妄。” 随即他抬手一挥,袖风将三人瞬推出去,支度堂大门轰然关闭。 “他,强!”白眉刚站稳,双眼亮如火焰,战意凛然盯着支度堂大门道。 长央丝毫不在意商容的评语,只冷静将两套道袍收进储物袋,提醒旁边二人:“首次考核应该快到了。” “可我们才来多久?”平青云掰着手指算,“八月一日到了星界,今天才十月九日,三个月不到就要考核?” 长央扫过支度堂匾额:“至少先做好准备。” “那我们早点回去休息,后日继续去灵醴山。”平青云摸了摸自己腕上的法器,瞧见旁边白眉身上的衣物,顿时好奇,“白眉道友,你身上道袍是法器吗?好像每次破损后会自己修复。” 白眉指着自己一身灰黄袍子:“这,我皮毛。” 大概过往不怎么和人接触,她说话总无法完整成句。 但两人和白眉相处快两个月,基本能明白她的意思。 长央往白眉身上多看了几眼,妖修这项化衣本领,不用费神去补破损的衣服,确实方便。 “我师父说他师祖当年穿的星界道袍就是一件法宝,用天冰蚕织就,灵力即可修补。”平青云有些羡慕道,“但只有星君才能穿。” 三人到了木楼分开,长央照例给自己和白眉施了净术,才推门进去。 白眉起步一个跃冲,砸在石床上,闭眼就睡。 西铺两个女修今夜未回,倒不用担心吵到她们。 长央关上门,换了新的道袍,才躺上床。 东铺的白眉已经开始发出呼噜声,长央依旧睁眼盯着上方虚空处。 她灵府中的金色海浪滚滚翻涌,却始终毫无结丹迹象。 初考在即,没有范围,没有规定,谁也不知道将考核什么。 她……其实没有那么大的把握。 既未结金丹,也无法宝傍身,唯有一颗无惧生死的心。 长央闭目,自储物袋中取出青竹玉笔,宽大袖口掩住她的手和笔。 “昌化。”长央默念一声。 片刻后,一道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小辈,我还以为你忘了我。” 近两个月,昌化怕对方一定要逼她拿出相应的回报,一直不太敢吸收她灵力,只有在灵体快撑不住时,才会偷偷吸点。 每次昌化都做好准备这小辈要找自己算账。 结果长央一直没搭理她,到最后昌化甚至想主动跳出来。 其实,她一个人困在笔身里,还挺无聊的。 “你想起什么好的功法适合我?”长央直截了当问道,继续之前的交谈。 昌化:“……”要不,她还是继续困在笔身无聊算了。 “可能我灵体受损严重,那些功法秘卷像被糊住了,一样都想不起来。”昌化顿了顿,十分痛苦道,“但我可以教你写字,作为吸收灵力的报酬。” “你的字有何用?”长央紧握笔身问。 提起这个,昌化隐隐有自傲:“以笔为剑,墨为锋,字为刃,我自能扫平四界。” 但她很快话音一转:“不过,你字无风骨,多半效果要大打折扣。” “你只管教。”长央道,“能否学成是我自己的事。” 昌化叹气:“也罢,那就开始吧。” 长央只觉心神似被一股强大力量吸进一处地方,待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竹林中。 “这里是青竹玉笔内的小世界。”一道水墨黑影出现在身后。 长央转身,面前赫然摆着一张竹桌,桌面放有笔墨纸砚。 昌化:“你先写个……定。” 长央闻言,握笔蘸墨,几乎没有停顿,便在纸上写字。 昌化在旁边看她写字笔画,不由面目痛苦喊道:“停停停!你以前怎么学的?我让你写字,没让你画字!” 难怪字这么丑! 长央放下笔,让开位置冷静道:“您可以先写一遍,我再学。” 昌化简直恨不得自插双目,她平生最见不得丑字,丑到她今天不想写这字了。 昌化飘到竹桌前:“这字先不写了,你想写哪一个字?” 长央问她:“写的字和本义有无关联?” “自然息息相关。” 长央点头,她黑色双瞳下仿佛酝酿着积压经年的烈焰,面色却平静道:“我想写一个‘杀’字。” 昌化倏地转脸看她,笔尖一抖,一团墨滴在雪白纸上,迅速晕染开。 16 第 16 章 “你年纪轻轻怎么……”昌化头疼,苦口婆心劝道,“‘杀’字激戮,难以掌握,极易受到反噬。” 长央不为所动:“我愿一试。” 昌化:“……” 早知道不问了。 “字可以教你。”昌化叹气,“但小辈你这样很容易走偏路。” 野心太强,杀心太重,越到后面越难走。 见对方始终无动于衷,昌化到底还是扯掉污纸,重新提笔:“笔修写字时,灵力需灌入笔身,以笔联动天地,以墨勾勒意志,最终字成愿结。” 长央站在旁边,盯着她写字,垂在身侧的指尖跟着微动。 若有懂书法者,观昌化持笔,便知她落字藏锋,蚕头燕尾,一笔三折。 这是典型的隶书写法。 仅仅一字,便透着旷达雄浑,隐隐有种高古的美。 “好了。”昌化放下笔,飘到旁边,“你可以试试。” 长央握住笔,低眸望着桌上的字,回忆刚才对方书写动作顺序,手随心动,很快写出“杀”字。 “不对不对。”昌化看得直摇头,干脆拍掉她手中的笔,“你分明是照着我画字,这根本不是写字!写出来也没有任何用,除了丑一无是处!” 昌化没有脚走动,只能靠四处飘动表达自己气血上涌:“到底是谁教你这么画字的?” 她倒是机灵,这次学对了笔顺,但还是在画字,昌化一眼就能看出,她脑子里压根没有字体结构存在。 一片竹叶飘落在长央肩颈处,叶尖抵着她苍白皮肤,微微发痒。 长央侧过脸,抬手拂去颈肩上的落叶,冷静道:“您现在可以教我。” 昌化满脸狂躁:“不用你说,我也要把你的毛病全部纠正过来!字都写不好,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看见丑字对昌化而言,简直是一种残忍折磨。 她从来没教过这样资质差的学生! “短期内别想着用字,你得先学好写字。”昌化说罢想道,如此也好,隶书朴拙高远,正能压一压这小辈的心性。 顷刻之间,昌化便考虑好怎么教长央重新写字,用什么字体风格。 “你来握笔。”昌化开始调整长央握笔姿势,“指实掌虚,竖腕提锋,运肘悬臂。” 长央边听边调换自己身体姿势。 “对,记住现在的姿势。”昌化见她能迅速调整到合适的动作,勉强还算满意道,“领悟能力尚可,以前怎么不好好听夫子讲课?” 长央垂眼安静望向手中的笔,片刻后问道:“下一步做什么?” 昌化手一翻,变出一支笔:“你跟着我练。” 她原打算教一些结构笔画,先让这小辈消化完再教,却没想到长央领悟能力不低,一点就通。 昌化心中再次困惑,不懂为什么她的字能这么丑。 “下次再教,我累了。”昌化手中笔消失,连带着整个身形都像被水稀释般虚化。 最后消失前,昌化似乎想起什么来,促狭道:“小辈,我忘了说,将你拉进来,再化出手教你练字,需要耗费你一点点灵力。” 长央:“……” 昌化身形消弭瞬间,一股推力重重将长央推出笔中世界,她心神回归,倏地睁开双眼,见到住处熟悉的横梁。 长央探入自己灵府,果然发现金色灵海变浅大半,连原先翻滚的灵浪都平静不少。 “……” 第二天断流日,整个灵界两派的修士都知道又多出一个支度堂,但大门紧闭,有修士试图推开,却连触碰都做不到。 各种猜测渐起,但后面的日子里,支度堂始终屹立紧闭,不对众人开放,大家慢慢习惯忽略它。 “奇怪,最近灵醴山的修士是不是变少了?”平青云诧异,“也没见到多少人打斗。” 长央也发现了灵醴山修士的变化,不过她没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先找灵泉。” 三人所需灵泉不能太小,长央和白眉也更喜欢和实力强的修士打斗。 因此这些天,他们不断往北推进,那边灵泉多且深,占领的修士水平也更高。 虽然他们受伤也会更严重。 很快,平青云发现一汪灵泉:“这里居然有灵泉没被占。” 上轮三人碰到一伙实力强悍的修士们,其中还有一位妖修,虽然最后惨胜,但昨天断流日,连长央都没能起床。 今天三人起来晚了,原本想着要主动挑战修士,没想到竟有灵泉无人占领。 平青云连忙上前查看灵泉,足足有半腰深,且水面宽敞,够三人用。 白眉一脚粗暴踢开挡路的木牌,又一脚踩碎,没注意到上面有个图案。 “周围没人。”长央四处查看一遍,回来道。 于是白眉直接跳坐进灵泉,平青云紧跟其后。 “长央,你也赶紧进来。”平青云招呼道,自从第一次跳入灵泉被赶出来后,这还是他第二次泡灵泉。 “好。” 充沛的灵气让他们身上的伤更快愈合,且难得的是,到下午也无人来干扰。 直到一人出现。 他穿着蓝白道袍,单眼皮阔面,身材中等,脚步轻松,是个金丹初期。 “你们是谁?”男修士震惊,“这里是我灵泉。” 长央从灵泉中站了起来,目光扫过他身后,并未发现还有其他修士。 平青云泡在灵泉中,满脸困惑:“灵泉不都是无名的?这位道友你是不是糊涂了?” 对方扫视灵泉附近,上前抓起被白眉踩碎的木牌,异常恼怒:“我立了牌子提示,你们眼睛瞎了吗?” “立牌便能占据灵泉?”长央看向男修,“我将灵醴山石碑换上我的名字,是不是整个灵泉都属于我?” 一个筑基修士如此嚣张。 男修忍了忍,问道:“我乃白虹宗弟子,这片灵泉区域属于南斗斋五楼,你们哪宗哪层?” “合欢宗,北斗阁一楼。” 平青云举手:“我是转运宗弟子,住北斗阁三楼。” 他又指了指自始至终泡在灵泉内,没睁眼的白眉:“她也住北斗阁一楼。” “哈!”男修发出短促一声笑,抬手便打向三人,难以置信道,“一帮废物竟敢占我灵泉。” 长央倏地抽剑,斩碎击来的灵力,泡在灵泉中的白眉猛然睁眼,一跃跳出,扑向对面男修。 男修境界虚浮,只来得及抵住白眉一爪,就被她一脚踹飞出去。 他倒在地上,怨毒的目光盯着三人:“你、你们……好大胆子。” 平青云莫名其妙:“道友,争灵泉靠实力,你靠嘴吗?” “你们等着!”男修爬起来,丢下一句,便往北匆匆逃走。 他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长央几人还是头一回碰见这种情况,甚至后面接连四天,都没有修士来干扰他们。 难得泡灵泉数天,也无打斗。 这次长央身上的伤恢复得七七八八,内府中的金色灵海充沛,起身准备回去时,状态极好。 “朋友们。”平青云刚起身,忽然似有所感,他双眼发亮,“我好像要晋升了。” 还在筑基巅峰的长央:“……” 转运宗的修士晋升都这么容易? 长央仰头看了一眼夜空:“我们在旁边守着。” “谢了,长央。” 平青云当即重新坐下,开始晋升。 …… 灵醴山西北面,最深最大的灵泉中,泡着七八个修士,皆为金丹中期,不光有灵修,还有妖修和魔修。 “师兄,有人抢我灵泉。”男修捂着受伤胸口跑来,对灵泉最中央的修士喊道。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修士才缓缓睁开眼:“北斗阁的人?” “对,他们还伤了我。”男修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愤怒道,“师兄,你要帮我报仇!” 唐杰若有所思:“北斗阁那些人一直窝在灵醴山东北面,怎么突然跑来找你麻烦?” 经过近三个月的时间,南斗斋和北斗阁的金丹中期修士们,在灵泉上有了心照不宣的划分。 西北面归南斗斋,东北面归北斗阁。 此刻,西北面最大最深的灵泉中,便泡着南斗斋五楼最强的金丹修士们。 他们还在西北面划了一片区域,分给同宗使用,非准许,其他修士不得进入,否则会遭到这些金丹中期的清算。 这也是为什么灵醴山打斗渐少的原因。 男修想起那三人便咬牙切齿:“他们区区一个筑基和两个金丹初期,根本不把我们白虹宗放在眼里。” “筑基?”唐杰忽然问他,“一个金丹初期的狼头女修?还有一个转运宗弟子?” 男修立刻点头:“就是他们!师兄您怎么知道?” 唐杰看向男修:“你先回去,待断流日一到,我自会找他们清算。” 男修心中大定,几乎能预见那三人的惨状。 灵泉中别的金丹中期修士望着男修离开,才看向中间的唐杰:“狼头、筑基,听起来是那伙人。” 一个金丹初期的转运宗弟子到处蹭灵泉,身后跟着一个狼头妖修和一个筑基修士,却每轮都能在灵醴山占得灵泉。 这些日子,两派皆有所闻。 “我听说那筑基修士很能打。”边上另一个修士道,“断流日那天,我随你一起去。” “我也去见识见识狼头女修。”一妖修道。 “北斗阁那边会不会插手?” “不会,那伙人和东北面的修士没有关系。” 唐杰闭上眼,继续修炼:“断流日,愿意去北斗阁的,跟我一起过去。” …… 斗转星移,黑色夜空渐露鱼肚白。 端坐六个时辰的平青云,身上忽冒金光,气势大盛,却不刺目,反而透着柔和润感。 长央立在旁边,久看后,发现他身上的金光外层似乎有一圈极浅的绿光,一眨眼却又消失不见。 “我金丹中期了!”金光渐渐纳入平青云体内,他跳起来,告诉两人好消息。 “恭喜。”长央衷心祝贺。 旁边白眉咬着指甲,盯着他摇头,嘴里蹦出三个字:“不能打。” 平青云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啧啧道:“白眉,你不懂,我加持运道的能力更强了。” “走吧。”长央道。 此时日光正盛,三人朝北斗阁走去,心情还算不错。 …… 北斗阁正前方,或站或坐几人,中间一人身材高大强壮,穿着蓝白衣袍,歪坐在椅子上,手中一把小刀削着指甲。 “他们回来了!”从早上等到中午的男修,一见到长央几人,马上俯身对唐杰道。 唐杰掀起眼皮,扫过对面三人,缓缓起身,扭头活动筋骨:“你们……让我好等。” 语罢,手中飞刀掷向中间的长央。 17 第 17 章 飞刀薄如柳叶,兀然射来,落在长央眼中只剩残影。 右侧白眉狼耳微动,最先抓向刀脊,掌心却被旋飞而来的薄刃径直划开。 一泼鲜血骤溅,洒在长央脸上,温热、微腥。 “铮——” 她侧身倏地抽剑,斩落旋来的飞刀。 同一时间白眉愤怒狼嚎,扑向对面歪坐在椅子上的唐杰,长央持剑追来,平青云紧跟其后,三人呈一条斜线。 从头到尾,他们没有出过一声,眼神中甚至无疑惑过渡,自飞刀旋攻而来,只余战意。 这是历经团战的本能。 唐杰见状眯眼,口中冷道:“蚍蜉撼树。” 他身边虎妖抢先上前:“狼妖,我来对付。” 虎妖伸出厚掌,猛拍向扑来的白眉,犹带万钧之力,白眉却不闪不躲,握拳直愣愣捶去。 拳掌撞击,发出重重闷响,两妖修灵力暴动,瞬间造成四周空间隐隐扭曲。 此时,长央自白眉斜后方掠出,剑指座椅上的唐杰。 从飞刀旋射,到三人反击,不过转瞬。 最边上告状的男修被他们凌厉煞气震住,下意识后退,躲进围观人群中。 唐杰大臂肌肉暴起,伸出两指,轻而易举夹住长央刺来的剑尖,国字脸上藏不住讥诮:“当真以为筑基能与金丹中期一战?” 他右手双指灵力运转,桎梏夹弯剑身,眼看继续下去,便要折断她的剑。 后方平青云一掌打向唐杰,长央趁势摇腕抖剑,抽回自己的剑,再压腰横斩而去。 唐杰猝然跃起,座椅四脚齐齐被剑气截断,他重新落地,背在身后的右手双指微麻,扫过平青云:“金丹中期?” “此人,我来。”边上又有一金丹中期修士主动站出来道。 平青云皱眉看着这些陌生的金丹中期修士:“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灵醴山的事,不应该在灵醴山解决?拉后援找上门算什么? 他这话一出,对面的修士立刻发出嗤笑声。 唐杰好心道:“今日便教教你们,什么叫弱肉强食。” 话音刚落,他手中数把飞刀突现,朝长央暴掠而去,期间刀影不断分生,到逼近时,已封住她四面八方的路。 长央挥剑到了极致,但依旧除不完千刀万刃,一道道飞刀残影不断割开她身体。 旁边平青云想要靠近帮忙,却被另一个金丹中期修士拦住,且分神之际,被对方抓住机会,一拳击碎灵罩。 不过片刻,三人全部陷入困境。 金丹中期和初期相比,之间像隔了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更不用提长央还仅仅是筑基,她每一剑挥去皆被挡住,身形剑招清晰落入对方眼中。 刀雨再次落下。 长央不再闪身避开,竟迎刃冲上前,不顾刀雨带来的伤害,黑色瞳孔中只有站立在对面的唐杰,居然真被她冲了出来。 “以卵击石!”唐杰冷哼一声,身形闪移,挥袖一掌打向长央腹部。 金丹中期全力一击,让才脱离刀雨的长央倒飞出去。 她丹田遭重击,府内金色灵海瞬间翻天倒地,双腿脱力,单膝跪下倒退。 北斗阁正门石地被拖磨出一条长长的血线,分不清是长央膝盖上的血,还是身上的血。 她右手竖剑,半截剑身插地,良久后才止住倒退之势。 新换的道袍早破烂不堪,长央垂头时,血滴滴答答砸下,不知来自哪些伤口,显露的双肩愈发伶仃削瘦。 有围观的北斗阁金丹中期修士忍不住开口:“你们道个歉,以后别再往唐道友他们灵泉位置跑。” 唐杰假装认真思索后道:“跪在我面前三叩九拜,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平青云擦去嘴边鲜血,呸了一声:“我只给死人三叩九拜。” 唐杰脸色一黑:“敬酒不吃吃罚酒!” 长央跪在地上,双眼模糊,因灵府受重击,前额眩晕欲呕。 然,手中剑始终未松一分。 她储物袋中还有师父赠予的两张储灵符,可抵御元婴全力一击,但她没有动。 储灵符可供她逃命,但她要往哪逃,逃出星界? 她决不会离开星界! 长央紧紧咬牙,下颌绷成一条线,逼着自己内视翻滚倒涌的灵海,一遍又一遍问自己。 凭什么只能被人欺压? 凭什么我不能结丹? 她一双漆黑瞳目充斥着浓浓欲望,亮的惊人,只是垂着头,无人察觉。 内府金色的灵海忽掀起狂浪,几乎充斥淹没整个灵府,无声咆哮着,激得长央五窍出血,却仍强撑盯着这片狂涛乱浪。 这是她的灵府,她是这片灵海的主人! 长央面无表情想着,她要这片怒涛冰浪静下来。 身体的疼痛逐渐剥离,只剩下这片愈加耀目的金色灵海,浪潮似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竟果真开始平息。 灵海平静下来,少顷,正中央渐生漩涡,有物初生。 此物结于金海,携光而出,拳头大小,圆润耀目,散发着磅礴力量。 在它升起的刹那,金色灵海再次涌起,如同欢呼,不再带来痛苦,仅呼吸间,携雄浑灵力充盈所有筋脉。 长央身体断碎处,顷刻之间便修复完,血淋淋伤口也飞速痊愈。 围观众人只觉半跪地的长央身上遽然爆发出一道极为闪耀的金光,他们下意识抬手挡眼。 等回过神,再度看去时,那道金光已消失不见,唯有重新站起来的清瘦女修,如经狂风雷雨洗礼后的墨竹。 “金、金丹中期!” 有同境界的修士辨别出来,震惊喊道。 四周一时哗然。 谁也没料到,这筑基女修竟能在此刻连升两阶! “好强的灵压!” 原本围观的金丹中期修士们再无法淡定,她身上的灵压太强,才刚进阶,甚至没有稳定境界,却让在场同为中期的金丹修士感到威胁。 长央抽出剑起身,眼帘微掀,一道金光自她瞳孔消失,四周修士莫名顿然失语,一阵心悸。 一些修士更是下意识直接后退。 “长央,救我!” 平青云一见长央进阶,顿时双眼放光,见到救星般,连忙喊道。 他本就不擅长打斗,加上刚升阶,还不习惯,勉力防守这么长时间,已是强弩之末。 长央见状,腕转剑动,一剑斩去。 那金丹修士才抬剑抵去,又一剑紧跟着而来,当胸劈来,磅礴剑气将他斩飞。 金丹修士撞倒在地,胸前留下一道斜劈深口,猛然吐血昏迷,失去意识。 另一边的白眉也刚好惨胜,脚下用力踩着虎妖男修的脑袋,虽浑身狼狈,但扭头盯着进阶的长央,却十分兴奋。 唐杰脸上的笑早已消失,只剩下阴沉:“一起上!” 一直在旁看戏的南斗斋金丹中期修士立刻围了上来。 长央身边围来三名金丹中期修士,她一一接招,目光却紧盯后方的唐杰,左手抬起,在脖颈处缓缓横切而过。 唐杰胸口迅速被点起怒火,他是白虹宗弟子中的佼佼者,即便来到星界,经过近三个月的厮杀,仍然是星界金丹中期内的高手。 不过连升两阶而已。 他照样能赢! 一名金丹中期修士被长央踢飞,唐杰顺势加入,双手夹着飞刀疯狂掷去。 之前,他靠境界差,能清楚看见她的行动轨迹和出招剑式。 如今长央升阶,两人境界差陡然被拉平,他再也无法清晰察觉。 唐杰自认天赋不错,即便无法再察觉她的身法,他也记得对方之前的习惯招式,加上围攻,他有信心打败她。 然而,长央出剑如游蛇,身形快如闪电,他们几人反被压制,成了她适应新境界的磨刀石。 “速战速决!”唐杰察觉到她的意图后,捂着受伤的手臂怒吼道。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 长央手中剑身寒光一闪,重创两名一齐攻来的金丹中期修士,竟是将他们速战速决了。 唐杰见状,指间飞刀滞了一瞬。 长央抓住机会,再度迎上刀雨,冲向对方。 ——第二次。 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但这一次,长央避开了扑簌的尖锐飞刀,毫发无伤冲到了唐杰面前。 两人双掌相击,金丹中期灵力轰然交撞。 唐杰对上长央那双黑瞳,仿佛从中见到能燃烧一切的欲望火光,犹如地狱爬上来的鬼魅恶鬼。 他生了怯意。 唐杰悄然从储物戒中摸出一道爆丹符,掷向长央,同时收手后退。 这符针对金丹修士,一旦被炸中,金丹受损,此后难升境界。 登时,长央后颈发冷,灵府金丹疯转,有感极致的危险靠近。 电光火石之间,她毫不犹豫扔出储灵符,挡住爆丹符。 两符相撞,砰然炸开,发出巨响! 唐杰正以为对方被爆丹符炸中,下一刻却见一道黑色身影自烟雾中显现。 长央持剑而出,一剑当胸刺中唐杰,腕劲前推,俄顷,将他死死钉在北斗阁门柱之上。 “你……”唐杰只觉心口剧痛,张口便血涌而出,他双眼瞪大,含糊却饱含杀意,“我……定灭你宗门!” 长央闻言,双眸冰冷,瞬间抽出剑,血污溅一身,她只管横剑刎向唐杰脖颈。 “锵——” 忽有一指灵力飞来,将她剑身弹开。 此刻,长央才察觉四周已寂静一片,她缓缓回头看去。 后方不知何时站了两百多人,皆着黑底白星纹袍,个个气势非凡。 有一青年,立在最前,容仪华贵雍重,他腰间挂有白玉骨笛,墨袖下的手微微张开。 青年温和提醒:“初考后星界将不允杀人。” 长央侧脸望着青年,手中剑似往下落,却转瞬再度出手,径直斩断柱前唐杰头颅。 头颅咕噜滚落在地,在场众人无不倒抽一口气。 长央漠然:“初考还未开始。” 青年看向对面浑然不觉脸上粘着带血发丝的女修,凤目微眯,薄唇扬起的弧度渐消。 18 第 18 章 “你可知白虹宗是罗刹宗的友襟。”华贵青年问她。 灵界三千宗,宗与宗之间互有来往,若能称一句友襟,便足以代表两宗关系密切。 罗刹宗乃十八宗之一,近三个月内,白虹宗唐杰便凭两宗友襟关系,在金丹中期修士中隐隐高占一头。 长央看他,只问:“你是罗刹宗弟子?” 她眼中战意未消,大有对方承认,便随时出剑的势头。 守在青年身侧的一名持剑女修见状,霍然上前,神情凌厉喝道:“大胆!” 青年微微抬手,示意身侧女修后退:“我非罗刹宗,不知你出自何宗,但……” 他一双狭长凤目扫过长央,打量片刻:“应当不是大宗门。” 长央未有波澜。 青年见状:“罗刹宗要毁去小宗门只需弹指功夫。” “宗门更替。”长央手中剑犹在滴血,她面无表情,“焉知罗刹宗不会一落千丈?” 如转运宗,接连三届星界选拔失势,自此三千榜上跌落谷底。 “在星界,你的实力……不值一提。”华贵青年勾唇似讥诮,他不急不缓绕过柱前那颗头,朝北斗阁内走去,失去兴趣般,随口丢下一句点评,“鲁莽狂妄。” 他一走,身后两百多位修士纷纷跟着进入北斗阁,行走无声,肃归整一,气势迫人。 长央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她连升两阶,斩杀唐杰,却抵不过这些修士中任何一人的境界。 如对方所言,她的实力在星界不值一提。 长央低头垂眸,掀起衣袍一角缓缓擦拭剑身沾染的血,通身杀意消弥。 她立在北斗阁前,素发微扬,眉目温清,若非脚下一具无头尸,鲜血遍淌,恍如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只是……灵府中那颗新生金丹附着的滔天战意却隐隐彰示其心绪。 待这些人上了楼,片刻后,周围修士才像是重新活过来。 “是第一批入星界的修士吧?” “果然没一个低于金丹后期。” “他们怎么突然出现,是不是要考核了?” “刚刚那位修士是谁?看着不凡。” “好像是明公子。” “明……那位来自人界的皇族?” 这厢,白眉冲过来,她盯着长央,瓮声瓮气道:“打一架!” 她自己分明受伤不轻,浑身血迹,但眼看长央进阶,又想与之一战。 “能不能等伤好了再打?”平青云对白眉这种不分场地时机的战斗疯子表示反对,“她又跑不了。” 当务之急,还是得给长央加持好运,平青云一听罗刹宗就知道要遭殃,罗刹宗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只希望这次的事别闹太大。 平青云把白眉推到一旁:“你先疗伤,吃点东西。” 随后他绕着长央转圈,双手结印,口中不停念叨:“万神加持,破灾消难。” 白眉冲平青云无声呲牙,但最终还是站在旁边,掏出灵果啃食,等着伤口慢慢自愈。 长央一直未动,刚连升两阶,没有稳固境界,便先遭遇生死厮杀,此时灵府丹田剧痛蔓延,她唯有不动,才能掩盖身体异常。 …… 待到夕霞洒落,长央才回住处。 她进去时,恰好碰上西铺两位女修在收拾东西。 白眉不通人性,也不介意别人嫌弃,没等长央施净术,一个蹬地俯冲,跃上东铺,就着石床,呼呼大睡。 两个女修看也不看白眉,手忙脚乱收拾自己铺上所有东西,匆匆往外走,见长央站在中央,像是怕沾到了什么晦气,特意绕到墙角边,低头跑了出去。 “你境界不稳,需要大量灵气稳固。” 长央灵台中忽然出现昌化的声音。 “我知道。”长央坐上床,从储物袋中拿出仅剩的几块上品灵石,握在掌心,一点点吸收。 昌化摇头:“这几块灵石根本不够,你连升两阶,不好好稳固,恐伤根本。” “子时,灵醴山便会复流。”长央已决定直接去最大的那汪灵泉。 “你……”昌化犹豫片刻后道,“灵府浩瀚,于修行是好事,但往后所需灵气也比常人多数倍。” 换一个大宗弟子,有师门相助,这只会是绝佳天赋。 偏偏这小辈宗门无法提供助力,倒也可怜。 灵府干涸的痛苦,不比万箭穿心好受,时时刻刻如同毒蚁噬骨。 果然,这几枚上品灵石没多久便被吸收殆尽,长央筋脉顿时生出皲裂般的痛苦,她唇色苍白,浑身冷汗不停。 这晚,不止长央一人痛苦。 东铺石床上白眉身形在人狼之间变幻,口中发出低嚎,她也要进阶了。 一人一狼皆未得到休息,到了子时,便冲向灵醴山。 “等等我!”平青云刚下楼,就见她们跑了,连忙追上去。 子时的灵醴山格外幽静,他们一路朝北,终于到了西北方向那汪最大的灵泉边上。 平青云只听两道落水声,便见长央径直跳进灵泉,白眉更是直接化成一头黄灰杂毛狼泡在里面。 肉眼可见,灵泉中的灵气全往一人一狼体内流。 他挠了挠脸,没跟着跳进去,而是守在旁边。 许久后,平青云仰头望着星空想: 今夜的月亮像饺子,他好饿。 …… 灵泉复流,两派修士本该涌向灵醴山,但今日上午许多修士拖着没去。 无他,南斗斋和北斗阁上五层来了第一批入选者,皆是四界年轻一代最强的那些人。 难免人心浮躁。 更让这些修士坐立难安的是,午时星界忽响起的那道熟悉的威严女声。 【十一月一日,星界将迎来初次考核,届时通过者调整住处,淘汰者即刻驱离。】 短短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今日已是十月二十八日,离初次考核只剩三日。 相熟的修士们纷纷聚在一起讨论。 “初次考核会考什么?是不是只要测境界就行?” “如果测境界,金丹中期以下的修士多半都会被淘汰吧。” “未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昨日回来的那批修士也要和我们一起参加考核吗?” “我们肯定比不过那些修士。” …… 南斗斋和北斗阁的修士们开始心浮气躁,有部分修士干脆不去灵醴山,改去拜访昨日突然回来的那批修士,想试探消息。 还有部分修士去灵醴山去得更勤,想要临阵再多磨磨枪。 一时间,星界两派的气氛紧张起来。 到了三十一日晚上,灵醴山基本无人,所有修士皆回了住处,等待第二日初次考核的到来。 平青云双手托腮,蹲在灵泉旁,看着里面的长央和白眉,这一人一狼自下去后,就没睁开过眼睛。 “都进阶了,怎么还没变回来?”平青云望着灵泉中那头灰黄杂毛狼,“好像黄毛少了点。” “什么少了?”长央灵识回归后,抬眼看向岸边的平青云。 “你终于醒了!”平青云猛然起身,“明天就要初考了!” “初考?”长央跃出灵泉,随手施了法术,去除身上湿水,她回首看灵泉,“到了断流日?” “按惯例后天才是断流日。”平青云道,“复流日那天午时通知了,十一月一日考核,你们没听见。” “多谢。”长央忽然对他道。 这灵泉被她和白眉霸占,对方应该在此守了几天。 平青云摆手:“你们也给我守过。” 他看向灵泉中的白眉:“她怎么办?要不要把她捞出来?” “她快醒了。”长央望着灵泉道。 果不其然,一炷香的功夫,灵泉中灰黄杂毛狼重新恢复狼头女身。 白眉仰天长啸一声,带着霸道的妖力,一圈荡开,震得周围树枝晃动,一些脆弱的枝条甚至断裂,砸了下来。 平青云被这声吼波吹震得脸都变了形,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扭头一看,才发现长央早早溜到后方去了,不由满脸震惊:“?” 才和他道谢,这会就丢下他,一个人躲开了? 长央掸了掸身上的树叶,若无其事道:“该回去了。” 平青云:“……” 十一月一日,卯时。 圆武场上聚集两派所有修士,他们没有接到具体时辰通知,早早便在这等着。 场中南斗斋和北斗阁泾渭分明,所有修士皆穿上了星界道袍,自发让上五层的修士站在最前方。 辰时。 随着深远古朴的三道钟声响彻星界,笼罩近三个月的大雾忽地散开,巍峨高山群峰彻底显现,中峰直插云霄,俯瞰众生。 此刻,众人才发现原来圆武场正上方还有高高台阶,整块繁星图竖立,下方十四张木椅齐开摆放,左右分别呈星斗图位。 侍从鱼贯而入,立在座椅两旁,随后座椅前突现虚幻人影,他们一一坐落。 “是分神影术!” 圆武场上有修士忍不住低声惊叹。 这是只有窥神大能才能做到的法术,分出一缕神识在外行走。 多数人终其一生只听过,却未见过。 长央抬头望着上方繁星台,十四张座椅,只有十二道神影入座,左边北斗星位已满,右侧缺了一人,以及……正中央还空着。 她扫过四周两派修士,依旧未见到梦中那位星主。 “你在找谁吗?”平青云诧异问长央,以前没听她说过还认识谁。 长央摇头,收回视线。 “快看!”平青云拉了拉她,示意长央看向繁星台。 一位着白袍黑星图纹的女子自侧方缓缓走出,她身上衣袍乍看和南斗斋道袍一样,细看便能发现不同,袍上星图银光流动,且位于首部的天府星位极亮。 女子立在右侧靠近中央的座椅前,旁边侍从立刻抬上一桌一鼎,将一柱蛟脂香点燃。 “我乃上任天府星君。”女子一开口,众修士便听出正是之前发布通知的威严女声。 “香尽前抵达繁星台下,尔等即通过考核。” 天府星君一挥袖,自圆武场与繁星台间便出现一道深壑,远望不见底。 其他人还未反应,前方南斗斋与北斗阁上五层的修士率先跳入深壑当中。 “走!” 剩下修士连忙紧随其后。 长央被人群挟裹,即将冲向深壑,忽有所感,仰头朝繁星台看去。 这一看,脚步下意识停顿。 “跳!” 背后白眉兴冲冲,直接一掌将前面挡路的长央拍下去。 19 第 19 章 繁星台,一名身量颀长的青年从侧方走向主座,他着一身玄色绸袍,袖口细细勾勒金色云纹,玉簪固住墨色长发,只一道身形,便透着疏淡高远,犹不可攀。 上任天府星君华芥快步迎了过去:“今日初考,你无需参加……突破了?” “不让尘已修至五重。”青年说罢,忽察觉异样目光,侧脸看向繁星台下。 他生得极好,如孤松青玉,眉间点有一粒朱砂,却无媚气,皆被通身空寒远霜所覆。 “怎么了?”华芥顺着青年视线看去,只见到一堆堆修士正往下跳,不由询问。 那道目光出现时突然,消失也迅速。 青年回首:“无事。” …… “这里应该是芥子空间。”平青云先下来,大概看了看,扭头对后面两人道。 长央还在回想繁星台上的青年,她绝不会忘记梦中那位星主的长相,几乎和他一模一样。 只是……梦中青年的额间并无红痣。 不是同一人? 长央记得梦中人那双手,清瘦修长,骨节分明,指尖霜白,称得上漂亮,她甚至还记得两人十指交握的触感。 她于一瞥中,再度回想繁星台上青年垂在身侧的手,分明可以完全重合。 平青云没得到回应,看着长央面无表情一直往前走,诧异问白眉:“她怎么了?” 白眉正好奇打量四周环境,闻言指了指前面的长央,又伸手作势往前猛地一推,老实陈述:“这样,她就那样。” 平青云:“……” 哪样跟哪样? 好在,没过多久,长央重新恢复以往冷静温和状态。 整个芥子空间极大,山峦叠嶂,密林连绵,明明数千人前后片刻跳下来,待落地后却见不到几个人。 “长央,我们要往哪个方向走?”平青云一头雾水,天府星君也没说怎么走啊。 白眉也转头眼巴巴盯着长央,等着她发话。 一人一狼凑不出半个脑子。 长央却见怪不怪:“繁星台坐北朝南,既要赶到繁星台下,自然往北走。” “往北!”白眉一拳捶在掌心,埋头就往前冲。 “……这边。”长央抓住她后领,带着白眉转个方向。 北行之路不易,无法御剑而行,草茂林密,若缩地成寸,速度太快,又易被杂草藤荆割伤。 于是,平青云便撑起灵罩挡在前方,以便行走。 片刻后,他身后的白眉鼻子微微耸.动,看向前方杂草丛:“血。” 平青云连忙停下,大有不对就跑的姿势。 “我去看看。”长央持剑拨开脚下几乎半人高的杂草,又往前走了几步,果然见到树下几块带血碎布,她弯腰挑起布块打量,“是南斗斋的人。” 今日,除了个别像白眉这种嫌穿衣服不自在的妖修,其他修士都穿上了道袍。 “被撕下来的?”平青云也凑过来打量。 “不像。”长央看着剑鞘上的碎布,更像是被什么腐蚀了。 白眉四处张望,忽然呲出狼牙,兽性本能让她肩颈半化成狼身。 平青云隐约听见熟悉的低嚎声,和长央一起转头往后看去,便见白眉几乎化成一头巨狼,朝他们猛扑过来。 “白眉你……”平青云惊住,一时不知该躲还是该出手。 此时,长央却用力拉着他,倏地往侧方跃去。 白眉扑向他们刚才所站位置,狼爪高高扬起,猛力一抓。 平青云回头看去,不由悚然:树身不知何时隐了一条灰褐巨蟒,与树皮融为一体,张开大口咬向他们原先站立的位置,口涎滴落,瞬间腐蚀杂草。 巨蟒被狼爪一抓,顿时吃痛,蛇头曲起,扑咬向落地的白眉。 “铮——” 长央拔剑,直接斩断树身,原先攀在树干上的巨蟒失了借力,猛然一歪,连带蛇身一起倒冲向地面。 与此同时,白眉趁势再度跳起,双爪抓向蛇颈。 灰褐巨蟒扭头,带着腐蚀性的口涎喷涌而出,白眉左肩中招,灰黄皮毛瞬间如灼烧般腐烂,她看也不看一眼,双爪狠狠钉着蛇身,臂腕起力,硬生生将巨蟒甩出去,蛇头轰然撞在树干上。 长央见状,便要跃上前相助。 “小辈,我劝你们立刻跑出去。”昌化的声音忽然响起,“这是条幼蟒,成年褐皮树蟒一定就在附近。” 长央盯着远处那条快两丈长的巨蛇,怎么看都不像幼蟒。 这时,旁边平青云满头冷汗冲她喊:“长央,我有不好的预感。” 长央当机立断朝平青云掠去,同时回头喊道:“白眉,走!” 白眉几乎完全狼化,前肢肌肉鼓起蓄力,如箭在弦,听得长央一声,她喉咙间发出不满低吼声,但到底团战配合习惯占据上风,弃巨蟒而去,追赶上他们。 就在白眉转身离开的刹那,林中忽暗了一瞬。 长央转头看去,才发现有条极为粗壮巨蟒自后方树冠上掠来,行动毫无声息,如阴云骤来。 相比之下,之前的灰褐巨蟒确为幼蟒。 三人拔足狂奔。 那成年褐皮树蟒穿梭在树林中,如履平地,只闻得树叶沙沙作响。 平青云滋哇乱叫:“刚刚加持失败,我就知道大事不妙!” 长央难得诧异:“你的加持真有用?” 她一直认为平青云所谓的加持,纯靠运气瞎碰。 “……”生死逃亡之际,平青云仍不忘为自己正名,“我虽境界低微,无法逆天转运,但只要成功施术加持,就代表所求有希望!” 换而言之,加持失败就代表要遭殃了。 三人经过西南方向,树冠上突降一阵雨水,长央左手运起灵力,朝上打去,顷刻将雨水反推。 一泼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地,霎时传来滋滋腐蚀声,一股青草混着腐烂的腥臭味在林间弥漫。 “是毒液!”平青云定睛一看,魂飞魄散,“那树上还有一条巨蟒!” 短短时间内,这林中出现三条褐皮树蟒,最为关键的是,若非它们主动发起攻击,他们根本无从察觉。 “蛇瘴林,褐皮树蟒最喜栖息之地,越高大的树越要避开。”昌化提醒,“只要走出这片瘴林,它们便会停止追逐。” 长央奔跑之际,抬头看向北方,一望无尽的林海,古木参天,枝丫交错,葱郁幽静的碧林,此刻化成一张吞噬大嘴,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若下次我们进险地,你能提前告知,我会更感激。”她在灵台中对昌化道。 昌化也很无奈:“小辈,我清醒一次很麻烦的,需要耗费不少灵力。” 和长央对话一次,便会耗去昌化省下来的大半灵力。 “你又不准我偷用你灵力。”昌化自认还是个有笔德的笔灵。 “关键时刻,我允许你用。” 昌化这才答应:“行。” “避开高树。”长央对白眉和平青云道,“这些地方容易藏有巨蟒。” 平青云扫视周围,只觉遍树都是蛇,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里有不高的树吗?” 白眉没吱声,格外沉默,连脚步都比往常要慢。 长央察觉异常,回身看向白眉:“你怎么了?” 白眉甩了甩头,正要回答,却直挺挺往前栽去。 长央掠去扶住她,这才见到白眉左肩已腐烂大块,呈紫黑色,分明是中毒迹象。 他们身上压根没有解毒丸。 长央只能封住白眉身上大穴,不让毒继续蔓延。 “它们要追上来了!”平青云催促,赶来扶住白眉另一边。 长央已经听见身后树叶沙沙声,她将白眉往平青云怀里推:“你带她走。” 平青云只能咬牙,揽住白眉,继续埋头往北冲去。 五丈长的褐皮树蟒在林间穿梭追来,逼近长央,张开血盆大口,她甚至闻到那股妖兽独有的腥臭味。 长央头也不回,浑厚灵力自腕中灌入剑身,随后一剑扫去,金色剑气荡开,沿着成年褐皮树蟒张大的嘴巴旋撞割去,足足切进了三尺。 “嘶——” 成年褐皮树蟒痛苦地卷尾,连根掀起一棵树干,掷向长央,拦住她的路。 长央转身,剑尖划过枯叶泥地,冲向这条成年褐皮树蟒,遽然出手斩去,侧身躲过它张口喷来的毒液。 一人一蟒缠斗。 对战蛇蟒,长央并不陌生,当初在存真秘境中,也曾对付过三头蛇,只是这褐皮树蟒灵活异常,周围林树皆是它的助力。 数次,那成年褐皮树蟒蛇尾一甩,砸中树干,明明只是普通落叶,却飞溅而来。 长央不察,被枯叶划破脸颊,连带左手背也被拉出一道伤口,鲜血汹涌而出。 成年褐皮树蟒趁势甩向长央,尾巴自上而下砸去,将她撞飞数丈远。 长央捂住腹部,像是被重伤,无法行动。 树蟒高高弓起蛇身,几乎遮住这片日光,它吐出蛇信,张口尖齿便喷出毒液,就要腐蚀地上的人。 长央倏地起身,躲开毒液雨,抓住它喷出毒液的短暂迟钝时机,兔起鹘落之间,转掠到成年褐皮树蟒身后,双手握剑,深深刺向树蟒,自七寸处一路往下切去。 树蟒浑身一僵,随后疯狂摇晃身体,试图将长央甩下,却无济于事。 从狂嘶到奄奄一息,最后轰隆倒地。 长央抬手抹去脸上溅到的血,抽出剑,又在成年树蟒体内翻找到一枚金丹,随手擦了擦,扔进储物袋中。 整个鬼瘴林莫名散发一股躁动的气息,长央侧脸,耳间听得一片沙沙树叶作响,似南风吹来,但她无端预感林中所有褐皮树蟒都在往北游来。 长央不再犹豫,跃过横挡在前的树干,继续朝北奔去。 平青云扛着昏迷的白眉一路狂奔,一边担心长央安危,忍不住回头去看,一边又要避开高树,生怕碰到巨蟒,整个人散发着焦躁不安。 “师父,徒弟不孝,要死在初次考核里了。” 他口中不停念叨。 “省点力气,快死了再说。” 平青云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转头一看,顿时大喜:“长央!你没事?” “继续跑。”长央望着北方,远处日光明亮,她隐隐能看到林中出口。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奔跑,许久后,树荫渐疏,前方大亮。 “我们终于能出……去了……”待看清前方状况,平青云兴奋的声音逐渐变低,到最后哑然无言。 他们确实到了蛇瘴林的出口,只要再走两里路就能出去。 然而出口处却生有两棵参天古木,一雄一雌褐皮树蟒缠绕其上,缓缓游走,两对猩红蛇眼紧紧盯着他们。 比起之前那头追赶他们的成年褐皮树蟒,竟还要大上数倍。 “它们境界远在你我之上。”平青云明显能感受到这两条树蟒的不同,光是那股威压传来,便足以让人胆怯。 “只要动作够快,未尝不能冲出去。”长央紧盯着出口,“你带着白眉往东绕过去,我拖住它们一会。” “但……”平青云甚至觉得这两条妖蟒至少有元婴初期的威压,境界差太多了。 “你有法宝?”长央问他。 平青云一愣,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张疾行符:“我只有这个。” “我还有一张储灵符。”长央道,“可抵元婴全力一击。” 师父给了她两张,之前在北斗阁前与唐杰一战,她用掉了一张。 “走。”长央用力推了平青云一把。 “你收着。”平青云将疾行符塞给长央,这才扛着昏迷的白眉往东跑了。 他们一动,参天古木上那两条褐皮树蟒同时游动,不过眨眼间,便冲了下来。 如此巨蟒游动,参天古木上的枝丫却连晃都未晃一下。 长央原本打算吸引两条树蟒注意,让平青云带着白眉离开,自己再寻机会逃出去。 但到底低估了守在出口的两条褐皮树蟒。 仅仅一个照面,她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游来的蟒尾击中,拦腰倒飞出去,甚至连储灵符都没来得及拿出。 这次,不是伪装。 长央倒地数次想撑剑起身,皆未能如愿。 那两双猩红蛇眼盯着她,不急不缓游来,封住她前后左右的逃路。 北面那条雌蟒张嘴便要将她吞食下去。 长央忍痛,灵府金丹强行运转,指间一张疾行符施展,同时拍向地面,借力起身跑向西边。 游到南面的另一条雄蟒尾部鳞片竖起,犹如一圈尖锐铁甲,兀然甩向长央。 只要砸下来,即便她不被刺穿全身,也要被粗壮庞大蛇尾压成肉泥。 “小辈,用你的储灵符!” 长央不得已,只能将最后一张储灵符朝后扔去。 蛇尾铁鳞与储灵符相撞,发出轰隆炸响,雄蟒被震得倒退,尾巴断裂一截,嘶声震天,长央趁势又往西奔了一里。 只是短短片刻,她底牌悉数用尽,而那雌蟒毫发无伤,雄蟒仅断尾部。 长央望着北面出口,明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继续跑!”昌化在她灵台中喊。 长央却放慢脚步,甚至转过身,朝即将游走的雌蟒挥去一剑。 昌化震惊:“你疯了?” 被这一剑激怒,本该回北面的雌蟒又掉转头追向长央。 长央余光望着平青云的身影自东往北跑了出去,这才重新奔逃。 只是雌雄双蟒皆被她激怒,她一个金丹中期错过刚才的机会,又无底牌,哪里能逃得开。 少顷,长央便被雌蟒追上,蛇身卷起她,紧紧缠绕。 伴随着她每一次呼吸,蛇身缠绕就更紧一分。 长央硬撑起灵罩,也不过须臾便被生生绞碎。 再撑,再碎。 直到灵力消耗无几。 “咔嚓——咯吱——” 长央能清晰听见自己肋骨断裂,内脏挤压的声音。 她被缠绕挤压得双目通红,似乎只要再过片刻,就会被巨蟒万顷之力压碎。 昌化急了,再这么下去,这小辈真要死了。 “小辈,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如何写‘杀’字?” 长央缓了许久,才在昏沉的灵台中回她:“……记得。” “好好,你拿出青竹玉笔,沾墨写杀。”昌化快速道,“记得以笔墨勾连天地灵气,执经纶意志。只要字成愿结,此字便可伤妖蟒!” 此刻,长央半边胸腔已然扁凹下去,她咬破舌尖,勉力清醒几分。 “你有没有墨?”昌化忽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除了笔中小世界,她似乎从来没见过长央在外用过笔墨。 长央嘴角无力勾了勾,又带出血沫,她在脑海中回她:“……有。” 昌化闻言松了一口气,却见长央艰难挣扎,右手去寻自己左手,指尖硬生生撕开左手手背原先被划伤的口子,温热血液汩汩流出。 长央又自腰间储物袋中,取出青竹玉笔,以血为墨,沾笔润之。 “你……”昌化一时失语。 长央将全身所剩无几的灵力灌入青竹玉笔当中。 “天地间灵气皆能为笔修所用。”昌化提醒道,“只要你能以经纶意志引动。” 原本笔修需炼出一颗经纶心,才能化假成真,以字结愿,偏偏这小辈连字都写不好,更不用提有经纶心。 昌化也不知能不能成功,生死关头只能让她一博。 长央闭目回想起的却不是昌化写字的姿势,而是她跪在合欢宗山门前,求红缨散人收下自己的那天。 她想要修道,想要再无人可欺,想要……很多。 昌化察觉到四周灵气流动的方向变了,开始往长央手中青竹玉笔涌来。 她顿时松了口气,端坐在笔中世界的竹桌前持笔,只待长央动笔,将意志传来,即便微弱,只要再由她扩大,就能威力增倍。 周围灵气鼓动,长央执血墨竹笔,艰难动腕,在不断缩紧的雌蟒身上缓缓写下“杀”字。 第一笔落墨,昌化身体蓦然一僵,她感受到的不是所谓经纶意志,而是针对雌蟒浓厚的杀意。 撇、点、横、竖钩、撇、点…… 每一笔落下,杀意愈重,到最后一笔近乎浓重到了实质。 滔天杀意涌来。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