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妾》
1. 进府
“听说昌河之战,宣平侯与世子皆战死沙场!”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一下子涌上来。
这醉生楼乃是上京城极好的妓院,通常出入的男子也是非富即贵。这里除了是花天酒地最好的去处外,也是男子们闲谈政事,打听消息最好的场所。
丝竹之音与杯盏交错声交织在一起,有人诧异道:“此话当真?那宣平侯可是从未有过败绩,世子更是有小诸葛之称,怎会丢了性命?”
“我骗你作甚!这消息还是我从宫里得知,绝非虚假传闻。”
闲谈之间,有眼尖的几个人发现了说话的正是沈昊,皇后母家的庶长子。
“我听说还是青州霍铭将军出手,才得以击退敌军。”
“对对对,听闻雍州十万大军几乎覆灭,雍州城差点失守,圣上气得一病不起,连下两道圣旨羁押雍州剩余将领回京审问。”这里有不少人是官家子弟,多多少少能听到一些风声,闻人提起此事,来了兴致,也跟着闲谈起来。
其中又有人跟着附和,“宣平侯府萧家遭此劫难,恐怕也不复往昔了。”
“萧家后继无人了。”
“不是还有宣平侯幼子萧时予吗?传闻他颇得圣上太后赏识,若是上进些以后也能撑起侯府的。”
沈昊不屑的笑了,“一个从小养在深宫后院的质子,大字不识几个哪懂什么带兵打仗?如今各大世家新秀崭露头角,能有他什么事?”
顿时引起周围一片唏嘘,这话说的不假。
传闻萧时予不思进取,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来学堂一次,他不是带着随从去城郊踏雪看花,就是躲在寝宫里睡觉,有一次先生实在是恼了,他将此事禀报给太后,回来的路上莫名被泼了一身潲水,先生恼羞成怒,自此放话萧时予与他再无关系。
后来太后为他寻来十几位博学多识的名士,无一例外地都被气走了。
他们的托辞出奇的相似——
萧三公子顽劣,恕在下难以教导。
萧时予草包的名声就此在上京城世家子弟中传开了。
只是可惜雍州宣平侯是平定西北的大功臣,驻守边疆二十年,满门荣耀,也算是就此落魄了。
天子脚下,闭口藏舌,众人只敢在背后议论这种小道消息。
雍州城外十里处有一个李庄镇。
镇上温家的小女出嫁的这日,庭院里冷冷清清,无一人来观礼,温家大门紧闭,连鞭炮声都不曾响过,像是故意不让人知晓。
春日里的风不带一丝暖意,冷冷地吹在人脸上,像刀割一样。
侯府里来的几个嬷嬷冷眼旁观着温韫哭着与爹娘告别,少顷,一位身着碎花绿袄的嬷嬷等得不耐烦了,一把扔掉手里的瓜子,皱着眉头上前。
“侧夫人该上花轿了,误了吉时,徐夫人怪罪下来你我都承担不起。”
话音方落,她发现温韫泪痕半干,眼角的妆都哭花了。
嬷嬷“啧”了一声,抽出手帕在温韫脸上胡乱的擦拭,翻着白眼道:“新妇入门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温母连连道不是,温父咬了咬牙,转头不忍再看,温韫就这样被侯府的人盖上盖头,催促着上轿。
天微亮,她就被抬出了温家。
黄昏时刻,花轿被人顺着小路抬进了侯府侧门。
落轿时,温韫被人搀扶着下来。
前方突然响起一道老妇人的声音,声音颇为严肃:“侧夫人从现在起就是我侯府的人了,按我侯府规矩该由老身扶侧夫人进新房,翠喜姑娘且退到一边去吧。”
翠喜是温韫的陪嫁丫鬟,她明白侯府的规矩,看了眼自家小姐,却又不敢轻易松手。
温韫盖着盖头,看不清着此人的模样,听这语气像是管事的嬷嬷,自己初来乍到,也不好反驳,“一切听从嬷嬷的安排。”
翠喜这才将自家小姐的手放在向自己走来的嬷嬷手上,看到对方抓牢以后,才退至一边。
萧府庭院深深,一路上七拐八拐走了许久,温韫后背上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汗,才听到身边的嬷嬷说到了。
雕花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温韫被人带着进去,安排坐在床榻上,随后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轻轻掩上房门。
温韫安安静静地坐着,身上绯红色嫁衣似乎要与垂下的床幔融为一体。
静谧的庭院里突然响起急促的铃铛声,温韫心起好奇,趁着屋内没人,悄悄撩起盖头向窗棂外看去。
只见窗棂外出现大片的明黄色,火势疯长,仿佛要吞噬黑暗,照亮了整个院子。
温韫看了好一会儿,她强压心底的好奇心,放下盖头,规规矩矩地坐着。
片刻之后,门被推开了。
温韫的心一下被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听声音进来的不止一个人,有好几个人。
“来几个人把她按着!”
温韫还来不及反应,几人不分青红皂白上前按住手脚,她的双腿被绑在椅子腿上。温韫惊呼一声,霎那间就被人堵住了嘴,挣扎中盖头掉落,露出娇艳如花的面容,她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几步开外,立着一位中年妇人,衣着华贵,只是面容有些憔悴,此人应该就是侯府徐夫人徐锦了。
出嫁前,阿娘曾说徐夫人是南安王独女,一次战乱中,南安王夫妇为救圣上而死,后来圣上登基收徐夫人为义妹,还让她以公主的规格出嫁。
徐夫人身份尊贵,在侯府万万不能顶撞她。
温韫心里恐惧不已,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让她不满。
“这便是温家女?”徐锦语气冷淡,还带着些打量的目光。
“回夫人的话,便是她了。”
回话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家奴,温韫听出了她的声音,是领自己进门的嬷嬷。
徐锦道:“生得如花朵一般,多好的一个姑娘,只愿侯爷在天上看着,不要怪我。”
温韫与徐锦四目相对,这人浑身散发出的冷漠疏离,让她心底一沉,开始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奈何她细胳膊细腿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门外走进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身穿蓝色道袍,两撇小胡子,凤目疏眉,一个活脱脱地道士装扮。
老道士慢悠悠地走到徐锦身旁停下,恭恭敬敬地行礼。
徐锦移开视线,问他,“老道士,我问你,这方法真能救我儿?”
“贫道有七成把握,且让我试一试吧。”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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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斜眼瞅了温韫一眼。
温韫被那一眼瞅的后背发凉。
徐锦不再说话,算是默许了。
老道士得令后渐渐靠近,温韫害怕地往后退,可她被人按的死死的,已经无路可退了。
老道士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小的匕首,泛着寒光,让人不敢轻举妄动,“姑娘放心,贫道不会伤你性命,只需借你几滴血来画符,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一位奴仆用力掰开她的手掌,老道士用匕首划破了她的掌心,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流出,被人用壶接住。
掌心传来的疼痛刺激着薄弱的身体,温韫睁大眼睛,带着恐惧看着这道士,老道士只是冷漠的与她对视一眼,便转过头。
眼见壶中血液将满,老道士终于停手,将壶放在手中掂量几下,觉得差不多了,对徐锦说:“夫人,可以开始了。”
徐锦斜眼看了温韫与老道士一眼,语气不善,“三日为期,要是胆敢骗我,你们就等着陪葬吧!”
陪葬!!!
温韫心里涌起一阵惊骇,高门大户杀死人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烛火跳动,她忽然想到那些驱鬼逐邪的画本子,里面有不少以少女之血一命换一命的桥段。
良久,温韫摇了摇头,摒弃了这个想法,这也太玄乎了。
屋内的人不知何时离开的,温韫独自坐在床沿,虽然伤口已经上过药,被大夫包扎过,但她还是觉得手掌疼痛丝毫没减。
入府前她便想过,无论以后日子有多艰难,为了兄长的前途她都要咬牙坚持,现在箫府的种种行为,她忽然有一种想要逃跑的想法。
可她被一众人关在屋内,门楣与窗棂都被封得死死的,庭院里还有人把守着,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无奈之下,她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慢慢地,思绪开始淡去,她感觉自己有些支撑不住了,下一刻就要倒下昏睡过去。
夜色过浓,月圆之夜来临。
昏昏沉沉之间温韫察觉有人将她的胳膊架在肩膀上往外走,她浑身酥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温韫微微抬头看这几人的装扮,她们大抵是府里的女婢,只是这是要带自己去哪里?
女婢们纷纷低垂着头,有条不紊地往前走。
凉风袭过长廊,将长廊上挂着的火红的灯笼吹得摇摇欲坠。
穿过廊亭水榭,就在温韫以为还有一段路程时,女婢们突然在一扇门前停下,将她带进去,规规矩矩地将温韫安置在床榻上躺下,随后就出去关上了门。
屋内红烛跳动,纱幔低垂,淡淡的檀香充斥在鼻尖,放眼望去是满眼的朱砂红。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符纸,上面的字似乎是用血写上去的。
温韫猜测大抵是用的自己的血。
她费力的转头,发觉自己身边躺着一位男子。
这人身着艳丽的红边金绣喜袍,一头黑色的茂密长发被金冠高高挽起,只是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他安安静静地躺着,狭长的睫毛盖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看着年岁不大。
这人应该就是要与自己成亲的侯府三公子,萧时予。
温韫闭了闭眼,她竟成了萧时予的冲喜侍妾。
2. 初见
温韫犹豫片刻,她小心翼翼地抬手去试探他的鼻息,下一刻,她脸色骤变,快要叫出声的时候,才感受到了这若有若无的气息。
温韫松了一口气。
忽然心中一惊,萧时予若是真没醒过来,自己不会真的要陪葬吧?!
温韫小声嘀咕着——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啊!我不想当寡妇,更不想给你陪葬。
屋外传来说话的声音,温韫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闭上眼睛,佯装睡觉的模样。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门被推开,脚步声慢慢靠近,在床榻边停下。
老道士看着床榻上的这一对孩子,郎才女貌,心里觉得格外满意。
他从胸口掏出一个精致的碧色荷包,上面绣着两只大雁,荷包打开,里面是一颗黑色的药丸。他拿出药丸,俯身喂榻上的男子服下。
温韫察觉有人的衣袍从自己身上拂过,身旁的头被抬起,片刻之后又被轻轻放下,随后身上衣袍的触动也消失了。
老道士将荷包放回胸口,却不着急离离开,慢悠悠地说着:“贫道受人所托,虽是骗了人,也算是帮了你,功过相抵,下次再见可别记恨贫道。”
温韫听着老道士的话,陷入了沉思。这老道士骗了谁?
只是不待温韫多想,老道士突然大手一挥,袖袍里的白色香粉尽数飞出,她很快就没了知觉。
屋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仿佛要将天空撕开一道裂缝。庭院中的海棠花被雨水拍落在泥土里,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庭院中的下人匆匆跑到屋檐下避雨,几个人站成一排,其中一个女婢回头看了一眼窗户,道:“也不知少爷何时能醒。”
岁数大些的嬷嬷斜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警告。
女婢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还是乖乖闭上了嘴巴。
温韫是被冷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觉眼前有一人影,意识缓缓回笼。
窗外忽现一道白光,她看清了这人的模样,雷声紧随其后,震耳欲聋。
萧时予不知何时醒过来的,他撑着身子,就这么平静地看着温韫,眼底毫无波澜,周遭的气息却莫名地阴沉而威压。
温韫心底一惊,强压着慌张朝他一笑:“主君醒了。”
“谁派你来的?”
他说的第一句话,冷漠又疏离。
温韫的笑容僵住。
“你背后之人是谁?”
第二句话毕,他眼眸中血色一点点加深,似乎带着满满的恨意。
温韫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无辜地摇头,“妾身是主君刚进门的侧夫人。”
屋内响起他低低的笑声,冷意十足。
温韫正觉奇怪,下一刻萧时予双手死死的掐住她的脖颈,即使是在病中,萧时予的力气也大得惊人,温韫一时挣扎不开。
温韫面色惨白,呼吸间断而艰难,耳鸣声嗡嗡作响,她双手抓住他的手臂,眼角因疼痛流出泪水。
萧时予俯视着她,冷眼瞧着她如死鱼一般挣扎。
就在她心生绝望之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紧接着屋内亮起了烛光。
窒息感骤然消失,萧时予松开了手,温韫拍了拍胸口,大口喘息着,他如大梦初醒般回神,愣愣地朝门口看去。
女婢惊喜道:“少爷醒了!”
温韫好不容易喘过气,一转头眼前一片黑,原来是萧时予将被褥扔在她身上,她从头到脚被捂的严严实实的。
耳边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声响,随后又是一群人涌进屋子,整个院子霎那间灯火通明,许是方才被掐得太狠,温韫整个人晕乎乎的,一时竟晕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时已是好几日后了。
这被褥盖着又软又热乎,上面的花纹还是用金线绣上去的,她十几年来都不曾用过这般好的被褥,一时竟舍不得起来。
温韫偏头一转,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
她猛然清醒过来,起身坐起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语气里是满满的戒备。
萧时予身上的喜服已经换下,他身着一身金丝黑袍站在不远处,脸色也比之前好上不少。
比起之前他毫无生气地躺在身边,此时的他站在那里对温韫的冲击力更大。
少年有些消瘦,光亮下清隽身影卓然而立,如松如竹。
温韫忽然想起萧时予一醒,自己便不用陪葬了。
这么一想,心里便轻松了不少。
萧时予平静地看着温韫,深邃漆黑的眸中不带一丝情绪。
“出去。”
“你占的是我的床。”
昏睡了这么久,大脑有些迟钝,她慢吞吞地掀开被褥站起来,就杵在那里不动了,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该就这么离开。
萧时予见这人并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图,心底有些烦躁,他没那个耐心看她犯蠢。
“还不走?”
温韫嘴唇微动,要说的话嘎然而止,她瞧见男人一步一步走过来。
温韫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萧时予在她面前停下,他微微弯着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温韫。
温韫手指不自觉地握紧,她喉咙忽地有些干涩,“做什么?”
萧时予嘴角一扯,露出一个恶劣的微笑。
温韫心底暗叫不好,转过身子一只腿向外伸去,想要逃走。
萧时予快她一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天旋地转之间,温韫被重重地推倒在床上,她慌乱地挣扎着:“等一下,我——”
话还没说完,眼前忽地一黑,萧时予将锦被笼在她身上。
温韫睁大了眼睛,内心惴惴不安,紧接着她身体一空,温韫觉得自己的腰好似被人提来了。
萧时予步伐很快,一把将人丢出了屋子。
温韫重重地摔在地上,引起院中女婢一阵惊呼。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那是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温韫等到疼痛劲过去了,才缓缓掀开头顶的锦被,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下一刻抬头见到院中不少女婢正看着自自己,温韫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来,目光不安地四处游走,环顾一圈,没有一人是自己认识的。
这些女婢是徐锦新挑的,专门送来东屋伺候,她们站在离温韫几尺远的地方,无一人上前。
女婢小声议论道:“她是谁啊?怎么被公子从屋内扔出来?”
身旁的几个女婢摇头,“不过她身上怎么穿着喜服?最近没听说府上有喜事啊?”
其中有人道:“这服饰像是妾室所穿。”
温韫在一声声议论中,强撑起一个笑容,朝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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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道:“敢问各位认不认识一个叫翠喜的姑娘?”
院中终于安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答话。
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温韫转头就瞧见一位颇有威严的嬷嬷走进来,身旁还跟跟着几位女婢。
看这样子,她像是管事的。
待到那人走近,温韫这才认出来这是那日徐夫人身边的嬷嬷,大抵是徐夫人的心腹。
冯嬷嬷看了一眼众人身后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她收回目光来到温韫身边,对着院中一群女婢道:“看什么!手里的活都忙完了吗?”
话音刚落,女婢们纷纷低垂着头离开。
冯嬷嬷转过头,换上笑脸对温韫道:“老身姓冯,是西屋的管事,我先带侧夫人回房吧。”
温韫盯着她,一时没说话。
冯嬷嬷看出了温韫心中所想,连忙道:“侧夫人莫怪,三公子在昌河之战受了伤,徐夫人寻遍名医都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她笑了笑,接着道:“侧夫人快随我来,您梳洗一番后,还要去给徐夫夫人请安,徐夫人见过你才能给温先生答复,温先生在上京城可一直等着呢。”
温韫的背脊顿时一僵。
她的兄长过些时日便要参加春闱,之后能不能留在上京城做官,全得仰仗侯府的势力。
人一旦被抓住了软肋就有了弱点,温韫只好随着冯嬷嬷走出去。
穿过一道小径,她们来到了东屋的偏院,虽说是偏院,看起来跟整个温府差不多大。
院中几丛修竹,随风婆娑,飒然作响。
门楣半掩,屋内的人儿正来回踱步,温韫一眼就认出那是翠喜。
冯嬷嬷止住脚步,她对温韫道:“侧夫人快进去吧。”
温韫上前推开房门,嘎吱的声响引起了翠喜的注意,翠喜见到温韫后,脸上又惊又喜,她跑过来紧紧地抱住温韫。
翠喜急着道:“小姐,你消失三天了,都快把我吓死了。”
温韫顿了顿,自己昏迷了这么久?
翠喜倏地睁大眼睛,目光忽然落在温韫受伤的手上,她惊呼道:“小姐,你怎么受伤了?!”
手上的纱布有些松散,有些地方已经翘起卷边,大约是这三日没人给她换药的缘故。
翠喜急忙从箱子里翻出药膏,给温韫涂上,重新将手上的伤口包扎好,又去院里唤来女婢送来热菜热饭。
才三日,翠喜与她们已经十分熟稔。
饭菜送来后,温韫一边用膳一边将那日发生的事全都说给了翠喜听,翠喜全程大气不敢出,脸上又惊又怕。
半响,翠喜压下心底的惊慌,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宣平侯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守孝期间,娶妻纳妾乃是大罪,老爷为了少爷的前程,怎能不顾小姐的安危,此事若是败露……”
温韫抬眸,语气少有的坚定,“不会的,只要爹娘与徐夫人不说就没人知晓。”
温韫并不傻,她心里很清楚,萧府尚在孝期,自然不敢叫外人知道,院里的那些女婢见她身着喜服很是诧异的模样,想来也是不知情的,可见徐夫人做事之谨慎。
若不是徐夫人救子心切,冒天下之大不韪,她温家也无缘攀附侯府。
温韫定了定心神,放下手里的碗筷,道:“翠喜,替我沐浴更衣吧,不可耽误了去西屋请安的时辰。”
3. 学堂
温韫出门时瞧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人,那人她似乎在何处见过。
女婢恭恭敬敬向温韫行礼,并说自己在此恭候着,带着侧夫人前去给徐夫人请安。
温韫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冯嬷嬷身边见过这丫头。
走在府邸小径时,温韫察觉到府里不少女婢都在偷偷打量她。
温韫扫视一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径直向西屋走去。
西屋四方宽大,处处透露着精致典雅,温韫踏进屋内时,一眼便瞧见了坐在侧方的萧时予。
温韫没想到他居然也在。
现下已入春,他还披着墨色的薄绒氅,衬得整个人肤色雪白。
此时的他微微皱着眉头,似乎不大高兴。
徐锦端坐于主位,温韫进屋后,一双眼睛落在温韫身身上,上下打量她,神色难辨喜怒。
这一刻,温韫发觉这对母子挺相似的,一样的冷漠疏离。
她低着头上前,双膝跪下,身子伏地,向徐锦行大礼,“妾身温氏叩婆母安。”
徐锦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小抿一口,随后将茶杯放回桌面,却并未着急让她起身。
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响。
徐锦端起侯府夫人的架子,半响才说教着:“虽说我们家是为给老三冲喜才买你回来,好在你也算中用,你既进了门,就是我萧家的人了,一应规矩,想必出嫁前也学过,伺候丈夫,服侍公婆,生儿育女都是你的分内之事,不可懈怠。”
温韫跪在地上,低眉顺眼,俨然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妾身明白。”
徐锦颔首,“你明白就好。”
接着冯嬷嬷走过来,手里还端着漆盘,待到走近了,温韫才看清里面放了一根长生缕,与普通的样式不同,那根长生缕上还有一颗珠圆玉润的红珠,做工很是精致。
冯嬷嬷道:“这是夫人特意从求大师那里来的长生缕,乃是上好的天蚕丝所制,听说保平安很是灵验,侧夫人与公子各一根,夫人的心意,还请侧夫人收下。”
温韫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果然看到萧时予手腕处也有一根,不过他那是根黑色的,那颗珠子也是黑色,与自己的这根显然是一对。
顷刻间,她好像明白萧时予不高兴的原因了。
徐锦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她的要求温韫自然不敢拒绝,爹娘送她过来就是想要搭上侯府,为兄长以后的仕途铺路,即使此举会招来夫君的不喜,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收下。
好在萧时予从她进屋后都未瞧她一眼。
温韫双手拿起长生缕戴在手上,朝徐锦谢礼。
“起来坐着吧。”
温韫来到萧时予身边坐下,她刚坐下,便听到徐锦又问:“你可读过书?”
这种带点强势的语气很显然不是对身旁之人说的,温韫答道:“念过四书。”
徐锦点点头道:“我猜你是念过书的,你父兄都是读书人,你的学业也不会差。”
萧时予像是预感到自己母亲要说些什么,手里的茶杯碰到桌子时不经意间发出很重的声响。
徐锦充耳不闻,继续说:“既如此,过几日你陪着时予听课吧,时予身体还未痊愈,你在身旁也好照顾他。”
温韫满脸错愕,无意间看到萧时予转过头看向自己,两人对视一眼,萧时予此刻脸色阴沉,对她满是不屑。
温韫心底一凉,想不通萧时予对她的怨气为何如此之大。
徐锦默默地看着一切,随后问:“时予,你觉得如何?”
萧时予收回目光,神色恢复如初,道:“母亲安排便好。”
乍然一听,语气毫无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
徐锦满意地一笑,“时候不早了,我该去祠堂诵经了,你身子不好,让温氏扶着你回去歇息吧。”
两人从木椅上起身,向徐锦躬身道别。
徐锦颔首,朝里屋走去了。
萧时予转身离开,步伐很快,俨然没有要等温韫的样子。
温韫急急忙忙地追上去,伸出自己的手去扶他。
萧时予只觉得一股若有若无的鹅梨香飘来,紧接着胳膊处多了一双纤纤玉手。
他撩起眼皮看向身旁的人,目光中隐隐透露出不悦,“做什么?”
语气是明显的不耐烦。
温韫迎着他的目光,强装镇定:“婆母让我扶着主君回去。”
他闻言轻蔑地一笑,“你倒是听话。”
温韫讪讪地收回自己的双手。
接着头顶响起一道沉稳而缓慢的声音,“我不管你们温家打的什么主意,我对你不感兴趣,你以后少在我面前晃悠。”
说完,他转身离开。
温韫盯着那道背影,不知哪来的勇气促使她说出了心里话,“主君既然那么厌弃我,为何不直接向婆母说明,退了这门亲事。”
萧时予停住,转过头道:“你以为我不想?”
温韫此刻明白了,大抵是徐夫人不许,萧时予无可奈何,只能被迫接受她的存在。
她试探道:“如果我主动离开箫府,主君心里是否会痛快些?”
萧时予有些意外,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温韫朝着那人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风拂面,“怕是要让主君失望了,妾身得入高门,喜不自胜,又怎会离开箫府呢?”
得知自己被耍了,萧时予脸色难看至极,他咬了咬牙道:“有病。”
随后,拂袖而去。
温韫站在原地,小声嘀咕着:“走那么快,哪像是大病未愈的样子。”
这几日府上奴仆们茶余饭后总是会闲聊起新来的侧夫人。
传言这位妾室之前一直被养在乡下,近日才被接回府中。
侧夫人花容月貌,却并不得萧三公子宠爱,也不曾听闻她有何显贵家世,府中的下人贯会看人脸色,因此他们对这位主子的态度不冷不淡。
翠喜看出了这些人的怠慢,一肚子气却又没有办法,她只好拿些银两去讨好府上资深的嬷嬷,那些人见到钱时满脸含笑地收下,做事时却是各种推三阻四。
翠喜背地里没少骂这些人。
温韫笑了笑,她觉得当务之急是让萧时予对她不再那么抵触,这些倒是其次。
今日一早,徐夫人身边的女婢便来传话,说从今日起公子就要开始念书了,请侧夫人过去伺候。
温韫来了精神,换身素净的衣裳,稍微打扮一番便赶紧过去了。
温韫踏进书房时,环顾一周,并未见到任何人,正当她满腹疑惑时,身后传来一阵不着调的声音。
“这小兔崽子,今日又没来。”
温韫朝着声源处看去,屋外站着两人,身量矮些的是位身着黄衣的老者,腰间还挂着一酒壶,旁边是位身高腿长的年轻人。
老者叉着腰道:“你去同他说一声,他今日要是敢迟到我就把他藏在屋内的美酒尽数送人。”
看起来那年轻人对这老者很是敬重,向他行礼后赶紧去传话了。
老者冷哼一声,慢悠悠地踏进门。
他好似进门之后才发现了温韫的存在,将温韫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眼睛里透露出八卦的精光,“你就是萧时予新纳的妾吧!”
温韫耳根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认识我?”
老者大笑道:“如今雍州城谁不知道萧时予未娶妻先纳妾的事儿,还将你藏了这么久才接回府,我一见你便猜到了,模样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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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得不错,值得那小子做出这样的混账事。”
温韫面露窘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者随意找了椅子坐下,手指摩挲着腰带上的酒壶,似是不经意地问:“小丫头,你可认识我?”
温韫大抵能猜出他是萧时予的先生,可他满嘴油腔滑调,言行举止不像是为人师表的样子。
思索片刻,温韫老老实实地摇头。
他懒散地靠着椅背,嘴角一勾,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傲气,故意拖着长长的腔调,“我乃京州赵为公,出身于书香世家,苦读二十载,集百家之大成,若论才学当今鲜少有人能与我相提并论,我不仅教过宣平侯与世子,雍州不少的世家子弟也是我的学生。”
京州赵家是当今世上最负盛名的清流人家,读书好,人也板正,好似他们家中出了一个不爱读书的孩子就跟大逆不道一般,温韫从前没少听兄长提起赵家。
可……赵为公?温韫没听说过这号人,既是出身于赵家,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温韫赶紧恭维道:“先生学识渊博,世间罕见,晚辈失敬了。”
赵为公很是受用,脸上笑出了皱纹。
这样和谐的氛围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阵极快的步伐声由远及近,温韫与赵为公两人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异常暴躁的脸。
赵为公看笑了,故意挑衅着:“萧少爷,你真是叫我好等啊!”
萧时予骤然停住步子,站在庭院里,许是走得太快,身上的薄绒氅都有些歪斜,他气哄哄道:“不是说去学堂?还坐在那里做什么?”
那眼神像是要把椅子上的人给活剥了。
温韫心想,萧少爷对谁都是这般态度吗?不经意间回头,如此不尊师重道的话,赵为公不但没有半分怒气,嘴角竟还含着笑!
温韫面露疑惑,只见他慢悠悠地站起身,路过温韫身边时,他侧着身子,小声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他气性大,你以后可要好好管管他。”
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学堂就是北屋的那间院子,几年前宣平侯派人打扫干净腾出来,专门供这些世家子弟读书。
久而久之,就成了他们口中的学堂。
三人一起踏进了学堂的门槛,远远看去,学生们都已经到齐了。
这些人个个都是身着锦绣衣袍,玉带束腰,脚踩名贵皂靴,就差把有钱写脑门上了。
里面有一人正在东张西望,他远远的就看到了萧时予,立马起身跑了出来,温韫抬头,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他一下愣住了。
温韫察觉到不妙,因为她也在赵为公脸上看到过同样的表情。
果然,那人就震惊道:“时予兄,你听课怎么还把自己女人带过来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所有人都能听见。
紧接着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探出了头,纷纷向温韫看过来,脸上都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萧时予撩起眼皮,好似这才发现了温韫的存在,他简单地发出一声鼻音,“嗯。”
一行人激动地笑出声。
赵为公不知何时手中多了根戒尺,“啪”的一下打在了那人身上,那人疼得龇牙咧嘴,差点原地跳起来。
“薛怀川,罚你抄书十遍,五日后交我。”
众人见状立马缩回脑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萧时予原本还在看戏的眼睛不知怎地就瞟到温韫那里去了,注意到这人低着头还有红晕未褪的耳根,他微微皱眉。
不知为何,总觉得她这样子看起来笨头笨脑的。
温韫察觉到身旁的目光,她转头朝他露出微笑,那人直接白了她一眼。
温韫:……
4. 抄书
明窗净几,陈设精致,颇有悠然逸雅之风。学生朗朗读书声响起,惊走了停留在树上打盹的麻雀。
几声惊叫声中,鸟儿双双飞走。
温韫坐在萧时予书案旁,她侧目望去,这人正百无聊赖翻着书本,不过须臾,整本书就被他翻完了。
温韫心中想着翻这么快,读懂了吗?
传闻萧时予从小便不服管教,教书先生少说也气走了十几位,如今他来学堂依旧没有要读书的样子,却也安分守己地坐着。
萧时予像是早已察觉身旁的目光,将手里的书扔在书案上,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有事?”
徐锦让温韫在此伴读,自然也要辅佐他的功课。
温韫将自己翻开的那页举起来,用手指着书中某处,表示先生讲到此处了。
睁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亮亮的,显得更蠢了。
萧时予压根没有要听讲的意思,懒得理她,转过头时读书声恰好停了,赵为公坐在前面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根据萧时予从前所受的教训来看,这老头又要开始挑刺儿了。
他“啧”了一声。
于是,这位少爷又拿起了书案上的那本书,不耐烦地翻到了温韫方才指到的那处,皱着眉头盯着那段看不懂的诗句。
赵为公清了清嗓子,道:“春闱将近,虽说各位不入春闱,我欲出一题考一考在座的各位。”
他停顿片刻,接着道:“与今日书中所学无关。”
萧时予一听,更加笃定是冲自己来的,索性将手中的书一扔,书本落在书案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其余人闻言更加胆战心惊了,毕竟谁要是没答上来,那可是要抄盐铁论十遍!
整整十遍!三天三夜都抄不完。
与他们而言,还不如打一顿板子来得痛快。
雍州处于大齐边塞,常年与领国月氏人兵戎相见,这些世家子弟皆出身于武将世家,一身好本领,就是对这些文绉绉的诗词实在没兴致,奈何这位赵先生是出了名的严苛,众人纷纷低着头,生怕一抬头就被先生选中。
屋内安安静静的,悄无声息。
“如今的科举考试,徇私舞弊,乱象丛生,寒门子弟很难有出头之日,若你是主考官,当如何整顿?”
众人脸上一片迷茫。
忽地有人笑出了声,“这有何难?”
温韫转头看过去,那人坐在前排,穿得好生招摇,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十足。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温韫有些不明所以,紧接着便听到萧时予讥讽道:“丢人显眼的蠢货。”
原来他们不和。
赵为公问他:“苏再兴,你有何高见?”
苏再兴站起身,道:“学生以为先在考场抓几个人赶出考场,永不录用,以此杀鸡儆猴,剩余者自然不敢再犯。”
说完,他满是得意的神情。
赵为公听完沉默不语,好似不大满意,他环顾一周,最终将目光投向那道娇小玲珑的身影,“温氏,听闻你待字闺中便有咏絮之才的美名,对此,你有何见解?”
苏再兴脸色倏地一沉。
温韫一愣,随即推脱道:“妾身一介女流,怎敢妄论朝堂之事。”
赵为公不以为意,“无妨,你随意说说,我权当玩笑话听。”
温韫推脱不掉,只好在众人的注视下起身,朝赵为公行礼,道:“春闱专为朝廷选拔贤才而设,必是贤能者才能中榜,妾身以为考官公正无私,不徇私舞弊为首要,再则加强会院稽查,或许会好上不少。”
苏再兴轻哼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弄与讽刺,“你不入朝堂,公平公正谈何容易,这话说了与没说一般。”
温韫皱起眉头,忍不住反驳他,“居庙堂之高,理应尽职尽责,若连最简单的公平公正都无法做到,谈何为民为国。”
萧时予有些意外,平日里逆来顺受的小姑娘竟然敢跟雍州城有名的纨绔争执,还是这般无聊的问题。
想到此处,萧时予忍不住嘴角一勾,这个苏再兴最受不了别人反驳他,尤其还是个女人。
他撩起眼皮看过去,果然,苏再兴脸色铁青,心中愈发痛快了。
赵为公示意温韫坐下,他沉吟半响,看了眼心情不错的某人,问:“萧时予,你觉得呢?”
萧时予终于回神,他起身懒散道:“如今的科考现象都是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僚造成的,自然是该严厉惩治这些人,只是罢官免职也太轻了些。”
赵为公问:“那该如何?”
“自然是满门抄斩,于午门示众。”
一时间众人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薛怀川伸长脖子,对前面的萧时予道:“时予兄,这……不至于吧!只是私相授受,不用满门都杀了吧!”
萧时予正欲说什么,余光瞥见一本书向他砸来,他微微侧身,轻松躲过去,身后却响起一声惨叫。
萧时予转头,没想到正砸中薛怀川脑门。
他朝薛怀川笑了笑,不是有意的。
赵为公眉头鼓起来了,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许多,“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萧时予回过头,没由来的心中一震,他与赵老头相识一年了,还是头次见他这般怒不可遏,方才的话好似比他逃学更为严重。
“简直是荒唐!国有法度,除了圣上没有人能凌驾于大齐律法之上,是非对错自有大理寺审理,萧时予,你好大的胆子!你敢罔顾国法!”
萧时予沉默不语。
无意之间,温韫捕捉到了萧时予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流露的情绪,只是她还没看明白那究竟是何意,他眼底情绪消失不见了。
赵为公脸色铁青,“今日之事我会禀明徐夫人,你回去将大齐律法抄三十遍,没抄完之前不必来学堂了。”
不远处传来苏再兴的轻笑,嘲讽意味十足。
萧时予拂袖坐下去,神色自然,他竟不甚在意。
下学后,萧时予一晃就没了人影,温韫坐在书案前替他归置墨宝,忽然之间,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她压下心头的丝丝异样,转过头往声源处看去。
苏再兴整个人倒在桃树下,那身昂贵的衣袍沾满了泥土,他用手紧紧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腰,站起身子后,忍不住破口大骂:“萧时予,你这个狗东西!你给我等着!”
萧时予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大笑着,他随意地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姿态潇洒。
温韫心口止不住地起伏了一下。
徐锦知晓这件事后,发了好大一通火,直接将萧时予禁足在东屋,任何人不得靠近。
案桌上的鎏金兽首香炉飘出丝丝缕缕的淡青色烟雾,消散在空中,一股淡淡的幽香弥漫在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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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韫跪坐在徐锦跟前,大气都不敢出。
徐锦身穿一袭素衣,头发以木簪挽起,她阖上双眼坐在软塌上,手里捻着佛珠,嘴里念叨的是她听不懂的佛经。
温韫听府中的女婢闲谈提起徐夫人,言语之间满是惋惜,本是高门贵女,却幼年失去双亲,人到中年丈夫与长子双双战死,只留下一个不成器的小儿子。
徐夫人也是个可怜人。
温韫就这样一直在旁恭候着。
室外凉风咋起,吹的斑竹乱碰乱撞,室内幽香怡人,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过了许久,温韫听到外面的风停了。
徐锦睁开双眼,缓缓道:“知道为什么我传你过来吗?”
温韫不敢自作聪明,胡乱揣测婆母的心思,她老老实实道:“妾身不知。”
徐锦叹息般道:“时予从小养在太后身边,被宫里的人惯坏了,才养成这一身的坏毛病,功课也落下不少,一篇论语,他连半篇都背不出。”
说到此处,徐锦忽地有些头疼。
这已经比外头的传言好多了,温韫进萧府前打听了不少关于萧时予的传闻,都说萧时予是个草包,大字不识几个,吓得温韫以为自己要跟文盲共度一生了,如今看来,他至少还是识字的。
这让温韫心里好受不少。
温韫连忙说:“主君聪慧,若是用功读书不日必有所成。”
徐锦放下佛珠,“这孩子随性惯了,怎能愿意安心读书。”
温韫眸光微动,隐约明白了她的话外之音。
徐锦看了一眼温韫,见她从始至终垂着眼睛,动了动嘴唇,道:“今日时予受了罚,想必还在怨我呢,他大病初愈,晚些时候你去看看他吧。”
温韫应了下来。
回到偏院后,温韫简单地用了些晚膳,便让翠喜从自己的嫁妆里翻找出一个木匣子,里头装的是一支上好的毛笔。
翠喜知道侧夫人最喜欢这支笔了,这支笔是温酌少爷送给侧夫人的生辰礼物,小姐当时喜欢得紧,放在木匣子里装着一直舍不得用。
今日不知怎的又拿出来了。
翠喜小声问道:“侧夫人今日又找出这支笔,是想温少爷了吗?”
温酌离家三年,很少会给家中来信,那寥寥几封信,温韫闲下来就会拿出来看,日子久了,温韫都能背了,她从小就喜欢粘着温酌,兄妹俩关系极好。
温韫摇头,轻轻磨挲着笔,眼中尽是柔情,“我常用的那只笔有些秃了,用起来不大趁手,该换支新笔了。”
翠喜犹豫道:“奴婢去买支新的,这支笔……”
温韫心意已决,“一支笔而已,本就是用来写字的。”
明月清风,夜色如画。
温韫手提着灯笼,踏着石阶,一步一步往东屋主院走去。
门口的守卫见着温韫来了,纷纷躬身行礼,想来是徐锦吩咐过,他们默不作声地打开了门上的铁锁,轻轻推开门。
温韫跨过门槛,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庭院里万籁俱寂,微风拂过树梢的声音清晰可闻,走廊里的灯笼灭了大半,眼前的光景有些模糊。
灯笼光亮忽闪,余光中好似瞥见一抹黑影飘过。
温韫定住身子,仔细看去,那处空无一物,大抵是自己的错觉。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你来这里做什么?”
5. 遇刺
灯影摇曳,身前的地上投落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温韫缓缓转过头,借助灯笼的光亮,看清了眼前之人愈发阴沉的脸色。
萧时予眯起眼眸,嗓音低沉,“温韫,你似乎忘记了我说过的话。”
温韫当然没忘,若不是婆母让她来,她也不愿此时来触他霉头。
“妾身担心主君抄书疲乏,特送来一支好用的笔,主君歇一会儿后,可以接着抄。”
萧时予一愣,紧接着那双眼睛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温韫仿佛没瞧见一样,将手里的灯笼放在脚边,随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打开后是一支上好的狼毫。
萧时予随意瞥了一眼那支笔,笔是好笔,只可惜这样的好东西他从不缺,正欲开口,便见温韫弯起明亮的眼眸,冲他浅浅地笑。
少女的嗓音软软糯糯,“主君收下后,我便走。”
讥讽的话忽地从他口中说不出来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萧时予并未接过这笔,他双手抱着胸倚在长柱上,没好气道:“这书我一个字未抄,就算你拿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动笔的。”
温韫叹了口气,看来婆母早就知晓萧时予的秉性,今日才将人禁足,若此时又来逼着他抄书,怕是会伤了母子情分,因此这恶人只能由她来当了。
但她毕竟要与萧时予过一辈子,也不能真惹恼了他。
温韫忽然灵机一动,将木匣子合起来,放回袖中,随即故作姿态道:“可是我听婆母说主君抄不完,就不能踏出院门……”
萧时予不以为意,“就门口这几个人能拦住我?”
温韫笑了笑,道:“可婆母她已经将门口的守卫换成暗卫了。”
萧时予脸色僵住。
紧接着,温韫又道:“我方才进来时,发现他们都是红牌暗卫。”
这下萧时予有些站不住了。
他身为萧家人,自然明白红牌代表着什么,父亲位高权重,年轻时遭遇过不少次暗杀,母亲为了保护父亲的安危,背地里培养了不少暗卫,这些暗卫又分红牌与黑牌,红牌暗卫等级更高,且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最重要的是他们只听命于母亲。
如此一来,他就算长了双翅膀,也飞不出去。
温韫见状嘴角上扬。
半响,她察觉到眼前的人影动了动,萧时予支起身子,默不作声地走进了屋子。
温韫欲跟着萧时予进屋,脑中忽地闪过自己被扔出去的的画面,顿时停住了步子。
她站在门槛之外,一动不动。
萧时予察觉到身后的人没了动静,转过头随意一扫。
温韫有些茫然地抬头,没想到萧时予此时正看着她,两人猝不及防对视。
萧时予并未说什么,掀开珠帘往里走去了。
温韫再三犹豫,终于迈开了腿。
她轻轻掩上房门,撩开珠帘,发现萧时予翘着二郎腿,躺在床榻上,丝毫没有要抄书的意图。
温韫试探道:“主君不抄书吗?”
萧时予听了,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忽地笑了,“我要是不抄,你也不好跟母亲交代吧。”
温韫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这般聪明怎就不肯用功读书。
萧时予忽然起身走到温韫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压迫感十足。他高出温韫一个头,温韫不得不仰起脖子看他。
两人一高一矮,身量差距明显,萧时予满脸嫌弃,这丫头也太矮了。
他微微弯腰,语气竟是少有的轻佻:“不如你替我抄了吧。”
两人挨得有些近,温韫感受到这人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脸上,忽觉有些别扭,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后退几步。
这细小的举动一下就被萧时予察觉到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捏住温韫的脸蛋,力气十分大,毫不怜香惜玉。
萧时予轻笑一声:“不愿意?”
温韫下巴被捏得生疼,此时自然是不愿意的。
谁知,这人又道:“不让你白抄,你抄完十遍,我就告诉你一个温酌的消息。”
温韫心中一颤,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倏地看向睁大,流露出几分惊喜。
三十遍,便是三个消息。
萧时予知道她心动了,这才收回手,他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明知故问:“如何?”
温韫思忖片刻,犹豫道:“可你我字迹并不相同。”
“简单。”
萧时予起身来到书案前,展开一张洁白的宣纸,提笔蘸墨,再挥舞几下,纸上出现了几个大字。
他将这幅字递给温韫,淡淡道:“这就需要你模仿我的字迹了。”
温韫接过宣纸,待到她看清这上面的字后,脸上神情格外复杂。
字迹歪歪扭扭,潦草不堪,写得实在是太丑了。
温韫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好。”
从那以后,温韫每天起早贪黑抄写盐铁论,萧时予的字难看至极,起初模仿起来难度很大,好在温韫抄多了就顺手了。
温韫心想,全都归功于手中的这支上好狼毫。
连续几天下来,温韫总是抄着抄着就睡着了,她就让翠喜坐在旁边盯着她,只要看见她睡着了就狠狠地敲她。
翠喜满眼心疼,从来都不会叫醒温韫。
于是,第二天温韫醒来抄得更卖力了。
有一次,温韫正抄着书,手心传来一阵疼痛,她放下笔一看,原来是掌心处已经结痂的伤疤又裂开了,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掌滑落,一滴,两滴,滴在书案上。
好似没有痛觉般,简单地敷过药膏后,她又开始抄写了。
天未亮就起,夜半时分才睡。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温韫看着那么厚的一叠宣纸,松了一口气,她终于抄完了。
她立即叫来翠喜给她换了身衣裳,马不停蹄就往主院走去,也顾不得现在夜色黑沉,萧时予是否已经就寝。
门口的守卫比上次少了许多,或许是徐夫人心软了,有意放萧时予出去。他们认识温韫,见着她后,二话不说就将门打开了。
温韫踏进主院,这里依旧是黑沉沉的,这次来得急,忘了提灯笼,她只能靠着屋内微弱的烛光辨路。
虽说现下已入春,雍州的三月夜里还是很冷,这庭院已经有半月没有人打理了,现在萧条又荒凉,温韫觉得更冷了。
温韫不禁加快脚步,提起裙摆踏上台阶,正欲推门,谁知一股凌厉的风袭来,顿时将门吹开,幽光一闪,只见屋内一把利剑刺向温韫心口,她心中大惊,连连后退几步。
那人步子一顿,缓缓放下手中的剑。
茫然间,周遭的一切才缓缓聚焦,温韫望着眼前的人。
萧时予似乎没想到门外的人是她,愣了一下,随即问:“抄完了?”
温韫面色依旧带着惧意,“你这是做什么?”
萧时予环顾一周,“谁让你鬼鬼祟祟的,我以为进贼了。”
他侧着身子,让温韫进屋。
屋内十分暖和,好似置身于暖炉之中。
屋内烛火昏暗,没比外面亮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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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上次温韫来至少还有灯,这次与摸黑差不了多少,徐夫人不让人送蜡烛吗?
她面带疑惑:“主君怎么不点灯?”
萧时予将长剑放置在木桌上,淡淡道:“你睡觉不熄灯?”
温韫一顿,这才注意到萧时予穿着一身单薄的墨色长袍,忽然有些尴尬。
她缓慢地移动步子,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磕到桌角。
温韫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书案上,担心此事败露,自己也要跟着受罚,她便将抄完的宣纸放进食盒里,谁知,门口的守卫看都未看一眼,直接放她进来了。
她将这些宣纸取出来,一一放好,萧时予走过来,随意翻了几页,便不再看了,好似并不在意。
温韫看着他说:“我答应你的我已经做到了。”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萧时予于书案前坐下,迎着温韫的目光笑道:“别急,带你看场好戏。”
明明嘴角在笑,声音却冷得渗人。
温韫双眉紧蹙,有些不明所以。
两人都不说话了,四周静谧无比,只有偶尔从庭院里传来的鸟鸣声,温韫的心跳加速,仿佛在预知着什么未知的危险。
萧时予忽然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鹅梨香,好熟悉的味道,他一偏头就瞧见温韫不知何时坐到他身边了,还一脸的怂样。
萧时予歪着头看她,“这就怕了?”
温韫坐在又冷又硬的砖石地面上,老老实实点头,又忍不住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萧时予幽沉的眸色比这夜色还要寒凉,“你应该问有什么总有人要来找死。”
温韫心头一紧,赶紧地抱住自己,不再说话了。
烛光幽幽地亮着,这时他听到屋顶上一声微不可察的细响,随后嘴角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这时窗外飞进一只短箭,萧时予像是早已预料般,一把将温韫按在书案下,那只短箭直直的射在他们身后的柱子上,柱子四周立马出现细细的裂纹。
温韫惊恐地问:“有人来了吗?”
男人眸色愈深,“待在这里不要动。”
话音刚落,他飞身跃起,几只短箭擦身而过,再次射在温韫身后的柱子上。
温韫紧闭着双眼,蜷缩着身子躺在冰冷的地上,微微颤抖着。
渐渐地,屋内没声了。
又过了许久,庭院里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紧接着屋外开始变得吵闹起来。
温韫缓缓睁开双眼,发觉眼前变亮了不少。
她急急忙忙爬起来,像屋外冲去。
推开门,庭院里灯火通明,站满了暗卫,萧时予身穿一袭墨色长袍站在人群之中,光亮下清隽身影卓然而立。
温韫走进了才看见他们抓了五六个黑衣人。
萧时予冷冷地看着这群人,“谁派你们来的?”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几个人跪在地上,视死如归。
暗卫手起刀落,将最外边的那人头颅砍下,血溅当场。
其余人面色变了变,一人恶狠狠地盯着萧时予骂道:“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我们落入你手中,说与不说还能活着出去吗?”
萧时予冷笑一声,这倒是没说错,他随意地扫过另外几人。
忽然有人颤颤巍巍地指着温韫道:“是她。”
萧时予随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温韫站在人群之外,脸色苍白,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濡湿了鬓边的几缕头发,显然是害怕极了。
萧时予正欲开口,那道娇小的人儿忽然倒了下去。
6. 受罚
“此事若是败露,阿娘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温韫顿了顿,抱住舒婉,安慰道:“阿娘,没事的,萧府的嬷嬷说此事没人会知道。”
温婉气极了,“人家骗你的你也信!”
温文新坐在一旁,神情严肃,却是一言不发。
舒婉回过神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萧府危机四伏,再加上萧家三郎品行不端,不可托付终身,不如我们退了它,阿娘重新给您找个好人家。”
“不可。”温文新忽然开口道。
舒婉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她知道自家老爷相当看重这门亲事,但也不能不顾女儿的安危,她哽咽道:“侯爷与世子战死,萧府尚在孝期,况且他们家落败不似从前,老爷还要将韫儿往火坑里推吗?”
温文新抬起头,掠过舒婉看向自己的女儿,语重心长地说:“从前有萧世子在,萧时予不过是萧家放在圣上身边的质子,眼下不同了,他是宣平侯唯一的儿子,待到他袭爵后,他就是萧家的当家人。”
顷刻间,温韫明白了阿爹的言外之意,他是想要自己到萧时予身边,想尽办法获得恩宠。
舒婉蹙眉,她明白老爷的意思,但她也知道侯府的人善于心计,让温韫回去就是羊入虎口,于是坐到老爷的身边,还想继续劝劝他,“萧家买韫儿回去不过是听信了道士之言,她能解萧家三郎的一大劫,作为交换,他们已经答应春闱之后,让酌儿留在京城做官,老爷你又怎么能笃定日后萧家会一直帮衬我们家呢?”
温文新慢慢道:“那就让韫儿为萧家生下一个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们不会不帮我们的。”
此话一出,温韫浑身一震。
舒婉大惊失色,她紧紧抓住温文新的手,颤声道:“老爷,就算是为了酌儿的前程,也不能这般委屈韫儿啊!”
温文新拿开了舒婉的手,随后站起身来到温韫身前,用平淡的声音说:“我知这事是委屈你了,但你想想你的兄长,他四岁启蒙,早晚用功读书,不曾耽误一日,早些年家里穷租不起马车,大雪天他行走几十里,手脚都冻坏了也要去学堂,韫儿,你兄长那么疼你,你就当帮帮他。”
温韫脸上神色复杂,沉默不语。
温文新叹了口气,继续说:“几十年前温家也曾荣光过,只是当时你祖父言语不当得罪了权贵,被逼得辞官回乡,现今温家全部希望都在你兄长身上,你……”后面的话,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温韫幼时听过关于祖父的传言,寒窗苦读十年,只做官不到两年便回乡种田,温家就此落魄。
阿爹十七岁考上秀才,家中长辈以为他能有一番作为,谁知二十多年过去了阿爹还是个秀才,因此兄长从小被寄予厚望,他立誓考取功名,光耀温家门楣。
温韫忽地跪在地上,朝着温家夫妇磕头,随后直起身子说道:“爹娘养育我十余载,我无以为报,我知爹娘心系兄长前程,从一开始我就是自愿嫁进萧府的,愿以此来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
那一刻,温文新神色变得温柔,心中有一股暖流涌动,他扶起温韫,“好孩子,快起来。”
舒婉却是红了眼眶,转过身默默抹眼泪。
温韫看到阿娘哭了,她鼻子一酸,登时红了眼睛,慢慢地,爹娘消失不见,只剩下温韫独自一人站在原地。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温韫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的床幔是一片片鲜艳的红,如冬日里盛开的山茶花那般艳丽。
她缓缓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翠喜关切的神情,温韫冲她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在翠喜的搀扶下坐起来。
翠喜哽咽着说:“徐夫人今日派人过来了,让侧夫人醒了之后去西屋请安。”
温韫点点头,她早已经预料到了。
翠喜拉着温韫的手,开始哭起来,“徐夫人是不是听信了那些人的一派胡言,今日过来的女婢态度冷漠,与往日大不同,这该如何是好?”
温韫抬眸,忽然瞥见桌前的一株海棠花,雪白的花瓣在微风中高傲挺拔,竞相开放。
半响,温韫说:“不必担心,徐夫人还没糊涂到这种地步。”
其实温韫心里也没底,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她从踏进萧家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后路了。
温韫简单梳洗一番,就去了西屋。
她到时,徐锦去了祠堂诵经,还未归。
温韫想了想,准备去祠堂外等候,正欲转身时,就被从屋里出来的冯嬷嬷叫住了。
冯嬷嬷道:“夫人吩咐过了,侧夫人就在此等候吧。”
温韫不敢忤逆,回答:“是。”
冯嬷嬷离开后,温韫回头看翠喜,她的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温韫朝她露出一个笑容,让她别愁了,翠喜立马有了要哭的趋势。
温韫只好回头,自己真没有哄人的天分。
西屋四方宽大,处处透露着精致典雅,庭院中忙碌的女婢们路过温韫身边时,忍不住抬起头来打量她一番。
温韫装作视若无睹。
微风吹过,竹枝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竹叶随风飘落,在水中泛起点点涟漪。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温韫从天亮站到天黑,她之前一直很喜欢西屋的布局,现下一盏盏灯笼亮起来,院子里更好看了,只是她站到双腿都麻木了,也不见徐锦回来的身影。
天空忽地下起了雨,阳春三月,细雨蒙蒙。
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道雨。
庭院里的人不知何时都退下歇息了,只剩下温韫与翠喜两人。
昏黄的灯下,温韫眼前一片迷糊。
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脚步声由远及近,待到那人走近了,温韫才敢确定真的是萧时予。
不过这人小气得很,手中那么大一把油纸伞竟不帮她遮挡丝毫,就让她这么站着淋雨。
萧时予盯着她,嘴角轻扯了一下,像是嗤笑了声。
温韫知道自己的样子狼狈至极,低着头道:“你来做什么?”
萧时予浓眉一挑,“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温韫闻言抬起头,雨水打湿了那张细腻柔美的面容。
眼前这人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笼罩住,“我替你解了今日的困境,但你以后都得帮我抄书。”
温韫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拒绝了。
按照萧时予惹事生非的性子,那不得日日都要被罚抄书,抄一次就让她累得够呛,日日抄书她这只手还要不要了,况且萧时予上次答应的事还未兑现呢。
萧时予对此并不意外,扬唇一笑:“你不答应就得这么一直站着,我母亲可不是个心软的人。”随后,他话锋一转,无赖道:“母亲已经对你起了疑心,能救你的只有我。”
翠喜闻言脸色一变,她没想到主君性子这般顽劣,语气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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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轻佻,简直与平时判若两人。
她看了看自家主子,只见温韫双眉紧蹙,道:“婆母信了那几人的胡话?”
萧时予道:“萧家本来就树敌颇多,想杀我们的人不少,如今我又成了独苗,不管是不是胡话,母亲都不敢大意。”
翠喜有些担心地抓住了温韫。
温韫陷入了沉思,这话说得不假,婆母相继失去了丈夫与长子,变得草木皆兵,婆母为了救醒萧时予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又如何会在乎她这么一条无足轻重的小命,更何况她在萧家本就如履薄冰……
温韫问他:“你难道就不疑心我?”
萧时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你?我若是栽在了你手里,不如就此自刎。”
语气狂妄十足。
温韫低垂着头,她就多嘴问这一句。
萧时予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答不答应?”
两人僵持许久,温韫叹了口气,闭着眼点了点头。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萧时予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将油纸伞递给温韫,转身就往蒙蒙细雨中走去。
没走几步,角落里快步走来一个人高腿长的年轻人,那人将自己的伞递给萧时予。
他接过伞后,笑着对温韫道:“等我好消息。”
温韫和翠喜紧紧挨在一起,两人共撑一把伞,她忍不住抬眸往萧时予的方向看去。
他与那个年轻人一起离开了。
翠喜皱着眉头问:“侧夫人,主君性子这般轻佻能行吗?”
温韫摇头,一会儿后,又莫名地点头。
祠堂内一片幽静,散着淡淡的香火味,高台供奉着诸多牌位,蒲团之上的妇人已经在此跪了一天了。
萧时予来时,冯嬷嬷正急得在祠堂外来回走,瞧见萧时予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正欲说话,就见萧时予抬手向她示意,让她先退下。
冯嬷嬷点点头,退至一旁。
萧时予抬脚跨进祠堂,走到徐锦身后跪下。
“母亲。”
徐锦在此等候多时,她朝着众多牌位拜了三次才直起身子,缓缓说:“审问如何了?”
“这几人竟是个硬骨头,三十六道刑法都用完了,什么也没问出来。”
徐锦面色平淡,没有太大的起伏,“他们终究还是对你下手了。”
萧时予望着母亲的身影,一言不发。
徐锦叹了口气,“既然问不出什么,就将那些人处理了吧。”
萧时予收回目光,“是。”
徐锦望着这些牌位道:“这些人是追随你父亲多年的旧部,过来拜拜吧。”
说完,徐锦起身拿了三根香烛点燃,火光明灭,升起缕缕白烟。
萧时予看回去,无一人是他认识的,有些他只听过名字,有些他连名字都觉得陌生。他接过香烛,有些随意地拜了拜,然后插在香炉之中。
徐锦皱着眉头看着,却什么也没说。
转身离开之时,她忽然开口:“你与温韫如何了?”
萧时予回过头,语气有些别扭,“母亲不是一直希望我与她好好相处吗?隔三差五就把她往我身边带。”
徐锦带些探究的目光打量他,“她的兄长或许能为我们所用,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知道了。”
徐锦叹了口气,“戏也做足了,该让温韫回去了。”
7. 再回学堂
温韫站在油纸伞之下,远远地就看到了几人,她没想到萧时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徐夫人。
她上前躬身行礼,徐锦斜眼看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你这孩子心眼太实了,下雨了也不知道回去,明日生病了可怎么办?”
温韫低着头回答道:“婆母未吩咐,妾身不敢擅自离开。”
徐锦笑了笑,道:“今日也什么大事,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完,便往屋内走去。
温韫道:“是。”
萧时予扶着徐锦进屋,回头对上温韫的视线,温韫朝着他微微一笑,眼角弯弯的,虽未说只言片语,但他能感觉到她的谢意。
萧时予只是淡淡地扫她一眼便转过头了。
翌日,温韫坐在铜镜前梳妆,脸上抹了些许脂粉,仔细一看,镜中映出的人儿如花朵一般娇艳,翠喜从首饰盒子里挑出两支并蒂海棠步摇,插在她乌黑的发髻之中,仔细打扮一番后,整个人更加好看了。
翠喜看着镜中的人,问:“侧夫人今日似乎很高兴?”
温韫反问她,“今日有什么值得不高兴的事吗?”
翠喜想了一下,摇头。
萧时予被解了禁足,又要去学堂听课了,温韫自然也要跟着去伺候他。她简单用过早膳之后,就赶往主院。
这次没有门口的守卫,庭院里又变得热闹起来,女婢小厮来来往往忙活着,终于不再那么冷冰冰了。
屋顶瓦片被雨水冲刷透亮,比往日多了一层光泽。她看着紧闭的门楣,不由得眉头皱起,身旁的女婢低着头道:“少爷昨夜里睡得晚,现下还未起。”
“他昨夜里做什么去了?”温韫不解。
女婢摇头,“奴婢不知,少爷的事只有杨晨最清楚。”
这名字听着有些陌生,温韫下意识问:“他是谁?”
“他是少爷的贴身护卫,只听少爷的命令,连徐夫人都唤不动他。”
温韫抬眸看了一眼身前的女婢,“杨晨人呢?”
女婢面露尴尬,“奴婢不知。”
温韫深吸了一口气,时辰快来不及了,她“啪”的一下推门而入,撩开屋内的层层帷幔,一步一步走进去。
那女婢站在屋外登时睁大了双眼。
少爷最讨厌的事,一是扰他清梦,二是女子躺他床塌,侧夫人两件事都干了。
萧时予侧着身子躺着,金丝被褥将他整个身子捂得严严实实,整张脸都藏在被子里。
温韫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上前,蹲在床榻边,轻声喊着:“主君。”
见这人没反应,温韫小心翼翼拉开被褥,渐渐地露出了那张脸,萧时予毫无防备地睡着,心中莫名觉得他有一种人畜无害的乖巧。
她将被子往下拉,“主君?”
这人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温韫带着凉意的手指轻拍他的脸颊,“主君,你醒了吗?”
萧时予大抵是醒了,他眯起眼睛,惺忪睡眼望着眼前的人,意识逐渐清醒。
温韫的语调轻柔又温暖,“主君,该去读书了。”
萧时予有些烦躁地翻身,背对着温韫,闭着眼睛说了句:“滚出去,不然我会将你再扔出去一次。”
温韫有些无奈,只好道:“主君起来了,我就出去。”她停顿片刻,又道:“主君再不起来,赵先生又得发火了。”
萧时予:“……”
“赵先生说你屋子里的酒……”温韫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的人动了动,随后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萧时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掀开被褥,从一旁的置衣架上拿了身干净的衣服往浴房里走去了。
温韫望着他的背影低头一笑。
她起身走到门楣之处,发现女婢们早已在庭院里等候着,温韫朝她们示意,这些人低着头,有条不紊地端着一应梳洗用具鱼贯而入。
没过多久,萧时予就梳洗完毕了,摆着一张冷脸从屋里走出来。
两人一起走在去往学堂的小径上。
暮春时节,草长莺飞。淅淅沥沥的小雨自夜里停下来后,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春日里浓郁的芬芳气息。
温韫走在萧时予身后,忽然开口:“主君那日答应我的,还未兑现呢。”
萧时予想了一下,慢条斯理道:“我与温酌有过一面之缘。”
温韫一愣,紧接着心里有了隐隐的期待,她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了兄长了,不知他过得怎么样,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的消息。
她连忙上前几步,望着萧时予,眼角含笑地等待着他后面的话。
萧时予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淡淡地说:“你们兄妹两性子挺像,都是一样的死脑筋。”
温韫笑容褪去,心生不悦,忍不住反驳道:“你说我哥哥做什么?”
萧时予轻哼一声:“说不得?”
温韫担心真与萧时予争执起来,他会反悔,便不再执着这件事了,她追着萧时予问:“你说的三个消息,到底是什么?”
微风咋起,衣裙摆动,两人穿过一道长廊。
萧时予打了个哈欠,懒散道:“第一便是你兄长来京第一年便得到了吴聘大人的青睐,还住进了他的府邸。”
温韫惊喜道:“那这是好事啊!”
萧时予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接着又说:“他刚进应天书院就声名大噪,不懂得藏拙,引来不少世家公子的嫉妒,若不是吴聘大人爱惜人才,你哥哥早就被赶出书院了。”
“你哥哥的行事作风可是在上京城得罪了不少名贵。”
温韫背脊一僵,正欲开口,萧时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第三嘛,就是吴家大摆筵席,我受邀出席,在那日恰巧见到了温酌被沈家庶子刁难,我与他向来不合,出于与他作对的心理,我出手救下了你哥哥。”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温韫茫然抬头,犹豫了片刻,才轻声道:“多谢。”
耳边响起了一道低低的笑,萧时予并不领情,话里带着浅浅的嘲讽,“你哥哥当时也是要谢我,还说家里有个妹妹,可以送给我做妾。”
温韫登时睁大了眼睛。
她显然不信,“你胡说!我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萧时予轻声哂笑,眼里带着明晃晃的轻视与不屑,“那你知我当时如何回复他的?我说上京城巴结我的女子多了去,貌美又有才情,我又何须找一个乡野丫头。”
温韫一愣,她没想到萧时予的话如此直白,随即面上涨得通红,却又哑口无言。
萧时予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垂眸看她,神色居高临下,“不过我还是小瞧了温酌,他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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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何处打听到我母亲迷信鬼神之说,找来江湖术士诓骗我母亲,说你我命格相合,在我昏迷之际,还真让你进了我萧家的门。”
温韫羞愧难当,冲他大声道:“你骗人,我哥哥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远处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做怎样的事?”
两人皆是一顿。
谈话之间,两人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学堂门口,四周人来人往,萧时予朝着声源处看去,只见薛怀川站在几步开外,眼神中充满了困惑。
他笑着冲萧时予招手,“时予兄,好久不见啊!”
萧时予颔首,转头望向一边,没说话了。
薛怀川忽地转身,颇有涵养地朝温韫道:“温姨娘安好。”
温韫微微欠身,向他行礼。
薛怀川笑着揽着萧时予的肩进屋,留温韫独自一人在原地,他打趣道:“时予兄,难得见你这么准时到学堂,被你的爱妾叫起来的吧。”
萧时予白了他一眼,道:“大清早的吃酒了?说什么胡话呢。”
薛怀川冲他眨了眨眼,八卦道:“你快说说,你俩方才是不是吵架了?”
萧时予淡淡道:“没有。”
薛怀川笑了,“时予兄,你糊弄鬼呢,据我多年观察我爹娘的相处经验,你们方才绝对是吵架了。”
萧时予拍开他的手,自顾自往前走了,没再搭理他。
薛怀川看了看前面的萧时予,又回头看了眼缓缓走来的温韫,更加笃定这两人是吵架了。
没过多久,赵为公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瞧见萧时予这位大少爷竟按时到学堂了,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随后坐在木椅上,开始讲学。
学堂之上,温韫与萧时予一句话也没说,倒不是温韫故意不与他讲话,而是萧时予摆着一脸冷漠的神情,任谁也不想过去触霉头。
于是,两人就这样度过了一整天。
黄昏时分,终于下学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学堂,萧时予走在前头,温韫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跟在后头。
忽然有一个人拦住了温韫的去路,她抬眸,没想到这人竟是苏再兴。
苏再兴将温韫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随即似笑非笑道:“温姨娘,我家夫人听闻你文采斐然,很是喜欢你,不知温姨娘可否赏个脸,去苏府一坐。”
苏再兴年长其他人几岁,学堂里的学生之中也只有他娶了妻。
四周慢慢地聚拢了些许学生,这些人皆衣饰华丽,面露好奇之色,他们都是些半大的小子,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扎堆。
毕竟苏家与萧家是雍州城里数一数二的世家,这种热闹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的,早些年萧家处处压苏家一头,苏家惧怕宣平侯不敢造次,现下宣平侯死了,萧家最得意的接班人也死在了那场战场上,萧家今时不同往日,苏家自然又敢出来挑事了。
苏再兴朝萧时予扬了扬下巴,挑衅意味十足。
萧时予一脸平淡,站在人群之外,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苏再兴敢在萧府这般放肆,大抵是苏家接替了萧家的位置,开始掌管雍州城的军务。
温韫心知这人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低着头向这人微微欠身,“妾身不过一个乡野丫头,略识得几个字,哪里担得起文采斐然四个字,苏公子谬赞了。”
8. 苏夫人
墙头一树的桃花含苞待放,馥郁的香气弥漫在整个院子里,春日暖阳洒下来,到处都是一副欣欣向荣,花红柳绿的景象。
庭院之中站着些许少年,一眼望去,个个人高马大,很是赏心悦目。
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道男人的低沉嗓音,“这么说,温姨娘是不愿意了?”
温韫明知他是来挑事的,依旧轻声解释道:“并非不愿意,只是妾身才疏学浅,只怕到时会让令夫人失望。”
苏再兴不再理会她的话,对着站在那里的人说:“萧公子,不知可否借你美妾一用。”
他得意地笑了笑,声音突然提高了些,“在场的人都知道,我夫人是一个喜爱研究诗书的人,她偶然得知你家温姨娘才学颇高,望能与她一聚。”
萧时予站在那里,抬眸扫了一眼苏再兴,不为所动。
苏再兴眼珠一转,继续道:“我忘了,萧公子不爱读书,自然也不懂一个读书人爱才如渴的心情。”
萧时予终于有了点反应,对上温韫不安的目光,他面色从容道:“既如此,温氏就随苏公子去一趟吧。”
众人皆是满脸错愕,萧时予什么时候这般好说话了,关键是方才苏再兴还那般羞辱他。
萧时予走到温韫的身边,他伸手拨弄了一下温韫额前的碎发,“早些回来。”
温韫不想去,可当她对上那双决绝的眼睛时,顿时明白了,萧时予是故意的。
温韫感觉自己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股冷意扑面而来。难道他是想借此机会除掉自己?从此就少了一个麻烦。
苏再兴有些诧异,手指轻轻摩挲着扳指,半响才说道:“温姨娘,请吧。”
苏家的几个奴仆上前为温韫带路,温韫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跟着他们离开。
苏再兴说:“萧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将温姨娘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他故意加重了后面几个字。
萧时予回头睨他,略略一点头。
他站在原地,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周围的人不知何时都已经散去。
杨晨从角落里走出来,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公子,温姨娘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萧时予听了一笑,“你当真以为苏再兴这个蠢货有那个胆子?”
杨晨一脸一脸不解,“那他此举是何意?”
他环臂站定不动,微微眯了眯眼。
温韫坐在马车上惴惴不安,她双手握拳,满怀戒备地望着眼前的男人,让人意外的是苏再兴全程都没看她一眼,他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小憩。
这让温韫的小动作显得有些多余。
马车缓缓抵达。
苏再兴睁开眼睛,二话不说撩开车帘就下车,温韫紧随其后。
她抬头望去,大门口上方挂着朱红色的牌匾—苏府。
大门轻轻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老管家,他佝着身子向两人行礼,“少爷,夫人在前厅等着。”
苏再兴淡淡道:“知道了。”
管家转过身子,对温韫作出请的手势,“温姨娘,还请随我来。”
温韫跟着老管家进了屋,苏再兴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头,穿过几处长廊,远远的,她看到了一个身着青衫的女子坐在花梨木圆背椅上,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到温韫走近了,才看清这人的容貌,堪称是国色天香。
微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雪肤细腻如瓷,她听到了动静,微微抬眸,一双眼眸似春水潋滟,明艳动人。
温韫看得有些出神,待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赶忙欠身行礼,“见过苏夫人。”
她站起身,淡淡一笑,“温姨娘客气了,我叫霍君仪,你若是愿意,可以叫我一声霍姐姐。”
温韫心底的惊讶一掠而过,紧接着便露出笑容,“霍姐姐。”
霍君仪闻言,嘴角笑意愈浓。
她在闺阁之中便听说过霍萧两家结亲的美谈,霍家与萧家很多年前便是政敌,两家势不两立,一次宫宴中,萧家长子萧淮序救下了失足落水的霍君仪,不仅缓和了两家的矛盾,双方还给俩孩子定下了娃娃亲。
多年后,萧淮序随父征战,两人的婚事一拖再拖,霍君仪都等成大姑娘了,霍家老爷子还亲自去催婚,谁能想到,萧淮序战死在昌河,尸骨未寒,霍君仪转眼就嫁给了他人。
霍君仪抬眸,目光落在远处的那人的身上,“主君也回来了。”
苏再兴定定地看着她,半响才道:“夫人想必与温姨娘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霍君仪点头,“好。”
苏再兴正欲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夜里凉,你穿得太少了,叫院里女婢给你送两件衣服来。”
霍君仪面色一怔,“是。”
温韫将两人的微妙尽收眼底,随后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她没想到苏再兴真就这么走了,他把自己弄进苏府,难道不是想借此机会羞辱一番萧时予吗?
苏再兴走后,霍君仪拉着温韫往后院走去,假山堆砌而成,池塘中金鱼成群,长廊绕院而建,这院子颇有江南水乡的韵味。
她们走过几条长廊,来到一处门前停下,一众女婢上前推开门楣,映入眼帘的是一桌丰盛的菜肴。
温韫不明所以,霍君仪却淡淡地笑着,拉着她入座。
一众女婢皆退了下去。
霍君仪拾起筷子为温韫夹菜,“都是家中厨子随意做的,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满桌美味佳肴,温韫的确有些饿了,朝霍君仪道谢后,忍不住吃起来。
霍君仪道:“今日突然邀请你来,你是不是觉得奇怪?”
温韫淡淡一笑,“这倒还好,只是苏公子邀请人的方式有些别致。”
霍君仪呼吸一滞,大概猜到了了些,良久才开口道:“真是对不住了。”
温韫摇头,问她:“霍姐姐邀我来苏府,所为何事?”
霍君仪神色平和,但眼底深处隐藏着一丝不可明状的情绪,“温韫,我打听你很久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在你进萧家门的那刻起,我便开始四处打听你了。”
温韫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便被深深的疑惑代替,她撂下筷子,愣愣地问:“为何?”
当年往事犹如昨日,霍君仪语调轻柔温和:“你或许不知道吧,我与时予从小一起在宫中长大,这么多年,我一直将他当作自己的亲弟弟看待。”
温韫有些意外,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她与萧时予哥哥有婚约那么多年,两人又同在皇宫,感情亲厚也不无可能。
微风吹来,纱帐飘扬,霍君仪撂下了筷子,轻声道:“我知晓时予纳妾一事后便常常惶恐不安,他是什么性子,我比徐夫人都清楚,绝不可能像传言那般将喜欢的女子养在外面,这么久才接回,这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温韫静静地听着,没出声。
忽地,她话锋一转,“你们温家不过是小门小户,你哥哥春闱将近,你在此时进了萧家的门,是何目的不言而喻。”
霍君仪撩起眼皮,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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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之中带着明晃晃的审视。
温韫迎上她的目光,坦然承认,“不错,我的确是为了我哥哥的仕途才给萧时予做妾的。”
屋外此时已经全黑了,屋内的烛光还有些暗,温韫的神情被映得晦暗不明。
两人安静了片刻,霍君仪才道:“你离开萧时予吧,你哥哥的事我们霍家也能帮忙。”
温韫直接摇头拒绝了,她并不相信霍君仪,霍家与温家无亲无故,又怎会愿意出手相助。
“多谢霍夫人的好意,只是我成为萧时予的良妾已是事实,又怎是说离开就离开的。”
霍君仪叹了一口气,“我不仅是为了萧时予,也是为你着想,你并非他的良配,若有朝一日他有了心爱之人,娶了别人回来做正妻,你又该何去何从?从古至今,鲜少有妾室能在正室手下安然无恙。”
这一席话如冰刃一般刺向她的胸口,五脏六腑皆被冻住,呼吸不畅。
这些道理她又如何不懂,只是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屋外有女婢来报,萧公子来了。
温韫心里轻轻咯噔一声,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指。
霍君仪眼底掠过一丝诧异,接着便面露喜色,本就好看的五官愈加明艳起来,她丢下温韫一人匆匆站起身向外走去。
霍君仪走在门楣之处,忽然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对里面的人说:“我与时予许久未见,想必要聊上许久,你先在此处好好想想我方才说的话。”
温韫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的菜肴,叹了口气,这饭吃的食不知味,可惜了这一桌好菜。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春夜的空气里漫着一股薄雾,远远看去,好不真切。一男一女站在长亭之中,凉风吹动两人的衣裙,如诗如画。
女子眉眼微弯,眼中喜悦之情快要溢出来。
她歪头看着萧时予,眸光闪烁,“时予,自我回青州,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若不是今日我将温姨娘请过来,我们怕是很难再见上一面。”
“有三年未见了。”萧时予沉默片刻,随后垂眸,目光落在霍君仪的身上,“苏再兴他待你可好?”
提起苏再兴,她的神色有些不自在,“无非凑合过日子罢了,谈不上好不好。”
萧时予颔首,声音不带情绪,“世间夫妻大多如此,你也不必过于感伤。”
霍君仪缓缓点头,心中却是一片凄凉。
萧时予目光扫过眼前这人发髻中插着的赤金镂花长簪,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这簪子做工精细,怕是整个皇宫都没几支,他淡声道:“苏家很好,你如今有了新的归宿,我哥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
霍君仪面色一怔,随即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当时嫁给苏再兴,我心中是不大欢喜的,若我有选择的余地,我不会……”
萧时予皱起眉头,一下打断了她的话,“苏夫人,我今日前来是专程接我的侧夫人回府的。”
她呼吸猛地一滞,心跳险些骤停。
萧时予垂眸,望着眼前的人,“你已嫁作人妇,与我萧家的过往也已成往事,以后我们没有再单独会面的必要了。”
风渐起,树枝抖动,发出萧萧声响。
一道冷不伶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既如此,萧公子带温姨娘回去吧,我们也不多留了。”
苏再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他从暗处缓缓走进,烛光照亮了他的身影,他将手里的大氅披在霍君仪身上。
萧时予意味不明地哂笑了声,慢悠悠地说了两个字。
“带路。”
9. 做梦
温韫坐在桌前,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正小口小口咀嚼着,余光中瞥见雕花木门被推开了,未做反应,萧时予就大步走了进来。
她仰头看着萧时予,一口米饭噎在喉咙,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
不是说要聊很久吗?他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萧时予挡住了烛光,落下一大片阴影,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他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她这个蠢样子,她一个人在这里吃得挺尽兴,不知道的还以为萧府没给她饭吃。
他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要留在这里过夜?”
温韫撂下筷子,拿起桌上的茶杯浅抿一口,随后站直了身子,朝这人笑了笑,“你是来接我的吗?”
萧时予垂眸看着她,毫不犹豫地摇头。
温韫问他:“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时予转身往外走,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反正与你无关。”
温韫顿了顿,跟着他走出去。
夜色过浓,月影如钩,如霜似雪的月辉洒落在每一块砖石上,幽静的庭院被照亮,小径边立着一男一女,女子手提着灯笼与那月光相融,光晕落在脚下的青石板路上,如诗画一般,走进一看,是苏再兴夫妇两人。
苏再兴目光扫过一前一后的两人,他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慢走,不送。”
萧时予步子没有半分停留,直接从他们身边走过,带着一抹不轻易察觉的嘲讽,“也用不着。”
温韫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向两人道别,抬头时,目光猝不及防与霍君仪撞上,霍君仪正静静地凝视她,眼神复杂。
她嘴唇微扬,露出一模浅浅的笑容,全然装作没瞧见的模样,转身离开。
温韫跟着萧时予一起坐上回府的马车,萧时予坐在车上闭目养神,一言不发,温韫规规矩矩地坐着,时不时看向车窗外,夜里的街道竟也热闹非凡,四处都是人流如织,她长这般大还没逛过夜市。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转过几条街巷,忽然一颠簸,温韫一个没坐稳掉进萧时予怀里,萧时予伸手握住她的肩,男性气息铺面而来,她感到微微尴尬,撑着身子坐回去。
“我不是有意的......”
话还没说完,萧时予倏地起身,朝外走去。
温韫以为他是不喜自己的行为,急忙跟着追出去,这才察觉到马车早已经停下了。
他们已经回到了萧府。
萧时予回头深深看了温韫一眼,他不动声色地曲起手指,顿了顿,又悄然松开。
他淡淡道:“你先回去,我去一趟西屋。”
温韫没多想,便应下了。
室内一片幽静,芙蓉纹路窗半开,漏进来炽碎的月光在层层床幔下显得熠熠生辉,桌案上的香炉之中,升起丝丝缕缕的淡青色烟雾。
屋外凉风萧萧,屋内暖如热炉,床榻之上的人今晚睡得格外的熟。
满山遍野的桃花盛开,一阵微风吹来,风中夹着淡淡的桃花香味,满树粉色的桃花树下坐着一个姑娘,她身着白色罗纹衣裙,乌黑的长发随意挽起,带着一股钟灵毓秀的灵气。
她忽然回过头,眼睛笑得弯弯的,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笑容却有春风拂过冬雪般的温暖。
萧时予目光仿佛被牵引一般,不自觉地靠近,紧紧地注视她。
温韫仰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眸光微动,她得意的笑了笑,“萧时予,你就是来找我的吧。”
他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下一刻,温韫嘴角的笑意更浓,“你都梦到我了,还不承认?”
他有片刻的失神,心跳莫名漏跳了一下,一瞬间只觉得脸颊连着耳廓一阵燥热,就连一向清明的思绪也变得凌乱起来。
天地之间忽然转变,周遭变得昏暗起来,萧时予只觉得怀中一片炙热,软软的,垂眸看下去,温韫正倒在他的怀里,胸前衣襟大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
她微微侧身,发丝垂落下来半遮住脸,怀中的人娇躯轻颤,似是难以启齿,又好似在犹豫挣扎,那姿态宛如娇羞的花朵,欲绽还休。
手指无意之间的触碰,让他的眼梢潋着通红,呼吸也开始紊乱。
萧时予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移开目光看向别处,这才注意到地上铺着柔软的缄毯,看着有些熟悉,四周用金丝楠木驾起,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他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在马车里。
怀里的人儿动了动,引起萧时予一阵酥麻。
温韫水盈盈地看着他,薄唇微动,“萧时予,你是来找我的吗?”
萧时予缓缓闭上眼睛,不说话。
“主君?”
……
“萧时予?”
“萧时予!”
萧时予微微皱起眉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鹅梨香,他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怒斥道:“吵什么!”
他感觉到眼前的人浑身一颤,显然是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意识缓缓回笼,他忽地对上了温韫的目光,顷刻间,脑海里浮现出她昨晚的笑颜,还有光滑娇嫩的肌肤。
萧时予猛地翻身做起来,面色忽红忽白,耳根微微发红,“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眼尾还有薄薄的些红,温韫心中有些疑惑。
她指了指窗外,屋外此时已天光大亮,“主君,该去学堂了。”
萧时予心中一片懊恼,强忍着心中的某种异样情绪,“你出去。”
温韫知道他又开始耍大少爷脾气了,耐着性子哄他,“主君,你起床了我便出去,绝对一刻不多留。”
她眼中满是坚定不移。
萧时予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忽然抬手将一旁的长袍扔在温韫的脸上。
温韫还来不及反应,眼前忽然一片黑,心中一下被不详的预感包围,果不然,下一刻她身子一轻,好似被人扛在肩上,没走几步,她就被人放下来。
身前传来一道“砰”的声音,这声音温韫很熟悉,萧时予又将门关上了。
温韫将头上的长袍扯开,露出白皙的面容,她皱着眉头站在门外。
萧时予今日这是怎么了,自己好像没有惹到他啊?
与之前不同的是,庭院中的女婢见状纷纷上前,她们站在温韫的身后,有人小声道:“侧夫人莫气,奴婢是主院的一等掌事女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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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打开房门的法子。”
温韫叹了一口气,门打开了又有何用?萧时予要是不去学堂,她也不能绑着他去,她担心的是萧时予误了去学堂的时辰,婆母会怪罪在她身上。
那女婢低着头继续说道:“侧夫人需要奴婢现在去拿工具吗?”
温韫摇头,无意之间,她注意到了这女婢与普通的婢子衣着打扮不同,料子看上去更有光泽,她身段纤细,在一众女婢中脱颖而出。
“你叫什么名字?”温韫忽然问她。
女婢抬起头,笑着回答:“奴婢叫秋江。”
温韫点了点头,模样生得很是不错,她以前怎么没发觉萧时予院子里还有这等姿色的女子。
只是不待温韫多想,身旁的门打开了,萧时予缓缓走出来。
温韫以为萧时予今日不会再想着去学堂了,没想到他还是出来了。
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一众女婢见状纷纷走到两边,让出一条道。
温韫眼底的意外快要溢出来,她露出淡淡的笑容,十分灵动,“主君,我们快走吧。”
萧时予大步往前走,走到半途,忽地停住了步子,他扭过头,脸色稍沉,“你以后不要对我笑。”
温韫一脸不解,“主君,这是为何?”
萧时予沉默片刻,冷冷道:“你笑起来太丑了。”
学堂之上,众人对于萧时予一连两天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听学感到不可置信,若是在从前,这位大少爷半个月能来一天都不错了。
难道这就是长辈们说的成了家就能收心?
几人忍不住朝温韫投去目光,她身着一袭碧水蓝襦群,乖巧地坐在萧时予身边的书案前,那纤细白皙的手正握着一支狼毫,不知道在写些什么,竟一时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们忽然有些蠢蠢欲动,若自己身边有个乖巧听话的美娇娘,那其中滋味想必很是不错。
几个时辰过去,今日的课堂终于结束了。
温韫转头,只见萧时予懒散地坐在书案前,头微垂着,眼皮阖上,像是睡着了。
怪不得他这一天都一动不动地坐着,原来是在打瞌睡。
眼前忽地蹿出来一个人影,薛怀川猛地一拍萧时予,他兴致勃勃道:“时予兄,去醉香楼玩玩?”
萧时予被吓得一激灵,蓦然睁开眼睛,困意一下子跑到九霄云外,他看了看眼前的人,淡淡道:“不去。”
薛怀川却不肯就此罢休,“时予兄,咱们都多久没出去玩了,你今天必须跟我去。”
萧时予嗤笑一声,笑而不语。
薛怀川正欲开口,肩上忽然一沉,一道幽幽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准备去哪儿瞎混啊?”
心中一紧,薛怀川回头,只见赵为公笑眯眯地盯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薛怀川,今日课中所学抄写十遍,五日后交给我。”
薛怀川连忙解释道:“先生,你方才听错了,我心中有些疑问,正在向时予兄讨教呢。”
“哦?”
薛怀川猛地点头。
“你不懂,是因为书读少了,再加两遍。”
此话一出,引起周围一阵哄笑。
10. 听曲
春日暖阳,微风徐徐,光影细碎流动,清幽而闲适。
一大一小的两道人影儿前后踏出了学堂的门槛,待到走远些了,前面的人影忽地停住了步伐。
温韫也跟着他停下来。
萧时予转身朝温韫后面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明日你来早些,我在主屋等你。”
明日先生休沐,不用去学堂,察觉到不对劲,温韫问他:“主君要做什么?”
萧时予也不打算瞒她,直接道:“带你去醉香楼玩。”
他什么时候这般好了?其中定有猫腻。
温韫满脸将信将疑,又听到萧时予说:“你不去也行,那就在屋里替我打掩护,不要让母亲知道。”
温韫登时脸色一变。
整个萧府里,温韫最怕的就是徐夫人了,萧时予与她年纪相当,又是孩子心气,她尚且还有招架的能力,徐夫人管家多年,手段凶狠,温韫实在是不敢在她眼皮底上耍花招。
她想了想,赶紧摇头,“妾身如何能瞒得了婆母,还是与主君一同去为好。”
萧时予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主君不是同薛公子说不去吗?”
两人一起走在回东屋的小路上,温韫忽然之间想起了这件事。
萧时予走在前头,那道人影被黄昏无限拉长,懒洋洋道:“只是不想和他去而已。”
温韫微微抿唇,“为何?”
她觉得萧时予性子不大讨喜,甚至有些讨人厌,难得身边有个人不计较这些,他还不好好珍惜。
一道残阳挂在天边,少年的五官被映照得有些模糊,他漫不经心道:“他太吵了。”
翌日,温韫与萧时予坐上了马车出府。
醉香楼处于东市最热闹的那条街巷,附近马车粼粼,人流如织,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温韫时不时就撩起车帘望着外面,一脸的欣喜。
温韫被家里管得严,很少出门,偶尔出去也是在镇上逛一圈,这般繁华的街巷她只见过几次。
萧时予撩起眼皮看过去,少顷,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马车缓缓停下,温韫跟着萧时予一起下车,萧时予抬头,确定是此处无疑了,便拔腿走进去。
此处堂馆曲折华丽,纱窗绮户,雕栏玉砌,画栋雕梁,可谓是美不胜收。
两人一踏进门槛,立马就有人过来招呼。
那男子显然是在风月场所待久了,身上一股呛人的脂粉味,温韫微微皱眉。
那人见萧时予脸生,但身上服饰昂贵,身上披着的大氅还是用金丝镶边,脸上随即堆起谄媚的笑,“这位公子,吃酒还是听曲啊?”
萧时予眼睛都没斜一下,淡淡道:“听曲。”
两人被带着来到二楼的雅间,画着白鹤的屏风立于屋内,视线有些朦朦胧胧,推开窗棂,正对着一楼戏台子,位置十分不错。
那人识趣地退下去,店中小二送来几盘点心,桂花酥酪、透花糍、樱桃煎都是时下富贵人家最喜爱的糕点。
温韫有点馋,她又不好意思直接吃,怕别人觉得她是一个馋丫头,只好硬生生的移开目光。
“想吃就吃。”萧时予坐在窗边,头也不回道。
温韫转头看过去,觉得奇怪,他为什么知道自己想吃?
案桌上的几盘糕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温韫很快就没心思想别的了,忍不住吃起来。
一楼的戏台前掠过几抹黑影,萧时予眼尖,一下便察觉到了,脸色倏地变了。
“你就在此处待着,我出去一趟。”丢下这几个字,他就匆匆走出去了。
温韫正吃着东西,待她抬头时,人已经没影了。
何事这般慌张?
萧时予不会无缘无故带她出来,温韫猜测萧时予带她到醉香楼听曲只是个幌子,他大抵是有别的事要做,具体何事,温韫一时想不到。
楼下锣鼓一响,戏曲开始了,紧接着传来满堂喝彩,温韫来了兴致,坐在窗前听戏。
二楼角落里有一间不起眼的雅间,萧时予推开房门,一只脚踏进去,室内清光明亮,只见木桌前坐着一人,那人听见动静抬眸。
萧时予的模样与从前并无太大的不同,只是大病一场消瘦了许多,身体有些单薄,现下已经开春,他依旧披着薄绒大氅。
沈知砚站起身,脸上又惊又喜。
萧时予将房门反锁后,才走进去。
沈知砚走过来,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颇为满意道:“太好了,你这么快就痊愈了。”
目光忽然落在手触碰着的大氅上,他微微皱眉:“以前没见你这么怕冷啊?”
萧时予拍开他的手,随意找了个椅子入座,淡淡道:“我身上还有余毒未清,自然是比旁人怕冷些。”
方才的笑意全然不见,沈知砚脸色凝重起来,他到萧时予身边坐下,望着他那消瘦的脸庞,“那该如何是好?不如我现在写信请京中御医过来为你瞧瞧?”
萧时予摇头,“只是余毒而已,不必劳烦他人了,从前为我解毒的道士说除了比别人怕冷些,并无大碍。”
沈知砚闻言急了,“那也不能任之不管啊!你一个大男人天天裹得跟小姑娘一样,像什么样子!”
此话一出,沈知砚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萧时予转头紧紧盯着他,目光冷如寒冰。
他赶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萧时予不耐烦地“啧”一声,懒得说他这个蠢样子,提起案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何事这么急非要喊我出来?”
沈知砚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轻咳一声,开始严肃起来,“宣平侯的验尸结果出来了,除去侯爷在战场上所受的伤,他还中了一种叫番木鳖的毒,毒入骨髓,仵作猜测侯爷的毒约莫有半年了。”
萧时予心存疑惑,父亲中毒半年之久,他从未提父亲提过,难道父亲不知道自己中毒了?
“这是何毒?”半响他道。
“传言由大药族所创,月氏三大奇毒之一,中毒者初始头痛头昏,继而脖颈僵硬,全身发紧,以致心脉衰竭而死,从验尸结果来看,侯爷中毒尚在中期。”
萧时予端坐木桌旁,身形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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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思片刻才道:“这仵作可靠吗?”
沈知砚的语气十分笃定,“圣上钦点,不会有错。”
萧时予心里轻轻地咯噔一下,“陛下怎么说?”
沈知砚察觉到这人情绪不对,他问:“你在担心些什么?”
凝思几瞬,萧时予指腹微动,却一言不发。
沈知砚以为对方还在感伤父兄的离世,他伸手搭在萧时予肩上,宽慰道:“你就是太多愁善感,圣上愿意彻查昌河之战就说明还是看重你们萧家,圣上派我来雍州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等你伤好了回到上京城袭爵,你就是整个大齐最年轻的侯爷了,要多风光有多风光,你莫再担心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他停下喝了口茶水,继续道:“况且你父亲昔日旧部皆在圣上手里,昌河之战的真相想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萧时予倏然一顿,紧接着陷入了沉思,父亲生前打过无数仗,此次月氏来犯,从兵力部署和规模来看,并无特别之处,按理说雍州军不会败,即使最后落败,也不会到那般惨烈的地步,十万雍州将士最后只剩寥寥数千残兵。
这段时间以来,他反复回想,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当时月氏兵分几路包抄父亲的队伍,就算父亲身中奇毒,死于敌手,兄长临时改变战策尚有回旋的余地,那些人仿佛知晓他们的策略一样,总是能先一步出击,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心里慢慢浮现一个念头,父亲身边出现了内鬼。
能完完全全知道父亲的计划,还能那么了解兄长作战策略的人,只能是追随父亲多年的几位副将。
父亲身边有王锖,薛宝,吴越这三人。
王倩与吴越两人已死于乱箭之阵,只有薛宝活了下来,被圣上关押在内狱。
父亲中毒是不是也跟那个内鬼有关?
萧时予突然抬眸,对上沈知砚的目光,“或许我该回上京了。”
沈知砚认为萧时予态度忽然转变是得益于自己的功劳,他高兴道:“这就对了嘛,我帮你。”
戏子步伐轻盈,水袖起落,捻指吟唱,嗓音如黄莺鸟般悦耳,赢得台下众人喝彩。
这故事讲的是少年夫妻共患难,男子却在功成名就之后移情别恋,女子最后成了弃妇。
好一个负心汉,温韫在心里骂道。
她听得津津有味,在下一刻听到隔壁传来吵闹的声音,起初没在意,没想到声音越来越大,断断续续传来女子哭泣的声音,还有男子不耐烦的叫骂声。
她望隔壁看了一眼,时辰尚早,二楼没几个人听曲。
这声响估计只有她听到了。
温韫起身,推门而出。
她将脚步放轻,悄无声息地来到隔壁门前,停顿了片刻之后,里面忽地响起茶杯摔地的声响,男人的咒骂紧随其后。
温韫正欲敲门,房门忽地从里面打开了,一位身形有些丰腴的少妇哭着从里面出来,她瞧见门外的温韫后步子一顿。
她回头朝里面的男人大骂道:“好啊,你个狗东西!原来在外面还藏着一个女的。”
温韫背脊顿时一僵。
11. 阿颜
一条幽深的长廊,往里走十余步,便有一间雅室,里头忽地爆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声。
身形丰腴的少妇随手就抄起屋内的烛台,将蜡烛往旁边一搁,追着男子使劲打,男子抱着头在屋内到处逃窜,哭得吱哇乱叫,被揍得鼻青脸肿。
温韫有些看不下去了,她往屋内走了几步,正欲劝说几句,只见屋内还有一人。
那女子身着红色薄纱长裙,妖娆妩媚的半椅在榻上,大抵是醉香楼的花魁,她正事不关己的看着这一场闹剧。
她显然也瞧见了温韫,嘴角微微一笑,风情万种。
温韫扭过头,上前几步抓住了少妇的手腕,道:“你误会了,我与他并不相识。”
男子跌跌撞撞地稳住身子,他缩在角落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夫人啊,我就来这里听曲,什么也没干,你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一顿打啊。”
少妇气得浑身发抖,她没好气呵斥道:“松手!”
温韫被这人吼得一愣,慢慢地松开了手。
男子见状,赶紧跪在地上,一脸认错的模样,“我的好夫人,这女的我见都没见过。”他赶紧转头,怒瞪着温韫,“你谁啊!是不是见我有钱就使准备我身上贴,你们这些女的怎么这么不要脸。”
温韫转过头,一双眼睛骤然瞪大,心里升起一股气,“你说什么?!”
男子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夫人……你要相信我,像她这种身上没几两肉的小丫头,我、我看都不会看一眼。”
他说得十分诚恳,爬着上前抱住了少妇的双腿。
少妇一双眼睛横过来,上下扫了一眼温韫,瘦得跟闹饥荒似的,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余光一瞥,猝然想起来榻上还坐着一个醉香楼的歌女,才缓和些的脸色又骤然变冷。
温韫气道:“我好心帮你说话,不曾想你竟这般攀咬。”
少妇没功夫搭理温韫,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榻上的女人,咬牙切齿道:“就是你这个狐媚子勾引我家主君的。”
歌女闻言笑了笑,换了姿势坐着,托着下巴道:“这位客人自己踏进的醉香楼门槛,我可没逼着他。”
语调软绵绵的,引起众人一阵酥麻。
少妇气极了,冷哼一声,一脚踹开脚下的男人,上前就是对着女子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十分响亮。
女子的头都被打偏了,额前的青丝松散掉下来,嘴角也缓缓渗出一抹血痕,但她没有半分恼怒的神色,只是轻轻地将松散的发丝别在耳后。
温韫上前一把推开了少妇,挡在女子面前,咬着嘴唇瞪了她半天,“明明是你家主君的错,你怎么能胡乱打人呢?!”
男子赶忙爬过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夫人,我……我是被人骗来的啊!我本来在家好好读书的,我的几位同窗非要拉着我一起,我早知道是这种烟花柳巷,绝不会踏进一步的啊。”
温韫没想到他竟这般厚颜无耻,“你既知道了这是烟花柳巷,为何不见你转身就走?”她瞥了一眼案桌上的美酒与好菜,“喝着好酒,撩着美人,这位公子好生快活啊!”
男子不再说话了,只是抱着少妇哭得更大声了。
少妇脸色微变,随后嘴角一勾,笑得有些勉强。
温韫在这时才注意到少妇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她之前的神情过于凶神恶煞,都忘记了她不久前哭得伤心欲绝。
少妇强撑着说:“我家主君是个读书人,十五岁便考上了秀才,以后是要做大宰相的人,这种肮脏的地方,他自是不屑于来的。”
少妇垂下头,眼神逐渐阴冷,揪起男子的耳朵就往外走,长廊之中,少妇咒骂的声不堪入耳,渐渐变小。
屋内剩下温韫与女子两人,四周一片狼藉。
女子抽出手帕在嘴角随意地擦拭几下,缓缓站起身,拉过温韫的手,笑着道:“多谢了,我叫阿颜,你呢?”
温韫有些不好意思,“我叫温韫,你不用谢我,我也没帮上你什么。”
阿颜拉着温韫坐下,将案桌上的酒通通摆到一边,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我见你年纪小小的,是跟着家里人一起来的吗?”
温韫接过茶杯,点头,“跟着我家主君一起来的,他说带我来听曲。”
阿颜先是一愣,神色几番变换,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知这是哪儿?”
温韫底气不足,“醉香楼。”
“来这消遣的男子大多都是好色之徒,他到此处鬼混还带着你,想来是为了瞒过家中长辈吧。”
脑海里浮现萧时予的话,温韫沉默了。
阿颜见温韫不语,便得知自己猜对了,“他是不是到了这里就丢下你一个人,不见踪影了?”
温韫缓缓点头。
阿颜叹了口气,模样没比温韫大多少,却一幅老道的语气,“世间男子大多如此,你还小,早些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日后才不会为情所困。”
温韫沉默了片刻,她觉得阿颜误会了,解释道:“我并非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
阿颜正在倒茶,手上动作一顿,她抬眸瞧了温韫一眼,没说话。
这间雅室的光线有些暗,朦朦胧胧的,只见温韫蹙着眉头思索几瞬,随后声音不带一丝情绪,“我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委身于他做妾,不求他与我情意绵绵,只求安稳度过余生。”
手中茶水有些凉了,阿颜替她换了一杯。
阿颜并未多问,却也听出来了她是被迫的,心里多了一丝同情,“敢问平日里大夫人待你如何?你家主君有几位小妾?”
温韫摇头说:“他不曾娶妻,也只有我这一个妾室。”
阿颜听罢,来了兴致,她摸了摸温韫的头,话语有些娇软,“既如此,你何不使些手段让他爱上你?”
温韫顿时僵住了,她生硬地扭过头,眼神里满是困惑。
屋内响起一阵轻笑,阿颜歪着头看着眼前乖巧的人儿,心里升起一丝挑逗的心思,“男人一旦动了情就跟失了魂一样,他爱上了你,从此以后你想要什么他都依着你。”
“果真?”温韫心中微动。
阿颜挺直了腰板,认真道:“我从小便在醉香楼长大,每日醉香楼进进出出那么多男子,他们的德行我最清楚不过了。”
她凑在温韫耳边,带着几分自得与戏虐:“我见你方才帮我的份上才跟你说的,换作别人,我才懒得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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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温韫颈窝,连着心头掠过一丝一丝颤意,温韫在转瞬之间倏地醒悟过来。
或许她不用再小心翼翼地听从徐夫人的话,而是可以将心思放在萧时予身上。
阿颜眸光流动,望着她笑而不语。
醉香楼的妈妈捏着手帕匆匆忙忙赶过来,一脸的担忧,全然没瞧见一旁坐着的温韫。
瞧见了阿颜安然无恙,妈妈才松了口气,方才店中小厮来报,有位爷的夫人闹上门,她吓得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冲上来。
温韫听见妈妈说楼下又来了位公子,让阿颜下去招待,阿颜点头答应了,她随着妈妈往外走。
灯烛晃晃,阿颜立在门楣之处,忽地回眸,她淡淡一笑:“小温韫,你可以随时来醉香楼找我哦。”
萧时予回来时便见着温韫独自一人坐在轩窗前,望着楼下的戏台子,久久不能回神,连他走到身边了都不曾发觉。
萧时予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三尺红台之上,叮叮咚咚的乐声响起,戏子捻指吟唱。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戏子艳抹浓妆,曲调悠扬婉转。
兴许是被女子的悲情所感染,温韫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处境。
耳边传来细微的响动,萧时予在她身边坐下,姿态有些懒散。
鲜少能瞧见温韫饶有兴致的模样,萧时予忍不住问:“喜欢听?”
温韫斟酌片刻后点头。
半响后,温韫骤然回头,没想到正对上萧时予直勾勾的目光,她没想到这人正在看着她。
温韫不由自主地屏息,紧张得手指微微蜷缩。
那双眼深邃漆黑,窥探人心简直易如反掌,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担心自己会跟她一样?”
温韫心中一颤,见了鬼了,这人怎么总是能看出她在想些什么?
莫不是他会读心术?!
萧时予瞧着这人神色僵硬,不敢言语的样子,莫名地有些想笑,“你担心什么?我又非薄情寡义之徒。”
你不是薄情寡义之徒,你是看谁都不顺眼的小少爷。
温韫收回目光,含含糊糊道:“听此曲,心中有所感而已。”
她的声音不大,有些软,在萧时予心中激起一阵涟漪。
萧时予顿了顿,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些荒唐画面,面色一窘。
他眯起眼睛,神色在昏暗之中有些晦暗不明,“温韫,你好好说话。”
温韫转头看过来,他怎么又不高兴了,有些不明所以,“我方才说错话了吗?”
三尺红台上的戏曲停了,台下一众人大声喝彩,话音声此起彼伏。
萧时予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随后又觉得心中一阵烦闷,这里好吵,楼下的那群人好生碍眼。
温韫见他不语,忍不住凑过去问他,“你为何生气?”
萧时予撩起眼皮扫了温韫一眼,随后推开她的脸,“没生气。”
他起身朝外走去,“出来这么久了,母亲怕是会起疑,回去吧。”
温韫坐在原地,望着这人高高瘦瘦的背影,心生疑惑,萧时予是会怕的人吗?
12. 惩戒
温韫与萧时予两人刚一踏进府门,就见府中老管家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他面露难色,府中来客了,徐夫人派人去东屋请萧时予,现下已经知道他偷溜出去的事了。
萧时予倒是从容不迫,“来的是何人?”
“雍州新上任的沈博大人。”
萧时予一听,便道:“带我过去。”
老管家没动,有些为难地向温韫投去目光,“徐夫人说让侧夫人也一道过去。”
温韫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萧时予,他站在那里一脸冷淡,看不出情绪。
温韫随着他们一道过去,却在门口被冯嬷嬷拦下了。
温韫独自一人站在门槛之处侯着,萧时予被老管家带着进门入座。
不出她所料,这一次又要遭殃了。
里面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温韫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大抵就是沈博奉天子之命特来慰问宣平侯家眷,话中言语,大抵是些官场的恭维之词,温韫听得有些困了。
少顷,一道爽朗的笑声传来,那人起身向徐锦告辞。
温韫顿时清醒过来,低着头退至一旁。
春风徐徐,沈博路过温韫身边时,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青木香气,如山涧泉水般清冽,让她感到很是亲切。
趁着无人注意,温韫忍不住抬眸望去,竟是一个年轻人的背影,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渐行渐远。
很快,温韫就没心思想别的了,冯嬷嬷让温韫赶紧进去。
徐夫人身后立着一排排的女婢,温韫识相地跪在地上,认命一般地等候着婆母的发落。
徐锦冷哼一声,瞪着身旁的人。
萧时予坐在木椅上,难得替温韫说了句话,“不是她的错。”
温韫有些无奈,萧少爷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
徐锦道:“当然不是她的错,她是因为你受牵连的。”
此话一出,萧时予不吭声了。
越想越气,徐锦怒拍着桌子,随后指着温韫道:“我见你知书达礼,原指望着你督促时予的学业,不曾想你竟跑出去与他一同厮混!从即日起,你不必跟着时予去学堂了,跟着我抄佛经吧。”
这个结果也还好,在温韫的承受范围内,她暗中窃喜。
温韫跪在地上,回答道:“是。”
徐锦怒气难消,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你跟着我过来。”
萧时予不情不愿地跟着徐锦离开了。
温韫站起身,在原地看着那人的背影,嘴角却止不住往上扬。
不知道为何,看见萧时予挨训,心中越发畅快。
萧时予像是后脑勺长了双眼睛,他毫无预兆地回头,对上了温韫那双似笑非笑地眼睛。
过于突然,温韫情绪来不及收回,便瞧见萧时予薄唇微张,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替我抄书。”
温韫笑不出来了。
萧时予得意转过头,消失在温韫的视野。
室内一片幽静,散着淡淡的熏香。
徐锦双眉紧促坐在榻上,想到当时府中下人来报,找遍了整个府邸都没见到三少爷的人,她气得浑身发抖,萧时予最后却气定神闲地出现在正厅,碍于有客人在,她没吭声。
“我让你在屋多多修养,闲暇时候看些书,你全当耳边风是不是?”
这是母子再见以来,徐锦头次对萧时予说这么重的话。
萧时予明白,母亲短短时间之内相继失去了丈夫与长子,变得草木皆兵,对他这个独子的掌控欲念逐渐深重,萧家树敌太多,母亲不大喜欢他一个人出门。
可他总不能这般过一辈子。
萧时予叹了口气,恭顺地跪在地上,认认真真道:“这次事前没告知母亲,是孩儿的错,此次出去我见到了沈知砚,他来雍州了。”
徐锦凝思几瞬,问:“沈家人?哪个沈家?”
萧时予回答:“沈时章大人的长子。”
这么一说,徐锦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大齐有两个名望颇高的沈氏家族,一个是当今皇后的母家,上京沈氏。一个是尚书令沈时章为家主的荆州沈氏。
今日来府的沈博便是上京沈氏的正房嫡长子,他们家几房加起来也就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孩子了。荆州沈氏虽不是皇亲国戚,家中的孩子却一个比一个有出息,连稍逊色一些的沈知砚都是个监察司副指挥使。
谁知,徐锦却道:“你以后少跟他接触,我不喜欢这个人。”
萧时予面色一怔,“为何?”
徐锦毫不客气直言道:“做事太过张扬跋扈,不知进退,他不会落个好下场的,母亲希望你好好读书,少接触些不三不四的人。”
萧时予抬眸,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母亲可知他与我相识多年,我们是知己好友。”
徐锦听闻后,面色并无太大的波澜,她是早就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两人走得近才担心,“那又如何?在母亲心里你的性命与前程才是最要紧的,其余的都不打紧。”
案几上的烛火忽地跳动,一丝白烟升起,消散在空中。
萧时予直视前方,深沉的目光令人难以捉摸,半响才说道:“母亲这般护着我护着我,是因为我还是因为萧时予?”
这句话没头没脑,徐锦忍不住蹙眉,“你再说什么胡话?”
萧时予微微颤抖,像是隐忍了许久般,他道:“这一个月以来,母亲你总是让人守着我,如今我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你连门都不想让我出。”
“原来你在怪我!”
徐锦瞳孔微缩,痛心道:“你就这般想你的母亲!”她忍不住颤抖起来,痛心道:“你是我的亲骨肉,我能害你吗?!你没养在我膝下,与我也不大亲近,母亲现在想好好弥补你,好好护着你,这难道也有错?!”
萧时予一时失语。
站在一旁的冯嬷嬷看不下去了,她小心翼翼地劝解着:“公子快别气夫人了,自侯爷与世子离世后,夫人的头疼越发厉害了。”
心底哆嗦了一下,萧时予不由得捏紧了手指,在他来雍州之前,母子二人仅有过一面之缘,感情自然有些生疏,但母亲对他确实是不错的,自己向来尊敬母亲,也不知为何一时气恼说出这样的话。
“是孩儿失言了。”
萧时予不曾享受过承欢膝下,自然也做不出孩儿撒娇般的姿态,这句话有些生硬,落在徐锦眼里便成了不情不愿。
这般态度犹如冬日风雪,寒意刺骨,徐锦面露哀戚之色,继续问他:“是我之过?”
萧时予见状,将身子伏得更低,向母亲请罪,“孩儿一时糊涂,说了让母亲寒心的话,是孩儿的错。”
徐锦痛心疾首,摆摆手,不欲与他多说:“时候不早,你回去吧,我就不留你用膳了。”
他正欲开口,抬头却见着母亲将头转过去,一脸的决绝。
萧时予无奈道:“是。”
他起身离开。
萧时予走后,冯嬷嬷不忍见自家主子这般难过,劝慰道:“公子年纪尚小,说出些不知轻重的话,夫人不必往心里去。”
徐锦摇头,望向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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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屏风上挂着的一幅骏马图,那是出自她的长子,萧淮序之手,她眼底闪过一丝痛色,阖上眼皮,悲伤道:“若是我的序儿还在,他断然不敢这般忤逆我。”
站在屋外的萧时予听到这句话后,心口仿佛被千斤石重锤,快要透不过气来。
他压抑着心头的丝丝异样,转身往外走。
满园春色之中,萧时予踏着石阶,一步一步走回东屋。
他推开门,立在门楣之处,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床榻上睡过去的温韫,她软绵绵的靠在床柱上,似乎睡得很沉,今日起得太早,她估计累着了。
萧少爷见着这人睡得香,鬼使神差地走进去,伸出自己的手,大手像揉面团似的搓着她的脸,温韫很快被痛醒。
一睁开眼,便是萧时予那张臭脸。
温韫心头突地一跳,涌起不详的预感。
婆母今日看起来很生气,萧时予肯定是挨训了,脸色才这么臭。
温韫认命地闭上双眼,“主君今日被罚抄什么书了?我替你抄。”
萧时予见她醒来短短一瞬,神色几番变化,不用问便知她在想些什么。
他松开了手,转身去了木椅前坐下。
“母亲没罚我抄书。”半响他道。
温韫闻言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听到他说:“你与温酌感情很好吗?”
突然起来的问题,温韫一时摸不着头脑,她想了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这是自然,兄长待我极好,我幼时便喜欢粘着他。”
“如果不是因为温酌,你便不必来萧府,你难道不恨他吗?”
温韫想都没想,直接摇头,“婚姻大事哪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不委身于你做妾,也是嫁个普通百姓,清贫一生,两者与我而言,并无差别。”
萧时予摇了摇头,他真是糊涂了,跟一个少根筋的女娃娃讲这些。
温酌运气真不错,有这么一个蠢妹妹,把她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萧时予正欲离开,身后传来温韫的声音,“你哥哥对你不好吗?”
他步子一顿,强压心底的丝丝异样再次升起,他转过身道:“我与他见的不多,谈不上好与不好。”
温韫从小长在雍州城,有听过一些萧淮序的传闻,听闻他相貌极佳,待人温和,是不少闺中女子的梦中情郎,可惜她没见过。
她站起身,缓缓走近,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两人是亲兄弟,相貌大抵都差不多,但从品行能力来看,他哥哥萧淮序比他好上不少。
萧时予下一刻便道:“但是所有人都很喜欢他。”
温韫喉头一紧,尴尬地一笑,安慰他:“你哥哥是大将军嘛,保护着雍州城的百姓,大家喜欢他很正常,如果换做是你,大家也会喜欢你的。”
说完,温韫还故意睁大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真诚。
谁知,萧时予还是清醒地戳破了她的谎言,“温韫,你知不知道你的脸上根本藏不住事儿,你在想什么,别人看一眼就知道。”
温韫将信将疑,“有吗?”
萧时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蠢到我一度怀疑你是装的。”
温韫:……
看来这人今天被训得不轻,已经气不过到她这里撒气了。
温韫胸口起伏不定,强忍着内心的怒气,走到萧时予面前停下。
萧时予不明所以,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矮人儿。
只见温韫踮起脚尖,冲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带着诡计得逞后的笑着跑开了。
13. 生病
她笑得开心,眉眼弯弯的,还带着一丝狡黠的幸灾乐祸。
萧时予看得心中一痒,拔腿便走过去。
翠喜端着装满饭菜的漆盘进屋时,见着主君正一把推开了侧夫人,自个儿坐在了榻上,侧夫人也不恼,转头找了个木椅坐下。
翠喜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跪在案桌前,将饭菜一一摆放好。
萧时予抬眸看了一眼饭菜,心中一动,“告诉厨房多做几个菜,我今日留此用饭。”
翠喜一听,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连忙答应下来,转身往外走。
屋内安静无声,不远处的人儿并未有过来伺候他的自觉。
萧时予抬头看去,语气之中得意极了:“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伺候你家主君。”
温韫走过来,心中暗自抱怨,这人真是个小气鬼!
今日的饭菜比往日要丰盛不少,温韫跪坐在一旁,替萧时予布菜。
出阁之前,萧府曾派过嬷嬷来教温韫规矩,如何服侍公婆,伺候主君,就连床笫之事都不曾落下。
教习嬷嬷曾说过,妾室不可与主君同食,得需将主君伺候好后,才可进食。
于是,温韫在心中抱怨个不停。
那日之后,温韫每日去西屋陪着婆母抄写佛经,很少见到萧时予了。
偶尔晨昏定省,两人打个照面,一句话也不会说。
听闻萧时予每日规规矩矩地去学堂,不曾耽误一日,温韫心觉奇怪,他也没传言那般不服管教,果然传言不可信。
婆母信佛,也信鬼神之说,温韫不敢偷懒,每日秉持着虔诚之心跪在佛像前,恭恭敬敬地抄写到很晚。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春夜被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还带着一丝凉意。
温韫回屋时要路过东屋主院,只见院里亮起一丝微弱的烛光,好像是刻意为了不引人发觉。
温韫心起好奇,她偏头看去,萧时予身着单衣正站在院中,盯着院墙某一处出神。
翠喜被温韫挡着看不清院中景象,见主子停下脚步,不解:“侧夫人,你在看什么?”
此话一出,温韫就像是被踩住尾巴的大黄狗,被吓得差点跳起来,她急忙捂住翠喜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
力道过大,翠喜整张脸被憋得通红,她急忙眨眨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温韫这才慢慢将手松开。
这时院里的人有了动静,少年拿起长枪,刹那间,长枪从少年手中飞出,枪锋势如破竹,锐不可当,精准地落在院墙上的靶心。
靶心周围顿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温韫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这萧时予天天披着大氅,一幅弱不禁风的模样,看不出还有这等身手。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萧时予不打女人吧?以后可不敢轻易惹恼了他。
想到此处,温韫赶紧走开了。
翌日天未亮,温韫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翠喜唤醒。
屋外的冷风吹进来,温韫紧了紧身上的衾被,抬起沉重的眼皮,轻声抱怨着:“天还没亮,哪有这么早去祠堂的?让我再睡会儿。”
翠喜一把掀开温韫的衾被,将她拉起来,语气有些慌乱:“主君病了,徐夫人正在东屋大发雷霆呢,侧夫人赶紧去看看。”
温韫顿时清醒过来,她猛地翻身坐起,“我一时大意了,他身子骨不好,怎么能让他在夜里吹冷风呢。”
她坐在梳妆台前,随手挑了个耳环带上,一脸的忧愁。
温韫替她梳头,“小姐别太担心,我们走之前主君还好好的,后面的事谁能想到呢。”
“我这个刚进门的新妇没能担起照顾主君的责任,还劳累了婆母,传出去有辱我温家的名声。”
东屋内,一众女婢小厮垂着头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徐锦端坐在主位,神色略微疲惫,静静等候着大夫的诊断。
大夫坐在里屋,半响,收回把脉的手,有些紧张地抹去额头上的汗,他颤颤巍巍地来到徐锦跟前,“徐夫人,三公子寒气入体,再加上大病初愈才导致昏迷不醒,我开几服药服下便好。”
徐夫人颔首,大夫得到她的示意后马上就离开了,不敢有一刻的耽误。
大夫走后,徐锦气得摔碎了身旁的茶杯,茶杯四分五裂,茶水撒了一地,温韫走到门楣之处下了一跳。
“婆母息怒。”
徐锦循声望去,温韫脸颊微红,薄唇微张,胸口轻微起伏不定,显然是匆匆赶过来的。
温韫跨过门槛走过来,温声道:“是妾身的疏忽,昨晚瞧见主君在院子里练枪,一时没想起提醒他。”
这么说着,徐锦想起她来东屋时瞧见插在靶心处的长枪,墙上的裂纹如蜘蛛网般密密麻麻,她忽地有些头疼,指着里屋说道:“你先去看看时予。”
温韫应声往里走去,萧时予胸口上下起伏发出微弱的呼吸声,眼皮略微煽动,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徐锦往东屋送去不少女婢,昨夜竟没一人来报,脸色愈加难看,语气中带着几分斥责:“昨夜你们没有一个跟着公子吗!是不是躲哪里偷懒去了!”
其中一个女婢解释道:“昨日公子嫌我们人多吵着他歇息,便屏退了所有的女婢。”
“怎么没人来报?”徐锦冷静下来问。
“公子说他不想有人打扰……”女婢的声音越来越小。
徐锦被气得不轻,“公子说不想你就不来?你可记得谁才是你的主子?”
“奴婢不敢。”女婢带着哭腔。
温韫侧头隔着纱幔看过去,那女婢容貌出挑,竟是她上次见过的那位。
“你在侯府多年,我想着你老实本分便让你来伺候三公子,如今想着攀附新主,别忘了我才是侯府当家做主的人。”
女婢哭着喊饶命,跪在地上的一众人吓得瑟瑟发抖。
徐锦薄唇轻启,语气冰冷“来人,拖出去处置了,其余人等罚去半年月银。”
温韫于心不忍,正欲起身说些什么,被角落里的冯嬷嬷瞧见后,冲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做傻事。
她这才作罢。
女婢还想求饶,院里的护卫手脚利索,捂住女婢的嘴就往外拖,根本不给人喘息的空档。
屋内其余人也退了下去。
安静下来后,萧时予的呼吸声更加明显。
徐锦走进来,温韫见状扶着她在床榻边坐下。
她抚摸着幼子的脸庞,心中的火气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这些时日炖了不少补品喂人喝下,脸色还是这么差,身形单薄,像个姑娘家。
徐锦叹了口气,担忧道:“自从昌河之战后,身子骨就不大好,现又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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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寒,也不知何时能痊愈。”
温韫倒不这么觉得,萧时予的状况要比最初见他时好上不少,新婚之夜,萧时予脸色苍白如同死人一般,尤其瘆人。
她安慰道:“主君年轻,又有大夫在旁医治,定然很快就能痊愈。”
“但愿如此。”
没过多久,天亮了。
晨曦微露,透过窗棂缝隙照进来,春日里和煦的阳光打在徐锦脸上,半暗半明,婆母脸上的神情温韫再熟悉不过了,从前她总是能在阿娘的脸上看到。
徐锦转过身子,沉吟片刻,认真说:“时予身边可信之人只有个杨晨,我也不大放心,这几日你不必来西屋了,留在主院照顾他吧。”
温韫觉得婆母好生奇怪,担心自己与萧时予一同厮混,却又还让自己来照顾他,不过温韫不敢不从,便应声答应了下来。
徐锦神色疲倦不堪,还是等到了萧时予醒来后才安心离开,只是萧时予精神不济,醒来迷迷糊糊应答徐锦几句话后又昏睡过去了。
清风从窗棂的间隙划过,浅色的帐幔轻轻摆动,温韫上前将窗棂关严。
萧时予是在汤药热了三次的时候醒来的。
“有没有哪里不适?”温韫立马凑近问他。
萧时予刚醒,脑子还不大灵光,一张熟悉的脸在眼前放大,他愣了下才想起这是谁。
“并无。”萧时予哑声说。
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忽地想起自己重伤后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她。
那是一张略显稚气的脸,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在确定自己是真的醒来后,脸上的欣喜完全藏不住,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怎么还在这里?”萧时予问她。
“婆母让我留在这里照顾主君。”温韫停顿片刻,又道:“这一段时间都要留在此处了。”
萧时予颔首,没在说话了。
见他没有太大的抵触,温韫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她将萧时予扶着坐起来,将搁置在一旁的汤药端过来,递给萧时予。
萧时予看着褐色的药汁,微微皱眉,没有要喝的意图。
“主君是怕苦吗?”
萧时予抬眸看着眼前之人,虚弱道:“凡事入我口,都得有人先尝。”说完,眸子里闪着暗光。
这话温韫是不信的,明明前几日还吃她屋子里的饭菜来着,也没见着让他找人试毒,他肯定就是怕苦不好意思说,但萧时予此时在病中,她懒得与他计较。
温韫举起汤匙浅尝了一口,满口苦涩,她的眉头紧蹙着,将汤药再次递过去。
萧时予有些想笑,忍住了。
见这人没接,温韫以为是要自己一口一口喂他,她拿起汤匙抵在萧时予唇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萧时予面色一怔,随后满脸都写着别扭,他主动接过汤药,几口就喝下了。
“不错,你以后天天都给我试药吧。”萧时予抬眸看着眼前人,似是不经意地说着。
温韫咬了咬牙,不情不愿道:“是。”
她将装汤药的碗端出去,推开门立在门楣之处,不经意间回头,她浑身一怔,没想到萧时予正在看着她。
萧时予半倚在床梁上,白皙的皮肤加上一丝病气,给人一种病弱娇柔的美感,两人对视一眼后,他移开目光看向了别处。
14. 装病
三月春风,花香扑鼻而来。温韫去厨房交代了几句,回来时独自走在春色满园的长廊之中,瞧见了不远处有着个眼生又好看的人。
老管家领着他缓缓走来。
他一身青袍,头戴玉冠、气质出尘、举止优雅又从容不迫,浑身散发着一股贵公子气息。
待到那人走近了,温韫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青木香气,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是沈博。
老管家朝着温韫行礼,“侧夫人,这位是沈大人。”
温韫朝他微微欠身,并未言语。
沈博却突然开了口,“原来你就是温姨娘,久闻大名。”
面对突如其来的话语,温韫推脱道:“沈大人玩笑了。”她顿了顿,又道:“敢问沈大人今日登门造访所谓何事?”
“我本是来与徐夫人说些公事,偶然间听闻萧公子病了,特来看望。”他彬彬有礼地说。
这人来的还挺是时候。
温韫对老管家说:“你退下吧,我带他过去。”
温韫带着沈博去往东屋主院。
天色尚早,绯红的桃花随着晨风摇曳,少许花瓣上带着露珠,两人一前一后踏进东屋主院,引来不少女婢纷纷侧目。
大抵是有些婢子对温韫这个妾室没规矩惯了,在外人面前也开始没规矩了,温韫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得找个时机敲打敲打她们。
温韫推门而入,萧时予已经起身坐在书案前,他似乎有些冷,身上披着厚重的墨色金丝大氅,桌案旁还防着一个暖炉。
“主君,沈大人来了。”
萧时予闻声抬眸,瞧见了跟着温韫走近来的沈博,笑了笑,“沈大哥。”
沈博走到萧时予对面坐下,“听闻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温韫正准备退下去,就听见萧时予说:“阿韫,过来沏茶。”
突如其来的亲昵,温韫面色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她余光瞥见沈博转头看向自己,只好乖乖走过去。
她跪在一旁,双手持起茶壶,缓缓将茶水倒入茶杯中,细流如丝,茶香四溢。
茶杯递在沈博面前,他轻轻磨挲着杯面,随后将杯口贴近鼻尖,深深吸一口,“好茶。”
浅抿一口,唇齿留香。
“沈大哥喜欢,我送你一些。”萧时予笑着说。
沈博也不客气,直接答应了。
“好好的怎么染上风寒了?”他似是不经意的问。
“昨个夜里在庭中吹了会儿风。”
沈博一听,不由得皱起眉头,“你身子才好,怎么能吹风呢?若是被太后知道又要说你了。”
萧时予轻轻晃动着茶杯,盯着杯中茶叶的漂浮与沉降,一时沉默不语。
“太后她老人家很想你,天天都在盼望着你回去。”
沈博说话间瞥见了一旁的温韫,他想了想,道:“太后已经知道你纳妾的事了,她还想着什么时候你能将人带回去给她瞧瞧。”
蓦地,温韫怔住了,她有些迷茫地看着萧时予。
萧时予抬眸对上温韫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茶杯,握住温韫的手,“我自然是要带阿韫回去见太后的。”
温韫手指不自觉地捏紧,萧时予歪着头看着她,笑了笑:“阿韫,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回上京?”
温韫不知该如何作答,又听到沈博带着打趣的意味笑道:“外头都说你宠爱妾室,连读书都要温姨娘作陪,阿予你也太任性了些。”
萧时予不以为意,“我不追求功名利禄,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话语之中没有丝毫的情意缱绻,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听到这话的那人明显的不悦,他语重心长地说:“宣平侯府只有你一人了,你还不上进些,如今已不是你能胡闹的时候了。”
萧时予轻扯嘴角,“沈大哥,我是什么样你知道的。”
沈博一时词穷。
雨声潇潇,屋外忽地下起了雨。
屋内有些暗了,瞧着沈博的面容模糊,只见他转头看了眼窗外,随后道:“下雨了,我该走了。”
萧时予并未留他。
他人走后,温韫猛地回头,一双眼睛睁大大大的。
萧时予知道温韫想问什么,他往门外瞟了一眼,确定人走远了,才道:“他这人最喜欢向太后告状了,你没听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吗?分明就是来打探消息的,我自然要装装样子给他看。”
屋内悄无声息的,萧时予低头抿一口茶,身旁的人一动不动,他抬眸看去。
这人认真思索片刻后,自顾自道:“还好我反应快,没露出破绽。”
用过晌午饭后,温韫担心萧时予乏闷,特意去寻来几本书卷,萧时予原本在小轩窗前逗鸟呢,无意间瞧见温韫手里的书卷后,顿时黑脸。
温韫将书卷放在书案上,回头眯着眼睛笑了笑,“妾身也没法子,婆母特地交代过主君在病中也不可懈怠。”
萧时予不情不愿回到书案前坐下。
温韫本想在书房里找点画本子看,结果画本子的影子都没看到,无奈之下,她随便拿了图册给自己打发时间。
萧时予懒散地靠在书案前看书,她就坐在不远处的榻上。
温韫不太会照顾人,她思来想去,不就是嘘寒问暖嘛,这有何难。
一整日,温韫对萧时予寸步不离,只是过一会儿她就要贴心地问上几句。
“主君渴不渴?妾身去给你倒茶。”
“不必。”
片刻后。
“主君饿不饿?我去端些甜点来。”
“不饿。”
又一片刻后。
“主君冷不冷?我去加些炭火。”
“……”
本来读书就烦,旁边还有人废话连篇,更烦了。
萧时予放下手中的书,眼色扫过温韫,淡淡道:“你还有什么问题一块问完。”
温韫认真想了一下,好像没有了,乖乖闭上嘴巴,摇头。
萧时予收回目光,屋内静谧无声。
时间慢慢流逝……
屋外骤雨初歇,凉风拂来,吹的斑竹乱碰乱撞,室内幽香怡人,好一会儿,温韫才听到外面的风停了。
突然响起几声急促的咳嗽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温韫瞬间回神,她快步起身来到这人身边,紧张地问:“主君有哪里不适?”
萧时予摇头,将书放到一边,“无事,你去叫个小厮进来。”
“主君有事直接吩咐我便是。”
萧时予沉默半响,才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我想解手。”
两人对视,室内一片静默。
“啊,我这就去唤人来。”温韫羞着脸跑出去,背影急得像是要逃命。
萧时予病了一日,温韫都不曾见过杨晨,她给萧时予沏茶的间隙,忍不住问:“你的贴身护卫杨晨呢?”
他没精打采地低垂着头,脸快栽进书卷里,“他出去办事了,不在雍州城。”
至于出去办何时,萧时予没说,温韫也没打算问。
温韫将一杯热茶递过去,“你为何要装病?”
此话一出,萧时予原本睡意朦胧的双眼顿时清明起来,他撑起身子望着眼前的人,满满的警觉。
双手举着的茶并未被人接过去。
这话说的不大准确,温韫将茶杯放下,想了想,改口道:“你昨夜为什么去吹风让自己染上风寒?”
萧时予没否认,“你如何看出来的?”
温韫淡淡道:“我昨夜看到了。”
屋内响起低低的笑声,萧时予原本紧绷成弦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还记得上次暗杀我的那几人吗?”
温韫点头。
“在酷刑之下,我还是问出了些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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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东西。”
温韫心里莫名一紧,因为一瞬间萧时予的眼神变得森寒幽深。
“秋江是内鬼。”他简洁明了道。
“那你为何不将她抓起来问出幕后之人?”
“有什么好问的?无非就是我父亲生前的政敌。”
温韫忙脸疑惑:“宣平侯已经不在了,他们为何还要杀你?”
萧时予叹了口气,“大抵是我父亲手里有他们的把柄吧,想要毁尸灭迹罢了。”
温韫倏地一顿,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
“怎么?”萧时予问她:“后悔进萧府这个龙潭虎穴了?”
温韫沉默片刻,正欲开口,便听萧时予说:“我不会逼你,等到哪一天你想开了随时都可以离开。”
温韫却坚定地摇头,她认真道:“妾身不会走的,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妾身既进了萧家的门,便是主君的人,世上男子万千,从此与我再无干系。我知主君对亲事颇有微词,妾身定会做好分内之事,不叫主君厌烦。”
一生一世一双人温韫是不敢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主君愿意接纳她,她便知足了。
萧时予听笑了,他有些意外温韫的执着,“万一我獐头鼠目,卑鄙龌龊,还到处沾花惹草,你也会听从父母之命?”
温韫没有犹豫,“会。”
萧时予沉默半响,才问:“为了你的兄长?”
“是。”温韫如实回答。
萧时予想不明白,并不理解温韫的行为,“那是你兄长的前程,又不是你的,值得吗?”
“值得。”
她明眸似水,真诚而清澈,就像一只开在山野烂漫处的梨花。
萧时予一时失语,眼前的女子让他开了眼,这世上竟然还有不为自己谋划,全心全意为别人着想的姑娘。
他抬起眼皮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姑娘,皮相尚可,但又算不上出类拔萃,在上京城放眼望去这种女子一大把,但温韫与她们不同。
他明白好人家的女儿都不肯做妾,他见过不少被家里送去结交权贵的女子,最后落得心绪郁结,幽怨半生的下场。
萧时予沉思许久,他最后归咎于温韫长在乡野,见识短,不懂为人妾室的苦楚。
但他并未劝说温韫,他看出这姑娘性子执拗,有点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意思,多说无益,“随你,我还是那句话,等到你想走了我不会拦你。”
温韫觉得这人很奇怪,明明不情愿却也不赶她走。
但不管怎么样,她现在都成功留在了侯府。
天色渐晚,温韫去院中命人打来热水,她本想服侍他洗漱,被萧时予一口回绝,只好悻悻站在一旁,看着萧时予慢吞吞起身胡乱地擦脸后,一天倒在床塌上。
他忽地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人,“母亲说让你留宿在我这里,我也不能赶你走。”他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一起睡吧。”
温韫站在原地没动,倒不是因为矫情,她一碰床就睡得昏天黑地,担心自己真睡过去了,若是有事萧时予喊都喊不醒她。
萧时予浓眉一挑,笑道:“你要在那里站一晚上?”
温韫面色一窘,双手无处安放。
“放心,不碰你,我睡觉还是很老实的。”他信誓旦旦地说。
他又道:“我连衣服都没脱。”
见他这般执着,温韫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迈开腿走过去,在萧时予身边躺下。
温韫转过身子,背对着萧时予。
她觉得萧时予实在是多想了,她从进府的那一天起,就没想过要给自己立贞节牌坊,就算萧时予此时此刻要做些什么,温韫大抵也会顺从他。
这般想着,愈发觉得萧时予一个人大男人废话真多。
不知不觉,温韫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好像有人给自己盖被子,周身被暖意包围,温韫睡得更熟了。
15. 发热
翌日,女婢们踏着朝露往东屋端来药膳与补品,一群人推开雕花木门鱼贯而入,整个屋子站满了人却并不拥挤,安安静静的,她们有条不紊地端茶倒水,各司其职,伺候三公子。
待到萧时予梳洗完毕,木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饭菜。
燕窝鸡丝汤,姜汁鱼片,海参烩猪筋,蜜丝山药,都是徐夫人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天还未亮,府上的侍卫赶最早一趟从东市买回的鸡鸭鱼肉格外新鲜,还活蹦乱跳的。
温韫在一阵饭香味中醒来。
肚子饿得咕咕叫,她睁开眼最先看到的不是香味扑鼻的饭菜,而是婆母的心腹,冯嬷嬷。
她吓得一激灵,猛地翻身坐起。
冯嬷嬷撩起帐幔,里屋的光线骤亮又变暗,她皱着眉头走进来,“侧夫人怎能忘了规矩,主君都起了,也不在一旁侍奉。”
温韫从床塌上爬下来,她红着脸一时找不到说辞,瞧见萧时予侧着头,昏暗光影浮动,侧脸轮廓硬朗分明,看不清神情,却莫名地觉得他心情不错。
自己怎会睡得这么死,温韫一脸的懊恼。
冯嬷嬷摇了摇头,“你先在此处站着。”
话音放落,她就撩起帐幔走出去。
萧时予收回目光,坐直了身子,一口一口喝着粥。
满园春色里,女婢们端着残羹剩饭默默地退出去,冯嬷嬷却并未出来,而是关上了房门,往里屋走去。
“徐夫人让你来伺候公子,你竟敢偷懒?!”她端起长辈的架子,语气不善。
温韫自知理亏,低着头不语。
“公子不与你计较,那是他心肠好,你不过在侯府当了几天的主子,就忘了规矩吗?”
萧时予心肠好?何处看出来的?
温韫撇了撇嘴角,低着头听着冯嬷嬷的训斥。
“此事若传到徐夫人耳朵里,秋江便是你的下场,你自己好好思量吧。”
温韫抬头问:“秋江如何了?”
脑海中想起那血淋淋的画面,冯嬷嬷有些不忍,“双腿被打得血肉模糊,大抵一个月下不了床了,待她好些了,我会指派她去做些轻松的活儿。”
这一席话让温韫五味杂陈,婆母是真宝贝萧时予啊。
那日之事按理来说怪不到秋江头上,仔细想想,婆母约莫是担心秋江别有心思,萧时予未娶妻先纳妾,已然成了整个雍州的笑话,这等丑事再来一次,萧时予以后怕是与家世门第好的大家闺秀无缘了。
萧时予缓步走进来,慢条斯理道:“冯嬷嬷,这是怎么了?”
话语之中,他一脸的无辜。
只听冯嬷嬷叹了一口气,“尊卑分明,三公子不可过于放纵侧夫人了。”
话里话外都在提醒萧时予,冯嬷嬷是徐夫人的心腹,跟着徐夫人在侯府待了二十多年,说话有一定的分量,萧时予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冯嬷嬷说得是,温氏傲慢无礼,罚跪三个时辰,自己去院中领罚吧。”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温韫,缓缓说道。
冯嬷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天色还算早,温韫跪在庭院里,初春时节,天气慢慢暖和起来,微风吹落几瓣桃花,初罢莺啼,平添了几分韵味。
冯嬷嬷离开东屋后,萧时予走到温韫身前,两人处在满园春色之中,四周弥漫着不知名的果木香气,好似置身于仙境。
他不咸不淡地瞥了地上的人一眼,“起来吧。”
温韫揉了揉膝盖,她跪了不足半个时辰,膝盖已经有些酸痛,缓缓起身后,道:“多谢主君。”
脸上神情并无多大的波澜,温韫明白今日之事萧时予是故意的,正好让冯嬷嬷逮住。
温韫脸上表情变了又变,萧时予猜这人正在心里骂他呢,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萧时予转身离开,懒洋洋地扔过来一句,“用过饭后,自己过来。”
温韫转头一看,不远处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碟子菜,还冒着热气。
待到温韫吃饱喝足回到屋里,萧时予正端坐于书案前看书,今日一大早,徐夫人除了派人送来药膳补品,还让人送来了几本书,听说是赵先生亲自为萧时予挑的。
仔细想想,萧时予不学无术,婆母望子成龙心切,连病中学业都不曾落下,未免太苛刻了些。
不远处那人面容仔细瞧去还是很憔悴,带着一丝病气,书案前的书卷快要堆地与人差不多高,而萧时予虽说不情愿,却并未有过忤逆婆母的心思。
一整日下来,萧时予学得并不快,他时而逗鸟,时而望着书卷走神,但温韫无意之中发觉这人只要认认真真过目一遍便能记住。
起初她以为不过是巧合,几次下来,温韫暗中观察,发觉萧时予是真有这个能力。
温韫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只是温韫好不容易对他有所改观,这人倏地放下书卷,逗鸟去了。
美其名曰,劳逸结合。
温韫望着那抹墨色的身影,笑了笑。
夜里,两人依旧是同床共枕,合衣而睡。
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门窗紧闭着,光线有些暗,温韫睡得迷迷糊糊,忽觉手臂有些烫,她伸手一碰,倏地惊醒。
她坐起身子,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萧时予的样子,细细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嘴唇干裂,身子发热滚烫。
此时已是下半夜,整个萧府安安静静的,温韫着急忙慌地下床,正欲跑出去叫醒守夜的下人。
只是脚还未着地,手腕被一股力猛地拉住了,温韫转过头,瞧见萧时予半掩着眼皮,大手紧紧地拽住她,有气无力地说:“此事你暂且替我瞒住,不可叫母亲知晓。”
说完,他有些撑不住了,手指松开,整个人虚弱地倒在床榻上。
直到瞧见温韫点了头,萧时予才缓缓闭上眼睛。
温韫叹了一口气,这样下去怎么行?
她提了提萧时予身上的金丝被褥,紧紧裹住他的身子,随便轻手轻脚地下榻,摸着黑往外走出去。
一推开房门,凉风迎面吹来,温韫倒吸一口凉气。
这细微的响动惊醒了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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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翠喜,她忙不迭起身,一脸的关切,“侧夫人怎的出来了?”
温韫左右环顾一圈,四周昏暗无人,才道:“你快去请个郎中来,找个嘴严的,走小径,不可叫人察觉。”
她们入府也有些时日了,翠喜性子招人喜欢,早已与府中女婢侍卫打成一片,让门前的守卫通融一下出去请个郎中,不是难事。
翠喜闻言,不由得往屋里看了一眼,心中已有了大概的猜测,来不及多问,她立即应了下来,向外走去。
温韫回到屋里,关上了房门,紧接着点燃了一根蜡烛放在桌案上,周遭立时亮了些许。
她一边焦急地等待着,一遍不停地用丝帕擦拭着萧时予额上的汗。
好在翠喜脚程快,不过半个时辰,郎中已经到了,温韫急忙起身,让郎中进来给萧时予瞧瞧。
郎中把过脉后,不由得眉头紧锁,温韫瞧出了不对劲,心头一紧,问:“我家主君如何了?”
温韫等了好一会儿,郎中才道:“公子身体残留着一丝寒毒,想必就是他这次身子发热的缘故。”
此话一出,温韫与翠喜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虽只是余毒,若不及时服下解药,怕是有性命之忧啊。”
温韫愣了片刻,随后问:“郎中可有法子解毒?”
郎中摇了摇头,“这寒毒可不是一般的毒,能解之人世间罕有,请恕在下无能为力。”他收拾好药箱后,“我先开服药,解了公子眼下的症状吧。”
翠喜带着郎中走出去,关上房门。
温韫坐在榻边,望着眼前熟睡的人,他想必就是在昌河之战中的毒吧。
萧时予单薄的身体深陷床榻,脸庞带了点病态的苍白与冰冷,她好像可以想象到战场上他身陷黑暗之中的孤立无援。
……心里忽然对他有些敬佩。
汤药煎好,温韫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喂给他,好在这人没有意识的时候还算听话,褐色药汁入口,满口苦涩,他也只是皱皱眉头,很快,汤药见底。
温韫用丝帕替他擦拭嘴角,随后将药碗递给了翠喜。
天蒙蒙亮,桌案上的蜡烛早已燃尽,温韫朝翠喜道:“你忙了一夜,先下去歇着吧。”
翠喜端着碗并未离开,“侧夫人歇一会儿吧,我替您守着主君。”
“无妨,忙活了这么久,早就不困了。”温韫碰了下萧时予的额头,已经退热了,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翠喜劝不动自家主子,只好道:“侧夫人有事再唤翠喜。”
他醒来时,一歪头便瞧见了睡在身旁的温韫,戴着黑红长生缕的两只手搭在一起,温韫担心萧时予再次发热,一直握着他的手不松开,后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帐幔低垂,屋内朦朦胧胧的,这姑娘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熟睡过去了,萧时予看了她半响,一时舍不得撤回被她紧握的手。
他将自己的被褥分过去些,将温韫盖得严严实实,一会儿后,也跟着睡了过去。
屋外早已天光大亮,此时屋内一片幽静。
16. 拜佛
温韫一睁眼便发觉浑身勒得慌,她偏头一转,一张男人的脸在眼前放大,腰上还搭着这人的胳膊,她被萧时予紧紧地搂在怀里。
心中猛然一震,温韫一把推开他,起身坐起来。
掀开被褥,两人衣裳有些凌乱,好在完整,心里松了一口气。
萧时予被她这么一推,睡意消散全无,他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问她:“我还病着呢,能对你做些什么?”
一提到这事,温韫转过头看着他,“主君身子可好些了?”
萧时予点头,昨日多亏了她,今日他浑身舒畅,身体没有半分疲乏,比往日好了不少,“你从何处找来的郎中?医术竟比府上的人还要好。”
温韫想了想,道:“事发紧急,翠喜从最近的一处医馆找来的,主君觉得他好?”
“郎中开的药方可还在?”萧时予不答反问。
“我收着的。”
“你将方子给府上的大夫瞧瞧,若是个中用的,就留在府上吧。”
温韫服侍好萧时予洗漱,房门被推开,两人隔着纱幔齐齐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人高腿长的黑色影子,竟是许久未见的杨晨回来了。
作为萧时予的贴身护卫,他忽地回来定然是有要事,温韫识趣地退下去。
路过杨晨身边时,温韫敏锐地察觉到这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她抬眸对上杨晨的目光,那人一愣。
杨晨抱拳行礼,温韫冲他一笑。
随后踏出门槛,轻轻地关上房门。
杨晨站在珠帘外,对着里屋的那道人影恭恭敬敬道:“公子,我回来了。”
少年正站在床榻前整理衣裳,他淡淡道:“结果如何?”
“属下去往梁州长春观,观里主持说无为道长前段时间出远门了,不知去向也不知归期。”他如实相告。
“可问了他为何离开?”萧时予隐隐觉得不对劲,无为道长此时不见了未免过于巧合。
“听说是寻亲,无为道长在出家前有个儿子。”
萧时予动作一怔,半响才道:“这倒是稀奇。”
杨晨问:“公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无为道长正是之前替萧时予解寒毒的人,只是等萧时予醒来时,他早已消失不见,听徐夫人说那日这位自称无为的老道士来府里说他有法子救萧时予,徐夫人虽说救子心切,还未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萧时予受伤没几个人知道,这不禁让她心生怀疑。
无为道长却说自己多年前受过侯爷恩惠,一直没有报答侯爷恩情,这次恰好路过雍州,观天象得知侯府有一劫难,特此前来相助。
徐夫人犹豫再三,萧时予每况愈下,眼下府中医者皆束手无策,没有别的法子了,她便只好咬牙答应。
萧时予心中有颇多疑问,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打听到无为道长出身于长春观,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他甩了下宽大的衣袍缓缓走出来,坐在案几前,杨晨有一段时日没见公子,惊讶于他恢复速度之快,容光焕发,与从前无异。
“多派点人盯着长春观,只要人一回来立刻抓捕。”
“是。”
萧时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浅抿一口,抬眸看了眼并未打算离开的杨晨,问:“你还有事?”
杨晨没想到心里有点事一下就被公子看出来了,他认为侧夫人来路不明与公子共处一室,终归是不妥的,平时应派些人监视她,可侧夫人身份特殊,他也不好多嘴。
他脸上神情有些扭捏,说话有些磕磕绊绊,“公子……现在是和侧夫人……同床共寝吗?”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萧时予知道杨晨并不是八卦的人,他不会无缘无故问起别人,萧时予瞬间警觉起来,眼睛一眯,盯着杨晨看。
杨晨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了,他硬着头皮解释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侧夫人才来不久,公子不可轻易对她卸下防备。”
还以为他察觉到温韫不对劲,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萧时予松懈下来,懒得说他,“我自有分寸。”
他随意翻着案几前的书卷,道:“去将府上的大夫叫过来。”
“是。”
没一会儿,杨晨带着大夫推开门走进来,大夫是萧府老人了,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他低着头上前。
“禀公子,这药方并无特殊之处,只是一张普通的祛寒单子。”说完,他双手呈上药方。
萧时予接过,盯着那张泛黄的纸若有所思。
杨晨在一旁试探性地问了句:“可需在下将那郎中抓回来?”
半响,萧时予摇头,“你们都下去吧。”
温韫就这么在东屋伺候了萧时予一段时日,萧时予肉眼可见的好转,徐夫人也难得地赞赏了一次温韫。
她借此机会想徐夫人讨了个赏,这几日会试放榜,温韫想去城外的寺庙里替兄长祈福。
徐夫人正为萧时予身子好转的事高兴,并未多问就应允了。
萧时予身体好一些后,每日都要晨起练武,以往萧时予起床了温韫才跟着起,然后服侍他穿衣。
今日,萧时予醒来时,温韫已经在镜前梳妆了。
她难得起这么早。
昨夜萧时予沐浴时,温韫就一直等在浴室外,他披上宽大的衣裳往外走就瞧见一张稚气的脸,昏黄的烛光下,那双漂亮的眸子透着亮光。
明晃晃的求人姿态。
萧时予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语气冷淡,“何事?”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明日妾身要去城外寺中替兄长祈福,怕是不能伺候主君了,妾身已经将大小事务安排妥当,由院中女婢来伺候主君一日,望请主君恩准。”
现在萧时予好得差不多了,不再时时需要人照顾,虽然婆母应允,她想着还是要告知萧时予一声,一整日萧时予都处于无心交谈的状态,她只好在这个时候说。
只有做事滴水不漏,才叫人挑不出错处。
萧时予颔首,抬起脚就往外走,与温韫擦肩而过。
他坐到床榻边,大手一挥,屋内一半的蜡烛熄灭,温韫的视线骤然变暗,她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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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已经躺在了床上。
温韫见他没有多问,便吹熄了剩余的蜡烛,摸着黑躺在萧时予身边。
两人一夜无话。
温韫坐上萧府的马车,带上了几个随从,一路驶向城外,漫天风霜之中,马车缓缓到达。
马车停在寺外,温韫一撩开车帘,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城外许是人烟稀少的缘故,比城里要冷不少,她被翠喜扶着下车,两人向寺内走去。
红瓦白墙,袅袅升起的青烟随处可见,温韫立于寺中,佛音环绕,钟声悠远。
她随着小和尚踏入殿内,一眼便瞧见了莲花宝座之上的金佛,她虔诚地跪在蒲团之上祈祷。
少女拜了又拜,满天神佛在上,只愿兄长能高中,光耀温家门,心中念完,又弯下了身子。
少顷,温韫又见了寺中主持,捐了些许香火钱,与主持道别后转身离开。
走出寺庙,温韫踏上马车,撩开车帘,被里面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吓了一大跳,差点叫出声。
只见里面的男子冲她摇摇头,带点祈求的目光让她别出声,还是被翠喜察觉出了异样。
“侧夫人,发生何事了?”
这人模样尚可,衣着名贵,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她气定神闲道:“无事。”随后,走进去坐下。
在回程的途中,温韫心里打鼓,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冒着风险让这人搭车,好在男子向温韫坦白了自己的来历。
“夫人莫怪,在下是萧三公子多年好友,沈知砚,萧府戒备森严,我实在是进不去,才出此下策。”他压低声音说道。
听他说话的口音与萧时予有些相似,像是京中人士,温韫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仔细一想,又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你既是萧三公子好友,呈上拜帖,又怎会有进不去萧府的道理?”温韫满怀戒备地看着此人,衣裙之下双腿绷紧,随时准备跑路。
谁知,沈知砚一脸的茫然,“我也觉得奇怪,我派人送出去好几封拜帖,都跟石沉大海一般,了无音讯,你说是不是萧时予这臭小子故意躲我?”
温韫:“……”
萧时予看了许久的书有些疲乏了,他提起一旁的茶壶给自己倒茶,结果茶壶是空的。
萧时予蹙眉。
这就是她所说的安排妥当?
温韫平时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只要与温家人的事扯上关系,立马把他抛之脑后。
看来也只是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
他正欲唤女婢去煮壶热茶,就听见屋外的女婢呼声道:“侧夫人回来了。”
声音不大,屋内的萧时予却听得一清二楚。
温韫淡淡地“恩。”了一声,遣散了庭院的所有下人,好一会儿才朝屋内走来。
随后是一道推门声,萧时予撩起眼皮看过去,只见温韫先是左顾右盼,像做贼似的,然后才看向萧时予。
萧时予皱起眉头,还未开口,温韫便道:“主君,你看看谁来了?”
说完侧了侧身子,门外走进来一个高大的人影,待他定睛一看,竟是沈知砚。
17. 第 17 章
两人坐在书案前对望,沈知砚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杯茶水,低头浅抿一口,随后眼睛一亮,“好茶啊。”
萧时予单刀直/入,问他:“发生什么事了?还得你亲自来萧府。”
沈知砚大手一挥,不甚在意,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书案上,笑着说:“无事我就不能来看你了?你们府上怎么回事?我送来几封拜帖,一点回信都没有,不欢迎我?”
说完,他疑惑地看着萧时予。
两人目光碰撞,萧时予有些别扭地移开目光,拿起一旁的书卷,装模作样地看书。
这幅心虚的模样,看来是被自己说中了。
沈知砚一把抽出他手里的书,萧时予皱起好看的眉头,这人将书压在手肘下,一脸认真地问他:“不会是徐夫人吧?”
萧时予叹了口气,“你不是久闻我母亲大名?”
没想到自己真不招徐夫人喜欢,沈知砚一时词穷。
萧时予大手一伸,将他手底下的书卷抽了回去。
“前段时日杨晨不在,我联系不上你,你们萧府平日里戒备森严跟皇宫似的,我都不敢随意翻,就怕被你们府上的红牌侍卫射成筛子,好不容易想到这个办法溜进来。”顿了顿,他又道:“杨晨如今回来了?”
“嗯。”萧时予看着书,头也不抬地道。
沈知砚沉思片刻,欲再次开口,抬眸便瞧见萧时予又遨游在书海里,顿时有种学业荒废多年的难兄难弟弃自己而去的感觉。
他直起身子凑近看了一眼,竟是战国策,大惊道:“你变了!”
萧时予波澜不惊地从书中抬眸,瞥了他一眼,便继续看书,态度冷淡至极。
沈知砚眼睛睁得硕大,并未因为萧时予不理会他而生气,而是惊叹眼前的萧时予好似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收起神色,道:“你如今的样子也挺好。”
萧时予翻书的动作一怔。
眼前的大少爷洗心革面,重新拾起功课,他也不便多待,扰了人家的学习的兴致。
坐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沈知砚推开门,正欲找杨晨带自己溜出去,就瞧见一道娇小的身影托着黑色棋盘走过来,漆盘之上放着一碗汤药,细看之后,他才认出这是萧时予的妾室。
他快步走过去,在姑娘身前停下。
好在温韫动作快,急忙抬手扶住了漆盘,她险些将汤药洒在对方身上,随后收敛神色,微微欠身,“沈公子有事?”
沈知砚盯着那碗褐色的药汁,问:“这是萧三公子的药?”
“是,主君每日三餐都要喝。”温韫平淡地说。
沈知砚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抬眸看向眼前的人,萧时予宁愿成为世家公子的笑话,也要纳温韫为妾,心中猜想他大抵是很喜欢温韫的。
不知怎的,沈知砚忽地问她:“他有同你讲过他的伤是如何来的吗?”
虽萧时予没有细说,但他提到过是在那场战争中留下的。
“大抵是在昌河之战留下的吧。”温韫答道。
那就是没同她讲了,沈知砚心中有了答案。
他叹了一口气,想起了那日家中侍卫来报,语气之中带着悲伤:“萧三公子单刀匹马杀进敌军营帐,夺回侯爷与世子首级,在回程的路上遇到埋伏,匆匆将头颅交给姗姗来迟的援兵后,又独自将敌人引走之后,身中数箭,昏迷不醒。”
这些温韫大致猜到了,脸上并未有过多的波澜。
“别人或许不明白,我是知道的,你家主君从小就崇敬侯爷,养在深宫十几年终于得到了圣上答允,随父征战,只是少年第一次上战场,就目睹了亲人的死亡。”
他与萧时予的感情极深,想到此处,心中说不出的苦涩蔓延开来。
悠长的廊亭之中,沈知砚垂眸看过去,眼前的人静静地立在那里,好似与她毫无干系。
温韫过于平静,这让沈知砚有些不满,他硬生生地张嘴:“你知晓这些事后不难受吗?”
一番左思右想之后,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断璧残垣之上,冷风凄凄,少年衣衫染血,眼中满含怨恨,欲与敌军同归于尽的场景。
温韫微微垂眸,一言不发。
这画面落入沈知砚的眼中,愈发刺眼,他为萧时予感到不值,他怎就喜欢上了这么个铁石心肠的女子。
听坊间传闻温家女攀附萧家嫡子,以清白之身与人暗中苟且,养在外面许久才被萧家人接回,起初,他还是不信的,如今看来,这温家女简直是没安好心,枉费时予的一片痴心。
温韫不知眼前的沈大人已对自己颇有微词,她低着头,一番思索后,心中涌起莫名的愧疚感。
听闻这些事后,她心中竟真的没有一丝难受!
惭愧,惭愧。
她心中这样默念着。
沈知砚气得拂袖而去,走到半道又折回来,指着温韫的手有些发抖,“你简直是……”
温韫咬了咬唇,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沈知砚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又走了。
温韫回头看过去,他与不知何时出现的杨晨翻上屋檐,两人飞檐走壁,很快消失不见。
萧时予身体好转之后,温韫便想着自己该搬回偏院了,但这几日也不曾听萧时予提起这事,难不成这人忘了?
她如往常一般端着参汤往萧时予住处走去,跨过门槛时,书案前并无任何身影。
光影透进来,温韫环顾一圈,隔着帐幔看过去,萧时予立在置衣架旁,披上了一玄色件披风。
他这是要出府?
萧时予闻声转过头,见温韫站在那里,“沈大哥送来了拜帖,我今日去一趟沈府。”
随后撩开帐幔,走到温韫跟前,大手端起她手里的参汤,一饮而尽。
一口下喉,萧时予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紧锁,将碗放在温韫手里的漆盘之上,“你同母亲说,不要再给我送奇奇怪怪的汤了。”
温韫将漆盘随意搁在案桌上,无奈道:“良药苦口。”紧接着从袖口里取出一颗栗子糖,递给萧时予,“主君吃颗糖。”
“你拿我当小孩子呢。”话是这么说,萧时予还是接过来,捏在手心里。
“主君何时归?可需妾身备好晚饭?”
“晚上不必等我。”
说完,他就出门而去了。
夜里,萧时予久久未归,桌案前的烛火飘动,温韫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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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榻上等着萧时予,她是不敢一个人先睡的,这不合规矩。
夜色过浓,四周寂无声,悠长的廊亭之中散落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翠喜靠在廊柱上昏昏欲睡,眼皮半睁之间瞧见萧时予回来了,睡意瞬间消退,她立马呼道:“主君回来了。”
声音不小,屋内的温韫也听到了。
她来到门前迎接,凉风里带着些湿意,吹起女子额前的碎发,她立在那里带着些许笑意。
萧时予脚步一顿,月色朦胧般模糊,叫人看不真切。
待到萧时予缓缓走近,温韫望着他温声道:“夫君可要用些宵夜?”
“不必了。”他径直朝里屋走去。
温韫吩咐一些女婢进来伺候主君洗漱后,跟着他进去。
萧时予扯下身上的披风,随意地扔在置衣架上,听见动静转过头,只见一群女婢恭恭敬敬地站在温韫身后,她们手里捧着梳洗用具,“让她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来。”
温韫不明所以,少爷今日又怎的了?
自那日之后,萧时予总是早出晚归,成了沈府的常客,外头流言四起,都说萧三公子自个不学好,还拉着沈大人一起厮混,前几日被人瞧见两人一起去了醉香楼。
翠喜跪在书案前,替温韫研磨,将自己这几日所听到的都告诉了温韫。
墨香萦绕在鼻头,温韫低头抄着佛经,脑海里浮现出沈大人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不信,“主君去醉香楼也就罢了,沈大人日理万机,怎会跟着主君胡闹,你从哪听来的?”
翠喜认认真真道:“如今大街小巷都在传,怕是徐夫人都知道了。”
此话一出,温韫微微皱眉,“婆母可说什么了?”
翠喜摇头。
现下正是用晌午饭的时辰,几个女婢低着头,有条不紊地端着饭菜走进来,一一摆放在桌案之上,一时间饭香味扑面而来。
飘散的气味传到温韫这里,却变得不那么好闻了,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温韫有些想吐。
撂下毛笔,温韫紧紧地捂住胸口。
翠喜很快就察觉到了自家主子的不对劲,她放下了手里的墨块,一脸关切地问:“侧夫人这是怎么了?”
“我有些想吐。”
闻言,翠喜眼前一亮,欲言又止,脸上的笑容却是藏不住,她激动道:“翠喜这就去找大夫过来瞧瞧。”
温韫本想拉住翠喜,谁知这丫头一溜烟儿就跑出去了,早已不见踪影。
案桌上摆着的饭菜,温韫毫无胃口,她忍着恶心朝外走过去,让女婢们原封不动地将饭菜端回去。
很快大夫就过来了,替温韫把脉时,翠喜寸步不离地守着温韫。
良久,大夫思索片刻,收回了把脉的手。
“侧夫人,这是受凉了。”
温韫点点头,今早起来身子是有些不爽,原来是受凉,这时身后的翠喜叹了一口气,听着口气还有些惋惜?!
温韫转过头,“看你这样子,你以为我如何了?”
“我以为侧夫人有喜了。”她理所当然地说着。
这话说的温韫耳根一热,不知该如何接。
这丫头怕是还不知晓她与萧时予并无夫妻之实呢。
18. 第 18 章
夜晚下起了绵绵细雨,雨滴落在屋檐上,从檐角慢慢滑落掉在水洼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长廊之中,挂满了火红的灯笼,整个院子灯火通明。
里屋灯前坐着一个满脸愁容的女子,纤细的身影映照在墙上,在满室通明的屋子里,她时不时往屋外看去,以前这个时辰,萧时予也该回来了。
难不成他今日留宿在外头?
温韫思索片刻后,起身来到门前,一阵凉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她冷得一哆嗦,正欲关上房门,就瞧见了庭院里的那道人影。
“主君?”她小声道。
寂静的雨夜里,萧时予孤身一人撑着油纸伞走过来。
待到他走近了,温韫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烟花女子独有的脂粉味,未做多想,她赶紧扶着萧时予进屋,接过他手中的伞收起来,随后关上了房门。
一道暖黄色的烛光在门缝中消失。
甜腻的香味萦绕在鼻尖,温韫低着头替他解开身上的披风,即使撑着伞,萧时予的衣裳还是淋湿了些,有些湿润,她将披风随手挂在置衣架上,明早唤人拿去洗了。
“主君怎么这般晚才回府?”温韫漫不经心地问。
身后的人没有动静。
温韫不由得扭头看过去,这一看,她才注意到萧时予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潮红,他眸色深深,正死死地盯着她。
眼前的状况好生熟悉,这人怕不是淋了雨又染上了风寒?
她走过去,用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冰凉的手触碰到滚烫的肌肤那一刻,一股奇异的快感窜上萧时予背脊,他微不可察地一颤。
温韫被这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她并未留意到眼前的人正依依不舍地盯着她冰凉的手。
事不宜迟,要赶紧去给萧时予找个大夫才行。
这样想着,温韫便推着萧时予坐在床塌上,蹲下身子替他脱下鞋袜,萧时予垂眸看着身下的女子,眸色逐渐晦暗。
温韫扶着萧时予躺下,转身离开之时,被一只大手拉住了,手腕处被一股滚烫的热浪包裹。
“你去哪里?”
这一开口,他嗓子哑得厉害。
温韫转过身子,朝他道:“你发烧了,我得去给你找大夫。”
听到这话的那人撑着身子坐起来,两人一坐一站,挨得极近,萧时予轻轻抬起头看着她,“也不一定要去找大夫。”
两人看着彼此,空气中开始凝结起一种微妙的气氛。
温韫的手还被萧时予紧紧地握着,他的皮肤滚烫,热得吓人,这一刻萧时予不再掩饰他眼里的欲望,他轻轻抬手挽过温韫耳边的碎发,随后摩挲着那脖颈处雪白的肌肤。
手下的这具身子微微一颤,温韫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他这样子……
温韫终于反应过来,萧时予中了魅药!!!
脖颈处的那只手不知何时移到了薄背处,猛的一腿,温韫整个身子往前倾,就这么坐在了萧时予的怀里。
顿时被男子的气息包围,温韫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我……”温韫咬了咬唇,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不知该说些什么。
昏黄的光影之下,这人并未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她。
耳边响起萧时予低低的笑声,他捧起她的脸,目光中尽是戏虐,“我的侧夫人不愿意帮我么?”
温韫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萧时予凝着她,目光赤裸。
温韫只好硬着头皮答:“主君要妾身如何帮?”
此话一出,萧时予眉梢一挑,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他凑到温韫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呢喃道:“你愿意?”
温韫避开了这人的亲热,认真道:“这是妾身的分内之事。”
萧时予神色一怔,随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紧接着推开了温韫。
两人之间的暧昧氛围顿时消失。
温韫站稳身子,不明所以地看着萧时予。
萧时予坐在床塌上,脸色有些阴沉,他的确被人下了魅药不假,但他在去沈府之前已经服过百草枯,除了世上奇毒不能解,三日之内,其余的毒在他身上都不起作用。
那群老狐狸想借机毁了他,他不能不多留个心眼,这些把戏他在孩童时期见识过多回,这么多年过去,一点长进也没有。
只是他没想到这魅药的药性会这么猛,即便已经服过百草枯,还是在进门那一刻差点没把持住……
这么想着,萧时予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主君?”温韫试探性地喊他。
坐在床塌上的人一动不动,温韫一点点凑过去,萧时予回过神来,撩起眼皮看过去,两人视线相接。
温韫身子一顿。
萧时予眼里多了一丝不耐,他翻身躺在了床塌上,随即闭上了眼睛,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温韫:?
他这又是怎的了?
晨光熹微,庭院里的枝丫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露水,带着一丝朝露的寒气。
萧时予醒来时,身旁空无一人。
他起身撩开垂落的帐幔,环顾一圈,整个屋子除了他并无别人。
这时门推开了,女婢端着梳洗用具走进来,垂着头恭恭敬敬道:“侧夫人命女婢来为公子梳洗。”
萧时予问:“侧夫人呢?”
女婢道:“侧夫人昨夜里就回偏院了,今日一大早去了徐夫人那里,上京的人来消息说温家公子高中了。”
萧时予闻言,手指不由得捏紧,但脸上神情并无太大的波澜,对女婢道:“把东西搁这儿,你出去。”
京中的人来消息时,温韫一早就候在婆母的院子里,她算是这里最早知道消息的。
即使知晓兄长才学颇高,他一举高中对温韫而言并不意外,可当亲耳听到那人说兄长高中时,温韫还是喜极而泣。
只是她兄长出身寒微,即使金榜题名也很难在官场上立足,眼下只能仰仗着侯府的提携。
温韫叹了口气,这场婚事与她而言,更多是温家的前程,兄长的仕途。
此时她正俯在书案上抄写佛经,思绪万千,无数个念头在心中闪过,一时难以凝神。
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昨夜里萧时予的奇怪举动,这一篇佛经抄废了好几张纸,温韫泄气地将纸张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几步开外,翠喜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一团又一团的废纸,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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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杨晨走近屋子,环顾四周,明媚的阳光从小轩窗外洒进来,落在书架前的少年身上,他宽大的衣摆自然垂立,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拳头,皮肤下隐约露出蕴含蓬勃力量的青筋。
他似乎盯着某处在出神。
“公子,你唤我。”杨晨突然出现在屋内,上前几步,双手抱拳行礼。
萧时予抬眸,握紧的拳头悄然松开,一双眼睛敏锐地观察眼前人,最后目光锁定在他的左臂上,“你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
萧时予眉峰一蹙,严肃道:“怎么伤的?”
杨晨站得笔直,沉默不语。
萧时予心下了然,杨晨武功高强,一般人伤不了他,“我母亲罚你了。”
杨晨解释道:“保护公子是属下的本职,若不是属下失责,公子昨夜也不会中毒。”
“不关你的事。”
母亲为何会知晓此事?脑海中突然浮现某人的身影,一双深邃的眸子骤然一紧。
“找大夫看过了吗?”半响萧时予问。
“看过了,无碍。”
萧时予盯着杨晨看了会,瞧着他面色无常,就是左臂行动有些缓慢,应该是母亲行鞭刑时,被鞭尾处的尖钩所伤。
那是徐锦独有的鞭子,名叫燕尾鞭,鞭尾处锁着一个尖钩,鞭打时能把身上的血肉钩下来。
杨晨不愿多说,他也不问了。
“沈博那边如何了?”
杨晨似乎早已预料到,声音沉稳,不疾不徐,“沈大人昨夜宿在了醉香楼,今早才离开,按公子的吩咐,阿颜一整夜都在房间里,不曾离开。”
“消息都已散播出去了吗?”
“回公子的话,皆已办妥。”
萧时予满意地点头。
杨晨看了一眼公子的神情,有些犹豫。
萧时予瞥了他一眼,“何事?”
杨晨有些疑惑:“公子此举何意?”
萧时予嘴角浮现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到时候你便明白了。”
他的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像是被什么阻挡了出口,突然停下,“我问你一件事。”
杨晨闻言抬眸,公子的表情有些古怪,不像是要与他谈论公事的模样,他莫名地觉得此事与姑娘有关。
果不其然,萧时予开口道:“一个女子忽地对你冷淡了,是何缘故?”
话一出口,萧时予就觉得很别扭,但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来了,他拿起书卷胡乱地翻着,等待着杨晨的下文。
可是萧时予不懂这些,杨晨更不懂了,他十分直白道:“是侧夫人不理公子了吗?”
话音方落,一记白眼向他飞来。
杨晨低着头,赶紧道:“属下说错话了。”
杨晨从萧时予屋内退出时,一脸做错事的表情,他认真想了想,公子的话不是这个意思吗?难道另有一层含义?
下次得找一个有经验的府上弟兄,好好问问。
宅院幽静无声,微风徐来,他独自一人走在小径上,穿过一片池塘,他瞧见府中大夫提着药匣子立在门前。
对方看见他后,眼中一亮,显然是专门在此等候。
19. 质问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手有些酸,温韫撂下毛笔,轻轻揉捏着自己的手腕。
一叠黄色的纸张上字迹清雅灵秀,已经抄满了大半。
翠喜手里拿了一盏烛台,搁置在书案上,今日自家主子有些不对劲,从往日来看,一整日的时间将这几篇佛经抄完,是不成问题的,可今日侧夫人总是频频走神。
手里拿着毛笔不动,总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韫那张疲惫的脸被烛光照亮,想来是这段时间照顾主君过于劳累,翠喜试探问道:“侧夫人今日要早些歇息吗?”
书案上还放置着几张空白的纸,一时也抄不完,温韫犹豫片刻,道:“罢了,替我备好水吧。”
翠喜得令之后,将书案上的东西都收起来,过些时日还要给徐夫人送去,徐夫人信佛,又让侧夫人亲自抄写佛经,这让她不敢大意。
将这些东西放置在木箱里,她又到院子里唤人赶紧备水,原本站在长廊下闲聊的几个女婢都开始忙活起来。
浴汤已经备好,温韫撩开帐幔走进去,避退了所有女婢,她沐浴时不喜有人伺候,一是待字闺中时她就是一个人洗,突然有着么多人伺候她不适应,二是她面子薄,不愿光着身子面对这么多人。
温韫坐在木桶里,感受身体里的疲惫渐渐消散,她靠着木桶,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屋内安静无声,翠喜一直在外侯着,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面唤人,她有些担心地走进去,小声喊道:“夫人?”
温韫小声应了句。
翠喜放下心来,“可要翠喜进去伺候?”
浴室里传来温柔的女声,“不必,我马上就好了。”
果然,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没过多久温韫就穿着寝衣走出来,发梢带着些水珠打湿了衣服的前襟,隐约能看到雪白的肌肤。
翠喜从置物架取下帕子跟着温韫来到梳妆台,替她擦头。
“我怎么觉得夫人瘦了?”
这身寝衣是温韫出嫁前,温夫人亲手裁制的,那时候穿着刚刚好,如今瞧着腰腹那一块有些空。
温韫哑然失笑,“我在这里吃好穿好,如何会瘦。”
一提到这,翠喜就不大高兴,“侧夫人来到萧府后,每日操心劳累,没一天舒坦的日子。”
话音方落,院落里传来几个女婢的声音。
“主君。”
温韫与翠喜对视一眼,翠喜赶紧从置物架上拿来一件外袍给她披上。
“侧夫人呢?”
“在屋子里。”
眼下答话的几人与方才打水的不是同一批,她们并不知晓温韫才出浴,衣服都还未穿好。
心底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慌,他怎地这个时辰来了,温韫手忙脚乱地系着衣带。
随后一阵脚步声逼近,房门一下被推开,萧时予一脸不耐地走进来,这间屋子并不大,他一眼就瞧见了站在薄纱背后的女子。
温韫慌慌张张扭过头,只见萧时予眉心皱得厉害,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冷漠。
“你出去。”
很显然,这话是对翠喜说的。
温韫一愣,他这样子好似来兴师问罪一般,翠喜担心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温韫回头示意自己没事。
翠喜这才慢慢地撩开帐幔,走到门口时还抬头看了两眼,最终妥协般地走出去将房门轻轻关上。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萧时予眼力极佳,方才不过是撩起帐幔一角,他已经看清了温韫此时的模样,他将温韫浑身上下扫了一遍,温韫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胸前,身上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外袍,领口大敞,能看见里面白色里衣。
温韫见状,赶紧整理好自己的衣领。
紧接着问:“主君,怎么来了?”
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萧时予的思绪。
他回过神,站在那里质问她:“昨夜的事,是你跟母亲说的?”
一提到昨夜的事,温韫就变得敏锐十足。
见萧时予略显不耐的脸,想必是他不想被人下毒之事被婆母知晓,可不知是谁已经向婆母告密了。
温韫想了想,猜测萧时予大抵是误会了什么,她耐着性子解释道:“昨夜的事,妾身不曾向任何人提起,今早向婆母请安时,婆母也未问过妾身任何话,主君怕是误会妾身了。”
萧时予闻言,眯着眼睛说:“昨晚知晓此事的人,除了杨晨,便只有你,我总不可能去怀疑从小跟在我身边的心腹吧。”
此话一出,温韫哑口无言。
两人隔着帐幔相望,静默了片刻。
温韫说:“妾身有一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萧时予盯着那道人影。
“主君就这般笃定昨夜之事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晓?”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嗓音十分沉着道。
萧时予一听,眉梢微挑,“你怀疑谁?”
温韫摇头,语气淡然:“妾身只是觉得整个侯府都是婆母的耳目,昨夜的事很难不传到婆母耳里,万一是主君露出马脚,被人察觉了呢?。”
萧时予听罢,笑了笑,“昨夜昏暗,我可不觉得有人能近得了我身,还能察觉出我的不对劲。”
他的武力功底,温韫上次见识过,一般人确实不能做到接近他,还不被察觉,萧时予怀疑自己并无道理。
温韫一时想不到为自己开脱的法子,只好低垂着头道:“所以主君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谁知,帐幔外的人沉默了片刻,道:“我今日前来不为这事,是不是你告诉母亲的,与我来说并不重要。”
温韫有些错愕地抬起头。
这时,萧时予缓缓走过来,撩开了两人之间的帐幔,露出了温韫那张细腻柔美的面容,她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恍惚。
两人离得近,萧时予闻到了少女沐浴过后,身上的清香。
萧时予垂眸,声音顿时轻了许多,“你为何一声不吭地搬回来了,昨夜我惹你生气了?”
一霎那间,温韫不争气地脸红了。
同时,心里开始懊恼,人家不过说话轻声些,自己到底在脸红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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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
萧时予并不傻,一整日她都不曾来主院,他立时察觉到了温韫有意疏远自己。
温韫强装镇定,却又不敢直视萧时予的眼睛,小声道:“妾身不过一介妾室,哪有与主君同住的道理,现下主君身子好了,妾身也该搬回来了。”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地搬回来了?”
这话说的温韫不知该如何接,她咬了咬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萧时予将一切看在眼里,随后转身撩开帐幔,寻了一椅子坐下,语气闲散:“我有些渴了,替我倒杯茶。”
温韫不明所以,还是照做。
她拢了拢身上的外袍,撩开帐幔走出来,提起木桌上的水壶给他倒了杯热茶,随后双手递了过去。
萧时予接过茶水时注意到了她手上的红绳,红色的长生缕在白皙的手腕处十分醒目,他一眼便瞧见了,他忽然想起来这与自己手上的那根是一对。
拿茶杯的那只手一顿,心底忽地生出一股异样的情愫。
萧时予别开眼,心不在焉地抿一口热茶,淡淡说道:“终于喝上了口热茶。”
温韫一顿,看着萧时予一口一口地喝着热茶,她满脸不解地问:“可是院里的女婢伺候不周?”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觉得不大可能,萧时予可是徐夫人的心头肉,府上的人说也不敢怠慢他,况且温韫没去之前,一直是这些人伺候萧时予,也没见他有不满之处。
眼前的人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中透出一股淡淡的散漫劲儿,“嗯。”
他表情淡淡的,不像是睁眼说瞎话的样子。
萧时予抬眸,一本正经地说:“想必是没人管束,开始偷懒了吧。”
温韫半信半疑,怀疑自己听错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道:“那妾身明日便将此事告诉婆母,婆母定会换一批机灵懂事的女婢过来。”
萧时予听罢,意味深长地看了温韫一眼,“如此一来,她们少不了母亲的一顿责罚,罢了,有杨晨在,我尚且还能过得去。”
说完,他叹了口气。
空气静了一霎,温韫皱着眉头,这话说的他多可怜一般。
“那该如何是好?不如……每日妾身抄完经书去主院服侍主君吧?”半响温韫道。
萧时予闻言,站起身子,拍了拍她的肩头,“这怎么行?每日两边跑,会苦了你。”
没想到萧时予还会如此体恤自己,温韫心头一阵感动。
“明日我会禀明母亲,不必去母亲那里了,来我院里抄经书吧。”他紧接着道。
温韫一愣,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待到她回过神来时,萧时予已经走到了门槛处,丝毫不给她反悔的机会,温韫急急忙忙地追出去。
那人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他回头朝温韫道:“天色已晚,不必出来送我,回去歇下吧。”
还不等温韫开口,他就大步离开了,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剩温韫站在门前台阶之处,一愣一愣的。
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萧时予的心思更难猜。
20. 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
不知不觉时光流逝,已是立夏时节。春夏清风明月,万物生长旺盛,午后的阳光也开始炙热起来。
一个女婢丫头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围墙,四周绿树成荫,她拨开几个挡路的扫地婢子,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里,“侧夫人,老爷的信到了。”
屋子里的人显然等候已久,话音方落,她就从屋内走了出来。
“快给我看看。”温韫欣喜道。
翠喜赶紧双手递过去,温韫二话不说就拆开了信封,家中的信大致写到兄长留在京中做官,他们过几日也要搬到上京了,让她安心待在萧府,一家人总有再次重聚的一日,勿念。
寥寥几句话,没有一句是关心她的。
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信纸,她加入萧府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家中来得第一封信竟是告别信。
从此以后,她与亲人分隔两地。
心底顿时涌起一股酸涩的情绪,温韫垂着头,一滴一滴地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下来,砸在地面上。
翠喜慌了,大致猜测出了信中的内容,她将温韫扶进屋,“侧夫人如今处境艰难,老爷也有自己的苦衷,他不敢在信中表露太多,给侧夫人引来麻烦。”
温韫扶着雕花扶手坐在软塌上,抹去了眼中的泪水,半响才道:“我明白了,翠喜,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静会儿。”
萧时予从学堂回来时,温韫并未如往常一般迎过来,而是淡淡地抬眸瞥他一眼,说了句:“主君,回来了。”
随后,便低下了头,开始抄写佛经。
恰逢此时翠喜进来添热茶,萧时予小声问她:“你家主子今日怎的了?瞧着不大高兴。”
翠喜闻言,低声将今日所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萧时予。
萧时予朝那个位置深深看了一眼,脸上没多大的波澜,却接过翠喜手中的茶壶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翠喜见状,默默地退下去。
一青花陶瓷茶壶映入眼帘,温韫抬起头,萧时予将茶壶放在书案上,紧接着在她身边坐下,两人挤在一张书案前,立时显得有些拥挤,“主君可是饿了,妾身这就去传菜。”
手中的笔还未撂下,就听到身旁的人说:“每日都见你在抄佛经,你这何时能抄完?”
“妾身每日闲来无事都是要抄的。”
萧时予不大满意地皱着眉头,拿起书案上抄完的纸张认真看了片刻,不知看没看懂,又放了下去,他歪着头对温韫道:“明日别抄了,我带你出去。”
一提到这,温韫想起来就是和萧时予偷跑出去的缘故,她才被罚抄佛经,脸上神色立时不大高兴了,闷声道:“妾身还是不去了。”
本想带这人出去散散心,她却不领情,萧时予抬起她的下巴,疑惑道:“为何?”
温韫无可奈何,只好道:“主君明日还要读书呢,婆母知道你跑出去又该不高兴了。”
还要连累自己。
萧时予勾着唇,眉梢也带着些许笑意,他抬手抚着温韫的头顶,带点温柔安抚的意味,“你放心,这回不是偷跑出去,我去与母亲说。”
头顶传来温暖的触感,温韫小心翼翼地垂下头。
只见四野空旷,满目荒芜,一眼望去竟无半点人烟味,遍地枯黄衰败的野草在风中摇曳。
马车停在杂草夹道的泥土铺就的甬道上,温韫撩起车帘,迎面吹来的风还裹挟着黄土的味道,她望着一片萧瑟的景象陷入了沉思。
此前她以为萧时予会带她去城中繁华热闹的市井,翠喜昨夜偷偷与她说,主君知晓侧夫人不高兴,特意带她出去逛逛呢,恰逢这几日有花灯节,温韫初听时,先是一愣,随后心底涌上阵阵甜蜜。
真相总是与想象相悖,不曾想竟来了这么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下一刻,萧时予在温韫身后探出头,左右环顾一圈,嘴上带着点笑:“到了,跟我下去。”
说完,也不待温韫反应,就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萧时予率先跳下马车,随后扶着温韫慢慢下车。
温韫下车后,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里是雍州城外最要紧的一处通关要道,去往上京的必经之路。
一扭头,不远处竟有家客栈,灰蒙蒙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也不大,站在外面看去,里头还有几位客人。
温韫像是预感到什么,心头一紧,她抓住了萧时予的胳膊,“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声音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抑制内心的激动。
他散漫地扫了温韫一眼,随后朝客栈微微扬起下颚,“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温韫点点头,一步一步地朝客栈走去,萧时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跨过门槛,温韫一眼就在人群中瞧见了许久未见的爹娘。
抑制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崩塌,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爹娘显然是专门在此等她,在温韫进门那一刻,他们就注意到了。
一时之间,温韫冲到他们怀里,轻声哭泣着。
宛如小孩那般紧紧地抱着爹娘,久久不肯撒手。
萧时予斜倚靠在木柱旁,双手环抱,看着这一家人生离死别的场面,神情淡淡。
他身影修长挺拔,模样又生的好看,在客栈里很快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温父最先瞧见几步开外的萧时予,拍了拍身旁还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温母,温母抬头看过去,随即收敛情绪。
温韫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阿娘的怀抱,低着头抹去眼角的泪水。
温父上前几步,双手作揖,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这位公子一表人才,想必就是姑爷了吧?”
一表人才?从小到大夸他的人不多,也没几个真心的,碍于他侯府嫡子的身份罢了,萧时予心里门清。
萧时予看了一眼站在爹娘身边的温韫,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简直是敷衍至极。
温父并不在意,这样显贵的姑爷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以后温酌的仕途还得需要这位姑爷帮衬,温父可不敢得罪他,“这次多谢了姑爷,不然我们夫妇二人也见不了小女一面。”
面对温父的讨好,萧时予听完并没有多大的反应,温父稍稍抬眸打量他,只见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温韫,看起来不大高兴。
温父扭过头,思忖片刻,恍然大悟,随即朝温母使眼色。
温母顿时明白了,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温声道:“韫儿啊,阿娘与阿爹没事,就是念你念得紧,想你一面,如今见你好好的,我们也放心了,你快回到自己丈夫身边吧。”
温韫还想在阿娘跟前腻歪一下,莫名地觉得背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她一回头,两人四目相对。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温母无奈地笑了笑,嫁出去的女儿现在已经是别家的人了,“快过去吧。”
温韫在温母的催促中,来到了萧时予的身边。
温母忽地想起了什么,又转身打开了木桌上的包裹,拿出一个精美的雕花小食盒,她笑着将食盒递给温韫,“这是阿娘亲手做的海棠糕,小时候你最爱吃了。”
温韫接过,打开食盒一角,那小小软糯的糕点散发出悠悠的花香,她用力地抱着食盒,指节有些发白,方才止住的泪水又有要涌出的趋势。
萧时予见状,将手中丝帕递给她。
温韫低着头接过,轻轻地擦拭泪水。
温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带着点满意地笑容。
一家人相聚不过片刻,又要分离了,温家夫妇二人还要赶路,温韫将爹娘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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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之后,站在杂草丛生的小径上,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里,也不肯离去。
萧时予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看,太阳落山了。”
原本伤感的某人,冷不防被人打了一下,温韫还有些懵。
她又不是没见过夕阳,有什么好看的。
温韫转过头,夕阳余晖落在萧时予身上,仿佛一抹温柔的触碰,这时萧时予看着她,轻轻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夕阳。”
远处的天空渐渐泛起一片琥珀色的光晕,犹如火焰燃烧般,璀璨夺目。
温韫从这幅美景中抽离出来,笑了笑,“今日多谢你了。”
萧时予静静地看着夕阳渐渐被灰暗吞噬,两人的身影被无限拉长,半响才道:“回去吧。”
温韫不再多言,跟着萧时予一起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入城中,车外的景色变得繁华热闹起来,今日是花灯节,大街小巷充满了欢声笑语,许是被融洽的氛围感染,温韫心中的伤感顿时烟消云散。
萧时予瞥了一眼她紧紧抱在怀里的食盒,又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这么宝贝,你是要当传家宝啊?”
温韫有些不好意思,手却依旧不松开,“这是阿娘特意做给我的,与寻常的糕点不一样。”
萧时予嗤之以鼻,能有何不同,说不定还没府上的厨子做得好吃。
忽而又想起温韫阿娘说她最喜欢吃海棠糕,萧时予轻咳一声,别扭道:“你要是喜欢,以后让府上的厨子天天做给你吃。”
温韫顿了顿,她偷偷看向萧时予,那人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别处。
“好。”温韫低声道。
萧时予脸上的笑意还未褪,这时一只短箭划破长空,“嗖—”的一声,飞进马车,与萧时予擦肩而过。
直直地射在马车窗棂上。
温韫瞬时惊骇住,脸色大变。
就在此时,周围的人群骚动。
“杀人啦——”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道。
尖叫声四起,街巷的百姓慌成一团,四处逃窜着,一辆显贵的马车立在街巷中,一时寸步难行。
温韫未做反应,眼前忽地晃过一道人影,她整个人被拉着往下倒去,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她落入了一个坚硬又温暖的怀抱。
后颈处传来萧时予喷洒出来的气息。
温韫动了动身子,身后的人抱得更紧了,“别动。”
一大群蒙面人从天而降,个个身型魁梧,手持大刀,迅速将马车团团围住,为首的那人一声令下,众人如饿虎扑食般涌上来。
温韫闭着眼睛,以为自己死到临头了,耳边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听着阵仗至少有十来人。
好像是另一拨人与他们打起来了。
她抑制着内心深处的恐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稳一些,“他们是冲你来的吗?”
“你好好呆在这里,就不会有事的。”
萧时予轻轻抚着她的脸颊,还好怀里的人儿没哭,他的呼吸温暖而轻拂地吹拂在温韫的耳边,“到时候沈博会带着一批人马赶到这里,他问你什么,你就如实相告。”
温韫的思绪慢慢回笼,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猛的抓住了萧时予的手,“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萧时予无声地笑了下,温韫感受到了他胸膛的震动,萧时予在黑暗中凝着怀里的人,下一刻,轻轻地松开了她。
“温韫,不要怕,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他低声承诺着。
说完,他欲起身离开马车内。
温韫见状,立即跟着坐起来,还未有下一步动作,就被萧时予一掌拍晕,扶着她靠在马车上。
21. 再见故人
萧时予一下马车,人群中顿时有人认出了,纷纷朝着他打过来,奈何萧时予的护卫太多,他们一时不能近身。
夜色朦胧,萧时予大手一挥,无数银针从衣袍里飞出去,好几人中针倒地,动弹不得。
这银针上有毒。
果真是卑鄙的小人,其余蒙面人面含怒气,提着刀就砍上来。
街巷火光冲天,只剩下两拨人厮打在一起,萧时予干净利落地撂倒冲上来的人,夺了他手中的大刀,在人群之中杀出了一块立足之地。
起初,温韫还能听到周遭传来的厮打声,渐渐地满街嘈杂声远去,她再无任何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温韫悠悠转醒。
温韫觉得头疼得厉害,四肢乏力,这感觉似曾相识,就像是被捆住手脚那般,她垂眸看去,黑漆漆的一片,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隐约能看到手脚并未被束缚住。
缓了许久才好些了,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环顾四周,这个地方阴暗潮湿,只有上方的小窗撒进几缕光,墙壁由一块块厚石堆砌而成,紧闭的铁门已经生锈。
不禁让她警惕起来。
床塌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温韫从床塌上下来,双腿无力,步履有些不稳,扶着石壁在屋里走了一周,察觉到铁门被人从外面封死了。
许是这段时日经历了不少,她不再像初入萧府那般被吓得花容失色,虽说面上毫无波澜,指尖却深深地陷入掌心。
随意地在木椅前坐下,静静地等候着幕后之人。
少顷,门外传来一阵铁链的响动,温韫顿时抬眸看过去,“碰—”铁链落地,铁门一下就被打开了。
即使光线微弱,也能看清门外走进来的是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温韫浑身一震。
只因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温韫在醉香楼碰到过的花魁阿颜。
阿颜迎着温韫的目光缓缓走过来,在她身前几步外停下。
与初次见面不同,她身上已经没有了那股风尘气,身着一抹蓝色镶花锦群,头插素玉簪子,倒真像一位良家妇女。
余光瞥见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守在门外,寂静的空气里立时弥漫着未知的危险。
“真是许久不见了,温姨娘。”阿颜率先开口,带着些温和的笑。
温韫从中发现了不对劲,“我似乎从未告诉过你我的身份。”
她扬起头,满怀戒备地盯着阿颜。
阿颜闻言,只是淡然处之,“我如何知晓你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日来告诉你萧时予的消息。”
温韫心头一惊,赶忙问:“他现下如何了?”
“城中护卫赶到时,除了街巷中横七竖八的尸体,早已不见萧时予的踪影,或许被仇敌抓走关起来了吧。”
“不可能。”温韫惊得站起来,声音有些尖锐。
“你为何要把我关在这里?你到底是谁?”
面对质问,阿颜轻轻扬起下巴,对上温韫视线,带着些许轻慢,“将你关起来的不是我,是沈博,只要有你在手里,萧时予就不敢轻举妄动。”
温韫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是沈博的人?”
阿颜冷笑一声,朝着那扇小窗走去,亮光照亮了她的脸,“看来你还不知道。”
温韫望着她的侧影,没说话。
“沈博与萧时予暗中较劲多年,那日沈博宴邀萧时予,在他的酒中下了媚药,想以此来败坏他的名声,彻底断了他的仕途。”
下一刻,她温柔的嗓音变得颇为讽刺,“谁知,这一切早已被萧时予察觉,他将计就计,让沈博也喝下了被下过媚药的酒,那时我恰好在沈府给众宾客弹琴,没想到……”
后面的事,阿颜没在说下去,温韫也大致猜到了。
“所以你想趁机报复萧时予?”温韫试探道。
阿颜转头看过来,光线照得她脸上神情半暗半明,“并非如此,我本就是要搭上沈博的,萧时予也算是帮了我一把,助我成了沈博的侍妾,作为回报,我会救你出去。”
过了好半响,她朝门外看去,眸色沉了沉,压低声音道:“我们在街巷遭遇暗杀,是不是与沈博有关?”
夜半时分,这时突然有人来报,徐夫人登门拜访。
沈博正在与一众属下商讨要事,听到这消息时,在座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大晚上,徐夫人突然来访,所为何事,大家心知肚明。
谁不知道徐夫人极其看重萧公子,平日里服侍萧公子的女婢稍有不慎,轻则打骂,重则发卖,他们都略有耳闻,大家纷纷同情地看着沈博。
此次萧公子被掳,沈大人身为雍州知府,要负全责的。
奈何大家聚在一起商讨许久,皆一筹莫展,偷袭萧公子的人是谁,为何要要偷袭萧公子,他人现下在哪里,一无所知。
沈博少有的面露愁容,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跨出门向堂厅走去。
一进门,就看见徐夫人穿着素衣坐在木椅上,闻声她轻轻掀起眼皮,冷冷地扫了一眼来人。
即使萧家已不同往日,她的姿态依旧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敬畏。
徐夫人不像往日那般和颜悦色,沈博心底一寒,他跪在地上,向徐夫人请罪,“沈某无能,还请徐夫人责罚。”
此话一出,徐夫人皱紧眉头,沈博是朝廷官员,她有何资格敢责罚他?这是拿准了自己不敢拿他如何。
徐夫人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追究责任了,你先起来。”
沈知砚心中甚是诧异,听闻当初萧时予身受重伤时,她可是指着御医骂治不好让他陪葬,如今这事这么容易就揭过,徐夫人转性了?
“是。”
他方起身,徐夫人就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条递过来,他双手接过,纸条上写着几个潦草的字。
——明日午时,拿千两白银来陶然亭换人。
沈博看了一眼纸条,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初,嘴角勾起一抹深意,“这样看来,萧公子是被一群劫财的山匪掳走了,他们要钱大抵不会伤人性命。”
“哦?”徐夫人目光扫过来,带着几分审视,“沈大人好似一点都不意外?”
“不瞒徐夫人,沈某早有怀疑,近来城外山匪横行,引得百姓频频报案,只是没想到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敢打官眷的主意!”
沈博不慌不忙地说着,语气认真又愤懑。
屋里静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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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儿,徐夫人脸色稍稍缓和,“我方才着人去清点银两了,明日午时,你带着人送过去。”
这群山匪要的这般急,徐夫人毫不费力地就筹齐了银两,很显然他低估了萧府雄厚的财力。
沈博赶忙道:“沈某定不负夫人所托,将萧公子带回来。”
徐夫人闻言后摇头,她捏紧了拳头,眼色变得凶狠,“我不仅要我儿安然无恙地回来,还要你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是。”
得到了令人满意的答复,徐夫人点了点头,起身离开,走到门槛之时,她忽地转身,朝着沈博道:“对了,我还未告知沈大人。”
“何事?”沈博转过身。
“跟着我儿一同消失的还有温姨娘,我想你来萧府时,该是见过的。”
心头滑过一丝微妙的寒意,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劲,“见过的。”他应声道。
“还请沈大人一定要将温姨娘救回来,虽说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妾室,奈何我儿喜欢得紧。”
说完,她眯起眼睛瞧着沈博,眼角处,有几道浅浅的皱纹。
带着凉意的风从小窗中呼啸而入,这里潮湿又阴凉,屋内仿佛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这时耳边响起一道嘲讽的笑声,“我不过是低贱的侍妾,这等机要秘事我又如何能知晓。”
“你为何费劲心思接近沈博?”温韫忍不住问。
阿颜的神色一顿,随后道:“温姨娘,这就与你无关了。”
这时门外的两道身影晃了一晃,好似刻意在提醒屋内的人一样。
这里是暗牢,时常有人巡逻,阿颜是趁着沈博不在,偷偷跑过来,此地不宜就留。
阿颜赶紧走过来,温韫只觉得手心一凉,低头看去,只见她的手牢牢抓住自己的手,松开后,手中多了一青色瓷瓶。
“这是百草枯,我从沈博那里偷拿的,可解百毒,你收好。”她话语之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温韫再次抬眸时,只见阿颜怆惶逃走的身影。
沈博回去之后与手下们商议对策,不少人都觉得徐夫人心狠手辣,萧公子到时平安无事,真要这么痛下杀手吗?
身逢乱世,这群人也是被逼无奈才上山为匪,他们从不伤人性命,再者战事刚歇,哪有那么多军饷,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将其收编……
沈知砚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半响,听到有人喊自己。
“沈大人,咱们真要将那群山匪杀了?”
说话的这人是家中唯一一个做官的,被寄予厚望,他正前途无量,可不想因为徐夫人的私仇,去淌这场浑水。
在座的忽地有人出声,“我听闻萧家护卫个个身怀绝技,不如让他们打头阵,我们在后收尾。”
这话引得众人连连点头。
沈博骤然回神,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对劲,脸色变了又变,沉声道:“你们有人见过杨晨吗?”
屋内瞬时安静了。
“这人神神秘秘的,谁知道他去哪里了,不过他家主子不见了,怎么也听不到他一点消息。”
沈博慢慢抬眼,漆黑的眸子如同一汪深潭,冷得可怕。
杨晨会知晓萧时予在何处吗?
22. 第 22 章
天色微亮,一道晨曦穿过小窗落在木床前,木床上只是铺了一层枯草,女子在昏暗中蜷缩着,面容有些脆弱,墨色的长发随意地散在身后。
“碰”的一声,铁门外传来一声巨响,温韫惊醒,猛地翻身坐起。
紧接着门被推开,一群黑着脸的壮汉涌进来,她惊恐地往后退,身后是一堵冰冷的墙,已无路可退。
这群人二话不说上前将她的手捆起来,她奋力挣扎,又怎会是一群男子的对手,领头那人看到温韫瑟瑟发抖的样子,意味深长地一笑,戏虐意味十足。
几个壮汉将她团团围住,逼着她往外走。
温韫跟着这群人穿过数道围墙,终于走出了暗牢。
只是还不待她看清周遭环境,就被人粗鲁地用黑布蒙上了眼睛,对方手劲太大,勒得温韫眼睛疼,她轻轻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就被男子恶狠狠地警告:“安分点,别耍花招。”
于是,她不敢轻举妄动了。
眼前一片黑,耳边是这些人不入流的浑话,她咬着嘴唇,强忍着恐惧,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好在这些人见她没多大反应,觉得自讨没趣,便不说了。
她被人一把扛在肩上,走了几步,又丢在马背上,随后这群人驾着马向某个地方跑去。
温韫整个身子在马背上颠簸,一股眩晕感直涌上头顶,就在温韫撑不住快吐的时候,马匹终于停了下来。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温韫被人扛麻袋似的抗进了屋里,被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领头的那人派身边的弟兄出去禀告一声,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众人闻声纷纷垂下头,作出恭敬的模样。
他们齐声道:“大人。”
那人并未理会,而是看向了地上的女子,瞧着实在是狼狈不堪,发丝垂落,衣裳松散,那张白皙的脸蛋不知在何处蹭的灰,看起来脏兮兮的。
他看了眼身旁的人,那人立马心领神会,上前解开了温韫的蒙眼布。
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沈博的身影,他身着黑色盔甲,像是要上阵厮杀的样子。
果真是他!
她强装镇定,心中却如惊涛骇浪翻涌。
沈博在温韫身前蹲下,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白嫩的馒头递过来,“温姨娘放心,我不杀你,等我抓到萧时予,就放你回去。”
语气淡淡的,一如初见那般。
温韫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馒头,并未有接过来的打算,“你为何非要置我家主君于死地?”
他似乎有十足的把握,不慌不忙地说着:“要怪就怪他是萧家人,有一个大公无私的爹,宁愿家破人亡也要跟我沈家对着干。”
嘴角勾出一抹淡笑,沈博继续说道:“他身中寒毒,如同废人,又落入山匪手中,你觉得他还能活着回来吗?”
温韫瞳孔猛地一缩,“是你与山匪勾结?!”
深山老林中,有座寨子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木屋充满了朴素的气息,山中树木茂密,大树盘根错节。
山中雾气缭绕,若是外人踏足根本分不清方向。
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之中,有一位身长玉立的少年十分显眼,他一身书卷气,低着头顺从地跟着这群人中向某间屋子走去。
把守前厅的两位兄弟看清来人的面孔之后,立即喊了句“虎爷。”
随后,恭恭敬敬地推开了门。
虎爷率先踏进房门,察觉到身后的人并未跟上,他转过头,不耐烦地催促着:“磨蹭什么呢?小心鞭子伺候。”
把守前厅的这两人常年跟在鹰爷后头,贯会来事儿,不必旁人多说,见状,他们扬起手上的短鞭就要打下来。
只是在鞭子快要落下来时,萧时予飞速抬脚往前走了一步,衣袂飘扬,鞭子一下落了空。
那两人心中一股火气涌上来,怒道:“还敢躲!”
萧时予充耳不闻,跨进门槛,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虎爷,“是该快些,不好让你们鹰爷久等了。”
那两人作势要追上去,被虎爷抬手制止了,鹰爷门前不好闹事,让他们再等等。
那两人这才作罢。
厚重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掩上。
沈博嘴角笑意愈浓,将手中馒头收了回去,并未回答。
这番举动落入了温韫眼里,跟默认并无不同。
事实上,她并没有猜错,沈博暗中许了这群山匪不少好处,早已想要借他人之手除掉萧时予。
他们的恩怨与萧时予何关?连一条活路都不留吗?转念一想,温韫试探性地问:“你将我关起来,是想拿我威胁萧时予?”
她坐在地上,别有深意地看着沈博。
“若是他侥幸逃出,我不能不留后手。”声音肃然而冷冽,不带一丝温度。
闻言,温韫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是何意?”沈博皱着眉头问。
话落,温韫自嘲般道:“我不过是萧家买回来给萧时予冲喜的侍妾,命如蝼蚁,死了便死了,又有谁会在意?”
沈博的脸色骤然一变。
“是谁告诉沈大人我是萧时予心爱的女子?我的婆母?还是萧时予?”话语之中丝毫不带掩饰的嘲弄与讥讽。
下一刻,温韫冷不防被人掐住脖子,死死地按在地上,“你说清楚!”
他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近乎凶狠的力道让温韫的呼吸间断而艰难,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几个月……月前,我是被……徐夫人买……买回来的。”
说完之后,沈博眸底噙着说不出的冷意,看着她在自己手中垂死挣扎。
“你们联起手来骗我?!”他咬牙愤怒地吼着,不自觉地加大了手中力度,温韫嘴唇一点一点失去了血色,余光瞥见角落里那群人冷眼旁观着,他们在朝为官,可仗势杀人在他们眼里早已不足为奇。
温韫在心中苦笑。
后知后觉地,心中莫名地慌乱起来,温韫是不是买来的侍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下才意识到萧时予对他早有防备,沈博突然想起跟着萧时予一同消失的杨晨,呼吸瞬时停止了。
寨子里那群人会得手吗?
眼前视线开始模糊,就在温韫以为自己会这般死去时,颈上的力道骤然消失,温韫犹如濒死的鱼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她用被捆紧的双手拍了拍胸口。
沈博冷静下来,站起来朝这群人吩咐道“传我令,上山。”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脸上皆是迷惑之情,很快,他们中有人率先反应过来,“沈大人,你真的勾结了山匪吗?那可是大罪!”
沈博冷冷地瞥了一眼他们,眼中暗含警告意味。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勾结山匪往大了说那就是造反,就是再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新上任的沈博大人初到雍州,大家免不了要阿谀奉承一番,毕竟现在的上京沈家比萧家还要风光,可一旦与身家性命扯上关系,他们开始犯难起来。
沈博冷哼一声,都是一群贪生怕死之辈,他本是不屑与他们为伍的,但如今的局势,若真是有人追究起来,他必须得拉上一个替死鬼。
“你们跟着我上山,日后加官晋爵少不了你们。”
还不待有人回话,窗外忽地飞进数只短箭,屋内顿时乱成一片,几人中箭倒地。
温韫趁乱冲到屏风后面躲起来,她蹲在地上,紧紧地抱住自己。
慌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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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有人喊道:“萧时予带着人杀过来了!”
沈博接过手下递过来的佩刀,冲屋内所有人喊道:“你们已经得罪了萧家,没有别的选择了,现在唯一的活路便是跟着我杀出去。”
这些人在官场多年,并不是轻易被人哄骗的傻子,他们提着刀将射来的短箭一一击落,“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本来就是被您骗过来的,此时开门投降,萧家人明事理,也不会拿我们如何。”
屋内的人明显被这话说动了,只是还未有任何动作,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方才说话的人猝不及防,喉头处一阵巨痛传来,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紧接着倒在了血泊之中。
沈博站在这人的身后,毫不在意地用丝帕擦拭着刀上的血迹,他一抬头扫视过来,漂亮的眼眸带着狠戾,沾到血的唇缓缓说道:“谁要是敢踏出这间屋子,休怪我手下无情。”
其余人瞪了瞪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新的一轮短箭再次袭来,众人再也顾不上其他,只能咬牙一起御敌。
沈博一边击箭,一边在屋内寻找着什么。
终于,箭雨慢慢地停下了,屋内的人死伤大半,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窗纸破损,清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寥寥几人颤颤巍巍地提着刀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不敢有任何动作。
温韫一直闭着眼睛,身后传来打斗相撞发出的声响,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杀人了,长这么大她连杀鸡都不敢看,更别说杀人了。
之前那次萧时予杀人,吓得她半个月都在做噩梦,不敢一个人入睡,每次都要翠喜在床边守着她。
她紧紧靠着墙,瑟瑟发抖。
似乎是感知到什么,温韫抬起头,脖颈处忽地一凉,一把大刀就这样横过来,沈博阴沉着脸出现在眼前。
温韫呼吸一滞。
山脚下树木静止,虫鸣消隐,丛林中的团团黑影忽然快速飘荡,发出阵阵沙沙的声音。
沈知砚躲在树丛中,观察着对面那间屋子的一举一动,过了好半晌,他先是抬头看了看天色,转头对身后的人说道:“到时候门开了,瞧仔细点,不可轻易动手,咱们萧公子的夫人还在里面呢。”
树丛中发出一阵轻笑。
都这个时候呢,还有心思取笑别人的,也只有沈知砚了。
萧时予一声不吭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撇了撇嘴,百无聊赖地一根一根拔着跟前的杂草,“要不是他们有人质在手,我们早就冲进去了。”
沉默许久的人这时终于开口了:“我们兵分两路”
说完,拍了拍沈知砚的肩膀,他转过头时,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门楣后站着一男一女,此时若有人从门外推开,门缝隙中的匕首会直插入女子的身体,女子必死无疑,而男子此时也会有足够的时间趁机反杀门外的人。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屋内所有人警惕性十足,在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时,大家不约而同地转身,结果是一只从天摔下来的死鸟。
沈博疑惑地抬头望去,屋顶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洞,他顿时反应过来,暗叫不好。
一瞬之间,有人悄无声息出现在他的身后,拿着一根细长的银针直抵沈博的脖颈,低声道:“别动。”
声音不大,屋子里所有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如惊弓之鸟般转头看过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然后是一张极其俊朗的脸。
他挟持着沈博一步一步从暗处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娇小的姑娘,目光扫过一众人的脸后,他忽地笑了。
“诸位大人,真是许久不见了。”他语调还是如从前那般闲散。
沈博回过神来,惊恐道:“你武力恢复了?!”
23. 第 23 章
屋子已经被沈知砚带人团团围住了,此时局势分明,沈博毫无胜算,不少人慌乱不已,带着惧意看向少年。
少年收紧了力道,沈博顿时感觉到银针扎入脖颈处带来的刺痛,涌出丝丝鲜血,耳边传来这人的声音,“你很意外?”
“萧时予,你的命真硬啊!寒毒都毒不死你。”他咬着牙说。
萧时予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向他的肩骨奋力一掌,只听“咔嚓”一声,骨头都裂了,沈博直直地倒在地上,发出惨烈嚎叫。
几人争先恐后地跑进来,为首的是沈知砚,杨晨紧随其后,沈知砚一声令下,身后一众人将屋内其余人押下往外走,杨晨则是走过来,将沈博捆得死死的。
一抹清新的绿草味道袭来,还裹着泥土的清香,温韫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萧时予在她浑身上下扫了一遍,瞧见了她脖颈处的勒痕。
他的双眉隐隐皱起,这块青紫色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愈发明显。
萧时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捧起温韫的脸,仔细察看她的伤势。
在众目睽睽之下,温韫耳根一下就红了,她别扭地想要推开面前的人。
结果推了一下,眼前的人没动。
“别动,让我看看。”
脖颈处传来一阵温热,萧时予的手指搭在上面,好在没破皮,擦药之后会好得很快。
确认无碍之后,萧时予才放心。
路途颠簸,她这身体虚弱的样子骑马跟着众人回去怕是不行,“去准备马车。”他对杨晨道。
“是。”杨晨从不质疑公子的命令,随即转身出门去办了。
地上的人浑身颤抖着,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上的汗珠直冒,他仰起头,面容有些苍白,“沈知砚,原来你早就跟萧时予串通好了。”
闻声,正在指挥手下的沈知砚转过身子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我从前真是小看你了,你如今此举是要告诉满朝文武官员要与萧家在一条船上了吗?”他半靠在墙上,没了往日的温文儒雅的气质,“沈大人从不参与党派之争,知晓这事,怕是要气得吐血。”
说完之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自己都这样了,还有空担心别人?沈知砚将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抬起头时,沈知砚已经走到他面前蹲下,他神色平静,认真地说:“我并未帮萧家,监察司只听命于圣上。”
这话说得很直白,就算是傻子也听出来了,萧时予敢这么对他,背后是有圣上授意的。
背脊顿时一僵,他不死心道:“你撒谎,我沈家是当今世家之首,助圣上登基的大功臣,他怎会如此对我们?就不怕寒了朝中一众老臣的心吗?!”
该说的都说了,沈知砚不想再与他废话,他起身朝萧时予道:“这都收网了,押着他们回去吧。”
萧时予点头,正欲拉着温韫离开,余光中瞥见一道暗光袭来,他脸色微变,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把将温韫拥入怀里,顺势一到,几个翻转,已经滚到了墙角。
暗器就这么与他擦肩而过,直直走射在墙里。
一时之间,屋内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此时此刻,能出现在这里的只能是来救沈博的人了。
“来人,抓刺客!”沈大喊道。
井然有序的侍卫顿时涌过来,里里外外都是人,将这间屋子围得水泄不通。
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心又剧烈跳动起来,温韫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萧时予拉着她起身,有了温韫被人挟持的前车之鉴,他不敢离开她半步。
萧时予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抬头与沈知砚眼神交汇,一下就懂得了对方的意思。
沈知砚一个箭步冲上前,就在快要抓住沈博的时候,又有一枚银色暗器飞来。
速度太快,萧时予只来得及大喊:“小心!”
飞镖直插入他的胳膊,疼得他一抖,温热的鲜血一下涌出,染红了衣襟。
一抹黑影破窗而入,不过是一瞬之间,沈博就落入了他人手里,那人一行夜行衣,蒙着面,沈博似乎等候已久,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快带我走。”
下一刻,侍卫们举着长剑将他们团团围住,那人丝毫不惧。
笑容还未收回,胸口一阵钝痛,沈博垂眸看去,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直插入他的胸膛,正有汩汩的鲜血从伤口处涌出来。
他是来杀人灭口的!
萧时予手疾眼快一道银针飞过去,那人一把将沈博扔在地上,弯着腰轻轻一纵,躲过银针的同时也突出了重围,到了他的眼前。
萧时予当即挡在温韫身前,奋力一拳打过去,却被那人硬生生地接下了。
沈知砚忍着巨痛,咬牙提着大刀砍过来,黑衣人一个转身避开了,萧时予毫不怠慢,一掌劈过去,只听那人闷哼一声,大手一挥,一柄短刀迎面而来,他双足一顿,飞身一跃轻松躲过。
等他回头时,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还差一点就能将他抓住了,沈知砚不死心地准备追出去,萧时予开口说道:“不用追了,杨晨在外面,若是连杨晨都追不到,你去了也没用。”
沈知砚紧捂着胳膊叹了口气。
屋内血气弥漫,味道难以忍受,温韫皱起眉头,察觉到眼前的人动了动,她抬眸看去,这人个子高,将身后的景象挡得严严实实。
他在侍卫中指了一个人,“你带着她出去。”
等到温韫跟着那人走远后,萧时予看向倒在血泊之中的沈博,就这样死死地看着萧时予,眼底尽是怨恨。
萧时予靠近他,蹲下身帮他解开绳索,却发现匕首刺穿心肺,就算是神医来了也无力回天,顿了顿说道:“杀你的人是谁,想必你比我清楚,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闻言,他的呼吸声变得粗重,气息时断时续,他仿佛用尽了全力支撑着身子,“你以为我有的选?身为沈家人不听家主命令行事,早就被打死了。”他用沾满血的手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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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时予的胳膊,“萧时予,你的命真好啊,萧家人个个都护着你,你明明只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废物,凭什么?!”
凭什么?萧时予也想知道,这些时日他常常在想,是因为愧疚吗?他在深宫寄人篱下十几年,他们想弥补这些年的遗憾,但母亲是真的喜欢他吗?
每次一想到这里,脑海里总是浮现母亲看向他的眼神,那是复杂的。
他急切地想要弄清楚这一切,可惜自从父兄死后,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那你下辈子投个好胎。”萧时予看着他。
这话气得沈博浑身发抖,一口淤血从嘴里吐出来,萧时予嫌弃地拉开他的手,转身离开,背后的那人喊住他:“阿颜……是不是你的人?”
萧时予步子一顿,转过身子冷漠地看着他,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力气耗尽,沈博终于支持不住倒下去,他躺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半响,他认命地闭上眼睛,“托我告诉她,我身边布满了沈家暗线,她所做之事怕是已经落入了家主耳中,让她快跑吧。”
“她不是我的人。”半响他才道。
可惜这话沈博已经听不到了,不知何时,他已经咽气了。
萧时予在原地愣了许久,转身离开时对上了沈知砚的眼睛,没想到他一直没离开,于是,他敛去神色,说了一句,“真是稀奇。”
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萧时予抬眸看去,是杨晨回来了。
杨晨急匆匆赶来,喘着粗气道:“属下在外面看到一道黑影就追了出去,那人武功极高,我跟了他一会儿就被甩开了。”
好似在意料之中,他脸上并无太大的波澜,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转头看了一眼那人血淋淋的胳膊,道:“还不去包扎,真当自己死不了?”
沈知砚摆了摆手,“我这不是担心你,怕沈博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伤了你那脆弱的心,真不识好歹,走了走了。”
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还瞪他。
这时,杨晨又道:“徐夫人带着人杀过来了。”
萧时予忽地有些头疼,来不及多想就转身向门外走去,到门槛前停下来。
此时正是午时,小姑娘很聪明站在大树下躲太阳,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斑驳地投在她的脸上,她直直地看向萧时予,显然是在此等候。
杨晨察觉到公子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他忍不住侧目看去,果不然,公子嘴角挂起一抹笑,“杨晨,你说她明明那么怕,为何还在在此等我?”
又是他没有经历过的情爱问题,好在他问过不少已娶妻的侯府侍卫,思忖片刻后,他认真回答道:“侧夫人这是在担心公子。”
萧时予点点头,又说:“人都被抓住了,能有什么好担心的。”
“……大抵是侧夫人心悦公子,想与公子一起回去吧。”
话音方落,萧时予一言不发地看着杨晨。
杨晨顿了顿,改口道:“侧夫人定是心悦公子。”
24. 第 24 章
两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见杨晨匆匆转身寻来一件披风搭在他身上,萧时予缓缓走过来,杨晨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待到他走近了,温韫才察觉到他嘴角勾起,“怎么不在马车上等我?”
不明白他在高兴些什么,温韫思忖片刻道:“你还记得醉香楼的阿颜吗?”
“你问她做什么?”还以为她在此等候要说些什么,他不以为然:“何须你替她担心?人家可比你聪明多了,温韫,先管好你自己。”
萧时予又一次猜到了温韫接下来要说什么。
不懂这人怎的又开始嘲讽起她了,她咬了咬唇道:“她之前给了妾身一瓶药,可解百毒,虽没派上用场,也算帮过妾身,沈博一死,她很容易被人盯上的。”
说着,她从衣袖里掏出白玉瓷瓶,在太阳光底下显得洁白无瑕。
百草枯,这药萧时予再熟悉不过了,他接过这小瓷瓶,打开闻一闻,确认无碍后,又还给了温韫,“所以?”
“妾身想沈府她是不能再留了,不如我们帮她离开雍州吧。”
萧时予听笑了,“沈博一个初到雍州的知府,为何会与山匪勾结?你想过没有?”
温韫盯着他,这她还真没想过。
衣袖处染上血迹湿哒哒的,黏在肌肤上好不舒服,萧时予皱眉往林中走去,温韫连忙跟上他的步伐,林间弥漫着湿润泥土的气息,耳边不断有鸟鸣声传来,穿过这片林子,便有马车了。
“这片山上的匪寇平时会进城采买,山匪多好色成性,自然也就是醉香楼的常客,多半是阿颜在中间牵线搭桥。”
“她为何要这么做?”
萧时予瞧她一眼,阳光穿透树叶间的缝隙,斑驳陆离的光影洒在她身上,看着好不真切,他懒散道:“流落到妓院的女子分两种,要么家境贫寒被爹娘卖过来的,要么就是抄家后被发落到这里的,我在沈府见过她,写得一手好字,还背得一首好诗,多半是后者。”
他长叹一口气,“沈家作恶多端,仇家不比萧家少。”他转过头来笑了笑,“她敢在背后谋划这一切,自然也就想到了后果,你无需担心她。”
心中陡然升出一个疑问,萧时予又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温韫抬眸望去,目光最终落在他的披风上,“主君身子可有不适?”
萧时予摇头,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披风,“衣袍不慎染上血迹,我怕母亲见了心惊。”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树林子,眼前骤然变亮,紧接着便瞧见了站在马车旁的婆母。
徐夫人下了马车,一直朝这个方向看,见到萧时予平安归来,这才略微放心。
萧时予与温韫一同上前,“孩儿失踪几日,让母亲担心了。”
徐夫人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目光在他浑身上下扫了一遍,确认没有受伤后,又瞧了一眼身后沉默不语的温韫,“时予,你与阿娘同乘一辆车回府。”
母亲叫住他定是有事商议,于是,他低头道:“是。”
一直待在角落里的杨晨走过来,朝另一个方向作出请的姿态,温韫转过身这才看到还有一辆马车。
“侧夫人请。”杨晨说。
温韫登上马车后,不曾想路途比她记忆中的还要遥远,在颠簸中睡了过去,回到侯府后,萧时予与徐夫人有要事商议,她识趣地默默退下了。
一回到院子就投入了翠喜的怀抱,两人不过两日不见,那作态好似分离多年。
许久后,温韫哭累了,翠喜反应过来,唤人打水,备好浴汤。
温韫出浴后,坐到床塌上倒头就睡。
翠喜抱着换洗衣物从浴房里出来时,瞧见了床塌上的人熟睡着,身上未盖被子,虽说现在雍州日渐暖和起来,这样下去怕是要着凉,她上前替自家主子掖好了被子,转身退出去。
走到院中时,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翠喜定定一看,这才认出是主君,匆匆上前,唤了一声主君。
萧时予瞧了她手中衣物一眼,“夫人睡下了?”
翠喜如实回答:“夫人这几日受了惊吓,有些疲乏,一回屋就睡下了。”
“找大夫看过了吗?”
翠喜摇头。
“把这个给夫人用,明日再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翠喜抬眸,主君手上拿着一管药膏,她低头接过,“是。”
紧接着眼前人影一晃,他就离开了,翠喜愣愣地站在原地,主君就这么走了吗?
屋内寂静无声,床塌上的人睡得安详,天上流云缓动,夕阳西下,余晖渐渐退却,整个雍州城陷入了黑暗,几分萧瑟又有几分孤单。
朱窗半开,传来几声扰人嫌的闲谈声,温韫皱起眉头翻身继续睡,像是与她作对一般,外头的声音更吵了。
她坐起身子,此时已是天光大亮,她正欲出门探究一番,翠喜就推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盆热水。
“侧夫人,好事。”她脸上带着笑。
好事?这些时日连连发生坏事,还能有什么好事?她打了个哈欠,从翠喜手里接过巾帕,漫不经心地擦拭脸颊。
“上京来圣旨了,三公子袭封爵位,已经是侯爷了!”
温韫倏地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果真吗?”
翠喜连连点头,“衙役来话,方才已在府衙宣旨,眼下侯爷正在回府的路上呢,奴婢听说徐夫人正高兴得合不拢嘴呢。”
她这位婆母最在乎的就是萧府的名声和萧时予的身体了,眼下萧时予身子不仅好转还袭爵了,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温韫将手里的巾帕往脸盆里一扔,“走吧,咱们去给徐夫人贺喜。”
翠喜盯着温韫好半响,总觉得自家主子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梳妆时,温韫挑了件得体又不张扬的衣裳,等她来到西屋时,徐夫人正站在佛像前烧香。
徐夫人信佛,府里上下没人不知道,每日早起都要烧香,听闻屋里的这尊佛像还是宣平侯在世时特地找人寻来的,徐夫人很是喜欢。
温韫一进入屋子,冯嬷嬷就瞧见了,她恭恭敬敬地等在那里,今日这拜香烧得很漂亮,状如莲花,是上上大吉之兆。
难得见婆母脸色柔和,嘴角隐隐带点笑意。
徐夫人烧完香,冯嬷嬷在她身旁耳语几句,她这才转头往她这里一扫,随后将温韫叫了过去。
“时予袭爵是我萧府的大喜事,承蒙祖先保佑,我想明日去城外寺中施粥散钱,大抵要在城外住上几日。”
温韫想也不想就开口道:“妾身愿意与婆母一道过去。”
谁知,徐夫人却摆摆手,“你不用去,你就留在府里伺候好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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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院里传来一道声音,“侯爷回来了。”
萧时予人高腿长,不过片刻,他就已经跨过门槛,出现在了屋内。
见到此人,胸口止不住地起伏一下,温韫悄悄瞥了他一眼后,又迅速地垂下头。
萧时予一身紫色窄袖蟒袍,隐约可见上面绣着的金色丝线,腰间挂着朱红白玉腰带,白玉簪子束发,换了身衣裳看着跟从前大不相同了。
“母亲。”他礼道,显出几分沉稳。
徐夫人坐在木椅上,面露满意之色,“我儿时予,你保住了萧家的荣誉,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萧时予微微抬头,道:“总算是没辜负母亲对孩儿的期望。”
徐夫人点点头,持着长辈的威严说教道:“今时不同往日,眼红你的人不少,切不可再像往日那般慵懒散漫,更要用功读书,为我萧家门楣增光,可记住了?”
“孩儿记住了。”
室内忽地陷入了安静。
徐夫人走过来,仔细端详了萧时予片刻,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母亲。
她骤然开口:“你已有十八,再过两年便到了弱冠之年,母亲想着是时候给你找一门好亲事了。”
萧时予眼皮倏然一跳,忍不住侧头,余光瞥向了温韫,只是几步开外的她低垂着头,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只得收回目光,母亲的声音又在屋内响起,“我原本担心你从前的名声太臭,上京城好人家的女儿都不愿嫁你,好在你争气,现下我不担心了。”
萧时予立在那里,没说话。
徐夫人继续道:“当年你大哥亲事也是我定下的,你大哥品行端正又手持重兵,我没花多少心思便成了……”
见自己儿子没吭声,徐夫人转头问他:“自古以来,儿女婚事由父母做主,你可有疑?”
问出这话时,徐夫人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情绪,好在萧时予如当初被她逼着读书一般,只是淡淡道:“都听母亲的安排。”
于是,徐夫人心中大喜,闲谈几句后,就让他们回去了。
长廊之中,温韫走在萧时予后头,看了眼一言不发的这人,犹豫片刻后,问:“你既不愿意,为何不直接告诉婆母?”
萧时予停下步子,回头瞧了她一眼,“你怎知我不愿意?”
温韫思忖几瞬,认真道:“婆母一说娶亲的事,你就不高兴,可不就是不愿意吗?”
萧时予眉梢一挑,没想到她还能察觉到自己不高兴,他倚靠在圆柱上,“所以你认为我该直说?”
这话问的温韫一愣,“难道不是吗?”
萧时予好笑地看着温韫,“哪有你想的这般简单。”这时他话锋一转,“不过我要真娶妻了,你当如何?”
怎么又扯到她了?温韫仔细一想,若他真娶妻了,自己定会安分守己,不叫他的夫人对她心生厌恶。
殊不知,这幅认真思考的模样落在萧时予眼里,竟有些憨态可掬,自己不过随意一问,她还当真了。
萧时予转身朝外走去,“放心吧,我是不会……”
身后的人骤然出声:“我会祝贺你的。”
不知是不是眼花,温韫好似见他浑身一震,步子顿时就停住了,周身又散发出一种不高兴的情绪。
我又说错话了?
25. 第 25 章
墙头支出几支开得艳丽的红花,清香四溢,引得流萤在枝头扑闪流连。
温韫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只见那人凝着她,薄唇微启:“祝福我?”
温韫察言观色的本领还不错,看出了这人不大高兴,但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话说得不对吗?
于是,她只能含糊其辞:“主君的妻子自然也是这东屋的主人,妾身身份低微,不敢心存歹念,只望主君与夫人恩爱长久。”
萧时予沉默几许,“你想在萧府好过些,也可以想想别的法子。”
像是在故意点拨她。
瞧着萧时予这张脸,温韫想都不用想都知道他这是要自己多讨好他,心中一阵哀叹,自己这不是在讨好吗?难道是还不够?需要继续加一把力?
温韫的脸色变了又变,可谓是跟连环画一样好看,她佯装乖巧的模样回答:“妾身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主君。”
这般温顺听话的样子并未让萧时予心情好转,不禁让温韫有些疑惑,她偷偷抬眸,却看见萧时予转身离开了。
丢下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不可教?!从小到大父兄都夸她聪慧,学什么都快,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她蠢笨。
他到底是何意?
翌日清晨,翠喜兴冲冲地跑进院子,告诉温韫一个消息,徐夫人临走去城外之前,让她跟着老管家一道去看看城西的几间铺子,这话有点想让她着手打理商铺的意思。
温韫心突突跳,这算是她进萧家以来听到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当真吗?”她不敢相信徐夫人竟会让她管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压着心里的激动,问:“此事是主君向婆母求来的吗?”
翠喜摇了摇头,说自己并不知道。
温思忖到一半,翠喜就急不可耐地推着她走近屋子,“侧夫人快换件衣裳吧,咱们还要去城西呢。”
说完,翠喜就极为迅速地从屋内翻出一件鹅黄色的披风给她系上,又拿出斗笠替她带上。
萧府这些日子没白待,翠喜手脚麻利了不少。
走之前,温韫还不忘叮嘱院中婢女伺候好侯爷,一切准备妥当,她在老管家的带领下,坐上马车去了城西。
萧家商铺不少,她去的这几家铺子多是布行,城西多显贵人家,夫人小姐隔三差五就要做衣裳,因此,这几家铺子生意都还不错。
铺子里正在忙活的伙计见来了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侧头看过来,萧府老管家他们是认识的,时常陪着徐夫人过来查账,但今天过来的是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听闻前不久萧公子纳妾了,难不成这就是……
掌柜正在柜前打算盘,见萧府来了,立即上前迎过来。
他躬身道:“老兄,这位是?”掌柜侧目看向了这位娇小玲珑的姑娘。
“这位是侧夫人。”
此话一出,那人赶忙道:“侧夫人安,老身是布行的掌柜。”
温韫朝掌柜略点头。
掌柜知道这位夫人多半就是布行的新主子了,他十分上道,随即将所有的账本翻出来,拿给温韫。
温韫抬手接过,随意地翻了几页,有些没看懂。
从前在家时,爹娘没指望她能嫁到富贵人家,因此除了读书女工外,其余的她是一窍不通。
老管家察觉出了侧夫人的担忧,他躬着身子,小声道:“侧夫人不必担心,徐夫人吩咐过,经商算账这些侧夫人不会的,老奴会不遗余力地教给侧夫人。”
听这话,温韫终于明白了,徐夫人想用这几间铺子试试她是不是这块料,若成了,萧时予未娶妻之前,这管家权说不定会落到她手里。
在几人的陪同下,温韫将这几间铺子都逛完了,她精神头不错,把布行的生意往来这些都记得清清楚楚。
温韫空手而来,回去的时候却多了几大箱账本。
夜里,冷风呼呼,萧时予从学堂回来后,百般无聊地看着书,那个说要好好照顾他的人,一整日都没见着人,用过晚膳后,萧时予终于忍不住去偏院了。
一进门,原本空旷的屋子摆着几个显眼的木箱,烛光照映着几大箱的书,他忽地眼前一黑,以为母亲又从哪里寻来给他读的书。
他脸色极臭地走进来,待到走近了,才看清这是账本。
脸色缓和些,瞧了一眼坐在书案边的女子,他轻咳一声,不曾想那女子全神贯注盯着账本,全然没察觉到这动静。
温韫拿起一旁的算盘,还未打下去,一支宽大的手掌出现在她的眼前,“啪”的一声压住了算盘。
想也不想就知道这是谁。
她从书案中抬起头,对上那双好看的眸子,“主君何事?”
语气格外的平淡,好像是在怪他扰了她的思绪,萧时予不大痛快,偏要与她作对,他嘴角缓缓勾起:“温韫,你这何时能看完?”
温韫扒开了他的手,继续看着账本,“今日管家教了妾身不少,若勤勉些,几日便能看完。”
说完,屋内响起了打算盘珠的啪啪声。
就在她快要算完一行时,萧时予一把将算盘夺过来,温韫方才打好的珠子全被打乱。
“你别算了,陪我去院里看星星吧。”他理直气壮地说着。
温韫忍着心中的怒气,又将算盘夺了回来,闷声道:“妾身不去,主君自个儿去吧。”
看着她低头认真的模样,心中挑逗她的欲念愈浓,“不去看星星也行,我渴了,你去给我倒杯水吧。”
话音方落,温韫头也不抬就将手肘处的茶壶提过来,“咚”的一声放在他面前,连茶杯都不给他拿个,这是要他直接倒嘴里吗?
“温韫,你……”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温韫就满脸不耐烦地抬起头,似乎忍了他好久,“你还要做什么?饿了还是冷了?”
仔细一听,语气还有点冲。
萧时予微微挑眉,她现在胆子肥了,敢这么对他说话了。
温韫一下情急说错了话,后知后觉有点后悔,身上的怒气一下就消散了,可怜兮兮地盯着萧时予。
心中默念着,萧时予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计较……
没想到,下一刻萧时予就笑出了声。
不曾想他是这反应,她愣了愣。
萧时予拖着长长的语调,语气中带点轻佻:“温韫,原来你也会生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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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温韫咬了咬唇,心底溢出几分扭捏。
从小她就脸皮薄,邻里乡亲打趣她一下,她就脸红耳热,此时朦胧的烛火映在她红透的脸上,看着想让人蹂躏。
萧时予眼神一暗,不自觉地伸出手握住她的下巴,手指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唇,嘴唇微张,能看到里面白白的牙齿。
脸上的这只手好似有点热。
“别咬唇。”他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暧昧,温韫僵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萧时予的手就这样松开了。
她侧头看了一眼窗外,夜已深,院子里一片静默,“主君,快回去歇息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说完,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要走,她就要起身了,或许是坐着太久,腿麻了,一个没站稳,整个身体往前倾,眼看着就要摔萧时予怀里了。
好在萧时予并未袖手旁观,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温韫。
温韫面露窘迫,尴尬地朝他一笑。
他眉眼含笑,“我扶着你过去,别走两步又摔着了。”
温韫本想说不用,奈何萧时予一脸不容拒绝的样子,只好任由萧时予牵着她。
温热的大手将她包裹住,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床塌边,随后萧时予松开手,示意她一眼,温韫心领神会,坐在床塌上。
温韫抬起头,正欲开口,没想到萧时予一直盯着她,那眼神像打量,探究,也好像在等着她开口。
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早些歇息吧,我走了。”萧时予淡淡道。
眼看着萧时予走出了屋子,温韫才松了口气,随后躺在床上。
浓重的夜色笼罩着幽静的庭院,四下一片幽暗,夜风阵阵吹来,丛生的花木在风里婆娑起舞,隐约的花香弥漫开来。
院子里悄无声息出现一个人影。
萧时予淡淡看过去,那人是杨晨。
“事情办妥了?”萧时予开口问。
“属下已经将剩下的山匪送到军中,他们不过是些小喽啰,很快就安置妥当了。”
萧时予点头。
“还有一事……”杨晨严肃道:“圣上来口谕了,让侯爷这几日就回京。”
没想到圣上的口谕来得这般快。
萧时予一言不发地转头看向某处,冷风凛冽,吹动着他的衣袂。
杨晨察觉到了主子的异样,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侧夫人的屋子,屋内亮起昏黄的灯火,烛火跃动,四壁被映照得一片明亮,那亮光透过窗户照出来,这偏僻的小院显得不那么阴森了。
纵使杨晨再不懂男欢女爱,也看出了主子的不舍,只是圣上已下令,再不舍也不得不离开,他明白此事不可违,侯爷就更明白了。
更何况,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许久,萧时予终于动了,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此时你先去知会母亲一声,我们明日就启程。”
“是。”
紧接着杨晨就消失在黑夜里。
萧时予收回目光,犹豫片刻后,拔腿走向了那间屋子。
风停了,花木不再摆动,乌云消散,月影静静地铺在地上,他似乎有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26. 分离
床塌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她紧紧地拽着被褥,蜷缩一团,眉头紧蹙,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温韫站在一望无际的黑色浓雾之中,到处摸索着逃出去的路口,可这里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清,走了许久,好似一直在原地徘徊。
一阵刺骨的寒风陡然袭来,萧时予那张阴冷的脸出现在眼前。
吓得她猛地后退了几步。
这时四处的黑雾散去,眼前变亮了,温韫看清了周遭的环境,布局很是熟悉,这竟然是萧时予的院子!
这里除了她还有不少人,是些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无一例外地,都看不清脸。
他们对温韫的存在视若无睹,这些人被人屈辱地压在地上,望向萧时予的目光中带着恨意。
此时,他们恨意高涨,纷纷大喊着:“萧时予,你不得好死!”
“萧时予不得好死!”
“你不得好死!”
萧时予居高临下地望着这群人,面对诸多声讨者,却毫不动容,他提起手上的长刀,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去。
这些人脸色俱变,没有贪生怕死的样子,只是讨伐声更大了。
温韫冲到萧时予面前,握住了他提刀的手腕,她道:“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杀他们?”
萧时予侧目看向她,目光幽幽,吐出一丝不带温度的话,“这是他们自找的。”
说完,一把推开了挡路的温韫,提着刀一步一步走过去,手起刀落,几瞬之间,他们的头颅掉地,温热的血喷洒在萧时予的脸上。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温韫双腿一软,就这样跪在了地上,一颗满是血污的头颅滚到温韫脚边,那双血红的眼睛瞪得极大,好似死不瞑目。
温韫缓缓闭上眼,不忍再看。
可一具具尸首映在她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他们死后怨气极大,纷纷向萧时予索命。
温韫被冤魂抓住关在铁笼子里,几把泛着银光的大刀架在脖子上,她浑身颤抖着,不远处是被打趴下的萧时予。
忽地被噩梦惊醒,她睁开眼睛,不知何时周遭变得昏暗,有人把她点的蜡烛灭了,手里传来的温热不由得让她侧目看去。
萧时予正握着她的手心,一脸关切地问:“做噩梦了?”
她闭上眼,轻呼一口气,“我没事。”
温韫抽回了自己的手,顿了顿,随后睁开眼,她面带疑惑:“主君怎的又回来了?”
此话一出口,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萧时予凝着她的眸子,当温韫抬眸看过来时,他又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片刻之后,他再次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眼底情愫涌动。
温韫心觉异样,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回京了。”半晌他道。
“这般急吗?”
萧时予点头。
她猜到萧时予会回上京,萧时予在背后纵横谋划这一切,她才不会相信这人只是为了拉沈博下水,况且沈家还是萧家多年的死敌。
……只是如今温家与萧家结亲,若是萧家出事了,温家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兄长寒窗苦读多年的努力也将功亏一篑。
温韫一时五味杂陈,“主君会平安回来吗?”
萧时予笑了笑,伸出手覆在她的手上,一黑一红的长生缕就这样碰在一起,格外显眼,“此去上京城约莫两年,待到那边的事妥善处理后,我便会回到雍州,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三个条件?”
温韫不解地看着他,缓缓点头。
“你能不能在这里等我回来?”
这便是最后一个条件。
他握着温韫的手,察觉到这人下意识捏紧了手指,他松开了她的手,坦白道:“温韫,我从前说有一天你想走了,我决不会拦你,我想我大抵是做不到了。”
温韫抬眸,神情满是错愕,那样子好似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如果自己没听错的话,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原本应该高兴的事儿,温韫此时却皱着眉头。
出嫁前,阿娘说她无显贵娘家,又只是个小妾,在高门大院里唯有抓住主君的心,待到他日生下孩子,方能站稳脚跟。
可……温韫不愿意。
眼下她说不出自己的感受,或许是萧时予是个至纯至善之人,她不忍心以满腹算计去面对他。
她沉默不语。
萧时予就这样看着她,时间渐渐流逝,他的耐心随之消失殆尽,也不见温韫开口。
他明白了,温韫此举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
他艰难地开口:“你……”
温韫低着头,又变成了那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顿时刺痛了他的双眼。
少年年轻气盛,幡然醒悟此前种种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萧时予负气离开了屋子。
“嘭”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地关上,吵醒了坐在院里守夜的翠喜,她急匆匆地跑来,只见主君拂袖而去的背影,她扭头看向屋子里,自家主子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色微亮,晨曦的微光透过窗棂,洒在木桌大大小小的包裹之上,那是杨晨替他收拾的。
床塌上的人一整夜未眠,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索性从床塌上起身,准备叫上杨晨直接启程。
正这样想着,门被打开,杨晨走进来,“侯爷,徐夫人回来了。”
萧时予皱眉,只好强压着满腔烦闷去拜见母亲。
跨过门槛,萧时予走进来。
徐夫人得知儿子要走,顾不得其他,当即赶了回来,一回屋子来不及梳洗就派人将萧时予唤过来。
萧时予一进屋,她就瞧见了萧时予眼下的乌青,整个人看着无精打采的样子。
徐夫人收回目光,“我听说你今日便要启程回上京?”
萧时予礼道:“是,孩儿不敢误了时辰,免得圣上怪罪。”
徐夫人点点头,“让温韫跟着你一道去吧。”
此话一出,萧时予脸色一僵,浑身不自在,他不明白母亲为何会让她跟着去,想也不想就拒绝道:“此行危险重重,我还要花心思保护她,带上她做甚?”
从前萧时予要是这样说,徐夫人定会大发雷霆,可现在徐夫人只是叹了一口气,随后严肃道:“你必须带上她。”
屋内只有他们母子二人。
萧时予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问:“为何?”
“因为温韫是你的解药……”徐夫人转过头,难以说下去了。
萧时予瞪大了眼睛,这话说的不明不白,可他好似又听懂了,不死心地继续问道:“母亲,你这话到底何意?”
徐夫人欲言又止,似乎是知晓自己做的事有违天理,一时之间难以启齿,也害怕侯爷在天之灵,会怪她。
“母亲!”他盯着徐夫人,眉头紧皱着。
徐夫人无奈之下,只好说出来,“那时你被送回来得太晚了,服下解药也无法清除你体内所有的寒毒,我听从无为道长说月氏人有一法子可救你。”
她看了眼萧时予手上的黑色长生缕,“你手上戴着的并不是寻常的长生缕,那颗黑珠相传由大药族用毒虫所制,红珠由血桐花所致,两珠作用下会清除你体内的寒毒,但红珠也会吸取女子血气……”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
怪不得母亲总想让温韫陪着她,怪不得他那晚发热,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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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寻常的汤药,他却能一夜痊愈,原来是母亲用这样的法子在救她。
他的身子渐渐好得差不多了,那温韫是不是……
萧时予眼中眸色缓缓幽沉,“我的毒解后,温韫会怎样?”
徐夫人迷茫道:“我不知道……女子长期被吸取血气,或许会亏虚而死吧。”
萧时予一听,脸色微变,立即转身向外走去。
徐夫人见状,她赶忙上前拉住自己的孩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回去将这绳子割了。”
徐夫人急了,声音里带着哭腔,“不可啊,孩子,万万不可……你如今在最紧要关头,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让母亲怎么办?”
萧时予瞥了母亲一眼,眉眼染上了一丝伤感,“可温韫何其无辜?她不该因我受累。”
“是温酌找到我的,作为交换,我会保他留在京城做官。”
他听完,忽地笑了,这温酌真是个好哥哥。
随后不顾母亲的阻拦,执意往外走去。
徐夫人扶在门前,大喊道:“你就这么喜欢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她的声音颤抖着,还是不死心地追着问。
萧时予步子一顿,他转过来,朝着自己的母亲认真道:“此事无关喜不喜欢,我只是不想无辜之人受我连累,我若因为这寒毒死了,这便是我的命,我认了。”
徐夫人愣住了,他方才的语气和坚毅的眼神多么熟悉,透着一股凛然正气,恍惚之间,她好似看见了自己死去的丈夫。
他站立在院中,姿态挺拔又从容不迫,徐夫人知道自己大抵是劝不动他了。
只好任由他离开院子。
冯嬷嬷从外听见动静走进来,见夫人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以为侯爷又惹她生气了,正欲劝解,就听她道:“我原以为最像侯爷的是序儿,没曾想到会是时予。”
随后,徐夫人想到了什么,她猛地拉住了冯嬷嬷的手,“快,命人去将无为道长找回来,他或许还有办法。”
萧时予急匆匆地来到偏院时,屋内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温韫的身影,他随即问了一个女婢,“夫人呢?”
女婢低声道:“夫人去主院了。”
发生那样的事,她当疏远自己才是,怎的会去主院?萧时予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萧时予扭头就回了主院。
推开门,只见温韫坐在木椅上等了他许久。
温韫一见萧时予回来了,她站起来,张了张嘴,还未说出口就见萧时予一脸紧张地冲过来,抓起了她的手,左右端详。
温韫眨了眨眼,心想他怎么对这根长生缕感兴趣了。
她任由萧时予抓着自己的手,片刻之后,就见萧时予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刀身上刻着精美的花纹,在光线下闪烁着耀眼的泽芒,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只是温韫没想到那把匕首会直直地向自己刺过来,她脸色一变,挣扎着往后退。
察觉到这人的惧意,萧时予这才从某中情绪中挣脱出来,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解释道:“不是刺你,我是要割断这根绳子。”
还不待温韫反应过来,萧时予速度极快,只觉腕间一松,长生缕就这么断开了。
红绳掉落,红润的珠子落在地上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温韫不解地望着萧时予。
只见萧时予手起刀落,自己手上那根黑色的绳子也随之掉落。
“温韫,以后不要轻易收别人给你的东西。”他凝着她。
温韫看了地上一黑一红的长生缕,淡淡地问:“婆母给的长生缕有什么问题吗?”
这下换萧时予愣住了,她早就知道了吗?
27. 回京
思忖几瞬后,萧时予忍不住问她:“你是不是知晓些什么?”
温韫若有所思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婆母不喜我却会送我长生缕,真叫人想不通,我看过这长生缕,并无怪异之处。”
她抬眸看着萧时予,“这长生缕怎么了吗?”
“这东西极寒,会损害女子身体,好在我已经割断了。”
萧时予并未多说,温韫不傻,这东西是徐夫人送给她的,她存着什么心思不言而喻。只是温韫没想到萧时予竟会一把割断了,他就这样坏了婆母的事,是为了……
眼前的姑娘想得入神,没发觉少年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
萧时予皱着眉头,他以为温韫知道后,会害怕,会愤怒,然后这人却是出奇的平静,好似这一切对她来说都不是多大的事。
一想到这里,萧时予心弦猛地一颤,这东西性寒,她不曾察觉吗?
……是不曾察觉,还是知道了并不在意?
温韫突然开口:“若是被婆母知晓了,该怎么办?”
萧时予垂下眼眸,咬了咬牙,道:“长生缕是我割断的,你担心什么?”
温韫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便又听到他道:“反正也不会打死我。”
这话说的十分无畏,像极了少年的负气话,随后他抬起眼皮看向眼前的姑娘,她不为所动。
还不待温韫有所反应,萧时予就大步离开这里。
温韫抬眸看向了萧时予消失的门口,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犹豫几瞬后,便抬脚追了出去。
可她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院中满目绿荫,再无那熟悉的身影。
偏僻无人的小径上,萧时予只觉得胸口一疼,停下了脚步,紧接着喉咙一阵发紧,一口血涌了出来。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勉强用手支撑着石墙不让自己倒下去。
果真是不能轻易割断长生缕,他这下子怕是遭反噬了,月氏人的东西真是邪门。
“侯爷!”
他应声回头,看到了满脸担心的杨晨走过来,扶着他慢慢走到圆盘石桌前坐下。
杨晨双手呈上手帕,萧时予接过擦去嘴角的血迹,待到缓过来后道:“不能再耽搁了,我们立刻启程。”
即便杨晨从不质疑主子的决定,可眼下他也不太赞同道:“徐夫人已经着人去找无为道长了,侯爷不若再等几日。”
萧时予摇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沈家是不会这么容易放我回京的,我得趁消息未泄露前回去。”
杨晨忍不住担忧道:“路途遥远,侯爷的身子怕是撑不住。”
可萧时予心意已决,他又怎能劝得住,“不碍事。”
杨晨便不再多话了。
两人骑着快马,一路向城外驶去。
出了城门后,远远地瞧见一眼熟的人。杨晨舜时警惕起来,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挡在侯爷的前面,待到走近之后,这才发现那人是苏再兴。
杨晨松了口气。
转念一想,如今雍州城一应事务皆有苏家掌管,他莫不是来拦他们的,于是,放下的心又再次提起来。
他默默地呆在一旁,随时保持警惕,以防有人偷袭。
萧时予骑着马在不远处停下,他居高临下地睨着苏再兴,不知何时,藏在袖中的那只手中多了根银针,那针细如银丝,能轻松取人性命。
苏再兴在此等候已久,他装模作样道:“真是许久不见了,萧时予。”
“我想苏公子不会是专程来送我的。”
苏再兴自然不是来送他的,若不是家父遣他来,他这一辈子都不想见萧时予。
他冷笑一声,从袖口里拿出一本小册子,随后不情愿地向萧时予扔过去,“我爹让我来送给你的。”
萧时予伸手接过,翻开这本册子,上面记录了不少人名,有不少富商,其中也不乏在朝为官的官员。
随意扫过几眼后,他将这本册子收下,朝苏再兴道:“替我多谢苏大人,若是有机会,我会亲自登门拜访。”
苏再兴毫不在意地一笑,“不必了,我爹早就猜到你会有回京的那一天,他不好亲自见你,就让我将这东西给你送过来,我爹说就今日当他还了老侯爷当年的知遇之恩,从此与你萧家两不相欠。”
萧时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苏大人当年是在父亲身边的一名副将。
他还是朝苏再兴感激一笑。
末了,他与杨晨两人快马加鞭,离开了雍州。
自从萧时予走后,徐夫人就将主院里不少女婢打发走了,如今整个东屋冷冷清清的。
温韫正望着窗外出神,就见翠喜走进来,她收回飘远的思绪,问:“怎么了?”
翠喜愁眉苦脸,“府上来了一群人,看着不像是寻常人家,徐夫人在前堂见了这些人,便让侧夫人也过去……他们看起来不大和善,会不会是……”
温韫笑了笑,她知道这丫头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起身在她的额头敲了一下,“别瞎想,傻丫头。”
来到前堂后,她见了这些人一言一行都很有规矩,竟比萧府里头的女婢还要得体些。
领头的那嬷嬷见了温韫,微微一笑,“女婢奉太后之命,接侧夫人回上京城。”
温韫偷偷看了徐夫人一眼,只见她低头抿了一口热茶,随后闲散道:“去吧,太后她想见你。”
她别无选择,只好应下。
一行人在前堂等候着,温韫回到偏院收拾行囊,翠喜边翻开木箱边抱怨,自从进到萧府后,见到的人都没安好心,这次太后召她进京,也不知为的什么事。
温韫默默听着,并未言语。
这时,徐夫人推门进来了。
翠喜赶忙闭上嘴,识趣地推下去。
温韫起身,朝她行礼,“婆母。”
徐夫人环顾一周,坐在了软榻上,温韫便上前侍奉。
一阵茶香袭来,温韫泡好茶,双手奉上。
徐夫人只是淡淡扫一眼,道:“放下吧。”
温韫轻轻放下,垂着头站在这里,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不禁让人心生怜爱。
徐夫人心想,或许她就是这幅模样得到了时予的喜爱。
“长生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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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你已经知道了吧。”半晌她道。
温韫抬眸,不知为何婆母又提了这事。
徐夫人不等温韫回答,自顾自道:“这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这红绳长生缕性寒,你戴了那么久,想必也不好受吧。”
她难得一次软着语气与温韫谈话。
“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温韫认真道。
在她当初踏入萧府时就已明白,不管以后如何,她都免不了要吃些苦头,如今已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多了。
徐夫人点头,“不管你信或不信,此事与萧时予无关,他一直都是不知情的。”
“我信。”
徐夫人侧目看着她,心中一阵诧异,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前路险阻,你孤身一人去上京城,多加小心,宫里的人如豺狼虎豹,若是应对不了,就呆在时予身边,不要随意走动。”
没想到徐夫人是专程来嘱咐她的,温韫心中一片茫然,她愣愣地点头。
徐夫人从拿出一些田产铺子递给温韫,她受宠若惊地接过,看了几眼,竟都是些上京城的,粗略一算,这些钱够她一辈子的花销了。
“到了宫里,少不了花银子的地方,这些你收好,我想应是够你与时予用一些时日的了。”
温韫在一众人的目光中走出萧府,门口的嬷嬷早已等候多时,她的背后站着近千人的队伍。
着实没想到,来接自己的人这般多,温韫不禁想到这是怕自己逃跑了吗?
这嬷嬷见她走出来,连忙迎上去,作出请的姿势。
温韫朝她一笑,随即登上了马车。
嬷嬷一声令下,队伍缓缓出城。
温韫看着马车驶出雍州城,窗外热闹的街巷消失,开始出现大片的旷野,她望着外面出神。
等到萧府门前的人都走光了,徐夫人依旧望着外面,叹了口气。
冯嬷嬷道:“夫人是在担心侯爷与侧夫人吗?”
“时予动了心便有了把柄,太后如今将温韫拽在手里,你叫我如何不担心?”
“或许侯爷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呢。”冯嬷嬷宽慰她。
“但愿如此,我能帮他的不多了。”
两人日夜兼程,终于快要抵达青州城,过了青州城,再赶四五天的路程就到上京城。
不远处有一片湖,湖泊清澈见底,周围被山林所环绕。这里是个歇脚的好地方,两人决定在此处休整几个时辰。
杨晨翻身下马,撩开马车的车帘,将里面的人扶出来。
出了雍州城没多久,萧时予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两人不得已去换了辆马车,这样一来,速度也慢了不少,原本半个月的时间拖长了好几日。
“侯爷,不若我们休息几日再走吧。”杨晨道。
此话一出,毫不意外地遭到了萧时予的否决。
这一路上,杨晨没少提,萧时予起初还会说上他几句,渐渐地,杨晨提多了,萧时予直接不再理会。
这时微风拂过,耳边传来一阵低沉又嘶哑的声音,他呼吸一滞,抬眸与杨晨四目相对。
不出意外,杨晨也听到这动静了。
28. 相逢
死寂的山野间,这低沉的呜咽声显得格外刺耳,声音由远及近,四周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正在逼近。
萧时予抬眸飞快地扫过一片树林,树木静止,虫鸣消隐,直觉告诉他不大对,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里太安静了。
萧时予警惕地眯了眯眼睛。
下一刻,一只身长近丈的白虎从树林中狂跑出来,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咆哮声响彻整个山林,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
两人霍然抬头,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侯爷——”杨晨脸色惨白如纸,浑浊的嗓音几乎破音。
白虎猛地扑过来,犹如一支离弦之箭,萧时予拔地而起,飞快躲过猛虎的攻击,白虎四肢粗壮,露出尖刺爪牙,再次扑过来。
这时杨晨悄无声息出现在白虎身后,他动作迅速,纵跃如飞,拔出腰间短刀刺向白虎的头部。
白虎疼得低吼一声。
萧时予眼含杀意,大手一挥,银针从手中尽数飞出,可惜,这白虎要比一般的老虎聪明很多,它翻身一滚,不仅躲过了飞针,还将杨晨重重地摔在地上。
杨晨咬着牙抬起头,瞥到了萧时予身后之人,惊慌道:“小心!”
萧时予侧过头,一把大刀猛然劈过来,刀锋凌厉,在空气中划过引起一阵耳鸣,他脚尖用力,连忙向后退几步。
他这才看清了背后偷袭之人的模样,那人身高八尺,体型魁梧,粗黑的眉毛,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那人似乎很懊恼自己没有偷袭成功,他带着怒气提刀再次砍去。
几个回合下来,萧时予本就旧伤未愈,现下已经体力耗尽,他只能强撑着躲闪应对这人。
那人连砍数次都被躲了过去,而萧时予又不反击,他当自己被戏耍了,杀气一起,再次攻击时用上了全数力气。
杨晨已经甩脱了白虎的纠缠,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主子身边挡下了这人的进攻。
两刀相撞,刀身颤抖不已,发出清脆的声响。
片刻之间,几支短箭从山林深处飞出,杨晨避闪不及,身重一箭,腹部涌出丝丝鲜血。
他余光一瞥,好在侯爷并未受伤。
大汉歇了一口气,一声怒吼,欲再次袭来,可萧时予快他一步,他大手一挥,银针从袖口中尽数飞出,趁着那人躲闪的间隙,他提着杨晨一越,跳入河水中。
河面被一层雾气笼罩着,诡异又神秘,几人小心翼翼走近一看,河水表面平静如镜,却深不见底。
河水中早已不见两人身影。
半月之后。
薄暮的余晖淡淡地洒在阁楼飞檐之上,底下是一条古朴而又悠长的古道,一行宫娥步履匆匆,却有条不紊地往宫殿走去。
不久,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便已入目。
为首的宫娥见到了未央宫太监首领,他简单地盘问过后,随即让这群人走进去。
殿门轻轻推开,只有为首的宫娥带着一位女子踏进宫殿,其余人默不作声地守在外头。
未央宫不算大,却是极致奢华,屋内明珠点缀,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桌案上随处可见的瓷器泛着圆润的光泽。
往里走去,一股淡淡的幽香袭来,温韫后知后觉这味道跟萧时予身上的一样。
“太后,人带来了。”宫娥低声道。
紧接着温韫跪在地上,行礼道:“妾身叩见太后。”
她低着头,隐约觉得太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里忽然感到有些微的紧张。
殿内只有三两个嬷嬷侍立在太后身侧,一阵安静之后,只听前方响起一道声音:“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你。”
温韫抬起头,对上了太后打量的目光,令她略微惊讶的是,太后面容细腻,竟宛如年轻女子一般,瞧着芳华依旧。
太后坐在高榻上,目光过于敏锐,令人不敢与之对望。
定了定神,温韫垂下了目光。
殿内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动静。
好半晌过去,她听到了一声轻笑,带点打趣的意味,“萧时予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跟姑娘玩,不曾想找的小妾当真是好看。”
她一笑,头上的珠钗也跟着晃动,明媚的笑容叫人移不开眼。
身旁的几个嬷嬷也跟着笑。
温韫不明所以,又不敢轻举妄动。
“萧时予从小就是个皮猴子,哀家是真好奇什么样的女子才能约束他,盼了你这么久,今日一见,虽说令哀家有些意外,总归还算满意。”
“太后谬赞了。”温韫低声道。
太后微微一笑,“萧时予走后,这未央宫都是我一人住,今日你来了,便住下吧,正好同我说说他的近况。”
此话一出,意味着温韫不可轻易未央宫了,如同圈禁一样。
温韫面上平淡,心中却愈发烦闷,若不是受了萧时予牵连,她又怎么被人关在这宫里,这太后是何秉性,她半点不知,若是不小心触了她的逆鳞,她这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转念一想,当初是她自己要进萧家的门的,真是有苦说不出。
温韫应了声是。
太后心情大好,“舟车劳顿,你先下去歇息吧。”她随意指了位嬷嬷,“你带着她下去。”
她原以为太后不过是随意指派了间屋子给她住,踏进房门后,瞥见屋子格局布置十分熟悉,她眼睛一亮,这才反应过来是萧时予从前住的屋子。
待到来人皆退了下去,温韫细细打量着屋子,与传闻差不多,萧时予不喜读书,整个屋子里找不到半本书籍,书案之上倒是摆着不少弹弓。
温韫鬼使神差地拿着弹弓比划一下,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那人翻墙打鸟的画面。
这般想着,莫名地笑了出声来。
几日后,有小宫娥来报,圣上要在启祥宫大摆宴席为皇后庆贺生辰,太后让她也跟着一道过去热闹热闹。
温韫闻言,心中并不是那么想去。
想来萧时予也回京了,今日定会在宴席碰面,她实在是担心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可太后的命令,她不敢不从,还是咬牙应下了。
翠喜取出一套碧霞云锦群,服侍主子穿好后,又扶着她到铜镜前坐下,替她重新梳妆。
今日是皇后生辰,这样欢喜的日子不好穿得太过素雅,是故翠喜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完。
翠喜满意地看了看镜中的人儿,乌发雪肤,杏脸柳眉,美得不可方物。
温韫兴致不高,抬眸扫视镜中的自己一眼后,淡淡道:“走吧。”
她跟着太后一道入席,宫中众多嫔妃见了太后,纷纷起身行礼,太后今日高兴,直接免了众人的礼数。
有人见温韫眼生,不禁交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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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地猜测着她的来历。
温韫视若无睹,她余光一瞥,注意到圣上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自报家门时,圣上却开口了。
“太后身边这位是谁家的孩子,朕似乎在宫里没见过。”
原本众人只是偷偷打量着她,这下所有目光一下落在了她的身上,温韫心中顿时紧张起来。
太后微微一笑,卖起了关子,“先不着急,圣上等一会儿就知晓了。”
“哦?”这话勾起了圣上的兴致,他笑道:“太后今日是要给众人一个惊喜呢,罢了,太后不说,朕等着就是。”
太后瞧了一眼身后的温韫,眼里微闪着精光。
一众人入座后,丝竹管弦之乐响起,数位婀娜多姿的舞姬缓缓入场,她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一时之间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温韫坐在太后手下一侧,此时几道不大不小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宴席都开场许久了,怎不见宣平侯?”
“宣平侯估计来不了。”
那女子疑惑道:“为何?”
“我听说……宣平侯在回京的途中遭遇刺杀了。”
手倏地一颤,茶杯从手中掉落,滚汤的茶水洒在了桌案之上,温韫愣愣地看向方才说话的那两人。
看她们的穿着,应是圣上的嫔妃。
那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动,不由得转过头来,三人对望着。
“让奴婢替您换壶新茶吧。”身后的小宫娥默默上前,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桌案。
温韫收回目光,朝她感激一笑。
太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少顷,似不经意间问起:“怎不见宣平侯人?哀家听闻他早已回京。”
圣上正在与皇后说笑,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缓缓道:“太后还不知,宣平侯前些日子来信说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朕想现下怕是还未到京城。”
说完,他面露忧愁。
起先未注意,现下这圣上看着与太后年岁相仿,温韫不禁疑惑这两人是何关系。
太后点点头,叹气道:“那真是可惜了。”
圣上道:“朕知晓太后心系宣平侯,想来也耽搁不了几日,到那时,太后就可与宣平侯相聚了。”
太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就见殿外侍卫匆匆跑进来报:“宣平侯得知今日是皇后生辰,他说赶不上皇后生辰,特意献上大礼,以表心意。”
沈皇后一听,笑了笑:“难得这孩子有心了,是何大礼?快呈上来,让圣上与本宫瞧瞧。”
“还请各位主子移步殿外,瞧上一瞧。”
是何物件?还得这般兴师动众。
众人抱着好奇的态度往外走去,夜里风大,翠喜取来一件披风为温韫披上,随后跟着他们走出去。
当烟花在寂静的夜空中爆开时,绽放出刹那的芳华,一行人仰着头往天上看去,脸上无不露出惊叹的笑容,后宫里的娘娘久居深宫,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烟花对寻常百姓来说不是多稀奇的事,在宫里娘娘的眼里,却是难得一见。
无数金辉聚汇成流,与黑夜中消散。
所有人都觉得新鲜。
温韫的目光在这些人脸上扫过,心想萧时予还挺会逗人开心。
敢情两人相处那些日子,那是故意惹她生气呢。于是,她在心里默默记了他一笔。
29. [锁] 该章节由作者自行锁定
宫门打开,一个面带喜色的小太监匆匆忙忙跑进来,“圣上,宣平侯到了。”
话落,温韫的心顿时警觉起来,呼吸也跟着漏了一拍,她立时萌生出想要逃离这里的念头。
无意之间,她瞥见太后嘴角含笑,连忙道:“还不快请宣平侯进来。”
圣上见了,忍不住乐道:“太后与时予快两年未见,现在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了。”
众人一听,也跟着乐起来。
温韫一直盯着启祥宫门前,直到瞧见熟悉的身影,她又慌张地垂下眼眸。
显然他们都注意到了不远处多了一道人影,众人纷纷侧目望去,只见萧时予身着一袭黑袍缓缓从门外走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跪在地上,规规矩矩道:“臣萧时予叩见圣上,各位娘娘。”
圣上见了他,道:“你总算来了,可是叫朕与太后好等啊。”
太后朝萧时予走近了一步,她认真地看着那人,欢喜地道:“时予,快走近些,让哀家瞧瞧。”
萧时予应声上前。
太后眼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她摸着萧时予消瘦的脸庞,心疼道:“孩子,你瘦了不少,哀家听闻你在昌河受了伤,现在可好全了?”
“多谢太后关心,臣已经无大碍。”
她将萧时予从上到下都扫了个遍,看着确实与常人无异,太后这才收回目光。
皇后见状,笑着道:“外面冷,我们快进屋。”
“是。”
一行人就这么回到了屋内。
温韫混在人群中,低垂着头,努力在这个时候不引起别人的发觉,可惜,有人偏不想让她如意。
太后方才入座,瞥了一眼温韫后,又向萧时予投去目光,“你既已回京,现居在何处?”
还不待萧时予答话,圣上道:“时予已袭爵,自然是不好再住宫里,朕已将萧老侯爷在京城的宅子赐给他,以后他出入皇宫,探望太后也方便些。”
太后听罢,朝温韫伸出了手,示意她来到自己身边。
温韫咬了咬唇,纵使心中有千万个不情愿也不敢违抗,她努力忽视所有人的目光来到太后身边。
太后握住了温韫的手,她面色微怔,只因温韫的手冰凉,像是在害怕些什么。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早就听闻时予在雍州与一女子定了终身,哀家让人将这孩子带回来瞧瞧,果真是极好,让人打心底里喜欢,眼下她已住在我未央宫,圣上忍心让这俩孩子分离吗?”
此话一出,大家这才知晓温韫的身份。
不过让他们更难以置信地是萧时予未娶妻竟先纳了妾,于世家子弟而言,这简直是不顾自己的前途,要想仕途顺畅,只靠一家人的支持是万万不够的,因此,世家与世家之间少不了结亲。
萧时予这番举动,出身大家闺秀的女子还有谁敢嫁给他?这简直是荒唐至极。
圣上听闻,脸色变了又变,他侧头瞧了一眼温韫,回头叹了口气,“时予,太后说的都是真的吗?”
重逢这么久以后,萧时予终于抬眸看了一眼温韫,仅是一眼,他便收回目光,朝圣上道:“回圣上的话,一切都是臣母亲的主意,臣不敢违抗。”
这声音不疾不徐,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让温韫有些恍惚,好似又回到了最初相识的时候。
“这般说来传言都是假的了?”皇后面上虽是一派云淡风轻,语气却带着些许不善。
圣上皱着眉头问:“皇后也知晓此事?”
皇后答:“回圣上,臣妾只是听到了些许谣言,说宣平侯不顾礼法,先是将人藏在外头好一段时间才敢将人领回去,两人还一起去逛青楼,实在是……也不知是真是假。”
皇后的声音越说越小,圣上的脸色确实越来越难看。
萧时予将她养在外头的谣言是徐夫人传出去的,她终究要在一众人前露面的,若是被人知晓萧府在服丧期间结亲,这可是大罪,整个萧府都逃不了,只能出此下策。
温韫预感不妙,再这样下去萧时予落下了什么不好听的名声,连累了他的前程可就完了,她连忙冲了出来,跪在地上,“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妾身心悦于侯爷,甘愿做个无名无份的侍妾,还请圣上不要怪罪侯爷。”
萧时予一言不发,整个身子往后一坐,沉默半晌后,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话让圣上略微有些紧蹙的眉头更紧了几分,“时予,这女子真是你养的外室?”
萧时予闻言,来到温韫身旁跪下,认真道:“传言自然不可全信。”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温韫非我外室,她是我娶的妾室。”
屋内一片哗然,在座的人无不为这话所震惊。
他竟这般坦然地承认了。
太后闻言神情微舒,她看了一眼脸色难看至极的圣上,直言道:“既如此,圣上就随了他去吧,时予能于心爱之人携手一生,萧老侯爷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
许久,圣上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太后朝着这俩孩子道:“快起来吧,时予你从前留在未央宫的东西,哀家专命人保管着,这下你回来了,哀家很是高兴。”
萧时予低声道:“太后不嫌臣扰了清净便好。”
一个时辰后,筵席散去。
温韫跟在萧时予与太后的后头,随他们一道回到未央宫。
她偷偷观察着这人的反应,可她怎么看,都瞧不出他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温韫有些纳闷。
甬道两旁玉兰开花了,迎面吹来的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温韫渐渐地走了神。
萧时予伴在太后身侧,后头跟着一众宫娥,这时太后开口道:“快两年未见,时予似乎与我生分不少,是因为见了徐夫人的缘故?毕竟她才是生你的人。”
“太后娘娘养臣长大,臣怎敢忘了您的恩情。”
太后闻言,脸庞掠过一抹柔和,随即嘴角上扬道:“哀家不用你记着恩情,只盼望着你这孩子能多来未央宫看看,哀家就心满意足了。”
他略一迟疑,半带着轻笑道:“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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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未央宫前,太后拍了拍他的手,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温韫,天色很晚了,直接让他们回去歇息了。
一行人都走光了,原地只剩下温韫与萧时予。
两人大半个月未见,温韫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终究还是萧时予先开了口,“你住在宫中的这些时日可有受到委屈?”
问完之后,他又觉得这是一句废话,怎会没受委屈,寄人篱下的滋味他再清楚不过,他一个男子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她。
温韫摇头,轻声道:“妾身一切安好。”
萧时予上前一步,抬起双手想要紧紧地抱住她,可在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又活生生地忍住了。
他叹了口气,“这次又是我连累你了,过几日我便找机会将你送出宫去,你且先放宽心。”
这又哪是一件容易的事,温韫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她不想萧时予太过冒险,只是淡淡道:“主君不可意气用事。”
忽然想到了什么,温韫满脸担心地问:“妾身听闻主君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日,可是遇刺了?有没有受伤?”
说着,温韫不由得开始着急起来,她轻轻地摸着萧时予身子,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力道很是轻柔,被她摸过的地方皆是一阵酥麻,察觉到这人在关心自己,萧时予眉梢微挑,一把抓住了她乱摸的手。
他弯下腰,将温韫疑惑不解的神情尽收眼底,深邃的眼眸幽幽地泛着波光。
温韫被他看得脸颊微红,问:“主君做什么?”
下一刻,萧时予对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道:“温韫,我们逃离这里吧。”
温韫还在思索着这话是何意思,就感受到一股大力猛地将自己拉过去,紧接着落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周身顿时被一股男性气息包围,温韫愣愣地抬起眼皮,恰好能看到他露出的那一截修长的脖颈,微微凸起的青筋,饱含着蓬勃的力量。
忽觉身子变轻,她转头看去,萧时予竟纵身一跃,带着她跳上了房檐,温韫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她死死地抱住了萧时予的身子。
“我们要去哪里?”
被怀里的人紧紧抱住,萧时予心情大好,他忍不住逗她:“你我二人殉情,去不去?”
果然,怀中的人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惊异,“主君……是在玩笑吗?”
萧时予笑而不语,只是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就在温韫以为还有很久才到时候,萧时予忽地停住脚步了,他松开了自己的胳膊,将温韫放在地上。
温韫站定了身子,环顾一周,才看清这个地方。
他们此时正站在城楼之上,底下是上京城的百姓。
虽说现正是夜半时分,可整个上京城亮如白昼,街道两旁是酒肆,当铺,作坊,四处人流如织,一眼望去灯火阑珊,流光溢彩,如梦如幻,直叫人看花了眼。
温韫转过头,那双眸中除去向往之外,还有些许不解,“主君带妾身来这里做什么?”
30. 夜市
少年已然走到了她的面前。
街巷流光溢彩,照亮了他的眼眸。
萧时予望着她,“上京城的夜市远近闻名,一起去逛逛?”
鬼使神差地,温韫答应了他。
两人从城楼上下来,遇到了一队巡逻的人马,萧时予掏出了怀里的令牌,对方见过之后,赶忙朝着两人行礼,恭送着两人离开。
花灯如昼,萧时予沿途同温韫讲着这上京城好吃好玩的地儿,她却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忽然,目光在别人手中的糖葫芦上停下。
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停了,萧时予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无需温韫多说,他上前找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两人交谈了几句,回来时手中便多了一串她心心念念的糖葫芦。
她一把接过糖葫芦,耳边却响起一道欠欠的声音,“好心好意帮你买过来,怎么也不见你说句好听的话?”
“谢谢。”温韫敷衍道。
“……你也太没诚意了。”
还不待他话说完,身旁的人影一下就往前窜出去了,只给萧时予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半点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萧时予无奈,只好匆匆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间花灯铺子,映入眼帘的是数不清的花灯,五颜六色的挂在空中,鲜艳夺目的色彩轻轻摆动,为这个夜市增添几分喜庆。
“喜欢?”
温韫转头看着萧时予,忙不迭点头,眼里对这些东西渴望的情绪快要溢出来。
萧时予得意一笑,压低声音道:“这次可不能就这样随了你,你先说句好听的。”
说完,便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温韫的答话。
可他实在是高估了眼前这个榆木脑袋,温韫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也猜不出萧时予想要听什么,她迷茫地摇了摇头。
有些可怜兮兮道:“妾身不会。”
萧时予悲伤地叹了口气,“罢了,我就不该对你有什么指望。”他随意指了指四周,“你喜欢哪个?”
得知他这是答应了,温韫忙指着不远处的兔子花灯道:“这个好看。”
萧时予转头扫了一眼,就丢下一句,“等着。”
温韫闻言,开心一笑。
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她疑惑地转身,果然见一肉嘟嘟的小姑娘站在她背后,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正垂涎她手中的糖葫芦。
温韫朝她招手,小姑娘闻声跑过来,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你是不是想要这个?”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小姑娘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她得意一笑,蹲下身子,低声问:“这个不能白给你,你得说句好听的话。”
这要求很简单,小姑娘张口就来,“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比我阿娘还要好看。”
说完,她露出谄媚的微笑,这年头能在一个小娃娃脸上看到这样的笑,也是不多见。
糯糯的小嗓音传入温韫的耳朵,她思忖片刻,摇着头说:“这话我听多了,你换一个。”
小姑娘皱着眉头,扁了扁嘴,认真地想,“姐姐你人最好了。”
闻言,她无奈地一笑,将手中的糖葫芦送给了小姑娘。纵使她是个榆木脑袋,也明白这话不是萧时予想听的。
她忽然被自己的行为所蠢到,自己竟妄想在一个小娃娃的身上找到答案。
小姑娘将目光从手里的糖葫芦中移开,她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刚刚那个大哥哥是你的丈夫吗?”
小孩子童言无忌,温韫却觉得尴尬得很,是或不是,都不好说,温韫干脆选择闭上嘴。
小姑娘以为温韫害羞了,咯咯地笑起来,“那个大哥哥好好看啊,比我爹还要好看好多好多,姐姐,祝你们白头偕老哦。”
说完,她就飞快地跑开了。
留下温韫在原地迷茫。
温韫慢吞吞地站起来,一转身就看见萧时予正站在她的身后,手中提着个兔子花灯,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不知何时他出现在了这里。
“主君你怎么走路没声啊?”温韫小声嘀咕着。
他耳力极佳,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随后嘴角露出一点奇特的微笑,一双眼睛似乎要将温韫看穿,“你心虚什么?”
温韫故意装傻,将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妾身没有。”
萧时予自然是不信的,可他并不打算多问,只是将手中的花灯递过去,随后两人一起离开铺子。
几步开外的河边,有人放了一把细碎的小烟花,顷刻间照亮了一片,温韫被那光亮吸引,不由自主地走近些,忽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
温韫略微一回头,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她稍抬眼睑,意外地撞入一道视线,深邃,隐忍又认真。
“怎么了?”
萧时予沉默许久,最终松开了自己的手,淡淡道:“你头发乱了。”
四周灯火通明,河边的风轻轻吹过,温韫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仰起头问:“好了吗?”
话落,萧时予骨节分明的大手就覆在了她的头顶,他像逗狗似的摸了摸她,温韫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问:“萧时予,你耍我呢?”
这姑娘胆子越来越大了,现在连主君都不喊了,敢直接喊他名字,萧时予微微挑眉,朝那边抬抬下巴道:“只是想让你别凑那么近,此处人多,你被挤进河里了,我可不会捞你。”
温韫随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此处河岸略低,他说的并不无道理。
视线一转,千盏明灯漂浮在河面上如同皓月繁星,伴着流星般的火焰不断绽开,照亮了重重楼阁,温韫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上京城果真是个好地方。
两人尽兴而归。
两人分开有些时日了,重逢后再次睡到了同一张床塌上。
翌日一早,温韫睡得正香,朦朦胧胧感觉到边上有动静,她极其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只见萧时予起了身,背着床在穿衣裳。
此时屋内还有些昏暗,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估计天色还早。
她打了个哈欠,撑着身子坐起来,萧时予听见动静回头,低声道:“你睡你的,不必早起,我有事外出。”
也不知温韫有没有听明白,她胡乱的点了点头,继续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萧时予穿戴整齐,下意识地再次扭头看向床上的温韫。
她微微垂着头,眼皮像是被粘住了一般根本没睁开,整个人好似随时都要倒下。
萧时予无声地笑出来,这得是有多困?
随后惊觉昨日下半夜他们才回宫,到现在也不过才两个时辰。温韫眼底一团乌青,透露出无尽的疲惫与困倦,这让萧时予心中生出一丝愧疚。
于是,他缓缓地走近,俯身凑道温韫身前,轻轻揉了揉她的脸颊。
温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张俊脸在眼前无限放大,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主君……何事?”
一点檀香气息的香味飞快靠过来,嘴唇好似被什么湿润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温韫呼吸倏地一怔,睡意全无。
四下一片静默,谁也没有开口。
不远处的烛光猛地跳动,在空中升起一缕白烟,最后消散在屋内。
事情太过突然,温韫眼神慌乱地在屋内乱瞟,最后视线落在那根快要燃尽的蜡烛上,定了定身子,决定装傻。
然而萧时予一点没放过温韫方才所有的举动,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要在她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她努力地克制着胸腔里一阵阵的颤动……
最终还是温韫败下阵来,她自以为可以很快地钻进被窝里,萧时予看出了她的意图,一把扣住了她的薄肩,温韫被迫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手指扣得很紧很紧,指尖竟有些发白,好半晌才听见他道:“睡吧,等我回来。”
温韫艰难地移开目光,僵硬地点了点头。
萧时予轻声笑了出来,起身离开了屋内。
那人走后,温韫在床塌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
萧时予被人带领着来到圣上的寝宫,这里戒备森严,处处都透露着威严,外人本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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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只因当年圣上的一句玩笑,他便可以可以随意踏入了。
走到更里些,便瞧见一个人他闭着眼睛,静静地靠着床塌边,脸色发青没有一丝血色。
那人听到动静,眼睛略微动了一下,紧接着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了萧时予身上。
此人正是当今圣上。
与昨夜里所见到的样子完全不同,此时的他好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随时都有归天的可能。
此前他曾听闻宫中有一种秘药,服下便可掩去面上的憔悴,还有养颜的功效,多用于后宫嫔妃争宠,但是药三分毒,用多了会亏虚身子。
萧时予紧张道:“圣上!”
圣上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时予,你来了。”
他来到大步圣上跟前跪下,内心深处悲伤不已,与他亲近之人一个又一个地都离他而去,他垂下了头,用力压抑着心底的情绪,不让圣上察觉出异样。
头顶响起了圣上咳嗽的声音,萧时予抬起头,圣上只是冲他摆摆手,许久过去,屋内的咳嗽声才停下。
他的肩上落下一只枯槁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圣上虚弱道:“还你父亲清白,这或许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萧时予沉默不语。
许是自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圣上难得地开始回忆起从前,“当年朕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若不是你的父亲,朕根本做不上这个位子,就连你的外祖父也是因为救朕而死,是朕对不住你们萧家。”
“为圣上鞠躬尽瘁,这是身为臣子的本分。”
圣上却摇了摇头,“若不是因为朕,你也不会被困在上京城这么多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惑,“你明明都离开这里了,为何还会愿意回来?”
萧时予略一抬眼,想到了些硝烟滚滚的长空之下,是满地零落的尸骸,鲜血沁透的盔甲包裹着模糊的血肉,引来众多食腐的飞鸟在空中盘旋不止。
父兄首级高挂在敌军营帐示威,就连营帐里的伙夫都可以随意凌辱,想到这里,萧时予捏紧了手指,险些咬碎了牙。
如此,圣上便明白了。
他十分担忧地叹了口气,又问:“此次回京,太后还没为难你吧?”
萧时予定了定,随后摇头。
圣上沉默了片刻,缓缓起身,道:“朕欲封你为殿前司指挥史,统领禁军,你可有疑?”
萧时予脸色一变,俯身扣在地上,道:“还请圣上三思,时予资质尚浅,不堪担此大任。”
“你是朕看着长大的,你的才学与能力朕是知晓的。”
这话说的太假,萧时予心里门清,他从小就被人看成草包,哪来的什么才学与能力,圣上这般说,不过是为了别的罢了。
自知此次是推脱不了,他便应下了。
圣上免了他的礼。
萧时予站起来,扶着他到书案前坐下,圣上又咳了起来,周身忍不住颤抖,少顷,他呼出一口微弱的气息,拉住了萧时予的手。
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萧时予跪在地上,静静地等待着圣上的下文。
圣上目光微沉,“朕赐你权利,是想要你护住二皇子周全。”
萧时予猛地抬起头,此刻空荡荡的屋里好似能听见回音。
圣上道:“外戚势力日渐壮大,朕不能不留后手,大齐的江山绝不能落入外人的手里。”随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萧时予,“你能明白吗?”
萧时予喉咙微微动了一下,挺直的脊梁有些弯了,忽然之间,他好像有些明白了当年父母与他分别的无奈,不知那时父亲是何感想。
许久,他道:“臣定不负圣上所托。”
圣上松了一口气,又轻轻地握了一下萧时予的肩膀,感受到那单薄的身子骨,竟有些硌手,恍惚间想起这孩子还未及冠,萧老侯爷的血脉果真是极好的,即使是被太后纵容多年,依旧能成为一把杀人的尖刀。
一如当年萧老侯爷所说的那般,萧家会一直保他皇权在手。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道:“朕要你以萧家所有人的性命起誓。”
31. [锁] 该章节由作者自行锁定
屋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圣上见他迟疑,心中开始发紧,在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的答复后,有些沉不住气了,“时予,你害怕了吗?”
他淡淡一笑,有什么好怕的呢,萧家人都快死绝了,府中除了他也就只有母亲了,若不是不放心自己能撑起萧家,估计母亲早就随父亲去了,正这样想着,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萧时予呼吸一怔,她如今也已经是萧家人了。
他缓缓垂下头,道:“臣在此立誓,此后定将拼进全力护二皇子周全,若有违誓言,我萧家不得善终。”
得到萧时予的承诺后,圣上这才敢放心,他直言道:“你放心,此事重大,朕不会把这么大的担子压在你一人身上。”
这般说来,圣上为二皇子选定的朝臣不止他一人了。
果然,圣上又道:“朝中多有肱骨之臣,你以后要多与他们往来,你许久不回京城,怕是与一众人都生疏了,之后二皇子会带你认识的。”
“臣明白。”
圣上见他一副揣着心事的模样,不由得笑了,“时予,你在想什么?”
萧时予犹豫了片刻,还是下定决心道:“圣上,臣想见一见薛宝。”
这人是萧老侯爷身边的副将,当时昌河一战后,这人就被带回了上京城,眼下正被圣上关在内狱。
他找薛宝做什么,不言而喻。
圣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太赞同道:“你想要问的,朕都已经派人审问过了,狱中三十六道刑法,薛宝都挨了个遍,依旧什么也问不出,你见到他又有何用呢?”
萧时予认真道:“臣想向圣上求一个恩典,”他语气中带着少有的恳求,圣上静静地听着他道:“既然什么也问不出,还请圣上放薛宝回乡吧。”
这话出乎意料,圣上惊异地瞧着眼前人。
一条长长的幽道里,昏暗又潮湿,两边几盏油灯泛着微弱的光,一股带着血腥味儿的风吹来,就灭了几盏。
这里常年不见天日,周遭弥漫着糜烂与腐烂的气味,远处响起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哭哭啼啼的喊冤声此起彼伏,躺在草席上的男人掏了掏耳朵,翻了个身继续睡。
正在他将睡着时,狱吏敲了敲锁链,发出了刺耳的声响,“起来,有人来了。”
躺在草席上的人一动不动。
狱吏踢了一脚铁门,厉声道:“薛宝,起来!”
薛宝不耐烦地坐起来,“哪个孙子,敢扰你爷爷清净?”
他凶狠的目光盯过去,似乎要吃人,只是不到片刻,那道目光的穿透力变弱了,借着微光他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在脑子还没清醒时,身体便不由自主地走近了些,瘸着腿一步一步走过去。
狱吏满脸堆笑:“侯爷,这便是薛宝了。”
萧时予点了点头,丢给了他一袋银子,淡淡道:“你先下去,容我与他说几句话。”
狱吏偷偷地掂量着这袋银子的重量,钱还真不少,他连忙说:“是是是。”
直到听着他开口说话,薛宝这才敢确认他真的是公子,紧接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薛宝哽咽道:“公子身份金贵,怎能来此等污秽之地。”
薛宝身型高大,虎背熊腰,眼中的泪水却比女人还要多,一直哭个不停。
萧时予凝着他,不为所动,“薛宝,我此次前来只为问你一句,当初我父亲战败,你可知晓什么内情?”
薛宝喉头一哽,便哭不出声了,他缓缓对上萧时予的目光,当时种种画面立时浮现在眼前。
许久,他哑声道:“侯爷怀疑军中有内鬼通敌叛国,当时我们跟着侯爷追击敌军,月氏却早有预料一般,总是能打得我们措手不及,侯爷当时便起了疑,只是不待他细细盘查,就命丧黄泉了。”
他顿了顿,又道:“世子带着人马赶到时,侯爷的尸骨都凉了,战场之上只剩下我们寥寥几百残兵拼死抵抗,月氏人好似连这一步都算到了,看见世子那一刻,我以为我们有机会杀出去,可谁知他们真正的人马还在后头……”
最后,十万雍州军几乎覆灭。
萧时予沉默几许,“跟着你一起活下来的那些人呢?”
“不知道,我们被押着到上京城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周遭昏暗潮湿,萧时予靠近了些,扫了一眼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无一例外地都是皮开肉绽,有些地方已经化脓溃烂了。
他皱起眉头:“他们问你什么了?还将你打成这样。”
薛宝目光微微一沉,咬着牙道:“他们怀疑我是内鬼,想要将这莫须有的罪名按在我身上,我呸——一群狗杂碎。”
说完,他瞧见了萧时予打量他的目光,似乎在怀疑他所说的真假,他立时警觉起来,紧紧地抓住铁杆,用力道:“属下愿意用身家性命担保,绝无可能背叛侯爷,还请公子相信我。”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落在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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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轻轻拍了几下,他低声说道:“他们或许有别的意图,若真想将这罪名扣在你身上,以他们的手段不会等这么久,不过,你也无须担心,我已经向圣上求来旨意,这就放你出去。”
薛宝睁大双眼,不可置信道:“公子所言当真?”
萧时予点头,“出去之后,走得远远的,别回上京城了。”
大颗泪珠滴落,薛宝感激道:“属下多谢公子。”
离开没多久的狱吏又回来了,他有些不好意思道:“侯爷,时辰到了,你该离开了。”
闻言,萧时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薛宝,转身离开了。
出了内狱的萧时予并不着急回宫,而是让行驶在街巷的马车掉头,去了上京城久负盛名的醉生楼。
他驾轻就熟地走近了一间雅室,闭上眼睛坐在木椅上,等待着什么。
少顷,门再次被推开,杨晨不动声色地走进来。
萧时予听到响动,眼开眼睛看了眼来人,多年的默契使得他什么也没问,就明白他已经办妥。
一阵铁链的响动声传来,薛宝抬眸看去,“碰—”的一声铁链落地,铁门一下就被打开了。
一个狱吏走进来,冷漠道:“薛宝,上头来话,你可以走了。”
薛宝顿了一下,丝毫不顾及身上的伤痛,迅速起身跟着这人走出了这间牢房。
监狱内部结构复杂,一路上七拐八拐,终于走出了昏暗的环境。
没有了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轻松地呼出了一口气,四周静谧无比,只有偶尔传来的鸟鸣声在屋内的回响。
一个狱吏扔过来一袋银子,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情,“这是侯爷让我给你的,切记离开上京城后不可再暴露自己的身份。”
薛宝眼珠一转,这才反应过来,他笑了笑,道:“明白。”
随后,接过钱袋子一看,里面装着几块金子,原本带着笑意的面容有些僵硬,他愣愣地抬起头冲那人道:“替我谢过公子,不,该改口叫侯爷了。”
那人一声不吭。
薛宝疑惑地看向他,下一刻,一道逼人的寒光袭来,仅是一瞬就砍断了他的喉咙,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溅到了那人的脸。
痛觉顿时袭遍全身,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直到他圆睁双眼缓缓倒下的时候,这才看清了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很熟悉的脸,知觉一点点消失,他终于想起这人是杨晨,萧家花费大力气培养的暗卫。
32. 毒发
萧时予浅抿了一口热茶,随后直奔主题,“母亲找到无为道长了?”
杨晨点头,认真道:“无为道长已在京城了,这边沈家耳目众多,属下与他走一起恐怕会引人注目,所以属下先行一步来找侯爷。”
萧时予若有所思地听着,打算坐在这里等着无为道长的到来,这时,一向沉稳的杨晨惊呼一声,打破了屋内的幽静。
这道低沉的嗓音微微颤抖着……
萧时予不由得抬眸看去,只见杨晨满脸惊慌失措地朝他走来,他低头一看,这才察觉到外袍袖口处殷红一片,湿哒哒的沾满了血迹。
他后知后觉地抬手摸向自己的鼻尖,鲜血止不住地流出,沾染了整只手,冰凉一片。
随之而来的是眼前一阵阵发黑,萧时予无力地倒在榻上,好在不久后血止住了。
他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只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好似有一股冷气弥漫在他的四周,深深地侵蚀着他的身体。
杨晨守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人。
无为道长匆匆赶来时,还不算太晚。
萧时予看了一眼那瘦小的老头,吃力地撑着身子坐起来,只是不待他有下一步动作,道长已经来到他的身边,赶紧去把他的脉。
皮肤相触的那一刻,道长被冻得一哆嗦,他忍着凉寒仔细摸索这脉相,良久,他叹了一口气。
这引起两人纷纷抬眸,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杨晨心头一紧,问:“道长,我们侯爷到底如何了?”
无为捋了几下胡须,看向榻上之人的眼睛,道:“侯爷怕是命不久矣。”
萧时予闻言一声不吭,轻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杨晨面露焦急之色,“不可能,我们侯爷明明之前好转了,怎么会……”
房间里的声音嘎然而止,他眼珠一转,目光落在了侯爷空荡荡的手腕上,便不再说话了。
“我还有多少时日可活?”半晌他道。
听此噩耗,他却平静地出奇,无为打量着他的脸色,心中略微惊异,“大抵还有一年吧。”
萧时予平静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悲哀地在心中宽慰自己,幸得还有一年可活。
一年,足以让他去做很多事了。
无为起身倒了杯温热的茶水,紧接着又从衣袖里取出什么,倒在了茶水里,他端着水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来。
方才萧时予将一切尽收眼底,接过茶杯后,仔细端详着茶水,那东西无色无味,放入之后竟半点也瞧不出来。
良久,他缓缓抬眸,问出了心底的疑惑,“此前道长救过我一次,为何不等我醒来就离开了?”
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无为笑了笑,“所以侯爷就到处派人抓贫道?”
或许是身体消耗过多,萧时予思绪有些转不过来,愣愣道:“道长早就发现了?我的人寻你这么久都没消息,原来道长是故意躲我?”
无为不置可否,问:“你寻贫道就只是想问贫道为何走了?”
当然不是,萧时予正打算动一动身体,不料整个人似冻住一般,四肢有些僵硬,他又重重地跌了回去,瓷杯就这样从他手中掉落,“啪”的一声巨响,茶杯落地,瞬间支离破碎。
茶水溅了一地。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杨晨见状正欲上前,被萧时予止住了,他固执地用手撑着桌子,借力坐起来,许久后僵硬的肢体有了知觉,他道:“杨晨,你先出去。”
杨晨愣了一下,对上侯爷不容置疑的目光后,他才走了出去,轻轻地关上门。
出了屋子,他驾轻就熟地跳上房梁,闭着眼靠在柱子上一动不动,默默地守着这间屋子,一步也不离开。
没过多久,房门再次被打开,杨晨听见动静顿时就睁开眼睛,只见无为独自走了出来。
二话不说,他迅速跳下去,轻轻地在无为身前落地。
两人心照不宣,仅是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们一同走向了更隐秘的角落。
杨晨直言道:“之前你救过我们侯爷一次,这次你可还有办法?”
无为皱起眉头,脸上神色复杂。
杨晨耐不住性子,他说出了心中憋了很久的话,“若是再用一次那个法子,还能管用吗?”
无为有些惊异,杨晨正认真地看着他,好似只要他一说能,杨晨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人捆回来。
他笑得有些无奈,“暂且不说我尚不能明确,就算此法可行,侯爷也不会答应吧。”
杨晨沉默了。
他瞧见杨晨眼中满是不死心,不由得叹了口气,拍了拍这人肩膀,安慰道:“这是侯爷自己的想法,你我左右不了,我已喂侯爷服下一位药,这药会让他看着与常人无异,只是时效不长,之后就要靠你多照顾他了。”
“这药能撑多久?”
“三个月。”
药服下没过多久,就已经开始起效了,萧时予坐在榻上静了一会儿后,他缓缓起身,有些困难地往桌边走去。
虽说这药能让他行动自如,不为此所困,可终究解决不了根本,此刻他只觉得一口气郁结在心口,异常寒冷。
杨晨再次进屋时,手中多了一件大氅,他默不作声地上前,披在萧时予身上。
身上的凉寒褪去不少,萧时予淡淡地瞥了一眼眼前之人,两人相处久了,即使这人神色平缓,他还是能从中看出几分不同。
一脸的愁苦,看得萧时予有些心烦,他收回目光,片刻之后,又转回来问道:“发生何事了?”
只听一脸苦相的人道:“属下刚刚收到消息,沈大人入宫了。”
话音方落,萧时予便坐不住了,他道:“回宫。”
此时,未央宫来了位不速之客,他从一众宫娥中大大咧咧地走近来,无视宫中礼节,就这么坐在了座中。
太后闻声赶到主殿时,沈玉山朝她露出一个肆意的笑,随后目光便落在了她身后人上。
这人毫不掩饰自己探究的眼神,温韫对他的身份有了大致的猜测,她微微欠身向这人行礼。
随后心中有些奇怪,在这宫规森严的后宫里,他竟敢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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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无礼,见了太后也不行礼,她小心翼翼地环顾一圈,这里的人神色漠然,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太后笑了笑,道:“兄长今日怎么来了我这里?”
听此言,温韫不由得再次抬眸看了过去。
沈玉山冷哼一声,他不爱与人兜圈子,直言道:“我今日为何而来,你心里清楚,萧时予人呢?”
太后脸上的笑意有些勉强,她无奈道:“兄长,今日来得不巧,他出宫了。”
得知萧时予不在这里,沈玉山立时火冒三丈,他咬牙切齿道:“出宫?怕是躲我去了吧,他杀了我沈家子,这事我绝不会善了。”
太后脸上的笑意终于挂不住了,她敛起笑意,“这事错不在时予,他只是遵旨行事,若兄长气不过,大可罚罚他,教训他一次,我想他以后也不会再这般鲁莽了。”
这话显然是在偏袒萧时予,温韫沉思了片刻,余光往沈玉山那边扫去,他听此话脸上并未有太大的波澜,只是眸色更深了些。
沈玉山也察觉到了温韫的打量,他一转头,两人对上视线,“教训他?小妹是在说笑呢,我沈玉山要他萧时予拿命来偿。”
被一道阴沉的目光死死盯着,任谁也不舒服,温韫只觉得这话好像是在对她说的。
太后面色淡然地转动目光,落在了温韫身上,紧接着沈玉山的声音再次响起,“萧时予胆小如鼠,我不信他要这样一直躲在外头,你转告他,他女人在我手里,让他亲自来沈府见我。”
话音方落,他就要大步走过来,欲将温韫带走。
温韫猛然回神,她慌乱地四处张望着,偌大的宫殿里站着不少人,她们冷眼瞧着,并不打算出手相助,她最后又看了一眼太后,只见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不清神情。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惧意,因为她明白了这些人都是一伙的,沈玉山这次来这里只是为了抓她逼萧时予出现而已。
我绝不能落在她手里,这样的念头愈发强烈。
情急之下,温韫喊道:“等等……”
只是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沈大人抓我夫人做甚?”
随后,殿中一众人侧目望去,萧时予嘴笑带着笑意,在这些人的注视下不慌不忙地走近来。
沈玉山见了此人,眼睛幽幽地冒出凶光,他怒道:“萧时予,你终于现身了!”
没想到这人出现得这么及时,温韫才从震惊中回神,就见沈玉山气势汹汹地朝萧时予走过去。
顾不上其他,温韫连忙挡在萧时予身前,冷眼看着此人,“你要做什么?”
他顾不上与这小丫头犯话,“这里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温韫却固执地不走。
萧时予一把扯住温韫的衣裳,将她整个人往后带了些,远远看着两个人好像是贴在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等亲昵的举动,有些像调情。
太后见状,眉头皱起。
“沈大人这是对我当初抓捕沈博一事有怨?”他挑起眉梢,故意问。
33. 醋意
一听这话,沈玉山脸都气红了,他心知肚明萧时予奉的是圣上的旨意,但或许是保住了萧家爵位,又得了圣上青睐,他如今竟有胆量敢这般与自己讲话。
他扫了一眼不说话的太后,愤愤道:“你就是这般管教他的吗?”他转过头来,“口气狂妄,目无尊长,那我便亲自来教教你吧。”
他大步上前,还未有所动作,殿门就被人从外打开,一群身着盔甲的侍卫冲进来,乌泱泱的一片,将沈玉山团团围住。
瞧眼前的样子,众人脸色微变,他们顿时明白监察司现下是听命于萧时予行事了。
太后明白今日之事萧时予是有备而来,她拨开一众侍卫,来到萧时予跟前,“时予,你这是做什么?你带着一群外男闯进来,是想搅得哀家的未央宫不得安宁吗?”
萧时予听着却是淡淡一笑,“娘娘说笑了,他们也不过是听见沈大人要取我性命,情急之下乱了分寸,还请娘娘莫要怪罪。”
说完,他摆了摆手,这群人放下长刀,往后推了几步,依旧没有退出未央宫。
她心知萧时予此次不会轻易放过沈玉山了。
那时候这人还是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半大小子,现在只不过做了个指挥使,都敢不将他放在眼里了,这突如其来的落差,让沈玉山心里感到十分不痛快。
然而他又是一个脸面大于天的人,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怒道:“萧时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入擅闯未央宫?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萧时予掀起眼皮扫过去,“沈大人也知王法二字?你多年来不顾宫规擅闯太后寝宫,可有将太后娘娘放在眼里,有将圣上放在眼里?”
“我与太后皆是沈家人,兄妹之间何须计较这些虚礼!萧时予,我看你这毛头小子是多管闲事!”他喘着粗气骂道。
听此言,太后也察觉出不对劲,萧时予从不是这样莽撞的人。
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萧时予。
只是她将萧时予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番,也猜不出他此举何意。
萧时予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他并不在意地一笑,随后薄唇轻启,冷冷道:“将沈大人送出去,以后无诏不得入宫。”
只见沈玉山额角的青筋暴起,他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我乃当朝太傅,圣上的国丈,你敢这样对我?”
此刻萧时予的耐心像是被耗尽,他皱起眉头道:“还愣着做什么?”
话落,一众人逼着沈玉山离开了这里。
太后面露愁容,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就被人打断了。
萧时予转过来,朝太后行礼道:“今日之事,臣也是无奈之举,还望娘娘谅解。”
太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今日你这算是与沈大人撕破脸了,哀家想知道是何缘故?”她顿了顿,又道:“这不是沈大人第一次教训你了,从前没见你这么大的反应,总不是高升了,便将一众人不放在眼里了。”
萧时予抬起眼眸,道:“在沈博死在雍州的那一刻起,臣与沈大人的梁子便结下了,沈家嫡子非我所杀,还请娘娘信我。”
太后阖上眼皮,心痛道:“非你所杀,却也是因你而死,你说你奉的是圣旨,可圣上并未要他死,你让沈大人如何不恨你。”
温韫站在这里稀里糊涂地听了这么久,也明白了些,原来那时死去的沈博不仅是沈大人最为看重的嫡子,也是当今太后的侄子。
她记得皇后也是出身沈家,这个天下岂不是有一半都是沈家的?
这时萧时予的声音再次响起,“臣明白了。”
他默默地退了出去,见状,温韫也跟着他一道去了。
两人一路无言回到了寝宫,萧时予一进屋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但他却并不着急喝下去,只是捧在手心,纤细的手指看着有些发青。
温韫问他,“主君冷吗?”
萧时予转过头,摇了摇头,随后放下手里的瓷杯,道:“方才与那些人费了不少口舌,有些口渴,这茶太烫了,凉些了我再喝。”
温韫没再吭声了。
这边静静的,萧时予不由自主地瞅了温韫一眼,她侧着身子,看不出脸上神情。
萧时予敏锐地察觉到这人的心不在焉,正欲张嘴,就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了,翠喜的脸露出来。
翠喜没想到主君也在,赶忙敛起脸上笑容,朝二人行礼。
自从来了宫里,她就没见翠喜笑过,于是,她问道:“发生何事了?”
翠喜看了眼萧时予,随后压抑心底的雀跃,道:“夫人,温大人来了。”
哦,温韫的哥哥来了。
尽管此刻萧时予看不清温韫的脸,他却能从这人周身的气息中感受到她很高兴,而且这种高兴还是两人相识这么久以来,头一次见到。
萧时予顿时觉得一股火气堵在心口,周身也不能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又一阵的燥热。
温韫按耐不住激动,问:“兄长现在何处?”
“未央宫殿外。”
说完,温韫等不及似的冲了出去。
翠喜没想到主子一溜烟就没影了,她忍不住侧目,偷偷看了眼主君,只见萧时予轻轻挑眉,语气悠悠,“好歹我与你们温大人也是一家人了,怎么说也该去见见。”
那嘴角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别扭,翠喜低下了头,不敢吱声。
宫门外,兄妹两人有几年未见了,心中诸多思念在相见的那一刻,顷刻间如洪水一般涌出来。
温酌拉着温韫看了又看,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前前后后问了她好几遍。
“萧时予对你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每一次温韫都认真地摇头。
温酌还是有些疑心,他仔细地观察着温韫脸上神色,看着也不像骗他的样子。
“如果萧时予对你不好,哥哥就带你回家。”
话音方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哼笑,丝毫不掩饰其中的嘲讽意味。
就算闭着眼睛,温韫也能猜到,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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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时予还能有谁?
果不然,温酌抬眸看过去,瞧见萧时予双手环抱靠着墙,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以前不觉得,这兄妹给人的感觉简直是一摸一样,浑身散发着淡淡的书香气息,萧时予心中疑惑道:“难不成这就是教书先生所说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随后萧时予又扫了温韫一眼,怪不得起初见温韫时只觉得那么碍眼,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即便是萧时予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刻在温酌骨子里的教养还是让他朝这人躬身行礼,“见过侯爷。”
殊不知此等举动落在萧时予眼里,只觉得虚伪极了,他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温韫不明白自己与兄长相见,他跟着过来做什么,脑海中突然想起萧时予此前的种种行为,他似乎对兄长颇有微词,她不由得满怀戒备地看着眼前人。
两人猝不及防对视,萧时予皱起眉头,她这是什么表情,怕我把她哥哥吃了?
一想到这里,只觉得心头火气更旺。
温酌没察觉到两人的异样,只是问:“敢问侯爷怎会出现在这里?”
这话是在敢他走呢,萧时予假装听不懂的样子,他几步走上前,突然向温韫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又慢慢地落了下去。
他道:“我住在这里,自然也该出现在这里,只是不知温大人怎会在宫里?”
温酌只觉得两人站在一起的模样十分碍眼,他收回目光,淡淡道:“圣上这几日都没上朝,我跟着几位同僚一起进宫送折子,特意向圣上求来的恩典,才有机会在这宫门外见上韫儿一眼。”
萧时予毫不客气道:“既然人已见过,你也该离开了。”
两人脸色双双都变了。
温韫不知萧时予这是怎的了,今天种种行为都很奇怪,她耐着性子道:“妾身与兄长许久未见,主君可容我们说几句话?”
萧时予自然是不愿的,可对上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后,他又迟疑了,沉默片刻后,他道:“你们聊吧,我去屋里等你。”
他拔腿就走了。
待到萧时予走远后,温酌才问自己这个傻妹妹,“他一直都是如此吗?”
温韫不明所以,问:“侯爷怎么了?”
温酌叹了口气,才道:“我行我素,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温韫知道今日兄长对萧时予十分不满,她解释道:“侯爷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想必是与兄长有些误会……”
她说着说着,对上了温酌那双明显不信的眼睛,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周遭安静了片刻,温韫只能生硬地移开话题,“爹娘还好吗?”
好在温酌没在继续追究,他道:“你放心,爹娘一切安好,只是想你想得紧。”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问:“萧时予与沈家的纷争,没扯上你吧?”
温韫笑了笑,道:“没有。”
温酌这才略微放心了些,“萧时予与沈家向来不和,你在宫里当心,要时时刻刻提防着太后与皇后。”
34. 察觉
他说的这些话,温韫早就知道了,不想再听温酌絮絮叨叨的话,于是她转移话题道:“我都明白,哥哥这些年如何?我听闻你与吴大人交情匪浅?”
一瞬间,温酌的脸色微变,还不待温韫细看,他又恢复如初了。
“你是听萧时予说的吧?”温酌问。
温韫点了点头。
温酌笑了笑,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探究,“韫儿,你很信任萧时予吗?很多事情就算亲眼所见,也不一定可信。”
温韫胸口狠狠一震,两人经历过生死,他不止一次救过自己,兄长一语中的,她仿佛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对萧时予的信赖。
她思索片刻,不由得抬头问:“萧时予没道理骗我,况且他这人除了嘴毒了些,人还是很好的。”
那道目光太过犀利,刺破了她周身的屏障,温酌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他冷淡地问:“你喜欢他?”
此话一出,温韫好似被瓢砸了脑袋,懵懵的,半天没回过神来。
喜欢这个词,她从来都不敢想……
脑袋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日萧时予对她说过的话——你能不能等我回来?
这句话突然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少顷,温韫茫然不知所措地抬起头,道:“我不知道。”
像是早就猜到似的,温酌没有半点意外,他叹了口气,无奈道:“从小你就是个木头,私塾里的孩子没少给你送好玩的,好吃的,你权当人家想跟你做朋友呢?也难为萧时予了,屋里头的人是个不开窍的,他……罢了,不说了。”
实在是没想到兄长竟会将多年前的事情翻出来,温韫忍不住腹诽,那时候她才多小,怎懂得这些情爱之事。
温韫忍不住道:“哥哥,你明明也不懂,还说我!”
温酌嘴角淡淡一笑,并不与她争辩。
好半晌,他才道:“我在上京城一切安好,你不必担心。”
温韫点了点头,又听他道:“那时我初到京城,看不惯这些世家子弟的做派,没少得罪人,当时我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很多事情看不透测,也想不明白,好在吴大人见我才学不错,便收留了我。”
随后他看着自己的妹妹,认真道:“吴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辜负他。”
这句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温韫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轻轻地问了一句:“吴大人与萧家有仇吗?”
温酌一愣,随后笑道:“谁同你说的,这都是没有的事。”
她这才松了口气。
回到偏殿时,温韫没瞧见萧时予的身影,以为他又有事外出了,撩起飘动的纱幔,正欲去床塌上歇会,不料想萧时予正坐在里面,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温韫被吓了一跳,她还未做反应,就见萧时予起身将房门掩上,路过她身边时,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飘来,着让她愣了一下。
认识这么久以来,温韫很少见他饮酒,萧时予很有分寸,他不会无缘无故地饮酒,更何况是在这危机四伏的后宫里,她立时意识到了不对劲。
还不待她多问,就见萧时予回过头,神色之间颇是冷漠,“你以后不要再见温酌了。”
语气里带着强硬,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温韫强忍着心中的怒气,道:“我们是血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为何不能见?”
萧时予听了也并未生气,只是道:“你当他是兄长,他可并未当你是亲妹妹,为了前程,他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温韫有些听不得这话,她反驳着:“我兄长也是无奈之举,再说当初我是自愿入你萧家,怨不得谁。”
萧时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认真道:“有时候亲近之人也是不可信的,温韫,你得学会分辨身边这些人谁是真心对你,谁又是假借着对你好的名义利用你。”
说来说去,他还是揪着兄长不放,温韫有些无奈,好声好气地说道:“当初我入萧府这事,兄长的做法的确有欠妥当,可我与兄长一起长大,我了解他,不会只因为这一事就怨恨他。”
萧时予沉默了许久,或许是知道自己说不动她,只好道:“我说的不只是他,还有很多人,你以后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人心隔肚皮,到那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我又不是傻子。”她小声嘀咕着。
离她不远的男人听得清清楚楚,他当然知道温韫不傻,她不仅不傻有时还会耍些小聪明,这可世上鲜少有纯粹的坏和好,温韫这人向来心软,当好和坏杂糅在一起时,她就分不清了。
这时温韫狠狠瞪了他一眼,满脸的不服气。
他们朝夕相处有些时日了,渐渐地摸清了这姑娘有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意思,萧时予叹了一口气,心想若他实在是不放心,等自己死后,派人送她出宫去,原离这些纷争便好了。
他恶狠狠地瞪回去,大声道:“以后你也被人害死了我也不会管你。”
温韫将头侧到一边,毫不在乎道:“我兄长才不会害我。”
萧时予咬了咬牙,拂袖离开了。
等到萧时予走远了,温韫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他为何饮酒了?
萧时予自从回京之后,似乎变得越来越忙了。
那一次不大愉快的对话后,两人已经有好几日没见,起初温韫还会想着他,担心他是不是遇到麻烦事了。
直到某一日,温韫在宫里闲得发慌,让人寻来几本佛经,她坐在桌案前抄写着,打发时间。
几个宫娥坐在外头,忙里偷闲,不由得聊起了这几日发生的大事。
有一个宫娥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道:“侯爷快要成亲了,忙着婚事呢,他已经有好几日没来温夫人这里了。”
另一个宫娥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压低声音道:“背后议论主子,当心被太后娘娘责罚。”
那宫娥拍掉了她的手,很是不以为然,“她又算哪门主子,不过一个妾,你听说了没,侯爷要娶的女人是侍郎大人的独女,从前在宫里住过些时日,深得太后娘娘宠爱。”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萧时予会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原来是太后的旨意。
她们谈论的声音不大,奈何整个偏殿太过冷清,便一字不漏地钻进了温韫的耳朵里。
手中的笔停在空中久久不动,乌黑的墨汁从笔尖滑落,“嗒”的一声落在纸上,即将写好的一副字就这样废了。
温韫将纸张揉成团,扔在地上。
过了片刻,她终于坐不住了,起身朝门外走去,她身子纤瘦,走起路来也是无声无息。
她们聊得正起劲,半点声响都没听见,因此,待到屋外几个宫娥瞧见温韫时,她已经快来到她们跟前了。
几个宫娥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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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张张地站起来,忙不迭道:“拜见温夫人。”
温韫的目光在一众人脸上扫过,她无意为难她们,道:“我有些乏了,想要睡会儿,你们下去吧。”
她们听了,脸上紧张的神情消散不少,低声道:“是。”
赶忙就离开了这里。
只是还没走远,她们就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侯爷,温韫听到几人恭敬叫了一声侯爷,紧接着萧时予淡淡地“嗯。”了一声。
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温韫没控制好脸上的神情,以至于萧时予一进来就瞧见温韫那略显厌恶的表情。
萧时予显然没料到温韫会是这幅神情,想到方才匆忙离去的宫娥,心中猜到了个大概。
温韫定了定心神,随后迎上来,问:“主君,这几日去哪里了?”
萧时予微微挑眉,这人难得问一次他的行踪,他笑道:“朝中事务繁忙,我怕扰了你歇息,这些时日都是住在书房的。”
温韫没说话,萧时予也不打算解释,他想有些事还是将她牵扯进来为好。
于是,他转身走进了屋内,温韫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萧时予是回来换身衣裳的,换完衣裳后还要出去,温韫按照萧时予的喜好翻出一套新衣,她将衣物放置在一旁,理所当然地去替萧时予解衣。
在双手即将碰到衣裳的时候,萧时予转过头来,随后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的动作有些大,看得温韫有些疑惑。
从前在雍州时,温韫没少服侍他宽衣,也没见他有这般排斥,这下要成亲了,倒是想到要替未过门的妻子守身了,温韫气得快要咬碎后槽牙。
萧时予身体紧绷成弦,他警惕地扫了温韫一眼,道:“我自己来,你先出去吧。”
心里的那团火焰越来越旺,但她脸上确是毫无波澜,只见温韫不紧不慢地点了个头,便转身离开了。
眼见温韫走远了,萧时予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他低下头,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却没想到走到门楣前的温韫忽地止住了脚步,她顺滑地拐了个弯,又朝屋内走去。
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看见温韫闷不作声地朝他走来,还颇有气势汹汹的架势。
萧时予速度极快地往后退了几步,可后面是床榻,已经退无可退了,他现下衣裳不整,也不好直接冲出去。
他一边快速地将才脱下的外袍又穿上,一边躲闪着温韫的靠近。
这等举动落在温韫眼里更气了,如今连她碰一下都不愿意了吗?
脸上的平静再也绷不住了,温韫怒道:“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这时萧时予已经穿好衣服,他找准时机,只往外跑去,只是没想到他一个不留神踢翻了角落里的置衣架,那是用几根上好的檀木做成的,砸在人身上不断骨头,也要鼓起几个大包。
温韫还没看清眼前的情形,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那手的力道不小,使得她往后猛退了几步,紧接着她落入了一个似冰窟一般的怀抱里。
“砰”的一声巨响,耳边是置衣架倒下砸在地面上的声音,震得温韫浑身一颤。
她缓缓抬起头,对上了萧时予的眼睛,那墨色的眼眸里藏着太多太多的事情,让人无法看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温韫露出一个苦笑,“萧时予,你到底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35. 病入膏肓
温韫心中大骇,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的身子怎么跟寒冰一样冷?”
萧时予的脸上隐约有遮掩之色,他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强装镇定道:“你没事瞎摸什么?!我一直都怕冷,这你是知道的。”
屋内静默了片刻,温韫望着他的眼睛,道:“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萧时予默不作声地移开目光,道:“我余毒未清,近来朝中事务多了些,身体难免吃不消,你也不必担心,等这阵子过去,我会好好修养的。”
这一切说得合情合理,温韫仍是将信将疑,可萧时予并不打算留给她思索的时间,在温韫还未回神时,他脚底生风似的,溜出了屋子。
任凭温韫在后头如何呼唤,他半步也不停下。
或许是心虚,不知如何面对温韫,又是一连好几日萧时予都没有回去,闲暇时间,自己也在疑惑,他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每次在他想得出神时,杨晨都会出现在他身边,打断他的思绪。
杨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内,道:“赵先生派人来话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侯爷可按计划行事了。”
“我知道了。”他淡淡道。
萧时予静默了片刻,随后视线落在桌案上的那本册子上,目光倏尔变得阴沉起来,“沈玉山最近有何异常?”
“一切都如侯爷所预料的那般,他与朝中诸多大臣来往密切起来。”
萧时予随即一笑,一幅势在必得的模样。
“属下还得知近来沈大人暗中频繁联络张大人,侯爷与张家婚事在即,属下担心他们会在侯爷婚事上大做文章。”
屋内响起低低的笑声,萧时予掀起眼皮,眸中尽是鄙夷之色,“难不成你真觉得我会与张家女成婚?”
杨晨有些愣怔,这事难道不是木已成舟了吗?侯爷的意思是他要抗旨不遵?
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他低声道:“侯爷……”
萧时予还未说话,只觉得喉中一阵痒意,他忍不住咳起来,杨晨面露忧色,许久后,萧时予抬起头来,道:“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温和的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清香,杨晨在快速穿梭屋檐楼阁之中,连续几个飞跃后,落在了某个角落里。
此处偏僻无人,他悄无声息地走出来,朝不远处的偏殿走去。
只是在他才踏进去时,就瞧见了一双笑吟吟的眼睛正盯着他。
此人正是侧夫人。
杨晨之所以偷偷摸摸地走进来,是因为侯爷叮嘱他不要叫侧夫人发觉,头一次将侯爷交代的事办砸了,他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温韫在这里守株待兔了好几日,终于抓住了他,她道:“侯爷让你来的。”
杨晨不大会说谎,点了点头。
温韫又问:“他让你回来做什么?”
“拿些换洗的衣物。”他小声道。
显然温韫早就猜到了,她得意一笑,从前在雍州那种偏僻之地,萧时予的衣裳每日都要换,还要熏香,现在为了躲她,好几日不回来,也是苦了这位金尊玉贵的公子了。
她道:“且等着,我去拿给你。”
杨晨低下头,“是。”
温韫转身进入里屋,杨晨在外头有些心神不宁,他忧心到时该如何与侯爷交代,这时温韫抱着衣裳走出来了。
只是她并未将衣服给他,而是坐在木椅上打量了杨晨片刻,随后问:“你既已知我在此专门等候,就该明白,我会问你什么。”
杨晨仍抱着侥幸的想法,道:“属下不知。”
看着这人还在垂死挣扎,温韫笑了笑,直言道:“我从前替侯爷请过郎中,那位郎中说侯爷身中寒毒,但那时候侯爷还未毒发,这不过些许时日,侯爷的状况怎就急剧下降了?”
自知瞒不住了,杨晨在犹豫几瞬后,道:“是因为长生缕的缘故。”
“果真如此。”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她那双好看的眼眸微微睁大,心中却是止不住地颤抖,良久后,才喃喃道:“他……为什么要割断那长生缕?”
杨晨道:“敢问侧夫人知不知晓那长生缕戴久后会损伤女子肌体?还会血亏而死,侯爷……不想连累无辜之人。”
她心口止不住地起伏了一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此前她猜到了那根红绳的用途,以为自己定多了会落下病根,后半生靠着汤药过日子,不曾想这玩意儿会要了她的命。
她缓缓回神,问:“当初婆母赐我长生缕,其中内情你一早就知道了?”
杨晨默不作声,这是默认了。
温韫眼底抹过一丝惊讶,随后十分笃定道:“你是徐夫人的人。”
他坦然承认:“是徐夫人捡到我,将我带回了萧家,还派人教我武功。”
紧接着,他又道:“当初我被送到侯爷身边,侯爷已经在深宫里待了十年,他孤立无援太久,初见我时,一脸的防备抵触。侯爷那么不信任我,却在见我被太后娘娘为难时,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为我说话,侯爷一直都是很好的人。”
不知怎的,心中蔓延出几分苦涩,她涨红了眼眶。
温韫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艰难道:“可还有什么法子能救他?”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杨晨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温韫的身上。
屋外雨声渐起,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棂高檐,萧时予抬眸看去,远处的红墙黛瓦仿佛被笼罩在朦胧之中。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杨晨提着包裹走进来,外面雨势不小,他身上并没有被打湿的痕迹。
萧时予依旧望着窗棂外,神色有些寂寥,“王权富贵迷人眼,宫里宫外的人为了它都争红了眼,朝中局势瞬息万变,怕是不久后又会有一场厮杀。”
杨晨将包裹放置在桌前,一旁还温着一壶酒,自从侯爷毒发后,他每日都靠热酒取暖,杨晨看了眼衣着单薄的背影,道:“属下还是将窗掩上,侯爷如今可不能受凉。”
几步上前,就伸手关上了窗棂。
萧时予霎时只觉意兴阑珊,他收回目光,下一刻,视线便落在了桌上的包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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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是一瞬,他的脸色勃然大变,声音不自觉地冷下来,“你见到温韫了!”
跟随侯爷多年,鲜少见他有这样动怒的时候,杨晨自知闯祸了,随即跪在地上,一幅任打任罚的模样,“属下知罪,任凭侯爷处置。”
他的这份坦然,更加让萧时予怒火中烧,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木椅,陡然回头看着地上的杨晨,“你同她说了些什么?”
杨晨道:“侯爷的计划,属下一字未说,只说透露了一些侯爷的身体状况。”
他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两人相伴多年,他终究不忍心对杨晨下手,待到心中怒火渐渐平息后,他露出一抹苦笑,“她说什么了?”
杨晨抬起头,眸中闪过微光,“侧夫人想要救侯爷。”
萧时予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道:“你难道没告诉她?寒毒乃世间奇毒,我早已无药可救了。”
杨晨望着侯爷的身影,一语不发。
猛然察觉到不对劲,萧时予此时彻底沉下了脸,他一把抓住杨晨的衣襟,怒道:“你跟她说了什么?”
杨晨道:“属下只是告诉侧夫人,无为道长或许还有办法。”
额角青筋爆起,手中力气也不自觉地加大,萧时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纵容下属了,才敢让他无视自己的命令。
随后,杨晨又抛出一句,“属下将自己的令牌给了侧夫人,她此刻可能已经出宫了。”
“砰”的一声巨响,杨晨整个人被踹翻在地,他捂着腹部爬起来,小声道:“对不起,侯爷。”
萧时予再也没有心思管他,匆匆往外走去。
温韫孤身一人来到城东,她根据杨晨的描述,找到了无为道长的藏身之处,定了定心神后,便加快了脚步走进去。
无为道长见到她时,似乎并不意外,他淡淡扫了一眼温韫,相比半年前,这姑娘气质出众了不少。
再次见到这道长,温韫神色一顿,问:“道长似乎知道我要来?”
无为起身替温韫添了杯热茶,道:“贫道昨夜闲来无事算了一卦,卦象上说今日会有旧人前来,故特意在此等候。”
这道士满嘴胡说,她到现在都还记着当初这人划破了自己的手掌,伤口快个把月才愈合,脑中浮现出了什么,她皱起眉头问:“你当初说自己受人所托,骗了人,你到底是受何人所托?又骗了谁?”
问出这句话时,她心底隐隐不安着。
无为显然瞧出了她的异样,捋了捋胡须,笑道:“侧夫人心中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温韫脸色有些难看,却依旧不死心问:“还请道长说清楚些。”
“是你的哥哥,温酌。”
霎那间,温韫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顶淋下,将她浑身上下浇透。
温韫眼底蓄满了泪水,真的是她尊敬多年的兄长。
兄长真的能为了自己的前程,作出这样的决定。
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可怕的怀疑,阿爹阿娘当初知晓此事吗?
36. 刺杀
屋内的姑娘无声哭泣着,许久后,她抹去眼角的泪水,艰涩道:“我哥怎么认识你的?”
他回忆着往昔,道:“贫道当年在路边摆摊替人算命,恰好温酌路过,他非说贫道是骗子,他言辞激烈,我们差点吵起来,不过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他又道:“你哥这人死板,又油盐不进……”
原来萧时予当时所说的都是真的,温韫心中愈发难受,她不想再听任何与兄长有关的事,打断他的话,问:“你有办法救萧时予吗?”
无为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后道:“贫道从前游历在月氏时,曾听说过一个法子,不过贫道只有三成的把握。”
说完,他静静地观察着温韫的反应。
温韫想也没想,就赶紧问:“那你为何不试试?三成也总比等死的好。”
无为笑了笑,“侧夫人莫急,贫道迟迟不动手是因为缺了一味药引。”
温韫凝思几瞬,问:“什么药引?”
这时无为道长却不明着告诉她,他收回视线,故作为难道:“若是需要拿你的命去换他的命呢?”
她既然来到此处,心中就早已明白,不然杨晨也不会将手中令牌交给她了,道:“你要如何换?”
话落,房门再次被推开了,萧时予阴沉着脸从外面走进来。
这位祖宗怎么来了?他来了上京城好几日,屋里冷冷清清的,也就杨晨那个闷葫芦偶尔会来看他一眼,今日侯爷竟大驾光临。
无为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温韫,随即明白过来,起身唤了他一声,“侯爷。”
萧时予大步来到温韫身边,瞧见她眼眶红红的,显然是方才哭过,他皱起眉头看过来,“你跟她说什么了?”
无为心虚地一笑,赶紧别开了头。
萧时予收回视线,“无为道长这人最喜欢寻人开心,你也别往心里去,行了,别在这里杵着了,随我回去。”
他握着温韫的手腕往外走,身后的人一动不动,萧时予不明所以地回头。
手腕一阵冰凉,温韫对上他的目光,道:“你身上的毒不解,会没命的。”
萧时予凝着她,没说话。
无为脸上堆起笑容,走过来劝着温韫,“侧夫人无需担心,侯爷自有他自己的打算。”
两人一齐看过来,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无为识相地闭上嘴,“贫道出去等侯爷。”
房门打开有关上,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周遭静谧无声。
萧时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似乎有千言万语,他的嘴唇轻轻地颤动了一下,随后道:“温韫,我早在昌河之战便已中毒,若不是因为你,我也活不了多久,如今这个结果,我已经很知足了,你也无需挂怀。”
有那么片刻的光景,温韫仿佛看到眼前站着一个颓废,毫无生机的人。
她一时竟心生恐慌,脑中止不住浮现出一句话,“他没有想要活在世上的想法了。”
手腕处的冰凉开始蔓延,她只觉得自己浑身落入了一个冰窖,四肢被冻僵硬,连她的嘴一时也张不开了。
她沉默着,萧时予如坐针毡,忍不住道:“你放心,和离书我已经写好,待到我将事情都解决后,杨晨会送你离开这里的。”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接着道:“你若是不想离开上京,就让杨晨送你回温家,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拦着你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只因此时温韫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他,萧时予的心口一紧,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温韫忽然开口道:“这世上已经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原来你当初说喜欢我也是骗人的。”
闻言,萧时予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只是没想到这一下将温韫冻得一哆嗦,吓得他赶忙松开了。
萧时予道:“不是的,我……”
就在这时,屋外一阵喧哗。
原本人迹罕至的地方,却突然闯进一群侍卫,黑压压的一片,将这里团团围住。
萧时予暗叫一声糟了,来不及多说,他拉着温韫就要翻窗逃跑。
只是他现在身中剧毒,身手不如从前敏捷,还带着一个毫无缚鸡之力的温韫,一出门,就被一行人察觉,迅速拦了下来。
重重人群之外有一位年轻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傲气,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睨着这二人。
这次来的竟又是熟人。
萧时予一眼就认出这是沈昊,沈玉山的庶子。
沈昊眯起眼睛,毫不客气地冲二人喊道:“大胆温氏,竟敢擅逃皇宫,还不快束手就擒,随我回宫。”
萧时予此时再清楚不过,温韫这次回去了,恐怕是凶多吉少,“沈将军怕是误会了,我只不过带夫人出宫逛逛,将军何必大动干戈。”
沈昊冷哼一声,“侯爷久居深宫,想必比我更明白宫里的规矩,擅逃皇宫是死罪。”
萧时予眼眸冷意渐浓,今日大概是不能善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温韫护在身后。
眼见情况不对,杨晨从屋檐上,几个翻身跳下,轻轻着地。
沈昊不再给他们多话的时间,一声令下,“给我活捉温氏。”
一行人一拥而上,杨晨拔出长刀迎敌,手起刀落,冲在最前头的几人负伤倒下,萧时予一边与人缠斗,一边小声道:“等下我会与杨晨杀出一条缺口,你找机会冲出去,躲起来。”
温韫惊恐地四处张望着,随后问:“那你呢?”
他干净利落地撂倒了两个人,“我是朝廷命官,他不敢拿我如何。”
在他分神之际,沈昊抓准时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抽出腰间的匕首刺过来,待到萧时予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胸膛被刺穿,温热的血飞溅到她的脸上。
杨晨瞪大了双眼,“侯爷!”
一股大力袭来,温韫被推得后退了几步,萧时予回头示意她赶紧跑。
可沈昊哪会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抓住了温韫的胳膊,二话不说就要将她往外拖。
沈昊迅速收兵,一把将温韫推给属下,带着一行人离开了。
他踉踉跄跄地左摇右晃片刻,猛然撞在了背后的墙上,眼前一阵阵发黑,就在他一位自己要倒地的时候,杨晨扶住了他。
萧时予抓住他,急促道:“快、快去救温韫。”
杨晨充耳不闻,“侯爷,我带你去找大夫。”
这么多年来,还是杨晨头一次违抗他的命令,他露出苦笑,舌根发僵,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他愤怒地瞪了一眼后,就倒了下去。
躲在暗处多时的无为终于走了出来,瞧见萧时予半边身子都被血侵染,伤口还不断有血汩汩流出。
他上前帮着扶起侯爷,“快进去,我替他包扎。”
杨晨半刻也不敢耽误,两人合力抬着萧时予进屋。
皇宫里,温韫被五花大绑着架进了未央宫里,太后娘娘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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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来人后,立即派人将温韫接过来。
沈昊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后娘娘,真是半点恭敬都没有,他道:“家父说,娘娘若是再看不住身边的人,以后这未央宫都换成我沈府的人吧。”
太后不由得捏紧了手指,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有劳沈将军了,哀家会派人严加看管的。”
沈昊扫了一眼屋内众人,便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一个宫娥十分不满道:“简直是跟他爹一个德行。”
太后回头看了她一眼,宫娥赶紧闭嘴了。
“替她解绑。”
四肢终于恢复了自由,温韫甩了甩麻木的胳膊,察觉到不远处的一股视线,她满怀戒备地抬起头,与太后远远对望。
这丫头胆子似乎大了不少,从前她在自己面前颤颤巍巍,连头都不敢抬,现在竟敢瞪她了。
她轻轻一笑,道:“对不住了,温夫人,你应该明白,哀家也是听从沈大人的吩咐。”
温韫皱起眉头,“萧时予是你从小养大的,你忍心这么对他?”
大概是除了沈家人,无人敢这般对她说话,太后脸上的怒意一闪而过,她思索片刻后,又释然了,平和道:“哀家从来都是不得已。”
这话温韫是不信的,她身为万人之上的太后,谁敢对她有半分的不敬,这一切不过是她的纵容罢了。
大约是困在深宫太久,有那么片刻,她想要述说出自己多年来的不易,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
太后缓缓靠近,“哀家初进宫时不过十四,那时先帝已经年衰岁暮,转年冬天先帝驾崩,哀家被朝中一众大臣奉为太后,跟着岁数相差无几的圣上天天演着母慈子孝,整个前朝后宫没人真正在意哀家,他们害怕的不过是躲在哀家身后的沈家,直到那年有人把萧时予送到了哀家身边。”
温韫闻言一愣。
她继续道:“时予出生不久,连眼睛都睁不开,哀家满心欢喜地将孩子接过来,心想这空荡荡的未央宫终于不再是哀家一人了,可这孩子太聪明了,沈家害怕这孩子日后会成为劲敌,便不许这孩子读书,也不许他练武。”
原来如此,温韫静静地听着,萧时予多么聪明的人,他想必早就发现了吧。
“起初,时予还是与哀家亲近的,只是他越长大,我们就越生疏,后来连话也不说了,直到有一日,哀家看到了他与杨晨练武,一气之下,哀家将杨晨重罚,几年以来,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来找哀家,渐渐的,时予来这里的次数多了些,可哀家心里清楚,时予心中是有怨气的。”
如何会不怨呢?突然发现身边的人都是虚情假意,多年的养育不过是一场笑话。
温韫面无表情地望着太后娘娘,道:“娘娘你都这样对侯爷了,还敢奢望侯爷不恨你吗?或许始作俑者不是你,可娘娘多年以来一直冷眼旁观,甚至帮着沈家作恶,侯爷早已心寒了。”
太后似乎被这话深深刺痛,她神情黯然,“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哀家出身沈家,肩负着沈家的荣耀,世家之争多么激烈,一不留神就会被人踩下去,想要有翻身日可就难了。”
温韫心道:自己大抵是与她说不通了。
她垂下头,已经不想与她多说了。
太后与她的想法如出一辙,她转身对屋内的一众人道:“给她给哀家看好了,若是有半分差池,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众人齐声道。
说完,太后拂袖而去。
37. 造反
屋内一片寂静,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滞,骤然响起急促的呼吸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紧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撩开纱幔,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那人道:“侯爷血流不止,这该如何是好?”
萧时予虚弱地躺在床塌上,浑身上下扎满了银针,因失血过多,他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息。
杨晨愁眉苦脸地看着榻上的人。
百忙之中,无为瞅了他一眼,随后抽出一截纱布,面色平静地替侯爷包扎伤口,“你先出去侯着,侯爷在我手里不会有事的。”
眼下侯爷受了伤,沈家说不定会趁此机会痛下手杀,杨晨心里有数,他捏紧了拳头,转身走出去。
偏殿里,温韫已经被关在这里好几日,外头是什么情况,她是半点也不清楚。
就在她万分不安之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温韫霎时警觉起来,不由得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些,侧着耳朵偷听着。
侍卫一脸冷漠地拦住了来人,“做什么?”
翠喜低着头,颤颤巍巍道:“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送饭。”
侍卫脸上一团疑云,“我记得之前送饭的人不是你。”
“奴婢也不清楚,奴婢是突然被指派过来的。”
侍卫上前打开了食盒,里头是清粥白菜,他仔细端详一番,确认没问题后,这才掏出钥匙走过去开锁,不耐烦喊道:“快点!”
“是,是是。”
翠喜在侍卫的注视下走进去,一抬眸就与温韫四目相对,眼底露出几抹笑意,随后朝她点了点头。
即使什么也没说,温韫也从她柔和的神色中明白了,想来是萧时予并未出事,她一下心中安定了不少。
此地不宜久留,翠喜放下食盒后便离开了,出门前,她皱着眉头回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随后房门再次关上,阳光随着门缝越来越小,最后消失殆尽。温韫打开了食盒,又是清汤寡水的,天天吃这些,若到时候逃跑起来,真是半点力也使不出来。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再次起身去察看外面的情况,隔着窗户纸她看不太真切,估摸着附近有那么三五个人,离屋子最近的那人,看起来身手不凡。
温韫长叹一口气。
不曾想被外面的人逮个正着,警惕道:“做什么呢?!给我安分待着。”
这人的嗓门儿不小,温韫被吓了一大跳,她撇了撇嘴,“知道了。”
又继续回到里屋坐着。
正是正午时分,温韫一觉醒来,耳边传来黄莺断续的啼叫,恍然间惊觉,现在已经是立夏了,她已被关在此处一个多月。
太后到如今还没有要将她如何的想法,想来是沈家与萧时予斗得不可开交,她想自己还活着应该就说明萧时予也不会出什么事。
她这样想着,心中好受不少。
没过多久,外头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推开了,沈昊走了进来。
温韫暗叫不好,想要逃,可视线一移,外面站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黑压压的一片,淹没了整个庭院。
“将她带走。”他目光如炬,口气不容人拒绝。
她惊恐地看着向她围过来的几人,连连往后退着,“你们要做什么?”
见这几人没有要停下的趋势,她顾不上其他,愤怒地将身边所有的东西扔过去,他们站在不远处,冷漠地瞧着。
沈昊耐心不多,催促道:“愣着做什么?你们几个大男人还怕她一个姑娘?”
话落,几人抓住时机冲上来,不顾温韫的拼命反抗,一把将她按在地上,用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绳索将她牢牢捆住。
一番折腾下来,温韫头饰衣裳凌乱不堪,显得又些狼狈。
沈昊缓缓踱步靠近,周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温韫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仅是一眼就感受到了他愤怒的情绪,她用尽全力强撑着,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怯懦。
瞧见那不知进退的眼神,他心中怒火更旺,疾步上前,扬起巴掌就甩在了温韫的脸上。
巴掌声清脆,白皙的脸颊顿时出现清晰的指印。
沈昊掐着她的下巴,恶狠狠道:“你是不是还等着萧时予来救你呢?!哈哈哈哈哈哈……你想必还不知道吧,萧时予以为自己手头那点御林军真能干出事来,已经起兵造反了,可他不知道太子早料到今日,提前诏回了驻守在外地的军营,你以为他还会有胜算吗?”
那双眼睛异常的平静,温韫朝他道:“即是不会有胜算,你还抓我做什么?”
他嘴角露出恶笑,“自然是当你来送他最后一程。”
温韫脸色霎时变了。
黑沉沉的夜里,整个皇宫仿佛被墨一样的黑笼罩得密不透风,圣上从榻上坐起,晃晃悠悠地走到窗棂旁,抬头望去,今晚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他想这大抵是一个不眠之夜。
圣上忧心忡忡地收回目光,转身回到了榻上。
这时殿门被推开,沈皇后端着汤药走进来,她脸色平静,圣上闻声望去,发现后头还跟着太子。
太子跪在地上,“儿臣给父皇请安。”
圣上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儿子,他凝神盯着太子,轻声淡道:“太子这么晚了,过来做甚?”
太子眼神不停地往沈皇后身上瞟,眼底泛出细微波澜,却始终不语。
沈皇后坐到圣上身边,语气里带着轻轻的担忧,“臣妾听太医说圣上的咳疾始终不见好转,便擅作主张领着太子过来,还请圣上不要怪罪他的一片孝心。”
说完,她双手捧上熬制好的汤药。
圣上抬手接过,垂眸看着那褐色的药汁,停顿了片刻后,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紧接着“啪”的一声响起,瓷碗被狠狠地砸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药汁四溅。
沈皇后不明所以,立即跪在地上,慌张道:“圣上息怒。”
太子被吓得一激灵,大气都不敢喘。
“你给朕喝的是什么?!朕喝了那么久的药,你真当朕闻不出来?!”他气喘吁吁道。
沈皇后扬起头,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她强忍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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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的颤抖,为自己辩解着:“臣妾冤枉啊!圣上,臣妾什么也没做。”
圣上站起身子,拔出搁置在桌案上的长剑,锋利的剑锋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沈皇后惊恐地抬起头,不自觉地往后退。
圣上却实是朝太子缓缓走去。
太子声音发抖,“父皇是要杀了儿臣吗?”
“你是朕的儿子,朕本不想相信儿子会害爹,可你私自昭回驻守在外地的军队,将皇宫团团围住,此举何意?”他冷漠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太子没想到圣上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事实就已经摆在眼前,辩无可辩,他抬起头,“因为父皇要废了儿臣。”
圣上拿剑的手一颤,“就算废了你,朕也会为你安排好后路,做个富贵的王爷有何不可?你性子软弱,又听信奸臣之言,朕实在是不敢将这江山托付给你。”
“儿臣做不了皇帝,二弟就能吗?他不过是一个贱婢所生的庶子。”
“住口!”圣上脸色阴沉下来,他怒道:“他是你亲弟弟,手足与你而言就是这般?”
沈皇后小心翼翼地替太子求情,“太子只是一时口不择言,他是无心的。”
“你闭嘴!”他喘了喘气,“你去将宫门的人马撤了,朕会留你一条命,但沈家意图谋反,朕绝不会饶恕!”
太子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后,他缓缓站起来,直视圣上的眼睛,“今日之事,儿臣绝不会退让。”
“你!!!”圣上一口气没喘上来,长剑从手中掉落,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此时半个也说不出来了。
沈皇后见状站起来,直勾勾地看着这一切,见圣上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催促道:“快找玉玺。”
太子点头,转身时只见一抹寒光袭来,他来不及躲闪,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咙,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沈皇后脸色大变,“孩子!”
殿门打开又被关上,萧时予带着甜甜的笑容走进来,眼底却是一片深渊。
又是萧时予!沈皇后心中气不过,他怎么还没死!
“萧时予,你要做什么!放了太子!本宫可以考虑留你一命。”
萧时予不慌不忙地将圣上扶在床塌上去后,慵懒地靠在床柱旁,“放了太子可以,你们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好,好,你说。”太子急忙开口。
闻言,萧时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让你的人退出上京城,二,将我夫人放了。”
“可以。”
“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萧时予眉梢一挑,略带笑意地看着二人。
太子有些慌了,“母后,你不想救儿臣了吗?”
沈皇后咬了咬牙,不作声。
若此时他们的人马退出去,就必输无疑,待到二皇子登基,萧时予哪还会给他们留活路。
她定了定心神,抬头看着萧时予道:“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我?别忘了,你的夫人还在我手里。”
38. 威胁
萧时予站在原地,只见他脸色未变,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却莫名地渗人,“娘娘紧张些什么?我自然是明白的。”
说完,杨晨收拢了手中的利刃,太子感觉到脖颈一疼,一抹血色从脖颈处留下来,染红了他的前襟。
太子吞吞吐吐地开口:“你……你别乱来啊。”
萧时予轻轻一笑,看向皇后的眼神里带了些狠意,抬手阻止了杨晨的进一步动作,“娘娘想清楚了吗?您觉得自己还有这个机会跑出去吩咐手下的人吗?”
皇后微微一颤,她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她认命般地阖上眼皮,“我答应你。”
话落,太子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缓缓道:“一切都按你说的办,温氏被我关在东南角的偏殿里。”
不待她多言,萧时予大步往外走去,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一道不可置信的声音。
沈皇后紧紧地盯着萧时予的背影,“你竟然真的会喜欢那个乡野丫头。”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
萧时予醒来的消息很快传到徐锦那里,东屋庭院瞬间灯火通明。
温韫随着一群女婢站在庭院里等候。
此时徐锦正坐在萧时予榻前,低声抽泣着,时不时用手帕掩泪。
与平时里高不可攀的模样截然不同。此时的徐锦没有往日的雍容华贵,一双眼充满了悲伤与痛苦。
萧时予半椅在床梁上,思绪有些凌乱,半响才回过神,“让母亲担忧了,是孩儿的不是。”
徐锦哽咽道:“你要吓死母亲了,我以为你跟侯爷他们一样,抛下我离开了。”
萧时予闻言神情落寞,眼神微垂,没有说话。
“当年你外祖父母逝世,我不过孩童的年纪,如今你父亲与兄长离开人世……”徐锦急忙擦泪,拉住萧时予的手,颤声道:“儿啊,母亲只有你了。”
萧时予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搭在上面,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母亲放心,我以后会好好陪着你的。”
徐锦再也忍不住崩溃,脸上挂满了泪水。
小儿子的承若让她紧绷多日的弦终于松动,惶恐的心有了着落,隐藏在心底的情绪有了发泄之处。
那时徐锦刚受到丈夫和长子逝世的打击,还没缓过神来,就看到萧时予被浑身是伤的模样抬进府里,她看着儿子全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最严重的心肺处插着一支短箭,血渍已经干涸,伤口处开始溃烂化脓,脚步虚浮差点晕过去。
徐锦从送萧时予回来的护卫口中得知,萧时予单刀匹马杀进敌军营帐,夺回父兄首级,在回程的路上遇到埋伏,匆匆将父兄头颅交给姗姗来迟的援兵后,又独自将敌人引开。
那一瞬,她的心仿佛被无数刀刃割裂,别人或许不明白,她却知道,萧时予从小就崇敬侯爷,养在深宫十几年终于得到了圣上答允,随父征战。
少年第一次上战场,就目睹了亲人的死亡。
断璧残垣之上,冷风凄凄,少年衣衫染血,眼中满含怨恨,他是抱着与敌军同归于尽的念头。
萧时予轻声抚慰着母亲,过了许久,他看到了手腕处的黑绳,黑绳上还系着一颗珠圆玉润的红珠,疑惑道:“这是母亲替我求来的?”
徐锦也瞧见了那黑绳,骤然想起庭院里的温韫,她抽回自己的手擦干眼泪,随后说道:“有个道士说这很灵,不过戴上之后就很难下来了,我想着试一试。”
萧时予从中抓住了关键字,“哪来的道士?”
徐锦像是有难言之隐似的,一时答不上来。
萧时予心下了然,方才他便发现自己身穿喜服,醒来时又见一小姑娘守在身旁,那时母亲情绪失控,不好询问,但心里隐约有了答案,而今看见
母亲不敢直言的模样,心中愈加笃定。
萧时予有些无奈,开口道:“母亲你是不是又听信了那些江湖术士的话,娶亲能抵灾。”
被人说中,徐锦也不心虚,只是她知道儿子向来不喜欢她迷信鬼神之说,解释道:“他们不是骗子,老道士说你在战场上杀戮太重,引来邪祟才致你昏迷不醒,需找一个与你八字相合,未经世事的少女结亲才可消灾,我挑挑拣拣选中三位姑娘,碍于前面两位皆已定亲,我退而求其次才看上了温家小女温韫。”
“你如今醒来,可见他们所言非虚。”
萧时予刚醒没有太多的精力与母亲争辩,只好直说:“我已经醒来,不能再耽误她了,她看起来还小,可否将人家送回去。”
徐锦本就迷信,萧时予醒来以后她就更加相信那群人所言,放温韫离开是不大可能的,“不是母亲不愿意,我买她回来给温家送了不少聘礼,这一路上难免会走漏风声,你说进过我们萧家的女子日后还有谁敢娶?”
徐锦继续说:“先不说我给温家送去的聘礼够他们吃几辈子,温家长子进京赶考,他们用温韫来攀交我萧家,是想要我们日后多多帮衬温酌,他们不会愿意将温韫接回去的。”
萧时予还准备说什么就被徐锦打断了。
“我也不是要你和她立刻洞房花烛,她家境贫寒,你娶回来把她好吃好喝养着就行了。我知你不喜,若你日后遇到喜欢的姑娘,也不耽误你娶人家回来作正妻。”
萧时予愣了愣,半响才说道:“没什么不喜的,母亲你也别强迫人家,她要是不愿意你就放人家走吧。”
徐锦心中松了口气,萧时予这也算是答应了。
还未来得及高兴,接而又听到对方说:“母亲日后也不必替我相看姑娘了,我无心娶妻。”
后来徐夫人见到了温韫,她有心试探对方内心的想法。
温韫跪在地上,低眉顺眼,俨然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妾身明白。”
徐锦颔首,不再为难她,“你明白就好,起来坐着吧。”
温韫拂袖摆裙,缓缓而坐,姿态端庄优雅。犹如一只白瓷,让人赏心悦目。
徐锦无意间看到温韫左手手心的药贴,随即说:“你现在应该有很多问题问我吧。”
其实很多事温韫已经大致猜到了,只是还有一处她实在想不通,“您已经答允在朝中替我兄长谋职,无论什么原因我爹都会把我嫁到萧家,为何不直说娶我是为了冲喜?”
徐锦有些意外,温韫看着温婉听话,在提及她爹娘时却有些强硬,她无奈道:“我真这么说,万一时予没救回来,你就要守一辈子活寡,你爹娘还会愿意将你嫁过来吗?”
温韫一愣,没由来的问一句,“不是陪葬吗?”
这话一出,徐锦冷淡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一旁的冯嬷嬷忍不住打趣道:“那不过是夫人吓唬人的,咱们侧夫人瞧着是当真了。”
温韫瞪大眼睛,敢情自己那一天吃不好,睡不好都白担心了,那为什么要捆我?不过温韫怕闹笑话没敢问出声,仔细想想,捆住她是为了防止她乱跑吧。
温韫忽然问:“那位道士还在府上吗?我怎么没见到他了?”
徐锦听到这人的名字,微微皱眉,“时予醒来后,他就不辞而别了,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从哪儿来,我只知他道号无为,受过侯爷恩惠,这次救我儿也只是为了报恩。”
无为……好奇怪的名称,能把一个将死之人救活能力非同小可,却还这么神秘,实在是怪。
温韫想起自己昏迷前他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何意?本还想着偷偷问他……
冯嬷嬷在一旁小声问道:“公子的药煎好了,要现在送过去吗?”
萧时予伤势严重,徐锦怕侯爷生前政敌趁此机会下死手,府邸只有签了死契的家奴知道萧时予受伤,她万分小心,抓药煎药这些事徐锦更是不敢假手他人,都是在西屋让自己信得过的人做的。
药煎好,徐锦是要亲自送过去的。
只是……
徐锦抬手扶额,流露出一丝疲惫,“昨夜忙活了许久,头疼又犯了。”她抬头看一眼温韫,说:“温韫,你替我将药送过去,再替我嘱咐他几句,快入秋了,记得添衣。”
冯嬷嬷一脸诧异,还是顺从地将汤药端在温韫面前,温韫沉默地接过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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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韫走后,冯嬷嬷扶着徐锦回寝屋,“夫人这般信任侧夫人看来对她很是满意了。”
微风乍起,两人穿过一片长廊。
“冯嬷嬷,你又看出什么了?”
冯嬷嬷扶着徐锦走下石阶,才细声道:“这几天我偷偷观察过,侧夫人乖巧听话,被关在公子身边一天,也没有作出任何过激行为,她被放出后也没有怨言,说明她懂分寸知进退,留在公子身边再适合不过了。”
“我正是因为看中她这些,才主动让她去接近时予,况且温酌的前程捏在我手里,她不敢乱来。”徐锦有些惆怅道:“时予从小没养在我身边,也不与我亲厚,倘若他昨夜说的不是糊涂话,我又不能逼着他娶妻,把温韫留在身边,至少也有人照顾他。”
冯嬷嬷说道:“夫人不必忧心,公子还小,等他长大了自然就懂女人的好了。”
“但愿吧。”
温韫再次来到这间院子,脑海里浮出了很多的画面。
翠喜端着药,道:“需要翠喜陪着你进去吗?”
“不用。”
翠喜只好将汤药递过去,看着小姐一步步向屋内走去。
温韫心里有些忐忑,不出意外的话,她就要跟萧时予偕老一生了。
在温家时,舒婉担心温韫在侯府会无意间说错话,招来别人不快,于是花钱买通了侯府下人,打听萧家几人的脾气秉性和喜好,只是萧时予从小养在宫中,她无从得知,只能靠自己小心试探。
温韫端着药站在门口,犹豫几下,伸出手。
还未碰到,门楣被人从里面打开。
温韫看清眼前的人是杨晨。
杨晨显然没想到外面的人是温韫,他在屋内就听到了脚步声,脚步轻盈,一听就是女人,他以为是徐夫人来送药。
杨晨看到温韫手中的托盘反应过来,侧开身子,给温韫让路,然后关上门离开。
温韫缓步走进,萧时予正坐在桌前看书,距离太远看不清书名。
萧时予闻声抬头,两人猝不及防相视,温韫心里倏地落了一拍。
比起之前萧时予毫无生气地躺在身边,现在他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的冲击力更大。
他脸色看起来比昨日要好些。
温韫将汤药放在萧时予的身旁,在他的对面坐下,“婆母让我来给……主君送药。”
温韫这才看清,萧时予在看兵书。
萧时予未置一词,放下书端起碗一闻,一股苦涩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微微皱眉,端着碗的手拿远了些,“温姑娘?”
这声温姑娘让她一顿,随后小声回答:“是。”
萧时予忽然问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我听闻你是李庄镇人,李庄镇大多数人都姓李,很少有外姓,温姑娘爹娘是外地人?”
温韫解释道:“我爹娘是豫州人,后来逃难来的雍州。”
萧时予点点头,随后嘴角微微上扬,“温姑娘莫怪,我只是好奇便多问了一嘴,没有别的意思。”
虽然这人嘴上这么说,温韫觉得他内心并没有歉意。
“无事。”
萧时予问:“温姑娘是自愿留在萧府做妾的吗?”
温韫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问,自己已经来萧府好几天了,他如今醒了不再需要自己,是想要送自己回去吗?
心里涌起一丝难受……
萧时予等不到她回答,继续说:“我与温姑娘而言并非良配,温姑娘知书达礼,花容月貌,我相信你也不愿意委身于人做妾。”
温韫小声道:“你怎知我不愿意?”
萧时予见过女子万千,第一次听说良家女子自愿做妾,不禁愣了神,“可……我不喜欢你。”
他继续说:“我父亲与兄长也不曾有过妾室,我亦不会……”
后面的话萧时予说不下去了,温韫一双眼睛红红的,杏眼湿润,面颊边挂着一滴泪。粉色衣裳衬得那张脸愈发娇嫩。
温韫哭了。
她望着萧时予,哽咽道:“你要休了我吗?”
39. 胁迫
屋内的里侧是一张柔软舒适的床塌,床塌上的绣花锦被鼓起小小的一团,少女长眸安静地闭着,乌黑的长发盘起,金钗未曾取下,想来是昏过去后还没醒来过。
萧时予轻轻蹙眉,心想这人还要霸占他的床多久,他走得更近些,看清了少女的容貌。
眉头皱得更深了,少女稚气未脱,这是一个小孩子吧。
这时,榻上的少女骤然睁开眼睛,两人猝不及防的视线相接。
屋内,温韫颓废地坐在地上,她的双手被捆起来,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看守着她。
他们等了许久也不见另一边有任何动静,不由得焦躁不安起来。
“将军,我们还不动手吗?要是萧时予的人冲进皇宫,可就来不及了。”
沈昊凝思几瞬,缓缓道:“不急,只要太子和皇后娘娘他们得手了,就算萧时予杀进皇宫也无济于事,我们还能以谋反的罪名杀了他。”
那人担忧道:“都这么久了,太子和皇后娘娘怎么还没消息?”
两人站在殿门前,眼睛紧紧地盯着某个方向。
“会不会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两人的目光就被一道声音吸引过去。
少顷,一束火光在皇宫的上空炸开,爆炸声响彻云霄,屋内的门被打开,几人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寻声望去,脸上终于露出了笑。
沈昊大喜,拍了下身前的栏杆,“太子得手了,留两个人守在这里,我们前去接应。”
一行人回答,“是。”
他们有条不紊地离开,随着一行人走远后,周遭又变得安静起来,温韫艰难地动了动酸痛的身体,却无意间看到房梁上有一道黑影,着实眼熟。
顿了顿,这人好像是杨晨。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念一动,故意道:“大哥,能不能给口水喝?”
两人同时回头望她一眼后,并不说话。
温韫继续道:“那能不能给口吃的?我被你们关了这么久,现在头晕眼花的,都快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说完,温韫努力装成虚弱的模样。
两人对视一眼后,有一人带着猜疑的目光走过来,温韫顺势往地上一倒,双眼紧闭,脸色白得吓人,那人吓得赶紧来探她的鼻息。
另一人见状也赶忙走过来,在他刚迈出两步的时候,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人,身形高大,将他整个人完完全全覆盖着。
那个察觉到地上的影子不对劲,猛然回头,却被一击命中,缓缓倒地,没有生息了。
他的同伙浑然不觉,感受到温韫的气息有些微弱后,惊慌失措道:“大哥,这可如何是好?她好像快没气了。”
屋内一片寂静。
他狐疑地回头,却看到一个黑衣男子正盯着他,这人身量将近九尺,不远处自己兄弟的尸体倒在地上,他道:“你……你要做什么?”
杨晨面无表情,只是道:“将你同伙的尸体背走,再告诉你的主子,若他肯降,我们侯爷不会赶尽杀绝。”
那人点了点头,背起地上的尸体,慌不择路地跑了。
确定这人走远后,杨晨才道:“夫人,你可以睁眼了。”
片刻后,温韫缓缓睁开眼睛,她坐起来四处张望着,她方才似乎听到了杀人的声音,之前她见过萧时予杀人,即使闭着眼睛,声音也能听出来。
“你怎么还让他将尸体背走?”
“侯爷说夫人您胆小,若让你看着,晚上又要做噩梦了。”他认真地说着。
温韫有片刻的愣神,她没想到自己从未说过,萧时予却能观察得这般仔细,她轻轻地一笑,“侯爷他人呢?”
“夫人不急,侯爷还有事未做完,让属下先送你出宫去,城东有一处宅子,您先在那里等侯爷,侯爷说最多三日他就回来。”
当温韫跟着杨晨出宫时,在宫门外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温酌站在城墙下,时不时朝他们这个方向看,微风徐徐,他的衣袂在风中飘摆,整个人显得愈发冷峻。
两人见到对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虽说她知道了当初的真相,但两人血浓于水,她又是个心软的人,眼下情况紧急,她实在是担心他此时贸然进宫,“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温酌抬眸瞥了一眼后面的杨晨,轻声细语地说:“我自然是来接你回家的。”
兄长竟然不是去进宫面圣的。
这答案出乎意料,温韫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随即说:“哥哥多虑了,我又没事。”
“太子与二皇子的斗争,朝堂之中谁人不知,萧时予不怕死要去插一脚,我管不着,但你必须跟我回家。”
这怎么能行,他答应了萧时予要等他回来。
温韫没多想就拒绝了,温酌早知道她不会答应,却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样干脆,他叹了一口气,颇有些责怪的意味。
“萧时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温韫正欲辩解,就听见他道:“我且问你,你还想不想见阿爹阿娘了?他们可是有许久未见你,平日里念你念得紧,你真不随我回去一趟?”
她神色复杂,明显有些犹豫了。
紧接着,温酌又道:“你先随我回家里住几日,待到萧时予回来了,你想走便走,只是在朝中局势尚未平稳之前,我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人在外。”
思索片刻后,温韫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杨晨,他耳力极佳,两人的谈话内容一字不差地听进去了,他知晓夫人大抵是不回府邸了。
杨晨一字未说,转身离开了。
侯爷专门叮嘱过他,夫人回不回老宅全凭她自己的意愿,不可强来。
温家二老得知小女要回来了,整日站在府门前翘首以盼,看到自家的马车缓缓归来,两人相互搀扶着走过来。
温韫一下马车就投入了母亲的怀抱,温母一下就哭了,“我们家终于团聚了。”
温酌笑了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进屋去。”
这座宅子虽不及萧府气派,院子里的布置风景都是极好的,举目四望,但见一片的郁郁葱葱,花圃里栽种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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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的奇异花草。
踏入青石板路后,直觉清风阵阵,花香隐隐。温韫记得兄长从小就爱捯饬这些,现在有了自己的宅子竟被他打理得还不错。
走到更里些,是温酌专门就给她的院子。
夜里,爹娘都睡下了,温家兄妹俩坐在长亭中月下赏花,还是和从前一样。
两人看着娇嫩的花枝在风中轻轻摇曳,温酌叮嘱道:“这几日不太平,你先不要出门。”
温韫似乎早就猜到了,“宫里传来什么消息了吗?”
温酌摇头,“圣上接连几日都没去上朝,宫门也随之紧闭,朝中不少人都在猜测二皇子对太子下手了。”
随后他侧过头,看着与自己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妹妹,“你知不知道萧时予他是二皇子的吗?”
其实这些萧时予没对她明说,但也不难看出,萧时予与沈家结怨已久,自不可能是太子的人。
一时之间,温韫不知自己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温酌心中有了隐约的猜测,他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待到这事了结后,无论萧时予是败了,还是一战成名,成为朝中权贵,你与他的婚事就此作废。”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不行!”温韫倏地站起来。
她强压着心底的惊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稳一些,“我已嫁作人妇,这婚事哪是说废就废的?”
“萧时予城府深,又心狠手辣,你嫁给他实在是不妥。”他不疾不徐道。
温韫皱起眉头,表情有些破裂,“可是当初是你将我嫁给他的。”
温酌淡然的神情中透露着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站起来身子,双手握住她的肩,好言相劝道:“当初我是看上了萧家的家世清白,同为世家大族,萧家没那些嫡庶之争,徐夫人为人也算公正,你嫁过去不会受累,可如今萧时予的作风,我不敢将你的余生托付给他。”
“当初是哥哥错了,现在哥哥有能力了,日后给你择一户更好的人家。”
温韫抬眸看着兄长,眉目间流转出淡淡的哀伤,“哥哥你这样做,都不想想我的意愿吗?”
温韫后退半步,推开了温酌的手,“我不要再受人控制了,我想为自己做一次主。”
温酌的脸庞呈现出难以辨认的复杂之色,他深深地看了温韫一眼,不同意温韫的想法,“女子出嫁,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自己做主?韫儿,你方才的想法,是萧时予那厮同你说的?”
在温酌看来,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温韫语气是少有的坚定,“不需要任何人说,只是我认为婚事该我们女子自己做主了。”
温酌板着脸,一张面无表情地脸上透露着强硬与漠然之色,他也坚持道:“这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我同爹娘商议过此事,爹娘已经答应了。”
温韫身体微微一颤,她猛然抬头,“哥!”
“我也是为了你好。”他说完,拂袖而去。
40. 醉生楼
这事之后,温韫有意疏离温酌,已经有两日没同他讲话了,温家二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吃饭时会不经意间讲起两人小时候的故事,希望兄妹俩能够和好如初。
温韫小时候爱吃糖,温母却不准她多吃,有一次温韫快一个月没吃糖了,她又馋得紧,正好那一次温母要去给在学堂教书的温父送饭,温酌趁着这个时机偷偷带着温韫跑了出去。
温母回来发现两个孩子不见了,魂都快吓没了,喊来街坊邻里帮忙找孩子,都说没见过,结果天黑了,两个孩子笑嘻嘻地走回来了。
温母说那是她第一次打哥哥,这也是温酌长这么大以来唯一一次挨打。
那个时候温韫太小,她早就不记得了。
她无意间瞥见温酌反应平淡,只是低头吃菜,估计也没放在心上。
用过晚饭后,她还是不打算和温酌讲话,撂下筷子就走了,回屋的路上,她一直都在思索着该如何打探到萧时予的消息。
没想到温酌跟着追出来了。
他大步来到温韫身边,释放出示好的信号,“韫儿,我带你出府逛逛吧,你不是想知道萧时予的消息?”
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温韫不禁怀疑起来兄长是不是有了别的主意来打断她的念头。
温韫满脸防备,她下意思皱眉的细微举动打消了温酌更进一步的举动,他眼底的破碎一闪而过,原来自己已经不是她最信任的人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失去信任的呢?
他想了想,大抵是与萧时予相识后吧,他语气有一丝的受伤,“我想你也不信我说的,不如出去走走,萧时予的消息今天已经穿遍大街小巷了。”
温韫抬起头,“他怎么了?”
“你自己去听听,不就知道了?”他望着温韫道。
温韫犹豫片刻后,还是答应了,她想无论是什么也总比待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在熙熙攘攘的街巷中,女子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跟在男子身后,径直走向了名满天下的醉生楼,从她轻盈的步态能看出这姑娘尚在豆蔻年华。
一进门,四面八方的嘈杂声如洪水般涌来,这里可谓是天上人间,男人的极乐天堂,舞女们赤足踩着节拍起舞,下面是男人们戏虐的笑声。
视线一转,数名舞女站在阁楼上,玉手挥舞,几十条丝带经扬而出,缓缓落在地上,或男子身上,带着奇异的香气。
温韫看愣了神,没想到兄长会带她来这种地方,她顿觉面红耳赤,转身就要出去。
温酌伸手拉住了她,“你不是要打探萧时予的消息吗?能在这里走动的人都非富即贵,你不进去坐坐吗?”
温韫瞪了他一眼,气急道:“这是男人来消遣的地方,我来做什么?”
印象里,温韫做事都是规规矩矩的,鲜少有这样生动的时刻,此时此刻她的模样,让温酌有片刻的愣神。
他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一笑,随手指了一个远处的男子,说:“这里与别处不同,男子是能自己携带女伴的,你带着斗笠,遮住了大半身形,无人能认出你。”
温韫这才稍稍放心了些,她跟着温酌来到角落里坐下,听到温酌随手点了几个菜,他这驾轻就熟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来。
温韫隔着一道白纱紧紧地盯着他,她的目光跟有杀伤力似的,温酌一下就察觉到了,抬起头来,朝她一笑。
“不错,我不是第一次来,曾经在上京城的学堂念书时,被同窗好友邀来的,也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萧时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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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淡道。
“哦。”温韫反应平淡。
“你不好奇他在这里做了些什么吗?”温酌问。
温韫认真地想了想,道:“他估计跟人打了一架吧。”
温酌面色一怔,没想到温韫猜得丝毫不差,萧时予当年就是在这里同沈昊大打一架,好像是为了一个舞女,叫……阿……什么的,记不太清了,最后萧时予给了那女子一笔钱让她走了,沈昊嘴角都破了,渗出丝丝血来,还在那里破口大骂。
不过这些不重要了,他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自讨没趣,温韫与萧时予之间的情谊要比他想得要深一些。
这时,隔壁桌传来几句对话引起了温韫的注意。
“你们听说了没,太子败了,明日一早诏书就出来了,登基的是二皇子。”
“这消息可信吗?皇宫里可是半点消息都没有啊?”
“我家小厮的哥哥在宫里当差,亲耳听到的,这还有假?听说这次多亏了萧时予,是他一人挡住了太子的百万雄兵,掐住了命脉,二皇子这才得以顺利登基。”
“谁?!萧时予!!!你是说那个草包!”
“你是说一个废物凭一己之力拖住了太子身后的几个世家大族?你是说身经百战的沙场将军抵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你还能编得更夸张些吗?”
“对啊,他不是不学无术吗?!你吹牛的吧。”
温韫:……
温酌:……
其余几人摇头,他们已经不想听这人胡扯了,麻溜地走了。
“哎,你们别不信啊!我这都是很可靠的消息,哎!”
那群人都走远了,无人搭理他。
“哼!你们不信算了,等每日二皇子昭告天下,自然真相大白。”
41. 相遇
他言之凿凿,不由得人不相信。
温韫正欲上前,就被温酌拉住了,温韫皱起眉头,不解地回过头来,正好对上温酌认真的目光,他道:“这里人多眼杂,小心暴露身份。”
她这才收回踏出去的半只脚,又老实地坐回了原位,这里花红柳绿,歌舞升平,温韫却觉得太过吵闹,她还是喜欢安静一点的地方,歌女们悠扬婉转的小调传来,温韫浑身不自在地拿起一块糕点吃下去。
只觉得味同嚼蜡。
温酌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温韫,随后道:“萧时予的消息你也听到了,若那人所言不假,明日便见分晓,你不妨在等上一晚。”
桌上的茶水被接过,温韫浅抿一口后,觉得兄长的话也不无道理,随即点了点头。
斗笠也跟着上下拨动了两下,温酌道:“走吧,我们回去。”
两人走出醉生楼,温韫觉得她整个人清爽不少,那里的气味过于甜腻,在里面待久了,她思绪都变空了。
刚走没两步,温韫的步子一顿,她的目光被什么吸引住了,温酌也停了下来,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那人喊道:“红绸写字,两人白头偕老。”
温韫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几乎脱口而出:“真有那么灵?”
那人一听,送上门的生意哪有放过的道理,喋喋地道:“这可是感恩寺开过光的,怎么可能不灵,只要你写上两人的名字,月老亲自为你牵红线,姑娘这是有心上人了吧,你买一根,保证比什么求神拜佛强多了。”
她略微一偏头,看到了这人身后的大树上挂满了红绸丝带,想来在此人这里求姻缘的人不在少数。
身边响起一道男声,“多少钱一根?”
那人立马笑道:“不贵,三十文一根。”
“来一根。”
温韫见温酌要去掏钱袋子的样子,问道:“哥哥有喜欢的人了?”
他道:“没有,给你买的。”
温韫有些诧异,“你不是不喜欢萧时予吗?”
温酌拿出几个铜板递给了小贩,又随手挑了跟顺眼的红绸拿到温韫面前,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是不待见他,这两日我一直在想,我要是真逼着你离开萧府,你或许会恨我一辈子吧。”
此话一出,温韫有一丝的心酸,她的兄长是她从前最亲近的人,她怎么会恨他呢。
温酌又道:“所以萧时予他要是真有那个心思想跟你过日子,就该拿出诚意来,若他没有那个心思,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回娘家来,哥哥会重新为你择一户好人家。”
温韫不作声了,温酌隔着白纱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想自己后退了这么一大步,她该是高兴的。
未做反应,温韫就取下了斗笠,正笑吟吟地看着他,“谢谢你,哥哥。”
她提起笔来,却迟迟不落笔。温韫打小就连皮薄,长辈们打趣她两句都要脸红半天,她实在是羞于将两人名字写下来,挂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供人观赏。
再三考虑后,她提笔写下——愿你一切尽意,百事从欢。
随后满意地放下了笔。
温酌看到红绸后,微微皱眉,只是看了一眼温韫,未说只言片语。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远处的萧时予尽收眼底,立夏时节,他却身穿毛绒大氅,加上他身量较高,站在人群中愈显鹤立鸡群。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杨晨有些担忧他的身子撑不住,上前几步询问:“侯爷,我们该回去了。”
萧时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其实只要她回过头就能瞧见的人,她却是半分也没察觉到。
杨晨怀疑侯爷是不是没听到,正犹豫要不要再问一次时,萧时予缓缓转过身,将手里的东西一把塞进他的怀里。
听见侯爷道:“你将这东西处理了吧。”
说完,他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杨晨低头一看,好像是一张捏皱了的纸,鬼使神差的,他打开了这张纸,一点一点抚平褶皱后,发现这是一张合婚更贴。
仅是一刹那间,杨晨就瞪大了双眼,侯爷那一手被狗啃过的字,什么时候变这么好看了!!!
庚帖的结尾赫然写着几个字
———永结同好,护卿长宁。
他抬头,侯爷的马车已经离开了。
果不然,翌日一大早温韫就听到了二皇子登基的消息,她开开心心地坐在温府等着萧时予来接,可她等了好几日,没有等来萧时予,却听到了他入狱的消息。
温韫整个人差点倒地上,还好被翠喜及时扶住。
她着急地问来报消息的小厮,“怎么会?萧时予不是助圣上登基的功臣吗?圣上为何杀他?”
小厮吞吞吐吐道:“我听人说圣上送给侯爷的歌女死在了府中,坊间传言是侯爷杀死的,朝中众多老臣与侯爷不和,他们纷纷上奏弹劾说侯爷居功自傲,不将圣上放在眼里,所有……”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温韫此刻算是明白了,圣上也是有心除掉萧时予,若不然他怎么仅凭一面之词就定了萧时予的罪。
温家众人听闻纷纷面色凝重起来,温酌给了点银子打发那小厮走了,他见温韫沉默不语,眼神却有些执着,心中莫名有了一个猜测。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要救他?”
温韫也不打算瞒着,只是平静地道:“萧时予,我是一定要救的,他三番五次地救我,我自然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抛下他。”
温酌问:“你要如何救?那是圣上的旨意。”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半晌过去,温韫才道:“不急,先等等。”
夜里,杨晨凭着高强的武功翻进温府,穿过一条花香四溢的小径,发现夫人的院门打开着,暖黄色的烛光从里面透出来,好似专门在此等候。
他跨过院门,便瞧见温韫坐在院子里,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他心中明白了大半,看来侯爷还是低估了夫人,夫人远比侯爷还要想象的聪明,他们精心策划的一切终究还是瞒不住。
夜色黑沉,明明隔着一段距离,温韫却看清了杨晨脸上的神情,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她觉得此时的杨晨却无比的坚定。
杨晨恭恭敬敬朝温韫行礼,这还是头一遭,温韫莫名其妙,问:“你这是做什么?求我救你家侯爷?”
杨晨低着头,“夫人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又何来的救?”
温韫蹙着眉头没有说话。
“侯爷以为他自己能顺势除掉沈家,不曾想如今的圣上为了拉拢朝中一众老臣,竟主动亲近沈家,这打乱了侯爷所有的计划,侯爷以为他三天就能做到的事……”
杨晨忽然停顿了,心中忽低一阵心虚,从前他不会透露侯爷任何的事,更不要说侯爷特地吩咐过的,这些时日,他就已经犯了两次。
头一次,他运气不错,侯爷忙着处理别的事,没有心思跟他计较,这一次他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就不言而喻了。
他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在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开口道:“沈家根基深厚,背后又有其他世家支持,小风小浪是掀不翻大船的,侯爷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只能以身涉险,让沈家主动露出破绽,只有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到那时圣上也保不住沈家了。”
温韫听完,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朝廷上的事她不懂,各大世家利益纠纷错综复杂,她半点想听的兴致都没有,她担忧道:“他就那么笃定事情一定会朝他预判的方向发展吗?”
杨晨抬起头来,认真道:“侯爷说他本就是将死之人,就算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温韫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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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狠狠地插入了掌心,疼得她心尖发酸,沉默了片刻后,她的嗓音低哑:“我能见见他吗?”
雍州西北方向有个地方取名为昌河,虽说叫这个名,却是一个实打实的荒漠。
大漠风尘滚滚,满目皆是苍凉的黄色,幽黄的落日正好落在沙丘的尽头边,几只在空中盘旋的乌鸦久久不肯离去,他们凄惨的哀嚎声似乎在为死去的亡魂哭泣。
虎皮座椅之上,一双锐利的鹰眼盯着孤身一人创进敌军军营的萧时予。
他的身前站着两排威武的壮汉,这人就是他们口中的大将军了了。
大将军长着一张凶恶的脸,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瞪得跟灯笼似的。
他微微倾斜着身子,目光落在萧时予身上,毫不避讳自己眼中打量的意味。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语气不容拒绝。
萧时予忽地笑了,神情十分不屑,“原来将军不知道我是谁?”
他的副将坐在一旁,砰的一下拍桌站起来,语气不悦,“我们大将军说话哪轮得到你来置喙,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萧时予懒洋洋地转过头,盯着那人,“我想你们猜到了我此行的目的,就该知道我是谁了。”
这张充满傲气的脸缓缓与营帐外的头颅相结合,大将军敏锐道:“你是宣平侯的儿子?”
萧时予面无表情地点头。
众人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没听过宣平侯还有三个儿子啊,他不就俩儿子吗?小儿子命不好,死得早,大儿子的脑袋在营帐外挂着。
大将军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众人,顷刻间,屋内又恢复了平静,大将军虽是月氏人,但他钦佩了这位老侯爷一辈子,也为他的下场感到惋惜,“你来为你爹报仇?”
让人意外地是,萧时予摇了摇头,“我只为拿回我父兄的头颅。”
他坚定地说出这句话,又遭到一阵嘲笑。
“就你?!”
“小娃娃,你现在可是落在我们手里,还在说大话呢,醒醒吧。”
萧时予嘴角带笑,他看着那人的神色晦暗不明,“不如你们先来试试?”
大将军闻言微微挑眉,他忽然想到了月氏人的习俗,心念一动,他道:“我这里的人,你随意选一个,只要你将我的人打趴下了,挂在外面的两颗脑袋,你拿走。”
话落,萧时予毫不犹豫应下,大将军在心里暗自吃惊,这小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却答应得这般爽快,莫非掉进了他的陷阱?
不待他多想,萧时予已经挑好对手,对方足足比他壮了一圈,一众人情绪高涨,将二人围成一个大圈,迫不及待地催促起来。
大将军也来了兴致,他坐在高位上静静地观察着萧时予。
最后的结果让人大失所望,萧时予竟然赢了,有人不服,也有人唉声叹气,也有人见识到了萧时予的身手,跃跃欲试。
一时之间,营帐里吵得不可开交。
大当家摆摆手,像是心意已决,“罢了,你赢了,提着你想要的东西走吧。”说完,准备离开。
“不行!他不能走,先让我同他比试一场。”人群中那人的双眼迸发出满满的怒意。
大将军动作僵住,他抬头怒道:“你这是要反了吗?!敢违抗我的命令!”
营帐内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他们不敢再造次了,可萧时予却看得明白,这些人心里憋着一股气,只是不敢撒而已。
他勾唇一笑。
大将军正色道:“我今日不杀你,不过是念在稚子无辜,倘若你我在战场上相遇,休怪我手下无情。”
话音刚落,只听见“咻”的一声,从窗外飞进数只短箭,屋内顿时乱成一片,数人中箭倒地。
慌乱之中,有人喊道:“他不是一人来的!四周有埋伏。”
42. 相遇(二)
营帐外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响,这时箭雨也停了,薛宝便领着人马闯进来,大将军在喘气的间隙,领着残兵站成一团,作出防御的姿态。
这里满地尸首,他们倒在地上,死状惨烈。
萧时予随意地踹开了挡在路前的尸首,余光中瞥见薛宝向自己缓缓走来,他颔首道:“公子,这里人数不对,怕不是月氏人的大本营,我们得速战速决。”
大将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把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士兵,他面露凶光,指着萧时予恶狠狠道:“小子,你胆敢耍我!”
萧时予不予理睬,只是冷漠地朝薛宝道:“将他们拿下。”
之后,便独自走了出去。
营帐内打斗激烈,不久雪白的帆布上沾满了血迹,身后传来一道又一道的兵戟倒地之声。今夜的杀戮太重,萧时予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父兄首级前,他停顿了许久,才闭着眼睛将两颗头颅取下,用绸布包裹起来,挂在身上。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军营,他抬头看了一眼黑沉的天空,心想若是哥哥还在,也会如他一般屠杀所有人吗?
这个念头一出,他就垂下了头,兄长那般仁心侠骨的人,怎么如他一般心狠手辣?
萧时予叹了一口气,这里犹如人间炼狱,他忽然不想再待下去了,紧了紧身上的包裹,疾步如飞。
脑中浮现重重画面,尸首与血水交织在一起,萧时予强忍着心底的慌乱,勒紧了手中的缰绳,夹紧马腹向荒漠中冲了出去。
黄昏过后,昌河便冷得厉害,夜里一股股寒意袭来,萧时予在恍惚中听到“嗖”的一声,紧接着身下的马匹发出了惊叫,一支短剪直扎在马腿上,不过片刻,这马便猛地倒下去。
萧时予霎时回神,整个人往空中一跳,一柄短刀与他擦身而过后飞了出去,几个翻转后,双腿轻轻着地。
许是出神太久,他这才惊觉身后有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声,不知道跟了他多久,猛然回头发现这人竟是月氏大将军。
他还活着,难道薛宝失手了?!
“狗杂种,我手下弟兄皆死于你手下,今日若不让你拿命来偿,我誓不为人!”大将军此时此刻浑身是血,看着尤其渗人。
他怒吼一声,抽出后背的长刀就砍过来,气势犹如排山倒海。
刀锋如疾风骤雨,一下又一下接踵而至,萧时予连连躲闪,此刻他手中并无趁手的兵器,不敢贸然迎击,交手十几招后,大将军口喘粗气,手中动作稍有迟缓,萧时予猛然往后一跃,两人之间隔开了些距离。
“你不是我对手,若识相些,我保你全尸。”他睨着那人,冷冷道。
对方只觉这小娃娃狂妄至极,有些恶心似的“呸”了一声,他提起长刀再次袭来,每次出击又极又险,直奔萧时予要害,但每次都落空。
几次轻松躲过后,萧时予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不知死活。”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大手一挥,几根银针从袖口中飞出,直直地射向大将军,穿过他的肩膀,速度犹如电闪雷鸣,让人躲闪不及。
殷红的血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衣袖,大将军咬紧牙关,杀来的速度依旧不减,萧时予一个侧身躲过了一记大刀,却没想到大将军及时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扑倒了他。
像是心口被重重一击,他整个人被大将军压在地上,他伸出双手去推这坚如磐石的身体,纹丝不动。
那银针上有毒,很快便会麻痹他的神经,过不了多久这人便会中毒身亡,很显然,他想在死前为自己拉个垫背的。
一只大手死死地捂住了萧时予的嘴,即使这人受了伤,他一时也不能挣扎开,忽然嘴唇一阵酥麻,萧时予身体微微一颤,似乎有什么进入了他的身体,他心脏一沉,使出浑身力气推开身上的人。
翻过身体,大口呼吸着,萧时予终于逃过了一劫,只是来不及起身,就听到身后不轻易察觉的声响。
他迅速起身,手中一根银针狠狠地扎入那人的心口,大将军那双眼睛瞪的更大了,在断气之前,只见他露出诡异一笑,虚弱道:“你已中寒毒,活不了几时了。”
像是要印证他所言非虚,一股寒意直逼头顶,萧时予被冻得一哆嗦,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那若有若无的寒气直接从自己身上散出来,在空中飘荡着。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萧时予抬眸望去,只见不少月氏族人纷纷赶来,怎会?!他们竟得知消息如此之快?
“萧家小子,你爷爷我取你狗命了!”那群人中有人喊道。
他本想转身就跑,这身体像是被点住了穴位一样,一时难以起身,他来不及做反应,一柄锋利的短刀从对方的人手中飞出,穿透了他的腹部,紧接着他倒在了血泊之中。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耳边尽是他们猖狂至极的笑声。
窗外一声闷雷,萧时予猛然坐起来,满头大汗被惊醒,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指尖传来的刺痛不由得让他垂眸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僵直的手指竟然生生地裂开了,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似乎在提醒他,自己的时日真的不多了。
萧时予随手扯来一条丝带,缠住了手指止血。
两边的烛火发出幽幽的光芒,沿着一条昏暗的走廊走下去,是一个又一个的铁笼,铁笼里面是囚犯们狰狞的表情。
阴暗潮湿的四周泛着糜烂与腐尸的味道,一女子着鹅黄色月华裙缓缓走来,她的出现让这里多了一丝生机,萧时予转头猝不及防与她实现相对。
视线往后,是杨晨心虚不已的脸,萧时予心下了然,他收回目光,现在不是追究杨晨责任的时候。
身边的狱卒推开了牢门,在萧时予与温韫之间来回瞧了两眼后,便被杨晨拉走了。一时之间,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两人看着彼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气氛有些尴尬,萧时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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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了动紧绷的唇,“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和离了?”
温韫跨过牢笼走进来,“和离?什么时候的事?”
萧时予喉头一哽,这才明白原来当时交代杨晨送去的和离书,根本没到温韫的手里,他快气笑了,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真想一脚踹死这狗东西。
“我今日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
萧时予抬眸看过去。
温韫咬了咬唇,道:“和离想都不要想!你以为我们之间还和当初一样,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吗?”
她轻轻颤抖着,说着说着就带了些哭腔,又倔强地咬紧牙,待到情绪平缓些才道:“我……我是不会同你和离的。”
萧时予的心头像是被一把无名火烤着,眼神忽明忽暗,静待了片刻,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温韫,不和离,你就是一辈子的寡妇了。”
这话像是一块石头扔在水中,她的心也跟着晃了晃,她满眼哀伤的望着他。
她的目光太赤诚,萧时予被看得浑身难受,他只好别开眼,近乎绝望般地道:“别这样看着我,你走吧。”
可温韫不走。她冲过去,紧紧抱住了这具冰冷而僵硬的躯壳,萧时予想推开她,可这具柔软的身体所带来的温暖,让他伸出的手凝固在半空中,所有隐匿的情绪在他的心口疯狂叫嚣着。
终于,温韫还是忍不住哭了。
少顷,那具僵硬的身子松动了,萧时予捧起温韫的手腕,低头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低声道:“别哭了,之前是我口是心非,骗你的。”
话落,温韫止住了哭声,呆呆地望着他。
萧时予为她抹去眼泪,“此前我总说你自己的意愿才是最要紧的,在这事上是我独断了,温韫,我会努力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以我人生中最好的样子去见你最后一面。”
温韫声音很轻:“你不和离了?”
萧时予望着她,缓缓点头。
温韫凝思几瞬,认真道:“我不只要你现在活着,我要你一直陪我活着。”
萧时予笑了笑,“人与人相聚之时,不过须臾,总有分别的那天,温韫,你能陪着我,我就很知足了,未必要活到百岁。”
牢笼外响起狱卒催促的声音,温韫这才念念不舍地松开手,她踌躇了会儿,在萧时予耳边轻声道:“我是不是还未同你说过,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了。”
说完,她竟有些得意,笑吟吟地看了一眼萧时予,“我会和无为道长一同想办法,萧时予,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救你的办法。”
她不等萧时予答话,也不在乎萧时予的回答,跟着狱卒走出了牢房。
萧时予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慌乱起身,几步冲上前,朝着牢笼外看着,外面除了那些面目狰狞的囚犯,再无那熟悉的身影。
萧时予回头,原来被人爱着是是这样的感觉……
43. 出狱
台阶两侧,各有一尊威风凛凛的小巧石狮子。温母不舍地拉着女儿的手,“我知你一旦下定决心,任何人也劝不动,发生任何事情不要硬撑,回到家里,我们一起想办法。”
温韫心中酸胀不已,努力撑起了一个笑容,朝她一笑,“阿娘,我去了。”
沉默许久的温酌骤然开口:“虽说萧时予进了大牢,沈家也不一定会掉以轻心,你自己当心些。”
温韫点点头,“放心,有杨晨在。”
说完,她看向了马车旁的那道人影。温酌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与那人遥遥相对,明明都看不清对方神情,温酌却觉得这狗腿子和他那主子一样,眼神里充满了傲气。
他不屑地哼一声。
温韫坐上马车来到了萧家老宅。
萧老侯爷驻守雍州十几年不曾回京,这偌大的老宅只有几位洒扫的奴仆,温韫站在半掩的大门前,觉得这里冷冷清清的。
跨过门槛,里面的人闻声转头,看到温韫后先是一愣,随后瞧见了跟在后面的杨晨,恍然大悟。
几人上前,一人恭敬道:“这人想必就是侧夫人了吧,老奴姓吴,是这里的管事。”
温韫礼道:“吴管事。”
吴管事:“侯爷先前同老奴说过夫人会回来,命我们早早地将屋子打扫干净,还请夫人随我来。”
庭院深深,这里竟比雍州萧府还要大上不少,穿过一条条长廊,来到了最里面的一处院子,温韫立在台阶前,看着房门紧闭,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管事说:“夫人,侯爷当时说从今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
温韫沉默许久,才道:“侯爷何时说的?”
吴管事:“侯爷一回到萧府就说过了。”
那不就是几个月前,原来那么早萧时予就已经安排好一切了。
思绪回到了几月前,温韫脑中忽地想起一件事,道:“这里是主屋,他当同未过门的妻子同住才是。”
此话一出,吴管事满脸疑惑,侯爷没说过自己又要娶什么人啊?他看向杨晨,杨晨本不想理会,过了片刻,他回过神来。
他认真道:“侯爷并未想过娶别人,当时只不过是侯爷的权宜之计。”
昨夜时间紧迫,温韫来不及问这事,不过从前她就觉得萧时予大抵是不会娶张侍郎独女,敌人阵营的女子娶回家整日监视自己,萧时予还不至于这样找死。
温韫朝杨晨笑了笑,她心中想的并不是这些。
接连几日都没有萧时予的消息,她这几日总是提心吊胆。
这日,翠喜见自家主子食欲不佳,便下厨做了一大桌子饭菜,温韫愁容满面,什么也吃不下,拉着翠喜聊天。
“侯爷答应夫人会活着回来,夫人安心等着便是,你这几日茶饭不思,奴婢瞧着你都瘦了。”
温韫道:“我只是在想这都好几日了,侯爷没消息也就罢了,怎的沈家也无半点消息。”
翠喜认真思索片刻,“会不会是沈家人觉得侯爷身在大牢,已经翻不起任何风浪了,所有他们有些掉以轻心。
不像,沈家家主似乎不是这样的人,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吴管事急匆匆地跑进来,脸上是藏不住的笑,他还未进跨进门,就大喊着:“夫人,太好了,侯爷被放出来了。”
温韫一听,再也坐不住了。
她起身走出去,顾不上礼仪端庄,冲到吴管事面前,问:“当真吗?!你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吴管事喘着粗气:“杨晨派人回来传话的,不会有假,圣上还下旨抄了沈家……”
没想到圣上态度转变如此之快,温韫问:“沈家是犯何事?”
吴管事:“有人暗中收集了沈家收受贿赂的证据,其中还有不少前太子近臣,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就连太后娘娘也受到牵连。”
她若有所思,片刻后才问:“可知那人是谁?”
吴管家摇头,“此事怕是得问侯爷了,眼下侯爷去了宫里,要晚上才回。”
温韫点了点头,正欲回屋,又听到有人来报。
“夫人,门外来了位道长,求夫人出去一见。”
她瞬间警觉起来,赶紧道:“快快请他进来。”
再次见到无为道长,他的容貌有了些许的变化,他晒黑了不少,眼窝深深地凹陷进去,显得颧骨更加突出,这样看着人也瘦了一圈。
像是来得很急,无为道长一坐下就灌了满满一杯茶水,这才有力气道:“这些日子,贫道去了月氏一趟,听闻那边能人异士颇多,便想去碰一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人能解寒毒。”
温韫望着道长,问:“道长收获如何?”
此话一出,无为道长一声大笑,干皱皮肤的皱纹也随之显现,“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贫道找到了一个法子!”
温韫面露喜色,“是什么?”
无为从衣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远远看着晶莹剔透的,温韫不由自主地靠近,拿起瓷瓶瞧了又瞧,看着与普通的药丸无异。
看着温韫略微怀疑的神情,他起身解释道:“夫人,这可不是普通的药,它淬炼所需的药材生长环境恶劣,不是悬崖绝壁,就是冰天雪地,我与几个月氏药师琢磨了许久,才得以炼成。”
温韫问:“只要服下此药,寒毒便可解了?”
无为如实回答:“频道只有八成的把握。”
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瓷瓶,八成的把握也足够了,温韫默默地想着。
转头朝道长谢道:“道长于我和侯爷二人有大恩,还请受我一拜。”
道长被逗得眉眼弯弯,伸手扶住了将要跪下的温韫,他张了张嘴还未出声,余光瞥见了什么,脸色大变,急急忙忙拉着温韫往后退。
温韫被这拉得一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她转过头瞧见一张似曾相识的粗旷大脸,长剑一挥,向他们袭来。
温韫魂都快吓没了,她惊呼道:“快……快来人。”
一声下去,并无任何动静。
想来老宅里的人都已经被他解决掉了。
那人盯着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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韫手里的东西,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这便是救萧时予的解药了?”
终于,温韫想起来自己在何处见过他了,当初沈昊来未央宫内抓她时,这人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一想到这里,温韫惊起一身冷汗,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沈家余孽是来报仇的。
无为颤颤巍巍地挡在温韫身前,强撑起一个假笑:“孩子,你听错了,这不是什么解药,就是治疗跌打损伤的普通药膏。”
温韫躲在道长的身后赶紧将药丸藏起来,眼神止不住地乱飘,拼命地想逃出去的办法。
那人冷哼一声,缓缓提起手中的剑,直指着他们二人,道:“不管那是什么,今日都是你们的死期。”
说完,他一个箭步冲过来,两人分头逃窜,而那人目光坚定不移,铁了心要取温韫性命,就在那柄剑即将刺中温韫的身体时,一抹黑影快速闪过,一脚踢飞了长剑。
听见身后的响动,温韫回头瞧见杨晨与那人扭打在一起,无为道长也跟着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她缓缓吐了口气,目光却在瞥见不远处那抹身影后,身体微微一颤。
很快地,这人打不过杨晨,很快就被按倒在地。
萧时予皱起眉头,冷冷道:“我本想放过你,毕竟你不是沈家人,没想到你还挺忠心。”
那人用尽所有力气也挣扎不开杨晨的桎梏,他咬碎了牙,恨道:“落在你手里我难逃一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时予笑了笑,“你还挺有骨气。”
目光往上一移,对上了杨晨的目光,霎时明白了侯爷的意思,将人提到外头去杀,免得脏了夫人的眼。他二话不说压着这人就往外走去,动作十分迅速,一眨眼,院内便没有了身影。
无为道长终于缓过神来,他从地上站起来,来到萧时予身边,嘴里念叨着:“小子,你这下可要好好谢我,我找到救你的方法了!这可是我千辛万苦,费尽心思……”
他眨一眨眼,察觉到萧时予并未听他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舍得分他。
无为道长:……
“罢了,我也不在此处碍你的眼了,你自己记得把药吃了。”他路过萧时予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随后离开了这里。
温韫走到萧时予的身前,伸出手,一支玲珑剔透的瓷瓶出现在眼前,她笑了笑:“这是无为道长寻来的解药,你快吃了。”
萧时予伸手接过,两人肌肤触碰的那一刻,温韫觉得几日不见,他身上似乎更凉了,心里一着急,顾不上其他,倒出药丸就往他嘴里塞。
萧时予被它这一举动惊到了,一颗药丸哽在喉咙里差点没咽下去。
温韫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萧时予咳得满脸通红,伸手制止了温韫的动作。
温韫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感觉如何了?”
萧时予眉头拧在一起,“苦……”
温韫气笑了,“我问的不是这个。”
萧时予也跟着笑起来,“我才服下,就算是仙丹,药效也没这么快。”
44. 庚帖
这半个月以来,沈家全族诛灭成了整个上京城茶余饭后的话题,城中百姓都说沈家灭族是因为有人在背后谋划,具体是谁,众人不得而知。
有人道:“要我说圣上早就有了灭沈族的念头,此前不过是为了安抚沈家,实则却在背后收集证据,这不一有人揭发了沈玉山的罪行,圣上就下旨了。”
“我怎么听说此事与萧时予有关,传闻沈玉山是萧时予的杀父仇人……”
“果真吗?!当时萧时予可是被关进了大牢,他能有那么大的能耐拉沈家下台?况且连太后与皇后都被废黜,终身囚禁在冷宫。”
“我倒是觉得此言非虚,沈家灭族后,萧时予不但被放出来了,还加官晋爵,手握重兵,此番若不是他立下大功,圣上又何须如此?”
“他能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我怎么听闻他从前是个不求上进的废物啊?!”
“哎,别说了,宣平侯出来了。”
霎时,一众人闭上了嘴,他们不自觉地转头看过去,只见容貌俊朗的男子在多人的簇拥下走出来,坐上了马车。
本以为这么大的宅子只住上他们两个人会显得冷清,结果徐夫人从雍州送来了不少奴仆,其中不少是贴身伺候过萧时予的人,整个萧府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雍州萧府的人回京了大半,徐夫人却没有回来,她说自己离京几十年,早已习惯了边塞的生活,她想留在那边继续替老侯爷看着雍州。
厅内,一张雕花红木圆桌置于中央,周围摆放着几把太师椅,椅上的锦缎坐垫色泽鲜艳,绣工精美。墙壁上挂着几幅名人字画,笔锋刚劲有力,墨色浓淡相宜。
那是温酌派人送来的,意在提醒萧时予身居高位,当日日自省才是。温韫将它挂在厅堂,萧时予看着这幅字不满了许久。
萧时予跨过门槛进来时,脸上挂着笑,“在家等着我呢?”
温韫问他,“公事忙完了?”
萧时予点了点头,恰好这时有女婢端水盆进来,他随意地擦了擦手,不喜旁人伺候,一众人在他的示意下退出去,轻轻掩上了房门。
温韫端着桌案上的汤药走过去,这是她专门命人煮好给萧时予补身子的,这药喝了快半月,萧时予自然而然地接过,坐到桌前小口小口地抿着。
水盆旁边一张看似红色请帖的物件吸引了温韫的目光,她问萧时予:“这是何物?”
萧时予笑道:“送你的。”
温韫半信半疑打开,发现这是一张合婚庚帖,红色纸张上写着她与萧时予二人的名字,从来只有正妻主母才能出现在这上面,温韫不禁睁大了双眼,她惊异道:“你什么时候找人写的?”
她的反应过于惊讶,萧时予心里涌起一阵窃喜,云淡风轻地说:“我早就准备好了,一直想着该什么时候给你呢。”
温韫看了他一眼,“此前你不是想着和离吗?”
这话明显是在打趣他,萧时予叹了一口气,佯装为难的模样,“可谁让我的夫人追着我到大牢里来了,我纵使是铁石心肠也不忍心了。”
闻言,温韫笑了一下,“你想让我做你的妻子?”
萧时予望着她,眼神炙热。
温韫吸了一口气,她将合婚庚帖合上,来到萧时予身边坐下,认真地问:“你会……对我好吗?”
萧时予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是自然。”
她沉吟几瞬后,笑了一下,道:“你好像没怎么骗过我,暂且信你的话吧。”
萧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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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看着她,没说话,温韫感受到那道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她脸皮薄,没几下就脸红了,却不想被他看出来,立马岔开话题道:“我有些饿了,我去命人上菜。”
夜里,雕花窗棂将屋内的烛光筛成细碎光影,洒落在庭院里,映照出女子婀娜多姿的身影。
此时,萧时予正在里头沐浴,温韫坐在窗前,望着手里的合婚庚帖发愣,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侯府的夫人,萧时予的正妻。
这一切好似做梦一般。
如今,大起大落、勾心斗角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从此以后,他们便要好好过日子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合婚庚帖收好,放在首饰盒的夹层里,那是她自认为最隐秘的地方了。
将一切做好后,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萧时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他轻轻地将温韫拥入怀中,温热的身体贴上来时,她微微一颤,萧时予在她耳边轻声道:“在想什么?”
温韫愣愣地回答:“没。”
须臾过后,她主动转头吻上了萧时予的嘴唇,萧时予惊讶于她的行为,回过神后,化被动为主动,紧紧地将她禁锢在怀中。
萧时予松开她,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庞,带着些笑意说:“择一个良辰吉日,我要娶你。”
这话带给温韫的惊讶不必合婚庚帖少,她觉得萧时予有些糊涂了,笑道:“你忘了,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
萧时予摇头,他紧握着温韫的手,“我要光明正大地娶你。”
这下,温韫彻底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许久后,她缓缓开口:“好。”
暗灯下的光影里,是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这对少年夫妻终于苦尽甘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