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男配攻了主角攻》
1. 深情男配
“咻!”
长箭破空,射向把心。
劲飞刮过耳畔,带起一缕偏长微卷的黑发。
和许多人不同,他用左手拉弓,骨骼分明,修长而有力。
学员欣赏了俩小时,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教练,你是左撇子吗?”
“不是。”席冷眼神闪烁了下,嗓音却平静无波,“只用左手射箭,右手不能使用太长时间。旧伤,问题不大,不影响日常生活。”
他的解释简短却滴水不漏,学员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找到继续追问的缺口。
作为射箭教练的席冷尽职尽责,但也客气疏离:“课程到这里就结束了,下次你得自己多试试,别光让我示范了。”
“下班了下班了!晚上去哪儿吃?”
“好闷啊,是不是要下雨了?”
“哎,看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暴,你带把伞再走啊!”
下班的时间很是热闹,同事们互相叮嘱提醒,一派融洽。
而席冷只安静地与他们擦肩而过,一身轻便。他想了想,出门前把小巧的礼物盒放入裤口袋,再用上衣遮了遮,这样突然下雨也影响不大。
射箭馆外,天色阴沉如墨,层叠的乌云沉甸甸的,像灌了铅的黑色水泥。
晚高峰交通堵塞,路边有两位车主不知道起了什么矛盾,竟当众扭打在了一起,拳拳到肉,吓得附近行人退避三舍。
席冷好半晌才刚回过神,立马加快脚步离开,可阴魂不散的幻听仍找上了他,嗡嗡乱作一团。男人的怒斥叫骂,伴随着一击击重拳砸下,砰砰砰,砸得他眼黑耳鸣,腥甜的味道冲上喉头。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从幻听中抽离出来,面前是川流不息的街道。
他下意识抚上喉口。
黑色高领衫的领口保护住他的喉咙,干燥的,没有刀口,没有刺痛,也没有铁锈味的滚烫液体喷涌而出。
冷汗顺着苍白的下颌滑落,滴在指尖上,拽回他的思绪。
口袋里的手机不知道震响了多久,屏幕上,是一个瞬间安抚住他心绪的名字。
——嘉言。
席冷平复了呼吸,按下接听,清脆爽朗的男声先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点撒娇般的嗔怪:“大忙人终于接电话啦?”
席冷却看向车流,沉默着。
不必他回话,洛嘉言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自顾自接着道:“阿昭,你上车了吗?就差你了。快来快来,我等你一起吹蜡烛切蛋糕,我可是牢牢守住了最大的一块,你要奖励我!快来!”
席冷嘴角抬起来一些,心里的阴云被熟悉的声音冲淡了。今天是洛嘉言的25岁生日。
他们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度过中学时代,认识十多年了。
席冷摸了摸口袋里的礼物盒,他正要去为洛嘉言庆祝生日。
电话里洛嘉言语调欢快。
电话外,华灯初上。
马路正对面一家商场,墙上挂着大幅的艺人海报。
海报右下角是大大的“代言人:洛嘉言”几个字。男生笑容温润,杏眼黑白分明,璀璨如星,一如电话里的声音给人的印象。
阳光、温暖、明亮、耀眼、开朗、纯粹。
全部是他的反义词。
“嗯,我就来!”洛嘉言的朋友很多,电话里声音嘈杂,他应接不暇,只好先和席冷告别,“那我先挂了,等你哦阿昭。”
席冷却没立刻放下手机,让那被体温捂热的金属方块贴着耳朵,支撑着他踏步走入车流之中。
听筒里仍是悉悉簌簌的嘈杂声响,不甚清晰。
忽而,有道距离稍远的一道声音:“放下蛋糕!不准吃!”
很模糊,但他能分辨出是洛嘉言的声线。
“我买的,我不能吃?”另一个男人淡淡的声音,似笑非笑的,“又要拿去喂你的头号舔狗啊,大少爷。”
另一道更为沉稳的声音道:“没错,嘉言,少和不三不四的人接触。”
洛嘉言愣了下,大概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席冷,比起愤怒,更多的是不理解:“什么乱七八糟的?”
“嘉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记得我和你说过。”
不承想,有关席冷的话题才刚开了个头。
那沉稳的男声循循善诱:“小少爷,你们不一样。”
“你可以选择向下兼容,但是那人这辈子,都碰不到你的出生点,你们的性格,所接触的圈子,日常的生活习惯……在我看来,早点断掉,是一种仁慈。”
“他对你好,好得也很廉价,低效,毫无价值。”
“而且,嘉言,你现在是大明星,你需要注意的东西更多……”
混乱交叠的闲话调笑中,洛嘉言好像说了什么。
席冷努力寻找他的声音。
然而——嘀!
尖锐的汽车鸣笛将电话里模糊的声音盖过,嘀了一声又一声。
席冷烦躁地压住眉心,他心神不定,于是乱糟糟的幻听再次卷土重来。
嘀嘀嘀!砰砰砰!
电话的最后,是洛嘉言慌乱的一声:“卧槽我手机没挂……”
晚高峰的街道,车辆川流不息,来去匆匆。
高挑的青年浸没其中,变成一个毫不起眼的点。
轰隆雷响,大雨倾盆而下,哗啦啦,将整个世界淹没。
突如其来的雨让高峰期的车道乱作一团,焦躁的喇叭声、叫骂声,此起彼伏。
他握着挂断的手机,反而怔怔地抬起头。
咸涩的雨水落进他眼睛,也是沉郁的铅灰色。
砰!
一声闷响,熟悉的铁锈味铺垫盖地钻入鼻腔,转瞬侵占五脏六腑。
啪嗒!
手机脱手,远远飞出去,被疾驰而过的汽车碾成飞溅的细小碎片。
青年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重重砸落在地,黑发凌乱地散了满脸。
洛嘉言急得不行:“阿昭,阿昭?你还在听吗?喂?”
嘟——嘟——嘟——
“阿昭,阿昭……”
在滔滔不绝哀戚凄婉的呼唤声中,席冷眼皮轻颤,撑开一条窄窄的缝隙。
洛嘉言泣不成声,满面泪痕,脆弱不堪,被他的朋友搀扶着站在床边。
好疼。
但发不出声音。
席冷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脸上的氧气面罩,随着他微弱的呼吸,浮起薄薄一层白雾,转瞬消散。
像是死前的走马灯,过去的记忆如同褪色的电影画面,昏黑的、黯淡的,在脑海中层叠交错,梦靥般反复播放。
母亲早逝,父亲赌博家暴,曾经相依为命的弟弟也和他断绝了关系。
然而有一缕温暖的光倾泻而入。
洛嘉言是他贫瘠黑暗的生命里,唯一的光。
大概是五年前,他发现自己对洛嘉言怀有超乎朋友的感情,三年前他伤到了右手跟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日没夜地作画,本就没太多希望绘画梦想,就此彻底放弃。
那之后他的世界只剩下洛嘉言。
洛嘉言身边爱慕者无数,可惜他天生在感情上迟钝,把追求者当成朋友,这间接给了所有人一丝机会,总觉得只要再坚持、再努力,把所有竞争者都挤走,早晚有一天可以轮到自己。
初一那年他们结识,等到高中,洛嘉言成了顶流男艺人闵致的粉丝,并以对方为目标,就像席冷追逐着光一样,他追逐着天上的星星。
直到三年前,洛嘉言成功进入娱乐圈,有了能与闵致接触的机会。
现如今的洛嘉言,已是炙手可热的流量小生。
再后来的故事,席冷不得而知。
因为心电监护仪爆发刺耳的嗡鸣警报,和汽车的鸣笛很相似。
嘀、嘀、嘀——
医生无奈地摇摇头,对悲痛欲绝的洛嘉言道:“我们尽力了,请您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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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意识的那一瞬,忽然间山崩海啸,关于这个世界的隐秘,以文字大纲的形式灌入席冷脑海!
这个世界竟是一本书。
洛嘉言是这本书人见人爱的主角受,他因追星而进入娱乐圈,渐渐地,他对主角攻闵致的仰慕转为暗恋。故事的最后,洛嘉言成为能与闵致并肩的顶级流量,暗恋成真,事业爱情双丰收。
至于席冷,则是这本书里最深情也最为苦情的,男配。
席冷意外车祸去世后,洛嘉言方才知晓他的感情,为此萎靡不振许久。这反而让高高在上的闵致注意到他,主动走下神坛,他们的爱情线也就此正式展开。
然而,席冷的感情是洛嘉言心头挥之不去的一根刺,死去的席冷也成了他难以忘怀的白月光,这让开朗勇敢的他变得敏感胆怯,从此与闵致经历了他逃他追、他退他进的极致拉扯。最终,洛嘉言彻底释怀,和闵致甜甜蜜蜜HE。
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造物主,席冷心想,在断气前给他塞入这段大纲,生不得安生,死也不得好死。
他仍能感觉到剧烈的头痛,意识好不容易陷入混沌,又被一只残忍的手硬生生拉拽出来。
全身的骨头像被打断又重塑,力气抽空,席冷好不容易才抬起一只手,托住沉甸甸满是冷汗的前额。
什么狗血小说的剧情,狗屎一样的命运!
“我不!”
他大喊一声,然后愣住。
他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他又听到一道陌生的女声:“啊你吓死我了!干嘛啊!?”
长睫轻轻颤动,席冷睁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在刹那间消散,明亮异常,他视野模糊了一瞬,不太适应地半眯起眼。
站在面前的,是个圆圆脸的年轻女孩,手里举着一个精致的钻石模样的应援棒。
洛嘉言出道后身份不便,于是席冷经常代替他去闵致的粉丝见面会,参加机场接机活动,帮洛嘉言拍一手照片。哪怕是在混混沌沌的现在,他一眼就认住来了。
顶流艺人闵致的应援棒。
或者说,这个世界的主角攻。
女生疑惑地上下打量他,越看越不对劲,不由关心道:“帅哥你还好吧?你脸好白,出了好多汗。你别难受啊,闵神马上就出来了。”
席冷愣了愣。
他将身子转开,身后是更为广阔明亮的空间,像是机场大厅。
偌大的电子显示屏上轮播着航班到达信息,他愣了几秒,环顾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空间,另一边墙面上的电子时钟,鲜红的,显示着久违的数字。
他的动作显出几分慌乱,到处翻找衣裤口袋。他看到右手上没有缝合的痕迹,没有不可挽回的旧伤,跟腱完好无损,他用起来反倒不习惯,不慎弄掉了手机。
他低头看去。
那是一部崭新的,本该在车祸里碎裂的手机。
屏幕上赫然是一条未读信息。
嘉言:【接到闵神了吗!![/星星眼][/星星眼]】
席冷看了眼便从聊天界面切出去,确认手机上的时间,和机场时钟一模一样,正是三年前。
这时,从身后卷来山呼海啸般的尖叫,给他的头疼症状再添了一把柴。席冷皱了皱眉,低着钝痛的脑袋,走开几步脱离闹哄哄人群。
乌泱泱的人群也朝着他的反方向而去,一窝蜂涌向保安护送而来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
“闵神出来了!!”
“哥哥哥哥!!!”
“闵神!闵神看这里!”
“别挤——哎哟握草谁踩我鞋??”
席冷愣愣地抬起眼,拖着额头的手慢慢垂下去。
黑衣保安们高大魁梧,他看不到中间被簇拥的男人,但能看到狂热攒动的人头,粉丝们激动的叫喊一波接一波导入他耳膜。
无一不在宣告着一个现实。
他回到了三年以前。
2. 野生站哥
青年低着头,棒球帽沿遮住大半张脸,光是一道看不清五官的模糊剪影,也是肩宽腿长,盘亮条顺。
抚摸喉口确认自己的生命状态,是一个完全没必要,却又刻入习惯的小动作。
指尖被冲锋衣立起的领口阻隔,裹在下方的脖颈温热,血管微微跳动,生命的感觉鲜活而真实。
迎着明亮的落地窗,茶褐色眼睛注入一丝生气,迟缓地转动起来,终于注意到身上的白色冲锋衣,熟悉又陌生,是他三年前的衣服,现在看着还很新。
胸口还挂着一台黑色单反摄像机,租来的,为了帮洛嘉言追星。他的艺术天赋在摄影中也充分发挥,未来会成为闵致有名的低调野生站哥。
他追星追得太敬业努力,又不希望被洛嘉言发现自己的付出,装粉丝装得自己都快信了,洛嘉言也一直以为他是同担,让他帮起忙来便没了心理负担。
三年前的记忆全部都很清晰,很快梳理完成。他清楚地记得和洛嘉言有关的一切。
……也包括那本扫兴的小说。
按住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席冷抬眼,扫向骚乱的人群。
“闵神!闵神出来了吗?”
“有人看到闵神了吗?”
“哪个是闵神?”
“闵神在哪啊?我怎么没看到……”
一片兵荒马乱,肇事者正是顶级流量男艺人,闵致。
席冷依稀记得,上辈子的他也挤在那堆人群之间,被闵致身边的工作人员从机场这头遛到机场那头,最后追去地下车库,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远远瞥了眼车窗里闵致的半个后脑勺。
都穷得揭不开锅了,从一个打工地辗转到另一个打工地,还不辞辛劳帮暗恋对象追星,简直像个傻叉。
爱谁敢谁干吧,反正他不干了。
他毫不留恋转身离去,手指伸入口袋掐了下,关闭震动,没再去看洛嘉言新发来的信息。
脸上黏黏糊糊的,全是半干的汗,脑袋高热钝痛不减,迫切需要凉水降温清醒。
双腿仍有种踩不到实地的虚浮感,免得被别人看出踉跄,他刻意走得很慢,一步一顿来到卫生间里。
短促的一瞥,他敏锐发现墙后闪过去的衣角,可他并没有听到隔间门开关的声响,不知道那人在墙后干什么。他轻轻倒退出去,并不好奇,只是不想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现在虚弱的状态,也不想要那种“你还好吧?”之类的关心。
然而一壁之隔的人同样敏锐过人,他刚转身,身后便有人突袭而来,有力的胳膊环过他脖子,不由分说就往卫生间里拖。
席冷心中警钟大作,男人的左手也抬上来,捂住他的嘴之前,他先看到修长中指上一圈黑色字母纹身。形状像是戒指,只是位于中指,便多了层不太文雅的意味。
男人低沉的声音伴着股热气,顺着他的耳廓震入鼓膜:“跟踪我?”
是个问句,语气却异常肯定。
席冷默了默,转念间猜出这场意外的始末,力气并未复原的手落回去,放弃抵抗。
他估计,全胜状态也不是这人的对手,何况现在的他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倒不如直接投降,避免加深误会。
毕竟这是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子,杰克苏狗血小说的主角攻。
他的顺从似乎让闵致感到几分意外,箍在他颈前的胳膊稍松,透露出男人的迟疑。
“別想着去通风报信,我记住你了,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低低警告了这句,闵致松手后退,视线仍警惕地留在他身上。
闵致难得在现实生活中看到中长发的男人,凌乱发丝散在颈后和脸侧,头上戴了个棒球帽,看着是想要遮掩容貌的意思,偏偏,棒球帽上又戴着个荧光的灯牌发箍,偌大的“闵致”二字,惹眼得很。
他个子修长挺拔,哪怕不是在无人的卫生间而是在茫茫人海中,闵致恐怕也会多看两眼。
这些粉丝总会使尽千方百计吸引他的注意,等闵致看过去,迎面就是黑洞洞的镜头,恨不得怼到他脸上,用闪光灯照花他的眼睛。再加上刺耳的尖叫,非得闹得他头晕耳鸣不可。
他实在讨厌这种打着爱与喜欢的名义,肆意妄为侵犯他领地、毫无边界感的行为。
这回,还遇到了少见的男粉,被跟踪到男厕所。
闵致皱了皱眉,不掩嫌恶与警惕。
不过,他的男粉属实少见,何况是这种肩宽腿长、狼尾发型的男人。
席冷站着没动,缓了会儿,平复好呼吸和脸色,好半天转过身来,打算解释自己只是个无辜路人。
他斟酌了好一阵措辞,抬起头的那一霎,闵致反倒先愣了愣。
比中长发更少见的,是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淡青血管清晰可见,眼型狭长带勾,很是抓人。
分明是艺术家般脆弱疏冷的气质,可那双褐色的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却又像是某种神秘而危险的野兽。
莫名其妙的,闵致先入为主并深信不疑的跟踪假设,在对视的刹那间全部推翻。
在他卸下防备出神的短短几秒里,已经足够席冷狂奔出去,大声吆喝,将顶流男明星的藏身之处公之于众,让狂热的粉丝过来把卫生间堵到水泄不通。
然而席冷一动未动,他也在观察面前的闵致,三年前25岁的闵致。
其实无论是三年前或三年后,他都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闵致,就像所有普通的小粉丝一样,他隐没在庞大的人流里,作为闵致海量的签名对象之一,没有,也不可能给闵致留下任何印象。
各种线下活动都有一堆摄像机和手机镜头在那儿拍,席冷怕一不小心自己这张脸的照片便流露出去,接着被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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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发现,带着挥之不去的童年梦魇,找上门来,嘴脸贪婪令人作呕。
再加上他又不是真粉丝,只是帮洛嘉言追星而已。哪怕闵致近在眼前,他每每想着的,也是洛嘉言拿到To签后开心雀跃的反应。
这还是席冷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闵致,在他得知闵致是那本小说的主角攻后。因而目光里三分审视,七分好奇。
不得不说,闵致的确拥有得天独厚作为主角的资本。
黑色短发利落,眼球是极黯的黑,下眼白微露,面无表情看着也有几分凶。当然了,他在媒体的报道里、在微博热搜榜上,大多时候都板着张坏脾气的黑脸,对待所有镜头无差别的冷漠蔑然。
他的左耳上有一排银色的耳骨钉,耳垂上再缀一个银质素圈,相当醒目,和他身上的黑色漆皮长款风衣很搭,整个人锋芒毕露。
席冷看了一圈,最后来到闭合的薄唇上,顿了顿,他知道那里边还藏着一枚舌钉,但他以前只从照片上见过。
花费十几秒,席冷满足完自己贫瘠的好奇心,轻轻敛眸,绕过眼前光彩照人的大明星。
闵致一直警惕地盯着他,立马跟上,“你去哪儿”的质问刚送出口,就见席冷停下脚步,弯腰打开了水龙头。
吃瘪的体验于闵致而言相当陌生,被忽视当空气的感觉更是毕生罕见。
他又看到席冷头上自己名字的灯牌,挑了下眉。
粉丝近距离接触偶像,就这反应?
闵致倒是希望他的粉丝能冷静消停点,曾有“别爱我没结果”经典发言,还让被对家抓住把柄肆意抹黑。但这一天真来了,不期而至,对方还是一个不需要他装出怜香惜玉的男粉,顺着他的心意冷落了他。
这很好。问题是,这男人长得实在不赖,气质别具一格过目难忘,素颜足以碾压他接触过的大多妆容精致的艺人,让他无法不在意。
莫名其妙的,他不爽极了。
他大步走过去,从镜子里看到青年被清水打湿的面庞,高挺鼻梁上黏着绺卷曲的黑发,清洗后的肌肤像是清透的白瓷。
席冷旁若无人,洗完脸,又抽出一张纸巾,仔细擦拭衣服上溅到的水滴。
闵致看着他的背影,自顾自开了口:“刚才误会你了。”
虽说放下姿态道歉不可能,但他可以用粉丝最喜欢的方式给予补偿,于是从口袋里拿出油性笔,在席冷冲锋衣背后唰唰两下,签下自己的大名。
“……?”
席冷愣愣抬眼,只见镜子里男人悠闲盖上笔帽,动作间金属耳饰亮得晃眼。眉宇微扬,写满了得意。
席冷僵硬地转过身,通过镜子查看雪白的冲锋衣后背。
龙飞凤舞的油性笔签名映入眼帘,黑乎乎的一大片。
席冷:“……”
他的新衣服:)
3. 假粉副业
重生回来的半小时后,新衣服惨遭损毁。
席冷闭了闭眼,手指贴着裤缝,感受到口袋内的凸起。
三年前一段记忆像被触发了开关,窜出遗忘的尘埃里钻入脑海,席冷忙喊住潇洒转身的闵致:“等等。”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有十几年都在到处辗转打工,经验极其丰富。好比外卖小哥争抢顺路的单子,他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赚几分钱。顺便的事,何乐而不为?
追星开销不小,上辈子的他再傻叉,也不至于为了洛嘉言的娱乐消遣而倾家荡产。比如这次的接机,他顺手接了个替粉丝送信的单子,可惜上辈子没见着闵致,那封信也没送出去。
前方的闵致脚步稍顿,他赶紧从口袋里拿出压了几道皱痕的信封,递过去:“这个给你。”
又问:“我能不能拍个认证照?”
单主肯定能查到闵致今天在机场金蝉脱壳的事,口说无凭,除了照片,他没法证明自己成功送出了信。
闵致不知道席冷心中所想,闻言眉心微蹙,心说这诡计多端的粉丝玩的没准是欲擒故纵的戏码,蹬鼻子就上脸,得了便宜还卖乖。
卫生间并不是一个拍照的好地方,合影的话更加麻烦,一旦流传出去不知道会被营销号怎样做文章。席冷的胸口明晃晃挂着个单反相机,这人到底是真粉丝还是记者,也并未可知。
席冷唯恐他走了,迅速拿起手机,却放得很低,没对着他的脸:“只要拍手就好。”
这要求低得简直不像要求,路人粉丝在路上对着明星的脸拍,也没见过会提前征求别人意见的。
闵致陷入意料之外的怔然。
他出道七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但匪夷所思的,他又一次猜错了这位男粉的心中所想。
席冷把对方的沉默当许可,快速对着他拿信的手咔嚓一张,顺手亮出手机屏幕给他看了眼——手部的特写,刚巧拍到半边中指上的纹身,背景是他黑色的衣服,没有泄漏分毫他所处的环境。
行云流水打完一份工,席冷稍稍后退,眉眼藏在帽檐的阴影里,只露出挺俏的鼻尖和精致的下巴。
“谢谢。”
客气又礼貌。
坐到保姆车上时闵致还在出神。
分明被一个粉丝堵在了无人的卫生间,结果这一路竟顺利得莫名其妙。
另一边的席冷也上了车。
他重获新生,心脏在胸膛里鲜活有力地跳动,难得花费巨资,在机场门口打了辆车,作为他无趣又朴素的庆祝。
白衣服多了大片瑕疵,幸运的是今天的收入足以弥补支出,还有不少盈余。
打开秋秋,他循着聊天记录找到三年前的雇主,用闵致当头像名为“暖暖”的女生粉丝,把那张认证照发过去。
暖暖秒回,给他刷了满屏的感叹号,不敢置信之情溢于言表。
【!!!!卧槽你怎么单独送到他手上的我听说今天连站姐都没拍到啊啊啊啊啊啊啊】
席冷面无表情注视着屏幕。
新的提示消息跳出来。
【“暖暖”向你转账200元】
一秒后。
Leng:【已收款】
Leng:【谢谢[/愉快]】
*
回到出租屋里,席冷疲惫至极,直接扑倒在单人床上。
醒了睡睡了醒,睡到丧失时间观念,思维混沌,梦境、幻觉和现实光怪陆离地交错在一起。
天色擦黑,老居民楼内部格外昏暗,嶙峋冷白的踝骨从被角探出来,花了几秒找到拖鞋,席冷捋着长过腮骨的黑发下床,去卫生间再洗了把冷水脸。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湿润的茶褐色眼睛。
他真活过来了。
咚咚咚,传来急迫的敲门声响。屋子不大,隔音效果也不太好,每一声都清晰可闻。
席冷动作一顿。
根据记忆,他还会在这间出租房安稳住上大半年的时间。但重生回来的他就像一只搅乱风暴的蝴蝶,他亲眼见到了闵致,送出了上辈子没送出的信,保不齐其他的事也会连带改变。
那个男人——他生物学上的父亲容海高,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暴力狂、死不悔改的赌徒,哪怕几年前就从那个家逃离,容海高仍死死纠缠着他不放。
从他这儿拿不到钱,容海高就会去骚扰还在读中学的容星熠,他也不能真逃到对方找不到的地方。
犹豫片刻,席冷打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明朗温润的面庞,秀气眉宇间却笼着一层陌生的焦急。
“……阿昭!”与完好无损的席冷四目相对,洛嘉言眉心顿松,开心又后怕般地霎时红了眼眶,“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不回我短信,电话也不接……”
席冷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瞬便移开,简简单单回了三个字:“在睡觉。”
洛嘉言哑然,心头泛上一丝怪异的感觉,虽然席冷常年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但他总能从那冷淡的外表下觉出几分不明显的温柔。
异样的感觉随着席冷的转身,稍纵即逝。他忙不迭跟进屋子里,把自己精致的面孔往青年面前送,清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围着对方转。
可席冷连余光也没给他,翻找衣帽架上的一副摸出一盒烟,一语未发,竟当着他的面按下打火机。
洛嘉言不喜欢烟味,忍不住皱了皱眉。然而直觉告诉他席冷心里有事,他不退反进,亦步亦趋跟过去,试探着问:“你今天去接机了吧?”
席冷也不隐瞒:“去了。”
仍旧言简意赅。
阳光善良的主角受从不会被冷漠击退,长长“噢”了一声,明亮的杏眼盯住席冷,又挑起话题:“我看热搜说他弄了个替身,结果本人跑了,好骚的操作……不愧是闵神。你白跑了一趟,肯定很累吧?”
“嗯,有点儿。”席冷的回答却极简短,“你还有别的事吗?”
洛嘉言一噎,压下心里那种古怪的酸胀感,愈发小心翼翼:“嗯……我还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
“不了。”席冷直截了当地拒绝,“你跟其他朋友一起吃吧,我去了也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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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
阿昭肯定是不开心。
洛嘉言抿抿嘴,强颜欢笑道:“你怎么了啊?是不是累了?”
他给出台阶,席冷便顺着往下:“嗯,累了。如果没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早点休息。”
毕竟十几年的情谊在,席冷还是把洛嘉言送出了门。
可洛嘉言哪里在他这遭受过如此冷落,牵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嗯,那你休息吧。”
洛嘉言一向贴心,情商高,擅长给予情绪价值,不乐意不喜欢的事他往往不会直说。
不过席冷了解他,细腻的内心与外表相反,每次都能看出他的勉强或口是心非。
此时,席冷却视若无睹,沉默着关上了门。
洛嘉言低着头,像颗霜打的茄子,恹恹地走下楼梯。
突然想到老旧居民楼的隔音效果不好,他重重踏了几下水泥地,咚咚咚跑上跑下,故意闹出巨大动静,最后喘着粗气,回到紧闭的防盗门前。
他站在门口等了会儿,蹲下来再等了会儿,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巴巴地几乎快把防盗门望穿,始终没再听到门内传来席冷的脚步声。
手机响了,他故意让铃声响到自己挂断,席冷依然没有来给他开门。
洛嘉言咬住下唇,在电话第三次响起时按下接听,边下楼梯边和电话里的人说话。
因为他不接电话,朋友们就像他关心席冷一样,大惊小怪在电话里问他怎么了。
洛嘉言对着空气笑笑:“我没事,我马上就来,你们先吃。”
*
送走洛嘉言后仍不消停。
先是房东打电话过来催房租,席冷只得把几千的存款先付给他,留下送信费的结余,作为接下来几天的生活费。
然后是电话响起,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三个字:容海高。
可能是死过一次的缘故,按下接听键时,席冷的心情异常平静。
“……容昭?”
过快的接听速度令对方有些惊讶,愣愣地叫了遍这个附着他的姓氏,诅咒般的名字。
席冷没应声,男人回过神,接着自说自话:“你他妈又搬家了?躲老子是吧,你信不信,躲到天涯海角老子都能找到你?”
上辈子的容海高的确在不久后找到了这个住处,他欠债的赌场背后权势滔天,在帮他寻找儿子索要钱财一事上,恐怕出了不小的力。
来自生身父亲的威胁,宛如一把扎向心口的利刃,而重活一世的席冷平稳地接下,任由掌心血流如注也不为所动,嗓音淡淡:“那你找。”
容海高成功被激怒,忙酝酿了一肚子的污言秽语,回应他的,却是听筒里嘟嘟嘟的忙音。
挂断电话,就见沙发上那件崭新的冲锋衣,无暇的白被黑色字迹硬生生破坏。
思忖片刻,席冷把冲锋衣挂起来拍下照片,正面反面各一张,着重强调签名特写。
嘴里叼上一根烟,他面无表情操作手机,把这件衣服挂上闲置交易APP绿鱼。
指尖轻敲键盘,输入:闵致亲笔签名包真冲锋衣九成新……
4. 爱情的苦
KTV豪华包间。
光怪陆离的镭射灯在青年脸上流转,每个角度都不见明显的棱角,温软而漂亮。哪怕垂头丧气躲在角落里默不作声,所有人的注意力仍集中在他身上。
“怎么一直不唱歌?”一个抹了发蜡的背头男人坐到他身边,直白的目光在他脸上直转圈,语气轻佻地问,“谁惹我们嘉言不高兴了?”
洛嘉言的清静被打扰,斜眼睨向来人,是他家公司合作伙伴,韩氏的小少爷韩由。
论起生意上的事,韩家比他家略高一筹,韩由对他的态度却堪称殷勤讨好。
两人算是朋友,不到推心置腹的关系,洛嘉言面上随和,实则心里有柄明白的秤,便只敷衍了句:“没什么。”
“对了,嘉言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该不会又去找那谁了吧?”
“反正他来了也不唱歌,找他干嘛啊?”
洛嘉言不是敏感的人,平时这些闲言碎语听过就过了,可这时,他想到席冷那句:反正我去了也是扫兴。
冷冷淡淡的语气,却把他五脏六腑撞得七零八落,全都不是滋味。
他霍然起身,然而议论声仍未休止。
大家推杯换盏,以韩由为首,轻蔑地笑着说:“不就是个舔狗?”
洛嘉言愣了愣,不敢置信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形容词。忽然,大步走到韩由面前,沉着脸叫出他的大名:“……韩由。不准那样说阿昭。”
“怎么了?”韩由不以为意,傲慢地吊着眉,“舔狗就是舔狗,还不让人说了?”
洛嘉言心里一阵堵得慌,他再迟钝也清楚“舔狗”是称呼卑微追求者的贬义词,想明白这茬,他板起脸,义正辞严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们不准再乱说了,骂他就是骂我!”
“欸蒋哥你看——”
一道声音破开二人之间僵持的气氛。
韩由没好气瞥眼过去,对方递了个手机过来,又招呼洛嘉言一起看。
“嘉言,你看这张照片,是不是挺像那舔……那谁的?”
洛嘉言今天才知道这群朋友对席冷有怎样的误解,皱起眉正要再多解释几句,送出去的目光霎时被手机里的照片攫住,他愣了愣,一把夺过手机。
今天上午,阔别半年之久,闵致结束海外的拍摄回国,粉丝们翘首以盼,接机现场盛况空前。
然而,闵致竟然玩了一手金蝉脱壳,粉丝们挤挤挨挨跟着保镖们穿过机场,步履维艰,半天才发现保安保护的鸭舌帽青年只是闵致的替身,本尊早不知道去了哪儿。
七年前,18岁的闵致作为唱作歌手横空出道,一时风光无亮,毋庸置疑的歌坛紫薇星,那张脸更是公认的流量代名词。
可是三年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放弃音乐转战影视圈,非科班出身粉丝倒也异常买账,拍一部剧爆一部,不知道动了多少人的蛋糕。
他遭人眼红记恨,偏偏他的性情又毫不遮掩,浑身是刺儿,被笑称为内娱行走的“炸药桶”。今天又玩了这么一出,对家趁机搬弄是非,加上他自带的惊人流量,回个国也能高挂热搜榜首,力压各种出轨八卦恋情瓜。
洛嘉言却没工夫去关心偶像的新黑料,注意力全被热搜广场里一条粉丝微博吸引,一张含糊不清的远景照片,也有好几千个赞。
【这个帅哥是谁啊有人知道吗??好高好帅斯哈斯哈,是素人还是明星啊?】
配图里,一片虚化的黑色人影之后,青年白衣黑裤,支身立在窗边。仿佛无边汪洋中孤立的岛屿。正是席冷。
照片的拍摄构图也带一种清冷疏离的气场,他安安静静,微低着头,卷曲的黑发半遮着脸,与周围追星的热闹格格不入。
评论区里大家各显神通。
【帽子上的是闵神的应援灯牌,闵神有这么帅的男粉我竟然不知道??】
【@X.L. 我家太太终于被发现了,没想到XL老师居然是闵神的粉丝!这什么梦幻联动啊!!】
【@X.L. 神仙宝藏太太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来给我看啊啊啊啊,画风超带感![打call][打call]】
【XL老师上次参加书店活动也是这套衣服,但是戴了口罩看不清脸[图片]】
【光是身材气质已经把我帅死了,浅爬一下】
【鼻梁好高……绝了】
当然也不乏扫兴的声音。
【氛围感帅哥不都是口罩帽子不离手,网上一抓一大把笑死】
【高清照片只会让幻想破灭,不如多看看我们全方位无死角闵致大帅哥[图片][图片]】
闵致隔三岔五上热搜,一半是粉丝路人吹爆颜值,一半是对家浑水摸鱼暗中操作。
一次小小的接机事件,居然被放大上升到闵致辜负粉丝期待,故意遛粉丝折腾人。
经纪人朱明朗见怪不怪,从着急上火逐渐进化到心如止水。
他甚至饶有兴致吃起了别人的瓜,问闵致道:“欸,这男粉你看到本人了吗?是不是真挺帅的?”
“什么?”
闵致皱了下眉,满是被打扰的不快。然而“男粉”二字,勾出一段清晰难忘的记忆,手里的诗集半天忘了翻。
半晌,闵致毫无征兆“嗯”了声,对着满脸疑问的朱明朗,只道:“我还给他签了名。”
“真的??”朱明朗小眼睛骤然放大三倍,不敢相信又倍感欣慰,片刻后展颜一笑,“不错啊哈哈,以后就像这样多多宠粉呗,笑一笑签个名,又不会让你少块肉。”
闵致用沉默表示反对,不接腔纯属这是他们之间老生常谈的问题,他不愿意再为这件事浪费口水。
“你说你啊……”朱明朗叹口气,对着老板油盐不进的样子颇觉无奈,“粉丝高兴你不高兴,粉丝不高兴,你还是不高兴。你这脾气不改改,粉丝早晚被别人抢走了。”
“我怎么了?”闵致把书一撂,腾地站起,居高临下双手抄兜,机关枪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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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蹦出一大段话,“我一没乱纪二没犯法。正常人谁还没点脾气了?再怎么,我也没孟淮之在演唱会上告白男人牛逼。”
朱明朗被怼得哑口无言,气势全靠体型强撑:“你、你要当演员,就得注意对外的形象,你在戏里演个翩翩公子,在戏外打记者,你知道这多幻灭吗??人家剧方倒不敢找你麻烦,只会找我的麻烦……”
在闵致森寒幽冷的眼神压迫下,他步步后退,边吞咽唾沫边咕哝:“你要想真性情做自己,就回去玩摇滚呗!粉丝巴不得你越个性越好,越任性脾气大他们越买账。”
然而这番话闵致并不买账,倒也没开口骂娘,轻抿着薄唇转过了身,不想就这件事再多聊。
“你是没孟淮之在演唱会上告白男人牛逼。”朱明朗又往火上添把柴,“哦对了,你也没喜欢的人需要当众表白。”
闵致不吃激将,压根不搭理。
朱明朗幽幽叹口气,话锋一转:“嗐,我看啊,你就该去吃点苦。”
话题偏离音乐,闵致终于有了点反应,锋锐的眼尾一压:“我还不苦?天天挨傻叉训话。”
朱明朗才不对号入座傻叉身份,嘻嘻一笑:“爱情的苦,没吃过吧?”
这还没完,边跑边继续:“就算想吃也没地儿吃去,哈哈哈哈哈——”
仿佛早预料到了闵致的反应,他跑到门口顺便带上门,最后一个“哈”字的尾音在门上盘旋了两圈才散。
转眼不见了欠揍胖子的踪影,闵致只得虚踢空气一脚,沉着脸骂:“滚你丫的。”
*
这一天过得格外漫长,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再加上机场和后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回到独居的公寓,闵致仍没什么倦意,拿了烟和打火机去没封窗的阳台。
夏天光临京城的脚步很迟缓,六月份的空气清冽凉爽,春夜般,花香淡淡。单穿一件长袖衫站在夜空下,微觉湿冷。
静谧夜色里,手机散发出扎眼的蓝光,闵致单手握着随意浏览了会儿,又看到安利宝藏太太的那条,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点下绿色的“@X.L.”,进入对方微博主页。
没想到,他真和那股气质给人的感觉一样,是个艺术家。或者说只能称得上是小画手,直到现在才六千个粉丝,其中僵尸粉不知几许。
就这也能被他神通广大的粉丝扒出来,闵致想,这真是一个相当肤浅的世界。
何况那些小粉丝,扒来扒去也不知道“神仙太太”到底长什么样,光靠脑补,都能激动成那样。
没准,真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好看不少呢?人类的想象力真贫乏。
机场那惊为天人的一瞥,连在娱乐圈见识过无数俊男美女的闵致,在今天之前也想象不出来。
太过精美的东西总会勾出人阴暗的破坏欲,闵致忆起朱明朗的胡话,什么爱情的苦。
不知道那张亲眼见到偶像仍冷淡平静的脸,是否也有过因爱情而黯然神伤,沉沦于情欲的模样。
5. 倒卖签名
朱明朗今年三十有五,顶着圆溜溜啤酒肚,是被工作磨平了棱角的社畜,然而在严肃的职场人外表之下,他其实有颗深藏不露逗哏的心。
他和高冷的闵老板关系破冰,是在一次庆功宴后。
醉醺醺的朱明朗满脸酡红,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
接手闵致的这两年,闵致的事业一路扶摇直上,红红火火,带着他一起沾光,提前还完房贷,跟媳妇也不吵架了!
朱明朗抱住摇钱树的裤腿,抬起水汪汪的小眼睛瞅他,酒意上头,只觉那张凶神恶煞的俊脸怎么看怎么可爱,完全忘了两人公事公办的上下级关系:“老大,可不可以跟我说说,你从一堆经纪人中选中我的故事?”
闵致醉意不显,脸还是白的,口齿也很清晰:“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朱明朗嘴巴差点咧到耳根,迫不及待道:“真话真话。”
闵致面无表情又抿了口酒,喉结微滚,酝酿半天才开口:“真话是,你块头最大,最显眼。”
朱明朗一噎:“……假话呢?”
“假话是——你丫长得最不欠骂,起开!”
后来他俩的相处模式一直持续至今。
闵致洗完澡在床上躺下,查看来自朱明朗的未读信息。
老朱:【老大,你看这个,像不像你那男粉的衣服?[图片]】
老朱:【如果某天我失业了去倒卖你的签名应该也挺赚钱的[/呲牙]】
闵致当然不想理他,可目光无意从那张图片上掠过,牵着他的手指留下来,鬼使神差地点开。
然后是,漫长的沉默。
临时从商店里下载二手交易软件绿鱼app,注册登录,按照朱明朗发的截图,找到卖签名冲锋衣的人。
闵致干脆利落,发去私聊信息:【面交,OK?】
过了会儿,对面回复了两条,同样干脆爽快。
【可以】
【但我的路费你出】
闵致沉默片刻,千言万语只汇成另一个“OK”。
*
席冷通过搜索了解市价,闵致的亲笔签名售价少说三百往上。
闵致人气高签名值钱,但是,更受欢迎的签名还得是他的照片、CD之类更有纪念价值的物品。这衣服上的签名难以鉴定真假,又叠加了衣服本身的价格,一刀不砍,没想到只挂到凌晨,就迎来一位爽利的买家。
唯一麻烦的是对方要求面交,恐怕是为了验货,也愿意承担席冷的路费,席冷当然没意见。
买家定下见面的车库刚好在射箭馆附近,工作结束后,席冷步行过去赴约。
地下车库里安静无声,放眼望去全是令人咋舌的豪车。席冷与那些移动的黄金保持距离,找了个与身价相当的水泥梁柱,悠闲地靠着等。
他掂着装衣服的纸袋,正琢磨着是不是卖便宜了,只见不远处远光灯闪了两下,他抬手遮了遮眼,一辆低调的黑色SUV正倒车入库,从花白朦胧的视野里,渐渐浮现出一道颀长的人影。
席冷先看清他的左耳,金属链条摇晃的冷光。
懒洋洋的脊背慢慢放直,在席冷惊诧交织的目光里,不远处的男人眼神锁定他,不偏不倚,大步而来。
“……?”
闵致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漫不经心地端详片刻:“真是你。”
席冷快速收拾好诧异,恰到好处愣了愣,惊讶渐渐转变为惊喜,茶褐色的眼睛微亮,仿佛有流动的粼粼波光。
“……闵神?”
直到第二面,闵致才从这位粉丝身上觉出了点淡淡的喜悦。
唇角好心情地勾了勾,闵致问:“衣服带来了?”
倒卖签名被正主抓包,这是席冷做梦也想不到的状况,但他的情绪波动向来很淡,不知道如何是好,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带了。”他送出手里的纸袋。
闵致却没接,只说:“我的亲签比你以为的更值钱,而且我从不会在粉丝自己的衣服上签名。这份签名独一无二。”
闵致的坏脾气,饶是假粉席冷也一清二楚,他微微垂下眼帘,自觉噤声。
半晌,闵致忽然问:“你叫什么?”
席冷的边界感无处不在,自我介绍也留有余地:“我姓席。”
闵致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多问,倾身过去,从席冷手中纸袋里拿出那件白色冲锋衣,单手摘开笔帽,在签名上补了个抬头:To xi。
席冷微悬着心观察他的表情,幸而他接下来说的是:“怎么付款?”
席冷放下心来,公事公办:“扫码吧,现在走平台要收手续费。”
蚊子再小也是肉,两辈子的他缺钱得紧。
“……”
席冷亮出自己的微信收款码,双手捧着,眼帘低垂极礼貌的模样:“您扫。”
喉咙像被塞进一团棉花,哽住闵致想说的话,他抿了下唇,拿出手机,一言不发地扫了。
席冷的手机提示三千元的进账,是他定价的足足六倍。
他微微一愣,面前脸色阴沉的男人已经先开了口,口气不容置喙:“给你的签名你就收着。”
为了扫码两人距离很近,他说这话的时候唇瓣一开一合,有几个瞬间,席冷好像看见了那枚舌钉,浑圆的银色珠子,泛着亮闪闪的水光。
席冷臂弯受力,低头,发现送出去的衣服又回到了怀里。
男人沉默的背影渐行渐远,深深被三千元的粉丝福利打动的假粉席冷,摩挲着变成To签的衣服渐渐回神,倏然福至心灵,手举到唇边高声道:“谢谢闵神!我一定会好好收藏的!”
……真拿这孤僻木讷的小粉丝没办法。
闵致轻轻哼出口气。
*
朱明朗再一次被闵致的烂脾气搞得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祖宗也不给他好过,开车不知道去了哪儿,关键是,祖宗爷不知怎么想的在路边开窗透气,好巧不巧,让广场上跳舞的网红直播团队逮了个正着。
那网红是百万粉丝量的平台头号主播,也是闵致出了名的粉头。但网红到底和明星有壁,或者说是和闵致这等顶流有壁,少说八百米厚。发现路边的闵致,那小网红自然是喜出望外,带着一大群人,乌拉拉就围了上去。
为了蹭这从天而降的热度,小网红可谓是不择手段。闵致刚把烟掐了准备脱身,就见车头堵来俩打光一摄像,小网红举着直播手机直往他车窗里挤,让他走走不了,关窗关不了。
小网红慷慨激昂地表白,闵致始终不予理会,然而光是一张线条流畅精致的侧脸,也让直播间观众尖叫连连,礼物狂砸,在线人数翻涨数倍。
“闵神,我是你的粉丝,我从你出道开始就喜欢你了,直播间的粉丝都知道,你能不能和他们打个招呼呀?”
女人的甜言软语几乎贴在耳畔,呛鼻的浓香随着她低落的前襟钻入车内,然而闵致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可实在走不了,僵持半天,不得不正眼转过去。
小网红欣喜若狂,当即又是一通甜言蜜语的表白。
闵致轻撩眼皮,他的双眼皮不明显,抬眼时才会显出一道窄而深的褶,瞳孔黑不透光,天生的厌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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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帅也是真帅。
小网红满心期待,就见闵致当着她的面,甚至是当着直播间几十万观众,慢动作般,缓缓挑起一根修长手指。
左手中指。
然后是毫不留情的——
“滚。”
紧接着嘀嘀嘀连续好几声喇叭,透着车主强烈的不耐烦。
拦在车头的三人迎上他冷厉的目光,并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踩下油门,只得屁滚尿流地滚去一边,就在这刻,闵致的车轰然发动,卷着劲风绝尘而去。
这“直播事故”当晚就上了热搜。
小网红趁着热度,再发了篇小作文哭诉,什么多年粉丝真心惨遭践踏云云。
“天天蹭我热度,我没跟她计较,她反而倒打一耙?”
闵致斜着眼,黑漆漆的眸子不悦地睖着朱明朗。
“有几家营销号也冒出来蹭热度,还有故意引导舆论的,肯定就收了钱,”朱明朗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你看,你以前甩脸色这些黑料又被搬出来了,还有人给你总结了个偶像失职一百宗罪……”
闵致冷声打断:“我又不是偶像。”
“行,你不是。”朱明朗说,“但是老大,你可长了张偶像脸啊,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熨帖,闵致的气稍稍松了些。
朱明朗趁热打铁:“老大你看,正好有个综艺本子找咱。《无限密室》,推理解密类,据说挺烧脑的,刚好适合你的智商。”
见闵致并不排斥,朱明朗再接再厉:“总共五位嘉宾,有艺人有素人,我和那边商量了下,咱们能带个素人过去。我是这样盘算的,找个你的粉丝,你正好在节目里带带他,遇到难题帮他想想法子,不但你自己出风头,粉丝高兴,宠粉人设也立住了。”
闵致懒洋洋交叠着两条长腿,两根手指抵着太阳穴,另一只手在纸上写写画画。
朱明朗凑过去一瞥,发现这位主儿已经无聊到开始玩质因数分解,既然如此,那解密综艺可不是正好投其所好了?于是他欣慰道:“但我怕素人闹出幺蛾子,准备从圈里找个新人。我挑了几个,你看看照片和资料。”
朱明朗把三份带照片的个人简历摊开摆到桌上,逐一介绍:“女生太容易传绯闻,我先排除了。这三个男生都是你粉丝。特别是星越传媒新签约的这个小艺人,洛嘉言。这孩子从高中就是你粉丝了,出道之后也没换微博,坦坦荡荡干干净净。长得好,没黑料,性格也不错。”
朱明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而桌对面的,带有一圈纹身的手托着下颌,眼睑倦懒地半垂,指尖有一搭没一搭轻敲颧骨。
朱明朗一张浑圆的脸霎时皱成苦瓜:“你看看呢?总不能都不行吧?你再仔细看看洛嘉言……”
“这你都不满意那放眼整个圈子就没有更合适的了,总不能真找个纯素人粉丝吧?再说,素人颜值能高到哪儿去?”
“哎?”注意到闵致的表情变化,朱明朗小眼睛一亮,“难道真有合适的素人?”
闵致这才察觉到无意识搅动的舌头,坚硬的舌钉反复刮过口腔,腮帮时不时鼓起来一小块,明显在想事儿。
高颜值的素人粉丝,甚至是颜值高过艺人的素人粉丝。朱明朗只觉不可能,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张清冷的面孔。
“欸对了。”朱明朗令忽而一拍大腿,“上次去接机的你那男粉,你觉得本人怎么样?还记得吗?”
“话都让你说完了。”闵致抬起头来,竟露出堪称和蔼的笑容,“看你挺懂我的,那你就自己去办吧。”
朱明朗:“……?”
6. 狼尾酷哥
席冷得在射箭馆从早干到晚,没空去玩手机。
加上上辈子,他的微博账号都有三年多没登录过了,并不清楚自己引起了怎样的关注,那自称闵致经纪人的私信,他更是完全没打开过。
朱明朗一个人干着急,对他的评价逐渐从“反诈意识太强”转变成“相当高冷”,再到,“世外高人”。
简直是和老大一起参加综艺的完美人选!
实际上,席冷与高尚出尘之类的词儿相去甚远,他只是在为了世俗的基本温饱而努力奋斗。
到周末他更忙。
这晚,射箭馆接待了一群醉醺醺的白领,四个大男人结伴同行。
席冷刚忙完自己的事,经过隔壁玻璃窗外,就见同事正在挨训。
中年男人油光满面,肥肉横飞,嘴里骂骂咧咧的无非是“你们这弓铁定有问题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拉不开/射不准”之类,对自己的身体素质全无自知之明。
几个男人拉帮结派,酒后妄为。年轻的女教练没经历过这种仗势,脸上的笑比哭更苦。
席冷在玻璃门外多停了会儿,又见到令人作呕的一幕。
女教练让一名顾客站到身后,把手放到自己的肩臂上:“对,感受我的肌肉发力……”
可这男人明显另有企图,变着法子揩油,社交礼仪学到了狗肚子里。
席冷闲来没事,推门而入。
几双眼睛被动静吸引,转过来瞥了眼,随后齐齐愣住,目不转睛盯住大门那边款步而来的男人。
宽松的黑色半袖,阔腿白色长裤,袖口因为过长而挽起两圈,露出大半截白皙有力的手臂,修长脖颈上一条蓝白配色的丝巾,松散地绑着。
他的脸上还戴了副透明护目镜,更衬得脸部线条流畅利落。即便手臂肌肉线条清晰可见,骨相也立体转折分明,但配上那颀长高挑的身材、冷白如玉的肌肤,看在几个满肚肥肠的男人眼里,便只有三个字——
小白脸。
强烈的危机感和敌意顿时从心底窜起,尤其是在女教练表情大变,从为难萎靡转变成发自内心的喜悦之后。
一人毫不给面子,当着新来的助教把手里的反曲弓一扔,贬斥道:“你们店收费那么高,用的这什么破弓,压根儿射不准。”
席冷从人群中穿过去,从墙上取了一把机械复合弓,像个尽职尽责的教练般,温和地提供指导:“那换这把试试。”
席冷目视前方,拉弓,不急不缓地介绍:“这是机械复合弓。”
视线汇聚到他身上,他后脑勺上还有个百分百“小白脸”标志的小辫,中长发凌乱不羁,像是天生的自然卷。
几个爷们儿被他扫了兴,见他冷傲自负的模样,又多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兴致勃勃等着他出洋相。
然而他身姿沉稳,不动如山,只松开几根修长漂亮的手指,机械复合弓上的长箭应声而出,正中十米开外的靶心。
而刚刚射出完美一箭的人,仍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平缓地说明:“这弓的精度只受瞄准的影响。”
之前揩油的肥胖男人最兴奋,迫不及待想要一展雄风:“什么意思?瞄准了就能射中?”
“对。”席冷左手抬起弓,右手虚勾着支箭,对着他慢悠悠道,“所以,如果我爆了你的头,那肯定是我故意的。”
男人顿时脸色煞白。
席冷慢条斯理睥睨着他,半晌,只把手里的弓往前一递:“给。”
男人反而大惊小怪,差点被那重量带着跪下去,提前给对方拜年。
席冷面不改色,转而对女教练道:“唐哥找你,这边我来负责就行。”
有上辈子的经验在,应付这几个门外汉绰绰有余,不管这几人是否醉翁之意不在酒,席冷负责不误。
于是风水轮流转,叫苦不迭的人陡然转换成几位客人。自己买的私教金课,哭着也得上完。
席冷专注教学,忽听有人在那嚷嚷:“你谁啊?这场子我们包了。”
来人并未穿着员工制服或是佩戴护具,半醉的男人们攒了一肚子火气,一股脑全撒到那送上门的倒霉鬼身上。
而这倒霉鬼,好巧不巧的,是和这态度恶劣的助教一般的小白脸,比冷冰冰的席冷更加阴柔,头发细软,像极了现在的小姑娘最爱的那种奶油小生。
席冷手里还拿着弓箭,茶褐色的眸子一偏,顿时愣住,飞出去的箭矢意外脱靶,好在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误。
所有人的目光,汇集于门口的洛嘉言。
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主角受,当然生了副绝佳的好皮囊。
身为主角受,他也尤其容易被无脑炮灰反派盯上,被卷进各种乱七八糟的剧情里,遇到阻碍破除阻碍,最终推进他和主角攻的感情线。
有个敏锐的问了句:“这谁啊?明星吗?”
洛嘉言心心念念过来找席冷,他才签约娱乐公司不久,没有什么作品,完全没料到有可能被路人认出来。
他后知后觉从口袋里拿出口罩,亡羊补牢地戴上。
“我早听说这家射箭馆经常有明星光顾,没想到今儿就遇上了。欸大明星,你叫什么啊,给我们签个名呗?”
话虽这么说,但说话的人毫无追星的崇拜仰慕,言行举止里全是轻蔑与调侃。
洛嘉言不知所措,只得低下头,后退半步。
可他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找到席冷,实在不想就此放弃。他仰起头,明亮晶莹的眸子,直直望向席冷。
向席冷求助倾诉,几乎是他遇到困扰的条件反应。
席冷护目镜后的眼帘微垂,镜片遮去他本就浅淡的情绪,他没看洛嘉言,只上前一步,拿弓拍拍领头胖子的肩。
“时间到了,想继续的话就去前台续费。”
他说这话的神态语气,和之前说要爆他们的头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
几人面面相觑几秒,心照不宣达成一致。
不跟这助教玩了,拜拜了您嘞。:)
偌大的训练室变得安静而空旷,洛嘉言松口气,摘下口罩,快步走向席冷。
席冷帮他解决过太多的麻烦,多年下来他早习以为常。直到前段时间席冷对他态度有所转变,他才恍然惊觉,以前的席冷有多么照顾他,默默为他付出了多少。
刚才的席冷又帮他解了围,甚至是在明显心情不快的情况下。
洛嘉言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张开嘴,又闭上。
“你现在是艺人。”席冷冷不丁开口,同时张弓,搭上一支没射完的箭,“被认出来会很麻烦,早点回去吧。”
“我……”洛嘉言张了张嘴,又卡住。
席冷动作不停,转瞬搭上第三支箭,额角因为高强度的训练渗出细汗,顺着额角蜿蜒而下。
洛嘉言垂着眼,去看他脖颈上的丝巾,喃喃自语般地说:“我感觉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再是你的舔狗了吗?
席冷在心底自嘲一笑,唇角也挑起点凉薄的弧度。
洛嘉言却误以为他是心情转霁,喜出望外上前一步。
席冷想要闪躲,折到身后拿箭的手一晃,不慎被锋锐的箭羽擦过掌心。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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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嘉言脚步停住,担忧地问:“怎么了?”
席冷右手握成拳,收进口袋里,显然不愿多说的模样:“没什么。”
自顾自拆了身上的护具,只留了自备的护目镜在脸上,聊胜于无挡一挡洛嘉言炽烈的目光。
见席冷作势要走,洛嘉言又急了:“阿昭,你去哪啊?”
“下班。”席冷言简意赅,到底还是回头叮嘱了他一句,“你也早点回去。”
*
此时,另一间包场的练习室却异常安静,不见作陪的教练。
“欸,闵致,你也来射两箭呗。”
说话的男人高挺鼻梁上一副金丝眼镜,一条金色细链垂在脸侧,摇晃间碎光闪闪。
镜片之后,细长的狐狸眼宛如两弯新月,看人时总是似笑非笑,十足的斯文败类模样。
而发小闵致最清楚不过,这人就是个十成十的斯文败类,感情生活浪荡得他不敢恭维。
闵致懒洋洋倚着桌,没骨头似的,对射箭活动完全提不起兴致来。
“Jackson.”闵致忽而掀眸,带着圈刺青的手冲他挥了挥,“我出去抽一根,你自己玩儿吧。”
“欸,别介啊。”乔屿森忙放下弓箭,急慌慌过来劝阻,“我一个人多无聊,那你不玩儿,就陪我聊会儿呗。”
闵致叼了根烟在嘴里,乌黑冷淡的眸子仿佛在说,请开始你的表演,要是还那么无聊老子就不奉陪了。
“我最近认识了个贼漂亮的新人。”乔屿森挤眉弄眼,故作神秘,“还是你的粉丝噢。”
闵致嫌恶地皱了皱眉,迈出去半步:“没兴趣。”
是时,外边楼道间传来闹哄哄的响动,闵致步伐暂停,依稀辨认出是几个男人,骂骂咧咧出口成脏,说的什么助教、小白脸、真他爹的嚣张,一看就是傍富婆的货色。
这墙角,倒是比满脑子风花雪月的乔屿森有意思多了,只可惜那些人走得太快,逃荒似的,转瞬没了踪影。
乔屿森也听到了那些闲言碎语,狐狸眼里划过一丝玩味:“嘿,我知道他们说的是谁。”
闵致挑了挑眉,没接话。
乔屿森自顾自道:“我跟你说,这射箭馆有个助教,长得贼拉带劲儿,要不是你在不方便,我就点他来了。”
这语气,还有几分遗憾似的。
乔屿森天生弯,喜欢男人,他这些花里胡哨的形容词只可能是用来形容男的,“漂亮”这种话也就够了,没想到还有更离奇的在等着。
漂亮就漂亮帅就帅,带劲算什么玩意儿?
闵致蹙了下眉,可惜那好奇一闪而逝。
“jackson.”闵致偏头,略显不悦道,“你对我的性取向到底有什么误解?”
而乔屿森身后的玻璃窗外,一道高瘦的人影身姿挺拔,黑衣白裤,狼尾束成小辫。
不正是他那失联的小画家男粉吗?
闵致嚼了下烟嘴。
不多时,又从后方追来一个白T牛仔裤的男生,像他的目光一样追着前方的狼尾青年。
从身边传来乔屿森不以为然的声音:“难道你终于有看上的姑娘了?”
两人你追我赶走得很快,席冷最后一根头发丝也消失在视野里,闵致收回眼,突然扔了烟,提起一直不感兴趣的弓箭。
半天才应声:“没。”
“呦,是吗。”见闵致态度冷淡,乔屿森反而笑得意味深长,活像只招摇的让人恨不得给他薅秃的花孔雀,“那你刚才想什么呢?”
闵致侧目,冷冷勾起半边唇角。
“在想怎么骂你。”
7. 穷困潦倒
席冷再三向洛嘉言保证,自己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工作累了想一个人静静。
他也的确很累了。
洛嘉言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了却了最大的一桩事儿,那箭羽的插曲也就随之消散了。
席冷的右手始终插在裤口袋里,看着也是没事人的样子,把洛嘉言送上车,还挥了挥左手告别。
可一阵夜风拂过来,把装出来的云淡风轻吹去,席冷拿出右手看了看,眉梢一拧,忙寻去附近的便利商店。
席冷穿梭在货架间,目的明确,只拿了一盒创可贴和一瓶碘伏,零食饮料一眼未看。
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他立马去结账。
而冰柜那头的人怔愣数秒,见他转身一步步走开,度过一个差点被粉丝发现的危机。
真没想到,出了射箭馆到便利店买瓶水,他又能偶遇这位男粉。
闵致轻轻跟上去。
寡言的青年正在对营业员说话,闵致第一次见那张嘴一口气吐出那么多字,咬字倒是挺清晰的,声音也清冽好听。
他要了一盒黑冰双爆的万宝路。
也是他最常抽的烟,夏天炎热时最喜欢的口味。
闵致兴致盎然,随手拿起货架上的商品作为遮掩,继续捕获收银台那边的动静。
收银员热情地推销:“帅哥,薄荷糖要带一盒吗?闵致代言的,三种口味混合套装送小卡,附近几家门店都卖光了,只有我们家还有哦。”
薄荷和糖都是席冷喜欢的东西,便应道:“行。”
拿出手机准备付款,却听营业员报出了一个让他怀疑耳朵的数字。
席冷动作一顿,薄唇微抿:“……这糖要45?”
都能买两盒烟了。
收银员没听清,停下动作问他说了什么,席冷右手藏着伤口,只能用左手把还没结账的碘伏和创可贴拨开:“这俩不用了。”
左手不是他的惯用手,差点儿没拦下。
手心的伤口不严重,回家再处理就行。买一整瓶新的碘伏和一整盒创可贴,就用这一次,不划算。
他本就穷得叮当响,猝不及防被薄荷糖刺客袭击,只好再节俭一些。
付费的塑料袋也不要了,把薄荷糖刺客塞进口袋眼不见为净,然后心情复杂地推门出去。
去搭公交车要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到了晚上九点仍是车流如梭,繁忙不减。
还差两三步就能走上斑马线,可他许久纹丝不动,俨然与身旁的路灯融为一体。
上辈子的车祸仍历历在目,高速行驶的车辆带起劲风,从他身体里呼啸而过,耳朵里聒噪轰鸣,灯红酒绿的繁华马路仿佛在疯狂旋转,他难以集中注意力,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死过一次之后,他变得更贪恋活。浑浑噩噩的也好,穷困潦倒的也罢,他都不舍得放手。
于是他久久没能做出下一步动作,脚像被黏在了人行道,只不断地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抵御疯狂的闪回和幻听。
对了,薄荷糖套装里的小卡应该能转卖吧?不至于太亏。
席冷漫无目的地想着琐事,试图转移注意力,又拆开塑封抽出一支烟,在街边的夜风里点燃。
猩红的火光于他唇边明灭,更显得肌肤缺乏血色,他眯了眯眼,两指夹出烟管,吐出一口畅快的气。
颈上那条丝巾被风卷着,竖起一个柔软的蓝色边角。
五分钟后,他咬碎一嘴清凉的薄荷爆珠,神清气爽,却又得独自面对马路。
想着再拖拖,他掉头去找垃圾桶扔烟头,就见一辆低调的黑色豪车顺着他走过的路开过来,速度越来越慢,刚刚好到他身边刹车。
手在垃圾桶上按灭烟头,眼睛则不由自主落到那奇怪的车上。
漆黑车窗缓缓降下,他先看到黑灰色的牛仔袖管,精致的水洗做旧。接着,开车的人倾斜身体,露出一张俊朗立体的面孔,转到合适的方向,左耳上那银光闪闪的耳饰,幻觉般又出现了。
闵致薄唇轻启:“上车。”
席冷不易察觉地怔了怔,毫无准备,毫无预料。
……被偶像邀请上车同乘该是什么反应?
可惜,笃定这辈子不会再与闵致见上第三面的假粉席冷,大脑中并没有类似的知识储备。
哪怕能拿出手机现场搜索,恐怕也检索不到如此离奇的事件吧……
内娱行走的“炸药桶”凭空出现,邀请他上自己的车,总不能是缺了燃料正好看他顺眼。
闵致按了下喇叭。
席冷心领神会,又想起那三千块钱的意外之财——说起来,送信的两百跑腿费也托了闵致的福。
四舍五入,闵致就是他的财神爷。
席冷迅速换了副面孔,想到刚抽过烟,他捻起领口扇了两下,这才开门上车。
出乎意料的,车里萦绕着股淡淡的,焦油混合着柑橘和薄荷的清新甜香,很熟悉的烟草后调,却非源自他身上。
闵致那边的车窗半开着,油门踏下,夜风灌入,稀释了那本就不浓郁的烟味。
名为“X.L.”的微博,上次上线已经是俩月前的事儿了,不管朱明朗私信或评论,全部了无回音。
那微博上偶尔晒出的画作多为手绘油画,博主简直像个脱离时代的原始人,没有吸引粉丝互动的文案,没有网络梗也没有表情包,更没有接稿的联系方式。
从中觉出了些曲高和寡的意思,闵致便问身边的人:“你是画家?”
席冷轻轻摇头:“只是一个画画的,称不上家。”
酒香也怕巷子深,杰出的天才音乐家需要舞台才能大放异彩。这画画的人不办展不经营微博,在这个时代,想想也难以出头。
闵致顺嘴又多问了句:“你很缺钱,所以在射箭馆兼职?”
原来这人早在射箭馆就发现自己了。席冷了然,回:“嗯。”
简简单单一个“嗯。”
闵致差点被气笑,转念一想,要是这粉丝过分激动在自己车里尖叫自拍,那才令人头大。两相比较,冷淡少语也就可以接受了。
“小画家,看看你画画的手。”
既然他说不是画家,闵致就多加了个前缀。
席冷坐在右边的副驾,自然伸出左手。
“你是左撇子?”
一个谎话需要一百个谎话来圆。
席冷果断换成右手送过去。
闵致并不着急,等红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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罅隙才分过来眼,见那细腻的掌心里果然是扎眼的擦伤,大概来自弓箭的箭羽。他第一次光顾射箭馆,便已经发现了箭羽的锋锐。
“画画的手还不好好对待?”
席冷沉默着没接话,几次接触下来,闵致确认了他不善言辞的性格,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安静挺好。
这个红灯很漫长,足够闵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掷到副驾上。
席冷微愣。
袋子里正是他舍弃的碘伏和创可贴。
这下,他终于开了口,仍惜字如金:“谢谢。”
转念想到自己的粉丝人设,席冷偏过脸,郑重其事又说了声:“谢谢闵神。”
闵致的世界里不存在客套一说,没回他什么不客气。
余光却往右边拢了拢,见那疏冷的面孔沾染上仰慕的笑意,如同春风融雪,珍贵的暖光自层层叠叠的云层后迸绽。越看越觉得顺眼,唇角不住翘了翘。
席冷又翻出几分小粉丝的雀跃,挂到脸上,不乏期待地试探问:“闵神,你送我回家吗?”
不待闵致开口,席冷先报出了地址,又用“谢谢闵神”四个字作为结尾。
“……”
闵致难得会有这种哑口无言的时刻,揣着复杂的心情,默不作声继续开车。好不容易再次遇到小男粉,他还有些话需要交代。
上次在绿鱼上买签名走现金面交,闵致看不到卖家的姓名、电话和住址,总不能在绿鱼私聊人家,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参加综艺真人秀,因为你转卖签名引起了我的注意?
如果让朱明朗出马,就该知道倒卖签名的真特么是他这个画家男粉,就这,自己还打算邀请他参加节目?是不是被下降头了??跟朱明朗那个傻子解释,想想都麻烦。
想到这里,闵致忍不住皱了皱眉,烦躁得很,恰巧朱明朗的电话进来。手机正在播放导航,和经纪人的电话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他按下免提。
“老大!”朱明朗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荡开,清晰地钻入两个人的耳朵,“我就奇了怪了,我是被拉黑了还是怎么?你那男粉压根儿不回我消息,还是说,我就这么像骗子?”
席冷颦眉,不动声色留了个心。
“……哎,你能联系上他吗?”朱明朗自顾自瞎想胡猜,“你不是在机场见过他本人吗?你说你给了人家签名,应该只给了签名,没做别的什么吧?”
朱明朗对闵致口说无凭的宠粉行为备感怀疑,送上门的公费追星机会都不要,想来想去,只可能是他家老大把人吓跑了。
席冷越听越不对劲,见窗外已经换成他家附近的景色,手不由自主搭上门把,随时准备开门告辞。
闵致这回真被朱明朗的胡言乱语气笑了,旁若无人怼回去:“嗯,我见色起意,骚扰恐吓还跟踪,行了吧?”
席冷和电话里的人齐齐沉默。
闵致没好气挂了电话,力道大得像是泄愤,不久后汽车一个急转弯,甩出漂亮的摆尾,在老旧的小区大门口停下。
席冷轻轻掰动门扣,传来明显的阻力。
闵致松开方向盘,转过头来,唇瓣一开一合,舌头上起伏的金属钉尤其惹眼。
“哪栋,送你上楼。”
8. 签约综艺
90年代修建的老式居民楼只有六层高,不带电梯。
跺一脚,头顶昏黄的吊灯才颤巍巍亮起来,楼梯上到一半,楼下的灯便黑了,灰尘扑扑的楼道陷入黑暗中。拐角的休息平台,全是居民堆积的杂物,台面上几盆无人照料的绿植,鬼影般高低错落。
外边的夏夜,香樟婆娑,月光稀薄。
这位男粉,大概是真穷,穷得远超过闵致想象。分明得天独厚,拥有那样清绝的气质外形,却穷得匪夷所思。
他像是由一个又一个谜团编造而成的。脆弱和危险的矛盾气质在他身上共存,隔在中间的,便是神秘。
闵致跟着那道绰约影子,一路上楼。
回到家中,席冷脖子上的丝巾仍缠在那里。
闵致想起每次见面,小男粉脖子上都有点东西,之前是立起的领子,这次是丝巾,总归要把喉结和下方的肌肤遮住。
席冷把家里的灯全部打开,亮度仍旧有限,他半张脸陷在阴影里,如此寒酸的住所暴露在偶像面前,却不见拘谨和困窘,有种破罐子破摔的随意。
“租的房,有点乱,你随便坐。”
闵致心想,好像也没地儿坐吧。
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客厅兼任席冷的工作室。
墙上张贴着各种凌乱随性的速写,布面油画没地方挂,就搁在沙发上,或者在桌上堆小山。地板、椅子、墙角,则散落堆积着各种废弃的习作。水桶、颜料、调色盘、色彩缤纷的围裙,最后填满狭小空间仅剩的缝隙。
空气里有股浓郁刺鼻的植物味道,来自大瓶的松节油。
闵致站在入口处,先看向沙发上那几幅色彩艳丽的油画,高纯度低明度的色彩搭配,极富视觉冲击力的撞色,抽象大胆的几何块面……让他联想到在国外博物馆看过的野兽派,但恰恰与野兽派的轻盈快乐相反,这些作品给人一种低沉压抑的感觉。哪怕是最鲜艳的红,色调也是暗的,鲜血一般。
绕过乱七八糟的杂物,闵致来到阳台上,停在画架未完成的作品前。
见状,时隔三年的记忆这时才找到席冷,他快步走过去。
画板上是一张铅笔草稿,笔触缭乱,仍能看出是半身人像,比例正常,规规矩矩,不比家中其他作品那么抽象。
席冷当然记得这幅画。
他不爱画人物肖像,哪怕是他曾经喜欢过的洛嘉言。可他拗不过洛嘉言的撒娇请求,终于决定画一幅肖像送给他,作为22岁的生日礼物。
这幅画会在一个月后的生日聚会送出去,被洛嘉言那群朋友泼酒损毁,这份礼物的穷酸,也将遭到洛嘉言一位富二代爱慕者的羞辱,他的右手,在混乱中被玻璃割断腱鞘,从此失去长久持笔的能力。
那之后他再不会动笔画画。
席冷过去挡了挡那幅草图,问闵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闵致收回眼,说起正题:“是这样,有个正在筹拍中的真人秀综艺,叫《无限密室》,嘉宾有艺人也有素人。你知道,我身上黑料很多,经纪人希望为我洗白。你是我的粉丝,我想带你一起参加这个节目,片酬绝对比你打工优渥,我也能立宠粉人设,我们互利共赢。”
席冷怔然。
他记得这个综艺,无论是在他的记忆还是在小说的大纲中,这个综艺算是主角攻受第一次正式见面。
具体的细节他不得而知,但他清楚地记得,上辈子闵致的宠粉人设是一点没立住的,因为嘉宾里还有个他的对家死对头,喜欢洛嘉言的反派,反复挑衅搞事。洛嘉言被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想要当和事佬,可惜有心而无力。
最后两人纷纷罢录,定好的十集节目被斩成六集。五位嘉宾的团队精神约等于无,最后呈现出来的综艺效果也不尽如人意。
无论如何,总归和另一个世界的穷苦男配毫无瓜葛。
出神间,又听闵致问:“你觉得怎么样?”
席冷模样出挑,只要愿意抛头露面,赚起钱来总是要容易一些。
上辈子的席冷怕被容海高纠缠,从没想过走这条路子。他赚得越多,贪心不足的容海高也会索要更多。而一旦他成了公众人物,就相当于送给容海高舆论的把柄,用来拿捏威胁自己。
然而他谨言慎行,步履维艰,最后也要落得横死街头的下场。
巨大的馅饼从天而降,席冷的反应却是,漫长的沉默。
闵致亲自递来的橄榄枝,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是他改变命运的最好机会。
但这一切必须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那就是假装闵致的粉丝。
睫毛轻轻颤了颤,他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是肯定的答案: “嗯,我会考虑的。”
他将边界感和分寸感保持得恰到好处,闵致不免再高看他一眼,虽说仍有种淡淡的不爽萦绕在心头,但带着这样的粉丝同上综艺,应该会很轻松。
“考虑好了随时联系我的经纪人,他在微博给你发了私信。或者你直接回电话,这是他的名片。”
*
《无限密室》的嘉宾名单还未完全确定,官宣也得到第一期拍摄结束之后。
如今的洛嘉言是圈内人,从朋友那里打听到拟邀嘉宾名单,不敢置信地确认再确认,席冷的名字依然在目。
这时,席冷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单独收拾一个展柜出来,专门收纳闵致的周边,防止偶像上门突击检查。
正收拾着,传来敲门声,找过来的人又是洛嘉言。
洛嘉言一改先前那委屈巴巴的姿态,双眼亮晶晶地问他道:“阿昭,你是不是要参加《无限密室》?”
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和闵致的羁绊也是命中注定,席冷并不意外他得知了这个消息,淡淡地“嗯”一声。
洛嘉言兴致高昂:“我跟你说,我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造型师,你知道吗?他竟然是闵神的发小!我拜托他帮帮忙,联系上《无限密室》的导演,争取到了一个名额!”
“到时候我们就能一起去拍摄了,密室解密欸,想想就很有意思。”
这话也不意外,闵致的发小乔屿森,他在小说大纲里有不轻的戏份,是有名有姓且高颜值的男角色里,为数不多没有为了主角受神魂颠倒的。闵致的真哥们儿,敬业的纯助攻。
席冷思绪飘远,又想到闵致的对家蒋颂南,这位呢则是霸道疯批反派攻,他也会参加《无限密室》。在小说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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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有他给主角受下药结果误打误撞便宜了主角攻的剧情。虽然是三年后的事,但完全可以防患于未然。
对着满脸单纯喜悦的洛嘉言,席冷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娱乐圈的水很深,你得注意点儿,小心招惹到不该惹的人。”
洛嘉言不以为意,笑眯眯道:“我又不是一个人去上综艺,怕什么?反正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谁知席冷的反应异常平静,仿佛没听到这番话似的。
洛嘉言扁扁嘴,被一股难言的低落席卷。他垂着头,在屋子里转了半圈,忽地注意到窗边的画架,忙回头问道:“对了,我给你当模特吧?我今天正好没事。”
“不用。”席冷说,“那是画毁的草稿,要扔的。”
“……哦,好吧。好可惜啊。”
“如果没别的事。”席冷温和地下逐客令,“你就先回去吧?我还得收拾。”
“……好吧。”
洛嘉言走的时候又是一步三回头,可这次还是没等到席冷的挽留。
席冷开了罐冰啤酒,坐到小马扎上,对着那幅阔别三年之久的草稿,沉思许久。
他不打算重蹈覆辙,这张草稿,他自然决定丢掉。
可几口酒液下肚,辛辣的感觉涌上喉口,把他的脑子冲刷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修长手指拿起画笔,因为久违的感觉而轻轻颤抖,丧失了稳定性,落到纸面上的线条也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在自己的本行上,他一路坎坷,频频遭受打击。
学画画很烧钱,又被视作有钱人专属的消遣,母亲在世的时候就不支持他,偷偷藏起他的画笔,退掉报好的美术班。容海高的态度则要激烈许多,直接撕毁他珍藏的作品,用暴力让他清醒。
等上初中认识了洛嘉言,后者的鼓励让他重拾梦想。可这个勉强拼凑回去的,伤痕累累的梦想,会在一个月后洛嘉言的生日聚会,再一次被摧毁。
然后,他再也不会拿起画笔,直到死去。
席冷仰头,突起的喉结快速滚动几下,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从喉管蔓延到肺腑,全是让人清醒的丝丝凉意。
再落下一笔,他渐渐找回失去的手感,一笔更比一笔肯定。
暮色渐浓,夕阳给白色的画纸蒙上一层金光,他转着铅笔收进掌心,拿了块白色的橡皮,在画像的耳朵上擦拭几下。
大功告成,他随手掷下画具,稍稍退远,眼睛里流淌着橙红温暖的夕阳,收入这幅作品的全貌。
男人的素描半身像大功告成,大体的姿势动态未作改变,五官也是和草图差不多的位置,完成后却显示出截然不同的气势。
简单的黑白两色,骨相的优越跃然纸上,眸色漆黑,如同神秘的漩涡攫着画外的人,人欣赏着画,又被他审视着。
最为标志性的,还得是左耳上几枚精致的耳饰,橡皮擦出金属的高光。
对着自己的作品,席冷沉默地端详许久,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定然是家里那堆周边把他洗脑了的缘故,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也没参考任何照片,画纸上的,竟是活灵活现的闵致。
9. 玩个游戏
洛嘉言22岁的生日聚会在一家俱乐部,一楼是咖啡厅,二楼是酒吧。三楼的包间充十万入会,如果偶尔来一次,属实不划算。
这次的生日聚会定在二楼的酒吧卡座。
席冷没有拒绝邀请,和上辈子一样去赴约。不同的是,生日礼物换成了另一幅油画,是他习作里为数不多阳光明亮的一幅,梵高《向日葵》的摹作。
上辈子他被那砸他画的富二代伤到右手,失去长久作画的能力,这件事也不会再次重演。
洛嘉言起身过来迎接他,笑盈盈接过他手里的礼物,迫不及待当场拆开,脸上的喜悦还在,却发出一声疑惑的:“欸?”
“我还以为你会给我画张肖像呢。”洛嘉言心中不免遗憾,脸上却带笑,杏眼清澈透亮地注视着他,“谢谢阿昭,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你的礼物我也很喜欢。”
席冷平静得几乎没有反应,洛嘉言压根不介意,比收到所有贵重的礼物更心花怒放。而卡座里的人见状,不由在心里替洛嘉言不平,眼神不爽地盯着来人。
洛嘉言看席冷总是独来独往,就想把他拉到自己的朋友圈子里来,大家一起玩儿,出发点很简单。
以前的他当然看不出来这些涌动的暗流,可今夕不同往日。
这些天以来,他朝思暮想,想席冷对他的态度怎么回到刚认识那会儿不冷不热的状态,他不知道自己哪儿做得不对,最后,想到这帮朋友身上。
上次,韩由骂席冷舔狗的事让他一直耿耿于怀,这时席冷来了,他忙对卡座里一行人使眼色,让他们收敛注意,尤其是领头的韩由。
韩由对他向来予取予求,答应得好好的,要亲自向席冷道歉。
现在的韩由却黑着一张脸,全然忽视了新到来的宾客,已然将那许诺抛到脑后。
在场有个女生,一头精心护理过的偏分大波浪,妆容精致漂亮,是第一次出现在洛嘉言聚会上的生面孔。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席冷,眼里满是惊艳:“哇哦,你就是嘉言的发小,席冷?”
洛嘉言心情顿时好转,热情介绍:“对,这是席冷,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不过我一般叫他阿昭。”
“……为什么叫阿昭?嘻嘻,这是我们的秘密,不告诉你们。”
洛嘉言对席冷的态度显然不一般,席冷来了后,他眼睛都里亮上几分。席冷那外形气质更是超凡脱俗,不怪韩由等人对他抱有如此强烈的敌意。
女生是个爽利的性格,在气氛焦灼的卡座里,她笑着调侃道:“我就奇怪了,你该不会都觉得他是gay吧?因为人家长得帅打扮得好看?不是我说,你们男的成天吐槽女生是塑料姐妹花,我看你们‘哥们儿’,小心思明明更多啊。”
几个男生的脸色霎时就不好看了,洛嘉言也是一愣。
他们骂席冷是洛嘉言的舔狗,自然是预设席冷喜欢男人。但倘如席冷是直男,那么一切闲言碎语,不过是无稽之谈、空穴来风。
这是好事,洛嘉言却抿抿唇,偏头看向身边沉默的青年,见他并未反驳,心脏不知道为何有几分酸胀。
“直男怎么了?”韩由不以为然,轻蔑地大笑,“只能说明我们嘉言魅力大,头号舔狗居然是个直的!哈哈哈——”
洛嘉言脸色骤变,霍然站起,厉声喝止道:“韩由!”
他第一次当众发这么大的火。
韩由不由舔了舔莫名干涩的嘴唇。
当事人席冷反倒面色平静,只眉稍几不可察皱了皱,韩由的声音口气,似乎与三年后在那通电话里的“头号舔狗”重合了。
上辈子,洛嘉言22岁的生日聚会并没如此剑拔弩张,大家为了寿星维持着表面的和谐,直到韩由醉酒砸毁席冷送的画,席冷为了挽救自己的作品被玻璃划伤,谎称没事独自离开……
“我是头号舔狗。”
此时此刻,席冷看向对面的人,在众人惊诧的眼神里,他仍是满脸的云淡风轻,忽而勾唇一笑。
“那,你是几号?”
韩由像傻了似的,嘴巴大张在那里,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刚要跳脚: “你……!”
席冷舒展着一双长腿,漫不经心、居高临下睨向他。
“我们玩个游戏吧。”
玩游戏?
呵呵。
韩由骤然放松下来,心说玩酒桌游戏他还能怕了这个孤僻没朋友的家伙?也笑了:“行啊,玩什么?”
“喝酒。”席冷去桌角一勾,冷白的手掌移开,再亮出一副扑克,“还有扑克。”
酒水、扑克和骰子,是酒桌上必备的东西。
席冷就地取材,全部正中韩由所好,酒吧这种地方无异于韩由的主场,他自信再高涨几分,傲慢道:“没问题,规则你定,我全都奉陪。”
“很简单,输了喝酒,直到有一方喝趴了就结束。或者实在喝不下,认输也行。”
慢条斯理的清冷声线,清晰地盘旋在卡座上方,逸散出去一缕,拦下两个男人匆匆的脚步。
“欸?那是……”
金色细链因为主人的好奇在空中晃荡来去,转了大半个圈,终于找到他的目标,哪怕是坐在人群当中,也相当醒目的高个男人,俏皮卷曲的狼尾,一张冷若霜雪的面庞。
乔屿森喃喃自语:“不是那小助教吗?”
正要扭头将闵致叫住,却见他已在自己身侧,目光锁定同一个方向:“……席冷?”
一个接一个的巧合,简直像是宿命的书写形式。
不过,如果席冷发现了旁观的二人,恐怕只会感叹这是主角攻受这两块磁极,命中注定的互相吸引。
他微低着头,对面的韩由则气势十足双手抱胸:“不就是拼酒量?呵,来吧。”
“一副牌56张,只有黑红两色,对吧。”席冷条理清晰地介绍,“规则很简单,我们各选一个三张牌的颜色序列,比如黑黑黑,红红黑,红黑红,都可以。”
“抽一张牌翻开,再抽一张牌翻开,按顺序摆在桌上,只要出现一方选择的序列,另一方就喝酒,同时把已经亮出来的牌全部舍弃。然后继续翻牌、摆牌……”
言罢抬起头,淡淡两个字,也像带着挑衅:“懂了?”
韩由无语地直笑,席冷反倒平静如常,先做出选择:“我选红黑黑。”
韩由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黑色是我的幸运色,那我直接黑黑黑。”
“由哥!”有人察觉到不对,急忙提醒,“三张牌连色的概率可小了,换个吧。”
席冷没兴趣占这个便宜,便附和:“公平起见,你最好也选两个颜色。两黑一红,黑黑红,怎么样?”
“随便。”
韩由满不在乎,拼酒量运气他都不在怕,席冷定的规则越多、越强调公平,输了之后只会越难看。
“那开始了。”
席冷洗牌,慢条斯理地抽牌、亮牌、摆牌。
围观的人也不闲着,给两人手边各满上一杯酒,抱着酒瓶随时准备续杯。
洛嘉言紧张不已,嘴里小声念叨:“阿昭是红黑黑,红黑黑……”
可惜,一连出现四张黑,紧跟着一张红,是黑黑红。
韩由噗嗤一笑,席冷默不作声五指收拢,扔了这五张牌,一口饮尽手边的酒。
20ml最小规格的酒杯,一杯接一杯洋酒喝下来,累积起来也是不小的数目。
洛嘉言悄悄要来一杯碎冰,想加到席冷的酒杯里降低度数,却横来一只骨骼分明的的手,无声而强势地遮住了杯口。
洛嘉言备受打击地把小冰杯抱在怀里,垂头丧气的样子,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席冷压根儿没看他,自是反应全无。
扑克洗了三轮,三轮里,韩由和席冷的战况分别是1:6、4:3、3:6。
席冷胜局更多,输家喝酒,韩由一共喝了15杯,席冷也喝了8杯。
三轮的局面统计下来,韩由琢磨了下,席冷的胜率竟然是他的两倍?可这明明是个赌运气的游戏,那说明,他的好运还在后头。
十几杯酒下肚,韩由从脸颊红到脖子根,免得席冷使诈,他抢过洗牌翻牌的工作,又来了两轮。
两轮的结果分别是4:4和1:7。
韩由输11局,席冷输5局。
韩由试图翻盘,反倒挣回11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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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的惩罚,他目瞪口呆,而对面的席冷不紧不慢,品尝自己的5小杯洋酒。
席冷再次双倍胜过了他。
韩由脸色大变,口齿含糊地念叨:“……怎么可能?”
刚才玩得一时上头没喝酒,攒下的惩罚已经快半斤了,狐朋狗友干脆直接连着瓶送上,不乏看热闹的戏谑:“来来来,由哥,干了!愿赌服输啊。”
席冷干脆利落喝掉最后一杯,懒得等他磨叽,起身便走。
“阿昭!”
洛嘉言立刻追上去。
卡座里的韩由拿着酒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脸色愈发难看。
*
“这怎么回事儿?”
乔屿森看热闹看得全神贯注,直到尘埃落定,这才不敢置信地问出声。
轰隆!
忽然一声惊雷在窗外炸响,乔屿森吓了一跳,金丝眼镜也往下滑了滑,却见身旁的闵致面色未变,微拧着眉,一副沉思的模样。
“这可不是运气游戏。”
半晌,闵致开了口。
夏季的暴雨来得突然,床外雨声淅淅沥沥,乔屿森看了眼玻璃窗上蜿蜒的水珠,折射出五彩缤纷霓虹灯的光芒,他饶有兴致挑起唇,追问道:“那是怎么,你倒是说说呗。”
“先激将,让那傻缺以为是拼酒量,再罩了个赌运气的幌子,那傻缺深信不疑,心理完全被席冷看透。”闵致顿了顿,“然后,席冷才把这个不公平的概率游戏搬了出来——”
闵致刻意重读了“概率”。
“你应该知道赌场的生意经吧?玩家自以为是拼运气,但庄家获胜的概率永远要略高一筹,长此以往,积攒起来就是一个巨额数字了。所以不要去赌运气,而要去当那个制定规则的人。”
“哎哎別扯远了啊,就说这扑克——”
闵致言归正传:“单独的黑或红肯定公平,胜率对半开,这种序列却很明显不公平。黑黑红和红黑黑,一个顺序之差,概率却差了一倍。简单来说,如果第一张是黑,两人都有机会获胜,因为可能出现黑红黑黑,席冷胜;也可能出现黑黑红,傻缺胜。但如果第一张是红,必须连续出现两张黑,傻缺才有获胜的机会,但红黑黑的序列一出来,席冷已经先胜了。”
“那傻缺输得不明不白,难受的还在后头呢。”
“你回去列个表,就能发现,席冷获胜的概率在70%以上。”
乔屿森听得张口结舌。
“射箭助教还会玩心理战和概率游戏呢?这小子该不会有什么副业吧?”
闵致想到席冷家中那些冲击力极强的画作,却没什么兴趣告诉乔屿森,只淡淡“嗯”一声。
“哈……”乔屿森摇摇头,无奈失笑,“还好我没兴趣上综艺。哎对了,你到时候去拍《无限密室》,可得记得提携一下你的小粉丝啊。”
“小粉丝”三个字,闵致产生第一反应自然是席冷,可听乔屿森的话,又不像那个意思。
闵致便问:“谁?”
“小嘉言,洛嘉言啊。”
又是这个名字。闵致皱了皱眉,又问:“对了,你今天约我来这儿,到底干嘛呢?”
“聚聚呗。”乔屿森行事随性,“顺便啊,给小嘉言送个生日礼物——哎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哪敢先斩后奏啊让你开粉丝见面会啊?我还怕你欺负他。我给他准备的礼物在这呢。”
乔屿森颠了颠手里的小盒子,却没能让闵致脸色好转。
两人准备重回三楼包间,恰巧在二楼拐角撞见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席冷,以及另一个眼熟的男生。
“小嘉言?”
乔屿森的称呼,把闵致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全部串联起来。
为了物色合适的粉丝同上综艺,朱明朗给他看过的简历,在射箭馆见过的追在席冷身后的人,刚才卡座里眼巴巴一直盯着席冷的人。
这就是洛嘉言,这是闵致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是,他和席冷是什么关系?
转念间,乔屿森已经迎上去了,热情洋溢地喊着“小嘉言”。
闵致不想在那不知底细的粉丝前露面,烦躁地“啧”一声,不情不愿地转身。
10. 他的音乐
有人来找洛嘉言,言语间颇为熟络。席冷无心去探究洛嘉言另一位新朋友的身份,自觉退避,重回二楼。
酒吧摇曳的灯光晦暗不清,年轻的男女们举着酒杯,摇头晃脑,肢体交缠,沉浸于迷幻的音乐与欢声笑语。
席冷如同一道不起眼的灰色影子,行走于其中。
晚上八点,圆形舞台亮起一圈灯光,酒吧的驻场歌手抱着电吉他走上去,拖拽的电线如同一根根导火索,点燃下方的团簇的人群。随着他的脚步,笑声、欢呼声、掌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席冷则倚着墙,是整个热闹世界的局外人。
驻唱歌手和大家打完招呼,调整好话筒的位置便开了嗓。
第一首曲子是缱绻温情的英语R&B,衬着微波般徐徐荡漾的暖黄灯光,歌手面目柔和,氛围暧昧而浪漫。
逃离那个家以后,席冷仍梦魇缠身,夜夜不得安眠。痛苦到了极点,他不得不去向心理医生求助,花了攒下来的好几千块钱。
他做了一份又一份心理测试,开了一堆又一堆药,可惜治标不治本。医生也建议他用艺术宣泄挤压的情绪,还可以听听舒缓的音乐,尤其是音乐,这有助于减轻他的耳鸣幻听症状。
可是,科学的音乐疗法在他这儿完全不起作用。
他憔悴的面孔遮在凌乱过长的黑发里,眼神空洞地凝视着地面上幻觉版的花纹图案,被一种难以描述的沉重情绪压在薄削的肩头。
他说:“越听那些音乐,我越觉得自己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结果,专业的医生也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叹气,加大药量,再叹气。
旋律曼妙的吉他弹唱终了,短暂的安静中,席冷从回忆中抽离,见前方又有人上台,模样像刚才在卡座里见过,洛嘉言的朋友之一。他低下头与驻唱歌手耳语,大概是在点歌。
两人商量完毕,接下来的伴奏一改刚才的舒缓轻扬,镭射灯被打开,蓝的、红的、紫的,梦幻的光影缭乱交错,营造出光怪陆离的幻觉感。
文静的驻唱歌手忽然一跃而起,在激昂的前奏里振臂高呼,调动观众的情绪,那欢呼声如浪潮般高涨,一浪高过一浪。这时,驻唱歌手弯下腰,晃动的身体打着节拍,手指灵活地扫动琴弦。
电吉他节奏感强烈,随着歌手的起伏跳跃,带出阵阵电流,从听着的耳膜钻入,顷刻间便传遍四肢百骸。
「恐惧无形,你给他命名」
第一句歌词强势地冲入音乐旋律。那一刹,席冷产生一种奇异的幻觉,音符似乎被撞碎、被拆分,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重新组合。
席冷怔了怔,宛如有一条带电的导线,酥酥麻麻地缠住他,把他的身体拉直,下颌微抬,认真地看向热烈演奏的人。
虽说艺术具有共通性,但专注于绘画世界的席冷,对音乐兴致缺缺,越听那些美妙的旋律、大情小爱,他越发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沉疴难愈,灵魂的缺失,感受到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当了闵致那么多年的假粉,他甚至,从未听过对方的音乐。
「世界是你的投影,万物皆你」
驻唱歌手沉醉地闭上眼,低声吟唱。
席冷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几步,试图从强烈的鼓点中辨认出清楚的歌词。
摇滚乐节奏感强烈,歌词也被拆分成短促的格式,停顿多,咬字重,有力而直白。
「迷茫、脆弱、痛苦,你这样书写生命」
「自缚手脚,自我囚禁」
「白昼将烬,烈焰焚心」
「黑夜无尽」
「罪恶、死寂、鲜血淋漓」
「你如此恐惧,如此恐惧」
「恐惧无形,你给他命名」
「世界是你的投影,万物皆你」
「漫漫长夜,你看清自己」
「你听到你,自己的声音」
「你癫狂、嘶鸣、哭泣」
「不用谁怜悯理喻」
观众的欢呼呐喊,好似全被一面无形的屏障阻拦在外,席冷位于被隔离出的真空地带,感觉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以及视线所及的舞台。他双眼发直,耳里反复回荡那音乐的旋律,直击灵魂的唱词。
“阿昭!还好你没走……”
席冷大梦初醒,看向小跑而来的洛嘉言。
“这什么歌?”
洛嘉言眼睛里洋溢着兴奋和崇拜:“这是闵神的歌啊,他自编自唱的代表作——《恐惧》!”
而后又扁扁嘴,对驻唱歌手的演绎不太满意:“我特喜欢这首,就是翻唱和原唱比差太远了。”
席冷仍在怔神。
偶像的音乐正激烈演奏着,洛嘉言却只期期艾艾盯着席冷,递给他一个纸碟:“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和他们待一块儿,所以我特意给你切了块蛋糕拿过来。”
席冷看向手里甜香的奶油蛋糕,双眼却并没有聚焦在上面,心思仍随着音乐游荡着,被高音抛起,又被低音震落。
“本来韩由他们答应我答应得好好的,说要给你道歉,我真没想到,他还是那样儿……”洛嘉言低着头嘟嘟囔囔,“对不起,对不起阿昭,你生我的气也好,骂我也好,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和他们来往了,好不好?”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近乎乞怜,可席冷没能听进去半个字,因为舞台上的歌手又换了另一首歌,不同旋律的摇滚,极为相似的风格。
以及同样直白大胆,恣意洒脱,无拘无束的歌词。
甚至,疯狂。
大片的落地窗外,又是轰隆雷响,银白的闪电如游龙飞速掠过。
“啊——韩由!你他妈疯了吧!!?”
骤然被闪电照亮的酒吧内,喧闹正从他们的卡座那边传来。
“对了!你送我的画。”洛嘉言有点担心,手里捏着乔屿森送的礼物还没来得及拆,只好先往口袋里一塞,又对席冷道,“阿昭,我过去看看,我怕他们弄坏你送我的画——你记得吃蛋糕啊!”
而乔屿森送完礼物仍不闲着,和闵致在三楼打了个转,放着花费大价钱的包间不顾,又下来了。
以前他怎么不知道闵致这么爱看热闹?
他倒也乐于奉陪,看得津津有味。
闵致眉宇不展,看了半天,交代乔屿森道:“那傻缺被惹毛了,不会轻易放席冷走,你待会儿去处理下。”
“我刚看到席冷了,他还没走呢。”乔屿森不紧不慢,“嗯?怎么开始唱你的歌了?”
闵致的脸色顿变,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歌声回荡在酒吧内的每一个角落。
伴着歌声,洛嘉言去而复返,就见韩由在那儿发酒疯,扫落桌上的酒瓶杯盏,弄得一地狼藉,围桌而坐的人一个个一蹦三尺高,尖叫斥骂,哪还有生日聚会的愉快。
韩由醉得脚步不稳,晃晃悠悠间,角落里席冷送的画撞入眼帘,他像是找到了目标,举起酒瓶就砸了过去!
周围的人四散而开,只有静止不动的画遭了殃。琥珀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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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液泼渐在透明薄膜上,滴滴水珠汇合成串,蜿蜒而下。
他痛快地发泄完,微微眯起醉眼,眉头却越皱越紧。明明被酒泼湿了,可那油画毫不受影响,酒液顺着塑料膜滑下去,薄膜下方的画作仍完整清晰,色彩艳丽不改。
韩由干脆上前,猛地把那幅画扫落在地,跟满地的玻璃渣和垃圾为伍,还犹嫌不够抬起脚,准备踩两踩。
洛嘉言及时赶到,挡到无辜的油画前,厉声喝止:“住手!韩由!你做什么?”
言罢立刻心疼地去捡席冷送他的画,玻璃碎片自他指尖擦过,带出一道殷红的痕迹。
细微的刺痛让他顿住,忽然忆起,上次在射箭馆席冷是不是也伤到了手?他明明察觉到了不对,却相信了席冷“没事”的说辞,没放在心上,不久后就忘了个干净。
徒手扫碎片的举动很危险,韩由醉得不省人事,仍记得阻止洛嘉言:“不就是副不值钱的破画吗?还是临摹的,只要你想,真迹我都能搞来送你!”
说着便伸手去拉洛嘉言的胳膊。
“你什么都不知道。”洛嘉言反手格开,怒瞪回去,他没醉酒,眼底也是一片晕红,“别碰我!”
韩由不由分说去扣他手腕。
洛嘉言手臂高扬。
啪!
霎时全场寂静,过来收拾残局的侍应生也不敢再往前。
大脑被打得嗡嗡的,韩由懵了,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上边正印着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哈哈哈,你快看,没想到小嘉言也能发这么大的火。太精彩了!”
乔屿森乐得直笑,可一扭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小人没了。
“哈……搞什么?”
看个热闹,结果给自己看成小丑了。
*
台下观众热情高涨,驻唱歌手接受安可,第二次演奏《恐惧》。
闵致眉心越拧越深,独自寻去舞台,可他身份不方便直接上台,只能寻找酒吧经理要求切歌,或者去切掉电源,或是关闭音响……
窗外雷声轰鸣,暴雨淅沥。
酒吧里冷气很足,渐渐地,也多了些雨夜的黏腻滞涩,和那绕梁的歌声一起,叫人胸闷气短。
激动的观众把舞台围得水泄不通,闵致连音响的影子都碰不到,恰巧迎面而来一对年轻男女,他唯恐被认出来惹上麻烦,忙将脸偏开。
这一偏,便是一愣。
那边有条长廊,尽头一扇玻璃门,连接户外的露台。
这边音乐正嗨,那边狂风急雨,当然没谁会过去。
于是,他一眼发现那离群的高挑背影。
鬼使神差地,他脚尖一转。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歌声仍挥之不去。
「漫漫长夜,你看清自己」
「你癫狂、嘶鸣、哭泣」
「不用谁怜悯理喻」
眼看那人便要推门离开,一股莫名的焦虑席卷了闵致,脚步先于意识,快速追上。
席冷很是敏锐,在嘈杂的酒吧里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开门的手暂停,驻足,回头。
透亮的玻璃门外,电闪雷鸣。
「你听」
「万物是你」
「恐惧也是你」
银白闪电划破漆黑苍穹,两双眼睛对上彼此,视线平直地相撞,几分错愕,几分意外。
舞台上驻唱歌手握着话筒,纵情高声歌唱。
「你仅是你」
「无所畏惧」
11.“汪”
韩由顶着个丢人至极的巴掌印,愤然离场。
洛嘉言刚才一时冲动,现在回想起来阵阵后怕,他得罪不起韩家,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对了……阿昭?”
想到席冷,洛嘉言恍然回神,却遍寻不到席冷的影子,急得在人头攒动的舞池里转来转去,急得像只无头苍蝇。
乔屿森也丢了同伴,手机里进来一条消息。
闵致:【刚才说的事儿别忘了】
大概是让他管管韩由。
乔屿森“啧”一声,无奈的时候,那狐狸眼也含笑,透着些狡黠。他摇摇头,金色细链轻轻蹭过脸颊,精致的皮鞋迈出,打算去楼下的咖啡厅看看情况。
一楼的咖啡厅八点打烊,楼上的酒吧接过营业的接力棒。夜色正浓,乔屿森走到大门边眺望出去,寻找韩由的身影。
洛嘉言下楼找人时便撞见了他,着急的脚步猛然刹住:“……乔、乔老师?”
“不是和你说了吗,叫我Jackson就行。”乔屿森笑看回去,“否则,我就要叫你洛老师了。”
洛嘉言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拘谨地“嗯”一声,又说:“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不客气。”在未曾视作猎物的小朋友的面前,乔屿森浑然是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做派,眼镜更添了几分文质彬彬的矜贵。
他又将目光投向门外,随口问:“对了,那个人是韩家的小少爷吧?”
洛嘉言面露难色:“啊,对……”
乔屿森风度翩翩,不着痕迹安抚他道:“嗯,你先回去吧。我来处理就好。”
他当然是嫌麻烦的人,完成闵致的吩咐,全是看在两人的交情,以及对闵致家世的敬重。不过,麻烦中还能顺便卖小朋友一个人情,这让坏心肠的某人倦怠全消,乃至于倍感愉悦。
洛嘉言不清楚其中弯弯绕绕,只当乔屿森是为了自己出头,漂亮的杏眼霎时更红了,话里带上浓重的鼻音:“但是……”
“没什么但是。”乔屿森笑容温和地打断,“需要我帮你叫车?还是说,你需要我送你回家?”
“没有没有!!”洛嘉言像个受惊的兔子往后一蹦,只好承下这份情,“那、那我就先走了,谢谢……”
乔屿森弯着眼睛目送他离开,懒洋洋双手抱臂,倚在大门口。
没出道当艺人的好处这就体现出来了。
等了不过十来分钟,没见席冷从楼上下来,却见韩由去而复返,果不其然,他还带了几个牛高马大的帮手,准备用最粗鲁的法子给席冷教训。
可气势汹汹的韩由一见笑眯眯的乔屿森,登时就怂了。
大家都是一个二代圈子里的,对彼此的面孔来历多少有点印象,乔家的少爷,是他万万惹不起的人。
乔屿森撩了下眼,淡声问:“干嘛呢?”
韩由做贼心虚,磕绊道:“没,没什么。”
“那陪我玩会儿?”乔屿森笑说,“看你这醉的,还能不能喝?”
纵然心里万般不情愿,韩由也只能招呼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手围桌坐下,一群打手莫名其妙的,开始陪乔少爷玩酒桌游戏。
乔屿森人嘛,全程笑眯眯的,谁能想到玩起桌游来那叫一个心狠手黑,把韩由一行人教训得哭爹喊娘,想走也走不了。
*
“……幻觉?”
二楼长廊的尽头,席冷托住前额,喃喃自语。
死后重生还给他一具健康的身体,精神状况却雪上加霜。
虽说,他的幻觉里实在不该出现闵致,但不正常久了,他对一切异样的接受能力都很强。
他不多纠结,推开玻璃门,走入大雨瓢泼的露台。
浓重的雨夜,雨和风一起扑面而来,混杂着泥土和草木的味道。空气里的湿度很高,如同一只有形的手,拖着身上轻盈的衣服都重了几分。
雨水在露台上画出一条清晰的分界线,深色的一边雨水滴答,浅色的一边干燥照旧,是屋檐圈出来的小方天地。
席冷站在屋檐下,把奶油蛋糕切片放到旁边的桌上,头颅低垂,滑落的碎发掩映着侧脸。
他无聊地欣赏雨水,偶尔有几滴跃过分界线,溅到鞋尖。
韩由肯定会找他的麻烦,所以他暂时不打算走。他没什么要紧事,耗到酒吧打烊也行。只是酒吧里过分喧闹,让人头疼,倒不如出来吹吹风、淋淋雨。
玻璃门后不见了席冷的人影,闵致这才从灰尘弥漫的杂物间走出来。
闪电停了,走廊光线朦胧,可见度极低。
一双手手往后捋过短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闵致长长呼出口气。
简直匪夷所思极了。
他到底在做些什么?追什么追……又躲什么躲?
似是为了证明为心无愧,还有更多的好奇心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作祟,刚刚躲进杂物间的人,重新迈出脚步,坚定地朝着露台大门而去。
隔着一面雾蒙蒙的玻璃,微微偏头,便能捕捉到不远处青年的侧影。
他的脊背清挺,可能是头发蓬卷偏长的缘故,无端让人觉出几分颓唐意味。
像破碎的瓷器,有种令人怅惘的残缺的美,倘若你伸手去触摸,反倒会被锐利的边角所刺伤。
今天的席冷穿了件白色半袖衬衫,颈上黑色丝带很长,被夜风吹着,飘荡在半边肩头。
他无所事事,于是拿出手机,利用碎片时间开始学习。
“拍照合影,让他帮忙拿拍立得另一只手比爱心……怎么可能。我变魔术?还是算了……让他帮我选发型?这倒是可行。”
席冷对着一部手机,似乎陷入了莫大的苦恼纠结中。
闵致侧身藏在夹角里,鞋尖将玻璃门顶开一条缝,毫无心理负担地偷听墙角。
天生缺乏社交因子的人,追起星来都需要比別人做更多功课,见缝插针地补习。
“你知道我的缺点是什么吗……是什么?”
复习到了追星土味梗合集,席冷沉默数秒,被勾起好奇,却没能把羞耻的“缺点你”念出来。
“猜猜我的我血型……”
“猜我想去哪里旅行……”
席冷越翻越快,就没一个骚话的答案是他能念出口的。
闵致以前一直做歌手出专辑,少不了各种各样的签售会,这几个烂梗的答案他全部烂熟于心。
血型是你的理想型,想去你的心里旅行。
不知怎么,这些骚话从那张嘴里说出来一点也不会勾起他的反感,可能是说话的人表现出了比他更强烈的抗拒?硬着头皮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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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还没几分钟呢,就干脆利落地放弃了。
闵致忍不住低低一笑。
“都被骂舔狗了,还有心情追星?”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冷冽的声音,席冷并不意外,刚才的那一眼果然不是幻觉。
他在这儿念叨确实是出于无聊,也确实有几分刻意经营,这下歪打正着,粉丝人设更上一层楼。
席冷淡笑一声,不以为意地问他:“你听到了?”
闵致的漆黑的眼睛从那荡漾的丝带末端一路滑到白皙的脖颈,眸光黯了黯,满腹好奇愈演愈烈,快演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比如他脖子上到底藏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但席冷的距离感和防备仍若隐若现,闵致只能先来一句:“……不生气?”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今晚的席冷笑容很多,导致那疏冷的气质显得失真。宛如他身后的夏雨一般具有两面性,呼吸起来闷热,淋到身上方觉湿冷。
席冷大方地再给出一个笑,算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正要转身回去继续忙自己的,余光里闵致伸来一只手,筋骨分明,在夜色里尤其白。
指间一根黑冰爆珠万宝路,干燥的烟嘴朝想他。
再熟悉不过的烟,最适合夏天,看一眼便心旷神怡。
“谢谢闵神。”
席冷接过烟,不忘向偶像道谢。
闵致接着又递上火,席冷低头,一手压住鬓边长耳卷的发丝,橙红的火光映着他白净的脸,几乎能看得见下方跳动的淡青血管。
烟蒂两秒点燃,第三秒他便往后退开。
闵致莫名怅然,盯住席冷唇边白色的烟雾。
然而席冷似乎心情不错,抽了几口烟,开始回答刚才敷衍过去的问题。
“舔狗怎么了?”
他取下烟衔在两指之间,另一只手抬起,四指并拢在上,虎口张开一半。
如果来道闪电把这个手势投影到墙上,应该会很像一只张着嘴的小狗头。
他轻轻叹了口气,音色里带上点酒熏的哑:“……小狗多可爱啊。”
丹凤眼的末尾微扬,淡淡的酡红,胭脂般胡乱随性地抹在那里。
这时,比作狗嘴的手指忽然合拢,薄红的唇翕动——
“汪。”
闵致一怔。
耳里雨声哗哗作响,潮湿的味道疯狂躁动,宛如山倾海覆,那瞬间他被淹没,在深海里沉溺。
良久。
砰砰,砰砰砰,繁乱的心跳把他拽回现实。
漆黑的眼睛放空、发直,凝固在席冷的脸上,后者却已然脱离的刚才的玩笑,三两下抽完烟。
他没忘记搁置的餐盘,接着开始吃蛋糕。慢条斯理,专心致志。
他的嘴里大概率还残存着薄荷爆珠的透爽凉意,也不知道甜蜜的奶油蛋糕入口后,融合在一起的滋味如何。
闵致静静看着他。
这个男人,难以用单纯的美或帅来形容,却又偏偏让人搜肠刮肚想找出点什么来。仿佛只有这样,胸口堵塞的气才能得到纾解。畅快地,像烟圈一样吐出来。
比如,乔屿森那让他嗤之以鼻的:带劲儿。
而此时此刻,他的脑中,甚至窜出两个更加荒谬的字眼。
——可爱。
12.追星小号
席冷翻了个身,在乱七八糟的废纸堆里醒来。
肺里充斥铅笔的木香,刺激的松节油味道,以及油画颜料的味道。
他撩起挡眼睛的长发,等待大脑慢慢清醒,然后扭头,去看哗啦落了满地的东西,陌生又眼熟,全是他三年前的画。
曾经的他天真地抱有成为画家的梦想,没日没夜,废寝忘食地画画。
光是草稿都够将他淹了。
上辈子从洛嘉言的生日聚会回来后没多久,因为不可逆转的手部损伤,他一时冲动,叫来收费品的大爷,把这堆曾经珍视的宝贝全部清空。
他从沙发翻身下来,差点踩到画上。
他像是凝固住了,垂眸想了好一阵,终于弯下腰,把这些三年前的习作捡起来,摞到一边。
潦草归潦草,至少不那么像垃圾了。
此时的电视机里响起慷慨激昂的捕猎专用曲,他抬头去看,辽阔壮美的草原上,威武的狮子正在竭力追捕羚羊。
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电视机,就这样播了一整晚的动物世界。
他习惯了头疼的感觉,于是醉酒的后遗症也变得轻描淡写。直到这时,他才判断出自己昨晚喝醉了。因为他喝多了就会看动物世界。
最原始的大自然生存法则,简单纯粹,让他的大脑变得很平静,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
依稀记得,昨晚偶遇了闵致,雨下得很大,闵致开车送他回的家。这回闵致没有要求上楼,他喝高了,当然也没邀请对方。
醉酒并不会让他失去边界感变得黏人,他的灵魂里就不存在那种东西。
上世纪的小区楼没有地下车库,闵致把车开进迷宫般的小区内部,绕来绕去,最后也只能在居民楼一楼停车,离入户门还有好几步的距离。
席冷推门走入雨中,无知无觉似的,还慢悠悠转身回来,抿着唇浅浅一笑:“谢谢闵神。”
“……快进去吧你。”
然后闵致就走了。
宿醉的脑袋有点晕,席冷倒还记得一件事,也是闵致第二次送他回家提醒了他。
如果他不是闵致的粉丝,那闵致根本不可能和他有任何交集,不会送他回家,更不会邀请他上综艺,一切都将无从谈起。
他拿出手机登录自己落灰的微博。
他的微博纯粹是分享性质,他再淡泊名利不为金钱折腰,总也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得到知音赏识,于是偶尔会在微博上展示自己的作品。
他的画风到底小众,又不爱画人,微博开通三四年,才积攒了小一千的粉丝。
这时他打开微博一看,粉丝已经快一万了。未关注人私信突破百条,主要来自于那次机场接机被拍到的照片,有问他是不是闵致粉丝的,有想约稿画闵致的,也有质问他怎么连偶像都没关注的。
别说没关注了,他微博里一条追星的证据也没有,因为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假粉。
闵致的粉丝数以千万计,出道也有七年之久。他在绿鱼检索关键词,果不其然让他找到了出售追星粉丝号的卖家,超话连续打卡一年有余的高权重粉丝号,缺钱加上准备高考故急出。
粉丝号这玩意儿当然越早准备越好,防患必须于未然,席冷心一横,拍下了。
正好是周末,准高三生回消息。
简单聊了两句,发送账号前却横生意外,小姑娘莫名警惕起来,问道:【姐妹,能问下为什么你要买我的号吗?应该不是对家粉要用我的号去反串吧?】
席冷无语地回复:【你放心,我是闵致的粉丝】
对面不回信了。
席冷不太了解粉圈用语,估摸是自己的口气哪里不合适,又补充句:【我是男的】
小姑娘这才回复:【惊!男粉!小哥哥好~】
【如果你真的想买,那我的号就给你继承叭】
【我的号养了好几年了,你如果现生不忙的话记得为闵神的数据多出一份力哦,随手签个到,顺手点评赞……虽然闵神不要求数据,但我们还是希望多为他做一些,举手之劳嘛】
一波三折,小卖家又狐疑问:【小哥哥,你真的爱闵神吗?连粉丝号都要买二手…………】
席冷别无他法,冷着打出三个字。
【我超爱】
仿佛经历了某种生死相交的庄重仪式,席冷终于将小姑娘的粉丝号拿下。
一鼓作气修改密码、更换绑定手机号,微博账号成功易主。
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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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准备看眼微博继续睡,小姑娘上高中偶尔使用的微博号,主页里居然有数量惊人的三万条微博。
席冷沉默。
耗费一整天时间,转发微博数量太恐怖他无从下手,就筛选“原创微博”,谨慎地删除所有与追星无关的内容。
意识模糊间他又瞄到一条微博:叫朋友太亲切,叫网友太疏离,叫知己太过火,不如就叫老公,微微的冷漠微微的温暖,一根网线连接你和我。晚上好,老公@闵致V
倍感疲倦的手在屏幕上滑过,席冷沉默地筛选关键词“老公”,将一百多条微博删干净,确认了几次并无遗漏。
……这下总行了。
他顺手拍下给闵致画的那张素描肖像,分享到名为“冬日暖阳致你”的微博小号上。
小男粉大概性格内敛,不善表达,这样的人未必是真正的冷漠,而是激动澎湃的心情全被他压抑在心底,只在不经意间才会泄露些许。
闵致就看到过好几次。
“哎,对了。”闵致随口问朱明朗道,“亲眼见到偶像还和他说了一路的话,应该会很开心吧?”
“当然了,激动疯了都有可能。”
“我昨晚又送他回家了……”
朱明朗满脸的不可思议以及几个大字:老大你没事儿吧?
闵致不悦地睖他一眼,然后把手机沿着桌面推过去,继续刚才的话题:“但你看他微博。”
朱明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选择低下头,去看闵致的手机屏幕。
正是话中人席冷,X.L.老师的微博。
微博主页和之前一般无二,最新一条微博发自两个月前,是一张略显狰狞恐怖的布面油画。
闵致指骨轻叩桌面,了解他的人都清楚,这是他耐心即将耗尽的表现。
朱明朗赶紧回主子话:“大号没反应,那肯定有小号呗。”
闵致掀眸:“嗯?”
“你想啊,追星那些话术你也懂,多夸张,还挺丢人的,有时候我都没眼看。”朱明朗头头是道,“怕三次元的同事亲人发现,所以很多人会开个小号追星,在小号上怎么发疯都无所谓嘛。”
闵致若有所思,出神地收回手机:“也是。”
13.对家相遇
《无限密室》正式录制前,需要拍摄嘉宾的个人海报作为官宣。
海报拍摄前一晚,做戏做全套的假粉特意打开追星小号,发了条微博。
@冬日暖阳致你:明天又能亲眼见到闵神啦^_^
几十个粉丝全是机器人,竟也能靠着某个红到发紫的关键词被大数据推出去,招来几个“同好”。
【闵神明天有公开的行程吗?】
【啊?站姐那边也没发啊,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
【看大家天天都在做白日梦我就放心了,我来也梦一个】
前一条微博发的素描肖像,下方也多了几条新评论,夸赞的,还有礼貌求图做头像的。
和闵致的真粉丝互动并不包含在假粉业务范围之内,他一条没回。就算是他的大号,那些找他买画办展的金主他也没回复过,态度高冷一视同仁。
翌日早,前去节目组安排的摄影棚。
总导演盛焦拉了个群,制片、编导以及除了闵致的五位嘉宾都在里面,拍摄的消息提前在群里通知。就闵致特立独行不加群,有事私聊。
席冷不太确定他今天会不会来,但想着既然主角受洛嘉言在,主角攻是肯定少不了的吧。
席冷和另一位素人嘉宾到得最早,对方是顶级名校的在读大学生,楚翘,翘翘。20岁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已经是门萨的高智商会员了。
席冷和她寒暄几句,介绍自己:“我21。毕业了。京美。我读书早。”
翘翘没有通过群聊直接添加同事的好友,这时和本人打完招呼,才礼貌问他要不要加好友。小姑娘行事妥帖有分寸,给席冷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叮一声,两人扫码交换微信。
翘翘性格活泼爽朗,小麻花辫微笑唇,模样俏皮可爱,三两下和席冷熟起来,敞开话匣子:“对了,你刚刚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艺人嘉宾呢!我就奇了怪了,拼命想你是群里哪个艺人,刚刚我还去网上核对照片,怎么都对不上,慌死我了……”
不多时,两位艺人嘉宾到场,新人洛嘉言,以及当红演员蒋颂南。
以前闵致还在做音乐的时候,一次线下活动遇到蒋颂南,那会儿两人就不对付,后来闵致进军演艺圈和他戏路相似,代言资源也有竞争冲突,两人渐渐地便成了公认的对家。
席冷瞥了眼蒋颂南,心说这霸道疯批攻外形确实张扬不羁,一头火焰般的红色短发,但比起主角攻闵致来,还是略逊一筹。
他们真正不对付的原因罕有人知,席冷通过小说大纲方了解一二。
蒋家老爷子有两个儿子,可一颗心全偏在幼子身上,那幼子在蜜罐中泡着长大,长歪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哥儿,长子却是出类拔萃的人中龙凤,沉稳自律。
而蒋颂南,就是蒋家的长孙,第三代唯一的继承人。
十几年前,蒋老爷幼子意外离世,老爷子悲痛欲绝,好不容易找到他曾交往过的女友,惊喜地发现对方居然有个七岁的儿子,刚好能和两人交往的时间对上。经过DNA鉴定,那孩子正是蒋家的血脉无疑。
那个孩子就是闵致。
闵致的生母清贫坚韧,独自一人把他拉扯长大,为了送他去学音乐几乎掏空家底。她明知闵致是蒋家的血脉,却只字不提、分文不取,她从未把闵致当成摇钱的工具,反而担心闵致身份暴露被蒋家夺去,从此失去自己的孩子。
然而生活比电视剧更具有戏剧性,现实是闵致先失去了母亲,她带着闵致的身世秘密死在工位上,闵致跟着外婆过了一年清苦的生活,才幸运地被蒋家人找到。
从此他成为蒋家的小少爷,成了能与从小锦衣玉食的蒋颂南并提的,另一位合法继承人。
有着两代人的积怨和利益冲突在,蒋颂南不讨厌嫉妒闵致就怪了。闵致则是讨厌蒋家,平等地厌恶排斥蒋家的每一个人。
不过多看了几秒——
蒋颂南的恶劣本性从不隐藏,对着窥探目光的方向横眉怒斥:“看什么看?没看过我?”
俩素人并排坐在那里,一男一女,他的目光却落到那个男人身上,难得一见的中长发,坐姿端正,皮肤很白,一副山寒雪冷的姿态。
他愣了一下,突然对自己的直觉产生怀疑。
又过了几秒,他才确定那男人真是在看他。
《无限密室》的前期准备工作复杂繁重,正式的录制两三周一次,这期间几位嘉宾也有别的工作,比如蒋颂南就在剧组拍戏,拍摄需要染了红发。
“没看过红头发。”席冷平静地回答他的质问,“挺好看。”
蒋颂南一哽。
他态度恶劣,对方反倒大度夸赞,仿佛被奇怪的脑回路转染,他心里莫名其妙蹦出一句长发也挺好看,这更让他火大,开口就是一句辱骂:“你他妈有病吧?”
席冷不打算继续话题,洛嘉言却突然冲上去,梗着脖子,一副要给好友出头的架势。
“你干嘛骂人啊!?”
在小说里,主角受和反派蒋颂南的相处模式是古早言情风格,针锋相对越恨越爱。女主甩男主一巴掌,男主邪魅壁咚,三分凉薄七分漫不经心地说: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就像现在。
席冷揉揉眉心。
剑拔弩张之时,他只能去劝熟识的洛嘉言:“别闹,嘉言。”
简单两个字,洛嘉言却像得到了莫大的恩赐一样,眼睛都发起了光。
蒋颂南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玩意儿,他是成了这两人打情骂俏的一环吗?
怒火顿时调转方向,凶煞的语气对准洛嘉言:“你又他妈是谁?”
他生了双犀利的三白眼,红发侧背充满街头混混气质,根根分明的发丝仿佛带着刺儿,看得洛嘉言心里直发怵,步步后退。
回头一看,席冷竟然偏着头,事不关己一般,没看蒋颂南,更没看他。
好在总导演盛焦及时上来打圆场,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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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来了就快点做造型,別干站着。蒋老师,你来这边坐吧。”
化妆间很大,两边各一溜儿化妆镜、打光灯、圈椅以及各种化妆用具,容纳五人同时化妆绰绰有余。盛焦让蒋颂南坐到另一侧,和不知名的家伙们划开清晰的界限,隔着整个空间,背对着背。
可惜化妆师只安排了两位,蒋颂南占一位,另一位则被让给了女生翘翘,女士优先。
席冷并不着急,洛嘉言则是想和他多说会儿话,两人并排坐在小沙发上围观女生化妆。翘翘有点不太自在,从镜子找到合适的角度瞄过去,才发现他们并没有在看自己。
蒋颂南也能通过镜子观察对面的沙发,目光在长发青年脸上停了停,有一堆话想问,但他的经纪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等经纪人回来时,他已然没了探究的心情。
他黑着张脸,只问:“闵致来不来?”
“应该……来的吧。”经纪人擦了把冷汗,可现在这样儿还算风平浪静,如果闵致真来了,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战火连天。
“呵。”蒋颂南的三白眼被黑色眼线勾勒得愈发凌厉,不屑地冷笑,“上次才说不会在片场以外的地方见我,我还以为他真有骨气。”
蒋颂南又注意到镜子里气质清冷,寡言少语的长发男人,话锋一转:“对了,那个素人……”
叫什么名字?
但他的话没能问完,又被一位不速之客打断。
“小嘉言,小冷。”亲昵的称呼里含着笑,花衬衫束在腰带里,十足轻佻的斯文败类模样,“别干等着,你们先过来看看衣服。”
“Jackson!”洛嘉言惊喜地站起来,“你是我们今天的造型师吗?”
乔屿森勾了勾手指作为回应,镜片后狐狸眼眯成两弯月牙:“嗯,来吧。”
蒋颂南的视线失去落点,剩下的话也消散在口腔里。
经纪人反应迟钝,这才问:“对了蒋哥,你刚才说什么?”
蒋颂南:“让你滚。”
经纪人:“……”
蒋颂南浑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而那姗姗来迟的人,让他的脸色又黑几度。
来人一身正式的白衬衫,卷起的袖口却透着不羁和随性,领口微敞,左耳一排冷光闪烁的耳饰,更是与“正式”毫不相干。
见状,蒋颂南顿时进入警惕状态,经纪人也噤若寒蝉。
谁知,闵致只抬眼在化妆间里环视一圈,在蒋颂南那边停都没停,目不斜视,找到一位工作人员,只关心一件事:“我粉丝呢?席冷人呢?”
席冷是第一次参与拍摄活动的素人,总不该不守时才对。何况今天还有可能见到偶像,那不得兴奋得提前两小时过来候场?
他跑完通告立刻赶过来发放粉丝福利,免得让小粉丝等得太久,希望落空。结果谁能想到,席冷人呢?
工作人员正忙着,随口回应:“哦,他啊,Jackson让他和洛老师先去服装间了。”
14.加个好友
乔屿森兴奋得像一只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
让闵致看了就想一巴掌拍死。
他在门口矗立好一阵,如同一座静止的石雕。
然而沉浸于打扮帅哥的乔屿森无知无觉,在两人身上来回比画:“这件好,这件也好。小嘉言你觉得怎么样?小冷你是学艺术的,有没有什么高见?”
“我都可以。”洛嘉言微微笑着,态度很随和,接过乔屿森给他的衣服挂在胸口,转头问,“阿昭,你觉得好看吗?”
席冷莫名成了焦点,被两双……三双眼睛锁定。
其实席冷完全无所谓,但是,乔屿森给他挑的衣服实在太浮夸了些,只好道:“透视针织衫……是不是不太符合节目风格?我能穿自己的衣服吗?或者其他有领子的衣服。”
他今天也束了条丝巾,包里还有两条,想着如果造型师觉得脖子上这条不合适,他还有不同颜色款式替换。或者换件有领子的衣服也行,把领子立起来挡住脖子。
接着他看向洛嘉言,由衷赞叹了声:“很适合你。”
又得了四个简简单单的字,洛嘉言相当知足,心情明快非常,蹦蹦跳跳转起了圈。
转到门口,他猛然愣住:“闵、闵……闵神?”
这次的墙角比上次酒吧里的更清楚,闵致准确捕捉到洛嘉言嘴里的称呼,“阿昭”。
可“席冷”二字并非艺名。他在合同上签的就是这个名字。
闵致挑了挑眉。
偷听墙角被发现仍是云淡风轻,他泰然自若地走进屋子里,问乔屿森道:“我的衣服呢?”
“你不都是自备吗?”乔屿森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忙得不行,没时间分给他。
被忽略的闵致静默一瞬,按理说这时的他该骂乔屿森两句,然后离开服装间去化妆。
可他在原地看了会儿,再次走过去。
乔屿森十分赞同席冷的品位,允许他穿私服,也接受了丝巾配饰,只要求他坐到椅子上,换个更精致的发型。
闵致无意识皱着眉,怀疑地问:“你还做发型呢?”
“怎么,你第一天认识我?”乔屿森仍抚摸着青年自然卷的狼尾,微笑着对镜子里的闵致说,“你看,小冷都比你了解我。”
突然被卷入交锋的席冷:“……”
他的心里也不免咯噔了一下。
说起来,这是他与乔屿森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两人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但听到洛嘉言的称呼的那瞬,他便将这张脸和小说里的文字联系了起来。
乔屿森Jackson——闵致的发小,兢兢业业的助攻,对万人迷主角受没有任何别样的心思。他仿佛小说中最自由不羁的角色,从两位主角丰富的感情世界路过,一生自由。
他也是知名的造型师,在艺术上有着极高的天赋和造诣。不同于中途放弃梦想的席冷,他在这条路上从一而终,不受阻碍。
因而只是第一面,席冷已经对他积累了很不错的印象。
只是此时的镜子里,主角攻闵致冷着脸站在他们身后,半天未发一语,气氛诡异而焦灼。
“……”
过了会儿,洛嘉言被叫去化妆,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闵致自己约的造型师刚好赶过来,服装间又变成和谐的四个人。
乔屿森的话不少,见缝插针便要问席冷几句:“欸,你为什么会参加这个节目啊?”
“……我很缺钱。”席冷实话实说,想了想自己的人设,补充,“也是为了……闵神。”
闵致头发做到一半突然走过来,像被触发了指令的机器人,低低警告乔屿森道:“听到没,他是我粉丝,你注意分寸。”
“你的粉丝?”乔屿森不以为意,笑得花枝招展,“那四舍五入不就是我的好朋友吗?对了小冷,我和闵致从小就认识,关系嘛……一般般吧,勉强不打架的那种。”
闵致心里冷笑,直想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击碎他那些连篇废话,突然,又听他问了句顺心的——
“你和嘉言也认识很久了吧?”
闵致默默地坐回去,侧着只耳朵听。
“嗯。”席冷态度淡淡,“是很久了,初一认识的,六年同班同学。”
“那你们也算是发小。”乔屿森自顾自道,“或者说,是青梅竹马?”
席冷没回话,只垂了垂狭长的眸,换上更冷静淡漠的底色。
他的反应出乎乔屿森所料。
看外形和性格,席冷和洛嘉言都很般配,互补,又有十几年的羁绊在,很难不发展出点儿别的什么。
除非,两人性取向不合。但这个问题,他早在第一眼就排除了,他看同类的直觉向来很敏锐。
一番折腾下来,席冷凌乱的自然卷被打理得柔顺整齐,额发换成中分,更显脸型精致、鼻骨立体。末尾留着点卷度,灵动地勾在耳边。
乔屿森弯腰,低头,凑到席冷肩头通过镜子欣赏自己的杰作,一只手还绕到前方,替他整理扎眼睛的碎发。
眼镜的链条碰到席冷的额角,然后听到他颇为露骨的称赞:“真带劲儿啊。”
他很喜欢身体接触,没什么距离感,和席冷恰恰相反。
这种身体接触其实无足轻重,席冷却敏锐得过了头,或者说敏感,他很不习惯,也有些不适。
乔屿森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性取向,席冷感觉得出来,也通过小说知道,他是主角攻受的助攻没错,私生活却不可恭维,是个纵情声色的风流攻。
但他没有上帝视角,不清楚席冷的情况。席冷只当他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委婉地开了口:“我们是一样的,Jackson。”
乔屿森并不意外,整理完头发就将身子拉了回去,笑了笑:“我看也是。”
这话反让席冷轻皱了下眉,既然他清楚彼此撞号,那藏在盈盈笑颜之下的,似有若无的撩拨、试探以及套话……是什么意思?
闵致走了。
下一秒乔屿森收到一条消息,他看眼手机,再看眼甩门离开的人,莫名其妙的。
脸上仍带着笑,和席冷告别。
“你他妈什么毛病。”
乔屿森被一股大力掼到卫生间门上,眼镜差点晃落。
他把眼镜推回去,迎上发小凶狠危险的眼神,没好气道:“我还要问你干嘛呢,动不动骂人什么毛病,还动手是吧。”
“我说了。”闵致低声,“这我粉丝。少来你那些招数。”
“招数再厉害,那也得他愿意接啊。”乔屿森不以为然,“再说了,我是在帮你,你可别冤枉好人。”
闵致被他气笑,眸子黑漆漆地盯着他:“呵,帮我?”
“是啊,帮你。上次我不就帮过了?为了给你拦下姓韩的,我拖着他喝了几杯酒,不知道怎么传到我爸耳里去了,还以为我要泡他,可给我恶心坏了。”
话题扯远,闵致的脸色越来越冷,而乔屿森笑意不改,冷不防哼起歌曲的调子:“这次当然也是帮你……帮你~看清~”
忽而手指一转,隔空指向他左胸口。
最后两个字落下,轻得像羽毛,又如同千斤巨石,压到胸膛里那颗跃动的心脏上。
“这里。”
闵致短暂一怔后眉心锁紧,冷着一张毫不领情的俊脸,“啪!”一下把他的手拍开,把心头积压的异样感觉一并拍开。
“……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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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说话就闭嘴吧你。”
乔·情场老手·屿森翻了个白眼,而后又在他威慑的眼神中笑起来,温和无害,如他所愿不再吭声,故弄玄虚到底。
除却确认席冷和洛嘉言并无暧昧,还有确认席冷是1的这事儿,看来完全没必要告诉自以为直了25年的坏脾气发小,呵呵。
他也是有小脾气的 :)
*
“小冷~我们加个好友吧。”
造型师里内,乔屿森亮出自己的名片码,全然不顾身后虎视眈眈的某人。
虽然刚才的试探有些古怪,不过席冷对他的印象仍旧不坏,拿出手机扫了码,申请添加好友。
闵致欲言又止,将动未动,这时化好妆的洛嘉言去而复返,对着做好造型的偶像便是一通彩虹屁。
闵致反应平淡,压下想要皱眉的冲动,看着面前激动的小粉丝,心思不知道飘去了哪儿。
“加啦。”乔屿森操作手机,当场通过了席冷的好友申请。
席冷不太玩手机,闻言淡淡地“嗯”了声,没再拿出手机确认。
闵致想了想,对面前的洛嘉言道:“到时候还要一起拍摄,我们先加个好友。”
“好、好啊。”从天而降的惊喜把洛嘉言砸得晕晕乎乎,呆愣愣地不知所措,语无伦次,“那,那是你扫我,还是你扫我?”
“我扫你。”
洛嘉言微微颤抖着递出手机,闵致扫了好几下,才发出“嘀”的一声。
席冷在这声脆响之后收回眼。
提前知道了小说的剧情,他的心情十分平静,只有种命中注定果然如此的感觉。
不料闵致又走到他的面前。
“我扫你。”
席冷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闵致的话不是问句,席冷于情于理于粉丝人设,都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再次拿出手机。
闵致面色稍松,又注意到席冷脖子上的丝巾。
拍摄海报也不愿意摘丝巾,为什么?见过这么多面,他就没见过席冷完整的脖子。那丝巾之下,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比如年少无知时的刺青?
是别人的名字、是别人的生日,或者是别人的画像,诸如此类,值得纪念的东西?
喉咙,是如同左边胸口一样,遏制着命脉的地方,藏在那里的东西该有多么重要?
闵致出神地扫下闵致手机上的二维码,弹出新的页面。
席冷见他扫码成功便收了手机,他得去拍摄海报了。
席冷去摄影棚,闵致却留在原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三行字。
付款给个人 Leng(*冷)
付款金额¥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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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摄结束后回家,可能是乔屿森太招人烦,闵致心里明明没想什么,眉宇还是拧着的,烦躁的感觉久久不散。
闵致揉揉眉心,打开手机。
发出去的转账石沉大海,微信平静如常,绿油油一片,没有新好友申请的红点。
那一万块,他应该转出去了吧?
闵致怀疑了一瞬,去确认转账记录的时候忽觉荒谬,又情不自禁继续想,还是说,一万太少了?
……毕竟他的小男粉实在很穷。
是夜,吃饭、洗漱、收拾,忙活了好一阵,席冷终于歇下来拿出手机,直接愣住。
一条新的支付动态映入眼帘。
收款到账通知
收款金额:¥10000
备注:我的微信是188********,和手机同号。
席冷:“……?”
15.握他的手
仿佛卖签名被当场抓获留下的肌肉记忆作祟,听到闵致那句“我扫你”后,席冷无意识打开收款码,让对方扫。
荒唐中,也带着几分合理性。
关键是,闵致没当场戳破不说,还真转了钱过来。
这点钱对大明星而言不过毛毛雨,闵致肯定早看出来他生活困窘。
假粉的身份显然并未引起怀疑,不然就不是备注给手机号了。但一万元的数额比上次的三千高上几倍,毫无缘由,席冷受之有愧。
他果断存好手机号,发条短信过去自报家门,然后添加微信,等对方通过就把一万元转回去。
但闵致没收。
过了24小时转账自动退回。
见状,席冷也不多说,理所当然地用这笔钱充实小金库,为不久后的搬家事业添砖加瓦。
搬到安全舒适的大房子里,然后,把他将来会断腿的叛逆弟弟绑过来一起住。
然后……慢慢地,把房子变成家。
那之后又过了三天,来到《无限密室》录制的日子。
《无限密室》第一期的录制地选在外地,嘉宾们根据各自的行程,或跟随大部队一起,或自行坐飞机前往。
节目组财大气粗,给所有嘉宾安排了商务舱,不过咖位最大的两位,闵致和蒋颂南因为有别的工作,只能搭乘稍晚的飞机。
录制点位于淮城新建的度假区,这次来这边录节目也是和当地政府合作的宣传项目,入住的酒店则是海边新修建的豪华五星级酒店。
这和席冷记忆中的《无限密室》不尽相同,没准也是因为他的重生而产生的连锁反应,就连同一档综艺的制作形式内容,也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报上名字办理好登记入住,酒店的行李员主动过来接过顾客的行李,帮他们送到楼上房间。
酒店房间安排在12楼,虽然席冷只带了个双肩包轻装出行,但能有人坐电梯替他送上去,总归轻松了许多。
晚上六点半到酒店的自助餐厅吃晚餐,有两个小时自由活动休整的时间,席冷哪儿也没去,爬楼回房间更累,倒还不如在大厅里的沙发上休息。
眯了会儿,席冷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在对面安安静静望着他的洛嘉言。
“阿昭,你醒啦?”洛嘉言不知道等了多久,见状顿时惊喜道,“到时间了,我们去吃饭吧?”
席冷“嗯”一声。
上辈子的他总是予取予求、亦步亦趋跟在洛嘉言身后,洛嘉言则笑靥如花,在各种朋友之间周旋,分不出太多注意给他。
这辈子的他幡然醒悟,对待洛嘉言的态度回到以前纯粹的朋友状态,洛嘉言反倒对他热络起来,叽叽喳喳的,只围着他一个人转。
俗话怎么说来着,人就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就喜欢不喜欢自己的。话糙但理不糙。
上辈子的席冷不曾将那份感情宣之于口,大概不是害怕得不到回应,而是他享受着那种,隔着一段距离仰望着光的感觉。他的自我陶醉,大概也称不上神圣的“喜欢”。谁让他本就是个感情淡薄、个性阴沉的人。
不久后翘翘也过来了,三个人一起在自助餐厅吃饭,变成两个人叽叽喳喳,席冷安静地当空气,气氛还算融洽。
三人酒足饭饱,应导演的要求前往大堂,与姗姗来迟的蒋颂南会合,除此之外还有五位嘉宾的跟拍摄像师,早已恭候多时。
蒋颂南姿态轻慢,很不好惹的样子,对着导演也毫不客气:“现在就要跟拍?”
“对,用作酒店的宣传,合同里写过的。”盛焦耐心解释,“只要不出酒店,你们去哪儿都行,想干嘛干嘛,没有额外要求。”
这家度假酒店是西方古典风格,布置奢华,金碧辉煌,充满艺术气息。各种娱乐生活设施也一应俱全,公共的健身房、游泳馆、芳疗SPA、泰式按摩……全部只为他们开放。
“我正好把介绍手册带下来了,楼上有个花园,看照片很像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翘翘挥了挥手里的册子,她是唯一的女嘉宾,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在场三位男士,“……有谁想一起去看看的吗?”
蒋颂南在镜头面前也不加伪装,毫无绅士风度当作没听到。无论是为了节目效果还是为了其他几位嘉宾的口碑,他们不得不推出个人去充当君子不可。
一般情况下,洛嘉言绝对是自告奋勇的那个,这回他却略显迟疑,目光在席冷和翘翘之间转了几圈:“顶楼吗?那阿昭……算了,没什么。我跟你一起去吧。嗯,就我。”
“那太好啦!走吧走吧。”翘翘莞尔,十分开朗。
两人一前一后去坐电梯,翘翘回头确认了眼,这才压低音量对身旁的洛嘉言道:“我怀疑有隐藏任务。”
洛嘉言面露震惊,杏眼瞠圆。
翘翘又是一笑:“哎,但是什么提示都没有。我们就按照这个酒店导览手册一个个找过去吧,先去顶楼的空中花园……健身房游泳馆的专业性太强,也和酒店主题没太多关系,可以先排除……最后我们回一楼,钢琴楼梯,还有外面的莫奈花园。”
一楼的休息区,剩下席冷和蒋颂南面面相觑。
蒋颂南瞭了对面的人一眼,送出去的视线宛如落入的沉寂的冻湖,他又多看了几眼,席冷始终不为所动,他只能先开口:“我听说,你是闵致的粉丝?”
这句话如同一道指令,席冷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对,我喜欢他三年了,我就是为了他才会参加这个节目。”
蒋颂南讨厌闵致,对他的粉丝自然也没有好脸色,可这粉丝实在外形出众,对他的态度又冷冷淡淡,哪怕不粉他,也没有一星半点看到明星的激动。
难道这人会在闵致面前露出截然相反的另一面吗?热情似火,崇拜痴迷……蒋颂南发现自己压根想象不出来。
厌烦中,终究是嫉妒占据了上风。
“看来闵致是打算扭转形象,特地来综艺里宠粉。”蒋颂南冷嗤,“结果人到现在还没来。”
席冷模样冷冷清清,说出来的话却有如石破天惊。
“能见到他我就很开心了。能见到他本人,甚至还能和他说话,和他一起上节目……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等他我也觉得开心。”
蒋颂南:“……”
说完才想起来漏了点什么,席冷不紧不慢,补上一个浅浅的微笑。
他表现得实在太自然,这演技在专业演员蒋颂南面前也没露出破绽,或者说,蒋颂南没来得及细想,表情顿变。
席冷轻轻皱起眉。
“久等了。”
席冷愕然回头,就见闵致风尘仆仆立在那里,冷锐的眼角带着罕见的笑,唇角也扬起愉悦的弧度。
“小粉丝。”
闵致还没办理入住,远远发现席冷,全然忽视对面的蒋颂南,大步流星先过来打招呼。
小说的世界里充斥着巧合与意外,露馅就是一瞬间的事,把好感刷爆,同样是一瞬间的事。
席冷心情略为复杂,想着闵致办完入住还得上楼收拾行李,就没上赶着去演戏。他自己演得辛苦不说,闵致也是边界感很强的人,演太多过犹不及。
随手从报刊架取下一份酒店导览册,席冷边翻阅,边在酒店大堂里慢悠悠转了一圈。
走到一面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窗外林径清幽静谧,夏日百花盛放,缤纷绚烂。暖黄的灯泡串缠绕在篱笆上,仿佛乐谱上起伏跳跃的音符,高低错落。
这应该就是导览册里的莫奈花园了。
身后还跟着一位摄像,席冷不打算上楼,索性带着对方逛逛花园。他很享受这种在无人打扰的夜色中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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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自然合为一体的感觉,散步回来时,心旷神怡。
一楼的另一个地标,钢琴楼梯,位于室内更醒目的位置。
台阶被设计成琴键的模样,端正的白色长条,左边涂黑一块,作为钢琴的黑键。
席冷本就准备爬楼回房间,正好可以从这里上去。
抬脚,踩下,安静的琴键台阶忽地发出一声脆响,从底下透出淡淡的荧光。
席冷好奇地低下头去,松开脚,又踩了一下。
好像用脚步弹奏巨型钢琴。
他仔细观察着这第一次见到的新奇玩意,忽然一愣。
身后摄像机随着他的动作,角度下倾,一人一镜头,前后对准黑键旁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向上行走8阶,找出真相吧。”
探索解密很容易让人兴奋沉迷,饶是席冷,也被勾起兴致,依照文字的指引,默念着上楼。
谜面的数字“8”使用了罗马数字而非汉字,席冷默默记下。
行走八阶,来到第九阶。
“不可告人的冤屈将你击溃,滚落直底。”
这次提示不带数字,席冷稍作思索,按照“滚落直底”四个字,原路下楼。
“底”大概率指的不是第一级台阶,大理石地面瞧着也没有异常,却有一张地毯,宽度只有楼梯的一半,颇为突兀。
要是真从楼上滚下,倒是会落到这地毯上。
席冷果断将奇怪的小地毯掀开,果然从下方找出一张皱巴巴、带着点黑印的纸。
纸张的背面又是熟悉的文字指引:“你准备妥当,重新上路,行走十五阶。”
这次的“十五”就是汉字了,他不认为这是密码。于是把纸翻回来,注意力集中到黑印上。
边上楼,边翻来覆去研究那些黑色印迹,以及乱七八糟的折痕中,格外深刻的几条,将正方形的纸分割成一个个小三角形……
楼层过半,席冷醍醐灌顶,三两下折出一个“东南西北”,一个简单的童年折纸游戏。
平面的纸张一下变得立体,他把代表了“东”“南”“西”“北”四个角聚拢,先前距离遥远的弧线连接起来,组成一个罗马数字,“10”。
这时他抵达二十阶,脚下明晃晃一大片白,黑键分别涂在上下两个侧面。灯光明亮,白键上的提示语也一目了然:“苦难拖拽着你,你却听到声音,回过头,是友人伸来的援手。”
“……嗯?怎么没数字了?”
第一句提示直接把数字给他,第二次则需要通过折纸获得数字,如果按照难度递增的规律,那第三句话的数字,藏在哪里?
席冷踩着二十阶的琴键,弯下腰沿着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可惜一无所获。
他对钢琴一窍不通。
谜底说不定藏在谜面里?他重复了遍:“‘友人伸来的援手’……对了。”
席冷眺目望出去,楼梯下方,赫然是被乱七八糟钢琴旋律吸引过来的闵致。
“闵神!这里!”
闵致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如此外露的热情,居然不习惯地愣了一愣。
一眨眼,他也来到了钢琴楼梯之上,踩下一串魔音贯耳的音符。
“怎么了?”他在19阶驻足,微微仰头。
席冷仗着台阶优势,高出了小半个头,下颌线利落分明,但垂下头后,下半张脸藏入阴影,闵致便只能注意到他眼尾如飞的凤眸。
茶褐色的眼睛像含了一汪春水,细碎的水晶灯灯光,星星点点映在里边。
席冷未出声回答闵致的疑问,无声地,朝他伸出一只手。
闵致毫无防备,就这样被握住了。
那修长瓷白的手温度偏低,滑溜溜钻进掌心。
刹那间,如有股电流通遍全身,连头发丝都根根发酥。
16.隐藏相机
四目相对。
须臾。
席冷忽地抽回手,似是觉出几分荒唐,八风不动的面上,流露出明显的僵硬和不自然。
他实在不习惯身体接触,分明是他先动的手,这时不自在把手背到身后的,也是他。
“不好意思。”席冷将脑袋偏开,引着闵致去看地上的线索,“这里有提示,说友人会向我伸出援手,我照着字面意思理解的。”
闵致很快回过神来,敛了敛深黯的眸。
时间在尴尬凝滞的氛围里,滴滴答答,自二人之间徐徐淌过。
前不久还沉浸于解密中的席冷,突然窜出放弃的念头。
这时闵致开了口:“看黑键分配的位置,你踩着的是fa。”
“听声音也行。”闵致继续说,“你踩踩看,这玩意儿的音不太准,多踩几下,总能听出来。”
“对了……提示也让我听声音。”席冷恍然,可他不了解音乐,连踩了好几下20楼的白键,仍是满头雾水。
“确实是fa。”闵致很笃定。
席冷想到什么,笑了起来,鬓发也垂落一缕,看向闵致:“所以这才是‘友人伸来的援手’吗……但你不是友人,是我偶像啊。”
闵致抬了下眉,他思考得很快,果断问:“fa是4,你在破解密码?”
“应该不是密码。”席冷摇了摇头,“现在有三个数字了,分别是8,10,4。”
其中有个“10”,是密码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可能还有其他数字,我爬到顶看看。”
席冷转身向上,一口气爬完整个钢琴楼梯。
顶层的提示语写在中间最显眼的位置,白底黑字,足足两条。
“你不屈于命运,跌倒又爬起,终于成功登顶。”
“希望位于苦难之后,你一定可以找到它。”
“这次也没有直接给我数字。”席冷皱眉回想,“希望位于苦难之后?苦难……刚才20阶的提示就说‘苦难拖拽着你’……”
自言自语间,席冷明白过来。
“原来文字游戏在这里。”酣畅淋漓破解全部谜题,一股酥麻的快感窜到头顶,席冷又笑出来,带着几分原来如此的无奈“苦难是4,那希望就是……5。”
8、10、4、5。
四个数字全部解出。
“既然不是数字密码,那这四个数字又变成新的谜面了。”闵致不清楚前因,就着最后俩谜题倒也能分析,和席冷配合默契,你一言接着我一语,“而且,不解出4就解不出5,解密游戏一般不会这样设计。”
席冷说:“前两个数字都是单独解出来的,也没这么难。”
闵致继续:“那就更奇怪了,站在谜题设计者的角度想,之所以这样做,恐怕是因为只要三个数字就能猜到谜底?所以最后俩数字干脆绑定在一起,又扯音乐又玩文字游戏,故弄玄虚。”
此时,监视器前的编导小姐姐已然汗流浃背,不由向总导演盛焦求助:“不是,盛导,你不是说这够他们五个人一起想到半夜的吗?”
盛焦眼神闪烁:“没事儿……”
镜头里席冷灵光一闪:“能猜到的话……是英文单词吗?如果数字对应字母表里的位置。8是h,10是i,4、5是d、e。h-i-d-e,hide。”
最后总结:“确实很好猜。”
不仅被反复打脸就连出题思路也被完全看透的节目组:“……”
盛焦心里打鼓,虚张声势道:“你们就看着吧,还没完呢。”
镜头里的两人也发现了问题,hide,中文意思是藏,但,藏什么?光是一个“hide”,显然不算完整的谜底,也不能给他们提供下一步的信息。
一时间陷入僵局。
“这是个反抗命运、反抗苦难的故事。”席冷忽然道,“这个故事的主人蒙受冤屈,遭遇苦难,但他/她跌倒又爬起,决不放弃。很幸运地,在最痛苦的时候得到了朋友的帮助。不知道这是不是和明天的密室逃脱有关。”
综艺里的这些东西绝对不是巧合,而是精心设计,显而易见,节目组又一次被看透。
对方还是一位没有任何演艺经验的素人。
闵致勾了勾唇没说话,一边在心里看节目组笑话,一边打量面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专注出神的青年。
“……这儿就是希望吗?”席冷仰起头,水晶灯打在他脸上,眸子剔透如琉璃般,他轻声呓语着,“可是,走到这里才能看到,上面还有很长的路,很多楼梯,根本看不到尽头。”
好半天,闵致才对他道:“这里有幅画,你应该认识吧?”
闵致指向的正是墙上一幅硕大的油画作品。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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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乐园》。西班牙画家博斯的代表作,他的风格以诡谲怪诞著称。”这些艺术知识,席冷信手拈来,“这是一幅祭坛画,人们在人间纵情享乐,亚当和夏娃却在地狱饱受折磨。但你细看,会发现欢愉只是人间的表象,实际上人间混乱不堪,到处都是造型病态恐怖的生物……这幅画,其实是画家对人类邪恶与欲望的警醒和告诫。”
闵致听得认真,说:“那《人间乐园》这个名字很讽刺。”
席冷笑了笑:“这就是他的风格。”
“这是什么?”闵致从画框的边角里找出一张纸条,摊开。
席冷凑过去看,念出上面的小字:“满腹才华,无人可见。”
“如果这又是文字游戏的话……”
闵致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身旁的席冷轻轻闭上了眼。
他轻笑一声,也将眼睛闭上。
咔嚓,咔嚓。
照相机快门的脆响。
几秒后,两人同时睁开眼,跟拍摄像已然近在咫尺,镜头几乎怼到他们的脸上。
常年生活在镁光灯之下的艺人,很容易对这司空见惯的东西视而不见,闵致便迟疑了下,不太确信地问:“相机?”
“被埋没的才华无人可见,我们闭上眼,然后快门的声音响了。才华无人可见,但却可以靠着相机传播出去,这种绝望中的希望,也和楼梯上的谜语契合。”席冷分析道,“相机是camera,那加上hide,完整的谜底是Hide Camera,隐藏相机。”
闵致嘴唇翘到一半,又听刚刚破解谜题的人,对这个答案发出由衷的疑问:“……隐藏相机是什么?”
闵致:“…………”
席冷把追星当成工作干了三年,仍对娱乐圈的各种运作方式、专业术语一知半解,是个敬业但不上心的纯正假粉。
和闵致告别后,他默默爬楼梯回到房间,晚上十点,盛焦亲自过来敲响他的房门。
“恭喜你破解谜题,获得隐藏相机任务。”盛焦笑眯眯道,“选择一位嘉宾,在相机和任务不被发现的前提下,让他帮你完成一件事,截止到今晚零点。任务成功后,你可以在明天的密室闯关中得到更有利的初始起点,获得更多的线索。”
静默数秒。
“……这是奖励?”
席冷深感怀疑。
这是加班才对吧。
17.亲密合照
“隐藏相机任务当然是奖励啊!”盛焦一板一眼教育这位素人嘉宾,“更多的镜头,更多在观众面前刷脸的时间,这就是流量,流量就等于钱。”
最后一句话成功触动席冷,他爽快应下:“好,我该怎么做?”
席冷拿到一枚迷你相机。
综艺里的“隐藏相机”是一种惯用的恶搞形式,在艺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隐藏拍摄,以获得对方最真实的反应。当然这种恶搞不会玩得太过火,再不济还能后期剪辑删除,提前告知台本变成演戏的情况也常常有之。
把迷你相机偷偷藏在身上,这是超乎席冷知识储备的工作,折腾了大半天也没弄好,房门又被敲响了。
他没关相机,先放到口袋里,肩头再披上一件衬衫,打结的长袖遮挡住前颈,这才过去开门。
意料之外,门口的不速之客是蒋颂南。
背头的男人锋芒毕露,一双眼睛如鹰隼般危险地锁定住他。
“你有什么事儿吗?”席冷平静地问。
那态度,俨然将对方当成了不太熟识的邻居,而非高不可攀的大明星。
蒋颂南莫名气息不顺,眉峰蹙成一团,咂了咂嘴道:“你来参加《无限密室》,应该得到了闵致的授意吧?我是说,就是他邀请的你,为了让你配合他立宠粉人设,好让自己洗白。”
席冷沉静的茶褐色眸子里波澜不惊,分辨不出丝毫情绪。
开头的第一句话是最好的试探机会,蒋颂南却无功而返,他一时语塞,干脆开门见山:“你拿了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双倍。”
席冷:“……嗯?”
蒋颂南捕捉到他希望的表情变化,持久的冷落瞬间转变成强效的激励,一股脑便把心里话全秃噜出去:“很简单,我不需要你违反和他的合约,你只要在节目里装装傻,拖他后腿。他很容易被激怒。等节目播完后,你再发一条微博,暗示说对他失望已经脱粉就行。”
可席冷的反应、说出的话,全部滴水不漏:“这样吗?”
蒋颂南忽觉到不对,脸色微变:“你在录音?”
对方的素人身份先入为主占据了蒋颂南的思考,再加上那极具迷惑性的冷淡外表,让不了解他的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自己没能打动他,可能只是因为没拿出足够的筹码。
身经百战的演员蒋颂南,显然丧失了艺人应有的警惕,演技也没使出来一分半点。
“你在录音?”蒋颂南咬牙切齿,又问了一遍。
席冷弯眼一笑,无声说着,“你猜”。
蒋颂南第一次看到这张清冷的面孔冰消雪融,绽开一抹笑。
难怪常言道欲扬先抑,他直接看得愣在原地,大脑里天马行空。
看惯了那张冷冰冰的脸,现在的笑容便显得无比珍贵,愈发显得……带劲儿。
可惜那珍贵的笑容一闪即逝。
蒋颂南回神,傲慢地睨着他道:“你既然来拍综艺,选择在观众面前抛头露面,就该知道名声有多么重要,也该知道,我有多少种方法可以毁掉你的生活。”
席冷又笑了声:“嗯?威胁我?”
他故意将调子拖得很长、很慢。
“再威胁一个。”
蒋颂南全然不知他哪来的嚣张资本,惊讶得半天没说出话。
席冷也不再客气,关门。
蒋颂南久久没反应过来。
直到音色不同的另一道冷笑钻入耳中。
蒋颂南沉着脸转过头,就见闵致那张欠揍的脸,一排耳饰随着闷笑的抖动光彩熠熠,黑眸幽邃,似笑非笑地向他投来视线。
“你怎么在这儿?”蒋颂南没好气道。
“路过。”闵致微微斜着眼,轻蔑的意味昭然,“对了,我都没想着要和我粉丝签份合约,多亏你提醒我。但我觉得,这好像没什么必要啊。”
席冷对他的感情之赤诚坚定,他已经亲眼看到,亲眼听到了。
心情大好,连晦气的蒋颂南看着都顺眼几分。
与此同时,席冷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拨弄肩头的衬衫披风,把迷你相机别到锁骨处的活结里,三两下调整好,就露出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点。
随后他推门出去,穿过铺着柔软地毯的长廊,来到12层的电梯前室,楼梯也设置在这里。
谁知他刚过去,便有一股熟悉的烟草香气钻入鼻腔。
他愣了愣,越往楼梯口走,烟味愈浓,最后,他直接撞入一双寒星般的漆黑眼眸里。
闵致手里的烟刚好燃尽,从昏暗的楼梯间出来,在两部电梯之间的灭烟石摁灭烟头。
他是公众人物,为了避免被电梯里出来的人撞见才藏在楼梯间。而有电梯不坐选择走楼梯的素人席冷,实在反常。
“你怎么走楼梯?”
“……散步。”席冷含混地敷衍,恰巧偶像送上门,他便直接对着偶像提要求,“好巧。其实我一直想问你……”
闻言,闵致果然没再纠结楼梯的问题,看向他等待他的下文。
席冷酝酿了几秒,带出些许小粉丝的难为情和局促,是那冷淡面孔上极其罕见的风景。
“那个,能不能,和我合影?”
这句话,早在机场的第一面闵致就预料到了,真没想到,过了快俩月才亲耳听见。
他注视着那和他保持两米距离模样清冷的青年,心脏好似被窗外融化的夜色柔软地包裹住,随着心跳的节拍,滋滋滋的直漏电。
他似无奈又似宠溺地轻轻叹息一声。
“嗯,过来吧。”
席冷压了压得偿所愿的唇角,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近。
然而,却不见之前练习过的与偶像合影的姿势,席冷只站到他身侧,与他肩头隔了一拳,就这样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那我拍了。三、二……”
手指悬在拍摄键上方,“一”字刚刚来到嘴边。
冷不防一股大力压过席冷后脑,受惊的手指直接按下快门。
同时,一股苦涩微甜的烟草气息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脸颊隔着薄薄的布料贴到闵致胸口。他几乎能听见另一个人结实有力的心跳声。
席冷惊愕交加,差点违背粉丝人设挣扎起来,好在拍完照闵致就松开了手。
席冷矜持而缓慢地恢复成站姿,碎到一半的粉丝人设险险地黏回去。
而他的手机里,赫然是刚才意外拍下的照片。
高冷的正主看穿拘谨的小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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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思,大方且强势地将他摁到胸口,从微卷的黑发间,窄长的眸子因为惊讶而微微放大,颜色很漂亮。
上方的闵致没看镜头,反倒垂眸看着他,手机晃出点朦胧的残影,那俊朗的五官轮廓像蒙在牛奶滤镜里,生出几分温柔的意味,连带尖锐的耳饰也变得柔和似水。
两人紧密相依,完成一张亲密无间的合影。
看完照片,席冷抬起头。
闵致还是看着他,告诉他说:“其实,你可以更贪心一点。”
……更贪心一点?
席冷回神,不明所以对望几秒,他想了想,干脆将隐藏相机的事如实相告。
有种矛盾拉扯着他,既想扮演好粉丝的角色,却又不希望表现得太过火,和闵致过度亲密。再者,如果隐瞒相机的事儿不报,虽说只是节目效果,但保不准闵致对他的印象分会有所降低。
无论怎么想都是说实话更好,当然,只是有关隐藏相机的实话。
席冷果断把领间的迷你相机拿出来,交到闵致手里:“你来处理吧,给不给盛导都行。里面还录到了蒋颂南,不过只有声音,你听完再决定怎么处理吧。”
闵致一愣。
他是真没想到,席冷就连蒋颂南过来撬墙角的事也和盘托出。
席冷眼神真挚,等待他的回答。
闵致垂眸,摩挲着手里的迷你相机,心情复杂万千。
抛去蒋颂南的插曲不谈,原来,席冷想要和他亲近,与他合影,也得借着任务的名义是吗?
他都明明白白地说了,允许席冷更贪心一点,后者却没听到似的,又恢复成疏离的礼貌模样。
他突然不知道该拿小粉丝如何是好了,无奈的眼睛注视着对方,瞳色还是那种能将人吞噬的深不见底的黑,攻击性、压迫感却全都不见了踪影。
“下次你有要求,直接提就行——”
“老大,你果然在这儿!”
闵致的话被打断,朱明朗惊喜的面孔出现在电梯打开的门里。
“我们到房间里说?”朱明朗不知前因后果,热情地招呼二人,“老大,你也来吧。”
闵致轻抿薄唇,跟上两人前去席冷的房间。
朱明朗拖了把椅子坐沙发对面,放到茶几上的台本是他提前拟的,十分粗略,只让两人有机会多合作,闵致少发火。毕竟明天的综艺拍摄没有剧本,他想安排具体在哪个环节做点什么,也无从下手。
“我先问一下啊,席冷。”朱明朗说,“你应该有追星小号吧?”
闵致没想到朱明朗会把这件事直接问出来,倒还算满意,和他一起用视线锁定席冷。
席冷微愣,大脑里飞速运转分析轻重,转瞬便决策出肯定的答案:“嗯。”
“如果你愿意,能不能把你的小号告诉我们?”朱明朗十分上道,在闵致赞许的目光里接着说,“你放心,就我和老大看,如果发现不当的内容我们会及时提醒你,不会对外公开,除非你愿意。毕竟你看啊,你那个画家大号上实在是……”
一点跟老大有关的东西都没有啊!
不过朱明朗的话还没说完,席冷就把自己的小号ID报了出去:“我的小号叫‘冬日暖阳致你’,你搜吧。”
18.那就叫哥
“哎?欸,好勒。冬日暖阳致你是吧……不愧是艺术家,给老大的名字这么浪漫地藏里边呢。哈哈。”
朱明朗有点意外,微博小号说交就能交的吗?难道不用先删一删……闵致倒是即刻打开手机,第一时间冲进好奇已久的粉丝小号。
“我去,这画得也太牛逼了!”朱明朗刚看了最新的微博,眼睛就粘住了,惊叹连连,“这么厉害的画技可别藏着掖着了,你有空的时候再画几张老大,发大号上呗?”
席冷爽快应“好”。
“然后是第二件事哈。”朱明朗还有别的事儿要交代,先放下手机,“你们明天正式录制,我想了想,你可以换个更亲近的称呼,毕竟你都见到老大本人了,总叫‘闵神’好像怪怪的。”
闵致仍在低着头翻阅“冬日暖阳致你”的微博,忽然挑了下眉,似乎有所发现。
他是有事儿绝不闷在心里的性格,直接把手机屏幕亮给席冷。
于是席冷看到了自己的微博上,自己初次见到的一条转发微博。
@冬日暖阳致你:哥哥好帅我好爱[/色][/色][/色]//转发@闵致工作室V:[图片][图片]……
席冷:“…………”
原来“哥哥”这个平平无奇的称呼也能这样用的吗?
作为哥哥真有个亲弟弟的席冷,大开眼界。
他沉默了,闵致倒是满意了,说话的调子直往上扬:“嗯哼,那就叫哥吧。”
席冷控制住表情,又忍不住反驳:“但是我……”
刚吐出三个字就卡了壳,怎么回事?就算用上辈子的年纪,24岁的他也要比现在的闵致小一岁。
“但是什么?”
“……没。”
闵致光明正大,继续查看粉丝主动上交的微博,一针见血地发问:“你说你喜欢了我三年,只画了这一张?”
原来,他切换到了微博主页的“图片”分区,精准筛选需要的东西。
席冷脸色没变,衣服下的后背却隐隐渗出冷汗,心道一个谎话果然需要一百个谎话来圆。
但是,不管他胡编乱造再多,究其根本也就骗了闵致一件事,何况他情有可原。
负罪感在生命安全和生存需求面前不值一提。
思忖片刻,席冷平稳地开口:“我放弃过一段时间,画画。”
他顿了下,忆起上辈子被第二次摧毁的绘画梦想,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准备,说出积压已久的心里话:“……光是提笔的动作,都会让我恶心想吐。”
可将内心袒露给别人,远比亲密接触更难,这事就连上辈子的洛嘉言都不知清。
说完他便开始怕,怕从闵致那儿得到怜悯的眼神、好奇的追问,于是立刻补上一句谎言:“直到粉上你,才有了我大号上发的那些作品,虽然不多,但我一直坚持在画。”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喜欢画人,这几年来也就……画过你一个。”
如果加上上辈子那几年,这谎话说到最后,又变成了真。
自从上辈子洛嘉言的22岁生日过后,三年多的时间,他确实只画过闵致的人物肖像。甚至是只凭印象,默画出来的。
此时画上的人在他面前,听到他的肺腑之言,明显愣住了。
闵致张了张嘴,又闭上,舌钉莫名烦躁地上下左右,撞着他的上颚,扫过他的牙齿。
心情乱糟糟的,像被散了一团纠结缠绕的琴弦。
手指在屏幕上游走,回到那张栩栩如生的素描画像,点击保存,再设置成手机桌面,一气呵成。
“老大,你干嘛呢?”朱明朗正好凑脑袋过去问,看了个正着,结果愈发不解,“……你干嘛呢?”
席冷闻声望过去,也愣了愣。
只见闵致的手机在屏幕上滑动,同时也摩挲着他的画作,闵致的素描肖像。识别到主人的面孔,屏幕被解锁,各种APP低下衬着的,还是一模一样的画。
“不是你要求我宠粉吗。”闵致面无表情地说。
朱明朗:“……”
但是,谁家密室逃生会允许带手机啊,这屏保和桌面合着不就你一个人看吗??
不管怎么说,朱明朗还算欣慰,对次日的正式录制倍感期待。
录制下午一点开始,嘉宾们坐度假区的观光大巴前往。
总共六位嘉宾,俩流量艺人坐在最后排两端,其余几人各占一排双人椅。
翘翘坐在蒋颂南正前方,一扭头就看见斜上角的闵致,他搭了只手在前排席冷的椅背上,正好是左手,中指上有一圈纹身。
正式拍摄需要穿着赞助的服装,席冷没法用丝巾遮挡脖子,就在喉结下方贴了一快遮瑕膏贴。他从节目组化妆师那儿弄来的,据说是拍摄中专门用来挡纹身的神器,免得小众的纹身给小观众带去负面影响,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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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他们效仿。
不过《无限密室》是包含恐怖刺激元素的17+节目,在审核上远没有全年龄的综艺节目严格。闵致手指上的刺青就大剌剌暴露在那里。
翘翘脑子很活,见状便对席冷道:“那个……”
等席冷看过来,她再指了指席冷的脖子:“小面积的刺青应该不用遮吧,隐形贴其实也能看出来的。”
席冷手指抚上肉色的遮瑕贴,遮瑕贴很薄,紧紧地黏附在他的皮肤上。翘翘看不出来,但他他能摸出来,下方一条扭曲的突起,虫子似的。
嘴上却只简短道:“谢谢,但这不是刺青。”
后方的闵致一愣,视线投过去,遮瑕贴上方露出青年嶙峋的喉结,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席冷的喉结。
可喉结下方的肌肤,仍保持着他的神秘。
幸好翘翘并未追问,席冷手肘撑住窗台,视线轻飘飘掷去窗外,漫无目的,任由美景自眼底飞速掠过。
忽然,他用所有人都听不到的音量,极轻地又来了句:“……是很恶心的东西。”
他出着神,头顶却落下闵致的问讯:“你说什么?”
“没。”席冷微微一惊,重新坐正。
蒋颂南一直打量着他们,见状,带着几分恶劣的愉悦挑了挑唇,露出一颗犬齿,眼里、话里,全是藏不住的戏谑意味:“喂,席冷,你昨晚和谁在一起啊?”
当事人席冷充耳不闻。
闵致反倒无法忽视这惹人厌烦的声音。
蒋颂南的弦外之音不难听懂,越是在意,理解得甚至越快。活色生香的夜晚,不可见人的暧昧痕迹……
闵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心说昨晚席冷不就是和自己在一起吗,还有个可以当作不存在的朱明朗。
明明最喜欢的偶像就在一栋楼里,席冷总不能半夜三更又跑去幽会别人,他是艺术家,既然能粉上自己,品味怎么可能那么差。不管这个别人是谁,那品味都差。
可席冷偷偷摸摸走楼梯的举动又惹人怀疑。
回忆起来,怎么处处都是蹊跷?
闵致越想越烦,干脆闭上眼。
可闭上眼也不得安宁。
眼皮抖了抖撑开一线,瞄向前方的席冷。
席冷已经歪了头靠到窗上,中长发遮住大半张脸,浓密的黑里露出一点白净的耳朵尖。
呼吸平稳,大概睡得正香。
19.精神病院
大巴缓缓在路边停靠,刹车的强烈惯性,猛地驱散席冷清浅的瞌睡。
窗外出现一栋建筑物的侧面,距离太近,偌大的窗户里只有一片冷感的灰,不见任何标识。
好半天,导演盛焦也没提示下车,五位嘉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就这眼前零散的信息随意推测。这时,前车门噗哧打开,走上来一个身穿白大褂、戴银边眼镜,医生打扮的男人。
“我是仁爱精神病院的医生,我姓贾。在入院前,先由我来给大家做个简单的精神状况诊断,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贾医生大概是由专业演员扮演的,姿态拿得很足,一双锐利的眼睛扫过车内,“那么,谁先来?”
对医生的排斥和畏惧几乎是刻在所有小孩骨子里的,哪怕长大成人,面对那严肃的白大褂,一道道脊背也不由得直起来,喉咙无意识地紧张吞咽。
洛嘉言回头提醒素人翘翘:“这是前期导入环节,不管怎么回答,我们肯定都是要入院的……”
余光则飘到席冷那边,这话真正希望告知的对象,一目了然。
NPC演员的戏份还没完,又上来两位护士。一位是传统印象中温柔纤细的白衣天使,另一位则是牛高马大的男护士,护士服紧绷绷地束在身上,肌肉鼓鼓囊囊,那脆弱的扣子看着随时能崩开。
两人有模有样,拉开折叠桌,在桌台摆上笔记本电脑、纸质病历本,甚至还有一叠自助取用的糖果,转眼搭建起一个简陋的问诊台。
洛嘉言先挑起话头,其余几人便顺着他的话讨论起来,翘翘分析道:“虽然大概率要入院,但这几个问题怎么回答,很可能影响到之后的环节,我们得看看怎么回答最有利。”
“那也得推个人出来先去试试。”蒋颂南目露不屑,插话道,“只要能证明自己没病,说不定真能提前下班。”
他明摆着对拍摄分量没什么所谓,他不缺流量,要是真能玩转节目组刚上班就下班,话题度肯定小不了,还能顺势推个热搜。
不管能不能提前下班,出头鸟显然最为不利。而主角受作为真善美的代名词,毅然自告奋勇:“那我先去吧。”
席冷下意识看向蒋颂南。
蒋颂南是霸道疯批反派攻,和席冷一样被主角受身上截然相反的特质吸引。但席冷是深情男配、早死的白月光,他只默默痴情守候,蒋颂南则会以爱为名,做出伤害的事。
不承想,蒋颂南并没有去看挺身而出的洛嘉言。
席冷送出去的这一眼,直接被对方凶相毕露的三白眼撅住。
“看什么看?”蒋颂南挑眉,又是初见的那句话,却不复之前的戾气。一头红发耀眼得很,凉薄的唇轻轻挑起,无声地用口型吐出几个字,“看、上、我、了?”
一字一顿,席冷和他身后的闵致都看得清楚。
“……”
“接下来我会问你几个问题,你需要在一分钟内回答我,切记不要隐瞒。只有你如实回答,我们才能为你做出精准的诊断,给予你有效的治疗……”
大巴另一头,洛嘉言已经开始了问诊环节。
后方的几人暂时休战,屏息凝神,全神贯注观察前方的动静。翘翘还往前挪了两个位子,从椅背上探出颗脑袋,两根小麻花辫毛茸茸的。
贾医生一板一眼问了十个问题,在以娱乐为主的综艺里,居然也拿出了颇为专业的工作架势。
十个问题中,一半是对自身情况的认知,诸如是否怀疑自己患有痴呆症、抑郁症,或者其他疾病,另一半则是患者对自身情感能力的认知和评判,比如是否能够有效应对压力、进行正常的情感生活、做出正常的情感反应等等。
心理测试的可靠性常常遭到质疑,一来是人不一定具有准确的自我认知,精神疾病患者尤甚。二来,隐瞒的情况也时有发生,真正的患者可能隐瞒自己的病状,健康人也能通过谎言得到自己需要的病情诊断。
旁听的四人各怀心思,揣摩着节目组的意图。而洛嘉言毫无保留,认真且诚实地回答了全部问题。所有人都判断得出来,他的精神状况十分正常,非常健康。
而贾医生冷酷地开口:“重度精神分裂。”
“……啊?”
洛嘉言眼里期待的小火苗被掐灭,整个人直接懵了。
“你完全不能接受现实。由于强烈的保护机制,你分裂出了一个完美的假我。”贾医生演技滴水不漏,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你放心,只要进入我们病院进行治疗,你很快就能痊愈,像健康人一样生活。”
分明是胡说八道,但听着,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洛嘉言乖顺地领着诊断单回来,低头皱眉,还在琢磨刚才的问题和贾医生的诊断。
他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半天也不见第二个人上前。
“怎么这样啊……”翘翘第一次感受到综艺节目的险恶和无赖,扁着嘴道,“我们根本没办法证明自己没病啊!他只要上嘴皮碰下嘴皮,我们就直接病入膏肓了!”
对此,曾经亲自去接受过心理治疗的席冷再清楚不过。
他始终神色淡淡地靠着椅背,这时终于往前倾了倾身子,接过翘翘的话:“没错。上世纪有个心理学家做过一个实验,他让几个正常人混入精神病院,并且表现得和正常人一样,可最后,他们全部带着一张精神分裂的报告出来。有不少影视作品也是类似的题材,正常人被误关入精神病院,但根本没法证明自己没病……”
连认识他十几年的洛嘉言,也几乎没有看过那张嘴一开一合持续几分钟——在被抽背课文以外的时候。
其他几人更是见所未见。
以蒋颂南兴致最高,第一个挑眉问他:“你还挺了解啊?提前做了不少功课吧?”
席冷话声一停,居然回答了他。
平铺直叙的调子,骇人听闻的话——
“不用做功课,我本来就有病。”
蒋颂南:“…………”
盛焦在车上亲眼看着这一幕,差点乐到前仰后合,谁能想到啊!看着最沉闷无趣的席冷,竟然是目前最有综艺感、最先贡献出名场面的嘉宾,混世魔王蒋颂南都能被他堵到哑口无言。
蒋颂南在沉默中酝酿了半天,眼看着便要爆发了,席冷恰好从位置上起身,头也不回地去进行诊断。
蒋颂南被迫熄火,胸口一团闷气堵得愈发厉害。
席冷对医生也是一样的说辞:“不用测了,我知道我有病,你们治不好的。”
漫长的沉默里,镜片从鼻梁上滑下两分,贾医生一双犀利的眼睛盯住坦然承认有病的人,似乎是在辨认他话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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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
恐怕只有贾医生本人知道,他是在脑中疯狂搜寻剧本思考该如何应对这突发状况……
不管有病没病,总归都是有病!
贾医生镇定地将眼镜推回去,唰唰唰写下一张诊断单,递给席冷,边说:“轻度认知障碍,加特殊病号管制。”
虽然不知道“特殊病号管制”是什么,但至少病情是轻度?
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提前下班的计划显然失败了。
不知道盛焦的设置里有没有提前下班这一条,就算有,达成的条件也一定很严苛。
不能让其他嘉宾效仿自己,否则节目就没得拍了。席冷打算先坐回去看看情况,等所有人诊断完,最后再去说自己没回答问题,要求再测一次。
接下来是闵致去接受诊断,他回答了全部十个问题,刻意选择了病情最严重的答案。
选择正常答案的洛嘉言得到一张“重度精神分裂”的报告,闵致便反其道而行之。
可贾医生并不按常理出牌:“重度抑郁症,厌世倾向。”
给闵致无语笑了,他早有在镜头前爆粗口的前科,见状盛焦立刻捏起一把冷汗,唯恐他破口大骂,谁知他只是笑了笑。
随后双手抱臂,漫不经心睨着医生:“我觉得你说得还挺对的。”
医生观察着他,忽地用笔帽指指他胳膊:“你这是明显的防御姿态。连医生都不信任,病怎么能治好呢?”
……这家伙,肚子里还真有点墨水啊?
闵致静默几秒,胳膊搭上桌面,往前一滑,一双极富压迫感的黑眸,隔着镜片锁住他。
然后像席冷一样,坦然承认:“我有病,我自己一直很清楚。”
“再加上特殊病号管制。”然而贾医生油盐不进,口吻不容商榷,“诊疗结束。下一个。”
“……”
接下来的蒋颂南和翘翘都没再自爆有病,怎么都感觉“特殊病号管制”并非好事。
五位患者诊断结束,除了席冷全部回答了十个问题。
席冷借着这个机会,忙叫住准备下车的医生:“等等,我刚刚没回答问题,我重新诊断一次吧。”
“我们的诊断结果不会有误。”贾医生十分自信,“你越不能接受现实,只能说明你病得越严重。”
“……”席冷顿了下,“我知道,但我还有话要说……”
无论什么时候下班,席冷的第一期片酬都是固定的,早在拍摄开始之前全部付清。
虽然盛焦告诉他流量就是钱,可盛焦对这堆嘉宾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一无所知,甚至于几位主角本人也是一知半解,反倒是,自己这个男配替他们头大。
昨晚解出钢琴楼梯谜题又完成了隐藏相机任务,席冷是个知足的人,有这些镜头足够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今天这个班,他提前下定了。
“我没钱。”他眼神诚恳,带着点似有如无的凄苦,“我没钱,住不起你们医院。”
“……”
“?”
所有嘉宾都沉默了。
贾医生也沉默了。
在肉眼不可见的地方,这位敬业演员心中的慌乱疯狂滋长。
……剧本里可没写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啊!
20.同房病友
口说无凭,再巧舌如簧也能被贾医生颠倒黑白。为了自证,席冷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打开各个APP里的钱包,以及银行卡余额,逐一展示给对方。
“不信你看。”
“……”
他的穷困毋庸置疑,整个摄制组都哑然失语。
贾医生满头大汗,用眼神向角落里的盛焦求助。
盛焦默默递过去一张纸条。
贾医生重获自信,推了推眼镜,冠冕堂皇地开始表演:“我们仁爱精神病院以仁爱为本,在我们眼里,生命不分贫富贵贱,无论你贫穷或富有,在我们眼里都只是一条需要拯救的生命……”
简单来说,休想跑路。
席冷正要收起手机,贾医生又得寸进尺伸来手:“禁止携带手机进入仁爱精神病院,请把你的手机交给我,会有专门人员替你保管。”
席冷认命上交手机。
其他几位嘉宾也不能幸免,不管是嚣张狂妄的顶流还是谨言慎行的小新人,都得老老实实交出手机。
闵致并不放心节目组,手机直接拿去给总导演盛焦,并叮嘱道:“我的手机给老朱。”
话音刚落,蒋颂南也走了过来,嘱咐的是同一件事。
两人是水火不容的对家兼家业的竞争对手,倒是有几分默契。
闵致的手机在传递过程中亮了亮。蒋颂南警惕着他每个细微的动作,见到那明显的手绘作品,当即皱了下眉。
如果能爆出闵致的恋情,那可比先前那些小打小闹的黑料给力多了,资源粉丝都得掉不少……
他的小心思当然瞒不过闵致,可后者居然再次按亮屏幕,大方地解了锁让他看桌面,正是刚才屏保那张一闪而逝的画。
“我粉丝画的。”
……粉丝画的?蒋颂南眉心深拧,还没想出所以然来。
“好看吗?”直接在心中拟定了蒋颂南的答案,闵致自顾自道,“我也觉得。”
蒋颂南:“……”
席冷拿糖的动作一顿:“……”
见护士要把糖碟收走,他忙喊一声:“等等。”
然后把剩下的薄荷糖全部收入口袋中,一颗也不浪费。
*
盛焦给五人分发眼罩,蒙住眼睛,由几位工作人员搀扶着,进入全然陌生的精神病院。
在黑暗中,席冷不忘用耳朵捕捉周围的动静,先穿过一个大厅,上了一层楼。随着开门关门的声音,身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少,几位嘉宾并不同路,大概是被分开送入了不同房间。
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终于轮到席冷,拐弯,进入新的陌生空间。
“请不要摘下眼罩,不要乱动。”
颇为意外,席冷竟然听到了盛焦的声音。总导演当然只有一位,没想到会一路跟着他这个素人。
显然他这边的情况有些特殊,只是不知道是隐藏任务的作用,还是自曝有病得到的“特殊病号管制”。
他对可能与自己同处一室的嘉宾也有了些猜测。
按照导演吩咐静止站立,从脚踝处传来异样的感觉,咔嗒,金属扣拢的声音,还有点窸窸窣窣金属链条撞击的脆响。
身边工作人员的脚步声远去,只留下嘉宾和跟拍摄像,房门关闭落锁,再过了一两分钟,席冷取下眼罩。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与他正面相对的人正是闵致,这个小说世界的主角攻。
剧情偏离轨道并没有让席冷烦恼多久,他一动就感觉到脚上沉甸甸的分量,低头去看,右脚踝上赫然是个坚固宽厚的银色金属环,带着一个黄铜挂锁。一条长铁链延伸出去,连接到对面闵致的左脚。
席冷静默一瞬,喃喃自语:“……这是住院还是坐牢?”
拍摄综艺节目需要他多说话,得把解密思路和心中所想全部说出来,毕竟总不能给观众看默片。他很敬业,学习能力也强,经过昨晚隐藏相机的任务练习之后,此刻已然进入了工作状态。
今天的他,将是一个话多的粉丝人设。
闵致提了下腿,确认铁链的分量,不影响他们正常走路。只要配合得当,跑步也不成问题。只是铁链响得厉害,如果有躲避追逐的环节,他们会面临十分不利的处境。
闵致蹲下来钻研铜锁,一边思索对策,想着想着就出了神,目光顺着漫长蜿蜒的铁链游走,来到席冷的脚踝。
笔直修长的腿被包裹在赞助的牛仔裤里,因为下蹲的动作,突出明显的膝骨形状,大腿也绷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铁链被那双骨骼分明的手晃动,清脆的响声将他拉回现实。
两人默契十足,席冷也蹲下来检查自己那边的脚镣锁链,确认无法靠蛮力挣开。看铜锁外形,是安全性最低的A级锁,小偷花一分钟就能打开的那种。
老小区常用这种锁,安全系数很低。席冷以前租的房子便不幸遭过贼。幸运的是,他家没什么可偷的,就是邻居奶奶苦口婆心劝他换个更安全的锁,花点钱防患于未然,不要因小失大。
当时的席冷只在心里说,其实锁钱才是大。
“这就是‘特殊病号管制’吧。”闵致推测道,“五个人,不可能全部两两铐上。”
席冷估计也是,只能接受这因为过分诚实而陡然拔高的初始难度,为了人设,行动前先说话:“我们找找看有没有脚镣的钥匙。”
旋即起身,环顾这个看似病房的小房间。
屋子不大,两张病床占据了一半的空间,一张床的被子整齐地叠着,另一张床的被子铺开,很厚,皱皱巴巴。
两人达成一致选定第一个探查的方向,走动间,链条不免发出叮铃哐啷的杂声。
“啊啊啊!”
冷不防从身后传来一声尖叫,两人一惊,齐齐回头,就见皱巴巴的那床被子被抖落,从床上凭空出现一个男人。
男人双手用力拍打床单被褥,疯了般摇晃脑袋,嘶吼呐喊:“啊啊啊啊啊啊!吵死了!吵死了!啊啊啊闭嘴!闭嘴!都给我闭嘴!!!”
好一会儿,两人不给反应,静静欣赏他表演。
这位身着蓝白病号服的演员同样敬业,上一秒还在吼叫,上一秒就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旁若无人地对着空气手舞足蹈,咯咯直笑。
自爆有病的两人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席冷和闵致对望一眼。
两人在眼神间交换信息,不约而同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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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提起铁链一头,让噪声的源头悬空,两人的距离也因此骤然拉近,活动范围只剩下以彼此为圆心的一米范围。
席冷走在前头,先来到癫狂病友的床边。
昨晚隐藏相机任务的奖励,能让他在密室开始获得更多的信息。他们这间病房两张床,却住了三个人,怎么看这病友都是奖励中的一环。
正要出声询问他,大门那边传来叩叩两声,门上的玻璃小窗里冒出一双眼睛,直勾勾盯向屋内。
有人在窥视,床上的病友反倒疯得愈发厉害,把床上的被褥枕头全部扫落,逼得席冷也不得不后退一步。
而窥视的人熟视无睹,幽冷的目光毫无波动,只机械地宣布了句:“下一次查房推迟三十分钟。”
是个男人的声音,旋即他将身子转开,仍能从玻璃小窗看到他一缕发丝。他背靠病房,看守在门边。
男人头戴白色的护士帽,但那架势更像是保镖或狱警,不得不说,与屋里两人脚上铁链相得益彰。
骤然安静,发狂的病人缩到床角靠住墙,如同一条垂死的鱼,满头冷汗直喘粗气。
席冷将这些怪异的细节一一记下,想着那句疑似剧情提示的查房时间,上下左右看看,果然让他找到一张仁爱精神病院日常作息安排表,和一面时钟。
这里又出现异状。除去睡觉吃饭的十个小时里,医护查房的频率高得惊人,整点查房,一小时一次,现在正是下午两点,但由于门口的男护士通知时间推迟,那下一次查房是在两点半。
也就是说,半小时是他们能够安全在病房内破解谜题、收集线索的时间。
医护查房会发生什么不得而知,但病友突然的发疯是他们亲眼所见,发疯的节点也很微妙,正是原本安排查房的时间。
见两人缓缓朝自己靠近,病友忽地抬起头,笑容诡异地开了口:“呵、呵呵……你们是新来的吧,你们什么也不知道。”
闵致直接问:“那你知道什么?告诉我们。”
顿了下又说:“否则我就告诉护士,你是在装疯卖傻”
“呵呵,呵呵呵……”病友笑得愈发癫狂,“没人会相信你的,没人会……”
“你们也不要相信,不要相信他们……”
席冷皱了皱眉,拼凑出一个合理的猜测,便问:“不要相信医生和护士?”
病友脸色骤变,抱住双膝缩成一团,垂着头瑟瑟发抖,喃喃自语:“不要信……没有医生,没有护士……只有、只有恶魔……他们会剥开你的皮,拆掉你的骨头,把你的五脏六腑,全部挖出来……吃掉,咔嗞咔嗞,全部吃掉。”
席冷下结论:“他看起来也不是很正常。”
闵致“嗯”一声表示同意。
病友:“……”
席冷:“但这家医院肯定也有问题,等会儿查房得小心,学学他是怎么装疯的。”
两人三两下结束了这段剧情,将沉浸于演技的男人抛到脑后,抓紧时间搜索屋子。
那空床上并无异状,屋子面积很小却也很空旷,除了两张床,就是角落里的床头柜。
席冷低头看了眼,回头对闵致道:“柜子上锁了,六位密码锁。”
21.薄荷硬糖
小小的病房被两个大男人翻来覆去,不见藏有密码的地方。
时钟和作息安排表的数字被席冷试了个遍,全部错误。
在未知危险的压迫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流沙被一双手用力从指缝间挤出,哗啦啦洒了一地,不知不觉间,距离查房只剩下了十分钟。
还差病友的床没有检查。
地上的被子和枕头都没问题,席冷随手捡起来,随手抛到身后的空床。缩在床头的男人只感觉自己像被扒掉一层又一层皮,毫无防备赤手空拳,眼睁睁看着来势汹汹的两人逼近。
席冷单膝支到有人的床上,并不客气,又是抽床单,又是翻床垫。
俨然一副入室抢劫的架势。
可那张脸仍是冷冷清清,无欲无求波澜不惊,一不留意就会被他骗了过去。
“……哎哟!”
病友一时间出神,不小心被掀翻,狼狈地从床上滚下来。
席冷很快把他占据的那块位置搜索完毕,遗憾地一无所获,回过头,就见闵致连痛失爱床的病人也不放过,揪住他一条胳膊,幽邃黑眸如同一台最精密的扫描仪,上下扫描着他。
病友紧张得连连吞咽口水,不由自主攥住自己的病号服领口。
席冷也看了看他,发现一个疑点:“他身上怎么没个名牌或者编号?这是精神病院,如果工作人员不能快速核对患者的身份,肯定会很麻烦。”
“也是。”
闵致轻一颔首,接着两人一左一右蹲下身来,把病友夹在中间,又盯上了他身上的病号服。
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背面是大大的红色刺绣LOGO,“仁爱精神病院”几个大字。可以直接看见的地方并没有关于数字的线索,席冷想了想,伸手去拽了下他的领子——
后领内侧,三个红色的刺绣数字惊喜地撞入眼帘:872。
这下病友也有了他的名字,872号。
“有了。”招呼闵致过来看到编号,席冷松开手,“但只有三位数。”
“如果密码是他设置的……”闵致想了想说,“那他用的应该是,我们身上的编号?”
两人配合起来,进展异常迅速。
“我先看看你的?”席冷问。
闵致干脆利落转过身,铁链条在身后缠了半圈,席冷再上前一步,铁链又碰撞出叮呤哐啷的清脆节奏。
闵致个头和他差不多,后颈的短发头发修理得整齐干净。席冷将赞助的T恤领口轻轻往下一拉,露出与病号服上相似的红色数字。
这个位置刚好背着光,那行字又极小,大概是为了防止他们在换衣服的时候提前发现,席冷眯了眯眼才辨认出来:“888。”
接着,他抬头确认那低瓦数顶灯的位置,站到最明亮的正下方,背朝闵致:“你看看我的。”
为了方便闵致查看,他特意半曲长腿,手指绕到后方,拨开碍事的发尾。
一束顶光自上而下,沿着被拉开的后落进去,照亮藏在衣服之下的脊背。
他在射箭馆兼职,画画也是手臂肩背的运动,于是可以看到那若隐若现的背部肌群,线条起伏,流畅优美。
“有吗?”席冷不确定自己后领是否带有数字,出声询问半天没反应的闵致,酝酿几秒,喉间滚出昨晚商量好的称呼,“……闵致哥?”
闵致眸色愈暗,声线微涩,说:“892。”
后领归位,敞开的时间里灌入了太多空调的冷气,凉飕飕的。
席冷没多纠结,将两个编号组合起来,已然确定这就是床头柜的密码:“888892,或者892888。两个编号差了四。可能是因为我们一共五个人,如果是按照入院顺序进行的编号……”
“看来你没比我们早进来多久。”席冷问地上自暴自弃的872号,“我们的编号差了二十几,那二十多个人去哪儿了?”
“……”男人静默一瞬,又咯咯怪笑起来,瘦削的脸逆着光,深陷的阴影宛如可怖的骷髅,“呵呵……呵呵……你猜,你猜啊……”
可惜屋子里的两人打刚开始就没被他吓到,这时更是完全免疫。
“我去试试密码。”闵致也不浪费时间。
他转动数字密码表盘,先试“888892”。
咔哒,轻轻一拉,密码锁落入他掌心。
“好了。”
席冷立刻到他身边蹲下,看他从柜子里取出的东西。
一个泛黄破旧的本子,掉皮的封面上两行字:上方是“菲菲和晓娅”,下方是“交换日记”。
交换日记是学生时代颇为流行的东西,很多互有好感的少男少女或是关系亲密的闺蜜,都会用这种私密的形式进行交流,谈天说地,交换秘密。
可出乎意料的,日记第一页是由菲菲写下的道歉信,说明了两人交换日记的原因。
两人是病院里唯二的高中女生,工作人员特意将她们安排到同一间病房,想着同龄人应该有共同话题,可以在与朋友的交往中治愈身心。可惜事与愿违,不久便发生了意外,晓娅的手腕被笔尖割破,差点遇到生命危险,好在始作俑者菲菲及时叫来护士将功补过,最终,两人只是被单独隔离到特级病房。
俩年轻女孩知错能改,决定进行交换日记,修复关系。道歉信最后便是两人的签名,以及一个大大的微笑表情。
当然,这件事肯定瞒不过院方的眼睛。这第一页的道歉信,大概率就是给院方看的,抑或者,也是她们留给后来者的秘密线索。
两位后来者确认完毕,翻到第二页,两个女生的交换日记正式开始。
笃笃!笃笃笃!
急促的敲门声如同催命的号角,平静许久的男人再度猛烈挣扎起来,在席冷和闵致的耳边爆发出刺耳的尖叫。
席冷皱了下眉,迅速将日记塞到空着的病床下,随后往上一坐,若无其事地用视线迎接推门而入的人。
卡在最后一刻,闵致惊险地坐到他身边。
872号在地上翻来滚去,尖叫不停,捂着耳朵,双腿在空中胡乱蹬着。
进来的一行医护视若无睹,女护士漂亮的面孔冷冰冰的,如机器人执行指令:“查房时间到了,贾医生将为你们进行诊断。”
又是贾医生,大巴车上的熟人。
在泥沼中摸爬滚打培养出的警惕使然,席冷只把贾医生当成陌生人,坐在原位没动也没说话,静观其变。
他脸上沉静如水,心思却很活络,想要提前下班的心思并没有完全放弃。
想了想,他试探着问眼前的护士道:“我没钱支付住院费,你们不会赔本吗?”
女护士弯眼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宛如被丝线牵拉着操纵表情的漂亮人偶。
病房里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女护士才微笑着说道:“没关系,你们有拥有足够的价值。”
她分明是笑的,席冷却脊背发寒,闭了闭嘴,没再多问。
贾医生这回没有询问几人问题,银白眼镜冷寂沉稳,镜片后冷静的眸子古井无波,沉默地一一打量着他们。
“888号和892号的症状加重了,需要送去地下进行特殊治疗。”
好不容易等到的这句话更让人心里咯噔。
旁边的护士立刻提笔,在病历簿上写下两人的判决结果。
席冷脑中警铃大作,手伸进口袋摸索两下,急急忙忙追过去。
贾医生走在最前头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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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席冷最近的是抱着病历簿的护士小姐。
他随意一眼就瞄到了病历簿上“特殊治疗”的四个大字,外加两把大大的红叉,联想到脚上的镣铐,这特殊治疗铁定不是好事。
同房的872号病友已经用行动告诉了他们破局方式——装疯卖傻。872号刚刚就靠着打滚发狂逃过一劫,看着是病情最严重的,反而不需要特殊治疗。
看起来正常的人,才会受到“惩罚”。
席冷转念想通其中关键,不顾哦,与其使尽浑身解数装疯,倒不如轻松卖傻。
于是,席冷的人设再次升级,现在的他是话多的智障粉丝。
挂起一个天真烂漫的微笑,嘴角弧度恰到好处,如同清晨第一缕光穿透薄雾,清透无瑕。
他伸出一只手:“姐姐,你要吃糖吗?”
女护士心脏一颤,不由自主微笑回应:“好啊。”
席冷摊开掌心,正是一颗他从大巴的临时问诊台上顺来的薄荷糖,口袋里还有一大堆。
女护士正要伸手去拿,笑容无害的席冷却手腕一翻,宛如举着玩具飞机的小孩,修长的手慢悠悠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他将塑料糖纸撕开,把里边的薄荷糖送进自己嘴里。
“很甜的,真的。”
嘴里含上一颗糖,那冷锐的五官也像是融进了蜜糖,他笑眼弯弯,似乎只是心地善良,为了向护士证明糖果的美味。
随后他再次把手伸向护士小姐,在她掌心里放下一样东西。
“姐姐你也吃。”
护士低头去看,那赫然是撕开一个口子的糖纸。糖果进了席冷的嘴巴,留给她的只是一块塑料。
“姐姐你怎么不吃啊?”
席冷还在那儿催,天真又期待。
“这、这个……”
好像不是接了群演的工作而是面临真正的精神疾病患者,护士露出一个为难的假笑,半天没想出应对的法子。
“我哥也喜欢吃。”席冷突然一百八十度大变脸,刚才有多和颜悦色,现在就有多么怒不可遏,“你不吃就算了!给我!我给他吃!”
演技最精湛的贾医生也没想到怎么接这戏,三人整齐地愣在那里。
闵致围观看戏,欣赏小粉丝生动多变的表情,有滋有味的,谁知下一秒就轮到了自己。
席冷的目标改换成他,托着塑料糖纸的手直往他面前递:“哥哥,你吃。”
“……”
闵致沉默。
出神间,席冷又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反手盖到了他嘴上。
“你吃,快吃。”
闵致并未设防,瞳孔微放,嘴唇下意识张开了点。
其实他还有时间拒绝。
席冷的反常的举动不难猜,装傻从而解除“特殊治疗”的危险,所以他才会把糖纸往闵致嘴里塞,让他吃塑料,带着他一起发疯。
哪怕是想明白了这节,闵致也不可能真让那塑料进入嘴里,他可不需要这种被综艺之神眷顾,沦为观众笑柄的“名场面”。
但鬼使神差的,他没躲开,席冷也没硬塞,就把手掌盖在他半张脸上。
那双含笑的茶褐色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他,内勾外挑的眼角抓着他的视线不放,哪怕是“我们一起变成疯子吧”这种离奇的提议,想必,也没人能说出拒绝的话。
闵致觉得他大概已经疯了,他甚至觉得这个提议很浪漫。
舌头如实反映他变换的心绪,带着湿漉漉的舌钉,灵活地钻了出去。
……好甜。
闵致愣了下。
浓郁的薄荷甜香被掌心温度化开,他忍不住把舌头再探出些许,舌尖触到圆润的硬糖边缘,再往前,顺着掌心的纹路,往上一勾。
22.漫漫长夜
席冷两只手里,一边是塑料糖衣,一边是剥好的薄荷糖。
谁也没察觉到,他送出糖衣,到闵致嘴边却换成了甜蜜的薄荷糖。
他想,闵致完全可以吃下糖衣再找个机会再吐掉,但以闵致的脾气大概率不会配合;如果送出空手,他不确定闵致能否领会自己的意思,装作吃下糖纸的样子。
综合考虑下来,他中途调包,换了颗剥好的糖过去。
闵致如他所愿把薄荷糖卷入嘴中,只是,闵致伸出舌头来接,他毫无防备地,只觉湿漉漉的舌尖从掌心里蹭了过去。
一股电流倏然自那块肌肤通遍全身,酥酥麻麻,圆形的硬物夹在干燥的掌心和湿润的舌头之间,他有一霎的恍惚,竟不知那玩意儿到底是薄荷糖,还是舌钉。
而那双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直视他的眼睛。
黑眼球下方一线白,窄窄的双眼皮撩得很深,这使得那目光深邃异常,如同一张无处可逃的网。
席冷的表情,动作,齐齐停滞了几秒。
像一个重新启动的机器人,他没去检查掌心的湿漉,一句话也没说,无事发生似的将手背到身后。
而门口那边的医生护士整整齐齐,目瞪口呆,见闵致脸颊鼓动半天,只当他真豁出去吃了塑料。
还得是经验丰富的贾医生先反应过来,提醒护士涂掉病历本上的“特殊治疗”。
成功了。
席冷松口气。
下一次的医护查房在两小时后,不足为虑。现在马上是“休闲活动”时间。
席冷没回头去看闵致,就眺望着关闭的房门等待,没几分钟,守在门口的强壮男护士转过身,从门上的玻璃外出一双眼,把他们盯到头皮发麻,然后将上锁的房门打开。
872号迫不及待,如蒙大赦般第一个冲出去。
确认并无危险,另两人也紧随其后。
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一个开放的大空间,高耸的书柜划分出不同类型的区域,电视区域、棋牌区域,还有茶水间,乒乓球室等,活动类型十分丰富。
活动室内也坐着好几位身穿蓝白病号服的病友,男女老少,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
此时的活动室,看起来一片岁月静好。
走廊上又打开了两扇门,席冷听到脚步声,只见洛嘉言和翘翘结伴而来,蒋颂南则远远吊在后头,脸色很臭,恐怕他就是被分出去的那个单数。
五位嘉宾重新汇合,和三位行动自如的嘉宾相比,席冷和闵致之间的锁链格外醒目。
翘翘面露震惊:“……这么玩可以的吗?”
蒋颂南轻蔑嘲笑:“这该不会就是那特殊病号管制吧?”
洛嘉言则蹲下来,凑到席冷脚边研究,热心地说:“要用钥匙开锁……我们先找钥匙把它打开吧?”
“没事,不影响。”席冷退了半步,“先说说你们在病房里都发现了什么吧。”
除了席冷和闵致,另外三人都没有遇到其他病友,翘翘和洛嘉言的房间倒是有个保险柜,两人成功在半小时内破解密码,拿到了一个笔记本。
翘翘拿出笔记本,小心翼翼在桌上摊开,里边是各种裁剪后贴上去的报纸。
翘翘把自己找到的重要信息指出来,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份实名举报。
举报人叫做祝公平,举报的正是仁爱精神病院。他声称该院禁止自己探望女儿,违反了病患与家属的人权。他的举报下方则是院方的解释,声称其女儿菲菲犯下了故意杀人罪,因为精神疾病才避免锒铛入狱,被收入病院治疗。
而菲菲入院后,又以残忍的手法杀死了同院患者晓娅,是极其危险的人物。为了保护祝某的人身安全,因此才谢绝探视。
举报人祝公平的隐私信息也全被披露——其女儿菲菲在2019年入院,而这位不负责的父亲早早与妻子离婚,不是菲菲的抚养人也没有与她一起生活,直到2021年才关心起女儿的去向,两年里不闻不问,完全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举报病院,恐怕是为了敲诈勒索,其心可诛。
席冷一眼发现最关键的信息,当即眉心紧蹙:“菲菲?晓娅?……晓娅死了?菲菲杀了她?”
翘翘忙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席冷把两个女孩的交换日记拿出来,简单交代了前因后果。
扉页上有两个女孩的签名,两人字迹风格特色明显,很容易判断。
第一篇日记字迹圆润可爱,出自手腕受过伤的晓娅。
2019年9月28日。
像她这种只会涂涂画画的傻子就应该多读点书:(
晓娅的日记风格言简意赅,贬低的对象大概是菲菲,最后还附带了一个坏心情的颜文字。
下一篇日记是菲菲的字迹,她的笔法飘逸,写起字来像画画一样。
2019年9月30日。
天气好热,好烦啊,就算不住在一起也会在自由活动时间见到,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菲菲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看来两人并没有做到真正的握手言和,在对方会看到的日记里大剌剌宣泄不满。
笔迹下方有一幅涂鸦。
如同字迹潇洒的风格,那是一副活灵活现的Q版自画像,一脸厌烦的女孩趴在床上,姿态无精打采,热化了似的。
几篇日记看下来,两人的确关系不佳。时间紧急,席冷先跳到最后一页,确认日记的起止时间。
“这份日记从2019年9月28日开始,2020年12月1日才结束。”
说她们关系不好吧,这日记居然能交换一年有余。哪怕不是每天都有记录,从这份坚持中,也透出强烈的古怪。
“那晓娅是在日记结束之后死的,只能判断出这个。”翘翘叹口气,“哎,线索还是不够啊……”
“晓娅手腕受伤后,她们就搬到了特级病患的单间。”闵致道,“人人都爱八卦,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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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杀过人。现在病院里这些人,没准就有谁知道。”
他们身后的一面书架之隔,好几个病患在另一边自由活动。
席冷根据他在各种老小区生活的经验,选中一位脸色红润体态丰腴的阿姨。
群众演员们十分敬业,对找上门的艺人们视若无睹,直到席冷在她面前驻足,仍自顾自摇晃蒲扇,头都没抬。
顶多,顶多瞄了两眼!
席冷挂上温和的笑,卖乖的话张口就来:“姐姐。”
阿姨顿时笑得见眉不见眼,眼睛扑闪扑闪,收了蒲扇,喜不自胜道:“小伙子叫我呀?”
蒋颂南刚在一位大爷那边撞了壁,回来和几位伙伴一起观察席冷的举动,也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竟把这大姨哄得心花怒放。
闵致抬了下半边眉。
至少这不分对象不分年纪的称呼,只是“姐姐”。
席冷趁热打铁,坐到阿姨身边,唠家常似的随意问:“姐,咱医院都是双人间吗?”
阿姨笑眯眯,不着痕迹地透露信息:“是啊,哪儿有那么多单人间啊,室友打呼噜也只能忍着咯。”
席冷继续:“这样啊……我听说,要是跟室友打架了,受伤很严重的话,两人都能去单人间住。单人间好像叫什么……特级病房?”
阿姨脸色大变,张了张嘴,警惕地将他打量一圈,见着孩子是个礼貌讨喜的,这才招招手让他把耳朵凑过来,小声:“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特级病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怕得很,那惨叫哟,能一直从顶楼传到一楼。”
席冷安静地当一个倾听者,耐心地不去追问,又等了会儿,阿姨转开眼,摇起蒲扇挡住下半张脸,神神秘秘地,抛出一句——
“那是杀人犯住的地方!”
席冷心头一跳。
正要再问点什么,谁知阿姨突然转头回来,换上一副惊讶而惊艳的表情。
“欸?小伙子你谁啊?长得还挺俊的嘞。”
随后娇羞地垂下眼睛,用蒲扇当作琵琶半遮着面:“你怎么坐我这么近?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
“谢谢姐。”
席冷沉默地回到伙伴面前。
正要去找下一个攻略对象,没走两步就受到阻力,回头一看,是闵致提起来了铁链,牵引绳似的把他牵住了。
“去看看那个大爷。”
“……好。”席冷忽略那牵引绳的怪异感觉,自己也拽住一端,再回头招呼声,“翘翘,嘉言,你们也去找线索吧。我们分头行动,节约时间。”
闵致看上的大爷其实年纪不大,四十多岁的模样,只是头发白得早。
话多的粉丝先出声打招呼:“叔叔……”
大爷似乎没听见,没反应,反倒是身边的闵致开了口:“怎么不叫哥?”
席冷回眸,无心地随口一应:“嗯?因为叫你哥了。”
23.拉灯之后
席冷又扯了几句,让大爷注意到自己,然后用眼神示意身边的闵致。
闵致不接,今天格外话多的粉丝只好直言:“……总不能都我说吧?”
闵致从飘飘然的状态恢复回来,意识到他考虑的可能是镜头分量问题。
“我不缺这些。”闵致很大度,“你按自己的想法来就行。”
席冷今天说的话都够他以前一个月的了,社交能量早已耗尽。
席冷找个借口:“我不知道该问什么了……要是一个问题没问好,他就开始发疯了怎么办?”
刚好朱明朗也让他多找闵致帮忙,正好现在开始打第二份工,又能休息嘴巴,又能帮偶像立宠粉人设。
而这简单几句话歪打正着,让闵致的心情大好,几乎没有男人不喜欢被别人求助依赖的感觉。
闵致便替了席冷的位置面对大爷,随口切入话题:“您在这儿住了多久了?”
大爷想了半天,看起来脑子不太清白,眉头困扰地皱成一团:“……三年?四年?还是五年?”
不管是三年四年还是五年,那都足够久了,他甚至可能是菲菲和晓娅事件的亲历人。
无论如何,这些NPC都得把信息给他们,闵致干脆直接问:“你知道菲菲和晓娅吗?”
悠闲从容的老人陡然变了脸色,恐惧地四下张望,好半天才定下神:“你、你们怎么知道的?那两个孩子……不,不是孩子,是魔鬼!”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她们杀了人吗?”
“那么小的孩子,太可怕了。”大爷连连摇头,“你能想象到吗?一个杀了爹,一个杀了男朋友!”
席冷在一旁轻轻皱眉,觉出点不对来。
闵致问:“是晓娅杀了她父亲?”
大爷却摇摇头:“是另一个……”
“菲菲?但她爸明明活着,还在找她。”闵致不紧不慢地追问,“她到底,杀了谁?”
大爷不以为意,摊了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都说是她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
这大爷显然对真相只有一知半解,并不笃定,也不知道自己随便几句话,就成了流言蜚语的助推剂。
“晓娅杀了男朋友……”闵致继续问,“她是高中生,那男生是她的同学吗?”
“对啊。”大爷说,“听说那是个贵族学校,厉害得很。晓娅那孩子会读书,拿着全额奖学金和助学金考进去的。那个男孩子嘛,家里好像很有钱。你说,这姑娘明明能好好读书靠自己赚钱,怎么就想着走捷径呢?早恋就算了,居然还……唉。冲动是魔鬼啊!”
说完,大爷像那位阿姨一样开始赶人:“哎不是我说,你们几个年轻人在这儿晃来晃去干嘛呢?净影响我,去去去。”
席冷这才开口:“看来是没别的了。”
刚好翘翘和洛嘉言也获得了些信息,五人碰头,你一言我一语将线索汇总。
翘翘总结:“他们说,晓娅是被人从天台推下去摔死的,当时就菲菲和她两个人在场,所以都说是菲菲干的。晓娅身上还有很多伤,新的旧的,据说她和菲菲关系一直不好,那些伤口可能也和菲菲有关。”
洛嘉言最后补充:“还有一点,因为菲菲是精神病,法律制裁不了她,所以晓娅的家人没有接受尸检,直接火化了。虽然无法惩罚凶手,但至少能让女儿完整地去……”
其中太多疑点了。
而席冷手上,两位当事人亲自书写的交换日记足足有百来页,刚才没来得及细看,其中大概还有没被他们发现的线索,比如两个女孩真正的关系。
直到现在,蒋颂南也没派上用场。
席冷不由得看向他,好巧不巧的,又和他目光撞上了。
这时洛嘉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问:“我们只有五个人……应该没有卧底吧?”
他没有明指,但所有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蒋颂南。
在小说里,他和蒋颂南就是这种“男人你又引起了我的注意”,邪魅狂狷的古早言情小说风格相处模式。
蒋颂南冷呵一声,却仍看着席冷,不无挑衅道:“那你们把我票出去啊。”
“哎,哎。”翘翘忙打圆场,“蒋哥,你发现了什么,说说呗。没发现也没关系,人多力量大,大家一起……”
翘翘未完的话被淹没在一阵喧闹中。
一群牛高马大的男护士阔步而来,气势撼人,木地板仿佛经历了一场小型地震。
“889号和890号,带去特殊治疗室进行特殊治疗。”
一声令下,六名男护士锁定目标,径直朝着他们走来。
紧接着,蒋颂南和洛嘉言被他们强行地从伙伴中剥离出来,一条条强壮的胳膊如同钳子般固定住两人四肢,不由分说便带离此地。
剩下的三人小步追上去,只见那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穿过半边走廊,进入电梯。
洛嘉言像被海浪推着往前走,惊慌失措连连回头:“怎、怎么回事啊?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是刚刚的查房!判断你们要特殊治疗!”翘翘远远地向室友洛嘉言传递信息。
可惜没来得及说太多,电梯门关了。
三人赶紧先记下电梯的去向。
从他们所处的二楼往下,在一楼不停,直到负一楼。
地下层能有什么治疗室?这个发现令三人脊背发麻。
“查房的时候,如果表现得太像正常人,好像就会被记下需要特殊治疗。”翘翘心有余悸,又问两人道,“欸,你们是怎么应付过去的?”
席冷没说自己装傻的事,默默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漫不经心地剥开,送进嘴里。
闵致忽然问:“还有糖吗?”
后知后觉地,被舔舐过的掌心又开始发热,席冷愣了愣,不太自在地眨了下眼:“……有。”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薄荷糖给闵致。
“欸?”翘翘疑惑了声,恍然笑道,“这该不是会是在车上问诊的时候,那个盘子里的糖吧?我都没发现你拿了。”
席冷笑了笑,再拿出一颗:“尝尝吧,我还有很多。”
三人和乐融融分享薄荷糖,不远处的电梯停在负一楼,不再动了。
席冷嘴里含着颗清凉的薄荷糖,若有所思。
如果不是他横插一脚,闵致大概率也是要被拖走的,和洛嘉言待在一块儿,这才符合小说剧本的安排。
只是不知道闵致被拖走前,护士能不能先把他们的脚镣解开?
闵致敏锐地发现他的出神:“你想到什么了?”
“……没。”
嘎嘣一下,席冷把糖嚼碎。
“那我们是去救他们还是上楼?”翘翘有点纠结,“得去楼上的特级病房,我们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捻着下巴,细细考虑:“……我们还有遗漏的线索吗?如果直接上楼,那边看守的护士会不会拦我们?然后把我们也抓去特殊治疗?”
嗒!
毫无征兆地断电,宽敞明亮的活动室骤然陷入黑暗。
“啊!”翘翘尖叫一声。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席冷又听到铁链碰撞的声音,很轻。闵致顺着铁链一路摸索过来,短短一米距离转眼缩减为无,两根手指意外相触。
席冷呼吸一滞。
翘翘站的稍远,颤抖的声音仿佛快哭出来了:“席冷,闵哥,你们还在吗?”
“在。”席冷回神。
“唉,怎么又停电了啊!烦人!”
黑暗中,传来先前交谈过的阿姨的抱怨,看来停电是常有的事。
难怪娱乐室里那么多人,竟诡异地安静,半天没人对停电做出反应,把人小姑娘吓得不轻。
不过翘翘很快镇静下来,黑暗里又传来席冷的声音,他把铁链晃得很响:“翘翘,你拿着。”
“这、这……”翘翘倒是已经确认了铁链的位置,仍在迟疑,“这好怪啊。”
这样玩真的可以的吗?
“特殊情况。”闵致的声音。
翘翘只好握住牵着两人的铁链。
双人铁链共同体变成三人共同体,俗话说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形状,比如一家三口。
三人在黑暗里小心地摸索前进,行动范围极其受限,配合得倒是异常融洽。
“小心,前面是书架!”翘翘伸出去的手碰到坚硬的转角,向后方二人发出预警。
席冷的眼睛已然习惯了黑暗,微微抬头,看得很清楚。
翘翘眯了眯眼,忽然喜道:“书脊上……有几个字被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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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荧光的!”
三人默契地在黑暗中寻找微弱的亮光。
这面书架上总共有三本书的书脊出现了荧光字,分别是:黑、夜、总。
“黑夜,总……总什么?还少了几个字。”席冷说,“翘翘,你带路,绕到另一面再看看。”
翘翘的心情古怪极了,古怪归古怪,身后俩一米八往上的大男生,给她带来强烈的安全感,不多犹豫便答了“好”。
席冷和闵致之间的铁链本就不长,又被翘翘拉出去一截,走动间,席冷一不小心就会和男人的躯体撞到一起。
三人好不容易来到书架的另一面,却不见荧光字。
“我记得那边还有书架。”席冷及时开口,“屋子另一头,翘翘,往前走找到墙,然后沿着墙一直往左走就行。”
“好。”翘翘在黑暗中勇敢地执行命令。
这段路程长,后面的两人就不怎么好受了。
“……不好意思。”
再一次不小心撞上闵致肩头,席冷低低道了声歉。
走动间闵致总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薄荷味,开口说话时愈发鲜明。
闵致侧头转向薄荷香味的方向,好像有柔软的发梢擦过眼角,卷卷的,一触而分。
为了方便翘翘带着他们行动,两人各拎着铁链一头,中段由翘翘拽出去。
闵致想了想,忽地松了手,准确无误找到席冷的手腕。
手腕的肌肤细腻,腕骨分明,温度比掌心更低,手指握上去,锁在他轻轻跳动的脉搏上。
“还是这样吧。”
席冷身体微僵,想着这也是不得已之举,为了防止再次碰撞,便没拒绝,让闵致攥着。
而前方的悄悄一无所知,只觉牵着的铁链突然重了两倍,沉甸甸地直往下坠,她再把铁链往前拽了点,并没有传来阻力。
后方两人的脚步仍不紧不慢跟着她,人没有凭空消失。
翘翘放心地呼出口气,继续带路。
迈动的脚步带动双臂轻晃,席冷腕上那只手本就扣得不紧,一步接一步,那只手也在一寸寸下滑,干燥温热的,直到罩住他的手背。
许是嫌握得麻烦,像是在拖着他走,闵致的手渐渐失去耐心,四根手指沿着他的虎口钻进去,就剩大拇指按在手背上。
不变的黑暗中,两只手慢慢的,变成交握的姿势。
……还好拉灯了。
虽说席冷依然不适应身体接触,但至少有一件事值得安慰。
这样想着,席冷渐渐放松下来。
然而掌心里叠加的热度却变得越发鲜明。
宛如夜色中毕毕剥剥的篝火,橙红烈焰摇曳上蹿,高温灼人。
翘翘有些怕黑,拿着铁链也不太确定,走一会儿便要出声确认句:“你们还在吧?”
席冷简单回了一个“在”。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那近在咫尺但一无所知的女声,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做贼般心虚。
还好翘翘看不到,跟拍也摄像拍不到。
综艺新人席冷所不了解的是,墙角一架亮着红点的摄像机,早在黑暗到来的瞬间便切换成夜视模式。
监视器里的几道人影变成黑白两色,仪态动作、行动轨迹全都一清二楚。
盛焦先听到几个年轻编导在那儿尖叫。
“握草!绝了绝了绝了……啊啊啊啊啊!”
“闵神还是我知道的那个炸药桶吗?是他先动手的吧??”
“救命,他们该不会以为拍不到吧?这什么绝佳偷情感……”
“欸对了,我听说席冷是闵神的粉丝?他昨晚的隐藏任务就去向闵神要求合影来着,妥妥的追星赢家啊!”
“啊啊啊,如果我是他可能会幸福得当场昏过去……”
“不是我说,闵神这不是挺会宠粉的吗?他真该早点来上真人秀,这期的素材多得我都不知道预告片该怎么剪了。盛导,你看看,预告片三十秒肯定不够放啊!”
盛焦奇怪地凑过去,接着皱鼻子,再皱眼。
不是,这俩怎么就牵上了?还一声不吭让人小姑娘一个人提着铁链,在前头带路……不愧是绝佳偷情感。
翘翘时不时回下头,看得屏幕外的他都捏上一把紧张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