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长安》 第1章 除非还命 大梁,镇北王府。 “镇北王旧疾复发于宫中暴毙,朕甚悲痛,特命,以亲王礼厚葬镇北王,镇北王世子李平安温良仁厚,赐承袭镇北王爵位。” “朕念镇北王不世之功,特将平州划为镇北王封地,限李平安三日内离京就蕃不得有误,钦赐!” 宣读完圣旨,太子萧景玩味的看向轿椅上的李平安,笑道:“镇北王,接旨吧!真是恭喜了,哈哈哈……” 李平安双手却迟迟未动,只是双目直勾勾的盯着面前那身中数十刀,还在滴血的父亲尸体,眼眸中怒火与泪水早已交织在一起。 七年前,灵武帝决意削藩,致使天下大乱,七王联军险杀入京师。 幸李淳骁与李平安父子率军拼死抵挡,方才止住叛军攻势。 后李家父子再率军大破叛军,又转战南北、纵横万里,方才挽大梁于将倾。 李平安双腿残废,累军功受封公爵。 李淳骁功高志伟封无可封,获封镇北王。 但兔死狗烹,功高盖主的李淳骁无论如何表明自己绝无不臣之心,却都无法打消灵武帝的猜忌。 终于,三日前,李淳骁奉诏入宫,再归来时,却已然是一具尸体。 灵武帝说李淳骁是旧疾复发暴毙,但他却连掩饰李淳骁身上的几十道刀伤都不想。 这是在挑衅,更是在警告李平安。 “我杀了你!” 王府卫尉李义隆忽提刀从府宅中杀出,直冲向太子萧景。 但刚到近前,就被李平安伸手挡住。 “站住,退下!” “世子,当年若非王爷,他们官家父子早不知死了多少回,现今他们却害死王爷!还让世子您前往平州,平州荒凉,强敌环饲,且都与王爷有血海深仇,他们分明就是想借他人手杀世子您!” “官家父子就是两只忘恩负义的狼,反了吧,我去通知镇北军的弟兄,大家杀入宫闱,宰了那灵武帝,为王爷报仇!” 李平安虽眼中依旧怒火熊熊,却依旧喝令左右:“李义隆吃多酒了,把他带下去!” 随后转过头,单手去接萧景手中圣旨,圣旨却被萧景抓的死死的。 “告诉你个秘密,李淳骁临死前,就像狗一样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你,但我拒绝了,我亲口告诉他,我将杀光李家,然后用剑刺穿了他的心脏,他死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 “其实我本来想直接给你李家扣个谋反罪名直接灭门的,但李淳骁的名声实在是太好了,父皇怕没人会相信你李家会谋反,致使大失民心!” “但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三日后,这镇北王府将会燃起一场滔天大火,到时整个王府上下将无一人幸免。” “所以,现在留给你的时间,就只有三天!” “而且你也不要以为离京就没事了,我早已在城外埋伏了重兵,三日后,李家出京之日,就是李家灭门之时!” “我敢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你,还有整个镇北王府,必死!” 萧景凑到李平安耳边,挑衅地低语着。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杀了我?但你早就不是那个武艺冠绝无双的镇北王世子了,你现在,只是个无能的瘫子,你什么都做不了!” 李平安双目如炬,双拳紧握。 虽是下半身无法动弹,李平安也确信自己能一拳将萧景轰杀。 但李平安最后却只是将怒火强行压制下去,漠然对萧景回了一句:“我就不送殿下了!” 说完话,李平安便命人将自己抬回府内。 傍晚,灵堂。 “世子,您为何不让我当场砍死那狗太子?我先诛杀那狗太子,后去召集镇北军将领,调集大军杀入宫闱……” 李义隆话还未说完,就被一旁管家李林打断。 “天真,若无十足把握,那灵武帝敢向王爷下毒手?” “王爷灵堂已供奉半日有余,你见有哪位镇北军将领前来吊唁了?便是过去与王爷交好的勋贵,也未有一人前来,这已经说明了问题。” “世子阻拦你,是因早就看出端倪,你以为世子不想报仇?世子是怕牵连这府上几百口!怕是当时动了干戈,非但杀不了那狗太子,还会让王府人头滚滚!” “现在王府四周已被近千玄甲军包围,那灵武帝就是在等待我们犯错,继而那近千玄甲军便可堂而皇之的杀入王府!” 李义隆闻言方才恍然大悟,看向目光凝滞望向棺椁的李平安,默默的垂下了头。 “现在,摆在我们眼前的首要,是如何能让府上这几百口家眷活下来。”李平安沉声道,“留下来必死,离开虽有一线生机,但也是刀山血海。” 就在这时,一名仆人忽从外面走来。 “禀世子,慕容小姐来了。” 李平安闻言顿时眼眸中生出一抹光芒,忙道:“速请!” 片刻后,那仆人便领着一白衣女子从外走了进来。 李平安连忙道:“危难时刻见真情,这偌大京师,竟只有颜妹愿来送我父亲最后一程,我这里谢过了。” 十年前,李淳骁于乱军中救慕容庭一家于水火,又向灵武帝举荐慕容庭,致使其一路升迁至礼部尚书。 慕容庭更是奏请灵武帝,将自己女儿慕容颜赐婚李平安,若非李淳骁突然被害,下月初八李平安便会与慕容颜完婚。 然李平安话一出口,却见那白衣女子掏出一张绢帛丢在李平安面前地上。 “世子可能意会错了,小女子并非是来吊唁的,而是奉家父之命,前来退婚的!” 白衣女子此言一出,满堂皆是惊愕。 “今日东宫已向我家下了聘礼,我父已应允我嫁予太子为侧妃。家父说李家已衰,我却前途光明,万请世子莫要误了小女子的前程。” “今日特遣我前来退还婚书,从此两家互不相欠,互不来往,恩断义绝!” 说罢,那白衣女子冲着李平安轻蔑一笑,便要转身离开。 “狗日的,当年王爷救你慕容满门性命,又举荐慕容庭做了高官,现在王府遭难,你慕容家立马悔婚不说,还敢说互不相欠、恩断义绝?” “老子要把你慕容家人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真是黑的!” 李义隆拔刀便冲向了那白衣女子。 只是他刚一动手,就立马被李平安喝止。 “李义隆,退下!” “世子,让我宰了她吧!”李义隆大叫道,“当年若非您和王爷,慕容家早就在乱军中死了八百回,现在王府遭难,最落井下石的竟也是他们!” 李平安的眼眸冷的如冰,但却只是挥了挥手:“杀了她又如何?只会招来无妄之灾。” 随后李平安看向那白衣女子,道:“回去告诉你父,慕容家欠我李家的远未还清,因为他欠我李家的是命,若想两清,除非还命!” 第3章 鱼死网破 那院首连忙道:“回世子的话,不关下官的事,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据说……据说都是陛下的旨意。” “上月朝廷就已经停了荣军院的款银,且……且已经下诏,下月就将解散荣军院,所有伤卒自谋出路……” 此时,荣军院内的伤卒们也早已被这边的阵仗给吸引过来了不少。 到了近前,当即有人认出了李平安,急忙大喊:“是世子,是镇北王世子!” 闻声,越来越多的伤卒便也都聚拢了过来,旋即争先恐后的跪地山呼:“参见世子……” 望着这上千的伤卒,李平安急忙道:“大家快快请起,让大家受苦了!” 一伤卒当即大喊:“不苦,若非王爷与世子,我等不知饿死街头几载了,况过去有王爷是世子的关照,在这荣军院里可是过了几年好光景,只是我等还未报答王爷恩情,王爷竟然就……” 顿时,这上千伤卒之中就哭声一片,哀声四起。 李平安轻叹一声,不禁摇摇头,道:“我也将离京就藩,恐日后再无法关照诸位,所以只得在临别之时,送给大家一些银子,望大家各自珍重!” 说着,李平安便向身后一挥手,几名家仆顿时就将几只箱子搬了过来。 “我若没记错,这荣军院总计有一千一百四十七人,我所带银两大概可每人分得十两。李林,把银子分给大家吧。” 李林点头,旋即道:“不瞒诸位,昨日王府中仅集到不足四千两银子,而这里银子大半,实则是世子当掉自己就得紫金龙吟甲所得,世子此番携府中家眷北上,仅留不到一千两银子……” 李林此言一出,现场众多兵卒顿时满脸愕然。 旋即有人跪地大哭:“世子啊,请您快将这钱拿回去,我等若要了这钱,岂与猪狗何异?” “王爷和世子为我等付出已然够多,此番世子北上本就携带大量家眷,怎可将大半钱财赠与我等?” 顿时,所有伤卒都跪倒一片,山呼:“请世子收回成命!” 李平安却只是淡淡一笑:“我此番北上虽携老扶幼,但大家皆能劳作,路上大家不会有事的,反倒是诸位,我若离去,恐再无所依。” “所以,大家务必要收下这银子,这是我,也是我父亲,最后能为大家伙做到了!” 说完话,李平安向众人一抱拳,便吩咐家仆抬自己离去。 望着李平安的背影,荣军院中登时哭成一片。 傍晚,王府。 李林快步从外走来,李平安连忙询问:“如何?可有人愿为我们提供帮助?” 李林神色消沉,微微摇头:“往日与王府交好的勋贵要么闭门不见,要么各种理由搪瓷,无一人愿向我们提供帮助。” 李平安的神色落寞了几分,一旁的李义隆火冒三丈,大声嘶吼:“这些狗屁勋贵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忘了当初王爷是如何对恩惠他们的了?现在想求他们帮忙将家眷运走都不愿帮忙,他们的良心也被狗吃了!” 李平安微微叹气:“罢了,谁人都知道,现在帮助我们,势必会遭到灵武帝清算,都是为了自保罢了。” “只是,我们这下就真的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世子,莫不如……小人去庆国公府上试一试?毕竟您与楚小姐曾经……” 李林话未说完,就被李平安伸手打断了。 “决不可!当初我背弃婚约,已让玉蘅伤心欲绝,此事若再让玉蘅身处险境,我不如一死了之。” 李林闻言,只得无奈叹息一声。 翌日,京师宣武门。 镇北王府家眷出城的队伍延绵足有半里,围观百姓有窃窃私语,有摇头哀叹,有掩面痛哭者。 更有受过镇北王恩惠百姓,将一袋袋干粮、衣物塞给队伍中的家眷,赠言珍重。 李平安则向周遭送物百姓一一道谢。 然正当此时,队伍头前却忽地停住了,李平安忙命人抬自己过去。 “昨日皇宫中混入盗贼,陛下心爱琉璃盏丢失,今日全城戒严寻找盗贼,所有人停下,我等要检查盗贼是否藏觅其中,所有人都要搜身检查!”一名身着甲胄的将领大声对着队伍大喊。 “慕容启?”李平安当即道,“你想干什么?这是我镇北王府的家眷,怎会有盗贼混迹其中?” 慕容启却只是冷笑:“还未检查,我怎会知道有没有!” 随后他大手一挥,道:“给我搜,所有人都必须进行搜身,所有包裹务必打开搜寻,不得遗落!” 最后他看了眼李平安,挑衅笑道:“镇北王世子,怎么,你想抗旨吗?” “慕容启,当年若非我父亲搭救,你一家早已死于乱军,后你贪墨军饷,也是我父子力保才得以留住性命!现在你在这里咄咄逼人,就不怕因果报应吗?” 慕容启顿时嗤笑起来:“哈哈哈,因果报应?我请问,李淳骁宽厚仁德,为结束这乱世穷极一生,他又得来什么因果报应了?” “那些都是狗屁,只有攀附皇权,才是最实际的!”慕容启凑到李平安耳边,挑衅道,“对了,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太子殿下欲派兵于城外绞杀你们了吧?但是你不知道的是,领兵之人,是我吧?” “呵,李平安,你放心吧,我到时定会亲手诛杀你的!” 李平安面色阴郁,并未回应对方,只是回头看向那些搜寻的士兵。 他们哪里是搜寻,分明就是在打砸,车队中的物品,几乎悉数被他们砸碎,所携带的干粮、粮食,悉数被他们倾倒、踩踏。 “禀将军,未发现盗贼与琉璃盏!” 一名士兵前来汇报,慕容启却指向李淳骁的棺椁:“呵,这里不是还未查看呢?” 慕容启此言一出,一道凌厉出鞘声骤然响起,转瞬,慕容启就看到一柄长剑已经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你找死!”李平安手持长剑,满眼杀意道,“今日你敢动我父亲棺椁,我必杀个鱼死网破!” “李平安,你想造反吗?”慕容启大声道,“我可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你敢动我,你满门必死!” “那我也能拉你慕容家满门殉葬,不信你可以试试!”李平安目光向着一个方向瞥了眼,这个方向的几百米外,就是慕容家的宅邸。 慕容启轻呼一口气,眼中露出一抹不甘,旋即挥了挥手,那些士兵顿时闪到两旁。 “呵,李平安,咱们走着瞧!”慕容启阴恻恻道,“你不是说要我慕容家欠你的,只能用命还?那我倒要看看,我到时杀光你王府满门,你还如何向我索命!” 是夜,京师北二十里,大风坪篝火莹莹。 万籁寂静,几十只简易帐篷中传出轻鼾。 几名值夜的卫兵也靠在一起打着盹。 忽然,一阵乌鸦惊叫与拍动翅膀的声音从密林中传来。 顿时惊的那些倚在篝火旁小憩的士兵慌忙起身。 而后,就听得一阵士兵的惊呼声:“禁军,是禁军,四面八方都是禁军!” 第4章 伏击 第一更 慕容启一声令下,千余名身着重甲的禁军士兵便排着紧密队形,向着山坡的方向掩杀过去。 对于这一战,无论是这千余名禁军士兵,还是慕容启,都是心中志在必得。 毕竟他们早已知晓,镇北王府中可用之兵不足百人,且真正精锐不足五十人。 反观这边,皆是精锐,且又全部身负重甲。 而且镇北王府一边还有几百名老弱妇孺牵绊,所以任凭怎样想,他们都绝无一丝一毫的胜算。 甚至在慕容启看来,眼前的这一遭压根算不上是一场战争,而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亦是如此,他心中也就越发的轻视起李平安来。 他知晓李平安身经百战,武艺冠绝无双。 但饶是如此,面对如此劣势,他纵是也无力回天。 遂在率军冲锋至一半路途时,慕容启索性大声嘶吼起来。 “加快步伐,给我冲锋!” 原借着夜幕的伪装,这千余名禁军士兵本可以偷偷摸索到李平安所在营地附近时,再发起最后的冲锋。 但此时慕容启一声令下,这千余名禁军已然没有了伪装的可能。 遂也只能硬着头皮向着山坡顶上发起了最后冲锋。 只是此时这些禁军士兵皆是全员重甲,甲胄虽是精良,但每一套重量却达五十斤上下,且又是自下而上冲锋。 方才的半程,他们只保持行军速度,所以体力消耗并不大。 但此时慕容启发起了冲锋的命令,这些禁军士兵的体力便如同江河退潮一般急剧下降。 带他们距离坡顶的营地仅剩不足五十步时,竟然已有体力不支者开始减缓脚步,原本整齐划一的军阵,此时也逐渐混乱起来。 但饶是如此,慕容启却也全然未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这一切无伤大雅。 纵使是他们这千余名禁军,最后只有二三城可战,也足以轻松碾压李平安。 只是就在慕容启如此思索之时,他猛然一抬头,表情不由得一怔。 因为他赫然看到,此时在山坡顶处镇北王府的营地之中,李平安竟身着一身甲胄,静坐在一处。 而李平安看向自己的目光,竟是露着淡淡的笑意。 死到临头还敢如此狂妄,慕容启登时大怒,旋即挥刀指向李平安,愤怒咆哮道:“李平安,拿命来!” 只是面对慕容启的叫嚣,李平安却依旧神态自若,只是轻微一挥手,他身后的营地之中便瞬间号角齐鸣。 紧接着,便是让慕容启与千余名禁军士兵大惊失色的一幕。 他们只见李平安身后的那几十顶帐篷,忽然被尽数推倒。 而在那帐篷之中,也根本不是什么老弱妇孺,反倒是数以百计的滚木雷石。 此刻李义隆举刀站于一处,目光阴森的凝视着慕容启,随后毫不犹豫的落下高举钢刀的右臂,开口大喝:“放!” 几乎是霎时间,几十块重达数百斤的圆石和滚木,便顺着陡峭山坡极速掠下。 这些圆石和滚木重击山坡,发出隆隆巨响,一如荒古巨兽咆哮一般瘆人可怖。 而见此情形的慕容启,以及那千余名禁军士兵则是吓得大惊失色。 有些人望着那些极速逼近的圆石和滚木,竟都开始四散奔逃起来,原本就已经混乱的阵列瞬间乱成一片。 但这些禁军士兵个个身负重甲,且方才本就已经体力消耗大半,此时又哪里跑得过那些急速下坠般的滚木雷石。 几乎是顷刻之间,位于阵列最前方的十几名禁军士兵便遭受到了致命性的打击。 重达数百斤的滚木和圆石,仿佛高速行驶的列车一般径直撞在他们的身体之上。 这些人轻则四肢被撞断,甚者则当场殒命。 然而这才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随着山坡之上的滚木雷石不断落下,越来越多的禁军士兵开始遭到攻击。 这些滚木雷石皆是经过特制,雷石呈圆柱状,直径一尺半,长为四尺,重约八百斤,上面还錾刻者无数的尖锐突起。 虽是进军士兵身负最精良的重甲,但那雷石滚落时的重力加速度,以及那些尖锐突起,仍旧可以给予这些禁军士兵致命一击。 而滚木则更是可怕,虽称之为滚木,但实则是直径一尺有余的圆木上镶嵌了无数的钢锥,这些钢锥锋利无比,长约半尺,皆有拇指粗细,且每只钢锥上皆带有倒刺。 在极速滚落的过程中,这些钢锥便可以轻而易举的穿透禁军士兵的重甲,而刚追上的倒刺,则是能够轻易的将这些士兵身上的重甲撕扯掉,并生生从其身体上扯下一大块皮肉。 更有甚者,则会直接被扯掉一肢,亦或者是一侧十数根肋骨,脏腑洒落一地,死状极其凄惨。 这些禁军士兵自是知晓这些滚木雷石的可怕之处,所以此刻便只顾着拼命奔逃,哪里还有冲杀的想法。 一时间,整个禁军阵营大乱,甚至还有逃命的士兵直接撞倒后排同僚,自顾自逃命的。 而那些被撞倒之人,本就已经体力消耗殆尽,在被撞倒后,再想挣扎爬起却已然是难上加难。 就算是有人终能勉强爬起身来,却也瞬间被身后极速滚落的滚木雷石带走了性命。 仅是几个呼吸之间,那些原本还志在必得的禁军士兵们,便已经死伤了不下两百人。 而更多的则已经溃逃的不知所踪。 此时的慕容启,也早已跳下战马,躲在了山坡之上的一处凸起岩石后,方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此时,山坡上的攻击已然结束,慕容起心中长舒一口气,缓缓探出头去查看。 籍着斑驳月光,他看到横七竖八的禁军士兵尸体,以及扑鼻而来的血腥气味。 怎一个残字了得。 慕容启心中愤懑,本已经志在必得的事情,饶是如何想,也未想过有这般的结果。 挫败感让他心中的怒火更盛,旋即对着身旁的几名士兵呐喊:“速速整顿兵马!” 几名已经被吓破胆的禁军士兵连忙从栖身的掩体中爬出,开始四处收拢溃兵。 须臾,三百多名士兵便再次被集结起来。 “只剩下这么多人了吗?”慕容启心中叹息一声,但依旧冷哼一声,目光阴恻恻妄想山坡顶处,“那也够宰了李平安了!” 第5章 挡我者,杀 第二更 慕容起清楚,方才的惨败,皆因自己疏忽大意。 但饶是如此,以目前自己手中的力量,仍旧可以轻松碾压李平安。 方才的滚木雷石纵然可怕,但势必已然是李平安的所有底牌了。 所以在重新整备军队之后,慕容启便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再次进攻的命令。 只不过这一次,慕容启也变得谨慎许多,不再要求军队快速冲锋,而是排成阵列蠕行,缓缓向着山坡顶处的营地逼近。 此遭显然亦如慕容启所预料,直至军队行至营地的五十步外,山坡顶处的营地之中,竟再无任何动作。 此刻,慕容启甚至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依旧端坐在营地之中的李平安。 慕容起冷笑:“李平安,纵使你诡计多端,但现在你还有什么手段吗!” “我知你手上可用之卒不满百人,而虽中你奸计,但此时我手中依旧有近一镇的兵力,宰你如宰狗一般!” “你若是识相,变速速跪下投降,我可留你全尸!你若不识相,我定将你生擒而后好生折磨,让你生不如死!” 然面对慕容启的叫嚣,李平安却只是淡然一笑,似是根本未将对方的威胁放在眼中。 而后李平安淡淡笑道:“你怎知我手上仅余百余人?若是不然呢?” 慕容启当即哈哈大笑:“整个京师之中无一人愿帮你,你刊用者,也仅仅府上的几十名护卫与家丁,你以为你的底气我不知吗?” 李平安摇头苦笑,淡然回道:“我以为,你不知!” 旋即李平安一挥手,慕容起顿时听到自己军阵左右响起一片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他转头望去,旧件从两侧的阴影之中,赫然各自隐出多达数百的甲士。 这些人皆身着甲胄,手持兵刃亦或是弩箭,目光森然可怖的望向自己。 看到这一幕,慕容启顿时大惊。 “怎……怎可能?这些兵卒是哪来的?绝不可能!” 不仅仅是慕容启,就是他身旁的几百名禁军士兵,在看到这一幕后,也纷纷开始乱躁起来。 虽在夜幕之下无法看清,但他们也能大概推测出,突然出现包围在自己两侧的兵卒少说也有近千人。 兵力三倍于几,都是精兵亮甲,且方才一役已然打的他们斗志锐减。 此刻,许多士兵心中已然萌生退意,甚至开始下意识的收缩阵型。 便是慕容启,此时野心提到了嗓子眼,惊愕有惶恐的看向李平安。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则是直接如洪水猛兽一般击溃了慕容启的心理防线。 因为他赫然看到,原本端坐在座位上的李平安,竟忽然站起身来,继而翻身上马,目光森然的看向他。 “你……你不是已于四年前瘫了?怎……怎会……” 四年之前,李平安随父征讨敬安王萧尚坤,李平安为先锋,亲率八百亲卒冲入数万敌战之中。 李平安一马当先连斩数十叛军,并冲垮敌军阵列。 却不料正在此时,叛军一只床矢忽至,郑重李平安后脊,李平安当即坠马。 后虽经无数名医诊治,却都无力回天,最终落得一个瘫痪的下场。 此事人尽皆知,甚至为探虚实,灵武帝还亲自试探过李平安,在确信李平安的确残废之后,方才心念稍安。 但此时,李平安怎么就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了呢? 但即便是个正常人却也无可厚非,真正可怕的是,李平安可是拥有以一敌百的战力。 在数年前平复七王之乱时,李平安曾创造过十战十胜,数百人冲垮敌军数万的战绩,在整个大梁,李平安之武力无人能望其项背。 所以在李平安瘫痪之后,灵武帝父子方才安心些许,不再如之前那般忌惮李家父子。 但是现在…… 几乎就在李平安翻身上马的一瞬间,那些仍在勉力硬撑的禁军士兵们,顿时心态崩溃,呼啦一下作鸟兽散。 李平安冷漠凝望慕容启,道:“我若不瘫,官家父子如何能对我放下戒备?” “只是我父本以为,我装残废,他交出兵权,又遵从他的旨意退婚庆国公府,是我李佳宇楚家交恶,能换来官家父子的心安。” “却不想他们仍旧不知足,一人害死我父!” “既是如此,我便也没有再伪装下去的必要了!” “今日我李平安向我父在天之灵起誓,终有一日,我要踏破京师,用的官家父子的狗头,来慰藉我父在天之灵!” 言罢,李平安抓起插入地上的长槊,振臂高呼:“给我杀,一个不留!” 继而李平安便化作一道残影,极速向着下方的慕容启冲杀过去。 而此时在李平安的身后,几十名早已枕戈待旦骑兵,也同时如离弦之箭一般,向着前方的禁军溃兵冲杀而去。 慕容启见状,连忙转身奔逃。 只是他的战马早在方才的滚木雷石攻击中被碾成肉泥。 而他又身负重甲,纵使夺路狂奔,去也显得无比缓慢。 此刻,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喊杀声,以及四面八方甲胄和冰刃发出的碰撞声,如此神咆哮一般拼命的挤进慕容启的耳朵里。 慕容启更慌了,他有今日之官职,全赖其父的荫蔽,其本人根本没有任何战场搏杀的经验。 此刻他已被吓破了胆,但也就在此时,他只觉得身后隆隆的马蹄声渐近。 慕容启奋力回头张望,却见一只硕大马头已然抵近自己跟前,而一只明爽爽的长槊,也恍若流星一般向自己刺来。 慕容琪只觉胸口一凉,透心的凉,随后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大力量原地撅起…… 大风坪之上,在点点篝火与惨淡月光的映衬之下,李平安手持长槊将慕容起高高举起,奋声高呼:“挡我者,杀!!!” 第6章 截杀 第三更 须臾…… 望着满地的尸体,李平安眼眸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是对着身旁的李义隆命令:“让人快速打扫战场,甲胄与兵刃悉数带走!” 继而他又转头看向李林,问道:“船只可到位了?” 李林微微颔首:“回世子,早已准备妥当,家眷们此时早已登船。” 李平安微微点头,随后快步向着不远处正在卸甲的一队兵卒走去。 到了近前,李平安忽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身上的甲胄撞击的叮当作响。 “平安谢过各位!” 那些原本还在原地卸甲的兵卒见此情形,纷纷起身围拢上来,为首的数人连忙也跪地将李平安扶起。 “世子怎可这般,我等的命都是王爷和世子给的,我等无非是报恩,怎受得起世子如此大礼!” 几乎是瞬间,那些或是肢体残疾,或是耳聋眼瞎的伤卒们,便齐刷刷跪倒一片,齐声高呼:“请世子速起!” 没错,这突然出现的近千甲士,便是那荣军院当中的伤卒。 当日李平安从荣军院离开后,这些伤卒们便自发集结商议起来。 “镇北王已死,朝廷又已经下令解散荣军院,我们这些人接下来将再次变得无所依靠。况且这世上,唯有镇北王与世子拿我们当人看,莫不如追随世子而去。” “朝廷欲对王府下手在京师已是尽人皆知的秘密,我们受王爷和世子的恩惠方才能苟活到今日,世子身处危难,我等又怎能袖手旁观?” 所以当夜这些伤卒们便找到了李平安,告知愿助其一臂之力。 继而方才有了今日这决定生死的一役。 俄顷,在打扫完战场之后,李平安便率领着这一千余兵卒快速下山,上了早就在山下等候已久的一队马车,一路不敢停歇直奔飞鸦津而去。 飞鸦津距大风坪十几里,乃是京师西北的重要渡口之一。 待李平安等人赶到之时,已近丑时,遥远东方已泛出微微红霞。 而渡口处则已停泊了大大小小数十艘船只,一些船只上,还探出十几只焦急不安的脑袋,不停的向着岸边张望,见李平安率大军归来,才瞬间欢喜起来。 而后李平安大手一挥,千余名兵卒便迅速登船。 李平安则径直走向岸旁一马车边,恭敬行礼:“李平安万谢!” 马车中传出一女子冷笑声音:“怎敢受卫国公的谢,我楚玉蘅与庆国公府不过是一块糟烂破布,卫国公想扔随手便扔了,想起我们堪用,便又抓起去擦鞋底。” “在卫国公的眼里,我们楚家皆卑贱,万不敢谋国公的一谢!” 李平安仍未抬头,也未回应楚玉蘅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慕容启与那两镇的禁军,皆已被我诛杀,绝不会走路半点风声。” “另外借用的甲胄兵刃、滚木雷石,我已命人存放在大风坪,有劳玉蘅自行带回了。” 马车中未有答复,俄顷,李平安才又道:“当初退婚之事,实属无奈之举,我李平安绝非朝三暮四之辈。” “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我娶你!” 说罢,李平安转身便走。 但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他却敏锐地听到马车之中传来细不可闻的抽泣声。 片刻后,兵卒皆已登船完毕,团队浩浩荡荡沿着弥陀江逆流而上,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也就在这时,那马车的车帘猛地被掀开,一身着淡绿罗裙少女从马车中钻出,奋力凝望着船队消失的方向,人却早已泣不成声。 不远处,岸边高地之上。 一体格壮硕的中年男人望向岸边的少女,却也只是一声轻叹。 “哎……” 就在此时,一名身负甲胄的骑兵快速行至跟前:“公爷,甲胄与滚木雷石已悉数回收完毕。” 那中年男人微微颔首,随后调转马头消失在黑夜当中。 另一边,舟船之上。 李林匆匆忙忙将一份清单递到李平安手上:“世子,这是目前我们手上人马与物资的清单,请您过目。” 李平安微微颔首接过清单扫了一眼,确实微微愕然。 “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银两和粮食?” 如果李平安没有记错的话,在昨日出发之时,其队伍所携带的粮食不过五千余斤,银两也谨慎一千五百余。 只是现在李林递给自己的名单上,却赫然写着粮食五万斤,银子三万两。 李林赶忙解释:“回世子,多出来的粮食,这是楚小姐命人送来的,银两一部分是前日我们散发给伤卒们,他们又悉数返还回来的,而另一部分则也是楚小姐赠予的。” “楚小姐还命人赠言,此一去山高水远,这一切皆不为世子,全因她不忍这几百老弱妇孺与我们颠沛流离。” 李平安面色微动,心中泛出止不住的感动。 他自然清楚,楚玉蘅说出那般话来,只是赖于颜面,她说是不为自己,但却是处处为自己。 转而李林又打开一个箱子,里面的东西更是让李平安惊愕不已。 “紫金龙吟甲?” 李林微微颔首道:“这也是楚小姐命人送回来的,她说她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还请……还请世子好自为之。” 李平安闻言,只是用手轻触那紫金龙吟甲,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都沉默了。 大业城,皇城养心殿。 太子萧景一把将手中的战报摔在地上,继而指着跪在地上的一名禁军将领怒骂:“简直就是废物,那个慕容启同样也是废物,李平安锁部堪战之兵不足百人,他率领两镇禁军,竟被杀的片甲不留?” “废物,都是一群彻头彻尾的废物!” 萧景怒不可遏,显然这样的结果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而在他之后,安坐在龙椅之上的灵武帝萧道权却并未显得出太多的愤怒。 他只是微微摆了摆手,便止住了萧景的骂声。 “以李平安手中的那点人马,怎么可能杀光两镇禁军,必然是有人向他们提供了协助。” “那儿臣这就派人去彻查,查出是谁帮助那李平安跑掉的,就杀他满门!” 听到儿子的话,萧道权却只是微微摇头:“李淳骁之死,虽是震慑住了朝中诸多实权将领,却也让他们人心惶惶,变得难以掌控。” “近日来我已将他们尽量安抚,怎可再生事端。” “最后仅查出究竟是谁协助李平安逃跑即可,不必深究了。” 顿了顿,萧道权又继续道:“但李平安虽已逃跑,却别以为这样就能逃出升天。” “李平安辞去平州,化州乃是必经之地。景儿,你速去拟一道折子,命化州节度使胡广玉,务必要将李平安一行人劫杀在化州境内!” 第7章 分别 瓜津。 望着身后不断将船上物资搬运至渡口的攒动人影,李平安心中安稳了些许。 “世子,瓜津距大业已有两千里之遥,我们至此北上越过化州境,便可抵达平州了。” 李林将一袋水递给李平安,后者微微颔首:“是啊,我们总算逃出了狼窝,但尚且不知平州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 “世子请放心,我已经让李义隆率几名亲卒先行一步,预计十日之后便可传回平州以及沿途的消息。”李林道。 “那就再派人去附近的府县村镇采买一些用度吧,平州荒凉,届时恐没有太多物资可用,我们沿途采买便可备不时之需。” 李林双手一抱拳:“遵命!” 傍晚,渤溪。 队伍自瓜津北上又行二十余里,李平安建这溪水旁河谷平坦,身后又有大山为依仗,遂命队伍再次扎营休整。 后李平安亲自率队巡营,途经一处营帐时,确实发现有几名伤卒首领是在商议什么。 见李平安来,几人立刻收声,齐齐起身行礼。 “世子……” 李平安眉头微蹙:“诸位是在商议什么?” 几人互相看了看,为首一人道:“回世子,我等并未在商议什么。” 后见李平安不动,那人便又改口道:“回世子的话,前日大风坪之战,我伤卒之中伤者不少,这几日的舟车劳顿,又致使他们伤口感染,所以我想请世子允我等原地扎营休整数日再行进。” 李平安文言若有所思,对方所说他是只晓得。 几日前在泊船之上,李平安便已见到有数名伤卒伤口感染,但队伍中缺医少药,却也无可奈何。 所以在登陆后的第一时间,李平安便以命人去附近寻医买药。 想了想,李平安道:“这样吧,留下一些银子,让所有伤卒先在附近的村子里休养,再留一些人照顾,在伤势痊愈之后,即刻北上平州与我汇合。” “待会儿你报个名单给李林,让他定夺留下多少人与钱粮。” 那几名伤卒首领闻言,顿时再次跪倒叩首,齐声道:“谢世子。” 李平安将众人一一搀扶起,随后便率部离去。 那几名伤卒首领建立平安离去后,便再次低声议论了起来。 “世子,我感觉事有蹊跷!” 李平安回到营帐之后,李林将一份名单送了过来。 “莫不是这些伤卒,有了什么异心?”李林压低声音道,“方才他们报上来的名单,竟有足足七百余人,占了伤卒总人数的七成。” “而且我也看了,伤卒之中确有伤者,但比例无非十之一二,绝未达到七成。” “我们要不要防备一些?”李林凑到李平安跟前,用更小的声音说道。 实际上方才李平安便已经感觉到的蹊跷,却也未发觉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再看李林送过来的这份名录,心中也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但他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些伤卒乃是与我和父亲出生入死的兄弟,数日前,他们更是不计生死的救我于水火,我万不相信他们会有异心。” “但是这又如何解释?”李林一脸凝重的指了指李平安手中的名录。 李平安竟也一时语塞了。 “亦或是……他们不想与我等同往平州了,想借着这个由头离开?”李林又道。 李平安微微思索,微微摇头道:“也罢,若是如此我又怎可强求,一会命人留下两万两银子合一万斤粮食,切莫不可多言,大家各自心中明了便可。” 李林抱拳道:“遵命!” 第二日,拂晓。 李林早早的便命人收拾营帐出发。 李平安向着那些留下的伤卒,以及几位首领抱拳行礼:“诸位,再会!” 众人也纷纷向李平安跪地山呼:“恭送世子!” 李平安微微颔首,随后翻身上马,缓步向着已经出发的队伍追了上去。 李林则是面色复杂的望向面前的这七百余伤卒,随后忽地跪倒在地,重重叩首:“诸位,万谢!” 随后这位四十来岁的儒雅君子便又忽地起身,头也不回的翻身上马离去,只是谁都看得到,李林那满面的泪水以及颤抖不止的身子。 望着队伍远去的背影,那数百伤卒眼神中却并未流露出不舍,反倒是每个人嘴角都挂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那为首的伤卒首领低声呢喃道:“世子,珍重啊!” 旋即他转头对身后的数百伤卒大喝:“儿郎们,回报王爷和世子的时候到了!” “着甲!” 一名陂腿伤卒连忙走到一旁覆盖着篷布的马车旁,一把掀开上方的篷布。 而让人意外的是,那篷布下方却根本不是什么粮食与银两,却是一幅幅沾染着血迹的斑驳铠甲…… 另一边,队伍行进两日余,足足行了六十几里。 更让李平安心感不解的是,便是如此,李林却依旧没有让队伍停下休息的意思,反而是不断的催促快速行进。 不对劲,很是不对劲! 李平安当即横马拦住李林的去路,冷冷质问道:“李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李林却只是干笑一声:“怎么,难道世子连我都怀疑?” 李平安倒是不怀疑李林,对方自幼便在李家长大,虽年长李平安十岁,却与李平安情同手足。 李平安相信这世上任何人背叛自己,但绝对不会是李林。 “那你为何一整日都不让大家休息?你看我们哪像赶路,分明像是逃命!”李平安冷冷质问道,“其中必有缘故,你若不老实交代,休怪我以军纪论处!” 李林却只是淡然一笑,安慰道:“许是世子多虑了,我们虽已逃离大业,但一路上豺狼虎豹甚多,唯有早日抵达平州,我们方可安下心来。我催促大家赶路,无非是为了早日抵达平州,这也有错?” 李林的理由很充分,但李平安却不信。 他目光忽然落在一旁的马车之上,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忽地纵马行去,接着猛的一把掀开了覆盖在上方的篷布。 顿时,李平安表情骤变! 第8章 对抗 “甲胄呢?兵刃呢?怎么全是粮食!我不是让你将粮食分发给伤卒了吗?” 李平安吃惊的望向李林,但与对方目光对视的那一刻,他便一切都了然了。 巨大的情绪波动,让李平安浑身颤抖,随后他对着身旁的亲兵大吼一声:“取我槊来,集结人马,随我同去!” 只是李平安此言一出,无论是李林,还是他身旁的兵卒,皆是齐刷刷跪倒一片。 “世子,不可去啊!”李林热泪刷的涌了出来,伪装了两日的情绪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若去了,他们岂不是白留下了!”李林声音颤抖道。 “你给我滚开,你这是害我于不义!”李平安怒喝道,“我李平安身可死,但绝不做不义之事!” 只是李林却忽地抽出腰间短刃,直抵在自己脖颈处:“世子若往,林唯有一死!” 李林身后的二三百兵卒,此时也齐刷刷的抽出腰间佩刃抵住脖颈,山呼:“世子若往,我等唯一死!” 李平安浑身颤抖,只觉胸口像压了一块万斤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压的他头晕脑胀。 李平安只感觉一股怒火在自己五脏六腑中翻腾窜越,自己却怎的都发泄不出来…… 俄顷。 “当日队伍登岸之时,我便派出斥候向化州以及附近的府县打探情报。” “但派出去的斥候却回来报告,化州竟有一支约四镇的全副武装兵马出城,直奔瓜津的方向而来。” “张在兴等伤卒族首领商议之后,便决定再次派出斥候,随后在当天夜里,他们所派出的斥候便捉到了一个舌头,而后他们又从这舌头的口中得知,他们是奉了化州节度使胡广煜的命令出城,前来劫杀我们的。” “张在兴等人在经过一番商议后,便决定留下一只人马用于殿后,为队伍争取足够的时间撤离。” “而我知道这个消息也已然是次日了。” 李林咬着牙,涕泪横流的道:“世子,这是这些伤卒弟兄们用命给您争取来的撤退时间,他们自知必死,却义无反顾。” “您若是再次折返,那就等于是白白枉费了他们的一片赤诚之心!” 李林话音刚落,一旁的一名断臂的伤卒便也迅速附和道:“是啊世子,这是我们自己做的决定,我们也绝不会后悔。当年若不是您和王爷,我们这些人恐怕早就横死街头了,哪还有这几载的好日子?” 这人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我们本是早该死去的人,承蒙世子和王爷的恩情,财又多享受了这几载的人间繁华,我们早就够本了。” “今日我们能为世子献出自己的生命,皆是我等的荣幸。” 听闻这伤卒的话,李平安的心绪不由得再次沸腾。 他声音颤抖道:“我李平安何德何能,让你们为我付出这般?这样的恩情,我李平安就是死上一万次也报答不清啊!” 那断臂伤卒笑了笑,道:“世子若是真感谢我们的情谊,那就替我们这些人好好活下去吧,替王爷早日实现他天下长安的理想,替这饱受苦难的天下苍生,打出一片昌平盛世吧!” 李平安只觉自己心头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但又感觉自己肩头似乎被压了一支千斤的担子一般。 转瞬,他眼眸中的目光便再次变得坚定,随后他向着那些伤卒留守的方向重重叩首,起身翻身上马,用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声音喝道:“走!” 另一边,瓜津北二十里渤溪,前往平州的必经之路上。 化州节度使胡广玉身骑高头大马,身负银光鳞甲,气宇轩昂。 他不停的抽动马鞭,又向着身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士卒大声催促道:“给我加快行军速度,一定要赶在李平安离开化州境之前截住他们!” 化州全境南北约一百七十里,若是一支全速行进的军队,仅需两日便可越过化州全境。 而李平安琐碎步骤虽有老弱妇孺,按照推测日行也不过二十里,但胡广煜却不敢有所怠慢。 毕竟这可是送上嘴的肥肉,太子亲自给他下了旨意,只要能砍下李平安的人头,他便可得金万两,封万户侯。 这对于胡广煜而言,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而按照胡广煜的推测,只要他率领部众在急速行军约一日,便定可截住李平安所携部众。 只是让胡广煜没有想到的是,正当他率军越过一个弯口,准备继续全速行军的时候,却忽然看到前方必经之路上,横列着一支军阵,挡住了他的全部去路。 胡广煜顿时一惊,旋即勒马止步,而后立刻向后招手,命令自己后方的军队迅速结成军阵,以准备应对随时突发的状况。 旋即他又率领一小队骑兵抵近至不远处军阵的五十步内仔细查看。 只是这一看,胡广煜脸上的紧张神色便瞬间褪去了大半。 他甚至不屑冷笑一声:“竟然只是一群残兵,我当是什么人!” 随后他向着伤卒的军阵大声呼喊:“尔等是想阻拦我的去路?” 然却无一人应答。 胡广煜冷哼:“哼,螳臂安敢挡车,马上便让你们知晓阻碍我的下场!” 旋即胡广煜策马返回己方军阵,大声命令:“全军列阵,胆敢阻挠我前进者,杀无赦!” 胡广煜说率领的两千兵卒瞬间开始结成进攻方阵。 化州已然算是梁国边境,胡广煜手下的兵卒也已然是久经战阵之兵。 所以无论结阵速度还是士气,都绝非两国境内其他州府的土兵可比拟。 而就在胡广煜手下兵卒皆成军阵之后,他便听得对面的伤卒军队传来一声喝令:“镇北军,准备迎敌!” 几乎是这声鹤令下达的同一瞬间,那七百余人组成的军阵便同时响起了甲胄与兵刃撞击的刺耳鸣响,响声震天。 如此阵势,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胡广煜,也不由得眉头微蹙。 他自是知晓,一支军队的士气高亢与否,势必直接影响这支军队的战斗力。 而眼前的这支军队所展现出来的强大气场,便是一些迎敌无数的边军悍卒都无法比拟。 但胡广煜表情很快便又放松下来,心中暗道:“镇北军又如何?充其量也只是一群残兵而已,且我所率兵卒三倍于他,也都是久经战阵的边军老卒,冲溃尔等,几不似探囊取物?” 随后他毫不犹豫的向已经结好军阵的军队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霎时间,两千精锐边卒,便如狼如虎一般的向着伤卒军阵发起了冲击。 五十步……三十步…… 就在胡广煜手下军阵距离伤卒军阵不足二十步的距离时,伤卒军阵之中忽地传出一道喝令:“盾阵,起!” 命令下达的瞬间,伤卒军阵的前两排士兵便迅速聚拢起来,随后两排士兵手中的方盾便迅速交合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盾墙。 而几乎是盾墙结成的同时,胡广煜所率边军军阵的枪矛,便立刻如雨点一般的砸在了盾墙之上。 咄咄咄咄…… 巨大的冲击力险些将那些举动的士兵推翻,但这些士兵还是用自己的身体牢牢顶住了对面的攻势。 紧接着,伤卒军阵中再次传出一道号令:“槊起,刺!” 这道号令刚一传出,那些原本密不透风的盾墙瞬间裂出一些间隙,与此同时,上百只长矛、长槊便如同恶犬一般从缝隙中钻出,直直戳向盾墙之外的兵卒。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属实让那些仍旧在拼命凿击盾墙的兵卒们措手不及。 且那些从盾墙缝隙中刺出的长矛、长槊显然更长,瞬间就让十几名边军兵卒殒命,伤者更是多达数十。 伤卒军阵的这般阵势,瞬间就让那些气势汹汹的边军兵卒有些慌乱阵脚,有些只是身着皮甲的兵卒为了避免被长兵贯穿身体,竟然开始向后躲闪。 而那边军兵卒排列的军阵异常紧密,前排向后退却,则瞬间就与后排的士兵撞在一起。 同时,伤卒军阵中再次传出一声号令:“弃盾,杀!” 号令一发出,两排持盾的伤卒便立马将手中的盾牌狠狠丢向正前方的边军兵卒。 而在同时,隐藏在盾牌后方的数百伤卒,便如脱缰野马一般,向着边军军阵冲杀了过去。 伤卒这样的动作简直让对面的边军兵卒惊掉了下巴。 对方兵力仅有己方三成,且对方又都是伤兵老卒,他们怎敢向己方阵营发起冲锋? “他们是疯了吗?”胡广煜不敢置信的惊呼了一声,继而就发现,在这些伤卒不顾生死的冲击之下,己方军阵竟然生生被冲的混乱起来。 自己的手下可都是久经战阵的边军,被几百人就冲的自乱阵脚,属实让胡广煜有些没想到。 对面的那些伤卒们,简直就仿佛不要命了一般,胡广煜从未见过这样视死如归的士兵。 但很快,他便又回过神来,继而抽出腰间马刀,领着自己身旁的百余名骑兵便冲了上去。 他先是如砍瓜切菜般,将几名不断后退的兵卒砍了脑袋,随后便一声大吼,直领着那百余名骑兵向着伤卒的阵营冲了上去。 第9章 豪强 骑兵巨大的冲击力,顷刻间就将冲在最前方的几名伤卒推翻在地。 胡广煜身后的边军兵卒见状立刻上前补刀。 而百余名骑兵一起冲锋的结果就是,方才疯狂向前突进的伤卒阵营,立时便被遏制住了攻势,多达上百名伤卒也在骑兵和步兵的合力之下被斩杀。 若是放在平时,两方步兵焦灼在一起,一只骑兵突然杀入,定会使得另一边的军队被冲乱,甚至被冲垮。 毕竟战马加上纵马士兵,以及一身的装备足有七八百斤甚至更重。 这样的体量加上冲击速度,只肖被撞到,轻则手脚寸断,运气差的会直接被撞死。 所以一般情况下,在看到骑兵冲杀过来时,无论多么骁勇的士兵,只要不是排成密集阵型的,势必会下意识的向后撤退,以躲避骑兵的锋芒。 但是让胡广煜没想到的是,自己所率骑兵发起猛烈冲锋后,对面的这些伤卒虽被斩杀百余,其余人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后退的意思,仍旧在奋力拼杀。 甚至还有手持长矛士兵,径直向着胡广煜冲杀过来。 那一刻,胡广煜只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就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 但胡广煜常年镇守边关,自是骁勇悍将,面对自己的强大攻势,对方不退硬战,反而让胡广煜心中怒火沸腾。 他一边奋力砍杀,一边大声喝令:“杀,给我杀光这些疯子,一个都不留!” 如此,激战从巳时末一直杀到未时初。 近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双方士兵已宛若杀红了眼。 枪矛折断了,便用佩刀,配刀卷刃了,便随便抓起什么。 等到最后什么都找不到诗,便开始用拳头、用脚。 待拳脚皆已被斩断,便用牙齿…… 此时的渤溪岸边尸横遍野,殷红的血液汇成涓涓细流,汇入不远处的渤溪之中,将溪水染得如晚霞。 胡广煜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而这颤抖并非来源于恐惧或愤怒,实则是不断的砍杀,让他的双臂已经麻木不堪。 就在这时,一名边军兵卒前来报告:“秉节帅,此战我军共歼敌七百一十三人,无一人逃脱。我军阵亡……” 那士兵略微迟疑,胡广煜顿时目光凶狠的瞪向对方:“多少?” “八百四十一……重轻伤六百六十四人!” 这样的数据,着实让胡广煜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己手下皆是经年老卒,几乎每一名士兵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但就是面对这样一只皆是伤残之人组成的军阵,却硬生生被对方斩杀了八百多。 胡广煜不禁唏嘘,口中喃喃。 “撼山易,撼镇北军难!” 胡广煜正愣神之际,那士兵却又忽地打断了他的思绪:“节帅,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追击?” 望着眼前的尸山血海,还有那么多受伤的兵卒,胡广煜略微沉吟后便重重叹息一声。 “罢了,收兵!” 胡广煜并不知李平安此番究竟带了多少兵马北上。 但饶是留下殿后的这一支残兵便都有如此恐怖之战力,自己便是再率领部下追击,恐也难以将李平安劫杀。 此时他才明白,送到自己嘴边的哪里是肥肉,而是一块堪比镔铁的石头。 五日后,李平安所部终于离开化州境,进入了平州地界。 连续几日的快速行军,随行家眷中的老人与孩童早已濒临体力极限。 所以在进入平州地界之后,李平安便立刻命人开始原地扎营休整。 无论是李平安还是其他人都认为,队伍已经到了平州境内,便不需要再担心其他。 现在他们只需要等待李义隆前来会合,便可向着平城进发。 而按照李平安的计算,李义隆也已到与自己汇合的时间了。 果不其然,就在队伍安营扎寨的当天晌午,李义隆便归来了。 只是他归来的样子,却不似李平安所想。 因为此时的李义隆,已然奄奄一息,陷入昏迷之中。 “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平安望着李义隆身上那深深浅浅、纵横遍体的伤口,迫切向一同归来的兵卒询问道。 李义隆临行时带了十余名兵卒,然归来时身边就只剩下了两人,且也都伤痕累累。 一人当即委屈的哭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世子,你要为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啊……” 李平安当即断喝:“我在问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兵卒立时答道:“李首领率领我等探查完情报,本已折返,但途中却遭遇一只百余人骑兵的拦阻。” “李首领本已报出了我们的身份,但那支骑兵的首领却依旧向我们发起了攻击。” “李首领拼死掩护我们突围,自己却身受重伤坠马,我等便立时折反,却不料救起了李首领,其他几名兄弟却是遭到对方围攻,战死数人,又被擒数人!” “仅剩我二人拼死掩护重伤的李首领撤退,一连奔了一天一夜方才敢停下休息……” 听完对方的讲述,李平安的表情阴沉到了极致。 “你可知劫杀你等的是何人?是土匪吗?” 那兵卒连连摇头:“并非土匪,因为在围堵我们时,对方早已报上了名号。” “他们乃是栎阳县豪强曹子毅豢养的家卒!” “豪强?” 李平安眉头微皱,那兵卒立时道:“没错,就是豪强的家卒!” “我等此番探查,已然将平州情报收集了个大概。” “实际上现如今平州上在大梁手中的,仅剩下不足两县。而连同治所平城,以及其余三县,皆已落入北方赵国手中。” “且就算是仅剩的栎阳、合阳两县,也并非受朝廷所掌控,这两县的实际控制权,皆在两县豪强手中。” “这两县的豪强不但豢养了大量的家卒,还依靠大量的家卒盘剥两县百姓,用手段攫取百姓手中的田产,使百姓无田可耕,继而只能成为他们手下的佃民与附庸。” “在两县中,这些豪强便是这里的土皇帝,说一不二……” “哼!!” 李平安高声哼了一声:“荒唐,他们是平州的土皇帝?可曾得过我的允许?” 第10章 我便触了,他能奈我何? 李平安过去便对平州有所耳闻,他知道此处乃是大梁与北方赵国的边境地带,他十三岁初从军时,便跟随父亲在此处迎战过赵国军队。 然那时的平州全境仍牢牢在大梁的手中,甚至经过李淳骁的一番血战,梁军都已渡过苍水,占领了赵国江北的大量土地。 但之后七王之乱爆发,李淳骁奉命班师平叛,李平安便再未到过平州。 一晃不过数载,却不想此处却已是物是人非。 平州不但被占去大半,甚至治所平城都已经被赵国所夺。 而且不过短短数年时间,这平州剩余的两县,便都已经被当地的豪强所把持。 原本李平安想,这平州强敌环伺已然是处境艰难,却如何都没想过,这里会难到自己连安身都成问题。 “两县之中,共有多少家豪强,各自兵力又有多少?” 李平安仔细的盘问起来。 那兵卒立道:“合阳县有巩、赵、卫三家,卫家家卒约二百余,巩家家卒约五百余,赵家家卒约四百余。” “栎阳县有曹、田两家,田家家卒约三百,而曹家……”兵卒略作沉吟,缓缓道,“约一千三百余……” 听到最后的这个数字,饶是李平安都是微微一怔。 一县的豪强,所豢养的家卒,竟然多达一千多人。 须知大梁一名节度使手下所辖兵力,也仅在一千至三千之间。 这栎阳县中的一个豪强家族,其实力便已经抵上一个实力稍弱的节度使了。 李平安不由得微微摇头,看来摆在自己面前的局面还当真是棘手啊。 本以为自己抵达平州之后,便只需防备大业城中的萧道权父子,以及这平州周遭的异族强敌。 却不想,自己首要担心的、欲生存下来必须要解决的,竟还有这么多的地方豪强武装。 又看了一眼自己面前昏迷不醒的李义隆,李平安目光变得坚定而狠厉。 这些豪强武装,必须要除掉! 不除掉他们,自己便无法在这平州立足,而自己无法立足,便永远都不可能向那大业城的萧家父子复仇。 片刻后,随行的郎中便为李义隆处理完伤口。 接着李平安命几名兵卒和女眷带着李义隆寻附近的村镇安顿,待其伤愈后再来与自己会合。 随后又命令部众原地休整三日,待彻底恢复精气神后,直赴合阳县。 是夜。 李林将一张毯子披在李平安的身上,低声道:“世子心中可有头绪了?” 李平安微微摇头:“平州局面远比我想的要复杂的多,这些豪强手中总兵力近三千,而目前我们手中满打满算也不过三百余人。” “唯一的办法只有逐个击破,然这些豪强并非傻子,自然也会料到这一点,他们必会团结一致对我……” “现如今,我实是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的讨灭他们。” 李林也微微颔首:“是啊,看上去确实是一盘死局。” “且今日他们胆敢截杀李义隆,显然亦是在向我们示威,想必日后我们在两县中,也必然举步维艰。” 李平安道:“所以,我选择先行进抵合阳县,合阳县豪强实力稍弱栎阳县,且又是三家豪强共处,许我们在这里,可腾挪的空间会大一些吧。” 李林附和的点了点头,随后他正欲说什么,便见李平安表情微变,嘴角挂出一丝得意微笑,道:“或许,我想到办法了!” 三日后,合江县。 合江县城南北长约两百丈,东西宽约一百五十丈,共南北两个城门。 李平安所率部众浩浩荡荡从南门入城。 经过三日休整,原本疲惫不已的队伍,已然重新焕发精神。 且队伍中无论老弱、民兵,穿戴衣着接整洁如新,每个人的脸上更是都洋溢着灿烂微笑。 如此浩浩荡荡六七百人的队伍,立时就吸引来了大量城中百姓的关注。 不一会的功夫,整条贯穿县城南北的主路两侧,便已经被看热闹的民众挤的水泄不通。 李平安身骑高头大马,身着锦缎华服,面部坚毅俊朗,身材伟岸健硕,立时便成为围观民众议论的焦点。 而一旁李林也立马应时道:“此乃大梁镇北王,陛下浩恩,特将平州赐镇北王,州府之内军政一应事务,皆由镇北王定夺……” 李林一番话之后,围观民众的议论声便更大了。 一行人却也并未耽搁,一路直奔城中府衙而去。 府衙位于县城正中,如庞然大物一般将纵横南北的主干道横切两段。 待一行队伍抵达府衙之时,已是半炷香之后。 但让一众人略感诧异的是,此时的府衙门口虽有执刀兵士立于两侧,却并未穿大梁衙役的灰蓝色制服,反倒是身穿素色褂衣,褂衣的前襟还秀着一个大大的巩字。 “王驾抵达,尔等还不速速跪迎?”李林指着那两名执刀兵士喝道。 谁知,那二人只是不屑的瞥了一眼马上的李平安,旋即大声道:“狗屁的王驾,在这合阳县里,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休想让我下跪!” 李林回头与李平安对视了一眼,前者当即向身后的甲士喝令:“放肆,给我拿下!” 旋即,李平安身后的队伍中,便快步行出四名甲士,径直向着那两名执刀兵士走去。 那二人见状,非但没有任何惊慌,反而迅速抽出腰间配刀,对着那四五名甲士大喝:“尔等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尔等想试我刀是否锋利?” 只是那四名甲士压根没有与他们废话的意思,见两人抽刀,也纷纷抽出腰间佩刀,随后没有丝毫犹豫挥刀做砍。 那两名执刀兵士顿时惊呆,随后下意识侧身躲避。 但那几名挥刀甲士却顺势向前一扑,两名执刀兵士立时便被扑倒在地,随后又被五花大绑起来。 接着一名甲士猛地一脚踹向府衙的大门,两扇年久失修的木板门登时便轰隆倒下。 随后更多的甲士跃入府衙之中,林立两旁,这时李平安方才翻身下马,缓步向着府衙当中走去。 然就在他经过那两名被五花大绑的兵士身旁时,却闻一人大声道:“这府衙乃是我家巩主老爷的私产,尔等竟敢擅自闯入,就不怕触了我家老爷的天威吗?” 李平安闻声驻足,旋即目光落在那明兵士的身上,冷笑道:“今日,我便触了,却看他能奈我何?” 第11章 你也是天? 旋即李平安命人将两名兵士收押,随后吩咐李林差人一边打扫府衙,一边将外面马车上的东西搬运进来。 不过这府衙只有前后两进,前面正屋为府衙大堂,为县令办公之所。左侧厢头房名曰二堂,乃是县丞处理大小事物的场所。 右侧头房为县尉办公之所,县尉主管一县盗捕治安,下辖十数至百余不等的衙役、捕快。 府衙后堂亦是相同格局,正屋为县令居所,左右厢房为厨房与内堂奴婢的居所。 李平安却是不管这些房间过去的用途,一律用于安顿家眷。 只是这巴掌大的县衙,充其量能住下二三十人,但李平安所携部众足有七百余,显然这小小的县衙根本不足以分配。 所以李平安便命人向县衙附近的民众或租或买,盘下了不少的房屋院落,用以安排随行的这七百余人居住生活。 最后实在安排不了的,李平安则直接让这些人挑选附近较大空地原地扎营。 他之所以不选择将这些人安排在城外亦或者别处,自是担心人员分散之后,会被他人轻易裹挟、加害。 而所有人都住在一片区域之内,互相之间便都有了照应,更容易防备不测。 经过半日的忙碌,李平安才终于让自己带来的这七百余人,有了一个安稳的落脚点。 正当李平安想要好好歇息一会儿时,去忽地听到县衙外跑进一兵卒快声疾呼:“世子,不好了,县衙外面突然出现了好多着甲的兵士,人数约没有四五百,已经将县衙围的水泄不通了!” 李平安闻言,却也并未表现的多么紧张,反而只是淡淡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世子,要不要集结队伍,咱们杀……” 那人话未说完,就见李平安笑着摇摇手:“不必惊慌,他们只是在营造声势,并不敢如何。” 顿了顿,李平安又继续道:“记住,以后叫我王爷!” 那兵卒先是一愣,旋即立时恭敬道:“是,王爷!” 诚然李平安心中也并不想接受镇北王这个封号,但现在他身处平州,周遭强敌环伺,目前唯一的凭借,便只有那灵武帝册封的镇北王名头了。 虽李平安也知晓,平州两县之中,绝没有人会在乎朝廷的册封,但自己只要一天头顶镇北王的名头,便一天占据法理上的优势。 有人胆敢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镇北王动刀子,那就是在公然反对大梁朝廷。 虽然这些地主豪强雄踞一方,手中还豢养大量兵士,但他们却也不敢轻易与朝廷为敌。 而这也就能够保证自己在短时间内,虽然会受到这些地主豪强的盘剥挤兑,但他们却并不敢在明面上对自己下手。 只要给李平安留出足够积聚实力的时间,最终的胜利也必然会是属于他的。 李平安正想着,忽然有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启禀王爷,合阳县巩天霖、赵怀义、卫朝宗求见!”一名甲士跪地道 李平安微微抬眸,目光凝向大堂外的方向,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道:“想不到,三家竟然都到了!” “那还等什么,让他们进来吧!” 那甲士转身离去,片刻后,便领着三人自外走了进来。 只是见到正堂高座的李平安,三人却只是自顾自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连礼都未行一个。 “大胆,尔等见到王爷何不跪拜行礼?”李平安身侧的甲士当即断喝。 这甲士身高七尺,体格壮硕,声如洪钟,一声断喝发出,整个大堂中都回音不断。 三人最末的一纤瘦中年人顿时被吓的一阵哆嗦,旋即整个身体都下意识的从椅子上挪了起来。 反观是另外两人却依然淡定自如,只是坐于次位的长须中年人下意识的看了看身旁第一位的五十余岁老者,见对方未加理会后,却也恢复了淡然神色。 “哼,王爷又如何?”那坐第一位的老者忽地冷笑一声,“合阳县虽偏远荒僻,但终究也是大梁州县,你们先擅抢百姓私产,百姓又凭什么向你跪拜?” 从对方的言语以及方才的座次,李平安便已然推断出眼前这人必定就是这合阳县豪强之首巩天霖了。 一边说着,巩天霖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契,随手放在身旁的方桌之上,最后看了一眼李平安,道:“此乃这县衙的房契,乃是前任县令卖于在下,这上面可是还盖着合阳县县令的大印呢!” “莫不是这位王爷,想不认账?” 李平安身旁的甲士立时走过去将房契取来,递给李平安。 李平安也只是简单扫了一眼,便笑呵呵的将之放在了面前桌案上。 “既是有前任县令签字画押,本王自然会予以承认。” “既然如此,那就请这位王爷连同你的眷属,速速离开在下的私产吧!”巩天霖撇嘴向着李平安冷笑一声,一副计谋得逞的表情。 然李平安闻言,确实没有丝毫的急迫,反而缓缓起身,向巩天霖走去。 “率领属眷迁出县衙自然不是不可,但在这之前,本王还有一件事要做!” 李平安缓步走到巩天霖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对方,眼中寒光四溢。 他一挥手,刚才那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兵士便立时被人押了上来。 李平安笑道:“敢问巩家主可认得二人?” 还没等到巩天霖开口,那二人便立刻大声呼救:“家主救我,我二人方才只是阻拦他们,便被几个着甲兵士擒住,又遭一通毒打!” “家主,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巩天霖看了眼二人,略微沉吟后,缓声道:“这二人乃我家卒,他们只是在保护我的私产不受侵犯,你何故纵人将他们打成重伤?” 巩天霖一边说着,也瞬间起身,双目直视李平安,使自己气场不落下风。 李平安笑道:“巩家主认为,我纵人殴打他人,是因为阻碍了我进县衙?” 旋即他目光陡然转冷,大声道:“方才便是这二人,咒骂本王为狗屁的王驾,还扬言,便是陛下圣临,也必须要听你巩家主的吩咐,还恐吓本王就不怕你巩家主的天威?” “哼,本王倒想问一问,怎么,难道在着大梁,你巩家主,也是天吗?!!!” 第12章 赠刀 第一更 李平安此言一出,巩天霖表情登时骤变。。 随后狠狠瞪了一眼那两名被捆绑兵士,他自是清楚,以自家兵士的嚣张,自然是敢说出这般言语的。 此时他只后悔自己平日里没有多加管束自己那个乖张的儿子,使其纵容家卒,现在果然给自己惹来了麻烦。 但沉吟片刻后,巩天霖便继续道:“我不信这二人敢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王爷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我所携七百余家眷,皆可作为人证。”李平安漠然望向巩天霖,“便是告到了大业城,本王这七百余家眷亦可作为人证!” 他不动声色的瞥巩天霖了一眼,继而原地踱步,道:“大梁律法,辱天子者,夷灭三族!辱王公者,仗二百!” “呵,莫不知巩家主想选择哪个?” 李平安目光如风的看向巩天霖,只等着对方回应。 巩天霖看向李平安的目光也变得深邃几分,他属实未曾想过,眼前这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竟如此难以对付。 显是自己已经落入对方的圈套之中了,自己那个都选不了,只能任听他的摆布。 然巩天霖还未应答应答,便听得李平安大声吩咐道:“来人,将如此大逆不道之辈,立时给我斩了!” 三人只听李平安话音刚落,便见几名甲士自外走进,随后两人抽出腰间配刀,没有丝毫犹豫挥刀便斩。 只见前一刻那两名被捆绑的兵士还在求饶,下一刻便已是人头落地,鲜血溅了满堂。 李平安缓步上前,拾起地上两颗沾满鲜血、表情惊悚的人头,表情泰然如提瓜一般,将之提到了巩天霖面前。 “巩家主,辱圣上者已伏诛。”李平安笑着道,“这件事至此罢了,不知巩家主意下如何?” 闻言,巩天霖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丝的惊愕。 这件事罢了? 他还未回过神来,便又听得李平安道:“只是不知,巩家主现如今还是否想要让本王率领家眷离开这县衙了?” 巩天霖略微沉吟,片刻之后方才缓缓露出一抹笑意:“自是不必,王爷一路车马劳顿,在下未给安排下榻之处,便已是万分罪过,怎敢劳烦王爷率领眷属离开?” 他默默盯了李平安好几眼,似是要彻底看穿眼前这年轻人一般,但却是发现自己如何都看不清对方。 须臾,巩天霖向李平安恭敬的一躬身抱拳:“王爷公事繁忙,我等便不再讨扰,告辞。” 一旁的赵怀义与卫朝宗也立时向李平安作揖,三人全然没了方才来时的嚣张和高傲。 望着快步离去的三人,李平安却又忽地开口:“赵家主请留步!” 李平安此言一出,已走出厅堂的三人便立时僵住身子。 其余二人目光皆落在赵怀义身上,后者更是紧张到脸色发白。 但他还是佯装镇定缓缓转头,陪笑着刚欲开口,却见李平安向其拱手作揖道:“前日我率家眷抵达平州境时,多人不幸感染风寒,然我之部众缺医少药,全赖赵家主遣人送来医药,方才助本王度过危急。” “后赵家主佑命人送来大量衣物、补给,平安万分感谢。” 随后李平安笑着命人取来一只精致短刀,双手捧刀恭恭敬敬走向赵怀义。 “此刀乃是先皇御赐我父王,乃是西域寒钢所铸锐利无当,本王今日特将此刀转赠家主,以谢赵家主之恩情。” “另本王率众初登平州,日后还要仰赖赵家主的帮扶了。” 李平安的一番话,说的赵怀义云里雾里,却不知如何回应。 然他刚想开口询问李平安,自己竟是何时帮助过他,却又听得李平安道:“本王所率部众今日方才安顿,所欲处置之事繁复庞杂,便不留赵家主了。” “待日后所有家眷皆安顿妥当,本王定设宴厚谢赵家主。” 一边说着,李平安便一边拱手作揖。 赵怀义脸上愈发茫然。 只是他并未注意到,他身侧的巩天霖与卫朝宗,此时正目光迥异的注视着他…… 俄顷。 合阳县,巩宅。 巩天霖长子巩坚愤怒咆哮:“当着父亲的面杀了我巩家的人!这个李平安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父亲,莫不如夜里我带人去……” 巩坚话未说完,却被一旁安然稳坐的巩天霖打断了:“放肆,你怎敢胡言乱语?那可是大梁郡王,你以为自己长了几个脑袋?” 旋即巩天霖微微叹息一声,道:“我亦是未曾想到,这么一个黄口小儿竟然如此难缠!看来,我还当真是小瞧了他。” “是啊,此人年纪轻轻却杀伐果断,不似凡物,更似潜龙啊!”赵怀义也摇头道。 谁知,他此言一出,巩天霖立时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后,突地冷笑一声:“呵,赵家主,不知你是何时差人给那李平安送过医药和物资?” 赵怀义闻听此言,顿露愕然之色,旋即连忙摇头道:“我亦不知啊,方才那李平安说出这番话时,我亦是不解,会否是他认错了人?” 巩天霖又是一声冷笑:“莫不是这合阳县中,还有第二个赵家?” “那李平安赠与赵家主的金刀,可是当真不错,赵家主还是好生珍藏吧!” 赵怀义目光凝滞的看向巩天霖,似是已然从对方的言语之中觉察出了什么。 随后他连忙大声道:“巩家主是在怀疑我?” 继而他便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又大声道:“我悟了,这分明就是李平安的离间计,巩家主可万不能上当啊!” 巩天霖笑道:“我又怎不知这是李平安的诡计,此子虽年纪轻轻,城府却如此之深,看来确系一难缠之物,我等日后确实要好生应对啊!” 言罢,巩天霖不禁挥了挥手,对赵怀义与卫朝宗二人道:“老夫有些疲了,二位也请回吧。” 赵怀义与卫朝宗缓缓起身,向着巩天霖抱拳行礼后,便快步离去了。 然二人前脚刚一离开,巩天霖便向身侧的长子巩坚道:“你加派些人手,盯梢在赵家附近,看最近是否真的有李平安的人,与赵家往来!” 那巩坚立时领命,继而快步离去。 巩天霖双眸微眯,自言自语道:“无论是何,都不得不防啊!” 第13章 赠甲 第二更 县衙。 李平安翻看着李林收集而来的合阳县田产、丁户以及往年税收数据,脸色越发阴沉。 盛和元年,既十年前,也就是灵武帝登基之初,合阳县上报户部的田产数为十三万亩耕田,然至盛和五年,上报户部的田产,便只有八万亩。 最后到的盛和九年,也就是去年时,上报户部的田产数目,竟只剩不到万亩。 但李平安分明记得,自己自来时所见官道两侧,皆是阡陌纵横,鲜有荒芜、荒废之土地。 然平州自是边境之地,因战乱而荒芜的土地自然不在少数,可剩余“消失”的土地,依旧让人瞠目结舌。 而另一份数据,则似乎可以佐证那些“消失”的土地究竟去了哪里。 盛和元年,合阳县境内拥有的屯堡数量为七座。但到了盛和八年,合阳县境内屯堡的数量却已然多达三十一座。 屯堡者,自永辛十七年始起,至今已兴六十余载。原是苍水南北,梁、赵两国边境地带的地主为免受战乱波及,而自发营造的宅院式堡垒。 屯堡内不但贮藏大量物资,还豢养大量私兵。 然筑屯堡所需费用甚巨,非一般地主可担负起的 所但凡能筑起屯堡者,皆是富甲一方的地主豪强。 也就是说,从盛和元年,至盛和八年,仅仅合阳县一地,便多出了二十四个富甲一方的地主豪强。 而这些地主豪强,少则据拥土地数百亩,多则上千甚至数千亩,所豢养的私兵,亦从十几至上百,乃至几百上千不等。 土地消失于册,便不用再缴纳赋税,这也就很好都解释了,为何合阳县的土地会“消失”得越来越多了。 而今,合阳县剩余的万余亩在册土地,要么是经常因苍水决堤而被淹没之地,要么便是深入北赵实际控制线太近,而屡遭袭扰之地。 这些土地,那些地主豪强们是看不上的。 然这还仅仅只是土地问题,合阳县的人口问题实则更加严重。 按照盛和元年的数据,合阳县总计登记在册人口为六千三百一十二户,三万三千六百二十七人。 但至盛和九年,合阳县仍登记在册人口,就只剩下了一千零四十九户,五千零七十二人。 八年时间,足足两万八千多人“消失”在了户部的花名册上。 他们去哪儿了? 而另一份数据,左右似乎可以说清这些人口的去向。 盛和元年三月,合阳县内六千三百余户共于官府处采买食盐三千六百一十二斤。 而到了盛和九年三月,合阳县内一千余户在官府处才买的食盐总数却高达三千一百六十四斤。 一千余户,仅一个月便消耗了三千多斤食盐,这在食盐价格普遍不低的大梁,简直无法想象。 唯一可以说通的便是,真正变化的只有官府的花名册,但实际人口数量波动,却并不巨大。 而且在前往合阳县时,李平安分明看到无数人声鼎沸的田间村舍。 便是那些总数加在一起,连同这县城之中的人口,都远超五千的在册人数。 大梁律法,一户百姓每年须遣一名壮丁服徭役,且十岁以上人口就必须缴纳人头税。 而地主豪强家中拥有大量田产,势必需要大量的佃农进行耕种。 而只要让这些人“消失”在官府的花名册上,便可省去一大笔的人头税。 结论是显而易见的,整个合阳县的土地和人口,都已经被大大小小的地主豪强笼络进手中。 李平安想要在这合阳县,在这平州生存、壮大,就必须要从这些地主豪强的手中,将那些土地和人口争夺过来。 否则,他不但永远实现不了李淳骁的遗愿,难以报偿那些血海深仇,甚至连自己想在这平州立足都成问题。 只是那些地主豪强手中拥有大量私人武装,自己又将如何应对呢? 自己必须要找到一个不急不缓的办法,一边慢慢将自己的力量培植起来,又一边缓缓江豪强手中的力量消弥。 此消彼长之间,自己方才可能取得完胜。 李平安正想着,便见李林从堂外走进来。 “启禀王爷,东西已经全部准备妥当,现在就送过去吗?”李林低声问道。 李平安微微摇头,看了一眼外面后,道:“时间太早了,酉时再去。” 李林微微颔首,旋即又道:“王爷,咱们送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毕竟咱们也是初来乍到,且又危机四伏,这些东西自己留下保命岂不是更好?” 李平安只是淡淡一笑,回道:“这些东西固然对我们十分重要,但对他们就不重要了?” “若是只送一些轻薄之物,他没有哪里会放在心上?” “他们若是不将这东西收了,我的计划又如何推行下去?” 李林思考片刻,向着李平安恭敬一施礼,便转头离去了。 是夜,赵宅。 赵怀义坐在厅堂中,正望着李平安赠送的那把精致短刃怔怔出神。 就在这时,他却忽地听到堂外传来一道声音。 “禀家主,宅邸的侧门来了一伙人,说是镇北王的部曲,奉了镇北王的命令,来给家主送礼的。” 赵怀义不禁再次露出一脸愕然,诧异道:“又来了?” 但旋即他的脸色便垮了下来,随后大声命令道:“你去告诉他们,把东西都带回去吧,我是不会要的!” 一边说着,赵怀义心中不由冷哼,想道:“同样的伎俩,竟然还想耍两次,难不成真以为我不知你这是挑拨离间?我又怎会再上你一当?” 然而赵怀义话说完,那名家仆却迟迟未动,赵怀义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斥责道:“我的话,你未听清?” 那名家仆立时道:“小人自是听清了,只是……” “只是家主,您可知那镇北王送来了什么?” 赵怀义顿时就觉察出了这话中的其他意味,疑惑问道:“他送来了什么?” 那名家仆赶忙迈着碎步凑到赵怀义跟前,附耳低声道:“是足足五十套鱼鳞铠甲!” “什么?!!” 赵怀义忽的从椅子上窜了起来,脸上尽是抑制不住的震惊与兴奋。 “此言当真?” “家主,当真!小人可是每一套铠甲,都细细盘查过了。”那家仆小声道,“全都是做工精致,且光洁如新的好甲,看那质量,便是边军所穿重甲,都不及呢!” 听到这话,赵怀义的手竟都下意识的颤抖了起来。 第14章 猛料 第三更 比边军所装备铁甲还要更上一层,那得是精湛到何种程度的甲胄? 此刻,赵怀义只觉心中似是有一只小猫在不断挠着自己的心窝,让他奇痒难耐,又坐立不安。 他不断的在屋子中踱着步,似是久久都不能下了决断。 然也就在此时,那名家仆又继续问道:“家主,小人要怎的回应他们?真把他们打发回去?” “那……那可是足足五十套的精湛铠甲呀!” 是啊,赵怀义也知道武士套精湛铠甲意味着什么。 大梁虽允许地主豪强豢养家兵,但要求却是十分严格。 一是不准民间私自制作弩箭,二则是不准民间私自制造、藏匿铠甲。 弩箭作为杀伤力极大的武器,便是在战场之上,都是杀敌利器,所以大梁对于弩箭的管控极为严格,民间凡私自制造弩箭者,施墨刑,发配岭南。 而私自制造、藏匿铠甲者,则立判斩立决,超过十套者,夷三族,以谋反罪论处。 如此重刑之下,直接导致整个民间会制造铠甲的工匠直接消失。 不过此律法在大梁国境之内的威慑力,与在这偏远边境之地的效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合阳县现如今连个正儿八经的县令都不曾有,又有谁会真正在乎这些法令。 所以,诸如赵怀义这样的地主豪强,实际早就有心囤积铠甲。 但奈何大梁的法令致使民间懂得制造铠甲的工匠几乎消失,便是赵怀义有心重金购买甲胄,却也无的放矢。 且近些年来,巩天霖又暗中与卫朝宗沆瀣一气,两家一直对赵家手中的千余亩的一等田虎视眈眈。 过去赵怀义一直担心自己实力不及巩、卫两家,从而会被两家狠狠咬下一口。 但若是自己手上有了五十个身着全甲的兵士,那结果可就尚未可知了。 盈朝之时,有一盈顶五胡之说,便是权赖盈朝士兵皆配全套甲胄,而甲胄的强大防护能力,可以保证一队士兵队对战数量远胜己方的敌军而不落下风。 战场之上,有甲与无甲,几如天地之别。 想到这里,赵怀义眼眸中忽的闪过一抹坚定,旋即他大声对着那名家仆道:“你去回报那些送礼的人,便说这里我收下了,替我谢过镇北王了。” 那家仆闻言,立时应喝离去,只是就在走出厅堂后,那仆人悄悄颠了颠自己放入怀中的一袋银两,嘴角笑的几快咧到了耳根。 俄顷。 巩宅,会客厅。 “想不到那赵怀义果然投靠了李平安!”巩天霖长子巩坚气的一把将手中杯盏摔在地上,“父亲,莫不如现在我就领一队人杀进赵家,咱的那个赵怀义吧!” 坐在主位之上的巩天霖不动声色,只是双目微眯,似是在思索,却又更像是睡去了。 次位的卫朝宗连忙起身挥了挥手,道:“贤侄啊,现代局势关键,切不可鲁莽。” “兴许,这还是那李平安使的离间之计呢?”说文化,卫朝宗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巩天霖,却见对方仍旧没有丝毫反应。 “怎可能还是离间之计?”巩坚怒道,“说今日在县衙之中,李平安像赵怀义赠刀是离间之计还则罢了,毕竟那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并不排除那李平安就是专门做出样子给我们看的。” “可此时也是夜半,那李平安却悄悄遣人向赵家送去东西,且走的又是侧面的小门,况那赵怀义还欣然将东西收了。如此,怎可能还是离间之计?” “我猜定是那赵怀义早就与李平安勾搭到了一起。”巩坚看向巩天霖,愤然道,“父亲,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被动的可就是我们了!” “虽然巩、卫两家连同附庸豪强所能调集的武装有千人余,但那赵家同样有家兵四百余,还有那李平安手中更是有甲士三百,那可是三百着甲悍兵啊,若真是交起战来,我们绝无胜算!” “既是如此,依我看,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不管那赵家究竟是否真的投靠了李平安,我们先行灭了他,以防不测!” 最后巩坚苦口婆心道:“父亲,局势微妙,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卫朝宗连忙再次开口:“贤侄啊,你所说虽有道理,但你也知形势微妙,若是我们与赵家斗的两败俱伤,那最后坐收渔利的岂不正是那李平安了?” “依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莫不如我们先去那赵家探探虚实,再做定夺,如何?” 卫朝宗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巩坚,似是要安抚他的情绪。 谁知,他刚走到巩坚跟前,就被对方一把推在地上。 “你给我走开,你向来胆小如鼠,局势已然到了如此危险之地步,你竟然还想要从长计议,再犹豫下去,大家都必死无疑了!” 巩坚本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还没开口,却被巩天霖应声打断。 “坚儿,不得放肆!” 巩天霖语气老迈而笃定,他不急不缓,慢条斯理道:“你卫叔父所言极是,现在形势微妙,怎敢鲁莽决断?” 随后他缓缓起身,在厅堂中踱了一圈,最后双眸缓缓睁开,道:“这样吧,你二人先去集结人手,并且告知附庸豪强随时让他们派出人马前来支援。” “而明日,我们便去那赵怀义府上,探探虚实!” 巩坚重重吐了口气,脸上依旧满是不甘,但还是道:“遵命!” 另一边,县衙正堂。 李平安正在一张纸上涂涂写写,却忽闻李林从外面快步走来。 “世子……哦不,禀王爷,东西赵怀义已经收下了,他还让人传话,说是谢王爷的好意了。” 李平安立定停住手中的笔墨,脸上露出丝丝笑容。 “很好,这是第二步,终究还是成了。” “那王爷,您还有第三步?” 李平安微微颔首:“自然,这点鱼饵,还远不足以让那巩天霖上钩,想要钓大鱼,必要下猛料!” 想了想,李平安唤李林到自己跟前,轻声低语了几句。 “这……”李林微微愕然。 李平安则只是淡淡一笑:“去做便是!” 第15章 合作 第一更 次日,合阳县,聚华楼。 “赵家主,小弟先干为敬!” 李林笑着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然坐在他对面的赵怀义,却是面无表情,只双眸凝视着李林。 “呵呵,不知昨日王爷命人送去的五十套铠甲,赵家主可还喜欢?”李林又问道。 赵怀义冷笑一声:“镇北王昨日赠送赵某铠甲,今日又命李管家请赵某饮酒,想必是有事吧?” “实不相瞒,赵某家事繁多,并无太多闲时,所以还请李管家有话直说!” 李林自顾自地将杯中酒斟满,随即笑了笑,所答非所问的道:“不知赵家主可看了昨日王爷派人送去的铠甲?感觉那铠甲如何?” “质量上乘,大梁边军所配甲胄,亦不能与之相比!”赵怀义冷冷答道。 李林撇嘴笑了笑,轻轻品了口醇香的酒水:“实不相瞒,那铠甲并非是朝廷下发,而是曾经镇北军中的制甲工匠所制。” “想必赵家主也听闻过镇北军的赫赫威名,北击胡赵,南平叛军,百战不殆!” “镇北军之所以有如此强悍之战力,靠的可不仅仅是兵士的悍勇,还有精良的甲胄与兵刃!” “而镇北军几乎所有兵刃与甲胄,皆是军中豢养工匠制作的。” 李林神秘的笑了笑,继续道:“而实不相瞒,这一次王爷就蕃,特地从军中挑选了五十名工匠,带来了平州。” 赵怀义目光复杂地凝视着李林,良久方才沉声问道:“不知,李管家与赵某说这些,是何意?” 李林仍旧没有回答赵怀义的问题,只是起身自房中往来踱步,一边道:“可能外人有所不知,王爷此番就蕃,实则是被朝中奸人陷害,名义上获封一州之地,实则危机重重。” “且过去的大部家资,皆已被王爷于朝中打点,此时王爷虽是表面风光,但真实情况确实早已捉襟见肘。” “遂王爷现在迫切需要银子,如若没有银子,恐现在王爷身边的家眷、甲士都要一哄而上,届时王爷处境只会更加危及!” “所以……”李林忽地凑到赵怀义身边,低声道,“所以王爷想和赵家主谈笔合作!” “什么合作?”赵怀义心中实际上已经明白李林兜了这么一大圈,究竟意欲何为,但还是装糊涂地问道。 “王爷亦听闻,这平州极其周边州县的大小豪强,皆有意购买甲胄,却又因民间无制甲工匠而无的放矢。” “所以王爷欲与赵家主合作,我家王爷出人,赵家主出铁,双方经营起这制甲的生意。” “王爷亦曾打探过,便是大梁边军所穿戴的中等、下等甲,一身的价格都要在百两左右,而昨日王爷赠予赵家主的上等甲,便是一套卖上二百两,亦定会有人抢购!” “如此,这岂不是一项财源滚滚的买卖?届时所得利润,王爷与赵家主五五分成,岂不是双赢的结果?” 诚然,李林的一番话,简直就如同在赵怀义怀中塞了一只兔子一般,让他躁乱不安,又悸动不已。 源源不断的甲胄,在这大梁边境的豪强之中,究竟能翻起多大的浪花,赵怀义自己可是十分清楚。 赵怀义自己不是不知道自家附近有巩天霖的暗哨、眼线,但为了得到那五十套铠甲,他仍旧甘愿冒着与巩天霖交恶的风险,足见那甲胄有多大的诱惑。 而此时赵怀义方觉得,昨日自己因那五十套铠甲就高兴的忘乎所以,实是有些孩子器量了。 若是真如李林所说,能源源不断的制造出甲胄,那不要说自己会因此赚的盆满钵满,更是自此便再也不需要畏惧那巩家了。 十几年来,巩家一直都仗着自己手中的家兵众多,且合阳县中大部豪强皆附庸于他,而肆意压榨赵家。 若是自己真能籍此,打造出数百全副武装的家兵,便可不再畏惧那巩天霖,便是栎阳曹家,自己也敢不放在眼里! 然心中虽是已经躁动如热锅上的蚂蚁,可赵怀义表面却仍旧一副泰然表情。 他甚至只是淡淡摇头一笑,对李林道:“呵呵,镇北王莫不是真把我赵怀义当成傻子了?” “有这般的好事,镇北王为何会想与我合作?” “且无论是先前的赠刀,亦或是赠予铠甲,难道你们当真以为我看不出,那些只是你们在离间我与巩家的关系?” “难道你们以为我不知,你们是想分化我与巩家,而后逐个击之?” “想必,今日李管家所谓的与赵某合作制甲生意,也是这离间计中的一环吧?” 李林此时早已坐回自己位置,正拿起酒杯欲饮酒,听得赵怀义的话,手却是悬在了半空。 须臾,李林发出一声冷笑,继而缓缓将酒杯放下。 “呵,看来王爷看的还真是准,赵家主果真是一畏首畏尾的鼠辈,当真是枉我还在王爷面前力劝,李某还当真是可悲可笑。” 李林面露不悦,继而起身道:“实不相瞒,王爷是本不想与赵家合作的,乃是李某力劝之下,方才决心一试。” “李某之所以选择赵家,无非是看中了赵家手中掌握着合阳县中唯一的一处铁矿山,与赵家合作,可让制甲的成本降至最低,利润最大化。” “且赵家在整个北境四州中,也颇有仁德名望,不似巩家。自是可保证甲胄的售卖稳妥。” “呵,却不想,赵家主竟是如此的不可理喻,既然如此,那我看便罢了!” 一边说着,李林一边走到窗子旁,一把推开了酒楼后院的窗子,叹息道:“枉我还特地将这五十名精湛匠人带了过来,想给赵家主观上一观!” “即是如此,便罢了,赵家主竟觉得这一切皆是王爷的离间计,是王爷在挑拨赵、巩两家的关系,我倒是想请问,便是不挑拨,赵、巩两家的关系,就和睦了?那巩家,便不视赵家为眼中钉刺了?” “其中利害,赵家主还请自己去想吧,告辞!” 李林说罢便走,只是他刚一迈步,却听得身后赵怀义处传来笃笃急促脚步声,只是转瞬,后者便已是行至窗前。 李林只前脚迈出了包间,却听得身后传来赵怀义急促呐喊:“李兄,且慢!” 第16章 人性 第二更 仅是片刻,赵怀义便已经从包房里冲出,双手死死地攥住李林的宽大袍袖。 “李兄且慢,李兄且慢啊!” 此刻的赵怀义,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不但没了方才那副冷冰冰的表情,甚至脸上还堆满笑容。 李林心中只觉得可笑,但却仍旧摆出一副气愤神色,道:“赵家主既是不信李某所言,为何现在又不让李某离去?” “没错,我家王爷和李某就是在向赵家主施离间计,万请赵家主放开李某,可不让李某损了赵家和巩家的和睦!” 李林作势要挣脱,赵怀义却是抓得更紧了。 后者连连道:“嗨,方才只是兄长我言失,老弟可千万莫放在心上,老兄这里先给你赔不是了还不成?” “刚刚是我欠考虑,现在却是已经想通了,这买卖,咱们做得,定是可做得啊!” 一边说着,赵怀义便用力将李林向包房中拉拽。 李林本就是做做样子,此刻便整好就坡下驴,半推半就地跟着走了进去。 而后赵怀义便立时关好了门窗,恭恭敬敬地请李林重新安坐,又恭恭敬敬地给李林斟了满满一大杯酒…… 一时辰后,县衙。 此时李林双颊泛红,一身酒气熏天,便是双眸都有些呆滞了。 只是在堂下叫嚣着:“小安,你且说,这件事兄长我为没为你办妥当?” 正堂主位上的李平安见状,却是没有一丝欲责备的意思,只是连连笑道:“办的好,且办的好着呢,小安我可当真是谢过兄长了!” “好了,你劳苦功高,且下去休息吧,等这件事成了,我给你记一大功!” 很快,李林便被两人搀扶下去了。 李平安已是良久未曾见过李林这般糗态,却也是觉得好笑。 不过真正让李平安感到高兴的,却并非是李林的糗态,而是自己的计划已然成形,那赵怀义果真是上了套了。 李平安自是清楚,无论是赵怀义还是那巩天霖,既是能够统领那样一个豪强家族,自然不是一般人。 自己的离间计,他们又如何看不出来? 但李平安依旧去做,便是赌在人性之中的贪欲面前,即便是再聪明的人,也会乖乖沦陷。 五十套铠甲,以及五十个可以源源不止制造铠甲的工匠,任凭是谁,都绝不可能抵挡住他们的巨大诱惑。 而在巨大的诱惑面前,纵是再聪明的人,亦会选择忽略掉危险,去放手一搏。 这是人性! 且李平安之所以一开始就选择了赵怀义,实则是早就盘算好了的。 李平安早在前往合阳县之前,就已经派人悄悄将这合江县内的情况,连同三大豪强家族的底细调查了一番。 三家中,巩家实力最强,巩天霖也最工于心计,心狠手辣。 卫家实力最弱,且卫朝宗早就投靠了巩天霖,以其马首是瞻,其人又胆小如鼠,畏首畏尾,不堪大用。 而赵家实力于巩家稍弱,过去又屡遭巩家压榨。 且赵怀义为边军兵卒出身,有勇无谋,为人又贪恋钱财,自是绝佳的攻略对象。 李平安先是以五十套铠甲开路,继而一步步让赵怀义掉进了自己的陷阱里。 现在,自己的计划已成,便只待那巩天霖入瓮了。 李平安收了收思绪,转头看了眼身旁的一名甲士,问道:“消息已经散播出去了吗?” 那甲士行礼道:“禀王爷,已经散播出去了,想必现在巩家已经得到消息了……” 巩家,议事厅。 巩天霖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面前的那名家仆,大声质问:“你可敢确定,赵怀义当真把人领回去了?” 那家仆忙道:“回家主的话,小人乃是亲眼所见。那赵怀义在聚华楼与镇北王的管家饮过酒后,便立时领着五十个工匠打扮的人,浩浩荡荡的返回了宅邸之中。” “甚至,小人在赵家的宅邸院外,还能清楚地听到,宅邸中传出的叮叮当当的打铁响声。” “狗东西,他是活的不耐烦了!”巩天霖长子巩坚立时窜了起来,愤怒地向着巩天霖大声道,“父亲,这回您还有什么话说吗?” “那李平安先是夜半给赵怀义送了几大箱子的东西,现在竟然又给赵怀义送去了几十个工匠。” “他们现在都已经开始制造铠甲了,父亲,我们要是再不动手,那一切可就都晚了啊!” 巩坚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巩天霖虽面露忧虑之色,却仍旧没有发言。 反倒是一旁的卫朝宗急忙开口道:“不可冒失啊,那赵怀义仅仅只是带回去了几十个工匠而已,怎就敢确信他们是在打造铠甲?且就算是打造铠甲,也不见得就一定是用来对付我们的啊?” “我怀疑,这一定还是那李平安所设下的计谋,万不可上当啊!” 卫朝宗此言一出,巩坚顿时就如狂涛一般不可控了。 “你放屁,事已至此了,你竟然还这么说,莫不是待明日那赵怀义和李平安的刀刃架在你脖子上了,你还说这只是李平安的计谋?” 巩坚指着巩坚,狂怒道:“依我看,你便也是与那李平安、赵怀义一伙的!” 卫朝宗顿时被巩坚的气势吓得脸色苍白一片,忙摇头:“这话从何说起啊?我……我只是觉得事关体大,不可鲁莽啊!” 巩坚还欲开口,却是忽地被巩天霖打断了。 “好了,都不要吵了,究竟赵怀义是与不是背叛了我们,我们去赵家一遭便知!” 闻言,巩坚顿时大惊:“父亲,那赵怀义显是已经与李平安沆瀣一气,您这时候去,岂不是羊入虎穴?” 卫朝宗也道:“是啊,万不可莽撞啊,莫不如派个管家去?” 但巩天霖却是大手一挥,喝道:“怕甚?我便要亲自去看看,那赵怀义究竟是做了什么打算!” 说罢,巩天霖便迈步走出了议事厅。 巩坚见状,急忙吩咐一旁下人:“你速速去集结府上人马,我与父亲一同前往!” 下人领命离去,巩坚与卫朝宗便也快不朝巩天霖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