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的剑与箫》 第一卷:箫剑吟 第一章 梦魇与子嗣 符楚觉得真是晦气,一路本想图个吉利,却偏遇到索命“阎王”拦路,越想越是气恼,竟唉声叹气起来。 “大哥想的与我想的却是大相径庭,我认为这恰是大吉大利的征兆啊!” “二哥,你就少装高人一等了,这我可要实说了,大哥是对的,很明显,遇到那个自称索命阎王,就是晦气!” “你看你俩又得争起来了,这样争辩到猴年马月哟!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嘛,还是钟岚实诚,敬初,你也甭想安慰我了。” “大哥,不是安慰,好未必是好,坏未必是坏,的确,一提及阎王,人们避之唯恐不及,但是,两位想想,我们路遇那个自称索命‘阎王’的李罕之带着一群喽啰拦路劫财,但最后还不是被你高超的武艺把他们制服了,那阎王爷还给你下跪求饶了,嘿嘿,这作何解呢?难道不是好兆头?” “但这毕竟带着凶险的征兆嘛!大哥这次图的是平平安安要个儿子啊!” 符楚眉头一皱,心想是儿子还不一定呢,如果又是女儿,那就有八个女儿要抚养,更要命的是父辈是单传,我们这一枝的香火到此恐怕难以为继了,于是内心默默祈祷着观音送子…… 钟岚看出符楚心思,便安慰道:大哥还年轻,生了这个孩子后还可以继续生,到时可以组建一支符家军,哈哈。 符楚心里很是清楚,虽然在而立之年自己就晋升为忠武军衙卫兵统领,但仅凭从藩镇领取俸禄的符楚要供养一大家子人,没有经济实力,怎么可能一直生下去哟,本来常患头痛病的符楚对此是伤透了脑筋;昨日收到家信说夫人即将临盆速回,符楚高兴不起来,内心更多是惶恐不安, 但无论如何,还得回去面对现实,于是,一收班就立即带着同衙供职的结拜兄弟袁敬初和钟岚,怱怱地从陈州府赶回宛丘家,没想在此处遭遇自称索命阎王的匪徒拦路劫财。 天色不早,符楚眼见这群喽啰走远,带着袁敬初和钟岚快马加鞭地继续赶路。 约莫赶了二三十分钟,来到山岗上,眼前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不远处的家了,家家户户的灯火,若隐若现,想必此时正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用晚餐的时间,远方还不时传来狗吠声,真是近乡情更怯。 符楚内心像打翻了五味瓶,甚不是滋味,勒住马儿,问旁边的袁敬初:敬初,听说你祖上精通风水相术、闻名遐迩,尤以袁天罡和袁客师二位大相师享有盛誉,为何到你这一代却选择了投笔从戎而没有继承祖辈衣钵呢? 袁敬初面有难色,沉思半晌,叹道:我们祖祖辈辈都以精通天文地理、风水相术而谋得一官半职,而到我这一代,我虽已习得风水术数之法,可如今世道,国弱而地方诸侯纷争,盗匪猖獗,民不聊生,靠这行已难以糊口,幸好自小喜好武术,并且荣幸得到灵凌方丈指点一二,练就一身本领,才得以选入本州牙兵,也就能维持一家生计。 符楚微微点头,正要说话,旁边钟岚接话道:符大哥的家书说嫂夫人即将临盆,既然你懂得术数,何不推测一下大哥此次是得公子还是千金呢? 这话问得恰到好处,正是符楚心里想知道的。 袁敬初沉思片刻,手感风向,定睛一望,然后,朗朗说道:风轻、云悠、月朗,看来得恭喜大哥这次是要得公子了…… 符楚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听着,生怕听漏了一个字,可钟岚好奇地追问:那这个公子的命运如何? 袁敬初正要接着说,突然看见符楚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直冒,脸色煞白,在马上有些摇晃,于是赶紧下马,叫上钟岚一起把符楚扶着下马,慢慢地扶到枯草上,端坐下来。 符楚眉头紧锁、双眼紧闭,痛苦地吃力说道:可恶的头痛病又犯了。 袁敬初和钟岚对此已经历过多次,找到了解决办法,用冷水巾敷头能有效缓解头痛,而附近没有水,于是,钟岚用左手的拇指和中指分别按住符楚的左右太阳穴,然后用右手指力从符楚的神庭穴、上星穴、百会穴、脑户穴、风府穴至哑门穴来回运力点压,同时,袁敬初从符楚的行囊里找来药丸让他服下。 渐渐地,符楚好了起来,煞白的脸有了些血色,眉宇舒展,双眼慢慢睁开,看了看身旁两人,轻叹一声,一手叉腰,一手扶着树枝,支撑着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枯草,然后,拉着两人的手,说道:好了,没事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于是,三人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很快,三人来到宛丘街道路口,放缓了马速,街上已没有什么人影,狗吠声此起彼伏,左邻右舍纷纷熄灭灯火,院门紧闭,在冷月朦胧中,整条街显得有些阴冷肃杀。 “到家了。”符楚说道。 三人跳下马来,符楚轻咳几声,敲了几下院门,然后,大声喊道:任富,开门!是俺,俺回来了,开一下门。 宅院里的油灯立即点亮了,符楚话音刚落,任富随即打开了院门,满脸堆笑:我说嘛,肯定是主人回来了! 七个女娃儿立即从内屋跑出来,欢呼鹊跃地嚷着:爹爹回来了…… 符楚给每个女娃一包糖果,然后抱起最小的女娃,问道:妈妈生弟弟了么? 身旁的大女儿呵呵一乐,嘻笑道:妈妈每生一个妹妹的时候,爹爹都这么问,这次难不成又是假小子。 话音一落,引起了其他女儿一阵嘻笑,唯有最小的女娃不知所措,以为姐姐们嘲笑自己胆小,说话总说不清楚,于是忙说道:妈妈还…还没生弟…弟,爷爷说…弟弟还…还在妈妈…肚子里…不肯出来呢…… 符楚拉起长脸,严肃地对其他女孩们说:女娃儿嘻皮笑脸的,成何体统啊! 说话间,任富已经把马匹拴好,符楚的父亲大人也从内屋走出来,见来了客人,忙上前招呼入内坐下,吩咐仆人烧水沏茶,备酒接风洗尘。 符楚向袁敬初和钟岚引见了父母大人,夫人,七个女娃,一个管家,一个佣人,一个接生婆王妈,同时,向家里人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结拜弟兄袁敬初和钟岚,客套一阵后就开席吃饭。 话说符楚的父亲符严正虽是当今大唐节度使总管,但藩镇割据,尾大难掉,自安史之乱以来,朝廷已失去了对藩镇的实际控制能力,这个职位名头虽响,早已有名无实,其待遇连蕃镇牙兵都赶不上,俸禄是微乎其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饱喝足后夜已深,袁敬初在符楚身旁耳语道:大哥今晚可把我和钟岚兄弟安排到靠近垂花门的厢房就寝,可好? 袁敬初讲究风水术数,符楚便欣然引着他们到垂花门最近的一间厢房后,正要离开,袁敬初拉住符楚,说道:大哥,预计嫂夫人今晚就要分娩,你今晚到嫂夫人卧榻边,找一个躺椅,手握你常用的三尺剑就寝即可。 符楚不明就里,正要问个究竟,却被袁敬初抢先说道:大哥不必知道究竟,尽管照我说的去做就好。 符楚带着疑虑,点头应诺,并互道晚安后离开了。 回到房间,看到夫人已经躺下入睡了,符楚遵照袁敬初的吩咐,搬来躺椅靠在夫人床边,握着宝剑斜躺着就寝,双眼望着窗外。 半夜时,秋风劲吹,帘卷西风,月亮在云朵里穿梭,渐渐地,云越集越厚,把月亮包裹得严严实实。 符楚早已疲倦不堪,双眼微闭,渐入梦境,听到背后马匹嘶鸣声,转身望去,一匹骠肥体壮的白马,正向自己急驰而来,他站在原地不动,待骏马来到跟前,想乘势骑上去,却被白马狠狠地踢了一脚,把符楚踢出丈外的壕沟里,被壕沟里的藤条缚住了,浑身无力,不能动弹,只见壕沟四周的鲜花在阳光雨露滋润下娇艳欲滴,这时,漫天红光映照下,从草丛里钻出一条巨蟒,头上长着鲜红大鸡冠,神采奕奕;突然,巨蟒摇头摆尾,狠狠地用力将尾巴甩向白马,但白马一跃而起,避开了巨蟒尾巴的横扫,然后,迎上去对着巨蟒又踩又踢,巨蟒左闪右躲,时不时瞅准白马面部喷出毒液攻击,争斗场面甚是激烈,突然,巨蟒喷出毒火苗,白马不慎,背部着火燃烧起来,白马急得团团转,然后就地翻滚,站立起来的时候,火苗才熄灭,但背部中间毛发已烧焦成卷曲样,出现了奇怪的图案:猛虎图;看上去白马就像披上了一件虎皮褂一样,倒也增添了几份威风,最后,白马纵身一跃,落到巨蟒后半身,踩断了巨蟒的腰身,巨蟒有气无力地耷拉着头冠,一动不动,白马长长地嘶鸣一声,向前奔跑着,渐行渐远;看到这一幕,符楚惊魂未定,突然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蓦然间,他听到有人呼唤着他的名字,这个声音是那么的遥远但清晰,像来自于天际,然后,他试着从壕沟里爬起来。 “哐当”一声,把符楚从梦中惊醒过来,接生婆王妈端着一盆热水进屋来了,而夫人正在床上疼得直叫,接生婆王妈说:夫人马上就要分娩了,请将军到屋外候着一会儿吧。 符楚也不能帮到什么,只好应诺而出,此时约莫四更天,窗外居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他不由得想起刚才的梦魇,想入非非。 突然,屋内传出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他的沉思,紧接着,王妈大声欢呼道:是公子!夫人,是公子啊! 符楚冲进屋去,看见孩子果然是公子,高兴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见夫人徐月英静静地含笑紧盯自己望着,便靠上去握着夫人的手,然后又轻轻地抚摸着夫人的脸,深情脉脉地说道:夫人,辛苦你了,你终于给咱们符家添丁了。 很快,符楚的父母大人闻讯赶来,见王妈正在包裹着婴儿,一看是公子,符楚的母亲便莫名地急了:王妈,你平时接生都是又快又好,今天怎么了?笨手笨脚的。 “哈哈,怎么可能?王妈接生都几十年了,我看她今天接生水平依然很高,既麻利又细心。”符严正满意地笑着说。 徐月英虽然疲惫,看得出来大家的欢喜劲,精神也好起来,对着符楚温言婉语道:公子还没有取名字,相公还是给公子取个名字吧。 符楚想着刚才梦魇的凶险,又想到当今兵荒马乱、饿殍遍野,在这个世间求得生存,已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愿子女求得一生平安生存,这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取名叫符存。 大家都觉得当今世道,能求得生存和平安,比什么都要好,祝愿存儿平安健康长大成人。 经过一晚折腾,母子都疲倦了,距离天亮大约还有一个多时辰,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了房间,让母子安静的睡会儿。 此时,符楚倦意全无,想起袁敬初预测到自己会得到儿子,刚刚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正好可以请他占卜和解一下梦啊,于是,轻轻地关上房门,大步流星来到两兄弟的卧室,正要敲门,却听到这两兄弟正在争论着什么。 第一卷:箫剑吟 第二章 神鬼辩卦 话说袁敬初和钟岚,睡到五更时,被院里的喧闹声吵醒,再也难以入眠,于是,两人躺着讨论起符府的风水。 “我进屋前,仔细观察了宅院,坐北朝南,屋前有一条河水,缓缓而流,环抱有情;左边一座石狮大桥,贯通南北,此地非同寻常,可出非凡人物啊。”袁敬初对自己这一观察所获,喜形于色。 钟岚虽然在风水术数方面不及袁敬初精通,不过,他一直以参悟谈论风水术数为乐趣,于是人们常称呼他‘钟半仙’,而他自称是初唐钟馗之后,人们也称他‘钟半鬼’,无论怎么称呼,他总是自得其乐。 曾记得年少时,因为对风水术数方面很痴迷,有一天,钟岚从乡里一位风水先生处得知宋州下邑邻乡就有一户袁氏人家,精通风水术数,祖上是唐代闻名天下的大相师袁天罡,相传他能凭风断吉凶,又精通面相、六壬及五行等,所相之人皆惊叹其为神算,视若神仙下凡,奔走相告,影响力迅速深入三宫六院、朝野上下;当时的权贵们,甚至连皇帝都纷纷慕名求其相术,最后还以其相术、天文地理及风水的精湛技艺而得到朝廷封赏,其具有传奇色彩的生平事迹,在江湖上广为传诵。 当钟岚一听说邻村袁氏人家相术精湛,就立即回家,捉来一只鸡,独自一人,翻山越岭,匆匆赶去袁家拜师学艺。 到达袁家时,日暮苍山远;本来袁家,艺不传外人,但看到门前这个少年,对相学、术数如此渴望和执着,万般无奈之下,收留在家里,传授一些风水术数的入门知识和技艺。 也正是在这里,钟岚遇到了少年伙伴袁敬初,两人趣味相投,经常一起论易悟道,兼习武术。 但好景不长,钟岚只在袁家学了一年半载,因生活所迫,投笔从戎。 又过了五六年,袁敬初也应征入伍,在军队茶余饭后的闲暇时间里,两人经常以讨论风水术数为乐事,在讨论中两人都获益匪浅,特别是钟岚的风水术数也日益精进。 如今,对于符府的风水,钟岚感受到袁敬初的惊喜之情、溢美之辞,但是,爱而知其恶,说道:此地虽然非同寻常,但是,需要八字大之人才能成就非凡之业,如果八字大而命和德不配位,也是昙花一现,再说世间八字大而命大之人,实属罕见;如有,则易刑克长辈啊。 袁敬初稍作沉思,不以为是,反驳道:地造其势,天生其才,自有其造化,何必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呢? 钟岚一听此话,十分不满地说:敬初兄,你明显对符宅风水十分看好,难道没注意到符宅两边是胡同,既使出现非凡人物,也是逆子叛祖啊!何喜之有呢? 袁敬初微微一笑,仍不以为然,正要说话,突然,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钟岚弹坐起来,披衣起床,急步上前,还未开门就听到门外说道:两兄弟又在争论什么呢? 钟岚推开房门,见符楚面有喜色,便双手抱拳一揖,高兴地说道 :大哥喜得贵子,恭喜恭喜啊。 “你们怎么知道我得了儿子呢?”符楚好奇地问道。 钟岚打趣地说道:我们可是有千里眼,顺风耳啊,嘿嘿嘿…… “这么好的消息,你家院墙再厚,怎能阻挡王婆和家人们的欢呼声呢!”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袁敬初和钟岚很少看见符楚如此爽朗欢笑,两人内心泛起了莫名的欣慰。 符楚突然眉头一皱,向两兄弟说道:告诉你们,我昨晚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还末待符楚说完,钟岚急不可待,抢先问道:是什么梦? 符楚慢条斯理地把梦境经过不蔓不枝、娓娓道来,令两兄弟听得啧啧称奇。 听完后,大伙儿把眼神都投向袁敬初,而袁敬初整了整衣冠,轻咳两声,正襟危坐,掐着指头,根据风水、梦兆、婴儿的姓名八字推算了一番后,突地站立起来,面带喜色,冲着符楚一抱拳,贺喜道:大哥,你这个孩子,今后定能出人头地,拜将封王啊,现在他还是婴儿,要是他长大些,骨骼定型好,能当面为他摸骨相面测算,那我就更能确定其命理了。 符楚一听说这孩子能出人头地,惊喜之余,见钟岚似乎有些忧郁神情,便拉着袁敬初的手说道:敬初,你不用为了让我高兴,尽往好处说,若有什么不吉之处,也应一一奉告才是,预测到好的,固然让人欣喜,但花无百日红,人生一世,不如意事八九,预测到不好的,我也能坦然接受…… 钟岚对袁敬初说好不说坏的习惯有些不耐烦,上前对符楚毫不隐讳地说道:大哥,你看二哥还是老毛病,只说中听的,唉,也罢,我来当恶人,说不吉的……今年是壬午年,如果梦中的白马是这个孩子的征兆,踢父于深沟,是为克父;踩断龙蟒,是为叛君忤逆,这也与你们宅子的风水相应征,此梦为不祥征兆啊…… 袁敬初大不认同,从天理时运、风水命理等多维论述自己的预测,但钟岚也好像言之凿凿,相互间唾沫横飞,争执不下孰是孰非。 旁边的符楚听得不知所措,更加迷惑。 窗外,东方露出鱼肚白,一丝深秋的寒意透窗而入,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符楚说道:天已微微亮了,我们到客房去喝口热茶吧。 符府里的人,今天比以往都起来得早些,仆人忙着圈马喂料,劈柴烧火,大家见面,相互热情地招呼着。 吃过早饭,符楚带着袁敬初和钟岚匆匆又赶回陈州府当差。 第一卷:箫剑吟 第三章 存身之道 冬去春来,光阴荏苒,不觉过了十年。 这一天符楚正在操练牙兵,突然接到急信说家父病危,速回。 刚到院门,就看到符存跟邻里小孩们嬉戏追逐打闹,周身沾满了泥土。 符楚对此十分生气,大声喝道:存儿,过来! 符存及玩伴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喝斥声,惊得目瞪口呆,然后,这些玩伴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留下符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符楚走上前去,扬起手中的马鞭,却落在旁边的木柴上,叹了一口气,唉道:每次见你都是在嬉戏玩闹,如此下去,该如何是好啊! 里屋的徐月英听到符楚的声音,赶紧出来,护着宝贝儿子,说道:存儿还小,开心地玩乐,有何不可呢! 符楚一听,更是生气,瞪了夫人一眼,直接进入里屋,走进家父房间,看到家父卧床睡着了,向旁边的仆人询问了一番病情后,回到书房坐下。 这时,徐月英拉着存儿进屋来,说道:去,给爹爹沏杯热茶。 存儿应声而去。 符楚缓和下来,说道:夫人,并不是我不疼爱儿子,早在战国时期,赵国的触龙就提出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的观点,而你却如此偏袒和溺爱,岂不是害了他呢! “相公,我每天都督促存儿识字读书,还请了私塾先生,目前,存儿已能诵读《千字文》、《论语》、《六韬》、《三略》、《孙子兵法》等,小小年纪就能诵读这些,已经很值得肯定了,为何对他开心的玩乐,如此生怨呢?”徐月英委屈地说道。 符楚接着说道:“天下如大器,一安难倾,一倾难安”,当今,唐室摇摇欲坠,正逢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如不出所料,预计不到十年,天下将陷入更加纷争的局面,社会更加黑暗, 任何人没有过硬本事,是难以求得生存的。 符楚说得有些口干,见存儿迟迟没有端来茶水,以为是这个孩儿又独自玩去了,于是,抱怨道:你看嘛,这个孩儿端茶迟迟不来,想必又去…… 话音未落,符存就将茶水送到,亲昵地说道:爹爹请用茶。同时做了个鬼脸。 其实,符存早已候在门外,听着爹娘的对话,字字句句,已然记在心上。 其他女儿们听说爹爹回来了,都来到书房给父亲大人问安,然后伺立于一旁,听着家父的讲话。 符楚喝了一口茶,言近旨远地说道:武能定国,文能兴邦,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只能依靠武功韬略,这才可定国安邦,匡扶天下;乱世想靠读书取功名,那会走很多弯路,甚至走投无路;所以,存儿既使饱读诗书,在乱世也难寻得立锥之地。 徐月英听完夫君如此说来,面色凝重,愁云密布,然后问道:那该如何是好呢? 符存拍着手抢话道:我就说嘛,读书无用!你们看娘亲给我请的先生,也算饱读诗书吧,可是呢,他一大把年纪了也没有大富大贵呀,整天只晓得盯着我读书写字,哼……还不是个穷秀才,还不如我爹爹弄枪舞剑的好,再说,读书没趣得紧,我早就讨厌了。 符存以为摆脱苦海而正得意时样子,却听符楚喝斥道:放肆!你不读书,懂得什么大道理!你是一叶障目啊,只看到眼前的,你没看到读书读到封侯封爵的?不读书能做宰相吗?还弄枪舞剑的好,我看你就知道一天贪玩好耍,你没看到那些会弄枪舞剑的,一辈子都是兵,没有过硬本领,战死沙场的,还少么? 徐月英更焦虑起来说道:弄枪舞剑也不行,读书也无立锥之地,唉,你不要一味说些丧气的话,你到底还是说说有啥子办法吧。 符楚又喝了一口茶,沉思片刻,说道:最近我一直在思考存儿教育问题,之前总想着,他以读书考取功名,能安身立命就好了,没必要像我们祖祖辈辈从军,以身犯险,险中求富贵;但是,从如今动荡态势看,社会不久将处于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武力纷争中,你若想文弱退缩,以求万全,可盗匪饥荒不给你这个机会;常言道:时势造英雄,男子汉就应当奋起拼搏,借此风云聚会,大有作为;所以,存儿读书方向必须是孙子兵法,排兵布阵类的韬略书籍,在乱世中,还要勤学苦练一身盖世武功,方可求得生存和发展。 符存听爹爹话的意思要让自己学功夫,高兴得欢呼起来:爹爹什么时候要教我武艺了么? 符楚略加思索,沉呤道:爹爹己经给安阳修定寺行均方丈书信,请他传授你武艺,希望你到那里后,勤学苦练,当你到十四五岁的时候,爹爹再接你回来,参军入伍,在实战中,亲自教授你家传武略;鉴于你爷爷服了老中医的药后有些好转,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动身前往,这样我来回大约三五天路程。 徐月英一听说明日就要动身前住,惊讶不小,心想存儿年纪尚小就要远离父母,独自去生活,心里的怜悯和不舍,油然而生。 于是喃喃细语道:存儿年幼,再大一岁了外出求学也不迟啊! 符楚神情坚定,显然,对此决定,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徐月英的离情别绪,不觉涌上心头,独坐愁城,走到存儿身旁,拉着存儿的手,低呤道:存儿,这一别,不知要多久才见到爹娘,独自一人,出门在外,再也没有人好好照顾你了…… 说着说着,徐月英双眼噙满了泪水,大家纷纷散开,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二天,凌晨三更刚过,徐月英就起了床,挑灯里,给存儿密密地缝纫着一件小棉褂,待到五更时,一件细密的、崭新的小棉褂终于缝制好了,心里也多了些宽慰。 宵宿露立,春风沉醉,吹不展愁眉;看窗外,月落星沉,天色依然黯淡,徐月英心想存儿此去,路途遥远,于是,又去精心准备些盘缠。 约莫又过了一二小时,雄鸡一唱天下白,院旁梧桐喜鹊欢呼,庭院炊烟袅袅,邻里乡亲知道符楚将要送存儿外地学艺,纷纷前来送行。 符楚向大家拱手道:任富此次要和我一起送小儿外出求学,因此,家院的安危,有劳乡亲们多多关照了,我符楚在此谢过了。 乡里一位德高望众的老爷,走上前,还礼说道:这些年来,多承蒙将军的威望,以及管家任富的超人武功,才震慑住盗贼,保得一方安宁;此次,将军放心前去,这期间,我等一定会集合家丁,加强防卫;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客气过后,俆月英亲自将小棉褂和点心放进存儿的行囊,千言万语地嘱咐。 长亭折柳,马啸啸,三人骑上马,正欲拍马离去,这时从人群中挤出一人,大声嚷嚷:三位,且慢行一步,待我言明,昨晚我夜观天象,你们此次北去,必有大事发生…… 这一嚷嚷,让送行的乡亲们眼光都落到了这个人身上,原来此人就是东城的柳八字。 第一卷:箫剑吟 第四章 老妪 孤女 残寨 这柳八字会一些易理、经常给街头巷尾的人取名算八字、看期看风水以及消灾避邪的,因此,整条街没人不知他的,对于他的道行,有些说灵,也有些说不灵。 符楚三人一听此人说有大事发生,勒住马儿立定,任富跳下马,走到柳八字面前,恭敬地说道:有什么大事,还请老先生快快明言,我们还要赶路。 柳八字上下打量一番任富,半晌不语,任富会意,赶紧从怀里掏出卦钱给柳八字,柳八字推却道:不,不,不,就你这卦不只这点钱! 乡亲们开始骚动起来,纷纷议论起来,有些说这柳八字不厚道、想趁火打劫,有些说任富已给了柳八字双倍卦钱,他还嫌少,看来绝非等闲大事,想必他泄露天机要遭天谴,要更多卦金可以理解…… 任富心想也不是我主动求卦的,再说今天给的是平常的双倍啊,莫非是想利用我们出远门图吉利而狮子大开口吧,干脆婉言推辞罢了:老先生,既然今天我给的卦金不足求这一卦,常言道,命由天定,且听天由命好了。 柳八字连连摇头:非也,非也,虽命由天定,但运由人为,命中有而运不济,命运也枉然;这样吧,既然你命中有此大事,佛渡有缘人,我且先收下你这一半卦金,把卦词和化解之法装在这锦囊给你,记住在遇到不知所措时你才可打开看,待事情灵验后,回来再付剩下的,如何? 任富懒得啰嗦,接过锦囊揣进里兜后,三人准备拍马前行时又被柳八字叫住:还有将军的卦金呢?难道将军不想要锦囊吗? “有一个锦囊就行了!驾!我们走了!” 符楚用力拍马,三人绝尘而去,空留八字先生自言自语,连声叹气。 告别父老乡亲,一路北上,翻过几座山,趟过几条河,所经过的州郡,人烟稀少。 一过开封,再往北走,越发的荒凉寥廓;西边那最后一抹斜阳、渐渐隐匿;雀鸟归巢的啼鸣,一道比一道紧了;暮色四合,初上浓妆。 放眼望去,在不远的山脚下,一间破旧的茅屋,炊烟从烟囱里轻盈的飘出来,似有留人意。 经过一天的奔波,夕阳西下,三人已是饥肠辘辘、人困马乏。 任富提议道:将军,我们今晚恐怕就要到前面的那个茅屋投宿了。 符楚看看身后的存儿,由刚出门时的神采飞扬,到现在像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于是点头答应。 三人策马下去,很快到达这户人家门前。 只见柴草围起来的院墙,东倒西歪,柴扉敞开,一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景象,令人好生奇怪。 任富高声问道:屋里有人吗? 屋里没有任何回音、院落鸦雀无声,起初升起的炊烟,却也没了。 任富说道:如此穷乡僻壤,应该没人居住,我们直接进去吧。 “不可!”符存说道。 “刚才还明显看见有炊烟,为何在说话间就没了呢?这里面一定有蹊跷。”符存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小小年纪,却能对事物观察得如此细微,对待事情,如此审慎,实属不易。”任富赞许道。 这么一说,大家觉得有理,于是警戒起来。 任富说道:这条道上,方圆几十里,难寻得一户人家,难不成是匪徒利用这个茅屋,布下陷阱,打劫路人? 这时,里屋传来妇人的干咳声。 任富向里屋喊话道:主人家,我们远道而来,路过此地,正逢天黑,想今晚借宿一宵,不知可否? 过了一会,里屋传来回话,说道:要投宿进来便是,只是屋里空间狭小,人数一多,恐怕就无坐卧之地了。 三人见屋里的人只是说话而不出来,正在狐疑中…… 这时,出来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头发蓬松、瘦骨伶仃,黑灰的小脸蛋上,却有一双俊秀的眉目,她穿着一件破烂的衣服,垂盖到膝盖下,双脚拖着木屐,站立在屋门前,面带好奇的神情看着这三骑人马。 “小姑娘,怎么不见你爹爹和其他人在家呢?”任富轻声细语地问道,生怕恐吓到她。 “咳、咳、咳”里屋那妇人又干咳了几声,闷声说道:男人们外出打猎了,预计也快回来了。 一钩新月从远处的林子里升了起来,树影斑驳,风移影动。 “那我们进去吧。”符楚说道。 三人牵着马,小心翼翼地进入院子里,把马匹栓在一根木桩上。 然后,任富走在前面,符楚拉着存儿跟在后面,趁着幽幽淡淡的月光进入了木屋。 屋里狭窄而昏暗,火坑上架着铁罐子,柴火在火坑里微弱地燃着,月色从窗户透进来,朦胧中可以看见一个头发已全然银白的老妇人坐在角落里,旁边畏缩着刚才那个小女孩,老妇人满脸皱纹、两只深陷的眼睛打量着进来的三个客人。 “老人家,我们从陈州宛丘来,今晚要在此借宿,打搅了。”任富抱拳鞠躬说道。 老妇人拄着拐杖,慢慢地站起来,对着小女孩说道:灵儿,去搬两条凳子来,让贵客坐下。 小姑娘很是乖巧,不一会儿就搬来凳子,三人落座后,老妇人也端来热水,说道:我看三位不像是盗匪,实话说吧,这个家就我们祖孙俩,而我又体弱多病,家贫如洗,每天都是吃了这顿就不知道下顿何时能开锅,这碗热水就是我们能款待得起的,实在要委屈三位贵客了。 符楚恭敬地双手接过热水,看见老妇人粗糙的双手,枯柴一样,再看看瘦骨伶仃的小姑娘,动了恻隐之心,说道:任富,把我们的干粮都拿出来,大家一起吃吧。 任富说道:我们今晚吃完了,那明天在路上怎么办呢? 符存毫不犹豫地把亲娘精心准备的点心都拿出来,递给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没有接,退却在一边,含羞地望着符存。 符存爽朗地说道:这些点心是我娘精心给我准备的,很好吃的,这样吧,来,我给你一半。 老妇人感激地说道:灵儿,这位公子对你很好,快过去谢谢人家。 小姑娘就小步上前,接过点心,低声说道:请问如何称呼公子啊? 符存说道:本人姓符,名存,你可以叫我存大哥就好。 在家里,符存总是被姐姐们叫着小弟,这回总可以当回大哥了吧,说完这句话,心里美滋滋的。 符楚对老妇人说道:老人家,我们自带有干粮,今晚大家尽管着吃饱,预计明天中午,我们就可抵达新乡城,到时候就可以备置一些路上所需的东西。 于是,任富把干粮都拿出来,老妇人把火坑里的柴火加旺了些,存儿和灵儿很快地熟识起来,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起了天,整个小屋子里像富人家过年一样,充满了温馨、活力和喜庆气息…… 欢愉嫌宵短,月牙儿已经越过了屋顶,窗外幽蓝深邃的夜空中,正慢慢隐退的星星,忽闪忽闪地眨着眼,似要催人进入梦乡。 原来这里是童家山寨,住有几十户童姓人家,但在十年前,因为灵儿爹娘的缘故,酿成了全寨人一场生死攸关的浩劫。 时光倒流,回到十年前,一个盛夏的夜晚,蔚蓝星空璀璨,但炎炎夏日的热浪似乎还没有退场的意思,庭院里、道路边纳凉的人们手里不停地摇着蒲扇,即便如此,这闷热的空气还是驱不散、赶不尽,牢牢地将人们罩在其中。 “汪汪汪”狗吠声一阵凶过一阵。 突然,四周山头亮起了火把,马嘶人叫号角吹,山寨里老幼妇孺惊慌不已。 五骑人马冲下山来,立于村头,中间一人,手提狼牙槊,长丈八,重一百二十斤,此人面黑,五大三粗,额头上一记很深的刀疤印,左脸颊上有一颗很刺眼的黑痣,黑痣上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汗毛,看样子十分丑陋吓人。 “各位乡亲,今天我奉咱家主人之命,前来提取童少冲的狗头,以及本属于咱家主人的燕敏妇人……” 还末等黑脸恶汉说完,寨里几个院门缓缓打开,几只恶狠狠的大狗循声跑向村头,对着这五骑人马又叫又咬,黑脸恶汉气极败坏,挥舞着狼牙槊,一击即中一只大狗头部,大狗惨叫一声倒地,其他狗有的残缺着腿,有的被打歪了头,哀嚎着逃窜去了。 “各位乡亲听好:你们的山寨已被我们的人团团围住,四周山头已布满强弓硬弩,只要我一声令下,整个山寨立即变成火海;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务必交出童少冲的人头和燕敏这个妇人……” 在黑脸恶汉说话间,一个白衣青年飞马而出,年方二十,容貌俊秀,手执一支虎头錾金枪,大声喝道:童少冲来也,尔等无须嚷嚷。 五人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年青人,黑脸恶汉叹息道:可惜正值你大好年华,却因为你义气用事,破坏我家主人一桩快活好事而命丧今朝,可悲可叹啊! “一年前,你家主人西门奎,为非作歹,仗势欺人,抢劫调戏良家女子,实在不堪忍睹,我才教训了他一顿,不曾想你家主人恶性不改,还敢聚众前来闹事,实在是可恶之极啊!”白衣青年说道。 “废话少说,今晚务必请交出燕敏妇人,同时你必须以刎谢罪,我们提着你的项上人头,才好回去交差!否则,全寨人将葬身火海。”黑脸恶汉语气坚定,凶神恶煞地嚷道。 童少冲心想:跟这些匪徒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能化解干戈,自刎不足为惜,只是夫人刚产下爱女,身体虚弱,把夫人置于魔掌之中,受尽折磨,于心何忍啊,如果不交出去,实在愧对寨里人,哎!先为寨里人藏匿争取些时间吧。 于是心生一计,对黑脸恶汉激将道:要取我项上人头,带走燕敏,需要凭真本事,你才能扬名江湖,既然你家主人请你前来,想必不是窝囊废吧? 黑脸恶汉一听此话,逞强好胜的血气上冲,用蔑视的眼神,瞅了瞅面前这个小子,白面书生,想必会一些花拳绣腿的功夫,一般人也许奈何不得,可我黑魔王的狼牙槊可是远近闻名,倒在此槊下的人不计其数,绝对不是吃素的!于是,自信满满地说道:如何凭真本事? 童少冲继续激将道:你敢跟我一决高下么? 黑脸恶汉藐视地说道:有何不敢,尽管道来。 童少冲说道:若你能胜我,本人项上人头和燕敏妇人,你带走便是,但不能伤及无辜;若我胜了你,我可以饶你不死,你得把山头上的人都撤走,从此不再来滋扰;如何? 黑脸恶汉说道: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童少冲继续激将道:请报上你姓甚名谁?我枪下不死无名小辈。 黑脸恶汉捋一捋黑痣上的那根汗毛,胜券在握似的,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真是有眼无珠,浪得“千里神通”的虚名啊,连黑魔王张鳌都没有听闻,实在是孤陋寡闻得紧啊! 寨里出来几个胆大的人,站在童少冲后面,高举火把,黑魔王张鳌随从也点起火把,双方呐喊着助威。 二人不再多言,迎上去,斗上五十回合,不分胜负,张鳌有些着急,急中生智:佯装败走,让童少冲来追赶,然后暗取飞镖在手,回身打来。 童少冲见张鳌败走,心生疑虑,小心提防,见飞镖射来,便侧脸闪开,飞镖从右脸颊飞去,钉到树干上。 童少冲勒马回走,张鳌转身赶来,童少冲取出飞镖,回射张鳌,正中张鳌面门,张鳌惨叫一声倒地而亡。 张鳌随从见状,大惊失色,高声大呼:山头兄弟,放火烧寨。 于是,整个山寨陷入火海,鬼哭狼嚎,乱成一团。 大火烧到凌晨才熄灭,童少冲的父母以及一少部分人躲过了此劫,其他人有的被烧死,有的被乱箭射死,一时鬼哭狼嚎,云昏雾惨,白日为幽,整个山寨十分凄惨。 躲过劫难的人,害怕恶人再来寻仇,远走高飞,只剩下童少冲的父母和幼女灵儿,三人相依为命。 在灵儿三岁的时候,灵儿的爷爷也撒手而去,撇下祖孙俩,艰难度日如年。 符楚三人得知祖孙俩的遭遇后,都唏嘘不已、深表同情。 由于明日一早要继续赶路,老妇人找来几块木板,木板上还有当初大火燃烧的痕迹,铺在角落里当床铺,符楚三人躺下就寝,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符楚摇醒熟睡中的符存,三人走出柴扉,正准备骑马前行,这时,祖孙俩已站在门口,灵儿恋恋不舍地说道:存大哥,下次有空再来玩,一路平安啊。 符存答应道:今后我会来看你们的。 初春的清晨,寒风料峭透骨凉,符存拿出亲娘缝制的绵褂和几两纹银,跳下马来,走到祖孙俩跟前,一并递给灵儿。 灵儿说什么也不收,说道:存大哥要赶很远的路,这些给我了,一路受寒受饿怎么办呢?而我们寒了,可以取些柴火,饿了,采集些野菜和刨些树根充饥。 符楚见存儿如此宅心仁厚,行善仗义,又见灵儿如此善解人意,执意不收存儿的好处,于是大声说道:灵儿姑娘,我们一路上的盘缠已经够用了,请快快收下存儿的礼物吧,我们还要加紧赶路呢! 灵儿从小到大还从未收到如此厚重的礼物,接过存儿递来的礼物时,灵儿已是感激涕零,泪眼朦胧。 符存告别祖孙俩,转身上马,三人快马加鞭,向北飞奔而去。 第一卷:箫剑吟 第五章 祸福惊变 巳时刚过,三人就到了新乡城,城里车水马龙,商贩吆喝声,艺人杂耍声,呈现一副热闹繁荣景象。三人采办好所需物资后找了一家客栈,招呼店小二给马儿喂精细料,然后靠窗边坐下,一边吃喝一边欣赏着街上的热闹。 突然一阵吆喝声吸引了三人,只见正对面来了六七人,带着刀、蒙着面,嘴里嚷嚷着,他们中间一个壮汉架着一位妙龄女子,推搡着往高处站住,大呼起来:大伙儿听好了,这是我们东家的仆人,偷了东家的东西,现在要把她卖掉以作补偿,有谁要的,出个价……大家看啊,这个女仆呢,长得很俊,今年才十七,还是一张白纸,干净得很!抱回家暖被窝舒服得很呐…… 壮汉话音未落,下面就围了一大群人观望,相互议论纷纷,过了一会儿,人群中有人与那壮汉讨价还价起来。 “任叔叔,你看对面那群人,很是蹊跷,那几个男的穿着破旧,眼露凶光,肯定是坏人,而那女子身着华服,皮肤姣好,神情惶恐,肯定不是女仆,看样子她眼泪都哭干了,甚是可怜啊!” 符楚瞪了符存一眼,说道:你小孩子少见多怪,人家要卖个好价钱,自然要把女仆打扮漂亮些,快吃饭!还得赶路呢。” “少爷,还是快吃吧,外出能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其实你分析的也不无道理,我也看出来了,那个姑娘并非女仆,很显然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 “就你俩会看,难不成你们要逞英雄?外出多了,这类事见多懒得理……” 正在此时,那姑娘趁壮汉不注意便狠狠地咬那壮汉手臂,壮汉一护痛便松开了姑娘,那姑娘迅疾扯掉嘴里的布团,边跑边喊:救命!救命啊,强盗害了我家人!救命! 那群汉子一拥而上,像老鹰扑小鸡,而下面围观的人群中有的悄悄给姑娘让开点路跑,而有些只是咧开嘴嘿嘿笑着看,只有一个穿着破旧的小孩儿挥舞着手高声嚷嚷:姐姐往这边跑,跑快点…… 那姑娘怎么跑得快哟,只是东扑西撞,很快就被那群汉子逮住了,壮汉走上去对准姑娘嘴巴就是一顿暴打,这顿打好似打在看的人嘴上,都觉疼! 壮汉拽着那姑娘头发,拖曳着走上高处,大声嚷嚷道:今天若没人出一百两银子买走你,老子今天就把你打死在这里!边说边接过一根棍子抽打起来,疼得姑娘直哀嚎。 人群噤若寒蝉,看样子愿拿一百两银子买姑娘的人,那简直是大海捞针,难找! “爹爹,任叔叔,你们平时不是教导我们要有君子的仁慈和正义吗?你们今天怎么麻木不仁了呢?” “小孩子懂什么,赶紧吃了赶路呢!” “将军,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这群人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欺男霸女,真是无法无天了!我要去教训一下他们!” “任富,你也二十出头,别以为你武功高,那群人底细你也不了解,去救人?说不定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那姑娘每一哭嚎声好似一股极强的电流痛击着任富的心脏,让任富着急难耐。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实在忍不住了……嗯,对了,柳八字给了我一个锦囊,我得看看!” 任富急忙着从怀里掏出锦囊,展开卦词:前世因缘今世定,抱得美人归。 符楚一看是好事啊,姑且信柳八字一回:你快去吧!小心点! 任富箭步冲出,飞身落在了壮汉面前,那群汉子还没反应过来,任富已夺了壮汉的棍子并顺势将姑娘抢过来搂在怀中,大声喝道:尔等盗匪,光天化日之下无法无天,如果识时务,赶紧滚!小爷还可饶你们一命…… 那几个汉子齐刷刷亮出大刀,将任富和姑娘围在垓下,壮汉见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手提九环刀,怒喝道:小子,休要多管闲事,看刀! 那几个汉子一看只是个愣头青管闲事,他还要一手扶着受伤的姑娘,心想就让壮汉一人便可收拾他,于是围着观战。 任富见壮汉举刀劈来,搂着姑娘细腰不紧不慢地倾斜了四十度,脚便黏住地,刀过人立,壮汉一刀劈空,气急又猛一横刀划来,任富与姑娘瞬时后仰,待身子几乎着地之际,任富另一手持剑点地便起;壮汉横刀又失手,心想看你躲到几时,于是接连使出上劈下砍、左划右刺的招数,挥刀之快,力道之猛,令人咂舌,但任富也不示弱,搂着姑娘细腰一起上腾于刀片、下藏于刀影,左闪于刀光、右隐于刀风,速度之迅疾,犹如蛟龙腾云藏雾,又如闪电穿透云层,两人更甚似在四面楚歌中跳一支有人伴舞的诉说前世今生因缘之舞,让人喝彩声不断…… 任富瞥见姑娘伤口正流着血,心想得早点结束战斗,经过与壮汉数回合交手便发现了壮汉的破绽,于是亮剑对准其右手腕一击,只听壮汉唉哟一声,血涌刀落,围观的那几个汉子一拥而上,其中一人扶着壮汉包扎伤口,其余都轮番围攻任富和姑娘…… “爹爹,那么多人围攻任叔叔,你是不是要去帮帮哟!” “小孩子急什么,注意观战便是!” 话说任富,乃唐初名将、管国公任瑰之后,到唐中后期,因家道衰落,其祖辈投到大唐辅国大将军、义阳郡王符璘帐下,后来效忠于符家而成为家将,延续至今,便成为宛丘符家的管家,所以,任富传承了其家族武艺,并兼习符氏武艺,更重要的是他聪慧好学,所以武功出众,能以一敌众。 任富为了快速结束战斗,便使出连环二十四路夺魂剑法,剑到之处,便如无人之境,伴随着那群汉子叫苦连天、抱头鼠窜,围观的群众便掌声雷动,欢呼声一阵接一阵…… 这时细看姑娘时,虽然面部血糊一片,但偎依在任富怀里,两眼脉脉含情地盯着任富看,显得无比安心,任富居然这才发现自己内心怦怦乱跳,脸竟燥热起来。 “好了,那群强盗终于走了,来,我扶你到客栈去,在那里给你料理包扎伤口。” 任富搀扶着姑娘向客栈走来,其他围观的人便纷纷散去了,一切又恢复到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只是多了一个英雄救美的佳话而已。 刚进入客栈,姑娘因失血过多便倒在任富怀里睡着了,符楚见姑娘伤势很重,心想如果让她跟着我们奔波,一来会加重伤势,二来会拖累我们赶路,经大家一合意便让任富留下来陪她疗伤。 符楚于是带着存儿继续赶路,经过一天奔波,两人来到太行山脉清凉山脚下,抬头望去,夕阳山外山,一抹晚霞,映照在一座红砖浮雕的舍利塔上,显得祥和而神秘;此塔基座平面呈八角形,为束腰须弥座,通高近二十米,远看状如一顶坐北朝南,极为华贵的轿子;显然,这就是远近闻名、名噪一时的修定寺塔,因周身涂满了朱红色,当地亦俗称为“红塔“。 山岭半遮,树木掩映,红塔坐落在修定寺院内;寺院四周峰峦叠嶂,山势巍峨,清泉环绕其间,如练如带,立于山麓远处望山间,金碧辉煌的寺庙殿宇,半藏半露,若隐若现,显得深邃而幽雅;暮鼓晨钟,寺院内梵音低旋。 “存儿,你看,我们到了,前面就是修定寺,在这里,你将得到名师指导,学到好的武艺,是不是很开心呢?” 符存面露喜色、扫视着修定寺周围,憧憬着未来的生活,正要说话,忽然被符楚一把按在马背上,只听背后一支箭嗖地一声从耳旁飞过,接着第二支箭从侧边飞来,符楚瞬间抱起存儿往地上一跳,躲过该支箭,符楚敏锐地感受到放箭之人并不想伤了马匹,于是瞬即托起符存横放于马背,用力一拍,马儿便奋蹄朝修定寺奔去…… 符楚在托举符存之际,便已身中数箭,还来不及反击,最后倒在血泊中,对着马儿奔去的方向嘶声竭力地只喊出了一声:卜卦…… 第一卷:箫剑吟 第六章 谜中谜 符楚一声“卜卦”,犹如狼嚎,响彻山谷,马儿受了惊,沿着林间小路狂奔,符存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不知所措,竟匍匐在马背上直哭起来…… “是谁在前面大喊大叫?” 马儿停了下来,符存抬头一看,是四个和尚挡住了去路,便哀求道:求大师救救我爹爹! “你爹爹怎么了?在哪里?” “那边!在那边!”符存指向密林深处。 原来那四个和尚是巡山的,为首的年长、个高体壮,神情木讷,说起话来生硬如铁,另外三个十来岁样子,一人壮如小公牛,另一人贼眉鼠眼,眼珠直溜溜转,最后那个面色清秀,文质彬彬的。 正好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符存指的那个方向传来,听声音大约三五人;那高个和尚镇定自若,略思片刻后吩咐三人:蒋玄晖照顾他,氏叔琮和李彦威随我来,看看什么鸟人如此嚣张,咱们去会会! 和尚刚迈出几步,那伙人就急匆匆赶来了,每人都蒙面提刀,见和尚挡住了他们去路,带头的还引弓搭箭,往前探头一看,手指符存,大声说道:那是我们的猎物,几位请让让道! “猎物?我们这里只有求救的人,没有你们的猎物!”高个和尚回应道。 带头的蒙面人有些不耐烦,厉声道:那个小孩和马匹都是我们的!烦三位借个道! “此道不借!要借留下你们尸首!” “小秃驴挺蛮横的!兄弟们上!” 三对五,高个和尚以一敌三,看样子游刃有余,棍棒挥舞起来,呼呼直响,挨着的人那是疼得乱叫,而两个小和尚一对一,却是很吃力,还好高个和尚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适时乘隙援手小和尚,渐渐地,蒙面人逐渐走下风,最后抱头鼠窜远去。 “你在前面带路,去看看你爹爹怎么样了。” 天色暗下来,还好新月升起,几人借着月色快步向前。 符存预感不详,心急如焚,便紧跑起来,很快便赶到了事发地,到处寻遍,连符楚的影子都没见着,只见草丛和枯叶上血迹斑斑,显然是人卧倒留下的印迹,符存接连大声喊着爹爹,可空山只有回声,这么晚了,找不着爹爹,符存急得蹲下来恸哭起来。 “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高个和尚问道。 “不会的,就是这里,我记得清楚!” “会不会是你爹爹被人救走了?”蒋玄晖分析说。 “也可能被豺狼虎豹叼走了。”李彦威边说边做着鬼脸,似乎有些幸灾乐祸;但被高个和尚瞪了一眼,意思没看见人家哭得多伤心,还添乱。 “找也找遍了,喊也没人应,小兄弟光这样哭着也不济事,也许正如蒋玄晖所说,你爹爹被人救走了,今天就这样吧,我们得赶回寺院了,天一黑,豺狼虎豹都出来觅食,林中那是危机四伏!”高个和尚说完,便令蒋玄晖把符存搀扶起来…… 可符存说什么也不起来,希望再多找找或者多等等,也许奇迹会出现,可高个和尚耐心有限,怒道:你们三人把这只受伤的小羔羊架到寺院暂时安顿下来,你们看,保证明天什么事都没有! “小羔羊?居然叫我小羔羊!待宰的小羔羊?”经此变故,人间好似顿失温暖,符存一下激灵起来,爹爹常说一个人身处陌生环境,一定要警醒起来,此话好似爹爹又在耳畔说起;符存克制住内心万分悲痛,再说,人家帮我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唉!听他们的便是了。 去寺院的路上,疑云密布在符存的脑海,百思不得其解:爹爹说的那‘卜卦’到底所指什么?谋害我们的人到底是谁?为了什么?任叔叔他们怎么样了?想着想着,忽然,他好像在血染的草地旁见到有一个‘阎王’字样,这又是暗示着什么呢?爹爹呀,爹爹!你到底去哪里了? 第一卷:箫剑吟 第七章 唐塔旧迹 寺院群房一间卧室角落,符存卷缩卧床不起,氏叔琮、李彦威和蒋玄晖三人忙着翻看符存的行囊,把软银藏起来,把吃的用的摆在桌上,还有一封被拆开过的书信,三人正准备取出来看,这时高个和尚走了进来,三人慌张地异口同声喊道:师父早上好! “小羔羊怎么样?他的行囊里都装了些什么?他到底是什么来路?”昨晚的那高个和尚连发三问。 三人一一交代,对于软银只字不提,高个和尚看完书信,自言自语道:原来是方丈的贵客。 “方丈的贵客?小羔羊?看来挺有来头嘛!”氏叔琮粗里粗气地附和着。 “去,拿着这封信,你们三人去通禀一下知客师父,看他是否安排小羔羊去见方丈。”高个和尚说完便转身出去了,都不去看看符存是啥状况了。 日上三竿,一位照客僧人见符存终于醒来,便和蔼可亲地问:小施主可是陈州宛丘符氏?请问大名是? 想起昨晚之事,符存悲从中来,沮丧不已,不想说话,但看到眼前的和尚温言细语,如凌厉寒冬里的一束暖阳,便怏怏道:符存。 “小施主,你的事情我们都已知道了,你爹爹也许被人救走了,你尽可宽心!”照客僧人面色祥和地安慰着:方丈已吩咐下来,让我们好好照顾你,用过午斋后,到时由知客师父带你去见见行均方丈。 符存经照客师父开导,心里舒服多了,午后由知客师父带着去了方丈室。 高个和尚和行均方丈早已立于方丈室外等侯,只见方丈方面大耳,身披紫衣袈裟,手里转动着佛珠,见符存到来,行均方丈面带笑容相迎。 当符存走近时,方丈眼前为之一亮,一位翩翩浊世少年,风华正茂,一头浓密乌发,五官棱角分明,相貌疏朗;双目闭合,仿佛参禅入定,忽地张目,眸子亮如寒星;脸庞微微一转,嘴角露出坚毅沉勇之神色。 行均方丈侧身对着高个和尚感叹道:老衲历经世事,能遇到如此少年,实属难得啊! 方丈伸手拉着符存,亲切地说:老衲已知你叫符存,你爹爹之前来信说起你,希望让你在本寺修习三五年,不曾想来路如此艰辛吧?你初来乍到,对寺院环境不熟悉,老衲打算这样,我们先陪你到处走走,晚上殿堂有法师诵经,你可以去听听。 知客师父边走边介绍寺院的各项规定和作息时间,行均方丈则介绍了寺院的由来:修定寺由僧人张猛创建于北魏太和十八年,到唐代大历十年,经由你天祖符令奇施主捐资并主持进行大规模修缮,该寺得以焕然一新,成为当今佛教重要法事活动场地之一。 行均方丈领着符存,说话间,不觉已到一座塔前,塔南壁拱券石门的门额上,赫然镌刻着:“大功德主,银青光禄大夫、前相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摄相州刺史仍充本州防御使、上柱国符”的字样;塔身呈方形,四壁镶嵌菱形、矩形、三角形、平行四边形状的高浮雕砖三千七百七十五块;塔身三百多平方米的表面无一处空白,就连四隅也装有马蹄形团花角柱、两侧加滚龙攀缘副柱;全塔砖雕图案达七十六种;有头梳圆髻、身穿袍服的真人,有面部丰腴、足蹬云履的侍女,有凌空飘荡、轻歌漫舞的飞天,有赤身裸体、身扎兜肚的童子,有英武雄壮、顶盔贯甲的武士,有头戴尖帽、紧衣长衫的胡腾人等;此外还饰有青龙、白虎、花卉、彩带等图案,形象生动而逼真;这就是寺院内一座远近闻名的唐塔。 该塔建于唐德宗建中三年,因大功德主符令奇在当年为国遇难,特建塔以垂悼纪念;塔的一面,斑斑旧迹刻有一段历史:大唐德宗年间,魏博军节度副使符令奇因意识到魏博军统帅田悦对朝廷抗命反叛,企图裂土称王,将带来全军颠覆的灾难性后果,于是决定继续留在军中,阻止叛乱,力图拨乱反正;有天深夜,符令奇把符璘叫到密室,说出自己已做好牺牲的打算,以力挽狂澜,让符璘弃暗投明,为国立功;最后符令奇深情地抚摸着符璘的脸,千言万语竞说不出一句话,只任老泪纵横,最后心一狠: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说完,手一挥,将符璘推出门外,符璘双膝跪下,早已泪流满面,喉结哽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听得额头磕在地上“咚咚咚”直响,符令奇再三催促,符璘才挥泪诀别父亲,趁月黑风高的后半夜逃出魏博军,助朝廷扫平叛乱,建功立业,最后封王拜将,光宗耀祖;为了铭记符令奇的功德,朝廷拨款给修定寺在当年建塔铭刻此段史迹。 “原来修定寺和唐塔与我先祖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啊!” 方丈摸着符存的头,说道:之前你爹爹来信就是考虑到修定寺与先祖有渊源,他相信你在这里修炼,会得到先祖的护佑和激励,希望你睹物思源,不忘先祖的艰辛而勤学苦练,努力上进,练就一身超凡脱俗的上乘武功,在乱世中,成为社会有用之材! 刚经历失却亲人之痛的符存,经方丈如是说来便觉心力倍增,好似至亲就在周围,将要默默地给他极大的呵护和激励。 “那我在修定寺向谁拜师学艺呢?”符存试探着问。 “这是行意武僧,是修定寺的护院师父。”方丈见符存升起了求学欲,向符存引荐着:你可先向他拜师,先让他教你基本武功修为,两年后再由老衲传你武功修为。 符存心想方丈为什么不直接传我武艺?之前爹爹说是由方丈传我武艺,而今却说让这个和尚传些基本功,两年之后再传我武艺,两年后谁知道会怎么推脱哟;没有了爹爹,他们也就怠慢了,唉,管他三七二十一,为了增进好感和敬意,符存主动上前跪拜:感谢师父救命之恩,徒儿这厢有礼了,今后还请师父多多赐教,徒儿感激不尽! 行意和尚扶起符存,冷若冰霜的脸色犹如遇到久违的一缕暖阳,难得微笑地说:贫僧领你修禅习武,还需你自己用心领悟,刻苦研练,方能有所成就。 “是啊,常言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别小看基本功,只有基本功扎实,今后才有机会将武艺提升到更高境界,所以,存儿切忌心浮气躁。” 方丈领着符存围着寺院走了一圈后,几人便各自回到住处,符存独自一人又到修定寺山门口边,望着来路那些连绵起伏的群山,当夜幕降临时分,四下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倍感孤独,思乡之情油然而生,突然,一双手从背后蒙着自己的双眼,然后嘻嘻哈哈地说道:你猜猜我是谁啊?哈哈哈。 符存挣扎着,想挣脱背后那个人的玩弄,可背后那个人力量颇大,粗声粗气的,显然是一个顽劣的男孩。 过了一会儿,背后那个男孩想符存也猜不出自己是谁,于是跳到符存面前,打了个招呼,自我介绍道:我是王贤,今年十二岁,来自河南许州,我是去年冬天到这个寺院的,咱们交个朋友吧。 符存能在异乡有个朋友,自然很是高兴,说道:我姓符,名存,今年十岁,来自河南陈州宛丘,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又说又笑,很快熟悉起来,到大斋堂用过斋饭后,符存走马观花似的又熟悉了一遍寺院,逍遥自在的心境跟着僧人去听法师的讲经颂佛; 晚上亥时,暮鼓声响,烛火熄,止大静,符存回到群房卧室就寝;透过屋顶的亮瓦,夜空中皎洁的月光照进屋来,符存想起父老乡亲对他学有所成的期待,想起离乡后一路所见所闻,想起列祖列宗的光辉事迹、想起种种谜团等待着自己去解;于是,望着明月,自己虔诚地下定决心:心浸于学,别无杂念,今后定要找到仇家解开谜团,浮想联翩起来…… 第一卷:箫剑吟 第八章 心灯 四更时,僧人绕着寺院打板三阵,叩钟几响,外面依然笼罩在灰朦朦的晨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四更后,山林里,春天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在林中跳上跳下觅食。 然而,寺院的打板和叩钟声虽响,却也警醒不了呼呼酣睡中的符存,他错过了早课、早斋、早活,一直美美地睡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到屁股上了,被老肚家和老肠家的争斗搅醒,伸了个懒腰,埋怨道:和尚的斋饭真不经饿,把我的好梦都搅醒了,因为符存做了一个好梦,梦见爹爹已安全回到了家,今天醒来心情大好,想起一首诗来,自娱吟道: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翻云覆雨声,落红知多少…… 然后懒洋洋地起了床,走出房间,大为惊讶的是:群房附近几乎没有人,也没有人喊自己起床吃饭?都到哪里去了呢? 符存琢磨着:我已经是寺院的一员了,他们做什么应该知会我啊,难不成他们不理我了?还有我刚拜的行意师父,一脸严肃,看样子很凶,还不知道今后怎么对我了…… 民以食为天,无论如何,解决饥饿是头等大事,符存蹑手蹑脚就来到了斋堂,在门口探望进去,只见一位行堂老和尚正在埋头清洗用斋器具什物,看样子是早斋已过,可自己正饿着,干脆进了去,轻声问道:师父,我饿了,还能吃点早斋吗? 老和尚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孩,双目如潭,虎头虎脑的,穿着新发的居士服,显然是刚入寺、不懂什么寺规的僧兵;于是,慢吞吞地,语气肯定地说道:任何人错过斋饭时间都不得再吃,看样子你是刚入寺的僧兵吧?拜哪位为师? 符存一听说吃不了斋饭,肚挤眼贴脊梁骨,饥肠辘辘,垦求道:师父,我不是什么僧兵,我只是来拜师学艺的俗家弟子而已,求求师父给我一个剩馒头充饥吧,我实在好饿。 老和尚一听此话,严肃训诫道:打板叩钟,晓击则破长夜,警睡眠;暮击则觉昏衢,疏冥昧;你这孩童,居然没有警觉性,入了寺院,穿上你这身衣服鞋袜,是俗家弟子也必须遵从寺规;如果你今天上午错过你师父的习武修禅时间,恐怕连午斋你又得错过了,阿弥陀佛。 符存暗暗心想:早斋错过了,午斋一定不能再错过,如果赶不上习武修禅时间,岂不是更糟糕。 于是,心急起来,接二连三地问道:请问师父,习武修禅在何处?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我的行意师父没有提前告诉我? 老和尚不紧不慢地向前方指去,不再多说一句其他的话,然后,双手合十,口里只是念道:你去去就明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符存顺着老和尚指的方向,急匆匆地撒腿跑去…… 沿途所见僧人皆陆陆续续走进大殿,符存远远地瞧见王贤跟着几个俗家弟子向天王殿外走去,然后,也紧跟着出了天王殿。 在广场上,正好遇到行意师父大声念着名字,最后一个是符存,共有九人,平均年龄在十二岁上下,最大的约莫十五岁,最小的也许就是符存。 当念到符存时,其他人投来好奇的眼光,个别人挤眉弄眼、上下打量着他,符存认得队里的三个人:氏叔琮、李彦威和蒋玄晖,符存对他们点头示意并投去感谢和友好的眼神,可他们却似不够友好;行意师父让大伙按高矮顺序站成两排,然后,让符存出列,面向大家。 队列很快鸦雀无声,于是,行意师父压低嗓音,陈辞滥调地说道:今天我来给各位介绍一下你们新来的师弟,他姓符,名存,陈州宛丘人氏,你们做师兄的,今后对他可要多多关照。 符存重入队列,虽然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叫,但对寺院的习武禅修一直倍感神秘而充满期待,因常听娘讲起唐初少林十三棍僧救唐王立下汗马功劳的传奇故事,自此之后,许多名将都有在寺庙习武修禅的经历,如今自己也在寺院重温他们习武修禅的历程,心里倍感荣幸和欢快…… “考虑到有新弟子加入,老衲重申一下每天上午两个时辰的练功科目:扎马步,俯卧撑、跳跃石墩,在这三个科目中反复练习,中途不得有任何间歇,否则,罚跪香。”行意师父严肃地朗声说道。 符存听完行意师父练功科目的介绍后,倍感意外,便问道:师父,两个时辰就练扎马步、俯卧撑和跳跃石墩?这是不是太单调了啊! 其他人嘿嘿地笑了起来,氏叔琮对符存还做了一个十分诡秘的鬼脸。 行意师父微微收缩了一下嘴角的肌肉,定睛望向符存,面色凝重,怒声喝道:符存出列! 符存被师父的怒吼声着实吓坏了,颤颤巍巍地出列,手足无措。 行意师父转向那一排排器具架,架子上有约莫二十斤重至一百斤重、几种规格的铁枪,还有各式各样的刀斧,然后,指着旁边重达约五十斤重的铁枪,厉声喝道:你去单手提起这个铁枪,然后,平举约一刻钟。 符存照师父说的去提铁枪,可铁枪一动不动,其他师兄窃笑着做着鬼脸。 行意师父见符存不能提起铁枪,又指向寺院高达一丈开外的院墙,便道:你去跃过院墙。 显然,这对符存来说简直是天荒夜谭,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于是愣在原地,犹如生了根,不能动弹。 行意师父道:你既不能搬动铁枪,又不能跃过院墙,那你还有何理由质疑反复练习这三个科目呢?你既然要认我为师,那就尊师重教,悉心听从教诲才是。 符存心想第一堂课不小心多问了一句话,师父就让我在众师兄面前献丑了,接下来再也不多说一句话,听话照做便是了。 行意师父对符存说道:你还有疑问吗? “没有了”符存小声地应道。 “没有了?难道你不想看看师父给你演示一遍单手提举大铁枪,飞燕凌空出院墙?很好!那归队按照师父说的去做吧!”行意师父今天出奇好的态度说着话,让其他弟子瞠目结舌。 难道师父真的能单手平举起那个大铁枪,真的能飞燕凌空跃出院墙,师父的这句话激起了符存的好奇心,但老肚家和老肠家的斗争也很激烈,还是少说听话照做为妙,于是,规规矩矩地进入列队。 师父让氏叔琮给符存演示一遍扎马步、俯卧撑和跳跃石墩的动作,并讲解一遍要领后,大家很快进入练功状态。 符存扎马步不到十分钟就摇晃着站直身子、坚持不住了,为了不被师父责罚,立即做起俯卧撑,然后,又跳跃石墩,这样反反复复地进行着。 疲劳、饥饿、酸痛折磨着符存的每一根神经和每一颗细胞…… 放弃、坚持、放弃、坚持的思想斗争犹如天使和魔鬼在符存的大脑里蛊惑着,他渐渐体力难支,虚汗淋漓,他盼啊盼啊,午斋时间就是迟迟不到;时间犹如凝固的坚冰,难以融化成一滴甘露来滋润炎炎大漠的苦行僧;汗水模糊了视线,意识模糊了时间……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当你迫切渴望得到它的时候,它往往与你无缘,当你忽略它的时候,它却悄然在你身旁了。 午斋的钟声不期而至的响起来了,符存疲乏得几乎要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半蹲支撑着喘着粗气,其他几个师兄,跟在氏叔琮后面,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冷嘲热讽,王贤过来扶着符存一起往斋堂慢慢走去。 即使是到了过斋的时间,俗家弟子是没资格吃第一堂斋饭,只有哪些法师和尚过完斋后,俗家弟子才有资格进斋堂,每一顿饭大家吃的格外香甜,行堂老和尚穿着干净,在每人面前发一个盆,每种素菜用盆子沿着一排排的餐桌发放下来,斋饭倒也变着花样做,保证营养搭配,钵里的饭菜堆得山一样的高,有的吃馒头大约十几个,真像是刚从饥馑年代走过来的人。 进食之前,双手合十表示感恩,用餐不许说话,过完斋后要对斋堂正中的那个大肚弥勒佛合十鞠躬退下。 用过午斋,符存在王贤的扶持下进入自己的寝舍,躺下后,四肢展开,感觉身子骨都快散了架似的,即便如此,还是好奇地向王贤问道:那个氏叔琮好像身手很好,很得行意师父器重,还有和他形影不离、一唱一合的李彦威、蒋玄晖和胡真,感觉不是善良之辈。 王贤也有同感,不屑地说道:氏叔琮有个绰号叫‘黑暗魔鬼’,此人勇猛力大,脾气粗暴;而李彦威人称‘百变幽灵’,此人善于察言观色、口齿伶俐;蒋玄晖则人称‘白面书生’,此人诡计多端,人小鬼大;这三个人,自以为是,常常欺负弱小,都是我内心瞧不起的,我常敬而远之。 ‘敬而远之’,符存第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词语,心想:王贤年龄比自己大两岁,知道如何与自己瞧不起的人相处,今后得多跟他学习;但如何才能让这样的人既不烦扰自己,又能让这种人对自己有一定的好感呢?这似乎不大可能,于是好奇地问道:如何做到敬而远之呢? 王贤毕竟才十二岁,对于‘敬而远之’的为人处事之法,领悟也尚浅,由于父亲常跟他说:自己的品性德行才是为人之本源,对于那些忠厚诚实可靠的人,要大胆地接近他,用真心实意取得其信任,不要计较鸡毛得失,尽量与之结义,成为挚友;而对于生性粗暴,自私自大,背信弃义的人,就要坚决敬而远之,与之往来,不必示弱,也不必逞强好胜,如有纷争,需要隐忍、敬退三分,断不可走得太近。 王贤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把他爹爹忠告的话重复了一遍而已。 王贤入寺好几个月了,现在基本适应了寺院生活和习武修禅的方式;每天四更起床,五更用早斋,然后,提水挑柴、打扫寺院等早活,巳时开始上午的功课,持续二个时辰,午时过堂用斋后,寺院自修时间要持续到申时,然后,下午功课从申时开始,持续一个时辰,到酉时用晚斋,晚上戌时开始习文修禅,持续一个时辰后,在暮鼓声中止大静,熄了烛火就寝,这样日复一日,单调地重复着。 对于习武修禅的俗家弟子而言,有明确的目标就是过关,过关级别决定今后的师父是谁,比如,弟子入寺先过基本功的三关之一即可选择今后十八般武艺授课的师父,一级关是单手平举十斤重铁枪约一刻钟,跃起四尺高的石墩;二级关是单手平举二十斤重铁枪约一刻钟,跃起六尺高的石墩;三级关是单手平举过三十斤重铁枪约一刻钟,跃起丈一高的院墙。过一级关者,其师父是曾经出家在五台山,练就一身高超武艺的行卫和尚;过二级关者,其师父曾经是一位武将,因性子急,路见不平,杀了恶少,曾出家于少林寺的行意和尚;过三级关者,其师父是方丈行均大师。 符存一遍一遍地默记着王贤的这些经验,对寺院生活和今后目标有了清晰的轮廓,心里也就敞亮多了,长吁了一口气…… 由于上午训练强度较大以及午间的疲乏,午斋过后,王贤也是昏昏欲睡,打着哈欠说道:下午申时有功课,我要回自己的卧室休息,养足精神,恢复些体力,这样才能完成下午的训练,你也休息好,别误了下午的训练。 符存害怕午休睡过了头,说道:王贤,你下午去训练时,记得过来叫一声我。 王贤应声而出,整个寺院已处于止静中,只见天边乌云骤起,凉风阵阵,风呼呼地吹着树枝,看样子是要下大雨了,午后露天习武的课恐怕要改成室内了,王贤想着想着就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申时一到,寺院打板声随之响起,僧众纷纷向大殿走去;符存起身,发现大腿和肩膀很是酸痛,刚举步时,倍感艰难,这时,王贤走了进来,对符存说道:天正在下雨,地面湿滑,午后习武地点改在寺院的练武堂了。 下午的功课就是背靠着墙,双手撑地,双脚倒立,简称为“金鸡倒立”,当金鸡倒立练累了,就练仰卧起坐,如此反复练习,中途不得任何间歇;否则,罚跪香。同时,行意师父特别重申一点:师兄弟之间在任何时候,有逞强斗殴行为,按照寺规罚默摈。 下午的功课,符存在苦苦煎熬中终于完成了。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相对悠闲自在,享受晚斋后,夜暮降临,僧众和学徒们纷纷前往殿堂听法师的颂经。 晚上殿堂里回旋着行均方丈颂经普法的五音韵律、其声优美婉约、意境悠远绵长,极为悦耳动听;受众聆听之,时而犹如身在百花丛中,看蜂蝶恋花蕊,如沐春风里,忘却了忧愁烦恼;时而犹如身临深渊,见瀑布倒悬,闻岩谷涧溪水声、鱼儿泛涟漪,思有所获;时而宛如立于峰巅,俯看则生胆怯而知敬畏,远眺则知山外山高而知可攀…… 行均方丈的每堂课都座无虚席,每次都能让人沉醉其中、回味无穷。 暮鼓声起,僧众和学徒们纷纷扼腕叹息,倍感时间太过匆匆,对行均方丈下次开课充满着无限期待。 符存第一次受到佛经音韵美感的震撼,卧床静听梧桐夜雨,渐渐地进入梵音悠远和雅、意境深邃的梦乡,转角处,符存看到斋堂里的那个行堂老和尚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符存迈开脚步,可脚上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挪不动步子,低头往脚上看去,原来两只脚上都束缚着沙布袋,正想去解开,可老和尚大声喝道:这两个沙布袋是我束缚上去的,没有我的示意,千万不可解开,否则,你将一事无成。“双脚束缚沙布袋与成事有这么大的关联?”符存倍感好奇和纳闷,正要向老和尚问个究竟时,发现老和尚已消失在转角处,符存奋力拔腿追去,可一阵剧痛把他从睡梦中疼醒。 白天高强度的练功,大腿非常酸痛,想起梦中老和尚说给他双脚束缚了沙布袋,于是,伸手去摸双脚,并没有沙布袋,对梦中老和尚的话仔细回味着,突然,想起娘跟他讲过唐朝开国名将程咬金三板斧的故事。 话说程咬金受母亲教诲,要干正经营生,去卖柴扒,却遇上响马尤俊达,尤俊达有意要让程咬金做强盗,教他斧法,程咬金总学不会,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有一位老人教会了他全套精妙斧法,醒来演练时,却被尤俊达喝破,只记得三招半,这三招半就是威震天下的‘程咬金三板斧’。 难道寺院那个默默无闻、干着杂活的行堂老和尚也是个高人,会在梦中给我指点,符存寻思着又入睡了。 整个晚上,符存醒来三四次,周身酸痛,睡眠较浅,至四更时,听到寺院的打板声,就起了床,洗漱好后,完成了早活,就和师兄弟向斋堂走去。 符存用过早斋后,突然想起昨夜梦见行堂老和尚的托梦,于是,决定上前去问个究竟。 老和尚像往常一样,依然在默默地清洗着斋具什物,符存见四周的僧众已散去,鼓起勇气问道:师父,您昨晚在我梦中说双脚随时要系着沙布袋,平时不得解开,这是为什么呢? 老和尚仍然埋头清洗着器具,根本没有听见符存的呓语,符存提高嗓音,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老和尚才缓缓地抬起头来,一脸诧异的神情,反问道:你说我在你梦里把你的双脚束缚上了沙布袋?哈哈哈……修行人不得打诳语,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和尚笑声有些干瘪,一幅不可理喻的神情,说完摇了摇头,又埋头去清洗着器具,对符存的呓语和无喱头问题,似乎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 符存见老和尚再也默不作声,只顾着冲洗器具什物,心想是自己做了个梦而已,便识趣地离开了斋堂。 不赏春花与秋月,苦练夏伏与冬九,寺院的生活,单调有序;大山深寺里的时光,总是缓缓地流转,如山涧的溪水漫过手指,轻拂间就能感触岁月打磨心灵的痕迹。 咸通十五年仲夏的一个午后,阳光明媚,浓荫低树,知了高歌不住,广场检阅台上,依次坐着护院行意和行卫师父,广场上围着一群僧众,时而传来一片唏嘘声,时而传来一阵喝彩声,大伙完全沉浸在俗家弟子的过关测试中。 轮到王贤与符存过关测试,王贤走到中央,单手平举三十斤重的铁枪,持续一刻钟,然后,跃上四尺高的石墩,也赢得了僧众的喝彩;而符存单手平举起十斤重的铁枪但没能持续约一刻钟,只跳跃到二尺高的石墩,没有达成行意师父的训练目标,符存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用一种藐视的眼神盯着自己,羞愧不已,恨不能立马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一轮测试,许多师兄都过了一级关,欢呼着基本功的结业,走路说话都神气十足、眉开眼笑,一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样儿,跃跃欲试接下来十八般武艺的修练。 而符存的基本功与一级关标准还有很大的距离,为此垂头丧气、沮丧不已;夜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入寺以来,自己虽然适应了训练的强度,平日里也没少努力,但与一级关达标为什么还有这么大的距离?其他师兄能轻松过关,为什么自己进展甚微呢?难道真像氏叔琮、李彦威这些师兄说的那样没有习武的禀赋吗?想着想着,犹如突遭旋风灭了心灯,把自己推往漆黑的深渊,见不到一丝希望之光…… 这时,符存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思绪慢慢地回转到入寺时的愿望、爹娘的期待以及祖先的光辉事迹,特别是想到仇家是谁?想起爹爹下落不明,越想越烦躁郁闷得难以入眠,翻来覆去,索性起了身,立于窗边,推窗南眺,深夜里、空山中传来布谷鸟孤寂、凄婉的鸣叫声,似在催人“布谷、布谷”。 符存平生来第一回感觉陷入了蹀躞内外、进退维谷的绝境,如果继续习武,却连基本功的一级关都很难企及,更不用说有机会学习十八般武艺了,如果放弃习武回家,而爹爹对当下和今后时势的分析记忆犹新,如此这般,唯有习武才是出路;可是,自己练功进展要怎么做才能提升呢? 左思右想,突然,符存想起两年前的一个晚上,梦见行堂老和尚说双脚要随时系着沙布袋,平时不得解开,否则,一事无成;难道行堂老和尚料事在先,已托梦告诉我这种方法,只是自己没有遵照着去做,才至于有今天的失落感。 想到这里,符存豁然开朗,希望之灯、油然而生,决定从明日开始,无论练功与否,双脚都要束缚上沙布袋。 烦恼与欢乐,一念之间;符存找到了解决当下烦恼的方法,内心很快平复、安静下来,上床便酣然入睡了。 平日里,符存总是束缚着沙布袋,我行我素,与世格格不入,格外引人注目,引起师兄们的嬉笑议论,面对着嬉笑劝诫、流言蜚语,符存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决定,内心始终亮着那唯一盏哪怕很渺茫希望的心灯,在寻途中不至于迷路,慢慢地,大家习以为常、不以为然。 闲云潭影日悠悠,斗转星移几度秋,符存从练功中找到了乐趣,既使起居坐卧,行走干活都当成了练功,乐在其中,只要跃上石墩级别每增加一级,就相应增加沙布袋的重量,睡觉前,起床后都自行重复一天的基本功,意识里淡化重之沉重,高之恐高,这样日积月累,功力日益精进。 在行意师父这里学了第三年,符存单手平举四十斤重铁枪,跃上六尺高石墩,以令人惊讶的成绩,进入到行意师父十八般武艺的授课队列中。 那是一个晌午,符存在寺院外干完活,独自一人来到一座小山丘上,正要试着跃上一块巨石,忽然,山丘下,一位身着青布长袍,体形修长瘦削,看样子年过花甲,白发长须的老者和一位虎背熊腰、方面大耳、身高六尺有余,年方约莫十七的年青人,站立在湖岸的一颗棕树下,老者取来一根枯干的棕树枝叶,放在湖面上,提一口气,轻盈起身,双脚已轻踏在棕树叶上,施展轻功,顺顺当当地穿过湖水,最后,一招飞燕凌空,稳稳地停落在对岸。 “世上竟有如此了得的轻身术……”符存心生钦慕,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叹声。 这一叹惊觉了那两人,年轻人飞身过来,一把擒住了符存,正要喝斥,只听老者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