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他只想谈钱[娱乐圈]》
1. 第 1 章
孟礼在做梦。
他很清楚是在做梦。
棕褐色的地毯,白色百叶窗。
公寓一进门正对着卧室门,风水上特别不讲究。
厨房和客厅没分开,要是做爆炒的菜,可以想见客厅会是个什么烟雾缭绕的样子。
这鬼地方孟礼早好几年不住了,所以一定是在做梦。
他梦见自己瘫在沙发上,累得一根指头动不了。
身上的人是路秦川。
这是两人留学合租的公寓,年轻六岁的孟礼刚刚参加完跆拳道社的拉练,足足五公里,下来四肢软成泥、浑身要散架,真-一根指头动不了。
“路秦川你敢……”
不是说搭把手扶他去淋浴间?他只想冲个凉,并不想被按着摸。
后来路秦川这个批真敢。
再后来记不太清,昏昏沉沉,好像也是去过淋浴间,孟礼累得连推人都不利索,两只手搭在路秦川的肩头只能勉强维持不滑下去。
后背的淋浴室玻璃特别凉,分钟又热得不像话。
孟礼一会儿是旁观视角,跟看小電影似的,一会儿又好像亲自参演,路秦川的手掐他的大腿根疼疼疼,还一个劲叫他放松。
松个屁。
又没搞过,疼得要死。
这时孟礼的梦和记忆开始吵架,一个说疼死了一个说你骗谁?慡死了。越吵越凶、越吵越凶,尾椎骨被电到一样窜起一串火花,沿着脊椎滋啦啦飞驰,一路麻到头皮。
然后……
被麻醒,孟礼仰在枕头上睁开眼。
……
等等,楼上是不是漏水?
天花板上射灯周围一圈颜色很深,水迹湿的,没开灯也能看见。
什么时候打电话给房东问下怎么修,孟礼迷迷糊糊地想,这么下去天花板掉下来可不好。万一再搞出点漏电之类的事故,完球了。
刚睡醒,孟礼还是有点晕。
不过很快他彻底清醒,隔壁传来打牌吆喝的声音,像是在他床头耳朵边上喊。
房东拉的隔断房嘛,也正常,习惯了。
听一晌谁输谁赢,孟礼跳下床脱下内裤扔进洗衣机。
一个人睡醒需要洗内裤,很扫兴。
就和一些不合时宜的梦一样,扫兴。
-
看看表,四点,也到差不多该起床的时间。
今天公司有会,去得早不一定讨到什么好,去得晚一定没好果子吃。
嘶……等等。
孟礼点开手机准备看看各个小V零钱和银行卡,看看还有多少钱。
他的手机很不给面子,刚点开就一顿花屏,滋滋啦啦,拍好几下才变正常。
变正常以后他开始抱着手机算余额。
到公司的时候孟礼脸色不太好,一是因为没睡好加没吃早饭,二是他的余额不太够。不够还给公司。
孟礼欠他的经纪公司,大概二三十万吧,并且将来会越欠越多。
演艺产业发展到今天,市面上有规模大、相对正规的经纪公司,比如仟夢、源风。
同时也有一些没那么正规的公司,这种公司不割观众和粉丝的韭菜,他们割艺人的韭菜。
说是艺人其实跟猪差不多,被当成猪宰。
当时孟礼进这家公司纯属稀里糊涂,刚开始看起来非常正规,说是公司内部有考核和内投,先培训一段时间,看看孟先生你更适合去歌手分部还是演员分部。
孟礼心说好啊,技多不压身,就算最后刷下来也没什么影响嘛。
培训完顺利签进演员分部,签好合同,看起来待遇很好,所有通告收入二八分,公司只收取百分之二十。
再然后……
公司图穷匕见,合同不起眼的小角落写得很清楚:
什么?培训是免费的?
免费个屁,请的“韩国舞蹈老师”、“顶级声乐老师”、“科班表演艺术家”,都是白请的?交钱!
孟礼当时身无分文,还什么还,被迫欠下好几万,利滚利、滚滚滚……
不可避免地越欠越多。
什么?说好的208吗不是?不应该立马就能还完吗?
不是。
说得好听,通告费只收20%,但是孟礼进公司到现在,公司渠道接的通告就是起早摸黑到影视城蹲守,被选中的话到各个剧组跑龙套,这就是所谓的“通告”。
比孟礼先跳坑的前辈说,熬吧。
万一哪天走运受到赏识,演个什么小配角,真的,不用什么大项目大角色,小配角的薪酬就能还钱赎身。
有人还在做梦能演个小角色,当然也有人不爱做梦。
和孟礼一起培训的一个哥们就是,说好的免费培训凭什么收费?怎么就欠你们钱了?哥们不服,拒不还钱。
然后好了,这哥们被公司按照合同告一个民事,成了失信人员。
也有人尝试报警,下场么,只能说失信的那个哥们赖好胳膊腿还全乎。
所以,每个月老老实实还钱吧。
公司走廊里,一遛和孟礼一样的猪崽站成一排,他们的“经纪人”挨个过来收钱。
“你你你,赶紧的,手机拿出来。”
经纪人走到孟礼面前。
孟礼手伸进裤兜摸摸,又空手伸出来,两手摊开:“手机坏了。”
“怎么意思啊?”
经纪人笑起来,
“公司还得出钱给你修手机?公司是不是最好给你们配手机?”
孟礼跟着笑:
“好啊。”
“哈哈哈哈,”
经纪人流里流气,
“挺有幽默感是不?”
笑着笑着突然变脸,一把揪住孟礼的衣服领子:
“笑你X,手机给老子拿出来!”
他逼得很近,一股烟草气窜进孟礼鼻腔,险些熏出个好歹。
边上有同事也都看出来手机坏是假、钱不够是真,试图说好话,说小孟是不是最近行情不好,差多少,要不哥几个看着给凑凑。
“闭嘴!”
经纪人粗鲁地冲他们挥手,转回孟礼,“还不还?你一分钱没有吗?”
孟礼屏息:“你先松开。”
“松你——”经纪人一顿骂,攥他的领子攥得更紧,几乎把他顶离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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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礼低低头:“这个月真不够。”
“不够?”
经纪人贴着他,
“不够你不会去借?你不会去网贷?”
这下孟礼真的低头,网贷要是陷进去,那真的完了。
边上同事纷纷过来劝想把两个人先拉开。
正闹着,走廊尽头办公室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个人。
看清是谁,孟礼彻底撇开脸。
走廊里大家都安静下来,讷讷打招呼:
“魏总来了。”
“魏总好。”
“先松开先松开,像什么样子?”
魏越天踱步走来,半是教训半是劝解。
经纪人很听话地手缩回去,孟礼得以顺畅呼吸。
下一秒他又不顺了,喘不上气,因为魏越天说:
“像什么样子,都是同公司的,宽限一个月怎么啦?不过小孟啊,你的利息我看该往上调一调了。”
魏越天比经纪人穿得讲究,身上裹一件很贵的牌子风衣,剪裁考究,臃肿的肚子看起来都小一些,周身散发的气息来看,他抽的烟也比经纪人好。
相应地,说出来的话也比经纪人狠。
还调呢,都十好几了,孟礼无望地叹气。
一排难兄难弟还有两个还不上,三个人留下来重新签署附加条款。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魏越天把孟礼留在最后。
孟礼接过笔,魏越天一时没松手。
他抓住那支笔的另一头在孟礼手心戳一戳,挤着粗短的眉毛:“小孟你跟他们不一样。”
哦。
孟礼眉尖抽一抽后仰一些,觉得有些人再好的版型、再贵的面料都救不了,横看竖看姓魏的脸上缺点东西。
缺一个大逼兜。
孟礼手上一把抽走签字笔。
魏越天也不生气,抖一抖风衣领子凑近:
“我下个月飞法国,巴厘岛度假美吧?要我说你来陪我一星期,还谈什么培训费?哥哥全给你免了。”
孟礼垂着脸看不出神情,伸手在附加合同末尾签字,干脆利落。
“装清高是不是?”
魏越天脸色一沉。
“真不是。”孟礼仰起眼睛冲他假笑。
孟礼长得很学生气,再假的笑也显得很真,长眼睛长睫毛,晃得魏总一顿晕,慢镜头一样看着他的嘴唇一开一合。
嘴唇也长得好,轮廓饱满形状优美……
“魏总真厉害,巴厘岛能给划法国,您祖上东印度公司的吧?挺能占地啊?还飞呢,先看看地图吧。”
嘴长得好,说出来的话很不客气。
“年轻人说话,可别太满。”
魏越天像啃翔一样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
孟礼才不管他阴还是晴,合同和笔一扔转身就走。
哈。
我再不清高我再贱,你也不配,滚。
就是当猪,也得当个特立独行的猪吧,肉都给你了,还不兴尥你两蹶子吗。傻X。将来给你染个猪瘟看看呢。
孟礼走出公司大楼,打算去吃点好的。今天星期四,去吃肯德基吧。
2. 第 2 章
“孟哥?这是你的快递吧?”
这天晚上孟礼下夜戏回到家,门口过道里他室友之一胡平舟坐在那,手里正摆弄一只包裹。
手掌大小、长方形,好像是一本书。
孟礼过去拿走:“写我名字难道是你的吗。”
小胡眼巴巴的:
“是什么啊?”
孟礼瞥一眼没搭理,也并不急着拆快递,自顾自往自己房间走。
小胡追在他屁股后面:
“是书吗?你还有闲钱买书啊?你最近发达了?”
……
嘚啵嘚一大堆问题,主要还是问有钱没钱。要是有,估计下一个问题就是能不能借他点儿。
孟礼烦得很,撂下一句“以后少拆我快递”关上门。
这孩子二十出头,家里出来不上学了。
当初同城上联系说好的是不喝酒、无不良嗜好,这两点倒是遵守得特别好,就是没想到有另一个毛病。
手脚不太干净。
大件他也不碰,有时候偷着拆两个快递、阳台晾的衣服不问一声就拿去穿,这种。
当然大件的、值钱的这屋里谁也没有。
后来逼得孟礼买一个小型洗衣机放到自己房间,啊不是,是自己的隔间。
他关上隔间门,拎着快递随手扔门边没管。
不用拆他也知道是什么。上星期他手机坏得不能再坏,要换一个牌子。
新系统有些麻烦。之前的应用全部pass,相册也不能直接转,按说导进网盘就行,没想到……
没想到当时孟礼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跑到打印店哐哐哐一阵狂印,印完还不满足,又从网上买一本diy相册,想着哪天有空做本相册。
所以说,小胡的说法也很正确,花钱做什么相册啊,肯定是有钱没地方使。
话说回来,花钱买的东西,为什么到了又不拆?
因为不想拆。
这几年生活毫无闲暇生趣,孟礼手机相册存的还都是上学时候的照片。
……他和路秦川的照片。
单人照、合照,睡着的、醒着的,日常吃饭的、出去旅游的……穿衣服的,没怎么穿的。
打印的时候孟礼已经一张一张看过,现在不想看了。
洗完澡孟礼趴到床上,准备酝酿一下睡意。
明早上六点要到秦王宫,一部古装片要拍几条百人+的大景,要用的群演很多,机会很大。
万一捞着能上演员表的角色,先把这月的钱还上不是。
稍微看看业内有什么新闻吧,看完就睡。
孟礼点开文娱版,文娱版很靠前面有一个“沸”的词条:
路秦川自曝旧情人。
孟礼不知道自己一瞬间是不是犯心脏病,眼睛跟着一花、呼吸一窒。
点开词条发现各大营销号都在狂转一条视频,视频里路秦川欠揍一样戴一副墨镜,记者问仟夢娱乐正在筹备的新剧。
剧什么的,不重要,无非就是平台百万级别的IP和SS+项目。
仟夢每年都要做一部,重要的是今年仟夢娱乐今年居然让一个纯新人担纲男主。
最近圈子里都再传,孟礼也听说了。
视频里,一个记者问路秦川:“路总路总,请问为什么启用新人万会凌呢!”
路秦川正在上车,看上去非常不耐烦,周围的记者已经乱七八糟问出来好多奇奇怪怪问题,最大声的一个人嚷嚷:“网上说男主Lynn是神颜,路总觉得他帅吗!”
路秦川开门开到一半动作停住,转过脸眼风稍稍分那个记者一眼,没什么表情开口:“还行吧,像我上学时候的一个朋友。”
他好像是随口一说,但由于记者问那么多他就答这一句,因此这句好像又显得特别重要。
还因为“像朋友”是仟夢路总的保留节目,记者问过很多次诸如“贵司旗下某某男艺人路总觉得帅吗/怎么评价/看好吗?”,路总都是这句:
像我一个朋友,或者像我一个同学。
网上每次都一阵沸腾,这次也不例外,他嘴里的“朋友”、“同学”很快第N次被冠以“旧情人”、“初恋”、“前男友”等等身份,然后出现在各大营销号头条。
孟礼点开搜索引擎搜“仟夢 Lynn”。
这次又是哪里像?
仔细端详,再忍着尴尬点开自己的照片对比一番,孟礼看出来好像是眼睛有一点点像。
眼睛的形状,万会凌的眼睛和他一样,方正又拖拉,眼尾细细拖出去,像是拉长倒扣的一个“皿”字。
路秦川接手仟夢娱乐这几年力捧过好几个小生,东一点西一点,都带点孟礼的影子。
所以,四舍五入我也算上热搜了吧。
他就是路秦川的那个旧情人啊,孟礼心想。
也是初恋,也是前……不知道前多少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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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前男友。
……不,都不是。
没听见人怎么说的吗?人说的是朋友,“我的一个朋友”。
并没有七七八八的前缀,那些乱七八糟的称谓都是娱记狗仔加的,生怕发出去的东西没人看。
很像初中高中做的阅读理解,蹩脚的答案和作者原意八竿子打不着,净做一些虚空的解读。
孟礼扔开手机躺一会儿,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房间门口拎起地上的快递盒,又翻出打印好的照片。
A4纸,不是专门的光面照片纸,打印出来的照片清晰度堪忧。
人脸被模糊,表情被钝化,像鬼一样。
不过孟礼剪裁相当细致。
他找来一把小刀,一张一张沿着边界仔细划开,划线规整,塞进相册窄窄的夹层,展开伸平。
等到最后一张A4纸七零八落,一本相册几乎填满,还挺像那么回事。
但是孟礼拿近一些看看,透明的塑料片一隔,得,更糊了。
呵呵,他意兴阑珊,重新把相册扔到门口地上。
关上灯躺上床,孟礼少见地有些失眠,好几次似睡非睡又惊醒。
倒没有梦见什么恶心的场景,甚至没梦见相册里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只是反反复复听见四个字:一个朋友。
-
“说真的,要是能搭上仟夢的线,老弟还用操这个心?”魏越天在接电话,电话那头背景音乱糟糟,声音都是带颜色的光怪陆离。
魏越天哼哼两声说:“仟夢的门可不好进呐。”
公司最近也想打通一下上游路线,也想正经捧几个小明星,那种来钱不比收那些穷光蛋群演的钱快?
上游路线,目前行业里上游就两家:仟夢和源风。
只能从这两家下手看看能不能分口汤喝。
源风的大老板早早成家立业,外界风评很干净,不好搞,魏越天他们的算盘只能打到仟夢娱乐的一把手路总身上。
电话里是魏越天一个合伙人,又聊几句,两家大小股东数一遍,忽然电话那头嚷嚷起来:
“对对对,路秦川不总是照着板子捧人吗?我上回看见咱们公司是不是有个小伙子长得沾点边?”
路秦川的口味偏好在圈子里不是秘密,狗仔娱记也并非全部空穴来风,魏越天把手底下艺人过一遍,猛地拍大腿:
“可不嘛!你别说,太沾边了。”
“叫孟礼。”
3. 第 3 章
孟礼接到试镜通知,觉得很神奇。
居然通知他到一家酒店试镜?
风水轮流转,公司什么时候有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资源了?不都是自己到片场排队?
真是太阳西边出来了。
到通知的时间,孟礼赶到酒店。
这是一家影视城周边最有头有脸的酒店,说是剧组租下会议室搞选角,经纪人来电话,让孟礼先到楼上找化妆师和服装师报道。
孟礼不疑有他,按照房间号找到地方,敲敲门。
——白敲了,门根本没锁,甚至没关严,半开着敞在那。
大剧组的化妆间,人进进出出的吧,孟礼猜测。
他推门进去,往前走没两步……
咔嚓一下,房间门在他身后关上。
同一时间裤兜里手机开始狂震,他摸出手机,是“魏狗”的消息,内容只有一串数字,是孟礼欠公司的数额。
孟礼徐徐放下手机。
下一秒他猛地箭步折返回去狂按门把手,没反应,根本打不开。
就魏越天那副恶心的嘴脸,今天这局是干什么的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这是让他肉身还债来了。
怎么办?
门看样子是打不开,看来只能靠拳头解决问题。
孟礼活动活动手腕关节,脑子里迅速划过人体部位图。
照什么地方打,又痛又不不会真的把人打出好歹来着。
这时候门忽然打开,窜进来一股酒气,外加撞进来一个人。
-
路秦川很烦。
他今天飞来H市处理一些事情,不幸被一帮狐朋狗友捉住押来酒局。
一轮一轮的敬酒,躲都躲不开,这个时候管你是什么总,你关系不处了?你以后生意不做了?你都得乖乖服从这些无谓的社交惯例。
路秦川把领带扯出一截,站起身迎下一个敬酒的人。
这是第几个,姓什么叫什么,到最后谁还知道?
微笑、举杯、吞咽这些动作会变得程式化,身体会帮你运行。
“这是……公司……魏总。”
依稀听见面前的人拉过另一个人介绍。
这个魏总又上来一轮新的寒暄。
寒暄当然要配酒,不然哪里显出你的诚心。
不过这个什么魏总未免有些过于诚心,不停给满上,拉着路秦川喝不停。
……
“路总,”散摊以后助理严田来接人,“要紧吗?”
路秦川摆摆手:“回酒店。”
他很讨厌酒精味道,也讨厌常常如影随形的香烟味道。他自己以前也抽,后来因为某些原因都戒掉。
路秦川现在急需找一个两者都没有的地方一个人呆着。
问题不大,拜频繁的工作所赐,他在这边一家酒店长期订有一间房,算是个落脚点。
上到房间所在楼层,严田熟知他的习惯,看着他刷卡进门就离开。
路秦川独自推开门再关上,唔,先洗个澡?算了,抹把脸算了,真的只想躺——
路秦川缓缓抬头,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房间,门口走廊里竟然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惊讶地朝路秦川望开,眼角稍长斜向下,显得既热情又冷淡。
又或许两者都没有,都是旁人自作多情。
他的脸部偏窄,眉骨宽度很收敛,颧骨也内收,整张脸线条柔和,不具野性和攻击性,下巴也收成一个小巧的方弧。上学的时候常常有不长眼的白皮猪因为他这个偏柔和的长相起一些不好的心思。
……等等,孟礼?
路秦川努力醒神,孟礼,怎么会在这里?
“你……?”
“你”什么还没说完呢,路秦川的手机铃声叮叮叮地响起来,他一边接一边抓住孟礼手腕。
“路总见着人没有?嘿嘿嘿,一点小心意!我们公司新人,路总给个机会!”
电话里魏越天声音震天响,带着二两黄汤下肚以后的狂妄和肆无忌惮,嘟地一声魏越天说完就挂,看来一点拒绝余地不想留。
“是个误会——”孟礼清清嗓子解释。
“误会?”
路秦川扭过头盯他,
“什么误会?”
酒店房间进门的走廊,统共能有多大地方?一截手臂还攥在人家手里,孟礼简直避无可避。
他忍不住注意到路秦川发型不一样了。
在外上学的时候路秦川酷爱刘海,走葬爱路少风,奈何外面剪头发又贵、技术又差,路秦川迫不得已自己学一手。
现在这个技能想必荒废,现在的路秦川两侧铲青、头顶就一层,是和板寸差不多的干脆利落。
他的手掌心茧子更厚更划剌人,网球还打着呢?
也挺好。
尽管做过很多关于路秦川的梦,但是孟礼没想过有一天两个人会再见面,更加没想到会在这么尴尬的场合见面。
没有刘海儿的遮挡,路秦川的眼睛好像比记忆中大不少,还特别亮,盯得孟礼脸上发烧。
想说的话很多,比如我没识破魏越天的安排,我不知道你要来,我……
“什么误会,是不是不知道客人是我?”
路秦川抢先开口。
“不……”孟礼呆一下,转念一想,别说,好像真像这么回事,魏越天拉皮条,被拉的两方都没有说得很清楚。
但是别人可以说得不清楚,你路秦川不可以想得不清不楚。
……算了,管他怎么想呢,孟礼自嘲笑笑。
“是啊不好意思,我不接回头客,请魏总给您另安排一个吧。”他甩手往外走。
下一秒孟礼就觉得卧槽,是不是有海怪触手,暴起的一股蛮力一下抓住他裤子后腰把他拖回去。
“你出息了。”
路秦川把他按在吧台,眼睛里凶光毕露。
“哥们你这是怎么的?眼睛这么红,要变异成丧尸啊?”
孟礼被他看得一阵莫名,他不吭声,一个劲死盯着孟礼的脸。
“你先松开。”
孟礼扳他的手,未果,几下耐心耗尽和他扭打在一起。
两个人贴得太近,孟礼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别的。
比如在陌生国度街头的迷路,比如停在他面前的骚包酷炫跑车,跑车里青年张扬的笑脸好像异国的阳光,再比如当室友之后第一次清早起来推开门尴尬的对视,比如有一回喝大以后莫名其妙的亲吻,比如……
再精心剪裁也糊得妈都不认识的A4纸相片。
孟礼在脑子里给自己一巴掌,接着把这个巴掌更用力地砍到路秦川的侧颈。
“醒醒酒吧傻狗。”
拽着领子把路秦川放倒在地,孟礼拍拍他的脸,说完把人扔地上往外走。
现在门好了,能打开了。
“……没事儿了是吧?能打开了是吧?恶心不恶心。”
孟礼猛地拉开门,不知道路秦川这间套房接待过多少次这种“安排”,世界上只有一个魏越天?
“你干净到哪去?谁更出息啊? ”
孟礼扭回头骂一句,结果给到人机会!
地上路秦川侧身一脚踹上他右脚内踝。
“!”孟礼身体往边上栽,急忙一手撑住门框找平衡,趁这个空档路秦川双腿蹿起绞住他的腿把他拖回房间。
开玩笑你什么玩意儿?两个人当年一起报名跆拳道社,一下火气都激起来,谁怕谁?谁怂谁孙子,很快在走廊里施展开。
……也没有很施展开,一来地方太小,二来孟礼不得不认怂,路秦川是个醉鬼,醉鬼有什么战斗力?没章法只有蛮力,真打残了孟礼可不想赔钱。
“醒没醒?还打吗?”
他再次压着路秦川的后脖子压到地毯上,拍路秦川的脸。
他的巴掌和他的人一样,骂得再狠总也温柔,打人也留三分力,路秦川这崽子却不识好歹,逮着他的手张嘴,狠劲在他的掌心内侧一咬。
“嘶!”
孟礼缩回手一看,果然虎口下面红红的牙印槽子里丝丝冒着血。属狗的?
“属狗的?”
他反手抽在路秦川脸上,这回没留力,下手就是一道红印子,路秦川半边脸颊肉眼可见肿得老高。
挨一巴掌,路秦川好像酒劲儿被抽上来,神色开始迷糊,人变得安静。
他安静发一会儿呆,眼睛迷蒙,忽然看见孟礼的手,一把捧到面前:
“孟孟,你手怎么了?”
?
“不是你咬的?”
孟礼没料到他来这一套,手底下一松。
路秦川根本没听清他的话,自顾自翻过身捧他的手,瞪老半天问一句:
“是沈思闻弄的?”
“没边儿了,沈思闻是哪年的老黄历?”
孟礼脸上空白一秒,上手拍路秦川的脸。
路秦川扭在地上发呆,盯着孟礼的脸问:“孟孟,你晒黑了?”
“那是啊,不然呢,混群演风里来雨里去,可不晒黑吗。”孟礼嗤笑。
盯一会儿,路秦川又抓孟礼的手,一边发呆一边念叨:“他这么对你?那你为什么和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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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啊?怎么又说回去了?”
孟礼无奈地陪着坐在地上,声音很轻,“不是你甩了我就跑吗?你反悔来找我,我什么人啊?泥人啊?原地答应你啊?不可能的。”
“为什么啊?”
路秦川嚎几遍为什么,孟礼惊奇地发现这孙子一边问,不知道问谁,一边竟然哭起来。
说实话孟礼没见过路秦川哭,就算两个人最苦的时候,一天颠12个小时锅的时候,路秦川都没哭过。
现在怎么哭了?
是因为现在长大了。
人长大了,学会喝酒了,就会哭了。
“起来。”
孟礼拽他,“我说你起来。”
费劲巴拉把人搬到床上,孟礼的手还是没要回来,姓路的醉鬼抱着不撒手,后面不仅抱手还抱胳膊,最后抱在腰上。
“孟孟,我好想你。”
路秦川很乖很无害的样子。
可是一旦孟礼掰他的手想抽身走开,他立马变脸,变得又凶又愣,盯着孟礼的脸好像恨不得照着也来一口,恶狠狠地嘟囔:“你竟然那么快跟别人好了。”
嘟囔几遍,变成:“你竟然干这个,你竟然出来卖。”
。
“咱俩好那会儿,你总是跟我谈价钱,现在真要开价,你为什么不高兴?”
孟礼不再沉默,轻声询问。
可是醉鬼路秦川知道什么?
他依照最原始的本能,抱着想抱的人不撒手,随即还往脸上啃。
别吧,孟礼是拒绝的,不想脸上也见血。
就这样,路秦川一边脸上像要吃人一边说我想你,铁铸一样的爪子箍着,孟礼挣两下终于放弃。
他脑子里嗡嗡的,好像喝醉的是他一样。
路秦川的爪子扒拉到他的西装裤拉链……
“能不能行,到底让不让走?”
孟礼抓住那只手最后问一次。
“不让。”路秦川很坚决。
……
是谁在不依不饶?
又是谁天上地下没你不行,最后又是谁无依无靠滚在泥里。
孟礼眼冒金星,强迫自己想那串数字,魏越天发来的那个。
不能后悔。
路秦川只看见眼前熟悉的脸越贴越近,近到一定程度触发聚焦,路秦川理智回拢,张嘴开始斥责:
“咱们同学谁也联系不上你,都在猜全奖满GPA的礼孟在哪里高就,你说要是知道你出来卖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唔!”
路秦川正在骂,孟礼嘴唇碰上他的。
一触及分,猩红的颜色模糊又分明,一开一合:“咱们同学你们还聚呢?不用他们反应,路总,你……”
湿热的口舌在他嘴角舔一口,接着含住他的下颌嘬弄,又沿着脖颈滑到喉结,在喉结上打转亲吻,发出水淋淋的声音。
一边亲,孟礼一边笑得暧昧:
“你有反应就行啊路总。”
两个人太熟悉,吻在喉结上的两口几乎把路秦川魂都吸飞了,本来喝醉酒脑子里乱哄哄,现在更是轰地一声,什么理智都灰飞烟灭。
极度的不理智反而带来理智,当然也有可能是血液充到别的地方,没再在脑血管里乱撞,使得路秦川思路清晰一些。
他撑起身体眉毛皱得更死:
“魏总,公司新人?你们魏总什么野鸡公司?你又是怎么进去的?”
“确实不如路总的公司有牌面,听说那些小鲜肉一捧一个准?”
孟礼避而不答,勉强抻头又去亲路秦川脖子,一边亲一边说,
“听说都很像我?有多像?”
庇股和腰撑起一些,他吸着气一点点吞纳,问:“这里也像?”
路秦川按住他不让他动,房间里忽然有些安静。一秒钟之后变得吵闹,不仅仅是房间里,似乎整座酒店、包括酒店窗外整个世界都特别吵,震天骇地一样的撞击声充斥孟礼的鼓膜。
路秦川咬着牙:“谁像你?”
语气温柔像是情人的低语,实际说出来的话和狗叫一样不中听。
他说谁像你这么脏。
见孟礼就那样垂着眼睛默默承受也不反驳,他好像气没撒出去一口噎在嗓子眼,哪哪看着都不顺,盯着孟礼的眼睛戏谑地说:“太松了,之前跟的哪个总?”
有好一会儿孟礼依旧没说话。
眼皮再次掀起来的时候,孟礼笑得很开:“哪个?你得问哪几个吧?我——”
我什么没说完,路秦川站起来擎住他的下颌骨怼开他的嘴唇。
4. 第 4 章
后来路秦川酒醒一些,看孟礼脸是红的,身上一塌糊涂,不像是做过暧反而像打过架,路秦川心里一软。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俯身抱住人。
孟礼没说话。他又问:“回来过得不好?怎么和姓魏的这种人混到一起?”
“你爷爷呢?好点没有?”见孟礼闭着眼还是没话。路秦川又问。
孟礼霍地睁开眼,路秦川被他吓一跳,过一会儿,路秦川没听他说话,只感到……东西还卖在他里面,逐渐感到一阵麻。
真的麻,那口东西在主人的操纵下作祟,像是呼吸又像是噎吐,一下一下在嗦他。
“魏总出手大方活也不错,你说我为什么跟他混在一起?”
孟礼双臂把他脖子拉低,在他耳边说。
“你他吗!”
路秦川大怒,别的疑问被统统抛诸脑后。
分不清,分不清是“出手大方”更让他生气还是“活也不错”更让他生气,总之是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眼前白茫茫一片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烧,一把擒住孟礼的脖子按到床边。
也不错。
也,不错。
意思是参照物还挺多,有得比较呗?路秦川心说老子是不是也是参照物之一啊?
以前俩人在一起的时候,这事确实不是很和谐,孟礼总是抱怨,不是抱怨久就是抱怨重,总之每次都老大不高兴。
到姓魏的就活不错?
加上路秦川这时候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一边脸上和另一边脖子上,疼得要死好像被打了,疼痛刺激脾气,脾气刺激出更重的手劲。
等到孟礼悬在床边脸颊有一点泛紫,路秦川才罢休,拨出来涂到孟礼嘴唇上。
扼制呼吸的手松开,后脑勺重新找到支点,孟礼的脸慢慢恢复原本的颜色。
他的脸很白,嘴唇上也是白的,整张脸都白于是显得眉毛眼睛特别黑。
那么黑的眼睛,无神似的看一会儿天花板,转头冲路秦川眨眼:
“有烟吗。”
嘴上脸上一片狼藉也不理,就知道要烟,身上一堆红印子,不管,就知道要烟。路秦川说没有。
“你没烟?戒了?”
孟礼很惊讶。
“你这服务不行,不该是你备好烟给我点上?”
路秦川莫名相不中他的语气。
孟礼疲惫的脸上闪过忡怔,反应过来以后冲路秦川还是笑:“没道理要我垫烟钱吧路总。”
路秦川眼睛一横:“不谈钱不会说话?”
枕头里,孟礼眼睛半阖。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有特权,孟礼好像很明白自己有这个特权,不开口就是不开口。
不过他好像没把握对行使特权的时机,路秦川本来就在那个点上,马上点燃但还没有的那个点,看见他一副公事公办的默认态势,好像刚才发出去的火又都重新冲回身体里。
“什么都能卖了换钱,你业务挺熟练?还不如和那个姓沈的混在一起。”
路秦川腾地坐起身,冷冰冰地看向他。
“问多了吧。”
孟礼优美的双眼皮抻开,眼神模糊。
“也不怕得病。”
路秦川针锋相对咄咄逼人。
孟礼干脆闭起眼睛,笑着拖长调子:“就是,你赶紧预约个检查看看吧,别被传染。”
……路秦川被噎得浑身不爽,直接骂:“贱不贱?你还有没有点廉耻?”
“是啊,贱呐。”孟礼答应。
刚才应该直接走的。
“嫌脏你还不戴,路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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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耻这玩意儿你有啊。”
孟礼手背胡乱在嘴上抹一抹,闭着眼睛。
“你!”
路秦川简直怀疑这个人是老天派来专门给他渡劫,他这几年脾气越来越克制,怎么遇见孟礼就忍不住?什么涵养什么城府,统统忘到天边。
不行要冷静,没道理被这么一个人拿捏。
成功男人谁没几个上不来台面的前任?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而且……
虽说最后是挺落埋怨,他内心里还是觉得孟礼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就趁着还年轻胡来,将来怎么办?万一真得病怎么办?”
路秦川起身穿戴整齐,在床旁边的单人沙发里坐定,双腿交叠,双手交握在腿上,拿出恻隐的语气。
仰在枕头上的孟礼慢慢睁开眼。
他慢慢撑起半边身体,慢慢张开嘴唇:
“怎么?路总愿意长期施舍?”
路秦川稍微涨起来的一些念旧和柔情,啪地一下碎一地,站起来往门口一指:“滚。”
孟礼这老半天就是在恢复力气,麻溜起身三两下穿好衣服,滚了。
一点留恋没有,滚了。
房门一开一合的声音传来,酒店的门锁,关上的时候会产生一种精致的机械声,这声响过后房间里静得可怕。
寂静里,路秦川闷头沉默好一会儿,找到手机给助理打电话:
“喂严田,联系魏越天。”
“嗯,我要签他公司一个艺人。”
吩咐几句,最后说:“合同拟好发我。”
关上手机,路秦川走到洗手间对着镜子看脸和脖子,不出意外果然肿得老高。脖子上的乌紫细长条,手刀砍的,脸上则是标准的巴掌印,都干脆利落。行。
孟礼。
5. 第 5 章
这个路秦川吩咐拟定的合同,还没递到路秦川面前,先摆到魏越天办公桌上。
魏越天原本只是估摸,姓孟的这个小子估计会合仟夢路总的胃口。
没想到这么合胃口,再三翻看两份合同,不得了。
不仅仟夢娱乐爽快要签这个艺人,路总本人还要签他当私人助理。
有戏。魏越天打电话叫孟礼,不让经纪人打,亲自打过去请孟礼来公司一趟。
孟礼被通知去公司,晃呀晃,晃到二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也不敲直接进,进去拗一个特别假特别腻的笑:
“魏总,又约我去巴黎吗?”
“小孟就会开玩笑,哈哈,就会开玩笑。来,坐。”
魏越天原本在笑,听见这话脸上顿住,好半天才恢复,一阵干笑。
大概把两分合同讲一讲,抽出艺人约,魏越天:“哥我是过来人,我仔细替你看过,条件很优越,你考虑一下。”
“能比咱们公司的二八分还优越吗?”
孟礼接都没接,一眼没看一脸惊讶。
“小孟,从前你经纪人坑你,哥没给你主持公道,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你现在路走宽了,别和哥计较这个,懂吗?”
魏越天赖好按捺,摆出一副诚恳面貌。
孟礼:“太懂了,不就是您想和路秦川的公司合作吗?”
“真了不起您二位,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家里天生给生一身白毛就是天鹅,嘿齐活儿。那我是遭的哪门子瘟?”
孟礼很烦,原本在魏越天手底下过无望、没有尽头的日子,现在要挪去路秦川手底下过。原来世界的尽头都逃不过初恋情人。
和现在很多“总”一样,魏越天的办公室什么都缺但是茶具齐全,他给孟礼倒一杯,看样子是想尽释前嫌。
孟礼很嫌,用开水烫一遍杯子重新倒一杯,这才喝。
“小孟啊,要我说你没必要给我摆这个谱,”
魏越天终于脸上挂不住,开始威胁,“你的合同我按着不签给仟夢也是一样。”
“行啊。”孟礼把茶杯扔到一边,没尝出屁味儿。
他老家宅子其实收藏有很多茶,贵的、大众的,都有,但他一口没喝过。那是老爷子生前的嗜好。
可惜,可惜,子孙不肖。
孟礼忽然失去兴致,收起嬉皮笑脸的假笑:“留下来?那魏总您不得给我的利息抬上天。我可以签到仟夢,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魏越天审慎地问。
“我和公司的账是咱们之间的事,就不用告诉路总了。”孟礼没什么表情,干巴巴地说。“那点钱在路总眼里算钱吗?” 魏越天很奇怪。
当然不算,但是孟礼不想让路秦川出这个钱,也不想让他知道。
卖,换钱,本来就足够不堪,可是和施舍比起来,好像还算好一点。
别弄得好像路秦川替他赎身或者俩人还余情未了一样。
“钱是不多,”
孟礼点头,“所以说我有能力还你,我也可以促成你们两家合作,但是你不要说出我欠钱的事,否则……”
“这么点小钱要不来啊?
”魏越天嗤笑,语气随便变得起来,“你说说看,否则怎么着?”
“我能促成你们俩合作,也能让你们一拍两散,”
孟礼眼神煞气毕露,“就您那天干的事儿,我发网上您觉得怎么样?图文齐全的那种。”
“那你不也一身腥?”魏越天不明所以。
“我本来也腥啊,”
孟礼笑嘻嘻嘻,“但是魏总您在路总眼里本来不腥啊。”
“别管最后有没有实锤,反正你俩名声都臭了。魏总,您说到时候路总是记恨我这个无名小卒多一些,还是记恨您多一些?”
魏越天脸色铁青,真闹到那个局面,说不准人路秦川以为是他专门做局害人家!还合作呢?
他魏越天别想在娱乐圈混了。
把两份合同啪啪合上,魏越天黑着脸送客。
可见味儿够的美人都不能轻易招惹,脸好功夫也好又怎么样?
魏越天决定把孟礼打包送到仟夢,并且遵守承诺,只字未提欠钱的事。
-
说这个魏越天,正经主意没有,满脑子都是废料。
估计是预料到孟礼现在的住处不方便“接客”,正式合同下来前给他专门开一间房,让他先搬过去。
很周到呢。
但是孟礼老实不客气表达意愿:希望和路总共筑爱巢aka给房。
并希望在合同里注明这一点。
魏越天说行,他去谈。
两人是电话沟通,魏越天在那头似笑非笑:“你这不也挺拉得下脸嘛。”
孟礼没搭理直接挂电话。
什么脸,卖还要什么脸?脸面这个东西,在路秦川那里他本来也没有。路秦川不觉得他有脸,那他就该趁早适应角色,该扔就扔。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日君再来。
孟礼收拾东西,非常简单,他最值钱的家当就是刚上三位数的手机,衣服裤子全是二十块钱市场货,估计不配出现在路总面前。
最贵的一身是那天穿去“试镜”的衣服,可惜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脏东西沾上去还能想办法洗一洗,但是扯开口子的裤子没得补救,衬衣也崩掉好几枚纽扣。
报废。
把衣服扔进一个纸箱,孟礼坐到床上,打量这个睡了两年多的地方。
他的脚边有两个箱子,一个纸箱一个旅行箱,旅行箱要带走,纸箱要扔。
现在孟礼手里抓着一本相册,考虑该放进哪个箱子。
相册很廉价,好像不配进旅行箱。
后来孟礼抱着相册倒在枕头上。
说是枕头,其实就是个布袋子,但是孟礼枕着它从来没失过眠。
一天工作12小时的人不配失眠。
A4纸打印的相册不配进旅行箱。
这是一些理所应当的道理,同样理所应当、很有道理同时又极没有道理的是,天要下雨人要睡觉,睡觉要做梦。
也不知道怎么的,孟礼做梦做出连续剧。
听说哪里来着,故宫?每逢雷雨天气就会出现影像闪现,从前在那里生活过的宫女儿呀、妃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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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影像会复活,从游客身边旁若无人地走过。
皇宫好啊,荣华富贵风云在手。
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不知道想不想出来。
孟礼觉得,上学时候和路秦川合租的公寓就是他的皇宫,困他在里面好久好久,而路秦川本人就是一场雨天。
特恐怖。
明明刚刚开始的时候美得不行,天街小雨润如酥,空气里是清香的、沾湿的泥土气息,大学城所在的地区多雨,路秦川雷打不动来接孟礼上下课。
孟礼很回避,他没有被追求过,更没有被同性追求过,很不适应。
除此之外他还不很看得上路秦川的车,太烧包太张扬,迟早被砸玻璃抢钱。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锲而不舍地来宿舍门口报道俩学期之后,路秦川终于登堂入室。
第一次被邀请上楼做客,路秦川忍不住违反君子协定,趁孟礼刷门卡低头的功夫亲上他的脸颊,啪地一声非常响亮。
后来到大二,可以不再住学校死贵死贵的宿舍,孟礼答应和路秦川合租。
那之后两个人以“朋友”的名义相安无事一段时间,终于一次从朋友家聚会回去,微醺里,刚刚进公寓门还没来得及开灯,路秦川把孟礼怼在门后咬住他的嘴唇。
后来,雨势不受控,也有过和风细雨也有过骤雨狂澜,终于下成一场鬼故事。
“对不起,咱俩分开吧,我会补偿你。”
还是公寓的门,路秦川手里拎着行李箱。
孟礼坐在沙发上:“我不要。”
漫长的沉默,太冷了,雨变成雪了,下雨吵闹,下雪安静。
“好吧。”
路秦川从门边消失,没回头。
孟礼没想到,两个人吵过架打过架,真到分手竟然那么安静。
同一时刻,孟礼在小破床板上睁开眼。
好像有什么白色的东西真的从天上掉下来,像下雪一样。
然后他意识到是墙皮,天花板上的那个倒霉窟窿,房东还没找人来修,射灯变吊灯,半死不活吊在那里晃呀晃。
梦境的最后,他狂奔到门口冲走廊里喊:
“路秦川你别走!”
走廊里安安静静空无一人,隔壁传来几声咒骂,是孟礼得到的唯一的回应。
这时候不知道哪里手机铃声响起来,孟礼摸着放到耳朵边接听。
“你在哪?你们魏总给的房号怎么没人?”
电话里路秦川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孟礼沉默一会儿,扬声笑起来:“对不住,马上到。”
“给你十分钟。”
手机听筒里路秦川的语气不容置疑。
嘟嘟嘟,孟礼想说的“十分钟可能不够”没人听。
所以说……
轻易别许愿。
你怎么知道听你许愿的是佛祖还是大仙?
或者是阎王爷亲自来听也说不定。
想得要死的时候不搭理你,不想实现的时候推到你面前。你孟礼不是希望路秦川不要走吗?好了,现在他回来了。
开心吧?开心死了。
脸上凉凉的,是下雨了。
6. 第 6 章
眼看十分钟肯定没戏,孟礼索性不再紧赶慢赶。
赶什么呢,起大早赶晚集,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何必急于一时。
当然眼睛消肿确实也是需要一段时间。
到酒店的时候,甭说十分钟,十个十分钟也早过去。
孟礼倒不很怵,谁怵路秦川啊?
但是开门的小伙,哎?他不是路秦川啊。
“孟先生?”严田非常礼貌。
“是,我是。”孟礼很懵,下意识笑一笑。
对方自称路秦川的助理叫严田,孟礼摆的是营业微笑。
就是平时见选角导演的微笑,严田微微晃神,走廊门外的光、门里的光,一顿乱射,谁也不知道严田到底看见什么。
最后他被一种相似惊醒。
或者是轮廓线条的相似,或者是鼻子眼睛哪里的似曾相识,严田也笑,带有深意。
他带孟礼进房间,路秦川不见人,走到外间的书桌,两份合同摆开,孟礼之前看过就没怎么再仔细看,在末尾页签字。
“简历上说孟先生曾在海外求学?”
签完以后,严田状似无意地询问。
孟礼说是,严田眼神闪烁:“路总以前也在外求学。”
是啊,孟礼丝毫没注意到这位助理的异样,心里吐槽你们路总可有本事了,大课听不懂小课不敢上,头两年全靠孟礼开小灶。
“是吗哈哈。”
孟礼打哈哈。
严田一脸了然收起合同,伸出右手:“欢迎加入仟夢。”
孟礼愣一愣,右手伸出去握住:“谢谢。”
别说,路秦川那个叼人,助理还挺好,挺客气。
又说几句,严田提出加一下联系方式:“方便联络,孟先生方便吗?”
孟礼点点头,严田主动把码亮出来,孟礼扫完以后打几个字,严田收到一看,他写的是:不用那么客气,我叫小孟。
“好的,”严田笑笑,“小孟先生。”
。治不好你了是吧?孟礼面无表情:“好的小严助理。”
严田笑一笑,拿起手机点几下。
下一秒孟礼手机收到两个未读消息,是两个文档,严田说:“两个策划案,您看一下,中意哪个。”
策划案?孟礼点开看,只见一个是一部电影,另一个是选秀节目。孟礼惊讶:“这么快?”
严田脸上还是笑,说是路总的安排。
哦。
忽然孟礼心里一空,看两份策划案都有点心不在焉。
这位小严助理这么快,一来大概是他为人利索,办事有效率,二来么……
是熟能生巧吧。
帮路总捧小情儿这流程,走得顺溜啊,都是无名小卒开始捧,这业务多熟练呐。
还跟人套近乎呢,孟礼低着眼睛,心说你是个什么东西,别人客气两句你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谢谢。”孟礼说。
严田无知无觉,还在说策划的事:
“程导的片子可能拍摄周期会长一些,要求也比较高,需要上一些课程下下功夫。相比之下选秀轻松一些,唱唱歌,跳跳舞。”
听起来……
也不轻松。
当然孟礼不是图轻松的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圈子里机会有多难得。
尤其程江那个咖位的导演,片子可能偏文艺,票房可能没保障,但是进去就是进步,进去就是升华,对表演的理解能上一个层次。
在程导的组出道?
那就好比学挖掘机进了新东方,考科目二开上雪铁龙富康,走对路了你。别管角色有多小、周期有多久,只要能选上你,麻溜进组吧,谁不愿意去啊?哪个犊子不愿意去啊?
“严助理觉得呢?” 孟礼几乎是一眼做好决定,不过还是虚心请教。
严田看他一秒,说:
“如果从回报率的角度考虑,程导要求严格,可能要经过多次选角,即便选角通过,成片剪出来还剩多少镜头、多久能上,都是未知数。选秀节目相较而言比较有保障。”
“有保障?”孟礼问。
严田很含蓄:“是,仟夢虽然能力有限,但是出道位置还是能保一个的。”
哦,走后门内定啊。
这下孟礼更坚定要去试程导的电影。
两人正在说,忽然套间卧房的门打开,路秦川的脸露出来。
“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脸上戴着墨镜,正眼都没看孟礼,对严田说。
不对他戴着墨镜,孟礼也不知道他到底看谁或者没看谁。
严田拿着文件出去,孟礼遗憾,恨不得跟着出去。
可是不行,他现在是有合同在身的人了,人家严助理是正儿八经的助理,他这个“私人助理”可不一样,很私人很不正经。
他轻佻地冲路秦川打招呼: “嗨。”
路秦川:“你迟到了。”
“对不起。”孟礼接得很快。
路秦川皱眉:“你平时根本不住酒店,你到底住哪?”
孟礼很希望这人把墨镜摘掉,外面气温已经下到两位数,戴哪门子墨镜?
而且他这个墨镜是很夸张的那种设计,不仅遮住眼睛,甚至上半边脸颊都遮完。
对着这个墨镜说话,不如找两面镜子对着说话。
对着镜子叫三遍你的名字,你敢答应嘛?
“路秦川。”
“?干什么?”路秦川莫名其妙。
“路秦川。”孟礼幽幽地念叨,第二遍哦。
路秦川没等到答案,正在烦,被他念得更烦:“闭嘴。”
孟礼不听:“路……”
啊,还真不敢念完三遍,咒死了谁给钱还债?孟礼很听话地闭嘴。
但是路秦川还不满足,又问他住处,孟礼说:“居无定所。”
“魏越天说你平常就在影视城工作,在附近没住处?”路秦川皱皱眉,不相信。
孟礼翻一翻一式两份留在他这里的合同,指着房屋条款:“漂泊无依,等着路总施舍呢。”
有好一会儿,路秦川没说话。
再开口的时候语气里一点情绪听不出来:“去取行李。”
孟礼麻利起身。
跑到自己的标间楼层,拎着旅行箱下到停车场,发现等着的车里是路秦川坐在驾驶室。
“你开车?”孟礼问,“严助理呢?”
路秦川没说话,孟礼也没追问,很安分地坐到副驾,路秦川还是不说话,一脚油门踩出去。
踩着踩着,没开到哪个楼盘或者小区,反而开到机场。孟礼发愣:“去哪?”
路秦川大发慈悲一样开口:“仟夢总部在哪。”
“……B市?”
啊?要去B市啊?孟礼一愣。
要说B市孟礼很熟,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故乡啊。但是就好像他没想过再见路秦川一样,他也没想过再回B市。
过安检的时候要录入人脸,路秦川摘掉墨镜,孟礼看见他左边脸颊上的巴掌印。
怪不得大□□墨镜不下脸,确实引人注目。
呃,你瞅瞅这多不好意思,刚开始合作就把甲方的脸打肿了,孟礼认命地拖着箱子跟上路秦川。
算了,回B市就回吧。
到达B市,从停车场取车,路秦川一路没说话开到地方,下到停车场才说:“以后找你或者出去,你开车。”
孟礼猝不及防:“我没驾照啊。”
路秦川摆正车尾,看他一眼:“去考个笔试直接拿。”
啊,是的,孟礼想起来,如果持有A国驾照,回国考驾照的话只用考科目四的笔试,分数过关可以直接拿照。
那边儿的驾照啊,还是路秦川一点一点亲自教导,带孟礼考过的。
记得考完出来,路秦川非常豪横地笑,一边笑一边用手臂箍孟礼的脖子:
“我就说,你怕什么?一准儿能过!不看看你师傅是谁!”
那时候孟礼口条没有现在滑溜,赧然地不说话,路秦川凑过来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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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说:
“其实你拿证就是摆设,我还能让你开车呢?我给你当司机。”
当司机,他说过要当一辈子么?
好像说过,好像也没有。
反正答案现在也知道了,无所谓。
孟礼摒弃这些有的没的,答应下来,跟着上楼看地方。
这方面路秦川还是大方的,直接给安排世斐原著的大平层,南北通透、闹中取静,房子软装齐全,标致得可以直接当样板间,一点人气没有。
不过孟礼很满意,太满意了,什么地方不比他之前四面隔板的地方强?至少天花板不会随时掉下来,快递不会随时被开,就行了。
只要忍受一下路秦川随时随地的秦兽行径。
刚进门路秦川把他拽进浴室,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整面的大理石台面,被路秦川一把抵在玻璃上。
看得出路秦川挺嫌他的,按着他里里外外仔细洗一遍然后在镜子前面要他,交进去两回,说留着给他洗洗。然后路秦川冲个澡穿衣服出门,还真是完事就走。
临出去前路秦川折回来,说给孟礼预约有医生,就是明天,让他记得去看。
孟礼还在想自己怎么了要去看医生?看见路秦川发来的预约信息,是体检。
“傻狗,还真怕哥们有病?”
孟礼低声咒骂,不过非常尽职尽责,没发脾气把预约扔到路秦川脸上。
不仅没发脾气,还很好脾气地送人送到地下车库。
路秦川坐进一辆慕尚,孟礼忽然管不住嘴,忍不住说:“真查出什么来也晚了吧,好几回了。”
路秦川重新戴好墨镜,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嘴里吐出一句:“不会,你要真有病魏越天也敢。”
行。所以你非让体检是干嘛?
哦,还手来了,这巴掌孟礼必须捱着。
孟礼目送他的车屁股消失在拐角,慢吞吞往回走。
回去还要收拾行李,虽说统共没几件。
还要歇一歇,腿有些软。
还要把里面的东西弄出来,这是路秦川一向的爱好,喜欢堵在里面。
还行吧,想到有热水、有洗衣机和烘干机,孟礼心情多云转晴,脚步也轻快许多,觉得电梯真是慢。
本来就很慢的电梯到一楼又停下,上来一个人。
是个小伙子,这小伙儿也戴墨镜,鼻子嘴巴长得很精神。
人也很有礼貌,和孟礼打招呼、攀谈。
“啊,是新搬进来的吧?欢迎欢迎,我就住你楼上29B。”
小伙子很热情。
“哦,是吗。”
孟礼勉强答应,小伙笑笑的,说有空上来玩,孟礼说好,并没有很热络。
倒不是孟礼不讲礼貌,他一阵一阵地吸气,心说小伙子哎,你要知道我怎么住进来的,你估计一句话也不想搭理我。
到28楼孟礼下电梯。
这小伙儿他其实认识,在各种娱乐头条,叫万会凌,Lynn One,是仟夢娱乐近来最力捧的小生。
就是,嗯,眼睛长得有点点像孟礼的那个。
挺方便啊。
安排进一栋楼,路秦川。
或许,孟礼转念想,或许都住进来过,也说不定。
那些传闻里路秦川评价过“像我一个朋友”的仟夢男艺人,时间或长或短,或者都住过世斐原著。
过一会儿,到差不多晚饭时间,孟礼刚睡醒,路秦川来电话问他选定没有,电影还是选秀。
孟礼垂着眼睛想一想。
房间没开灯,周围的装潢反射着窗外首都五颜六色夜景的光,掩盖住本身灰白黑的死气沉沉的颜色。
不知道他从这里搬走以后,下一任主人会是谁。
或者上一任?这地儿之前有人住么?是不是跟他一样,觉得这地儿和墓地一样。
“我去选秀。”孟礼对着手机说。
本是玩物,还想当艺术家?还想走得远?趁早去看看脑子。
去选秀。
7. 第 7 章
“去星门的选秀吗?”
严田的声音听起来很诧异。
“嗯,去安排吧。”
路秦川对着手机言简意赅吩咐。
严田委婉地说:“真的不考虑去程导那边试一试吗?人物形象、气质各方面孟先生都很符合。”
路秦川不欲多说:“他自己选的,随他。”
又说几句公司别的事,挂电话。
符合?路秦川怎么不知道孟礼符合。
老程这回的本子仟夢是投资大头,早先磨剧本的时候路秦川大眼看过,也和程江聊过原先相给孟礼的那个配角,确实很符合。
奈何人自己不想去啊。
鼠目寸光,想来快钱。
选秀能获得的人气、流量、代言、项目等等,都是爆炸式的,路秦川弄不明白孟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急功近利。
以前能安安静静在图书馆待一天,那份心性呢?怎么没了。
也是,那时候孟礼就是个演技高手,变脸快着呢,会得多着呢,就不是个踏实人。
路秦川有点感慨又有点冷眼。
第二天他到医院接人。
孟礼自己浑浑噩噩一上午,下午按预约的时间赶到医院,全程晕晕乎乎,等到一系列检查都做完,人还是晕的。
看见路秦川,更晕。
孟礼:“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还有没有救。”
路秦川看看他的脸,眉毛皱起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
您问谁呢?谁给约的下午体检?体检抽血前不能进食不知道吗?大半天没吃饭搁谁脸色能好?
孟礼张嘴胡诌:“有点晕血。”
路秦川进去要跟医生聊,一边推门一边回头看一眼,要笑不笑:“新落不少毛病啊。”
孟礼一口气憋到嗓子口,能有您毛病大吗?
给俩小情儿安排上下楼,您是什么毛病?
开后宫啊?点灯笼啊?“二楼点灯!”玩呢是吗?
您……
孟礼脑海里奔过一万句“好听”话,但是没吃饭实在没力气,摆摆手没说,歪在走廊的椅子里只剩喘气的劲儿。
不一会儿路秦川出来,手里空空,孟礼迷糊:“报告呢?病历本本呢?”
“都在这儿,走吧。”路秦川晃一晃手里的手机。
“有什么问题吗?”
孟礼问。
路秦川说死不了,接着嗤笑一声:“你怎么跟活在十年前一样?现在哪还有纸制报告。”
哦,孟礼慢吞吞跟上。
是啊,可不有小十年了?
上学那会儿在国外,保险都是跟着学费强制交的,要是不舒服,可劲儿在校医院看得了。
回来以后么,还看病呢,先吃饱再说吧。
要是万一倒霉有个头疼脑热,回家睡一觉扛一扛也就过了。
过不去就过不去,别过了。
算来确实有小十年没正经来过医院。
贫穷,确实很容易让人活得像是被时间抛弃。
回去的路上,孟礼发现不是回世斐的路,遂提议能不能先找个地方吃饭。
他不知道路秦川这是要把他拉到哪折腾,只希望被吃饱之前先吃饱。
“自不自觉?按时作息,你是马上要做爱豆的人,身材要管理。”
路秦川无情拒绝。
孟礼真是没力气反驳,被呼呼腾腾拉到仟夢总部意见会议室,走马观花一样看过好几个小年轻,路秦川说是给他选的助理。
他没什么概念,选一个年轻人的简历交给路秦川,路秦川看一眼说行。
说完又把他拉走。
被拉上车,孟礼感觉真正是吊着一口气,眼看车还没往回开反而又开到一个地下车库,怎么好像是个商场?
他表达疑惑,路秦川很简短地蹦出几个字:“给你去去穷酸气。”
买买买啊?孟礼精神一振:“咱们这精神不就来了嘛!”
不过刚刚拐进第一家店,他的精神又拉下去一点,借着看衣服轻声问路秦川:
“这样购物不会被拍吗?青天白日的,不好吧。”
路秦川:“怕什么。”
孟礼一怔,一边嘴角吊起来:“也是,您怕什么?大不了娱记再问一遍‘陆总路总他是什么人?’,您再答一遍‘像我一个朋友’么。”
里外刺路秦川一顿,孟礼转身开始酷酷挑衣服。
后面孟礼挑衣服鞋,就没有很客气,闭眼只看价格不看款式,不挑好的只挑贵的。
穿在身上舒不舒坦不知道,心里舒坦就行。
光顾着舒坦,也不知道试衣服试到哪家,忽然孟礼望着穿衣镜,莫名其妙从镜子里看见一道白光。
然后他意识到,不是镜子里的白光,是他眼睛里的。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他昨天晚上就没正经吃饭,等于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意志终于没能战胜客观物理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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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血糖晕了。
孟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刚刚入住的样板间一样的卧室,床头灯光昏暗,照得窗外更暗,一时分不清是刚刚入夜还是马上天亮。
左手背有点麻、有点痛,顺着抬头一看,不得了,居然在家还输上水了?
“别乱动,”
床边路秦川起身过来,摸摸他的手,“你有低血糖?”
他的手真是凉,路秦川顿一顿,重新坐下来握住:“还有哪里不舒服?”
孟礼翻个白眼:“没事了。”
路秦川嘀咕两句,好像是说体检也没看出来,孟礼就笑:“你怎么老是盼着我出毛病?两顿没吃饭就能查出来,那不叫体检,那叫监控。”
“你什么时候开始低血糖的?常犯吗?”
路秦川问。
孟礼说没有:“要是没体检,说不定我也不会低血糖。”
这么一说路秦川明白了,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对方听起来大概是个医生,路秦川简单交代情况,说人一天没吃饭,现在醒了,然后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试图进行摸额头、测脉搏等一系列动作。
“别的还要注意什么……好的……谢谢您。”
放下手机,路秦川端来一只玻璃杯:
“喝点热水,明天规律进食,医生说问题不大。”
水杯递过来,孟礼半坐起身,感觉脖子后面热热的,路秦川的手掌撑在那里,怕他坐不稳。
这孙子突然这么和平,真是不适应。
“好好睡一觉,明早上我给你订餐。”
两人聊几句,路秦川手上力道加重,缓缓捏捏他的后脖子。
说完路秦川起身,看样子是要走,孟礼后脖子暖呼呼的,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张嘴说:“这么晚了还去哪?在我这对付一晚上得了。”
“不了。”路秦川眼睛一闪。
“哦,那您摸黑开夜车吧。”孟礼只是随口一句,并没当回事,翻个身把被子拥满怀准备睡觉。
但是,他听见门口路秦川的脚步声折回来,在床头附近的位置站定。
又过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是很短,人体高热的温度从背后靠近,在他身边躺好,长臂一伸,把他抱个满怀。
还挺暖和。
他听见路秦川叹息:“下不为例。”
嗯。
好暖和啊,刚才手上和脖子上也是,太暖了,水杯也暖。
是得下不为例。
8. 第 8 章
孟礼是牛仔裤白T恤狂热爱好者,爱到不行。
如果客观条件允许,他能一年三百六十天都穿白T。
剩下五天不穿,什么也不穿。
一年有五天在家休假不出门,不过分吧。
不过现在他暂时考虑不到休假的事儿,他得去公司上课。
严田亲自对接,安排的课程有很多,有表演、声乐、舞蹈、仪态这种爱豆必备课程,也有一些,孟礼起初不很明白的课程,比如语言表达、历史常识、文化常识等等。
严田说这些是必须的,仟夢出去的艺人不说多么有学问,至少要有常识,不能闹笑话。
这天孟礼到仟夢总部上课。
他今天没单穿白T草草了事,B市气温不允许,但他也没规整到哪去,宽松版型的落肩夹克配条直牛仔,一样的深蓝色,十分不讲究颜色和繁简上的搭配。
跟他一起上课有个小同学,也说他来着,说哥你看,班上谁不是收拾得井井有条出街?公司门口指不定有狗仔在拍呢。
“又不是拍咱们。”孟礼说。
然后和小同学聊几句刚刚上的课。
学习,上课,这件事很神奇,一定要有个搭伙的才行,自己学真是学不动。
这个小同学孟礼看他长得挺周正,也没有五颜六色的毛发颜色和乱七八糟的饰品,于是想抓来搭伙,多聊几句。
“还是要稍微有些边幅,万一捎带入镜呢?”
聊完学习,小同学旧话重提。
说话的功夫,手机贴在孟礼大腿边上一震,他摸出来看,一边看一边说:
“谁捎带上咱们,谁家粉丝就得费事把咱俩P掉。”
小同学哈哈一笑,把凹造型的发型哐哐几下子揉乱。
那边孟礼的手机屏幕一闪,路秦川发来两个字:等着。
等你爹。
小同学提出留个联系方式,一笑两排大白牙,白得简直反光,晃得孟礼心情稍霁,按出码。
等到验证信息过来,他顿时对这个学习搭子不很满意了。
“你姓路啊?”
孟礼一脸蛋疼捏着手机。
“对啊。”
小同学摇摇手机,又指指楼上,“不过和路总没关系,哈哈。”
随即帅脸一垮作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有关系就好了啊。”
好什么好,孟礼心说姓路的哪有好东西。
不不不这样不好,孟礼一边警告自己不要心怀偏见,一边存下学习搭子的名字,路贝阳。
和新朋友告别,告别完孟礼还不能走,杵在公司楼底下cos人形路牌。
来B市也有一两个月,这个天气实在耐人寻味。
刚来那会儿孟礼记得白天还穿得住短袖,不知道哪一天晚上呼啦啦一阵风吹起来,好了,第二天冷得怀疑人生,不整两件夹克穿穿都过不去。
又似乎没两天的功夫,夹克也不能穿了,棉服上身。
以前小时候,它也不这样啊。
比天气还烦人的是路秦川。
自从上次低血糖之后,每次路秦川上门孟礼都想跟他打一架,孙子非要装大爷,处处唱反调。
比如路秦川睡前习惯喝点红的,提前通知孟礼准备,不管孟礼买的什么牌子,他一定说不好;再比如孟礼说想吃排骨,这个孙子会说红肉长胖不健康,要吃鱼。
反正怎么讨人厌怎么来,不挑孟礼一句好像他就不舒坦。
以前小时候,他也不这样啊。
谁知道呢。世界上让人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
比如今天路秦川要干什么。
两人虽说见面很频繁,但是活动范围很少超出世斐的公寓之外,根本没在外面碰过面,更别说在公司。真是,搞得孟礼连个假装不认识的机会都没捞着。
今天怎么个事?
不一会儿一辆慕尚从地下车库缓缓开上来,是路秦川的车,车速很慢,方向盘打得很稳。
孟礼站在路边上。
慕尚其实很不像路秦川的风格,太低调,他以前可是开世爵的人啊。
开车风格也大不一样,以前路秦川打转向仿佛生怕车后轮胎着地时间太长,现在呢,转弯活像蜗牛,让过去一辆又一辆直行车。
“站那儿想什么呢?”
车靠边停正,孟礼上车,路秦川偏着脸问他。
想你开世爵的批样子。
“你这车真吃藕。”
孟礼嘴上说。
“回头你给我挑辆好看的。”
出乎意料路秦川没什么不虞的神色。
一口气憋在胸口,孟礼像不认识一样瞥一眼,抓安全带都没抓利索:“你怎么回事,突然变和平使者?”
路秦川没立刻回答。
其实刚才孟礼在看车里的路秦川的时候,车里路秦川也在看他,看他还是那么爱穿白T。
挺好,和大学时候几乎没差别。
白T宽松不收腰,但是路秦川知道衣服底下是什么光景,要肌肉有肌肉要线条有线条,肌理匀停又白又劲。
挺好。
更好的是,今天早上路秦川忽然想起平板落在世斐,开车去取,无意间看见孟礼的一样东西。
“去哪儿啊这是?”
孟礼歪在副驾上又问,安全带缚在他身上曲里拐弯的。
此时车子已经开出去一会儿,正往三环上开,路秦川心情很好:
“面试。”
孟礼:“面试?什么面试。”
路秦川:“程江导演的片子,你还是去试试。”
闻言孟礼一下子坐直:“不是说二选一?”
他的目光有点别扭也有点惊奇,那一点点的不自在多像羞涩,路秦川心情大好,抬手摸摸他的耳垂:“都给你选。”
早上路秦川在他的柜子里看见一本相册,相册看起来很廉价,孤伶伶躺在落地柜的角落,路秦川拔充电器的时候不经意瞅见。
这本相册,里面相片打印也马马虎虎,普通打印纸画质不佳,但是那些照片拍得真好啊。
相册没摆在明面上,这就说明不是做出来给他看,而是孟礼和他一样,心里搁着两人之前那段儿。
真是,不容易。
从孟礼这个戏精身上窥见点真实想法,真是不容易。
分手的时候,孟礼表现出一百万个舍不得,后来没撑过一天路秦川绷不住跑回去找人,照面撞见孟礼和那个姓沈的滚在一起,两个人凑不齐一条裤衩子,不是戏精是什么?
现在,孟礼肯保留两人的合照,现在似乎和姓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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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也没什么联系,说明他路秦川总还是比姓沈的强吧?
路秦川心情很好,正巧严田发消息说程导的片子选角出问题,之前那个角色一直没挑到合适的,问仟夢这边还有没有别的人选。
有,可以有,路秦川大手一挥,让孟礼试试吧。
“现在试镜?有剧本吗?”
孟礼有些无措,“程导什么人啊,那不是人啊,是神啊。”
孟礼说话间吸着气颇有点敬若神明的意思,不知道又顺着路秦川什么毛儿了,温和起来:“不急,有你看剧本的时候,先见见面。”
孟礼好好好地答应,点头如捣蒜,路秦川和他开玩笑:“怎么,不谢谢我?”
“谢谢路总。”孟礼迅速适应一下,一脸乖巧。
X总,这个称呼很微妙,车里一下温度上来不少。
后来见程导,很顺利。
看见孟礼的第一眼,程导眼睛乍亮,孟礼又被指挥着左右360度转一转、站一站,几乎当即定下角色。
见完导演,路秦川找路边一车位把车缓缓停下,转过头看孟礼。
他现在的目光,是当年开世爵的目光。
非常猝不及防,孟礼后腰贴上真皮靠椅,凉得一激灵。
“哎,哎等等,后续呢?什么时候进组,签合同呢?严助理去谈吗——”
孟礼仰在副驾驶座里,左脚老实不客气蹬上价值不菲的全景天窗,“唔!”
他想问的问题没问完,被路秦川狠凿一下。“你还能分心呢?”路秦川埋头。
孟礼摆摆手,大爷的和驴一样,又没做预备工作,魂儿都要被撞飞了。
“问你能不能分心,说话。”
路秦川一点一点盯孟礼的脸,看他每一个细微的面部表情变化,要他好好答话。
“不、不能。”
孟礼想一想刚到手的角色,决定忍了,罕见地顺毛接话。路秦川右边唇角抬一抬:“真听话。”
又凑近孟礼耳边,抓着他尖子上的肉叫他好几句好听话。
现在靠背已经不冷了,但是右脚很冷,脚背贴着冷玻璃一滑一滑的,孟礼吃不住迫不得已都说一遍。
最后路秦川物我两忘,有点飘,又想起那本柜子角落里的相册,问孟礼:“是不是一直想着哥呢?”
孟礼听话一路,这时不肯听了,死活不说话,路秦川非要他服帖,他喘口气反击,路秦川被他缴得一股血气冲到天灵盖,额上、手臂上青筋一瞬间暴凸出来,低低骂一个脏字,掐住他大腿根。
孟礼不甘示弱,手摸上路秦川脖子。
脖子侧边,前段时间被孟礼砍手刀的位置,当时黑黑的青紫一竖长条,现在还能隐约看出一点痕迹。
“想打架?”
路秦川撑起来一点,俯视孟礼,眼睛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滚。
他这个样子,更像开世爵的时候了。
“没有,”
孟礼摸摸路秦川脖颈侧的伤处轻声说,“后悔了,不该下手那么重。”
他仰着脑袋看路秦川:“哥,你也疼疼我呗,差不多得了。”
路秦川只觉轰地一下险些交差,忍耐片刻缓缓开摆,顺道拍拍孟礼的脸:“真听话。”
嗯。
我听话。
9. 第 9 章
你要愿意当个人,我肯定听话啊。
鼻子眼睛水平方向摆在脸上,别总往天上看,说话客气点,资源继续这么大方,钱按合同上写的给,谁不听话啊?哪个犊子不听你话啊?
搞笑。
孟礼手上重三分,和路秦川两个人跌跌撞撞摔进门。
到沙发边上,路秦川叼着孟礼尖子上一小撮肉不松口,孟礼后撤半步下盘一扎,巧劲拿在手上一提一掀把他撂在沙发上。
手撑住身下人的小腹,孟礼干脆坐下,很痛快,脸上露出一半欢娱一半痛苦的神情。
一二三四五,爱人好辛苦。也就孟礼早先练跆拳道出身,腿上肌肉扎实,不然还真撑不住。
不不不,不要你路秦川动一根手指头,把你推平你浑身上下哪点儿翘起来还有点用你心里没数么?
啊,舒坦。
进屋的时候外头还是青天白日,鸣金收戈的时候月上华灯。
没人行行好去把灯开开,腿挨着腿瘫在沙发上,两个人都累得不想动弹。又累又慡,这事儿他俩一向合拍,但是这么带劲也是少见。
最后一次,孟礼昂着脖子扭回头,路秦川就看见外面各种路灯、建筑灯打在他半张脸上,说不清,光怪陆离的,和沖撞的动作一起晃出一些虚影。
孟礼嘴唇半张,光和影于是好像被他吞进去,再也看不见。
他把那些光吃掉了。
就像两人少年时在一起的时光一样,被他吃掉。
那些美好得像梦一样的时光,被他的无缝衔接毁掉,也被他如今的放浪毁掉,再也找不回。
那个瞬间路秦川忽然不服,一股冲动来得不明不白,他想要攫开那双嘴唇,把那些东西吸出来。
他想亲孟礼的嘴。
这股冲动没有随着别的纡解而减轻,两人静静躺在一起,反倒愈演愈烈,他更想亲他。
这时孟礼伸个懒腰,站起身往窗边走,路秦川猝不及防:“干嘛去?”
“抽一根。”
孟礼示意不需要你管。
路秦川半撑起的身体僵在沙发上。
张望片刻,那股没头没尾的冲动麻溜褪去,像退潮一样,他重新躺回沙发里。他想亲他,仅限于没烟味儿的他。
孟礼站到窗户边推开半扇窗户。
他就那么大喇喇的,身上一块布没有,开着窗抽烟,望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身材真好啊,比例优越,肩正腿长,即使用最苛刻的目光看,路秦川都不得不承认他真是,天生能勾引人犯错。
怪不得沈思闻那样的人都能钓上。
沈思闻可是“镇草”,他们上学的小城市统共十五万人口,被留学生们戏称镇子,沈思闻是往上数三届、往下数三届公认的帅,他的帅很神奇,能统一亚欧审美,当地人也觉得他帅。
所以,路秦川目光一点点攀过孟礼的肩背。
这些、这些风光,沈思闻也见过,是么。没什么珍贵,没什么罕见,谁都可以见,孟礼。
包括沈思闻,包括那个魏总,还有多这个总那个总,是么。
他又是这样,身上紫的红的,不管,里面满的淌的,不理,跑去抽烟。
真够埋汰的,路秦川皱皱眉。
看孟礼的背影看一会儿,路秦川说起一件事:“对了,之前安排给你的助理可能要换一个。”
“怎么了?”孟礼从窗外扭回头。
孟礼记得那个小伙儿,方正脸、圆眼睛,很合眼缘……不是,关键是说好的,怎么说换就换呢?
路秦川耐心解释,说一个小花的名字,去年意外演红一部小制作年代剧,也算崭露头角,仟夢打算好好培养。
“她明年年初要和我谈续约,和原先的组相处可能不太好,我想先给她换个助理。”
“身价眼看起飞,仟夢要想留人就得拿出留人的诚意。挑来挑去,相中之前安排给孟礼的那个。”
“哦。”孟礼闷闷答应。
“回头再选一个好的。”
路秦川张张嘴,提起劲头安慰。
“不用,”孟礼提议,“我正好有个朋友,很熟,让他来吧。”
他也说个名字,胡平舟,路秦川眉头又锁起来:“是什么人?”
“以前室友。”孟礼不想多说,扭回去抽烟。
路秦川眉头更紧,他以前当过孟礼的室友,在他之后沈思闻也当过孟礼的室友。
“你不是居无定所?又有室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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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秦川说。
“您管挺宽啊?”孟礼吐出一口烟气,头也没回。
路秦川简直把“川”字刻进眉毛中间:“仟夢入职有体检。”
?
“体检体检,体检是你们仟夢什么门槛?”
孟礼呛一句,紧接着嘲讽地挑眉,“哦,不是,体检是您路总御用手段,侮辱人的手段。”
孟礼嗤笑一声,笑声毫无温度:“放心,孩子能过。”
路秦川还是坚持用个公司老人,有经验,也没追究孟礼冷嘲热讽,放下身段哄人:“回头我陪你去选,明天就去,行不行?”
孟礼摇头,整个脑袋烟雾缭绕:“麻不麻烦啊,万一又得换,又去选、又得换,套娃啊?”
“你差不多得了,”
路秦川忍着脾气,“懂点事,我又不是故意给你找麻烦。”
“是啊,你不是啊,只是别人艺人在你眼里比我有价值,”
孟礼心里门儿清,“比我优先度高呗。那当然了,人家姑娘已经在真金白银给公司赚钱,我还在这儿占公司资源上课呢,谁算不明白这笔账?没毛病。”
两人又不阴不阳说两句,屋子里欢暧气息还没散干净,气氛降至冰点。
孟礼勉强说起小胡失怙又失学,更加勉强地,路秦川同意下来。
不过还是老一套,要求体检报告,还要求面试,孟礼听他发疯?不可能,准话到手管你那么多,别的随他说什么,径自晃悠进浴室。
等他洗完出来,路秦川在客厅浴室凑合洗完,已经走了。
走了啊?
走了好。
孟礼慢吞吞关窗子、挪到床上,闭起眼睛。
自从搬进来,他总是一个人在这张床上闭上眼。
除开上回他低血糖,路秦川没在这里过过夜。哪怕两人闹到再晚再得劲,路秦川再没有留宿。
后知后觉,孟礼这才回过味儿那天路秦川说的“下不为例”是什么意思。
他生病路秦川可以给予照顾,但不能真一起过日子。
资源可以闭眼给,但如果触及公司别的利益,他要往后稍稍。敢不听话?兜头盖脸就是一顿羞辱。
啧。
行吧。
10. 第 10 章
元旦前夕,仟夢有个年会。
说是内部年会,全程对外直播。
这是跟友司取经学的招,隔壁源风每年年会直播舞台热度特别高,话题能从元旦聊到农历春节,讨论度一波接着一波,经久不衰。
严田的建议,说新进来的一批学员不如趁机先露露脸,正式签进公司,也算是小半个欢迎会。
建议是好建议,路秦川点头。
孟礼从路贝阳那里听说消息,心想这是正式见公司人。
路贝阳兴奋到起飞,但是开心一会儿又着急起来,问孟礼出不出节目。
这孩子,不问不知道,一问人家跟孟礼可不一样,孟礼十足的无根无凭穷光蛋,小路同学富二代出身,家里的连锁产业遍布大江南北。
不过学业面前人人平等,家业再好也不好使,无论是唱歌还是跳舞还是表演,两人都算刚入门,都不怎么拿得出手,遂一致决定:
别演了。
纯属丢人现眼。
公司给机会露面就行了,识趣,知足,主打一个陪伴。
不上去演是一回事,路贝阳拖着孟礼换上正经衣服,又好说歹说揪到妆造部,求相熟的老师给做造型。
托尼老师用梳子尾巴挑起孟礼过于随心所欲的额发,看看镜子惊讶地说:“你眼睛哪家做的?真好看。”
……后半句孟礼照单全收还回一句谢谢,前半句您听听您会说话么?哥们全脸出厂原装。
哦也不是,他小时候箍过牙。
“这儿啊,”
托尼老师在孟礼脸上一顿比划,“线条有一点点生硬,等着吧你。”
额发一撮一撮往上梳,露出整个额头,托尼老师弥补下颌稍显生硬的方法就是大脑门子露出来吸引视线。
别说,效果还行的,路贝阳睁大眼不住打量,跟不认识孟礼一样。
等到一身剪裁考究的休闲西装穿上,路贝阳作西子捧心状:
“我天哟,你还上什么课啊,你这张脸直接出道好吧。”
“等等,我怎么看你有点面熟?长得像哪个前辈来着?”夸还没夸完,路贝阳忽然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你要问这个,那可多咯。最近一个Lynn One万会凌就住世斐楼上呢。
不过,孟礼心说那是他们长得像我好吧。
……掰扯这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孟礼没提。
等到欢迎会上,孟礼维持这份沉默,既没显得拘谨抠搜也没显得过份热络,跟一撮子新人一起和公司里几个主管、经纪人打招呼,沉默寡言。
但是挡不住他的出彩。
他长相和气质条件太硬,不少人都多瞄两眼。
仟夢一个经纪人冯曼语一眼看上,和路秦川说这个给她带。
冯曼语业务能力很不错,前两年从一家小经纪公司挖来的,到现在已经稳坐仟夢第一经纪人头把交椅。
路秦川看看,也行吧。
也有一些不满:冯曼语这个人眼高于顶,被她挑中不容易。
挺招人喜欢是吧,孟礼。
路秦川和几个高层坐在会场一角。
开玩笑,公司新人认脸打招呼想见路总?想和路总打招呼?想美事儿呢,差着趟呢。
别人都没被带到这张桌子来,孟礼当然也没来。
不仅没来,一丝眼风余光都没飘过来。
他的生人勿进劲头收一收,专心致志搞人际关系,和公司一些管理、前辈寒暄,显得礼貌又谦逊,那个姿态,那个礼仪,哪哪都挑不出错。
路秦川目光一眨不眨地跟着他的身影。
以前的孟礼,直率热烈,某些时候甚至有些暴躁,讨厌虚伪和拐弯抹角,大多数时候很安静,但那是一种有距离感的安静,一种“你谁啊滚边儿去”的安静,他似乎坚信冲着一个方向狂奔总有一天能迎来太阳,管你们别人是阴是阳。
再见面,路秦川终于看见孟礼的棱角被磨平,也能圆滑、温和,讨人喜欢。
和以前不一样。
和以前一样的倒也不是没有,比如有些习惯,孟礼总穿宽松牛仔加白T,现在也一样。结果就是今天偶然穿一次正装真是,迷死谁了。
路秦川指天发誓他没想盯着孟礼猛瞧,但是愣是管不住眼睛。
除了管不住眼睛,路秦川也有些管不住脾气。
场上有些这个总那个总的,都是些什么人,路秦川尽量维持仟夢的风气,但是资本又不都听他的,路秦川敏锐地察觉,有好几双眼睛在往孟礼身上瞟。
不满意,路总很不满意,比前几天孟礼事后不搭理他跑去抽烟还要不满意。
占有欲?路秦川从小是有这个毛病,特别独,他的东西别人谁都不能碰,但是孟礼,好像不属于这个范畴。
路秦川心中哂然,他很自信,现阶段他能给孟礼的最多,他出价最高,孟礼不可能转投别人的怀抱。
不过这么多双眼睛落在孟礼身上打仗,还是烦。
挑一个别的新人拍画报的空档,路秦川想找孟礼聊聊。
走过去发现有人捷足先登,是万会凌,不知道他和孟礼怎么认识的,好像还很熟的样子,正拉着孟礼见一个制片。
路秦川没有犹豫走上前。
“……当然好,我不是科班出身,到时候您多指教。”
孟礼正和制片握手,手抻出去的时间明显长于一般社交礼仪适宜时长,那个制片不说放开,孟礼也不往回抽开,就那么任别人抓着。
“小孟擅长配合。”
万会凌双手插兜笑嘻嘻的,眼风一错看见路秦川,万会凌一顿,手拿出来站直,“路总来了。”
路秦川简单点点头,眼神往孟礼和制片交握的手上落一落。
真就好像随意落在上面,脸上没有别的表情,也没什么情绪,叫一声:
“孟礼。”
制片一瞧再抓着人不合适,悻悻松开手,万会凌倒是一副轻松欢快语气:“路总和小孟认识?”
路秦川下巴颏刚点下去,孟礼抢先说:“前两天在公司见过。”
听他这么说,万会凌眼睛眯起来。
余光丝丝缕缕不明显地瞥向路秦川。
“见过好,见过好,我看小孟是个好苗子,好苗子,哈哈。”制片哈哈一笑。
“是,以后跟冯曼语,前途大着呢。” 路秦川徐徐看孟礼一眼,也跟着笑。
“冯姐?”
万会凌脖子不自觉伸直,“冯曼语可是金牌经纪人,带新人?”
万会凌自知失言很快又说两句别的,又装作闲聊一样问路秦川:“冯姐带小孟,定了吗?”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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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也看向路秦川。
“定了,你冯姐亲自点将。” 路秦川八风不动。
制片一听,路总站台,冯曼语背书,嗐,正经说合作吧。和孟礼提两个项目,说回头和你们冯姐商量商量,诚邀加盟。
孟礼:“谢谢您。”
谢完就没有制片的事了,找个借口走到一边。
万会凌趁机和路秦川搭话:“路总,您——”
路秦川截口打断:“我找孟礼有事。”
“你们聊,你们聊。”万会凌非常识趣退开。
“过来。”路秦川好像没听见,眼睛钉在孟礼身上。
孟礼简单和万会凌点点头,跟着路秦川走到会场外面过道。
啊,外面不像会场空调暖风开得足,还怪冷。
“路总什么吩咐?”孟礼拉一拉西装外套。
“怎么和那种人混在一起?”路秦川避开往来工作人员低声问。
?
“谁啊?哪种人?”
孟礼问,“哪种人不是你仟夢的人?万会凌更别说,你都让住进世斐的人,你问我哪种人。”
孟礼这一晚上已经够够的。
其实又不是同卵双胞胎,除非带着预设去看,否则正常人很难能看出孟礼和万会凌有多相像,但还是很烦。
现在对着路秦川,孟礼能有好脸色就有鬼了。
他掀着眼皮看路秦川:“怎么?不希望我认识你的Lynn?那你怎么把我俩安排成邻居呢?”
“?谁跟你说万会凌?”
路秦川的眼神变得黑洞洞深不见底,语气很沉,“我是说刚才那个制片,圈内名声堪忧,想让你注意距离。”
“扯什么万会凌?孟礼,你的心思别放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
他警告地说,“仟夢的艺人都是凭真本事,你别丢我的人。”
“啊,我还以为怎么个事呢,原来是嫌哥们丢人,”
孟礼笑起来,“真本事我没有,床上本事有点。”
路秦川脸上空白一瞬,孟礼又说:“是不是我进仟夢你一直捏着鼻子呢?要不然我不进也行啊,钱照付,我在家保证一个人也不去认识。”
两个人,冷空气肆虐的走廊,安静一瞬。路秦川很快找回全权在握的气势,摇头:“我不养闲人。”
“行呗,都听您的呗,出钱的是大爷。”
孟礼问大爷还有什么吩咐,没有他得回去,新人离席太久不像样,到时候别丢大爷的人。
里外刺路秦川一顿,孟礼大摇大摆回会场。
吹一会儿风,路秦川也归席。
他眼睛闪烁片刻,目光漠漠涌进场中。
说他没看孟礼他也确实没看,那问他到底在看别的谁,他的眼神又像着魔一样一阵一阵掠过孟礼身上。
他真是,胆大包天。
还那么招摇,顶着那张脸到处晃。
欠,真是欠。
年会结束以后,路秦川让严田先走,独自开车到世斐。
地下车库里,他看见孟礼和新来的助理小胡从车上下来,他打开车门下车。
一起进电梯的时候,孟礼似乎有些局促,好像在措辞怎么跟小胡介绍,或者怎么打发路秦川。
等到路秦川抬手按下29……
孟礼浑身猛地一震。
11. 第 11 章
少年时的爱恋是狂热的、一往无前的。
“我爸又找你了?”
路秦川粗暴撸一把头发,活像一头暴躁的狮子,在客厅不停来来回回走,孟礼坐在沙发上安静看着他。
“我爸说话不好听,”
路秦川在沙发前蹲下来,摸孟礼的脖子,“你以后就别接他电话。”
说着抓起孟礼的手机要拉黑,孟礼出手阻止,两个人在沙发上你抢我争闹成一团,最后路秦川仗着个子稍微猛几公分压住人。
“那是你爸。”孟礼无奈。
“我爸怎么了?”
路秦川咄咄逼人,一边横起手臂卡住孟礼脖子不许他动弹,一边摸出自己手机,“看好了。”
他点开屏幕,几下先把他爸爸拉黑。
虽说是远在千里之外,但隔三差五的视频瞒不住,两个人好上没几个月就被路秦川爸爸抓包。
当然是不同意,孟家这样的普通家庭,怎么配得上路公子。
路爸爸的工作做到孟礼这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他们家秦川是独生子,请同学高抬贵手。
话里话外满满是戒备,好像是孟礼用什么下三滥的招数勾引路秦川。
孟礼倒是没有别的话,但是聊天记录被路秦川发现,路秦川大怒,老子追了小两年的人,您骂谁呢?骂谁呢?
“你别搭理他,你听我的。”
路秦川抵住孟礼的额头。
他的声气很轻,有愧疚也有珍重,发自内心不愿意孟礼受委屈。
很快他的喘气粗重起来,嘴里喊孟孟:“给我嘛。”
孟礼掰他的手:“不行!等下还有课。”
“还有二十分钟呢,乖,张开。”路秦川不住哄劝。
二十分钟减去路上五分钟就剩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够这个驴什么事?孟礼是追求全出勤率的孩子,死活不同意。
死活也没用,被路秦川按在沙发上贯开。
后面两人在门口吻别,路秦川说下课去接孟礼,又说:“宝贝儿你真香,香得我都要晕了。”
孟礼来不及清洗,身上哪哪都不很得劲,骂他:“臭死了。”
“你说谁臭?”
路秦川不依不饶把他挤在门角里, “我就臭,你得净化我。”
路秦川打心眼里喜欢孟礼浑身沾满他的东西他的味道,争分夺秒抱着人又挤又搓,真正难舍难分。
想不到的,命运这个东西,谁也想不到。
好比人心,想不到。
两年之后,路秦川拖着行李毫不留情,从这扇门离开,这扇他曾经抱着孟礼又挤又亲的门。
孟礼扒着门板拽他手里的行李箱,求他别走:“路秦川你真的要走?”
少年时的爱恋啊,也是无常的、懦弱的。
“你让开。”路秦川撇开脸。
孟礼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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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实打实练过的手,手心好多茧子,不过手背修长细白。
又过去三年,今天,这双手扒在电梯门上。
到28层,孟礼若无其事带着小胡出电梯,几乎是迈出电梯门的同时他霍地转身:“路秦川你真的要上29?”
路秦川眼神漫漠,冷冷看他,他咽着喉头的血气:“你真要这么着是吧?当着我的面上去找别人睡是吧?”
知道是一回事,亲身经历永远是另一回事。
你真要这么羞辱我是吧?
孟礼的手按在电梯门上,关节显出青白的颜色。
如同分手那年一样,路秦川眼睛闪烁不清神色。
他说着同样的话:“你让开。”
孟礼觉得可能是电梯突然出故障,从百米高空开始坠落,一颗心空荡荡、凉飕飕,不知道摔到哪个犄角旮旯碎成几瓣。
嘴巴里很腥,舌头麻木,喉咙里有些反酸。
没事,就是刚才见面会冷餐吃多了吧。
没事的。
“路总,”
孟礼半边唇角吊起来,“玩得开心。”
吐出这一句,孟礼松开电梯门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什么样?
真情可感,往事堆坟,坟头送花不如烧纸,也算你记得往日那点好。
可是,难道眼泪不值钱?谁知道。
他的背影和他的表情一样,什么也没有。
12. 第 12 章
“孟哥?”
胡平舟小心翼翼看孟礼脸色。
“想说什么就说。”
“那个,路总……”
胡平舟探头探脑,“路总脾气不太好哈?”
孟礼把外套脱在玄关,一点一点放平叠好,从玄关抽屉抽出一只洗衣袋。
“我来我来,明天我给送到干洗店。”
孟礼手里衣服还没放进去,胡平舟麻溜接手,一脸讨好。
行,谢谢你。孟礼挥挥手,赤脚走向屋内。
“孟哥,”
胡平舟站在玄关走廊,想走又没走,劝一句,“他们当老板的都这样,哥你……就当带孩子,让着点儿吧?”
“知道,”
孟礼头也没回,“你放心,不会害咱们两个丢饭碗的。”
胡平舟抓抓脑袋,好像也没别的话说。
俩人本来萍水相逢,没想到这哥给他在首都找到工作,还有五险一金,还管宿舍发餐补,胡平舟做梦都要笑醒。他还想多笑几天。
两人说定明天行程,胡平舟准备离开。
关门之前他听见屋里孟哥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大不了我不干呗。你放心,我就算不干你也能留在公司。”
声音……幽幽的,屋里又没开灯,胡平舟赶紧抻着脖子说好几声那不能,最后说谢谢孟哥。
张望几眼,人影看不见,也没再说话,胡平舟提着衣服出去。
他出去以后孟礼也没开灯。
开灯是要照明,孟礼又不要看书,又不要看电视,不需要照明。
他也不需要胡平舟问别的。
真的,不需要胡平舟来问。
啊,孟哥闹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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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了吗?吵架了吗?你没事儿吧?你和那个路总……blahblah。
要是胡平舟真的问,他还不知道怎么答呢。
关系单纯一点,工作就是工作,对谁都好。
这个道理搁公司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金科玉律。
今天态度热络非凡的万会凌是这样,尤其公司头头路秦川,也该是这样。
捋顺思路,孟礼叼着烟,对着窗外漫漫笑起来。
有什么捋不顺的?不是早就想好的么,不是早就知道的么。
可是该死的,刚才那个会上到底什么吃的东西这么作孽啊,胃里胀得很,快吐了。
孟礼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聊聊,得找人聊聊。
下划到首字母S列表,孟礼找到一个名字,按下通话键。
“喂是我……思闻。”
13. 第 13 章
程江导演的《海市口》剧组今天开张,剧组定妆加第一波围读,孟礼到得很早,做好造型拍好画报等着。
剧本里,海市口是城市里很特殊的存在。
隔壁过去两个街口即是人人艳羡、纸醉金迷的金融中心,高奢商场、订台排到下个月的私房菜馆、七星级酒店、各类大型企业等等,填满两个街区之外的高楼大厦,而比邻而居的海市口,破败、陈旧、肮脏、被人遗忘。
陈察祖辈栖居于此,出狱以后陈察回到祖宅,却发现早就被不知道哪一门远房亲戚变卖。
就这样,无家可归的陈察被邻居米罗收留。
米罗是一名新锐画家。
当然这是他自封的,实际就是到处接点画稿零工为生。
画家不是一个职业而是一个头衔,大多缀在死人名字前面,人活着的时候大都混不上。米罗就是这么一个敏感、怀才不遇的准画家。
现代信息化社会,人很容易和社会脱节,科技这玩意儿,说不准那天跟坐火箭似的蹿一下子,尾气都够不着,更何况蹲三年的陈察。
他要学的东西太多了,他无措、焦躁,力不能及,找工作也处处碰壁,很快这种情绪变得愤怒、暴戾。
而他的室友兼房东米罗也不是一个柔和的人,两人就跟爆竹遇着火似的,见面就吵吵。
虽然如此,米罗没有把陈察赶出去,陈察不懂不明白的东西米罗也都一一教明白,带他一点一点适应社会,还帮他找到一份便利店看货的工作,收入虽然不多但好歹顾住温饱。
陈察聪明,勤快,颇具观察力,记性好,很快在便利店混成店长。
也是很快,他感到厌倦。
米罗说兄弟你攒点钱,到时候自己加盟一家,后半辈子也算有着落。
陈察望一眼隔壁的灯火辉煌,再望一眼另一边赎不回来的祖产,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他辞去工作,一个人跑到两个街区以外。
要说这俩人没点啥,狗都不信。
程导的本子处理很妙,两人没谁表白也没谁说爱,有时甚至互相排斥,但是又奇妙地谁也没离开谁。
后面陈察跑到商业区做导购、做代理、开酒吧,无论怎样花枝招展醉成一坨泥,酒醒之后他都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朴素,回到海市口,回到米罗身边。
但是米罗不满足。
他敏感脆弱又专横,替陈察兼任便利店的工作,幻想陈察有一天会回来接手,安安生生过日子。
当然陈察是这部戏的绝对主角,米罗只是他故事的前传,前情提要,后来陈察闯荡商界、起起落落的故事和他没太大关系,两人后面基本只剩最本能最无聊的禸体关系。
米罗就是孟礼的角色。
担纲主演的演员是两栖影帝李渐冶,不是仟夢旗下的演员,是友司源风的台柱子。
程导是个艺术家,想用谁用谁,不会因为仟夢是投资大头就屈膝,第一主角一定是人家自己说得算。
李渐冶这个名字混不混娱乐圈都听说过,这个人搭武侠电影最后一班车出道,被称为盛世遗珠,落日余晖,后来涉猎文艺片、科幻片、历史片、动作片等等,戏路扎实演技过硬,国内金鹤群玉大奖拿个遍,国际上也很有些斩获,是新生代代表人物。
“孟老师!您好您好,我是李老师的助理小乔。”
孟礼等一早上,没等来李影帝本人,等来这个小助理。
这个小乔捧着剧本:“李老师说让我先来陪您过过台词。”
他的表情有点子为难,可能他也知道他的李老师这个行为多少有些不合适。
孟礼瞅他两眼。
对戏围读自己不来,派助理来,搁别人身上可能涉嫌耍大牌,但是李渐冶在圈内风评很好,路秦川都说本人很谦逊,没有这类毛病。
“李老师身体不舒服?还是有别的事情要忙?”
孟礼问。
小乔有些不好意思:“李老师担心程导的本子,台词天马行空强调个性,您不是科班出身……怕您台词不过关。”
孟礼一时有些无言,台词都过不了关,何况后面开拍,李影帝这是就差把“嫌弃”两个字甩到孟礼脸上。
“我们孟老师不是科班出身,导演都没挑呢。再说李渐冶就是科班出身的?”
边上小胡看不下去,吹胡子瞪眼睛。
孟礼拉住胡平舟,客客气气开始和李渐冶助理对台词。
估计看他还算顺溜,小乔助理很快告辞。
“孟哥你也不说他,什么人呐。”
胡平舟愤愤不平。
孟礼没当回事:“我算是天降男二,李渐冶这个层次的演员,看重整部片子的水平和声誉,可以理解。”
“哪个层次啊?哪个层次啊?”
胡平舟站起来嚷嚷,又坐下神神秘秘,“孟哥你没听说?李渐冶和他们公司老总不清不楚的,谁知道怎么红起来的呢。”
怎么红起来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人现在很红,而且不是徒有虚名,孟礼知道要和李渐冶合作,找来他的作品看一遍,发现这个人演技是真的好。
人红、业务水平高,挑剔就挑剔吧。
“你抱着本子就差和本子睡了,”
胡平舟说,“凭什么看不上你?”
孟礼:“别啊,我还真是抱着本子睡的,你别挑拨我俩。”
等到真的在休息室见到李渐冶本人,孟礼差点没认出来,他全套的妆造坐在那里,孟礼以为看见的就是陈察本人。
乱糟糟的头发、苍白阴郁又野心勃勃的脸,懵懂又世故的,自卑又自傲的,不甘被抛弃的,充满激情的,一心要超越自身生存状况的,同时又舍不得离开的,陈察。
他抬起头,颈部有些微微的前倾,那是狱里含胸躬着躬久了的缘故;
他神色寡淡,却不知道眼角眉梢哪里带出一点倨傲;
他看向孟礼,语气有点厌烦:
“米罗。”
“我辞职了米罗。”李渐冶说。
孟礼脑中灵光一闪:“为什么?老黄不挺器重你的吗?”
急急走到李渐冶身边,孟礼弯下腰,
“还是供货商?还是零售处那帮王八蛋?谁欺负你了?”
孟礼脸上惶急又关切,李渐冶无动于衷,摇一摇脖子好像想甩开他的手:“没谁。我是废物吗?看起来就是被人欺负的样儿?”
“那你为什么辞职?你存款才几个钱?”
孟礼气急败坏站直身,走来走去数落,说你眼高手低想一出是一出,质问什么不珍惜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
“你就想着钱,”
李渐冶静静地说,“想着存款,怪不得你的画卖出去。”
“你说什么?”孟礼停下脚步。
“你的画里都是钱,有钱人干什么拿钱换钱?他们想买的是艺术。”
李渐冶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尖刻的话。
“你懂什么是艺术?里头还教美术鉴赏呢?”
孟礼针锋相对不肯退让。
“这屋里有跟艺术沾边的东西吗?你那些存稿叫艺术吗。不如你衣服脱了出去卖,买账的人可能还多点。”
李渐冶眼含讽刺。
孟礼一脸不可置信地瞪视,两人对峙一瞬,李渐冶面部线条变得柔和:“我不是那个意思。”
孟礼调整表情,从张扬的愤怒变得内收,隐含一些委屈和受伤,李渐冶冲他招手:“对不起。”
他站着没动,李渐冶起身走来:“谁敢看?我把他们眼睛挖了。”
说着微微俯下身,手搭上孟礼右侧衣角。
“接下来,”
李渐冶慢条斯理地说,“按照剧本我该掐你腰子。不过读剧本排练就算了吧?”
!
孟礼一下呆住。
不知道,好像是刚从过山车下来,又好像刚从梦里惊醒,紧张又刺激又惊心动魄的虚拟旅程结束,心里充满没着没落、怅然若失的感觉。
牛逼,孟礼回过神之后心里直呼牛逼,人家这个强大的气场,不知不觉带着他入戏,真牛啊!
“谢谢李老师。”孟礼礼貌微笑。
李渐冶招呼他坐:“不用,叫我名字就成。来咱俩再试试这段……”
两人又接连试演几场比较关键的戏,有的片段按照统筹的安排要到很后面才会拍摄,即便是那样,孟礼的情绪准确且饱满,台词滚瓜烂熟,一看就是早已经精心琢磨过。
“可以。”
啪地一声李渐冶合上本子,注视孟礼两秒,松一口气的样子,“他们说仟夢临时塞一个新人,把我吓得要死。要是新人都你这样就好了。”
他的语气很悲催很真情实感,孟礼听了想笑。
圈内传闻说有一回李影帝迫不得已带资方力捧的新人,那是李渐冶演艺生涯里唯一一部口碑平平的作品,他的表现很正常,别的演员都很正常,剧本剧情点也很正常,奈何救不了,那个资方的男二一出场整个画面都要尬住,出那个组听说李渐冶萎靡一年多没接新戏。
原来是心理防御机制启动,不是故意挑咱们的刺,孟礼也松一口气。
他半真半假开玩笑:“圈子里老人都像你一样吗?到时候你不会真掐我吧。”
李渐冶秒变正经,正襟危坐:“我不是单身,小同学你注意分寸。”
孟礼同学非常注意分寸:“好的,好的,我也不是。”
李渐冶又说:“真的,我有伴侣。”
啊,那咱们没有。
孟礼摸摸鼻子,李影帝没当回事,俩人相视一笑,给往后的合作定下基调。
不一会儿程江导演敲门进来:“你俩见过了?怎么样?”
李渐冶:“起飞。”
相当雀跃的语气,相当高的评价,一帮工作人员呼啦啦正准备去大会议室,都听见了,门口小胡探头探脑,过来问孟礼:
“孟哥?源风的人这么前倨后恭什么意思?”
孟礼说没事。
什么意思?
孟礼明白一个道理,别人对你是倨还是恭,全看你的本事。
至少在程导这样正规的组里是这样,在李渐冶这样正派的演员面前是这样。
今天围读会通捋未来两周的戏份,捋完以后不仅仅是李渐冶,程导、编剧和别的演员都对孟礼很满意,程导甚至说这个水平可以看看用现场原声。
哇,厉害了,大家都对仟夢这个新人刮目相看。
没人知道孟礼背后下的苦功。
小胡说他抱着剧本睡觉,绝不是夸张。
自从拿到剧本他就没懈怠过,见天请公司的表演老师开小灶,扒剧本原作看,找作者生平和别的作品看,找程导的作品看,找……总之整天做功课。
怎么说,算是没白做吧。
脸面是自己挣的,底气是自己筑的,太久了,不知道有多久,时隔很久,孟礼头一回感到日子还不错。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个世道总算还有点道理可讲。
……
开拍一段时间,《海市口》剧组上下和谐,进度推得飞快。
李渐冶这个人,孟礼慢慢发现没一点影帝架子,只要不耽误拍戏,万事都好说。
再加上年纪差不了太多,又都有在外求学经历,俩人还挺有的聊。
李渐冶非常自律,做的是腹肌二头肌八组,吃的是草,顺道感染孟礼,稍稍拾起来一些健身的好习惯。
“咱俩得练啊,”
李渐冶感叹,“我还行,你要露的镜头多啊,你不练你好意思露嘛?”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孟礼摇头晃脑。
幸好孟礼底子不差,早年混跆拳道社,稍微练练身上肌肉线条已经远超一个无业画手该有的水平,很快达到程导和李渐冶的要求。
私底下关系好,镜头里合作就好。
程导经常说孟礼他们两个人演戏像两个职业选手打网球,球从来没有掉到地上的时候,赏心悦目。
这是说孟礼接得住影帝的戏,孟礼很高兴。
但他不是很喜欢网球的比喻。
因为路秦川那个货就最喜欢打网球。
呸,全肢锻炼比不上游泳,爆发力训练比不上短跑,耐力训练比不上马拉松,四肢手眼协调训练比不上足球篮球,占个“贵族运动”的名头,华而不实,破毛病。
“咔!好!”
程导大手一挥,“小孟这个表情好!你俩有时候就是互相看不上,就要这个调调,好,好!”
哎呀这实在是瞎猫逮到死耗子,孟礼十分不好意思。
不过留给他不好意思的时间不多了,估计程导看情绪到位,决定拍一场重头戏。
这场戏是米罗接到一组走廊油画单子,熬大夜赶单。
刚刚到便利店工作的陈察正在适应三班倒的作息,带回来便利店的鸡腿汉堡当夜宵,给米罗带一份。
两个人在满屋子颜料味道里一起吃完,陈察不小心碰倒米罗的画架,油画布铺落在地,颜料的瓶瓶罐罐也东倒西歪,沾两人一身。
米罗也没生气,实在是头昏脑涨,一把扯掉T恤准备去冲凉,转过身的的时候,被扑到画布上压住。
程导的本子,讲究含而不露点到即止,真正亲密的动作不拍,主要拍黑灯瞎火五颜六色里两个人的几句对话。
米罗:你个傻逼画布颜料都是钱。
陈察:我就是赔钱货,你收留我进门的时候没料到吗。
米罗:你起开,狱里给你喂的什么,死沉死沉的。
陈察俯身迫近:没你喂的好。
米罗摸他的脖子和背: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陈察:米罗,我还想要别的。
然后镜头一黑再一亮,程导说下个镜头嘛,就是一张乱七八糟颜色散乱的画布,跟李渐冶、孟礼没关系,那是道具组的活。
孟礼看着工作人员在画布上涂抹,心说画布play,还挺新潮。
那边程导左看右看,看中孟礼和李渐冶脸上身上花花绿绿的造型,临时喊摄影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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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一组概念海报。
质量很顶的油画颜料,米罗在这方面不肯将就,这些颜色涂在人的身上显得充满野性,斑驳迷离。
加上两个人带着角色入镜,那家伙,片场的小姑娘小伙子纷纷拜倒,说李老师和孟老师磁场张力拉满啦。
拍完画报要转场,孟礼收拾干净以后看下一场的本子。
正看着,休息室的门咚咚咚响起来,李渐冶推门露出脑袋:
“有空吗?”
孟礼说请进,两人不痛不痒说几句戏,孟礼还在寻思什么事儿呢,李渐冶说:
“你别嫌哥们问得多,你出道不早啊?是以前没想进圈子?”
孟礼二十七,娱乐圈吃青春饭,十七出道都不算早,孟礼确实出道很晚。
他也没说,只是简单答道:“阴差阳错吧。”
李渐冶瞅他一会儿,忽然说:
“你们仟夢,名声和咱俩刚才拍的那个画布一样。你要是想踏实演戏,我说你不如来源风。”
孟礼怔一怔,笑笑地指指门外:“制片是我们仟夢的制片主任,你当着面挖墙脚啊?”
“嗯,”
李渐冶也是一半认真一半玩笑的表情,“我就挖了啊,好苗子要放到好园子嘛,插牛粪里什么事儿啊。”
孟礼:“合同在身。”
李渐冶:“我早两年开始自己着手写本子,有个角色我看你很合适。”
孟礼呆一秒才反应过来,叹着气:“谢谢您看好我。”
李渐冶没承他的谢,眼睛半睁不闭的,慢慢看住他:“什么合同啊?据我所知仟夢的艺人约,毁约赔钱也不多。”
艺人约赔不多,别的约呢。
都是聪明人,再加上孟礼的长相,看来李渐冶自有自己的猜测。
孟礼这下真的叹气:路秦川哟,你瞅瞅你和你的仟夢在外头这是什么名声。
打一通太极,孟礼真心实意谢过大影帝,好好送出去。
下戏回家路上,小胡抱着平板:
“严经理说星门的选秀项目又推迟了,可能要干脆年后再开。”
孟礼表示收到。
也挺好,虽说程导的组他戏份也不多,但是他挺享受一心一意泡在一个组里的,再说随叫随到,这样的演员会给导演留下好印象。
“咦,”
小胡把平板递过去,“李大影帝给你发消息。”
孟礼接过来看,哑然失笑。
这个人风风火火说到做到,竟然真的发过来一份意向合同,标明愿意支付孟礼方在仟夢的一切违约金,像模像样。
附一句话四个字:考虑考虑。
孟礼靠在后排靠背上闭上眼,感觉自己心跳很欢快,是心动的节奏。
要是有别的路子挣钱,不靠路秦川,还给魏越天以后,嗯……
即便这些都不论,孟礼很正经地回复:
谢谢李老师,我会好好考虑的。
谢谢你的赏识,真的,谢谢。
回到家,明天没戏。
程导的戏,和传说中一样,谁也没犯错的戏也要一遍一遍来过,又苦又累,李渐冶对手戏表演要求也很高,但是孟礼觉得很值。
孟礼打算好好洗个澡睡一觉,睡一天,好好蓄力。
可是,谁来告诉他啊,他那么大一个干净的沙发,上面怎么坐着一尊瘟神啊。
“路总好,路总好。”
孟礼身后小胡点头哈腰,路秦川和他打招呼,十分随和,十分礼貌,但是小胡又不傻,再礼貌也知道他自己多余,赶紧溜之大吉。
外面北风呼啸,房间里倒是开着地暖暖气虫族,路秦川看一眼站在玄关要进不进的孟礼。
他裹着一件版型宽大的羽绒服,长款到膝盖,一米八五的个子被压低一些,领子毛茸茸遮去小半张脸,看上去年轻几岁,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路秦川心想,看着还挺乖。
孟礼则在想,有什么办法,既能表达送客的意思,又不会显得不礼貌?不会惹这个瘟神发脾气?
他还没想出来,听见路秦川说:
“脱了。”
孟礼身形很僵,看样子好像想退而求其次,赶不走路秦川,干脆他自己出去好了,反正门就在他身后不远。
“房间这么热你还要穿大衣吗?过来陪我说说话。”
路秦川无知无觉,很奇怪地问。
说完路秦川继续鼓捣手机去了,不知道在处理什么事,或者刷什么软件。
于是孟礼知道,那天路秦川去29楼找万会凌,这个他以为的闹僵,他以为的大矛盾甚至决裂,在路秦川眼里一文不值。
都不算事儿。
稀松平常,不足为奇。
你要闹?未免大惊小怪吧。
金主给你甩脸色,你还当真?
你还想让金主给你道歉不成。
解开按扣,拉开拉锁,孟礼慢慢脱下外衣。
脱下他刚刚披上的“演员孟礼”的皮,受导演和同僚赏识的皮,回到路秦川跟前,做回他的本职工作,做回他的玩物。
“程导的组辛苦么?”
路秦川头也没抬随口问。
孟礼慢慢笑一笑:“不辛苦。”
“嗯。李影帝好合作吗?”
路秦川又问,孟礼说挺好的。
路秦川又问几个问题,问孟礼NG多不多,有没有偷懒,有没有给导演制片和片场工作人员留个好印象,孟礼说没有。
“没给你丢人。”孟礼说。
路秦川抬起头看他一眼,把手机放到一边:
“我知道,老师说你演技很有天分,进步很快。”
说着再次招招手。
孟礼吐出一口气,认命走过去。
卫衣被推上去的时候,他感到有些冷。
路秦川在他胸口和肚子上啃,口水留下一片狼藉,不知道哪窜出来一股小风吹上去,更冷了。
“你这里这是什么颜色?”
忽然路秦川停下来,扒着他腰侧问。
孟礼说是油画颜料,路秦川顿一顿:“怎么你是不穿衣服在颜料里滚吗?”
孟礼说差不多吧。最后一个“吧”字元音还没发完呢,埋着的那个东西陡然一跳,路秦川更加凶狠地分开他的腿。
两人正办事,忽然沙发上孟礼的平板屏幕亮起来。
这是孟礼的工作平板,上戏的时候是小胡保管,因此没锁,消息提示也没隐藏,屏幕上方跳出李渐冶的消息。
李哥:你别是敷衍我。
啊……
“你还敢敷衍李影帝?”
路秦川好奇,一边往里钻一边伸手点开对话。
“啊……”别啊。
孟礼想阻止但没来得及,他下半身被锲住哪里来得及行动,和李渐冶的聊天记录被路秦川看个精光。
包括李渐冶开玩笑似的发来的合同。
平板屏幕一顿反射,孟礼看见路秦川冰冻一样的眼神和铁青的脸色,孟礼浑身一激灵。
14. 第 14 章
孟礼脸朝下对着沙发垫子,并不能看见背后路秦川的脸,只感觉他的身体变得又僵硬又沉重,好像中咒语突然变成雕塑。
身上变雕塑,手没有,孟礼仰脸看见自己的平板被路秦川手的指头一阵划拉,李渐冶给出的合同三两下被看完。
路秦川要起身,孟礼两眼发黑吸气:“别别别,做完嘛。”
他操纵身体挽留,路秦川不吃这一套,两巴掌抽在他庇股尖子:“松开。”
卧槽本来就吃力,路秦川又在气头上,孟礼放弃挣扎,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又没答应,怕什么?
只是说“考虑”,不算答应吧。
孟礼捞自己的衣服想穿,扭头一看,路秦川大喇喇坐在单人沙发里,目光沉沉正在看他。
两只眼睛对着他,那个东西顶上的眼怒张也对着他。
……My eyes!My eyes!
孟礼简直眼冒金星,他深谙路秦川的脾性,知道一准没好果子吃。
记得大三开始要选专业课,路秦川家里让学管理,路秦川非要孟礼也学,孟礼不感兴趣,打几架没打过,遂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自己悄悄选的心理学。
路秦川发现的时候,大闹一场。
孟礼好赖话说尽,说没关系的,选课的时候时间错开,你的课我也可以陪你去旁听嘛,有什么问题随时帮你,作业论文都能跟上。
没想到一席话火上浇油,路秦川更加不满意,反而更生气。
归根究底,倒不是路秦川看重学业,而是这个人喜欢大包大揽大权在握,不喜欢别人唱反调跳出他的掌控。
这回啊,黄鼠狼跳进狐妖洞,孟礼知道自己一脑门子撞到戗口上。
更重要的是,孟礼害怕路秦川一个生气替他鸽了《海市口》。
毕竟开拍时间不久,换个配角并不太费事,仟夢又算大半个资方,程导和李渐冶虽然对他很满意,但恐怕并没有满意到能替他和路秦川翻脸的份上。
胡乱扯过衣服,也不及仔细穿好,一半是心虚另一半是被路秦川烧一样的目光看的,孟礼勉强遮住重点部位,喘一口气:
“我没答应啊,我也不能干脆拒绝吧?也太不给人家大影帝面子了吧?”
路秦川简直在cos祖国人,直勾勾盯着他看。
……到底是谁身上布更少?孟礼欲哭无泪没地方伸冤,为什么是他更窘迫恨不得一头撞茶几上穿回一小时前,他一定把平板搁得远远的,搁到门外,让小胡带走,或者扔了。
“大影帝?”
路秦川念几遍这个称呼,“怎么这么生疏,你给他的备注不是很亲昵吗?李哥?”
“没边儿了啊,”
孟礼语含警告,“人是有伴侣的,我和他都绝没有这种想法,苗头也没有。”
“他有伴侣,你没有吗?”路秦川嘴皮都没掀开。
孟礼没过脑子想都没想:“没啊。”
……不是,孟礼赶紧找补:“我有……”
路秦川追问:“你有什么?”
我有,我有个屁,你自己说你是什么玩意儿?人李渐冶和对象是真的好,你算什么?就算曾经咱俩真谈的时候,你这个批对我也不好。
孟礼很想把话说到路秦川脸上,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来想去说:
“我有主人。”
路秦川脸色肉眼可见多云转晴,眼角弧度平缓,嘴唇也不再绷直,不过仍然纹丝不动,嘴上说:“你很招人喜欢啊,李影帝合作过多少演员,没听说他给别人递过橄榄枝。”
孟礼看看,换一个说法:“是这样,刚进组的时候李渐冶对我有点误会,没太客气,现在我想可能也算一种弥补吧。”
“什么误会?”
路秦川很敏锐。
“好像他以为我会拖后腿吧,”
孟礼藏一半露一半,“万会凌,以及万会凌之前,仟夢那么多空降的小生,圈子里大家又不聋、又不瞎,不会说的吗,在意作品在意口碑的李渐冶,肯定要担心啊。”
路秦川回过味儿,没再追问,只是仍然一个劲盯着孟礼不说话。
一来二去孟礼也有升起一点子气性,干什么?
你不把我当人,还不兴别人把我当人了?
“回了,”
路秦川下达指令,“回绝他,干脆点。”
“哪有把话说死的道理。”
孟礼抱着衣服一摇头。
漫长的,寒冷又高热的,无声的,相持,路秦川逼视的目光密不透风,孟礼不肯低头。
“你不怕,”
路秦川轻声开口,“我让你去不了剧组?”
“得了,”
孟礼呆一秒,放弃一般握拳在沙发垫子上砸一下,“知道知道,您一句话我在娱乐圈寸步难行,我没想着答应李渐冶,行了吧。”
现阶段还没有,怎么也要等到《海市口》拍完才可能有。这话不能说,先迂回战术吧。
孟礼不再遮遮掩掩,扔开衣服往沙发上一仰闭起眼睛。
他腰腹边上一点油画颜色,那个颜色比红色浅,比黄深,暧暧昧昧的橙红难以定义。
路秦川觉得那个颜色大概是印在自己视网膜上。
他,为什么不能在孟礼身上留下一些颜色?
他想,如果把孟礼身上他碰过的地方都涂上颜色,那孟礼身上大概没一块干净皮。
尤其身后那两个丘,太肉了,和孟礼的体脂率简直不符。
奇怪,他身上别的地儿都很匀称,肌肉线条也是细长型居多,软组织轻薄,唯独那里,每当幢上去的时候一圈一圈地荡开,像波浪。
它们的主人时常嘴里骂骂咧咧不肯服帖,它们两只却一颠一颠地偎过来,蹭着路秦川的鼠径韧带和髂嵴前端,撒娇一样。
真的很娇气,稍微上手使点劲就能拧出一道一道的印子。
就像现在,挨路秦川两巴掌,娇娇怯怯露出红色。
不过那些印子稍纵即逝,隔夜就能消,是不是就该上颜料,都涂满。
路秦川起身过去,手掌合在印子上抚弄。
孟礼以为这个变泰要打屁股,靠,士可杀不可辱,蹿起来就想还手,没想到听见身后上方路秦川问:
“你想要什么。”
“……什么?”
孟礼窜起身的动作定在半空。
“不要答应李渐冶的邀约,你想要什么。”
路秦川问。
?松口了?孟礼撑起身扭头想看看这个批怎么个事。
……没想到一扭头看见路秦川支棱的玩意儿,赶紧扭回去趴好。
想想,想要什么?想要自由,想要路秦川当个人别老添堵,又想要路秦川快滚。
或者,干脆想要从来没认识过路秦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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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钱吧。”
最后孟礼说。
路秦川好像是相中他那个不忍直视的表情,故意走过去站到他脑袋边上:
“加多少?”
一边问一边挨在孟礼脸旁边。
两个人签的“助理费”是按月付,孟礼稍稍提一成,数字刚说出口,一回头靠嘴边一个东西。
不肯,打死不肯,孟礼坐起来推路秦川一把,没留力差点推个踉跄,孟礼黑着脸骂道:“滚开。”
路秦川很惊讶:“又不是没来过,怎么了?你要加钱,总要显示你的价值。”
那是,俩人在外面那会儿,什么没来过。除开加人,什么没加过。
有一回弄狠了,很开,路秦川赛一只小号按磨棒进去一起襙。
加钱的话也是孟礼自己说的,孟礼无言以对,叫路秦川滚去洗干净。路秦川跑去洗完,回来把他的脖子按在沙发靠背上。
催吐的原理是什么,如果不用药物,那么就要靠外物刺激咽喉。
孟礼看过什么剧来着,主角察觉反派给自己下毒,明面上吃的喝的来者不拒,暗地里扣着喉咙催吐。
傻批破剧,真要是砒霜之类的毒素,催吐有个屁用。
又受罪,又要命。
最后路秦川在他耳边说:“不错,给你加钱。”
孟礼被生理性眼泪糊满眼,恍惚间想起今天的戏。
海市口里,陈察这个白眼狼,米罗好心收留他没想到他想撅人家,后来飞黄腾达,一边唾弃一边忍不住回海市口找米罗,一次又一次,却就是不肯在两个路口以外给米罗一个宽敞的新家。
但是即便是这样,陈察对米罗,也比路秦川对他强。
路秦川去洗澡,孟礼睁开眼看天花板。
呵呵呵呵。
想好事儿呢?和电影剧本比呢?人比命还贱,还想和电影比呢。
后来陈察做生意惹上不该惹的仇家,米罗帮他逃跑,为了给他争取一线生机,被仇家砍死。
再后来,陈察站稳脚跟,一手掀翻黑白两道给米罗报仇,买下海市口这块地皮,赎回祖产,周边开发楼盘、做商铺,唯独米罗家的小破屋原封不动,身家过亿的陈察搬回来,想了他一辈子。
是不是……也挺好?
去死吧不如,孟礼有时候忍不住想,他死了路秦川这个孙子会不会有点子悔过?
哈哈哈哈,无所谓,孟礼不想要路秦川的悔过。
孟礼只想让他放过自己。
路秦川洗澡回来,估计是被伺候舒坦了,埋下脸要帮孟礼,孟礼抬手阻挡不想要:“你不老嫌我脏吗,别来。”
路秦川抓住他的手冲他笑:“你啊,前面比后面干净。”
……行吧。
出去的时候,孟礼眼前闪过很多东西,无意识地喊:川啊。
路秦川替他擦的手停一停,空气像停滞,也像回溯,一瞬之后路秦川俯身扛起孟礼到洗手间给他洗澡。
孟礼上一天戏,回来又闹,实在也是累,后来躺在浴缸里睡着了。
他没有睡得很死,半睡半醒吧。
他靠在身后路秦川肩膀上,间或咕哝一声。
“川啊”……
“混蛋”……
路秦川抱着他,脸上神情晦涩不清。
真像啊,真的像。四舍五入,和他们两个的初夜一模一样。
15. 第 15 章
这天晚上路秦川离开孟礼的公寓,非常晚。
晚到他有点困顿,不太想自己开夜车。
当然也有可能是和孟礼丄床太刺激。孟礼就像个吸食人精魄为生的野鬼,依靠诱惑拐骗男人谋生,到孟礼床上路秦川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总是飞到九霄云外,尾巴毛都不剩。
唔,也许不只是床上,像今天沙发上,也很不错。
红的,孟礼的嘴唇和脸颊还有眼睛,都是红的。
红眼睛的孟礼不是楚楚可怜,那双眼睛很凶狠,路秦川知道他一定在骂人。
但是他骂不出来,他的腮帮子鼓起来嘴巴张开到最大,没空闲功夫骂人。
多好啊,他的嘴一年到头统共说不出一句服帖话,就该被堵起来。
路秦川一边回味,一边从地下车库开到世斐大门路边,等代驾。
此外路秦川还注意到,不节制有不节制的好处。但凡事后孟礼有点余力,一定会跑到窗户边抽烟,今天就没有,因为今天折腾狠了。
能让路秦川随便折腾,究其原因可能还是孟礼今天理亏。
呵呵,还敢接源风的意向合同?胆儿挺肥。
还有那个李渐冶也是,胆子真大,回头和老林说道说道。
路秦川不懂,孟礼演技这么出色么?
也是,他本来就是个装模作样的高手。
下车活动活动,抬头看看,路秦川一层一层窗户往上数,发现有点傻,转换策略从上往下数好像比较有效率,很快数到28层东户。
黑漆漆的,客厅、洗手间都毫无光亮,卧室倒是有一点点光透出来。
昏黄的,静谧的,那是路秦川亲手留的夜灯。
夜里睡觉留夜灯,不知道孟礼现在是不是还是这个习惯,以前上学的时候是这样。俩人合租的公寓里,走廊上的插座总是插一个陶瓷灯,一天到晚都是开的。
后来换一个塑料的,因为买不起陶瓷。白天也不开了,电费实在很贵。
想着想着,路秦川一愣,发觉自己最近总是想起以前的事。
也不是说揪着哪一件具体的事狠想,而是漫无目的的、无知无觉的,那些回忆简直无孔不入,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闯进脑海,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不厌其烦里里外外扒拉一遍又一遍。
忽然路秦川有点理解孟礼,这个时候抽一支烟的确很合适。
“路总。”
路边阴影里陡然走出来一个人,目光幽幽的,“路总看谁呢。”
路秦川看看:“万会凌?”
“我在地下车库看见路总的慕尚,蹲了整整五个小时,”
万会凌双手插兜,和平时看见路秦川毕恭毕敬的样子大不相同,晃晃悠悠地叹气,“听说元旦年会跨年夜,路总也光临寒舍?”
路秦川眼睛一闪有些戒备:“听说?听谁说,孟礼?怎么你俩私底下交往很频繁么?”
“别急啊路总,”
万会凌眨眨眼,“我门口监控说的啊。今天又大半夜守在楼底下看,路总,三过家门不入,什么原因啊?”
万会凌知道,28楼的那个小子,进程导的组了。
当然进谁的组、哪个组用谁,万会凌知道是各凭本事。
但是,路秦川的车今天足足停至少五小时。
万会凌看着手机一分一秒数的,尿急都不敢走,执拗地想看看路秦川能待多久。
眼看那辆慕尚开出去还不离开,万会凌实在憋不住跳出来。
路秦川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想要什么。”
万会凌微笑:“星门的选秀。”
“星门选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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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秦川面露不赞同,“你已经有主演的影视剧,选秀不是你的赛道,出不出道都难看。”
“我知道,”
万会凌说,“我可以当评委。”
“那你咖位不太够。”路秦川无声的审视比夜里的风还冷。
“飞行嘉宾,”
万会凌讨价还价,“我知道星门这回要搞个大的,打着影视歌三栖全能艺人选拔的旗号,我去演技的几期,不突兀。”
路秦川打量片刻,手机这时响起来,他的代驾到了。
“让你的经纪人找严田,”
最后他对万会凌聊下一句话,他看一眼楼上,
“什么话该说,什么人该交,你心里清楚。”
一辆小电驴从街角使来,路秦川没等万会凌回话,也没关注他的表情,径直点点头离开。
和代驾小哥简短交谈两句,路秦川坐进后座扬长而去,那么干脆,毫无留恋。
万会凌望向慕尚消失的方向,黑乎乎的车道空无一人。
真特么冷。
万会凌骂一句,慢吞吞拖着脚步回小区。
进大楼,进电梯,他死死盯住28的按钮,电梯开合好几次也没发觉。
来的真不是时候,28楼的新邻居。
有好几次万会凌觉得自己就要一步登天,他已经成功住进世斐,爬上路总的床不是迟早的事?路秦川还带他出去吃过饭,数不完的金钱和资源近在眼前,偏偏这时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回想上回第一次见也是在电梯里,那时候没注意。
男人面目俊朗,偏偏眼角眉梢哪哪都显出一股湿乎乎红艳艳的劲儿,不就是刚捱草的贱样?一点不矜持,一点不要脸。
蓦地万会凌笑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可以,跟我这儿装人五人六的呢。”
16. 第 16 章
快到年节,《海市口》组进度慢下来。
组里到处嘻嘻嘻嘻,没到放假但是已经非常有放假的氛围。
程导一看,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干脆放慢脚步,查漏补缺补拍一些以前的镜,不再闷头推进度。
李渐冶和孟礼这两个主演质量过关需要补拍的很少,于是变得清闲。
戏闲人不能闲,嘿来!
平板支撑五组一分钟,来!
俯卧撑八组,来!单手,来!
卷腹八组,来!孟礼深受李大影帝的熏陶,快乐地加入健身队伍。
本来只是算业余爱好,之后的一件事,使孟礼的健身生涯固定化、强制化、目标化。
他的经纪人冯曼语正式腾出手接他。
见面第一天,孟礼在冯曼语办公室坐一上午。
一堆性格测试、职业测试、谈话测试活像没个尽头,做完以后冯曼语开始像知心姐姐一样和他一顿聊,把他从小到大兴趣爱好、偏不偏科、吃饭挑不挑食等等等等一切生活细节和习性一网打尽。
“你会英语,别的语种呢?”
冯曼语在笔记本上噼里啪啦记录。
孟礼:“能读一点点西语。”
“行,可以,够了,”
冯曼语醉心打字头也不抬,“以后可以营销一个语言天才的人设。”
?“别吧……”孟礼有些模棱。
冯曼语终于分给他一丝眼风,非常锐利:“怎么?”
“呃,”孟礼不尴不尬地说,“没什么好营销的啊。”
你说说翻译这回事,当然文学著作那种另说,就说日常交流,你语言再好你能比冇道千度翻得快么?语言说到底就是一种工具,孟礼不觉得有什么好吹嘘的。
就像车,它是一种代步工具,能开、好开比什么都重要,其余什么发动机几缸、内饰外装,都是花里胡哨,只有路秦川那种败家的货才会一头扎进去库库买。
冯曼语哼一声。
倒也说不上冷哼,孟礼看见她右手往右上移啪啪啪按键盘,看位置应该是删除键。
唔,还行,这位铁娘子还是民主的嘛。
不过,孟礼小心翼翼抻头:“那个,您还打算给我安排哪些人设?”
“你跑群演的经历不错,草根出身,努力,刻苦,这些都是卖点。但是——”
冯曼语语气一转,“和你的外型不太搭。你健身吗?”
“偶尔练练。”孟礼不知道话题怎么蹦跶到健身上。
“不能偶尔,”
冯曼语大手一挥,“我带你见教练,得划课程表。你的脸偏学生气,眼型内高外低,眼睑长,眉骨和下颌线条又偏陡峭,你这种脸不能垮,不能松,更不能肿。”
“今后你的健身和饮食要严格控制。你眼神气质各方面现在状态不错,很清爽,一定要保持,不能油。”
眼神清爽?那不就是傻吗?不是,孟礼心说咱们还是挺机灵的吧?
“还有,”
冯曼语不给孟礼插话的机会,“跆拳道不好,太暴力,你要有一个新的特长。”
孟礼有点讷讷:“别的我也不会啊……跆拳道真有那么不好?”
冯曼语摇头:“太平民。”
“我本来……”
就一平民啊。
真的,狼人杀都没玩过凶手牌。
“你的形象和人设你不用操心,”
冯曼语起身,“你的资料团队会好好研究,你就放心吧。”
放心是不可能放心,孟礼实在放心不下,拿不准这位姐还要给他拗一些什么人设。
“带路,”冯
曼语说,“现在去看看你的生活环境。”
啊……孟礼本来也站起来跟着,听见这话脚下一顿。
他住世斐原著,这事儿,冯曼语知道么?
肯定知道啊。
冯曼语抱着手臂站在办公室门边上看他:“怎么,不方便?”
“没有没有,”
孟礼不知道怎么说,干巴巴的,“我、我住址,公司员工资料都有,您不知道么。”
天地良心他真不是一定要扯路秦川的虎皮,他也不想一副“老子住哪你打听打听”的嘴脸,但他真不明白冯曼语这个举动是要干嘛。
冯曼语眼神深沉:“你想让我知道吗?”
“孟礼,”
冯曼语说,“我带你,你挣名,我挣钱,就这么简单。就看你是想做一名艺人还是摆烂,只想做个走后门的。”
这话太直白,直白到难听,孟礼轰地一下子血气冲上脸。
不过很快褪去,他说:“不想。”
“什么?”冯曼语问。
“我不想让您知道我的住处,”
孟礼说,“尽管您本来也知道,但我不想您把我当成只是一个走后门的。”
能当人,谁愿意当狗。
孟礼打心眼里感谢这个经纪人。
当然等到健身表和餐食表发到,孟礼看完以后生无可恋,再往后看见冯曼语就想绕着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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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口剧组官方V
油画概念海报两则。【图片】【图片】
拍摄进度可以停,宣发热度不能停。
程导近两年与时俱进,慢慢适应从筹拍到演员进组到后期一刻不停艹热度的宣发节奏,时不时和摄影组鼓捣剧照发布到社交平台。
正巧过年要放假,社畜和学生都会闲下来,来嘛,也聊聊我们嘛。
再说《海市口》原著粉、李渐冶粉丝都还等着粮呢。
饭饭饿。
《海市口》原作小说大名鼎鼎,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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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仟夢牵头立项的时候风也很大,网上击鼓传花似的传好几个男主,最后都被证实是谣言。
有个查实的,某一线男演员当即辞演手头拍到一半的项目跑去程导那里自荐,他实力不弱粉丝也成规模,舆论一度以为他就是最终人选。
不过一段时间以后这家开始撒传单式发律师函,说网友和营销号造谣,说他们家根本没接触过程导,律师函发到好几家大粉手里。
大家一看,嘿,没选上恼羞成怒呢?纷纷开麦嘲讽。
当时社交媒体平台上一片腥风血雨,可见几家为着这个饼撕得多厉害。
李渐冶的粉丝,听说这个饼最终花落自己家,开心之余都跑去看原作。
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比起虎视眈眈的别家粉丝,他们开始关心:卧槽啊这个米罗谁演啊?
李渐冶出道以来荧屏CP很多,没办法啊,虽说他不搞炒CP那一套,但是挡不住演技好化学反应呲呲啦啦,红火的男男CP也有几个,但那都是粉丝yy,真正同性题材这是头一回。
头一回的荧屏男嫂子,是谁。
程导玩神秘,真正官宣的就只有李渐冶这个主演,别的演员都捂得严严实实。
今天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大多数李渐冶粉丝,和大多数《海市口》书粉,非常受冲击。
两方面的冲击,第一程导的御用摄影,太会拍,明明是不会动的平面图,愣是拍出3D效果。
其中第二张,李渐冶面向镜头,英俊的脸、光果的手臂,肌肉非常漂亮,他用一条破破烂烂的浴巾围住面前的人,这个人背对镜头,冈上肌、菱形肌、背阔肌,规整得不像话。
斯哈斯哈。
要说李渐冶拿的那条浴巾不好,不好不好,把他自己胸腹遮住大半,但是只遮住这个人屁股。
真的,腰往下一点点,堪堪兜住,线条毕现。
这张拍太绝了,哇啊啊啊你俩下半身穿的什么啊!浴巾下面是什么啊啊啊!你俩拍的时候怎么拍的啊!坦诚相见了吗?!!
没有答案,不知道,背景昏暗、逼仄,模糊不清。
这是什么?最勾人的是什么?
就是这一点,这种留白!这种落虚!
李渐冶粉丝大幸福,新屏保get。
他们受冲击的第二点,露背的这个娃儿,半张脸扭过来被镜头捕捉,长得还怪好看叻。
人都是视觉动物,对好看的人总是更加宽容,李渐冶粉丝互相一看,行,背肌也好好练过,不是P的,说明至少肯努力,勉强先接受吧,到时候看电影质量再说。
就这样,孟礼以演员的身份走入大众视野,接受度这第一关算是顺利通过。
这一关好过,别的关不太好过。
有一天上完课,孟礼接到路秦川的消息。
路:上来。
17. 第 17 章
孟礼叹口气,和路贝阳道别,独自上楼。
到办公室门口,严田站在那脸色肃穆,吓得孟礼精神一震。
孟礼:“出什么事?”
“孟先生,”
严田点点头给他开门,小声说,“路总心情不太好。”
“为什么不好?谁惹他了?”孟礼问。
严田注视孟礼,不明显地抻抻下巴。
我?孟礼不明所以,顶着严田同情的目光走进办公室。
……不愧是仟夢第一把交椅,路秦川办公室大得能把孟礼所有课的教室装完,整个呈“串”字结构。走廊进去左手边会客厅右手边茶室,紧接着又是一条走廊,洗手间衣橱和休息间脸对脸,再往里才是路秦川的办公区域。
落地窗,尽头阳光盆景景观阳台,室内能躺十个人的大沙发,能坐十个人的大办公桌,孟礼头一回觉得他住的世斐两百平也就那样。
他光顾着看陈设,没注意办公桌后面的人,脸色很差。
“你社交账号建好了?”
路秦川开口问。
“啊建好了,”
孟礼回神,当时冯曼语看两眼孟礼之前的私人账号,果断给他新注册一个,“刚刚投入使用。”
孟礼后知后觉,觉得这个办公室里温度比仟夢整座楼里都低两度,他也不知道路秦川提社交账号要干嘛,嗯一声站在原地开始蹭地毯。
想跑。
“过来。”
路秦川斟破他的意图,沉声命令。
孟礼一步一步挪过去,眼睛一瞥,看见路秦川办公桌大宽屏幕上正是他的社交平台主页。
孟礼V
陈察你好。//李渐冶V:我来了,米罗。//海市口剧组官方V油画概念海报两则。【图片】【图片】
孟礼左看右看,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至于使这么大屏幕看么。
“李渐冶是前辈,怎么让前辈先发?”
路秦川声调平和,像闲聊一样,见孟礼杵着不肯靠近,拍拍腿。
“像话吗?两个一米八几大男人挤一个办公椅?玩叠叠乐?”
孟礼翻个白眼并不动弹,“和李哥那边商量好的,他说有时候他粉丝很凶,我要是表现得太上赶着或许会起反作用。”
路秦川眼底情绪翻滚,维持拍大腿的动作瞅他。
看来是不满意。
孟礼看看,试探道:“宣发的方案冯姐也同意了?”
路秦川还是老样子,被点穴一样。孟礼有点子感觉,或者说是错觉,他觉得今天路秦川头发丝儿很竖,比往常要竖。
换洗发水了吗哥们。
路秦川开口,眼神涵沉:“冯姐,还同意什么了?”
呃,那可多了,冯曼语亲自措辞写一篇小作文儿,发给程导感谢他的栽培,又跑到剧组,正巧过年么。
孟礼:“冯姐特别好,自掏腰包给剧组人发红包,谢谢路总安排她当我的经纪人。”
讨好的话,落地不听响,路秦川还是面色不善。
“哦?剧组别的演员发了吗?拔尖儿,不好吧。”
路秦川语气倒是徐徐。
孟礼摇头摆手:“不是不是,她先打听李哥发多少,金额上减一成才发的。”
“哦,”
路秦川说,“很周到啊。”
孟礼:“……是很周到啊。但是您的语气怎么听起来不像好话啊?”
两个人又僵持,路秦川忽然轻轻啧一声,曲起两指叩在办公桌桌面:
“李哥和冯姐?你给自己认下不少亲戚啊,还都挺有头有脸。”
“……冯主管和李影帝。”孟礼光速改口。
但是已经迟了。
问题不在冯姐而在李哥。哥,这个字在两人之间很特殊,会触发特殊羁绊。按年岁路秦川比孟礼大不了多少,几个月的事儿,但是路秦川特别执着于听孟礼叫哥。
刚好上的时候,蜜里调油,对方的生日简直是人生头等大事,互相问得很清楚。
问完以后,路秦川薅着孟礼仔仔细细论大小,要听叫哥。
孟礼是什么人,软硬不吃,打死不愿意。后面么,路秦川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迫使他愿意。
Epsom皮料耐磨轻便不容易变形,最适合做皮带,上面经典的细纹归功于精细的加工,美观的同时摩擦力骤然增大。
这样的皮带在手腕上打一个结,不依靠外力的话这只手自己永远也扭不开。
更何况是两只手的手腕被箍在一起打结。
路秦川曾这样把孟礼绑在电视柜上整整八小时。
他们大学城屁大点地方别的没有,好天气管够,一年的大部分日子里,天气不冷不热干湿适中,不穿衣服也不会冷,孟礼浑身上下什么也没有,只有耻骨弓那里卡着的一条链子。
链子很长,巨长,那头连着遥控器,握在路秦川手里,乱揉乱按逼孟礼叫哥。
今天孟礼还是这个待遇,路秦川这个批狗东西,皮带更贵了,更贵的东西做工当然更好,纹路细腻、皮料扎实,缠在一起更解不开。
这是还记着账呢,孟礼心说我就知道,那天李渐冶发来的合同没那么容易过去。
孟礼拼命平息身体里此起彼伏的异物感,努力保持核心发力,使他自己不至于往前栽倒的同时,不太累。
还是电视柜好,赖好有个边边能稍微坐着点借力,茶几腿儿太造孽。
当时孟礼是被哄骗过去的,现在是没有选择自动自发走过去,当时路秦川骗他说好一砲就好,没想到一绑八小时,现在这个架势,难说。
太难受了,按平常的客厅布局,他还能往旁边沙发上靠一靠,奈何路秦川这个办公室内会客厅太大,沙发距离茶几简直是天堑。
除非孟礼接受跪到地上,否则只能维持一个别扭的站立弯腰的姿势。
还有不同的,现在路秦川也没有专门的小玩意。
以前路秦川会买好多质量做工上乘的辅助,要亲肤的、不致敏的、抗菌的……带劲儿的,电动的手动的,不厌其烦地在孟礼身上尝试。
他像个新奇的孩子,孟礼像他的糖果。
有一回不知道哪搞来一对夹子蝴蝶结,粉白的,看上去很无害的样子,但是卧槽那玩意儿真不是人戴的,虽然内里做的乳胶面,但是卡在胸上还是有痛感,关键痛感还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的是痒、麻,还有羞耻。那回路秦川兴奋到爆,像吃药一样。
现在没有了,没有那些悉心准备的顽具,路秦川在他里面按一只签字笔。
孟礼不明白,为什么无论是钢笔还是签字笔,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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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都要设计一个小挂钩?
是方便夹在上衣口袋里吗?可既然是口袋,那笔夹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细长的、矩形的小钩子,坚定不移地刮在内璧上,身体最细微的动作都会掀起惊涛骇浪,连呼吸都不能自由。
若干年前的遥控器掌握在路秦川手里,如今无形的遥控权,依然在他手里。
“……路总……今年年终奖……”
“平台那边……”
“……这几年院线新贵悦晴集团又扩张三组……”
隔着一条走廊,外间的会客厅里,路秦川正在和公司不知道哪个部门的工作人员谈事。
一本正经的,井井有条的,对话流畅思路清晰,可见路秦川的脑子和呼吸都很清楚。
几步之外的走廊里,孟礼不清不楚。
他知道路秦川,路秦川也知道他,路秦川拿得很准,知道他丢不起这个人,绝不会呼救,难受到死也不会。
双膝发软,实在承受不住,孟礼缓缓屈膝。
到某个瞬间,签字笔笔帽刺到万万不该的地方,像是微型的电流器埋进血管,浑身血液冲撞倒灌,孟礼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他谢到了路秦川的茶几上。
真脏,真恶心。
孟礼瞅着那摊东西,觉得世界上真没有更恶心的东西了。
哦,还是有更恶心的东西,他自己。
他弯着的腰,他屈起的膝盖,他不能发出声音的嗓子,都很恶心。
路秦川谈完公务施施然回到里间,非常惊讶,走过去食指在茶几上沾一沾:“你是真不挑啊,这都能發情?”
孟礼仰脸笑一笑:“是啊,实在是因为最近饥一顿饱一顿。”
“路总,”
他笑得特别来劲,一副惋惜的语气,“您的硬件设施,和签字笔差不多粗细呢。”
路秦川老神在在的表情消失殆尽,眼睛发出幽幽的光,俯视孟礼良久而后简单说一句行,没给他解开,直接提着他的髋嵴按在茶几上。
身后传来皮带扣咔哒的声音,而后是拉链滑索的声音,再后面,再后面孟礼听不见了,也看不见光影闻不到味道,所有的感官被剥夺,海怪,绝逼是海怪,世界上绝对存在这个东西,现在他就是被海怪抓住,生死难料予取予求。
可能是看他样子半死不活,又净说一些人不如笔的混账话,路秦川逮着他shake shake,像摇冰沙鸡尾酒一样一顿整治。
后来路秦川问他服没服,他说服了服了。
路秦川又问他谁是哥,还说呢,别说哥了,让叫爷爷都行。
狗逼的办公室,谁再来谁是孙子。
哈哈哈,孟礼又觉得好笑,他给路秦川当孙子又不是第一天,立什么牌坊呢。
独自从路秦川办公室的楼层下来,努力忽视刚刚门口严助理和秘书室几个人一言难尽的眼神,电梯里,孟礼给路秦川发一个收款。
哥们手腕红、腰也疼,要点医药费不过份吧。
电梯到达一楼仟夢大厅,孟礼一边低头鼓捣手机一边往外走,没留神肩臂碰着路过一个人。
哎哟,孟礼站稳要道歉,抬头一看,眼睛又长又大、下巴线条优越……
“对不……万会凌?”
“嗨,”万会凌冲他眨眼,“聊聊?”
18. 第 18 章
没什么好聊的吧。
忽然孟礼感到一阵恶心,和刚才的恶心截然不同的一种恶心。
路秦川办公室的沙发,可能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干净,他的茶几不知道绑过多少——
等等,孟礼忽然生出一个认知,一个说不上庆幸还是不幸的认知。
路秦川可能还真就绑过他一个。
对待别的那些“像我一个朋友”的仟夢小生,譬如万会凌,路秦川真说不定没有那么粗暴变泰。
大爷的,这么一想孟礼顿觉刚才医药费要少了,该再翻一倍。
万会凌正巧也要回世斐,提出送孟礼一程,孟礼婉拒,最后两人走到大厅右拐挨着的咖啡厅。
本来孟礼是怀着一百万个和平友好的心和万会凌交流,平常心嘛,但是万会凌可能不是这样。回想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孟礼决定收一收懒虫,多个心眼。
仟夢年会那天,据路秦川后来说,那个制片不干人事,借着试镜、选角的由头乱来,三不五时搞一些丧心病狂的多人局,把清清白白的小艺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男女都有。
孟礼心里琢磨,万会凌,兄弟你带我介绍认识这样的人,孙子你心里算盘打得冰岛人民都能听见好吧,明明白白四个大字:
没安好心。
“想喝什么?”
万会凌抢先扫码,“天冷,来杯热巧吧?”
孟礼慢慢摸出手机,抿着唇垂着眼,一脸高冷地摇摇头。
万会凌脸上流里流气的笑容戛然而止:“这么不给面子?”
孟礼径直扫码,扫完才摇一摇脖子:“我有券。”
非常单纯无辜的语气:“你是前辈,我请你是应该的,但你是已经在家躺着收片酬的人,我不行啊,节俭一点吧。”
说着下单两杯纯美式。
万会凌盯他两秒,恢复笑容:“行。”
行。
孟礼心不在焉地想,好像路秦川也挺爱说这个字的。
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个习惯的人。
话说回来,路秦川会在29楼过夜吗?要是会的话……
下回烦的时候把路大总裁请到楼上,不就行啦?
唔,好主意。
孟礼再看对面的万会凌,觉得顺眼不少。
我的那么大的一个冤种同事。
想想就美啊,钱照拿,活儿兄弟你替我干,既能攒钱,又不用每天看路秦川那个晦气东西,啊,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呀嘿都能成。
没错,就这么回事,孟礼说服自己。
恶心什么?你赚钱,他出力,你还恶心呢?吃饱撑的吧。
make love不如make money。
吃饱撑的……啊,忽然孟礼不那么快乐了。
自从冯曼语请教练给制定的饮食标准投入施行,他真的好久好久没体验过吃撑是什么感觉了。
黑咖啡几口下肚,万会凌忽然说:“你和俩月前我见你,变化很大。”
孟礼笑笑:“有吗。”
“有,”
万会凌说,“别人过一年都老一岁,你过完元旦反而好像年轻几岁。”
他的笑和孟礼的笑不一样,孟礼随时给人感觉笑得特真心实意,他则是肉眼可见的程式化微笑,还带着嘲讽:
“那会儿在电梯里,我愣是没看出来你是个艺人,哈哈。”
“鸟戗换炮,画皮鬼扒新坟,飞升呀你。”
万会凌轻声补充。
孟礼假装听不懂:“公司的课好啊,锻炼人。”
“课?”万会凌想想,“你说培训部的那些课?你都上了?”
是啊,不然呢。
不过孟礼想想,是,那些课程是按季度报名的,一路上过来,好像只有路贝阳和他一直在坚持。
公司里的经纪人也不都像冯曼语一样高瞻远瞩,冯曼语勒令孟礼课程必须一个不落,一些同学顺利签到经纪人手里以后,经纪人带着他们跑通告、混脸熟,渐渐不再踏足培训部。
当然孟礼颜值回春,不全是因为上课。
是因为有饭吃,营养充足,健身餐吃草也是吃嘛,比以前在H市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强得多。加上睡眠也有保障,又在健身,不用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皮肤也给他捂回来一些,人白总是美三分,孟礼整个人看着是比那时候有精气神。
万会凌有些了然也有些思索:“冯总要求的?”
“是啊,是啊。”孟礼答应。
“能签上冯曼语,你运气真好。”万会凌叹气。
“不过,”
万会凌话锋一转,“也不能说是运气,是路总给你牵头搭上冯总的吧?”
嗯……孟礼觉得悟了,觉得终于明白这兄弟一顿闲扯的目的,是不是他也想签冯曼语?可是,孟礼的目光有些奇异,找我管用么?
孟礼:“工作方面的安排,可以找路总谈吧。去提要求啊,找我这儿来嘛呢?嘛呢你?”
万会凌神色一冷,左右看看低声说:“你也就这么点儿仰仗吧?”
万会凌说几个名字,都是仟夢新一茬的男艺人,演戏的也有,唱歌的也有,最后说:
“咱们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宛宛类卿,懂不懂?还跟我这儿炫耀呢?就你跟路总说得上话?”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孟礼没脾气。
万会凌截口打断他:“你以为你能在世斐住多久?来来去去的,我见得多了。”
孟礼不明白自己是点着这位哪根引线,摸不着头脑,同时还觉得“宛宛类卿”这个说法怎么听怎么膈应。
他斜着眼睛安静一瞬,忽然说:“咱就是说,有没有人问过‘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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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想法?”
对于男人打着怀念你的旗号把你的脸当建模,找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每天酱酱酿酿不知天地为何物,还美其名曰你是真爱,你是白月光,你开心么?
开心得要活过来了吧?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你什么意思?”万会凌皱眉。
孟礼脸上要笑不笑的,问万会凌:“关于那一位,你知道多少?”
“不知道,”
万会凌说,“没人知道。怎么,你想照着再整整呢?”
“不是不是。”孟礼摸摸鼻子。
俩人不疼不痒聊几句,万会凌仍旧一副不阴不阳绵里藏针的样子,孟礼纯懒得搭理,万会凌是绵里藏针,他是棉里没针,随便你搓圆捏扁不吱声。
他越是这个样子,万会凌越气不顺。
“装,接着装,纯良无害是吧?勾着路总在你那儿不放人,不是你啊?”
万会凌挑一个周围几桌子没人往这边看的空挡凑近。
那天地下车库的冷风和世斐门口的车尾气,一直像巴掌一样抽在万会凌脸上。
“你和李渐冶的海报我都看见了,肌肉婊是吧?一脸云淡风轻人淡如菊给谁看呢?”
万会凌嗤笑。
他在笑,但他心里一准儿没笑,一定在气。
别人生气,孟礼就高兴,孟礼是真的笑:
“既然你看见了,那就是给你看的呗。你要是不爱看,那不好意思啊,哥们就这德性。”
桌子两边安静一瞬,万会凌咖啡杯一杵:“你还不知道呢吧,你要去的那个选秀,我是评委。你是跟我打包,要不然就凭你能上星门的选秀?”
孟礼心跳猛地快一拍:“是吗。”
万会凌眼神暗含挑衅:“当然,路总还专门拜托我照顾你呢。”
此后这个人还嘚啵嘚说一堆,孟礼没太认真去听,等到回过神,面前两杯空咖啡,万会凌已经走了。
半晌,孟礼心中轻轻一哂。
唉,别走啊,好好唠唠。
给哥们个机会,好好骂骂你,回头你到姓路的跟前卖卖惨啊,怎么走了?
可以,扔到一个节目组,大的带小的,孟礼不知道,路秦川这么会玩。
晚些时候路秦川来找孟礼,孟礼房间灯噌噌噌都关掉,没给开门。
第二天路秦川问来着,孟礼说路总您折腾得我腰疼一天,没办法只能吃止痛药,吃完蒙头睡,什么您敲门了?不好意思没听见。
路秦川没听出来阴阳怪气,叫他别娇气,又叫他好好歇歇。
听着耳朵边上路秦川的温声细语,孟礼心里没一丁点涟漪。
28不给开门,去29了吧。呵。
孟礼的眼神冰冷,路秦川给他揉手腕、揉腰,掌心慰帖有力,带着热乎乎的劲儿,就这都没让他的眼睛沾上半点温度。
19. 第 19 章
这天冯曼语突击检查,来看孟礼的声乐课。
看完以后和公司的声乐老师说不行,课程太慢太松散,年后说不定就要上选秀,最基础的唱不能拉胯。
声乐老师很上道,给加课时,加小考,加难度。
?这么熟练的吗,等冯曼语离开以后孟礼小小声问,和声乐老师一聊才知道原来冯曼语手底下艺人都这样。
“鸡娃妈妈。”
声乐老师悄悄指指冯曼语,指完一脸同情地看看孟礼。
他的同情,孟礼敬谢不敏。鸡娃?你说谁。
路贝阳:天哪,你好像拉上磨盘的驴。
小胡:孟哥你每天像羊一样吃草又像鸭一样被灌。
孟礼衷心希望自己的朋友们能行行好,学会一些好点的比喻。
你冯姐还是你冯姐,深谙一张一弛御下之道,和声乐老师聊完当天,冯曼语大发慈悲提出请孟礼和小胡吃大餐,奖励孟礼严格遵守健身表和餐食表,奖励小胡辛勤敦促。
孟礼眼睛大亮,脑海里闪过火锅烤肉水煮鱼等等画面,结果冯曼语说:
“也不能太放纵,吃牛排吧,红肉你只能吃点牛肉。”
哕。
不爱吃,孟礼纯正中国胃,就不爱吃牛排这些西餐,不过想想总比吃草好,遂欣然答应,冯曼语也带一个助理,一行四人出发。
到公司楼下,冯曼语的助理去地下车库取车,其余三个在公司一楼大厅晃悠。
出去等真的不现实,B市的二月冷得不像话。
如果能预知未来,不知道孟礼他们会不会后悔,后悔贪这么一点暖和,后悔没有早早离开一楼大厅这个是非之地。
某一时刻,不知道哪个角落转出来一个人。
这人装束实在很怪异,他穿一件黑漆麻乌的连帽冲锋衣,面覆口罩,帽子拉得很低,遮住半剌额头。
越走越近,孟礼觉得他面部轮廓,不知道哪里有些眼熟,像个演员?
哎?兄弟,你手揣兜里怎么突然伸出来了?你手上那是——
“让开!他有刀!”孟礼暴喝。
一身黑的这个人从兜里摸出一把折叠刀,一个箭步朝冯曼语冲过去!
孟礼两步冲上去,照准黑衣服人手腕飞起一脚,折叠刀应声而落,孟礼再度膝关节上提,折叠的大小腿以极快的速度猛地踢击黑衣人上腹,一脚把人踹倒。
“没事吧?”
孟礼看一眼冯曼语,这姐可能有点摔着,周围几个同事反应过来纷纷去扶。
“没事儿,”
冯曼语脸上没有太惊惶的样子,看上去愤怒大于惊惶,瞪视趴在地上的黑衣人,“何遣。”
“啊,是冯姐以前带的那个……”
“西星的那个何遣!”
“他怎么进来的?”
“快报警……”
孟礼走过去看,这个何遣中看不中用,拿个刀子呜呜轩轩呢,一脚都没经住,好像是被踢晕了。
冯曼语恢复镇定:“不用报警,你们先各自散开,不要再在大厅逗留。不许在任何社交平台提及今天的事。”
又说大家受惊了,明天到财务领红包压压惊。
冯曼语又指挥保安查监控,又派人去看外面有没有狗仔偷拍,又亲自翻何遣的口袋看看有没有录音摄影之类的设备,她一边忙一边说孟礼:“给路总打电话,人怎么处理还是要和路总商量。”
语气低一低,冯曼语对孟礼说:
“谢谢。”
孟礼说没事,看这个叫何遣的昏得很彻底,放下心,开始联系路秦川。
路秦川来得很快,听完大致情形,问孟礼:“几成力?”
孟礼:“肋骨没断。”
路秦川点点头:“联系医院,出报告,私了。”
行,现成的冯曼语的车,去医院。
几个保安过来搭把手帮忙抬人,孟礼示意不用,双臂一兜自己抱起来,路秦川提醒:“别逞能。”
说着不明显地碰碰他的手腕和腰,俩人在办公室胡闹才过去没几天。
孟礼摇头:“谁想公主抱这么个人啊,我踢的哪儿只有我清楚,得避开,万一磕碰出个内出血,不好弄。”
几人往外走,冯曼语问:“能行吗?”
“没事儿,”
孟礼还有心情开玩笑,“冯姐,跆拳道还是有点儿用吧?”
冯曼语叹气:“别说笑,这回多亏你。这个何遣,以前我在别的公司带过他,有点黑料没给他处理好,一直在骚扰我。”
“他自己的黑料,”
孟礼说,“又不是别人抹黑他,他怪谁?”
何遣这个名字,孟礼现在想起来一些。五年吧,红过一段儿,是个演正剧的小生,孟礼记忆里后来好像牵扯上一些私联粉丝、嘴品牌方一类的传闻,后来就不怎么没听声响,现在怎么偏激到持刀伤人的地步?
“是啊,”
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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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跟在她们俩身后,“能怪谁呢。”
“他为什么……?”
孟礼想问为什么独独恨上冯曼语?不是说有个对家吗,但没能问完,躺在孟礼胳膊里的何遣,本该不省人事的何遣,猛然暴起。
他……不是来搞笑的,他不仅一边衣服口袋里藏着折叠刀,他另一边的袖子里,也藏着一把。
孟礼好像听见有人尖叫,眼角余光看见冯曼语、小胡,远一点的严田,都冲过来,他感觉右边腰上有点凉,有点湿。
然后他反应过来,这个狗东西居然玩阴的,假晕,偷袭,居然还真的得手,大爷的狗东西,孟礼揪住何遣的衣领反手挥拳。
“孟礼!”
路秦川从身后抓住他,往他腰上摸,“伤哪儿了?”
“没哪。”
孟礼咬牙挥开。
何遣被冯曼语叫来几个保安按住,在地上挣扎:“你算什么东西?冯曼语新养的狗!要你多管闲事!”
路秦川锲而不舍抓住孟礼,把他放平要看他的伤,孟礼说没事,冬天衣服厚,路秦川眼睛很黑,没说话。
掀开孟礼衣服看两眼,孟礼又看不见腰,不知道他看见什么,只看见他脸色沉得不像话。他告诉严田:“录下来。报警。”
无须吩咐,严田早已打开手机开始录,小胡已经打120。
冯曼语看上去比刚才还慌张。
到救护车上,医护人员尝试给孟礼简易止血,也说伤口不深,但是路秦川还是脸色很差,阴得像滴水。
冯曼语还是很慌,慌得像丢钱。
这时候孟礼晚上没吃饭的后果显现出来,开始发晕,严苛的饮食让他的肚子里没什么存货,他知道他低血糖有点犯了。
哎?有什么人慌张地接住他,是路秦川。
孟礼想跟路秦川说,这毛病你知道啊,你见过的啊,不用着急,你看看你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人家救护车拆了呢?
但是就像他想捶何遣没捶着一样,他想说的话也没说出来。
迷迷糊糊的,他听见路秦川的声音,充满质问的:
“你亲自查过何遣身上,没发现?”
冯曼语双手捂脸:
“……我怕他反咬一口要报警,到时候他身上还有武器,咱们占理……”
嗐,原来是这样。
没事儿姐,咱们也是过命的交情了,您……少给我整那些不挨边的人设,少让我吃两顿草吧。
20. 第 20 章
当天晚上,路秦川表现出一种足够雷厉风行的狠辣态度。
公司法务和他私人法务联系到位,录口供的时候监控和录影齐全,给帽子叔叔省不少事。
孟礼第一脚完全没毛病,卸除凶器加制服歹徒,力道也很讲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后面的拳脚都被路秦川及时制止,没有落到何遣身上,责任方完全在何遣。
“量刑方面,您预测来看?”
送走帽子叔叔,病房里,路秦川领着两个律师谈事。
律师:“拘役肯定没问题,下下功夫能往有期上判。”
“后续上诉麻烦您二位上心。”
路秦川声音很温文很克制。
声调温文,说出来的话可一点不温柔。
两个律师纷纷表示路总您放心,又商定一些细节,路秦川让严田代为送出去。
啊。
人都出去,病房里一下子变得好安静,一旦周围环境变得安静,呼吸是均匀绵长还是悄无声息,暴露无遗。
孟礼呼吸上的异常没法藏,装睡是装不下去,睁开眼。
“要落疤了。”
路秦川走过来摸他的耳朵。
孟礼不当回事:“有什么,又不在脸上。”
路秦川在床头边上坐下:“肯定不会落疤。”
说完曲起中指搭在食指上,finger crossed.
孟礼嗤之以鼻:“不如到雍和宫拜拜。”
“好,”
路秦川弯腰,伸手碰碰孟礼腰上层层叠叠的纱布,“等伤口长好了,不疼了,我陪你去。”
嗯……
那倒也是……
大可不必,哥们没有这个诉求。
奇怪,不该拌嘴吵起来吗?路秦川该说孟礼封建迷信,孟礼该说路秦川无脑舔外来的和尚,怎么不唱反调了,怎么不呛声了?
孟礼不知道该怎样和这样的路秦川打交道。
横竖找一个借口,他说头晕想休息,路秦川不让:“不急,我订好的餐,医生说你可以吃点流食,吃完再睡。”
孟礼屈服于食物的诱惑,决定再看一会儿路秦川的批脸。
没一会儿外卖送到,路秦川叫的是小米粥,里面又是鲍鱼片又是辽参,看着孟礼吃,一边看,一边问他:“要不要我给老程打电话请假?你好好休息休息。”
“剧组基本已经休假,没关系的,”
孟礼咽下一口喷香的小米,“咳咳,我真没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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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秦川看着他:“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你一副吓神的样子干嘛?”
孟礼瞅路秦川,路秦川温柔回视,两个人在医院消毒水味道的空气里对视。
对视一会儿,孟礼勺子一搁:“好怪啊你,被何遣的刀子剜脑子了吗?”
“还有你的那个眼神,干什么?能不能不要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身上?不是让我休息吗?”
“被人一瞬不瞬地盯着看,谁能休息啊?我没有这样的癖好。”
一顿输出路秦川愣是不接招,张着眼睛就是不说话,孟礼尝试更换一个比较温和的说法:“我真没事,要不你回去吧?刚才公司那么多人呢,你还得操心。”
好说歹说路秦川终于起身告辞。
走之前给孟礼转一大红包,没说别的只说快过年了,得有。
可以,这个可以有。
一看金额,那太可以了。
孟礼变得很高兴,高高兴兴任路秦川抵住额头噙住嘴唇,高高兴兴张开嘴给路秦川吸舌头。
“睡吧。”
路秦川安顿他躺好,盖好被子。
后来止痛药的劲头上来,孟礼沉沉睡去。
梦见路秦川的大红包,差点笑醒。
21. 第 21 章
第二天孟礼醒来第一件事,开手机看账户。
好的,还在呢,美美的五位数,是真的。
他麻溜给魏越天转一笔,也没多转,按合同来么,每个月该还多少是多少,他并不想给魏越天一种他很发达的印象。
不过魏越天还是回消息敦促,问路总有没有什么项目能给兄弟分点汤喝。
孟礼想一想回消息,说路总把他塞给仟夢一个经纪人,要不和现在这个经纪人聊聊。
孟礼这手属于假话全不说,真话说不全,“不太能和路总说上话”的潜台词恰到好处;又说有正经经纪人,说明路总又没完全放弃他。
吊着吧。
大不了真的和冯曼语联系咯,加油,看好你哦。
打发完魏越天,孟礼看着账户余额发呆。
多久了?太久了,太久太久,多少年,账户里有个像样的盈余。
走廊里热热闹闹,过年么,大部分病人都回家和家人一起过年,少部分病情不稳定的病人遗憾不能回家,于是家人们把守岁过年的地点挪到医院,我出春联、你出福字,走廊里张灯结彩,年味十足。
可那些年味和孟礼无关。
虽说他马上出院回世斐,但是那里也没人需要他陪着过年。
缘何不归家,穷子不归家。更何况是和家里断绝关系、伤透父母心的不肖子。
晚些时候,冯曼语发来问候。
孟礼再三说没事,冯曼语敞亮人,说她早就发现何遣袖子里硬硬的,猜测这是何遣的后手,于是留个心眼想将一军,没想到险些酿成大祸。
她话里话外非常后怕,孟礼还是说没事。
大约是过意不去,冯曼语嘘寒问暖,关心两句孟礼个人生活,得知孟礼过年哪也不去驻守世斐,冯曼语语气关怀,说她女儿也回不来,说你们这些在外的孩子要照顾好自己,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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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孟礼翻完引擎翻P站攻略,琢磨出来一套成年子女过年适合给家里买的礼物,到购物网站下单,填好地址。
可是,他心里的空洞还是空,忍不住拨出一串号码。
那边过很久才接,孟礼手都在颤,一颗心忽上忽下呼吸都不稳,嗓子里哽半天才勉强发声:
“……妈。”
冯曼语算年纪和孟礼妈妈差不多大,刚才冯曼语说什么在外的孩子,孟礼一下真是绷不住。他太多年没和家里联系了。
要是,那些事没发生过,是不是情况会好一些?
要是他有点出息,不这么穷困潦倒,是不是情况会好一些?
不知道。
不像昨晚上,路秦川三番两次拦孟礼,人生的路没人拦你。要是哪个十字路口走错路,一脚油门下去或许就是悬崖峭壁,但即便粉身碎骨,也不能重来。
不能重来。
22. 第 22 章
过年守岁那天,孟礼一个人在世斐。
他早好几天给小胡放假,赶上春运可不好搞,年后开工的日期也推到很后面。
俩人比胡平舟刚进仟夢那会儿亲近一些,胡平舟总说虽然孟哥你有时候冷脸,但是人真的挺好的。
孟礼:干什么?我又没追你,轮得着你给我发好人卡?走走走。
胡平舟嘻嘻嘻。
其实今年过年有好几波邀请来着。
冯曼语诚邀孟礼上她家过年,路贝阳也说他们家是一大家子叔伯姑姑一起过年,很热闹,言下之意多孟礼一个也不突兀。孟礼都没去,过年是属于家人的日子,他就别去掺和了。
路秦川……路秦川没说,路秦川没邀请孟礼。
嗐,也不需要他邀请,他不会邀请,孟礼也不会去,都是多余的。
两人年前最后一次见是二十八晚上,看得出路秦川心情很好,订一桌子腊八主题餐。
他心情好,孟礼心情不好,一大桌子两个人吃,意味着他接下来要吃剩饭。
转念一想,年年有余,也挺好。
再说还要看着前些天路秦川那个大红包的面子,孟礼维持住一个欢欣雀跃的氛围,管住嘴,一句“好听话”没说。
路秦川则不知道是看着什么面子,也十分顺溜,没挑剔也没颐气指使,俩人之间的氛围罕见地非常和谐友善。
当然接下来的活动比较没那么友善,比较暴力,路秦川嘴上很凶,威胁孟礼跟他学说话不然弄死,孟礼脖子无限度上仰,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要是不听话真的会被折腾一晚上,迫不得已化身复读机说我是毋狗我是搔货说到嗓子哑。
嘴上很凶,实际路秦川还算个人,还是顾及孟礼腰上伤口,没有选择什么违反人体生理常识的逆天动作,也拼命克制住胸肺里乱窜的暴虐念头。
真的是拼命按捺,孟礼腰侧伤口恢复很好,现在贴着医用抗菌愈肤贴。
路秦川记得之前那里是沾上油画颜料,现在又贴别的,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
轮到他的话,他又该留什么痕迹?
什么痕迹显眼、能留得久?
最好永远不消。
何遣,该死。
在医院的时候孟礼说起落疤,毫不在意,路秦川希望他在意。
要是他身上别的男人留下什么永久性的痕迹,路秦川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他的脖子真会扭啊,路秦川的手想勒上去,想一寸一寸收紧五指,想看他的脸上由于气血不畅露出紫红的颜色。
他的脸现在太白了。
他又丝毫不自知,他还那么爱冲动,总是置身于一些危险的境地。
他的脖子也太白了。
还那么细,偏偏那么硬气,说话做事总是挺胸抬头仰脖子。
他说一些正义凛然的话,做一些路见不平的事,为什么?在路秦川眼里都像是邀宠售色。
得亏是冯曼语是异性,不然路秦川真的要给孟礼换经纪人。
他的腰倒是很安生没扭,因为疼吧,腰侧那个位置,伤口不深但是容易牵扯到的肌肉群很多,稍微动作牵到就会疼。
有时候不可避免牵到,可他不会喊疼,他蹙起好看的眉毛,他咬嘴唇,他吸气,他会有一百个反应,他不会喊疼。
不会喊疼,不会求饶。
所以那天在车上,他软着嗓子说“哥你疼疼我呗”,路秦川差点受不住。
那太稀有,路秦川有时候忍不住设想使用一些狠手段逼他就范,下回是不是该绑到窗户边上。
孟礼的服软,太难得了。
差不多得了,那次车里他还说。
这种在别人嘴里听起来警告、威胁意味更多的话,从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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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嘴里说出来,就是示弱。
喜欢。
不是喜欢孟礼,路秦川嗤之以鼻,这种演技高超没有真心的人,这种出卖身体换取利益的人,路秦川不会喜欢的,不会再喜欢。
他只是,只是喜欢孟礼的服软。
他喜欢的是征服,就像征服一辆改装车,就像征服一方红土场,他喜欢征服孟礼。
挑衅的、放浪的、难以捉摸的、野性难驯的、桀骜的,这么一个人低头、服软,向你摇尾乞怜,臣服在你身下,这样的滋味路秦川不知餍足地沉迷,食髓知味。
“大点声,”
路秦川伏在孟礼耳边,“别跟鹦鹉似的,只会学舌,搞点创新,好好叫。”
身下的人安静一瞬,果然重新调整状态咿咿呀呀叫起来,很创新很大声,路大总裁表示很满意。
路总满意了,那不能只是言语上的满意,那得是行动上的满意。
“过完年几个朋友聚一聚,你来。”
出门前路秦川对孟礼说。
孟礼懒懒的,声音里带着吃透骨髓的欢愉和疲惫,说不方便吧。
路秦川本来已经准备出门,听见这话笑起来,折回卧室抓住床上的孟礼啃咬他的嘴唇:“不会,你是我的人,我什么朋友你不方便见?”
孟礼脑子挣扎着清醒一瞬,知道潜台词是往后有人罩啦,像是之前欢迎会上那种心怀鬼胎的制片,可就得掂量掂量往后捎捎啦!
这是对孟礼身份的一种承认,他往后不仅仅是不上台面的、暂时栖身在世斐的、随时可能被赶出去的一名住客,他是路秦川带在身边的人,大不相同。
孟礼却无可无不可,被动地承受完路秦川的亲吻然后叫他快滚。
这回真正要出门了,路秦川望一望卧室门缝里照出来的暖光,轻声说:
“新年快乐,孟礼。”
23. 第 23 章
年后开工,孟礼本以为冯曼语会对他宽松点。
怎么说?我替大姐挡过刀。
没想到宽松不了一点。
公司的课更加严格,冯曼语总是找到孟礼的那些任课老师嘀嘀咕咕,两人严肃的目光同时投在孟礼身上,孟礼每次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不敢直视,无端矮一头,哪里心虚一样,非常不自在。
这才复课几天,可以预见未来都会是什么日子。
除此之外运动量、吃草量都不能拉下,还加点别的。孟礼腰上的伤口很快痊愈,足可见他身体底子不差,但是冯曼语眼里好像不是这样的,好像他是个纸糊的一样,把他拉到医院测微量元素,然后吨吨吨给上营养剂。
上心,冯姐现在比以前对孟礼更上心,好几个她手底下的师兄师姐都察觉了。
最显见的表现是派他们的助理找小胡套近乎,看看孟礼是何方神圣。
小胡苦不堪言,话又不能不接,底子又不能全露,每天像霜打的茄子。
正巧孟礼也被摧残得不轻,两个人蔫到一起,回到家一起瘫,年后复工几天他们就瘫了几天。
这天农历正月十四,冯曼语拦住下课准备回家的孟礼,言简意赅:
“去造型部给你头发剪剪。”
“剪头发?”
孟礼想想,“明天没通告啊,最近一个平面海报拍摄要到下周吧。”
两人上电梯,冯曼语以一种挑剔又欣慰的目光看他:“有几个制片和资方,和仟夢都是合作伙伴,和我也算谈得来。”
和冯曼语谈得来,就是她的人脉。不对,她要介绍孟礼,孟礼和她一事儿的,那么今后就也是孟礼的人脉。
叮——电梯到了,出电梯前冯曼语丢下一句:
“你难道一辈子住世斐?”
说完不等孟礼答话,踩着细高跟趾高气扬走近妆造部的楼层。
她身后孟礼微怔,随即莞尔一笑,是啊,不能啊,没人能。
孟礼很识好歹,两步追过去,积极仔细地问明天饭局的时间地点和注意事项,冯曼语说约在一个老总家里,算是私人聚会,穿着不用太讲究,又安慰着说:
“不用太紧张,你也不是主角,二三十号人呢。”
那太好了,本来说到别人家里去,孟礼狠狠提一口气,二三十号人就好很多,谁知道谁。
孟礼被很好地安慰到,剪个清清爽爽的头发,安心回家去了。
然后,不好。
他忽然想到,不好不好,大事不好。
之前路秦川说“见几个朋友”的饭局,好像也在明天。
这事儿本来孟礼早已经忘干净,但是现在他的沙发上,路秦川本人大马金刀坐在那,抱着平板不知道在点什么。看见路秦川,他又给想起来了。
看见本人还想不起来?开玩笑又不是健忘症。
啊好希望路秦川得健忘症啊。
孟礼不知道要怎么沟通这件事,临时放鸽子总是不太好。
唉,当时就不该偷懒,就该有话直说,直说路总您的朋友我不太感兴趣。
但当时路秦川的嘴唇太软手掌太热,捏他后脖子捏得暖暖的,还挺舒服,他就没拒绝。
怎么办怎么办。
恰巧路秦川开口:“明天……”
孟礼一闭眼一咬牙先发制人:“明天我可能去不了。”
“你有事?”路秦川抬起头,眼睛略略眯起。
他眯眼睛,是个明显不悦的表情,孟礼不想照着逆鳞乱戳,主要是不想再重蹈覆辙被皮带绑手,脑子里灵光一转张嘴说:“嗯,我妈接我电话了。”
当年路秦川爸爸做功课,当然不会只做孟礼的功课。
路家什么人脉,找到孟礼家里易如反掌。
大约是孟礼这边的功课做不通,惹得路爸爸不很高兴,他和孟礼爸妈沟通的时候说话没有很客气。
路家什么家底,简直是把“你儿子下贱”、“你儿子勾引攀附”这样的话说到孟礼爸妈脸上,加上后来两家家长谁说话都不管用,软的硬的都不管用,两人坚持不肯分手,一来二去,关系彻底闹僵。
再后来孟爷爷……
这件事上没得辩,铁是路秦川这边做得不对。
路秦川从沙发里起身走过来,握住孟礼的手臂:“什么意思?这么久都不接你电话吗?”
他的眼睛还是微眯的,但是和刚才的眯不一样,现在他鼻子是皱的、眼神是理亏的,神情是怜惜的,这样的眯眼睛就好像在说“哦唷小可怜儿”。
“怪不得不听你提家里。”
他说。
孟礼心放下一半,觉得能蒙混过关,但是他又不想说自己的家事,只好撇过脸没答话。
“他们,”
路秦川问,“这么长时间都还不认你吗?”
孟礼不说话,路秦川又俯下脸想看他的眼睛:“你是这么久都没回过家吗?我知道当时闹得不愉快,没想到是这样。”
孟礼避开对视:“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我一个人也挺好。”
“孟礼。”
路秦川拉住他,扒拉他的胳膊和脑袋捂在怀里,摸他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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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摸一边说,“我知道了,明天我让严田送你去,好吗?还需要什么?”
“不用了。”孟礼语气含混。
但是架不住路秦川想给,他塞给孟礼一个大大红包,是大大,比过年那个还要大,嘱咐他别和长辈置气,买点好的礼物,有话好好说。
说这些的时候两人一直维持拥抱的姿势,路秦川的爪子在孟礼背后和后脑勺捋来捋去,快给孟礼捋瞌睡了。
“困了?”
路秦川有些好笑地问。
“嗯。”
“走,”
路秦川牵着他的手到洗手间,“洗个澡咱们睡觉。”
“行。”
比一个劲哔哔哔好对付,孟礼麻利脱掉衣服。
没想到路秦川这个货,狗突然要当人,没碰他,两个人单纯洗完澡,到卧室也没乱来,抱着他躺进被子。
?
拥抱不做暧,就好比开薯条不蘸番茄酱,煮方便面不放调料包,有毛病?
看见路秦川真的闭上眼,孟礼更稀奇:“你不回你自己住处吗?不是说下不为例吗,您的规矩是不跟我这儿过夜的啊。”
“破例一回。”
路秦川没睁眼,手臂一揽把他拽进被子,手脚并用压紧、压好。
哦。
也就是现在天冷,要是夏天孟礼肯定板着脸赶人,现在么,还挺舒服。
第二天起来路秦川依旧保持温柔面貌,还给一早安吻,说晚上再来看他。
-
很不幸,两人的下一次见面没等到晚上。
下午四点半,孟礼做好造型陪着冯曼语驱车往北五环外开。
一直开到黄康路清榆园,到达目的地一座占地面积很不像话的大洋房,太大了,孟礼还在和冯曼语说小话:“在B市这么一套房子得多少钱啊?”
冯曼语嘲讽脸:“你这辈子好好努力,能买一车库。”
“啊?只能奋斗到一个车库吗?那我——”
话音还没落,房门前阶梯上几个正在聊天的人转过来。
左手第一个离孟礼最近的,利索的板寸,浓眉大眼、相貌周正,看见孟礼的一瞬间侧垂的手掌捏成拳。
“……路……”
冯曼语无知无觉:“哦对,路总临时说有空也来坐坐,我没来得及和你说呢。”
孟礼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硬着头皮跟着冯曼语走上前。
台阶上,路秦川居高临下看着他,风雨欲来。
没来得及……姐啊你这个没来得及你说说,有多要命。要命。
24. 第 24 章
台阶上,几个朋友和冯曼语寒暄。
今天是农历十五,年节的尾巴,好友相聚欢声笑语,气氛一片欢欣。
“冯总运势旺,今年铁定赚大钱。”
有人说吉祥话。
冯曼语抬头是仟夢艺人部主管,手里又有股份,也是“总”字辈。
她笑嘻嘻应承,招呼孟礼:
“我今后几年赚不赚钱就看这位了,来小孟,打个招呼。”
“几位元宵快乐,我是孟礼。”
孟礼走上前,凹一个礼仪课老师指导出来的微笑。
他的笑容无懈可击,他的谈吐亲切又不谄媚,他的眼睛,不敢往路秦川的方向看。
有个周总,是东道,看一眼孟礼和冯曼语又看一眼路秦川,问:“是仟夢的新人?还是冯主管接的私活啊?哈哈。”
冯曼语八风不动:“孟礼是我在仟夢培训部一眼瞄见的,这年头好苗子可不常见。”
孟礼注意到她面向侧一些,对着路秦川的方向说话,她说:
“我哪里有私活?都是路总赏口饭吃。是吧路总?”
路秦川没接话。
冯曼语看路秦川的眼神从殷殷到悻悻。仟夢内部的事情,别人一看也不好插话,一时间有那么点子冷场的意思。
“我、我们,”
孟礼忽然开口,对着路秦川热络地弯起嘴角,“都是跟着路总吃饭。”
二一添作五,他的笑容和语气算是带着讨好。
路秦川眼睛很深,又沉又轻,飘飘荡荡往他脸上罩一眼,语气慢吞吞:“哪能呢?有冯总坐镇仟夢我才有饭吃呢。”
“路总跟我客气呢,哈哈。”冯曼语笑起来。
“你们仟夢的人你们说说,一个两个就知道谦虚,赚钱的时候毫不手软!”又有人捧哏。
路秦川笑着回应:“企业文化,会装。不会装进不来我们仟夢。”
孟礼假装没听见,转开脑袋。
他退到一边cos微笑假人小跟班,麻木地听他们商业互吹。
没一会儿又来两辆车,一行人转战室内,分成几小摊子继续互吹。
有一个空档,冯曼语拉住孟礼:“你别虚,你是我带来的,路秦川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不会把话说太明,不会说你是怎么进仟夢的。”
孟礼摸摸鼻子眨眨眼:“谁虚了?”
“你,你的鼻子眼睛眉毛,”
冯曼语一言难尽瞅他两眼,“和听说我要给你安人设的时候一模一样。”
孟礼心里轻松一些,随即大惊:“有那么明显?”
冯曼语神情变得若有所思:“耿直boy,这个人设也可以。”
吓得孟礼连连摆手,三两并两步逃到一边。
客人到得差不多,这时候人数多的好处显现出来,谁也没机会揪着谁一直说话,总是不断有这个朋友、那个朋友过来打招呼。
冯曼语游刃有余到处聊,孟礼呢,他在这群人面前要往后稍稍,竟然忙中偷空,有点闲。
趁着空闲,他打量打量四周。
周总这座别墅,主打一个豪。
一楼西翼有茶室也有酒水吧,娱乐室占据整整一层,有沙狐球台也有麻将桌,孟礼摸到一扇门,推开里面是静悄悄大荧幕、沙发座,竟然是个小型观影厅。
“先生想喝什么?”
水吧后面一名调酒师询问孟礼。
今天的外烩贼洋气,服务生都是西式衬衣打扮,每个人的名牌都是英文名字。这个酒保比较朴实,名牌上写着‘WANG’。
孟礼量很一般,今天更不是放纵的场合,规规矩矩说:“自由古巴,去朗姆。”
WANG顿一顿,不再端着,口音露出来:“就可乐呗?”
孟礼:“是的,谢谢。”
行,沈阳大WANG,
整座屋子里的人都在攀谈拉关系,好像只有水吧这里两个闲人。
可乐加冰,快乐无边,杯子从吧台后面端出来,孟礼快乐地叼吸管。
WANG看看他:“听说你特有才?”
“?谁说的啊?”
孟礼表示没听说过。
WANG:“他们说有个很厉害的经纪人,在几百号学员里一眼看中你,你肯定有过人之处。”
冯曼语暗示在先,孟礼答说:“就是运气好吧,正好有适合的角色。”
WANG很羡慕:“真不错。”
两人又聊几句。
孟礼说:“看你呵欠连天,工作辛苦啊。”
WANG一脸苦相,说起他之前的一个同事:“可说呢,我说他每次出来包餐都描眉画眼的,整得挺精神。后来可不嘛,我们再来还是做餐饮,人家再来,登堂入室啦。”
说着WANG挤眉弄眼瞄一瞄房间另一边的周总。
这种花边新闻,孟礼:
“细说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之前的调酒师勾搭上这栋别墅的主人周总,现在好吃好喝养着呢,不干了,一时半刻没人和WANG倒班,一个人上两个人的班,是个人都累。
又聊几句,中途有人过来点喝的和孟礼搭话,孟礼口径一致贯彻到底,一句不提路秦川,那意思好像他就是冯总慧眼识珠发现的人才。
中间冯曼语也过来,和一个不知道什么总一起在吧台边上聊,聊一些他们圈子里的事,说起B市这几年有家做高端商场带影院的悦晴集团,很遗憾没请来。
又聊到孟礼,那个总说冯总眼光好,冯曼语笑眯眯:“不是我眼光好,是程导眼光好。”
呼呼腾腾程导的招牌甩出去,把《海市口》这样那样吹一遍。
那个口气,拍都还没拍完的片子,在冯曼语嘴里已经是大卖特卖、影史经典,预订的铁铁电影节大满贯,而根本还没出道的孟礼就是紫微星本星,天选奇才,下一站天王。
很多项目,冯曼语还在替他接触,都还没说定,冯曼语说出去全是板上钉钉已经达成的架势。
尤其《海市口》,真就八字都还没一撇,一部电影就算拍摄完成也不一定能上映,孟礼觉得奇怪,过审都还没过呢,怎么敢的?
但是冯曼语就是敢,听着的那个什么总也不觉得奇怪,捧场捧得特别欢快,最后还说年末大奖看好孟礼。
孟礼嘴上:不敢不敢,努力努力。
心里:鬼,一句脚踏实地的话都没有,影都没有。
等那个总走了,冯曼语看两眼孟礼一脸窒息的样子,点点头:“还行,没飘。”
孟礼:“快被您说的那些给压死了。”
冯曼语:“太实诚,不好。这里边的人,你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吗?”
孟礼:“您的朋友?”
“错,”
冯曼语伸出一根手指摇一摇,“都是铁磁。而且不是我的,是你的。今天过去,你再往外说,这些都是你过命的兄弟。”
?孟礼无语片刻,转身让WANG给换杯白开水递给冯曼语:“您少喝点吧。”
冯曼语不接,晃晃手中的红酒杯:
“不给面儿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别飘,也别端着,为什么不提路秦川,提路秦川,你的机会就少了,明白吗?”
孟礼有些讪讪,不明白。
冯曼语:“刚才我看见周总想请你一杯是不是?你拒绝什么?”
“喝一杯,又没叫你睡一宿,你给我放开点,你现在是大明星,他们巴结你、捧着你是应该的。”
冯曼语又训斥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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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曳曳走开。
孟礼是真有点怵,本来他进仟夢就是邪门歪道,现在又搞歪门邪道?而且又不是科班出身,现在一毛钱成绩也没有,怎么经得起吹捧?
我本平凡,喝咖啡用券,买衣服断码,并没有太光鲜的面目。
唯一提上日程的《海市口》,还是路秦川的门路。
路秦川……冯曼语不让提的路秦川,会挡路的路秦川。
孟礼跑到盥洗室揉脸,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太适合这种场面。
他这边话里话外把路秦川撇得一干二净,加上今天孟礼本来就是放路秦川鸽子,转头和冯曼语来这里。孟礼实在不敢想,今晚上回去会是怎样的狂风暴雨。
关上水龙头,孟礼准备往回走。
回到那个觥筹交错的氛围,那个没人说实话、没人听实话的氛围,那个打量孟礼像是打量一件货物的氛围。唯一一个能平等无障碍聊两句的人竟然是水吧大WANG。
大约这才是孟礼本来的层次吧。
走过盥洗室外间的沙发区,推开盥洗室的门——没推开。
孟礼听见有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从外面要进盥洗室,孟礼一秒闪身躲进里间锁上门。
锁完他才回过神,大爷的,到底在怵什么啊!可是他听见路秦川的声音,真的是下意识想躲。
外面路秦川的声音更近,咚咚咚,洗手间的门被敲响,路秦川的声音传进来:“有人?”
孟礼连忙沉下嗓子:“有。”
外面窸窸窣窣的,路秦川的声音很温文:“……真是不巧,我陪金总等一等吧。”
别别别,里间孟礼内心求爷爷告奶奶,你俩别等,这别墅又不是只有一间盥洗室,去别的吧。
金总听起来有些上年纪,声音很威严:“不忙,不忙,小路啊。”
“三十而立,小路啊,该考虑成个家。”
金总一副长辈态势。
孟礼听见路秦川说:“工作要紧。”
“工作是忙不完的,”
金总苦口婆心,又好像只是不经意,“怎么,你身边应该不缺对象吧?没有合适的?”
路秦川的声音很平:“金总不知道,我是现在网上常说的,注孤生,这么多年还真的没遇到过合心意的。”
哦。是吗。
孟礼知道现在自己是不配,那怎么的呢?以前那段儿也不做数了?
随即孟礼恨不得照脸上来两巴掌,你计较这个有什么意思。
他好像有点晕,可乐还会上脸?没听说过。
又听见外面金总的声音:“我小儿子刚毕业,你啊,怎么样,要是不嫌弃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路秦川忙说哪里的话:“金总家风清嘉,是令公子不嫌弃我才对。”
路秦川,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他的态度不骄不躁,他说的话……
不是拒绝的话。
稍后路秦川和金总估计等不及,终于离开,孟礼从盥洗室出来,走到水吧点一杯小银杯。
小银杯,Intimate,暧昧,亲密,暗示,杏关系。
可乐好喝又快乐,但是不适合没心没肺又想有故事的人。
果然不一会儿过来两个总,要请孟礼喝一杯,孟礼笑一笑,来者不拒。
心硬了,腰直了,背挺了,喝啊谁怕谁。
他没看见,房间一角,落地窗边上路秦川细细密密望着水吧方向,望着他。
外面暮色四合,路秦川的眼睛里比夜还要黑。
路秦川看见他,脸上红红的,眼睛里似有若无一股媚气。
多像每回在床上弄完他的样子。
可是,现在是谁喂饱了你?
哦,是你自己的放浪和不知足,孟礼。
25. 第 25 章
起居室的壁挂电视在播总台元宵晚会。
有个近两年很红的歌手今天也应邀在场,屏幕里他在晚会舞台正中央高歌,一身正红正装,正能量得不得了。
屏幕外,一堆老板起哄,他被拱到到电视前站好,轻咳两声开始唱。
好听肯定是好听,就是不知道这哥们唱得高不高兴。
看他脸色有些苦笑的意味,仔细看又好像没有。
应该是高兴的吧,今天能进来的艺人,寥寥无几。
高兴,该高兴,孟礼和一个陌生人碰杯,应该高兴。
碰两次杯,那人说加上联系方式呗,回头有合适的项目联系孟礼,孟礼摸出手机。
社交APP打开,对方的二维码亮出来。
孟礼就要点开右上角的+号,忽然右手边光影一暗,一只手覆到他的手机屏幕上。
“和冯总联系吧。”
路秦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插一句嘴,慢条斯理把孟礼的手机屏幕按灭塞回他手里。
滚,滚开。
孟礼想反抗,路秦川没给他机会,接着对那人说:“私联资方,在仟夢可是大忌,要逐出师门的。”
这句比刚才那句软,没那么冷硬,带点开玩笑的意思。
那人打几句哈哈,没再拉着孟礼要联系方式,又坐一会儿,从吧台离开。
今天这个聚会,谁和谁见面都像亲兄弟,唯独孟礼和路秦川说话,生疏得像两个陌生人。
WANG识趣,走到吧台另一边,并不打扰两人。
但是啊,白走了,没话,孟礼和路秦川没话说,孟礼垂着头不看路秦川。
沉默片刻,路秦川抬手弹一弹他的杯沿,杯子里是不知道第几杯小银杯。
弹几下,盛有半杯液体的玻璃杯嗡嗡嗡地响,路秦川听一晌,问孟礼:“这就是你说的,回家看妈妈?”
孟礼没吱声,路秦川命令:“说话。”
孟礼把自己酒杯挪回来一些:“说什么?”
路秦川的笑让他心烦,是什么涌进血液里?
是小银杯里的马提尼,是姓路的一脸笑的傻批样儿激起的叛逆。
“路总可别冤枉好人,回家看我妈,我可没说过这话。”
孟礼语带嘲讽。
“是啊,没记错的话你的原话是‘我妈接我电话了’”,
路秦川从鼻腔里发出两声哼笑,正宗被气笑,凑近一些,“跟我玩儿这套是吧。”
“那怎么的?我给路总赔不是,行不行?路总喝了这杯酒,别和我这种人计较,行不行?” 孟礼把自己的酒杯递回去。
路秦川没接,很长一段时间没言语。
“歉疚,良心。孟礼,是不是在你身上我就不该付出这两样东西。”
最后路秦川说。
孟礼:“少往脸上贴金行吗?这两样你本来也没有。”
俩人又好一会儿没话。
路秦川一直嘴角噙笑,但那个笑一直没透到眼睛里。
“我忘了,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操纵人心的高手,戴人披,说谎话,玩心机,爱的不爱的你都能装出十二分真心。
追你的时候装得像贞洁烈女,在一起的时候羞涩得像未经人事,我离开的时候哭天抢地没我活不下去,我回头的时候你把我踩进泥里。
骗得我爱你,恨你,想你,又怨恨你。
现在你又来。
“你这只杯子今天沾过多少人的口水?”
路秦川脸上带着笑,笑里带着浓重的阴影。
那团阴影像雾霾一样让孟礼呼吸一窒,因为孟礼不傻,也不瞎,认得那团阴影的名字叫嫌恶。
“你又想去体检了,是不是?”
路秦川贴近,“不怕得hep-c?”
刚才那个周总过来,抓着孟礼的手喝他杯子里的酒,孟礼没拒绝。
原来路秦川一直在看啊。
孟礼摇摇头,想说我之后没再喝了,没再碰过杯子了。
然后他意识到,路秦川对他的嫌恶并不会因此减轻,一根毛都减不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孟礼:“喜欢在一边看,哥们你什么癖好啊。”
“孟礼,”
路秦川凝视一刻,借着吧台的掩饰摸上孟礼后腰,“老周要是在你这里塞一枚楼上房间的钥匙,你是不是也不会拒绝?”
孟礼打掉他的手:“我傻啊?瘫啊?再说冯姐带我来又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说看,”路秦川说,“她是什么意思?”
孟礼张嘴结舌,想起冯曼语叫他放开点别端着。
“孟礼,”
路秦川轻声提醒他,“和我来,至少能帮你抵挡这些不怀好意的打量。你不愿意,你骗我,你不来,你和冯曼语来?”
“你……”
孟礼一惊,“你本来要带我来这儿?不是说就几个朋友?”
路秦川抬起手手掌一竖,是一个制止的手势:
“我原本以为或许你迫不得已,冯曼语毕竟是你的顶头上司,你也有苦衷,你不敢跟我说。可我看着,你怎么还挺享受呢?”
“路总管得宽了吧,您给我的合同上也没写我不能找兼职吧。”
惊讶过去,孟礼重新摆出油盐不进的面孔。
他边说边笑,不是惯常那种公司礼仪课调出来的笑,又礼貌又乖的那种,而是非常流气的,右边嘴角明显高一点。
就那么一点,带出十足挑衅味道。
咔嚓一声,很轻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起先孟礼没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像是玻璃?可是好像玻璃碎掉应该会发出更加清脆的声音,那是什么?
然后他看见了,是路秦川手里的高脚杯,被路秦川活生生从中掰断,底座和杯身分家,悲惨地一尸两断。
“你就这样笑吧,再笑我原地把你扒光,让大家看看你到底几层皮。”
路秦川捏着残缺的玻璃杯腿一饮而尽,伸手在孟礼脸上轻拍。
WANG一脸震惊地问先生您您您没伤着吧,路秦川说没有,还知道道歉,说不好意思,还挺斯文。
“不早了,要不我带孟礼先回——”
这时候冯曼语走过来。
一部分客人已经陆续离场,剩下可能是更近一层的小圈子。
孟礼基于自己的观察猜测,路秦川属于这个圈子,冯曼语不属于。
路秦川保持风度堂堂,瞟冯曼语一眼也是笑盈盈的。
“你敢跟她回去试试。” 他就那么笑着在孟礼耳边说一句,说完扫冯曼语一眼,径自从水吧边上离开。
孟礼再次基于观察猜测,左右琢磨,看出来一些东西。
好像,冯曼语和路秦川怎么好像不太对付?
当然孟礼有自知之明,人家俩肯定不是为他打起来,可能是仟夢内部什么派系站队的事情?
城门失火总是殃及池鱼,河蚌相争被捉的也是鱼,孟礼不想当鱼。
他知道他也当不成渔翁,只想努力离城门和鱼篓远一点。今天他是和冯曼语来的,随着离开是自然而然的事,他不想打破这个平衡。
至于路秦川威胁的“试试看”,试试就试试咯。
有本事扒光呗。
“你有没有本事不知道,至少扒光之前先把你脑浆子揍出来哦。”孟礼对着空旷的水吧吧台喃喃自嘲。
没一会儿冯曼语过来叫,孟礼站起身准备跟冯曼语走,他的胳膊忽然被捏一下,冯曼语望着路秦川的方向摇摇头:“吵架了?”
孟礼说没有,冯曼语又问:“他最后跟你说什么?”
“他说让我等下和他一起走。”孟礼做艺术化处理转述。
冯曼语思忖一瞬,拍板:“那你听路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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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礼大懵逼,非常不解,说好的打擂台呢?说好的不合呢?这你不争一下子的吗?
“我让你自己试着打关系,不是让你立即和路总翻脸,”
冯曼语似笑非笑,“恃宠生骄可不好。”
几句话说得孟礼不上不下,只能重新坐下,目送冯曼语施施然离席告辞。
不是,谁啊?
孟礼忽然生出一些不忿,说谁恃宠生骄?谁宠了?谁骄了?
想不通,万会凌也是,那个态度好像路秦川多把他孟礼捧在心尖子上一样,一个两个的,不会看的吗?
孟礼气不打一处来,决心不听冯曼语的,也不听路秦川的,自己滴滴回去得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挺贵,孟礼瞪着APP上的预计花费咬咬牙,算了再贵也得走,谁等路秦川谁是孙子!
满座的人,不认识,一个不认识,孟礼只和WANG简单打个招呼告个别,潇洒往外走。
他的潇洒,嗯,维持有大概两分钟吧。
别墅门口,路秦川的西装外套挂在手腕,倚在门边的阴影里。
周围暗,他的眼睛显得好亮,让孟礼想起来小时候看的动物世界,里面的饿狼。
“去哪儿啊。”
路秦川语气竟然有点开心,像唱歌一样。
“我……”孟
礼一步一步往门边挪,一边挪一边声明,“我没和冯曼语走啊,我这是自己走。”
他的企图,他浑身的解数,被路秦川识破并抓在手心,路秦川揪着他的后脖领子揪回屋里。
此时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像冯曼语还有刚才声音很威严的那位金总,都已经走了,剩下一小撮几个聚坐在娱乐室沙发里。
“你先松开!像样吗?”
孟礼伸手别路秦川的胳膊。
“你还嫌弃我呢?咱俩之间只能有一个人嫌弃,是我,孟礼你记住,是我嫌弃你,你没得选。”
路秦川哼笑一声挡开他的手。
两人还在掰扯,周总眼尖,一指他俩哈哈大笑:
“哎哎,我就说!这么张脸轮得到咱们?一准儿早就被老路薅走了!”
另一个也说:“我就看老路今天晚上状态不对,自己的人怎么跟冯曼语来了,哈哈!”
路秦川不再藏着掖着,一手摸着孟礼的后脖子揉搓,脸上笑得风度翩翩:“一点小矛盾,见笑了。”
周总说孟礼:“可以,够性格,敢跟你们路总闹脾气呢?”
孟礼脖子到脸上像是有火在烧,反身就想把姓路的爪子格开,路秦川察觉他的意图,更大力地抓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脸掰到面前,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不怕被扒光,可以,我让他们抡了你信不信?怕了没?”
“好啊,一起啊。不过合同里可没这款,得加钱。”
身后周总他们“喔喔喔”地起哄,撺掇亲上亲上,孟礼顺势倾身含住路秦川的嘴唇。
这时不知道哪个垃圾,上不来台面的东西,笑嘻嘻地说:“光亲有什么意思啊?一直听说路总花样多,给咱们长长见识啊!”
哈哈哈好好好,起哄的声音更大更热闹。
路秦川手掌舒展开又握紧,把孟礼拽开一点。
两个人近在咫尺地对视,他的眼神一半暴虐一半涵沉,看孟礼的目光又是怜悯又是满意,好像在说:
你自找的。
真是太好了。
孟礼心里陡然一悬,明白在门边堵自己的时候路秦川这个货为什么笑。
路秦川脸上确实是开心的笑意,那是因为他可以正大光明、名正言顺惩罚他了。
下一秒,路秦川拖着孟礼两步走到水吧吧台后面,孟礼右小腿猛地一疼,路秦川一脚踢上他的小腿肚把他按跪到地上。
路秦川的手指,温柔又凶横,轻柔地在他的嘴唇上抚弄片刻,然后不由分说扳开他的嘴。
26. 第 26 章
这家装修的时候,请的设计师不知道是个什么野鸡。
整座别墅从外到里都是新中式,花园里种竹子,进门摆屏风、盆栽迎客松,连沙狐球台都是红木做的围。偏偏水吧吊顶做成整一幅创世纪,酒柜背景墙是岩间圣母。
各种射灯影影幢幢,玻璃酒柜门一顿瞎反光,闪啊闪,本来房间里没开哪个大灯,但是就是亮堂得不像话。
不好,很不好。
这样一来,所有罪恶无所遁形,都映在酒柜里的红酒瓶上。
那是谁,嘴巴涨得像聊斋里的饿死鬼,坚硬的卡扣和金属跷板一下一下又是抽在谁的脸上,时间一长,连暧昧不清的红酒瓶都能照出来上面的红肿。
主啊,我是属乎□□的,是已经卖给罪了。
又是什么声音,湮没在吧台外面吵吵嚷嚷的起哄声里,孟礼拼命不想听,但是那声音执拗地钻进他的耳膜,清晰的、震耳欲聋的。
那是孟礼自己发出来的,颧弓深处和喉咙里的汩汩哝哝的声音,上颚颞肌和翼内肌反复摩挲的声音,粘腻又恶心。
传说的恶龙,它的洞穴里有这样的声音,勇士骨血被啖磨。
中世纪的妖女,她的城堡里有这样的声音,无辜少女鲜血横流。
孟礼不一样,他既不是勇士也不无辜,他死有余辜。
他现在没有别的念头,甭管人设计师是不是野鸡,他都得给人家磕一个以示感激。
感谢啊,设计师,设计的吧台这么高,严严实实,外面沙发里那帮人看不见他,头发毛都看不见。
只能看见路秦川,行呗,哥们既然有这个癖好。
孟礼口水眼泪流满脸,乱七八糟,他乱七八糟地冲路秦川笑一笑。
嗐,你就现在胆子大,刚才相亲对象的爹在的时候,怎么不敢?
知道,路秦川知道怎样当个人,他只是不想在你面前当人。
孟礼有些麻木又有些清醒,比实际的感觉麻木,比他应有的状态又清醒,清醒得多余。他仰脸看路秦川,清晰地看见路秦川的表情。
路秦川现在脸上专心享受又志足意满的表情,真狗,相当讨人厌,还一副长长久久的架势,怎么着?显你能耐呢?
这样被当众掼在地上,和扒光或者被抡有什么区别?沙发上那群人都知道吧台后面正在发生什么。
他们不仅知道,视线的阻挡还会使他们想象,周总是什么人?家里来个外烩的调酒师都能勾搭上的人,他们的脑子里还能装着什么健康向上的东西么?
孟礼感到反胃,一时只觉得好几支东西全部搪在嘴里。
他实在很想问问路秦川,为什么?就因为鸽你?跟冯曼语来参加聚会,和别人多说几句话,所以你就要这样?
想问的很多,又好像没什么好问的。
那个抓着他的手腕说“给个机会呗”的路秦川,第一次上完床红着脸说一定爱他一辈子的路秦川,早就走远了,不见了。
那现在面前这个男的,他是谁啊?
他是在世斐养三四五六个小情儿的路总,是即将订婚也照样玩儿得飞起的路总。
而孟礼,被迫嘴巴赛满双膝跪地的孟礼,只是他的一个玩意儿。
是吧,一件好看的、任他摆弄的玩意儿,一件不听话会挨罚的玩意儿。
那你,要有点玩物的样子吧?你憋着嗓子、干瘪一张脸干什么?你的屈辱会因此减少一分吗?
一直安静被动的孟礼,忽然鼻子里飘出一声哼鸣,路秦川一顿,低头看,看见孟礼冲他诡异一笑,然后……
他的声音更大,特积极特踊跃特煽情,也不再只是木呆呆,一改消极,殷勤起来。
外面沙发上的叫嚷声一停,随后更起劲地叫起来,哇哇哇的,周总吵吵什么人美声甜会来事儿。
仿佛是印证这一说法,孟礼嘴唇猛地箍住,路秦川头皮一炸,收拾起家伙事一把薅起孟礼往外走。
看不见,孟礼整张脸、整个人,上半身被路秦川用西服外套罩起来,听不清路秦川和周总他们说什么,被带着走一段路,周围气温陡然变低,听见开车锁的声音然后被塞进副驾。
路总不是半途而废的人。
中间孟礼实在忍不了,骂一声往身下拽,路秦川问他乱动什么。
孟礼:“你能不能以后别戴皮带?臭骚包。”
路秦川好像是火气撒出去一些,问:“皮带怎么了?”
孟礼说打着爷了,路秦川福至心灵,摸他脸颊上的红痕:“刚才皮带扣打出来的?”
孟礼叫他滚。
后来孟礼问他能不能行,到底要怎样才能罢休,能不能别像驴一样。
早春静谧的夜色里,新春佳节的余温里,路秦川低头亲孟礼,告诉他:
“早着呢。”
-
早着呢。
要到后面,第二天,第三天,再往后,孟礼才明白路秦川说的“早着呢”是什么意思。
当天夜里从北五环开车,路秦川没送孟礼回市里世斐,而是开到花园路林荫路,也是个别墅区,是路秦川自己家。
进家第一件事,趁孟礼腰软,路秦川劈手夺过他的手机。
手机收了,家里电脑也不给他密码,倒是可以开电视,但是他没什么兴趣,干巴巴问路秦川什么时候能让他回去。
“你呆着吧。”
路秦川说。
孟礼以为顶多过一夜,无可无不可。
谁立那个牌坊,搞得多大事一样。
他大大方方接受路秦川给安排的客卧,干净睡衣、一次性洗漱用品很齐全,很方便。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路秦川给他拿内裤。
“不嫌弃吧?”
路秦川微笑。
孟礼看着那一沓布,终于目露惊恐:“你……打算让我在这里住多久?”
路秦川还是在那笑,笑而不语,看久了怪瘆人。
“要看。”
最后路秦川说。
看什么?孟礼没明白。
一个星期过去,他还是没明白。
期间他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软的硬的,认错,检讨,真的检讨,摸到书房找出纸笔,一笔一划写检讨书,没用;
找路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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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吵架,打架,骂得巨难听,也没用。
本来他还想在屋子里搞一些打砸之类的事情,但是转念一想,收拾也不用路秦川自己收拾,平白连累别人,算了。
路秦川当着他的面给冯曼语打电话请假,推掉所有活动和课程,又给程导打电话。
这个时候孟礼就差给路秦川跪下,别,干什么都行,别耽误《海市口》,甚至自动自发去扯路秦川的裤子,路秦川攥住他的手腕。
幸好有一个取景地出问题,春节期间被超出预期的客流量破坏还在修复,程导不肯将就,整个剧组都还没复工,孟礼算是松口气。
放下电话,路秦川叫他继续他也不敢反抗,只能忍气吞声,还得吞别的。
孟礼试着趁路秦川不在家溜出去。失败。Failed。OUT。
不对,没有out成,路秦川家里做的全屋新风竖开窗,都不能大开,阳台门和大门又是锁的,没有给孟礼丝毫机会。
没有丝毫机会,那怎么办呢?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又没工作,孟礼躺平,在大别墅里安心躺尸,安心当一个摆件,幻想有一天路秦川万一遇上车祸呢?那可太好了。
别撞着脸,路秦川浑身上下只有这么一点可取之处,别的都撞飞吧,出血吧,去死吧。
想想那个场景,孟礼真是开心。
又过两天,路秦川有一天回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把手机还给孟礼,孟礼非常迟疑,问怎么个事。
“我想错了。”
路秦川拉着孟礼兴致勃勃复盘,“我那天说要当中扒光你,又说别的,都没用啊。我太笨了,怎么没想到?”
?
路秦川声调愉悦:
“孟礼,你如果再不听话……”
“我就联系你妈妈。”
孟礼心里一哆嗦。
路秦川:“说这么些年我们还在一起,不仅在一起,是你恬不知耻缠着我。”
“证据就是你人在仟夢,家在世斐。”
路秦川用一种欣赏世界名画的眼神欣赏孟礼的表情。
……孟礼张张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路秦川的神情由欣赏转为好奇:“你不在乎外面那些人怎么看你,叫得那么欢,现在怎么怕了?”
……好想死。
孟礼嘴唇几度开合,最后憋出一句:“你家里搁着这么我一个大活人,不怕你金岳父知道?”
“你知道?”
路秦川惊一惊但是很快平复,“没事,知道就知道。”
“有什么办法?你实在不肯听话啊。你瞅瞅你,世界上怎么有你这么不服管教的人。”
他的呢喃像是恶魔低语,很快笼罩住孟礼。
孟礼是很想反驳他的,觉得做人怎么也要有点底线,不过又想,先顺毛捋,先出去再说。路秦川提住他两边股骨的时候他问出口,问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回去。
路秦川一边注溉一边说:“快了,我快学会了。”
学会?孟礼不知道学会指学会什么,“快了”倒是听懂了,好好好,快了就好。
27. 第 27 章
这天早上吃完饭,家里来一名访客。
是个熟人,就是以前给孟礼看过低血糖扎过针的医生。
孟礼觉得他不是什么正经人。
正经医科人才不在医院坐班吗?或者参加一些高精尖研讨会什么的,救死扶伤么,没事儿跑来给路秦川这种人当小护士,真是没出息。
路秦川示意医生先生给孟礼看腰。
当时何遣拿刀子戳的伤口,本来也不深,冬天衣服又厚,就是出血看上去可怕一点,实际早已经愈合掉痂,现在只能看见一道浅印子,孟礼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看的。
看完以后路秦川问医生一句很奇怪的话,他问:“怎么样,行吗?”
医生笑着说:“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在旁围观随时待命。”
听见围观两个字孟礼心中警铃大作,能进行围观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比如说戏剧就不能说围观,那叫观众。
闹剧,和事故,才称得上围观。
孟礼不知不觉呼吸放轻,什么,姓路的这个孙子还有什么花样?
他看见路秦川从车库的方向推来一个,推车?上面蒙一层白布。
推到客厅,路秦川左右看看,问医生:“还是餐桌吧,好清理。”
医生说可。
孟礼呼吸开始不畅。
路秦川掀开布,是个小三层的手推架,上面搁着……
护垫、胶带,消毒袋、一次性针盒、口罩,针嘴、钩管带、针头喷嘴刷……还有一个,像是手柄式电钻的小机器,勾线、不锈钢的连杆,带着一种冷冰冰的机械美,那是……
铺好,路秦川转身到厨房洗手,回来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双蓝色乳胶手套戴上,笑笑地冲孟礼抬抬下巴:
“来吧。”
孟礼嗓子发干:“这是什么?”
“纹身机,”
路秦川眼神发亮如数家珍,“纹身笔、纹身针,彩色杯。”
他眼神亮晶晶地笑,很像以前上学的时候,在孟礼的悉(bao)心(li)辅导下他偶尔哪个学期爆种拿个A+,他就是这种表情。
“放心,我找老师学了一个来月,简单图案出不了错。”
孟礼勉强笑笑,假装没有跑走的企图:“你准备给我纹什么?纹哪?腰上?”
“对,腰上。图案还没想好,”
路秦川说,“等会儿看吧,看看有什么灵感。”
孟礼笑得更不自然,并不想被一个陌生医生围观着给路秦川找灵感。
看一眼边上的医生,孟礼回路秦川一个干笑:“伤疤上是能纹身的吗?”
“理论上疤痕处不建议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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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免局部皮肤组织二次受损,将来还要考虑激光除疤的可行性。”
医生忠实地提出建议,孟礼心里燃起一些希望,没想到下一句这个医生说,
“建议选择环绕型图案,避开疤痕。”
……你大爷。
孟礼隔着大半个客餐厅看路秦川,你就这么着搞我是吧?
“路秦川,”
孟礼深吸一口气,干巴巴、笑嘻嘻的表情统统抛开,面无表情地问,“我能拒绝吗。”
俩人隔着大半间客厅对望,路秦川走到厨房岛台旁边的酒柜,抽出几瓶藏品。
橙皮甜酒,堪培利,方糖,柠檬角,波本……路秦川慢条斯理调一杯酒,是Intimate小银杯。
成品调制完成,路秦川倒出一杯递给医生,又给他自己倒一杯,一饮而尽。
“难喝,味道很下贱,入口粗俗,不上档次,”
路秦川评论道,他歉意地冲医生微笑,“实在不好意思,下回开瓶好的招待你。”医生摆摆手表示不用。
“不能,”
路秦川转向孟礼,“你不能拒绝。”
“行。”
像是早有预料,孟礼干脆点点头,走过去在垫子上趴好,自觉掀开一截上衣。
“动手吧。”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