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学院万人迷是社恐》
1. 送花
“喂,女人!”
郗禾低着头,抱着厚厚一摞教辅资料默默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好似完全没听到背后那嚣张的声音。
又或者说,她听到了,但没觉得是在叫自己。
“就是你!”
“停下!你聋了吗,听不到本少爷的声音?!”
“喂!”直到一只手猛地钳制住了郗禾的肩膀,强迫她转过身。
少年黑发凌乱,穿着T恤长裤,脖子上挂着钉刺形的chocker,手上挂着同风格的银链,颊边贴着创口贴,眼神里透着凶悍,显然没想到这所学校竟然有人敢对他视若无睹。
郗禾慌乱地挪出一只手,迅速稳住脸上的黑框眼镜,抬眼看了下眼前的横眉怒目的少年,马上低下头,有礼貌的轻声开口:“您好。”
她当然认得眼前这个人。
孝随琛,圣德皇家学院出了名的恶劣大少爷,也是P4之首。
说来很不可思议。
圣德皇家学院有闻名的Prince4,简称P4,四大“王子”。
他们都出身于传闻中的超级富豪家族,在圣德皇家学院各自持有股份,这个偌大的皇家学院就仿佛他们喝茶的后花园。
如果投胎是门技术,那他们生来就站在了金字塔顶。
挥金如土,随心所欲,站于万人之上。
是圣德皇家学院这一届的绝对风云人物。
但对于郗禾这样的特招生而言,这样的人就是天大的麻烦。
这样的麻烦,在这所学校竟然有整整四个。
郗禾见到P4的第一瞬间的反应就是掉头避开,以防伤到她这个无辜小市民身上。
“你敢不理我?!”孝随琛没好气地挑起眉,一把甩开郗禾的肩膀,差点把她推得一踉跄。
郗禾想解释,刚张开嘴,脚步却蓦地一滞。
她倏地发现周围的人数多得不可思议,好像一层层人墙无死角压在她的周围,解释的声音顿时卡在了喉口硬是吐不出来,背后情不自禁地冒起冷汗,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
无数的视线如箭矢般落在她的肩背上,不知掺杂了多少情绪。
原本围住孝随琛的人被他推开后转而用恶狠狠的目光看着郗禾,因为看热闹而望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郗禾浑身僵住,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像无辜路人突然被硬生生架在了舞台灯光下,可她只想逃离这惨白的聚光灯,从而避开“观众们”的审判。
怎么会这样?这件事明明应该和她没关系…吧?
孝随琛看着眼前土里土气的女孩就倒胃口,一副黑框眼镜和山似的压在她脸上,散乱的头发扎成两束耷拉在脑后,脸白像是没吃饱饭似的样子,“啧”了声,嫌弃地把手里一大捧玫瑰硬塞到了她手里:“拿着!”
郗禾视线猛然被这一大捧新鲜的玫瑰花挡了个干净,大脑宕机,危机意识猛地升起来,下意识想去扶脸上的眼镜,鼻梁上的重量却踏实地提醒着她眼镜架的存在感。
“您…等,您是不是认错了人——”郗禾深吸一口气,想挽回颓势,艰难地开口。
她敏锐的神经立刻意识到这一束玫瑰花会给她带来的危机比P4给她记小本本还可怕,当即就想把这鲜红的大麻烦原路返回。
郗禾并不在意她会不会被旁人恶意针对,但她不想站在万众瞩目的位置。
比起变成王子殿下当众送花的所谓幸运儿,她现在只想到一个绝对安静的、不会被人打扰的环境下放空大脑喘口气,享受独属于一人的宁静。
然而等郗禾眼疾手快地将手里的教辅资料挪开位置,把这一束花挪到侧边,孝随琛的身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似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送花很丢人。
郗禾茫然地顿住了。
背后银白色的喷泉伴随着乐曲起舞,教堂的钟声准时响起,翩飞的桃花瓣随着春风飘过,落到铺在地面的一长条红地毯上。
一切仿佛都是那么浪漫——前提是主人公不是她的话。
孝随琛一消失,本就明目张胆的视线如尖刺般落在郗禾身上,议论声霎时充斥在了喷泉广场上。
“天上下红雨了,孝少爷居然会给女人送玫瑰花??”
“天呐,那个土里土气的书呆子是谁啊?”
“区区一个特招生怎么有脸接孝少爷的花啊?!真的是难以置信!”
不乏有穿着一身名牌的大小姐撇着嘴,上下打量着郗禾,轻嗤一声,一捋散发着香气的卷曲秀发,踩着高跟鞋不以为然地就走了。
郗禾倒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如芒刺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窒息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了头顶,差点直接死在了原地。
救。
郗禾艰难地闭上眼,不得不承认自己直至现在都未曾完全适应这个古怪的世界。
她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她贫瘠的视野导致她觉得眼前的贵族学院很奇怪,还是这个世界真的就很奇怪。
自从穿越过来,郗禾忍受了无数追逐与尴尬,被这个不太符合她核心价值观的世界磨平了棱角,接受了这世界仿佛不存在垄断法来管管这群离谱的有钱人,甚至试图理解这个学校有四大王子这种浮夸的存在。
就当是她不懂什么叫有钱人的dramatic吧。
可哪怕进入了所谓私立皇家学院,郗禾也只想当一个平平无奇的学生,成功毕业,化作这社会的无数齿轮之一。
这么简单的愿望骤然被打碎了。
郗禾只觉得眼前发黑。
理智告诉她不能把手里这捧红色的烫手山芋丢在原地,也不能就地找个人转手,更不能丢垃圾桶。
拿回班级放到花瓶里当装饰?下一分钟就会有人和她阴阳怪气,说她有意炫耀,不知好歹,臭不要脸。
郗禾都能想象出同学指指点点暗指她白莲的画面。
等等,好像可以送去教堂?
郗禾突然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深吸一口气吊住自己的命,看着旁边虎视眈眈的一群人,抱住教辅资料和这一捧花落荒而逃。
献花给神明没有人可以指摘她,更何况这个时候教堂肯定没有人。
她还能苟。
人类这一辈子还能有很多年,人生还有希望,她家里还有个貌美如花的老父亲,她不能直接暴毙在书还没读完的时候。
可惜的是。
郗禾仍有种强烈的不安。
好似她平平无奇的校园生活,就要这么结束在孝随琛这个随心所欲的大少爷手上了。
……
圣德皇家学院。
教堂里空旷而静谧,旭光穿过玫瑰花窗折射出瑰丽的色泽,斜射光柱的尘埃仿若翩飞的金沙,梦幻而奢靡。
雪白的圣母像眼下坠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滴钻。
在她迤逦的裙摆边放着一捧娇嫩欲滴的新鲜玫瑰花。
郗禾一袭整齐的学院制服,墨绿色的背心里是长袖毛衣,灰色格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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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褶裙下露出她两条细腿,膝盖上还有红色的淤青,像是刚刚在哪里撞到了。
她的面前有一条属于忏悔室的漆黑幕帘。
“……去教学楼的路上,众目睽睽之下被人送了花,结果害得我被那个人的粉丝当众排挤。”
郗禾扶着头,硕大的黑框眼镜压在她的鼻子上,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声音平稳无波的声音中透着疲惫。
“来教堂的路上又被围追堵截。”
郗禾看了看膝盖上微肿的伤口,想到刚刚惊悚的人潮还心有余悸,抬手摸了摸耳畔的眼镜架,垂着眼叹了口气。
被排挤追堵先不提,她担忧的是“被送花”这件事。
如果孝随琛真的只是机缘巧合之下、随便将花塞给了她,给她带来了一系列麻烦,她其实都还能忍。
“总不会又是因为神的诅咒吧?”郗禾用开玩笑的语气提起。
可如果是因为她身上的诅咒……
郗禾说到自己身上的诅咒,像是突然想起了极其不好的回忆,脸色蓦然苍白了几分。
黏腻而疯狂的视线印入脑海,四肢上仿佛缠上了冰凉的物什,硝烟的气息从鼻尖飘过。
郗禾看着眼前挂着“无人”牌子的幕帘,静到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攒紧了手。
半晌,她缓缓开口。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诅咒,但我从小就莫名其妙…被人盯着。”她的声音里透着强烈的迷惘。
郗禾都没有用“注视”,用的是“盯”这个色泽更为浓重的字眼。
自打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她身上发生了太多太多匪夷所思的事。
“我是单亲家庭,家里只有爸爸,爸爸对我很好,他也很爱我,但我从小就被各种各样的人——爱着?”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但从小就是,只要我在,所有人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我,长辈送礼优先我,同龄人争着要陪着我,哪怕是路上的抢劫犯……”
郗禾声音顿了顿,瞳孔颤抖,手捂着头,像是喘不过气,喉咙不自然地吞咽了下。
“无论是什么表演类的面试比赛,哪怕我没参加,只是站在一边,评委一旦看到我,就和被催眠一样一定要拉着我给分,甚至会忽略其实和我水平差不多的同学,接着就是不断的有星探不停地上门造访争着抢着要和我签合同。”
“我开心的时候曜日当空,我悲伤的时候倾盆大雨,我照顾的花盛开的都会更好,我去动物园,所有动物都朝着我过来向我开屏,甚至是…发情。”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自我意识过剩,说起来也很荒谬,但就是,就是——”
郗禾猛地站起身来。
身后的单椅子被她骤然的动作推到地上,发出“哐当”的一响,在教堂中一阵又一阵的回响,如震魂的钟鸣。
“……”
“……如果这是什么特殊能力。”郗禾双手合十,垂着眼说道,“我希望神明能收回。”
她可能是这世上最不质疑神明的存在的人。
因为她的穿越本身就是奇迹。
郗禾低声和柔美的圣母像说了声“谢谢”之后拿起包离开。
等郗禾的步伐彻底消失在教堂之中。
悄无声息的幕帘之后,突然走出了一个少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离开的方向。
玫瑰花窗被雨水沾湿,水滴徐徐向下滑动,雷声轰鸣,宛若天空震怒。
啊……
外面下雨了。
2. 邀请
今天,原本是圣德皇家学院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规律的学习,规律的考试,规律的课后活动。
在无比豪奢的环境下,贵族学院的学生们享受着他们肆意而美妙的青春。
没想到这安定的一天,却因为孝随琛早晨一个看似不经意的举动。
全校学生都炸了!
孝随琛早晨送花给一个女同学的消息,在短短五分钟之内席卷整个圣德。
一时之间圣德学院的专属论坛里堆满了学生们匪夷所思的议论。
【不是?凭什么啊?】
【哪怕是校花我都认了,怎么是个这么low的普女啊?】
【她是怎么有勇气在孝少爷面前呼吸的?!】
【你们能不能别应激啊,指不定就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找个人送呢?】
【哦,反正都是随便找人送,凭什么找个这样的人送?】
【那可是孝少爷从他家的玫瑰庄园里空运过来的新品种安德莉亚玫瑰!上面还有清晨的露水呢!】
在众人的或好奇或怨气的催促下,巨大的关注度从天而降。
今日的流量紫微星,属于这位天选之女。
一分钟之内,传说中得到了孝随琛玫瑰花的女人的生平资料已经查得一清二楚,“啪”地登上了圣德学院的校园八卦报。
郗禾,年16,性别女,一年C班,作为特长生被招进圣德,单亲家庭,父亲在帝都的一家普通IT公司做着月薪一万的工作,似乎随时面临被辞退的危险。
圣德皇家学院是私立贵族学校,每年光学费就百万起步。
原本也并不是郗禾这种普通小康家庭能够触及的存在,但她是凭借考试,以少数“特招生”的身份,全免学杂费进入的学校。
特招生享受了权利,就要拿出相应的成绩。
如果是单考试成绩,每年就必须拿到全年级前十。
如果是艺术类的特招,就要代表学校的名义参加每次比赛,必须拿到第一名亦或者是金奖。
如果做不到。
要么交学费,要么就被劝退。
如果说年级前三竞争激烈,前五也有无数人关注。
但郗禾上次大考偏偏是不上不下的第十名。
同学不关心,老师不理会,配不上高高在上的学生会,也没有姐妹会或俱乐部为她敞开大门。
郗禾就天天低着头,生怕别人注意到她。
【孝随琛到底怎么想的??】
【打扰了,我哪怕是大冒险也会选个漂亮的,至少赏心悦目。】
【她年级第十?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她啊,她是不是作弊了?】
【孝少爷不会选她当舞会的舞伴吧?我会哭的!】
【……】
【不至于吧你们真的多想了,一捧花而已。】
【孝少爷就算送了一个平民花,也不会在期末舞会上邀请她作为舞伴的啦~】
【我就是看不惯嘛,谁知道她会不会以为自己攀上枝头就能变凤凰了,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就算她自以为是又怎么样呢?】
【这里是圣德皇家学院,这里可不是什么少女漫画的舞台】
【圣德容不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如果你们实在杞人忧天,要对付她还不简单吗?】
【让下面的人努努力把她压出前十不就能让她退学了吗??】
许多人抓破脑袋都没想到,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普通到要和空气融为一体的女人,到底是如何得到了孝随琛的青眼。
但这都没关系。
既然不明白,那就要试探一下。
贵族学院的大少爷和大小姐们的生活无比枯燥乏味,既然今天出现了一个肆无顾忌的新鲜乐子,如何能错过?
于是,就在这个中午。
圣德皇家学院中,距离一年C班最近的三号餐厅人数暴涨。
众人都装作无事发生,实则余光一直盯着餐厅门口,第一次吃饭吃出了耐心,生怕一不小心错过今日大戏的女主角。
各个死角还放着昂贵的摄像机,生怕错过这精彩一刻。
“来了。”旁边有人压着声音,闷笑了下。
果不其然,看到郗禾低着头贴着墙从门口走进来。
众人心底才落下一块石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郗禾一踏进餐厅,就感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氛围。
明明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在正常吃饭,但总有若隐若现的视线扫过她。
她不由得脚步一顿,只想调头就走。
因为早晨的意外,一整个上午郗禾都不敢离开座位,生怕出什么意外。
好在这些脾气莫测的富家子弟们在上课的时候还是给老师面子,没有直接做出什么险恶之事。
可人是铁,饭是钢,她如果临时换个最近的餐厅,以圣德学院的面积,光是走过去就要四十分钟,除非坐磁悬浮列车。
没错,磁浮列车。
校内有同学们各家自带的豪车,甚至配备了司机。
据说校方在考虑到圣德多个校区的面积和交通影响,最终没有配备校内车,转而选择了空中磁浮列车作为通常的交通方式。
可这种境况之下去坐列车,简直就像主动找密闭空间给人围攻她的人创造机会。
郗禾放弃挣扎,走了进去。
只希望这些人能快点找到新的乐趣,将她忘在脑后。
圣德皇家学院的餐厅同样也必须符合“皇家”的称号。
如宫殿般的建筑里金碧辉煌,水晶吊灯高高悬挂,温和的日光穿透拱形窗口,折射出璀璨的光线。
大理石地砖上一尘不染,地板花纹仿佛飞扬曲谱,桌椅之间的距离控制得刚刚好。
空气中弥漫着甜点的香气,偌长的餐桌上铺着天鹅绒桌布,玫瑰花形的香薰规律摆设在其中,打扮得当的厨师正站在一侧列队,似乎等待着学生们的检阅。
郗禾走到桌尾,开口就问:“请问还有打包的纸袋吗?”
“不好意思,今日来餐厅的学生众多,恰好用光了。”服务员歉意地说。
“……”真巧。
郗禾认命地拿起餐盘,开始盛食物,警惕心极高地避开了带汤汤水水的菜品,简单装了点饱腹感强的碳水,往空位上走。
哪怕那个空位一看就是刻意给她留的,明晃晃的陷阱。
郗禾像是刚进入生存游戏的玩家,放缓呼吸,提起了八百个心,高度注意四周不知何时必然会到来的攻击。
她走了一步,右前方好好走着的女孩蓦然崴脚般扑过来,郗禾飞速避开往她脚上踩的锥子似的高跟鞋,下一步跨过旁边桌子下伸出来的腿,反手挡住背后怼到她背上的叉子。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郗禾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像特工一样警惕来自旁人的暗算。
等她好不容易将手中的餐盘放在桌上,准备松口气,旁边一只手突然轻轻一抬,阻挡郗禾坐在空位上。
“不好意思,请容许我的失礼。”开口的女生优雅地用手帕轻轻按住鼻翼,手指上的钻石戒指晶莹剔透,长长的美甲无比精致,抬起眸歉意地上下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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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郗禾,“你身上的味道我不喜欢。”
郗禾确定自己身上没有特殊的味道,但她隔空闻到了面前女生身上的香水散发着馥郁的玫瑰味。
然而对方口中的话却和“美好”这个词搭不上边。
“或许你应该去你本该去的位置,而不是坐在‘我们’旁边。”女生笑吟吟地说,重音稳稳地落在“我们”两个字上,贴心地解释起来,“就像衣服上透着洗衣皂气味的人,是没有办法和喷着香奈儿的人坐在一起的,因为——不相配。”
地位不相配,阶级不相配,容貌不相配。
不管郗禾做了什么,没有做什么,这都不重要。
是她本不就该堂堂正正站在这里,应该灰头土脸地低下头逃走,远离这金碧辉煌的、和她毫无关联的世界。
婉转而恶毒,优雅而残忍。
郗禾怔了下,眼里透着茫然,好似备受宠爱长大的人,第一次直面这份来自同学们尖锐的恶意。
她一直以为接受着菁英教育的大小姐大少爷们哪怕不喜欢,表面也会装得很客气,不会这般赤裸裸地撕开虚伪的面具。
却没想到他们认定了自己不具备让他们演戏的价值,连个位置都不愿意给她。
哪怕她只是想找个角落安静地吃个饭。
周围鸦雀无声,纷繁的目光落在郗禾身上,好像乐在其中地看一个活生生的笑话,举手投足间的雅致都是无声的嘲讽。
郗禾一转头,想看看周围有没有新的、别的空位,就发现所有人都低下头,装作看不见这场闹剧,实则嘴角的弧度都几近一样。
郗禾心中显然有杆秤。
哪怕心中难受,她也不会因为同学没礼貌,为了吃一顿饭而暴露些什么,从而不小心给她引来数不尽的麻烦。
然而没有。
偌大的餐厅里一个空位也没有,好似这里本就没有郗禾的容身之地。
她的手捏紧了餐盘,指节都有些苍白,仿佛在斟酌着什么。
此时。
餐厅二层坐着的人不禁蹙起了眉。
“随琛,她就是你送花的那个女孩儿?”
“是吧?”孝随琛叼着项链,穿着黑皮裤的长腿翘在旁边的椅子上,毫不在意地说,“我不记得了,打赌打输了要送个女孩儿玫瑰,一堆人围着我烦得要死,我就路边随手抓了一个埋头走的人送。”
那个人是谁,之后要受到什么待遇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怎么,小花你心疼了?”孝随琛转目,嘲笑着旁边放下茶杯的少年。
“哪怕是玩笑,这种手段也太过粗鄙。”被友人称为“小花”的花谕笙垂下眸,蹙起眉,脸上的笑不及眼底,轻声,“他知道了也会出面的。”
少年眼眸似是含情,眼下有点泪痣,左耳垂上钩着枚帝王绿耳坠,三角状的克拉巴特结点缀在领口,浑身透着设计感的矜贵,如油画中走出来的贵族。
花谕笙起身,拿起细长的手杖,黑色的马靴踩在金纹的红地毯上,顺着台阶缓缓走下楼,朝众矢之的——郗禾的方向走去。
“噫呃,他又要开屏了。”孝随琛嘴角一撇,仿佛不忍直视地后仰,椅子也往后靠。
花谕笙如舞会上姗姗来迟的主人公,顺着弯月形的阶梯走,在众目睽睽之下,徐徐走到了郗禾的面前,行了一个绅士礼。
“光彩照人的女士,请容许我的擅自打扰。”
他的声音透着股优雅的韵律,朝郗禾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到二楼共进午餐呢?”
周围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3. 麻烦
少年微微俯身,眉眼带笑。
伸到郗禾眼前的手仿佛都不是在邀请她共进午餐,而是邀请她进舞池跳一支舞。
璀璨的灯光落进他碧绿的耳坠,透着凡人不可及的矜贵。
旁边传来一阵阵压抑的躁动声。
有女生连忙掏出化妆镜看看自己脸上的妆容是不是完美无瑕,男同学们惊愕地看着他,像是万万没想到他会亲自下来,连刀叉的碰撞声都消失殆尽。
食堂里掀起一波隐秘的慌乱。
所有人的目光都炯炯有神地盯着楼梯下的两人,时不时还有相机拍摄的“咔嚓”声响起。
整个食堂的呼吸仿佛都被花谕笙和郗禾牵动。
有人抓着抓心挠肝像是生怕郗禾答应了,但也有人恶狠狠地像是不敢相信此刻被邀请的居然是一个普通平民女孩,恨不得以身代之。
奈何现实和很多人预想中的截然不同。
郗禾不光没有半分受宠若惊的神色,反而像是目睹一个天大的麻烦砸到眼前,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眼神甚至开始往门口的方向飘。
仿佛在寻找一条完美无缺的逃跑路线。
花谕笙:“……”
他礼貌的微笑停滞了半刹,细眉微挑,显然没想到有幸得到他邀请的少女不光没有迅速接受他的台阶,甚至想逃跑。
虽然事情发展不太合常理,花谕笙也没办法设身处地去思考郗禾的窘境,但他绝对不允许场面变得如此难堪。
“你当然可以拒绝我。”
花谕笙又往前迈了一步,略微靠近郗禾。
旁边的又有倒吸一口凉气的呜声,好像被身边的人捂住了嘴。
花谕笙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轻声说:“但你跟我上楼用餐和你拒绝我再饿着肚子离开,面对的代价可能并无不同。”
郗禾蓦然抬起眼,直视起几乎近在咫尺的少年的眼瞳。
只有在极近的距离之下,能看到他的瞳仁透着丝状的墨翡色,不知是不是混血遗传导致的。
花谕笙,与大少爷孝随琛一同作为圣德P4之一,也是最贴合“王子”一词的人。
相对于其他三人,他性情最为温和,行事雅致,不亲不疏,骨子里透着股矜贵,最忌失礼下作之事。
人气虽然不是最高的,但几乎没有人会讨厌他。
“我被拂了面子并不重要。”
花谕笙脸上是纯粹的善意,仿佛温和地在替郗禾分析利弊。
“可事已至此,你甘心就这么走了吗?”
郗禾短暂地陷入了沉默,藏在眼镜后的眼瞳有些混乱。
今天早上孝大少爷的一束花就能导致她遭受众人排挤,连顿安生的午饭都没得吃,更何况是当众接受花谕笙的邀请,一起上楼吃饭。
孝随琛是第一个麻烦。
同样作为圣德的Prince4,眼前的花谕笙就是第二个。
郗禾下意识肯定是想不顾一切先跑再说,免得多生事端,饿就饿一顿,她从明天开始可以自己带饭盒然后来食堂打包。
可花谕笙的话好像很有点道理。
答应花谕笙和他上去吃饭,和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他,拂P4的面子,郗禾一时之间觉得确实没什么不同。
哪怕花谕笙并不在意,别人却不会不替他在意。
左不过都已经得罪了,那是不是上去吃完饭再走显得她更老实呢?
至少能填饱肚子。
郗禾目光微转,看到整个食堂之中竟无一人挪动,仿佛都无声地注视着他们二人所在的一隅之地,死寂得可怕。
方才讥讽郗禾的那位大小姐眼神阴沉,手帕被她漂亮的手指掐成一团,像是如何都没有想到她的拒绝反而成就了郗禾上天梯的路,浑身上下都在质问“凭什么”。
郗禾举步维艰。
前是骂她接受花谕笙的邀请不知好歹,后是骂她拒绝邀请不知天高地厚,等待她的可能都是一顿“大餐”。
“答应我,至少他们不会再当众做得如此难看。”少年雅致的声线宛若从丝绸上滚过的珠玉,从她耳畔滑过。
说到“难看”时,花谕笙的眼底飘过一缕极少见的恹意。
此言一出,郗禾心中的秤也短暂地偏向了一边。
“谢谢你。”郗禾认真地看向直起身的花谕笙,诚挚地道谢。
花谕笙得到了准确的答复,心底这才松了口气,弯起眉眼笑了笑,骨节分明的手指习惯性地抚过手杖上的碧翠宝石,转身引郗禾上楼:“请。”
剔透的灯光穿过餐厅右上方的琉璃窗,落在鲜红地毯的金纹上,折射出奢靡的色泽。
说实话。
郗禾答应的一瞬间就有点后悔了。
她感受着身后无数双刺人的视线,跟在花谕笙的背后走上红色的地毯,神不守舍地端着盘子,好像踩在软绵绵的云上。
“到了。”花谕笙看见她目光炯炯地盯着地面,好像生怕滑倒,友善地给她拉开自己身旁的椅子。
平时这里只有四个椅子。
方才已经有人识时务地提前多加了一把,放在花谕笙的身边。
“谢谢。”郗禾小心地将餐盘放在桌上,没发出半点声音,一抬头就对上了桌子正对面的孝随琛透着压迫性的凝视,下意识又垂下了眼,坐着的姿势愈发拘束。
雪白桌布上镂空的玫瑰花纹好像要被她盯出火星来。
如坐针毡,不过如是。
往日里美味的面包现在吃起来都味如嚼蜡,每一口都吃得她辛苦异常,逼得她不知不觉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受这个罪。
吃饭原本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才对。
此刻的氛围却尴尬得好像呼吸声稍微重一点都会变得很奇怪。
孝随琛盯着郗禾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包,哪怕塞得喉咙干也硬咽了下去,格格不入到令他心烦,“啧”了声。
孝随琛 “咚”地一下站起身来,椅子被他的动作推得向后倒地发出“啪”的大声响,转身就走。
“……”
诡异的寂静蔓延开来,连呼吸声都仿佛重如擂鼓。
郗禾咀嚼的动作一停,后悔的情绪愈发浓厚。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觉得不幸。
这下,楼上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郗禾低着头,看到的事物也只有黑色发丝间小小的一块地,吃面包的速度也不慢,尽力避免与旁人对上视线,似乎也想急着离开。
她手腕边却突然放下了一杯温热的红茶,打散了这过于紧迫的气氛。
“放轻松点,用餐而已。”花谕笙温和地开口。
“谢谢。”郗禾像是被面包梗到,嗓子微微有点哑。
无论花谕笙究竟是什么态度,他礼貌的行为都缓和了郗禾强烈的不适。
郗禾今天所遭遇的一切都是被孝随琛带来的,虽然烦没礼貌又给人乱添麻烦的孝随琛,但也不至于恨屋及乌。
即便她依然能明显感觉到花谕笙骨子里透着股傲气,但相较于孝随琛,他至少…至少保持了礼貌。
救命。
郗禾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用人际交往中最基本的事来评价一个人。
“圣德的同学们往常也不会这样。”花谕笙端着茶杯,轻声打破了这宁静,望向郗禾,无奈地说,“没想到今天碰见随琛的事会这么没有分寸。”
只剩下了两个人,花谕笙说话要更为随意,也亲和一些。
原本令人窒息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郗禾抿着唇,出于对话礼节,谨慎地看向花谕笙。
“随琛随意妄为惯了,对谁都如此,我代他与你道声歉。”花谕笙笑着,眉眼精致细腻似一幅油画,透着无尽的耐心,“你之后还因为他遇上其他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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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也可以找我帮忙。”
“谢谢。”郗禾再一次重复,心里却不以为然。
孝随琛是什么脾气,圣德谁人不知。
她不是第一天来圣德,也知道那些大少爷大小姐们究竟是“没有分寸”还是本就行事不羁,尤其是对她这种不需要顾忌的普通人。
作为标准意义上的好学生,郗禾专注学习和考试,出于她绝对的成绩,她在以前学校不会出现任何烦心事。
因为她相对缺少社会经验,偶尔会分不清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嘴里的话是真是假,但她明白今天花谕笙对她的善意也是息事宁人之举。
今天站在这里的无论是谁,只要当众受了排挤,花谕笙应当都会出手,也正因为此,郗禾心底才松了口气。
太好了,不是因为她特殊。
至于花谕笙最后说的这句帮忙,郗禾根本没往心里去。
体面人的客套话罢了,真去找他了反而会引来更多麻烦。
郗禾只想今后离他们远远的,才能保持长久的安宁。
到此为止吧。
郗禾顺着红茶,快速将最后一块面包咽下去,道了声谢,匆匆起身,向楼梯下跑去。
虽然步子是稳的,但相比旁的想接近他们的人而言难免显出几分避之不及。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想往上多看一眼。
“同学。”花谕笙看着她的背影,却蓦然开口唤住了她。
郗禾步子一顿,站在如弯月的楼梯上,回头对上花谕笙的目光里竟透着些警惕。
花谕笙隔着栏杆遥遥看着她,一手端着红茶杯,微扬的眉眼中透着瑰丽,笑着轻声说:“同学如果不想找我帮忙,记得小心些,别去人少的地方。”
他不知郗禾的名字,也不需要知道。
但这次突然的提醒确实是难得善意的。
“多谢。”郗禾怔了下,点头后再快步向前。
虽然仍有许多杂乱的视线落在郗禾的背后,但这一回,没有人再在离开的路上阻拦她了。
这场临时的闹剧就这般化解开来。
…
午后食堂的事端后。
郗禾又回到教室重新上课。
即便关注她的人明显变多了,也确实没有人再敢当众为难她。
“诶你看过论坛没有,今天……”
同学路过郗禾附近,声音陡然变小,瞥了她一眼,刻意避开她多走了几步才讨论起来。
刻意的过分,却也提醒了郗禾。
郗禾写完手中的一份作业,从裙子口袋中拿出手机,顺着校园网扒拉着收藏夹,打开八百年没上过的校园论坛。
校园论坛这种东西对于前世的她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大家都在学习,谁闲着没事看这东西。
但在圣德,就是很稀疏平常。
郗禾明白花谕笙提醒她的话,刚刚听到同学的议论也马上想了起来,今天中午食堂的事肯定是那群大少爷大小姐早就商量好的。
人数如此庞大的“计划”,论坛里不会没有消息。
如果能先一步察觉风吹草动,对她也有利。
郗禾秉持着自保的认真态度,打开论坛第一页。
就看到首页前排标题为《平民女孩被王子殿下当众邀请共进午餐,究竟为何?!》帖子后面写了个大大的、鲜红的[爆]字。
不用打开就能看到帖子第一楼,是今天中午花谕笙邀请她上楼时的照片,不知道是P了还是没P。
少年俊秀无俦,眸光专注,伸手看着面前戴着沉重黑框眼镜的普通女孩,明明天差地别,却充斥着一股旁人闯不进去的氛围。
好像什么王子邀请灰姑娘的现场。
“……”
郗禾看着这不知道叠了多少楼的帖子,背后一寒,突然感觉到了冲天的怨气。
不禁绝望地闭上了眼。
4. 天光
论坛里。
火爆的不止有《平民女孩被王子殿下当众邀请共进午餐,究竟为何?!》的帖子,还有一众人沸腾的心。
[图片][图片]
少女漫照进现实!
先被孝随琛送花,后被花谕笙邀请共进午餐,P4还有两位,这个平民女孩不会要四连斩吧?!(粉红泡泡)
再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她真的有可能在期末舞会当王子殿下的舞伴哦?!
连续几张不同角度的高清照片,精度高得连眼镜上的螺丝都看得见,却照不清郗禾的眼睛。
不过也没人在乎她的容貌。
大部分人只看得到花谕笙那双瑰丽得好像看狗都深情的眼瞳正专注又体贴地看着这个平民少女。
如果说早晨孝随琛在“大冒险”下随便抓了个人送了玫瑰只是点燃了圣德学子的好奇心。
花谕笙当众邀请郗禾上二楼共进午餐,就是引爆了众人的兴致,甚至是挑剔的怒意。
【别开恶俗玩笑好伐?】
【我真是瞎了】
【有没有搞错?什么少女漫,这里是精英圣德,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学校!】
【我想过我妈哪一天不幸破产都没有想过王子殿下有一天会和这样的人同框诶。】
【花少爷人美心善是他的事,但这家伙居然敢就这么答应了?!】
【那可是P4专属的二楼用餐区……】
【我听说除了他们四个以外,连校长都没上去过吧?】
【我受不了了啦,她简直玷污了那里。】
【要不是你们出的这馊主意,非要当众挤兑她,花谕笙用得着出面吗?】
【别内讧啊!】
【大家都团结一心,这谁想得到他会亲自下来啊??】
【主要也是预测不太到P4的脾性和去向,谁知道今天恰好花谕笙和孝随琛一起都在三号食堂。】
【孝大少爷无所谓,主要也是真没想到花谕笙平时脾性好,连对那副德行的平民女都能屈尊降贵……也是长见识了。】
【别把你们狭隘的思想和格局套在花谕笙身上好吧??】
【虽然我也看不惯那个女的,但不妨碍花谕笙这件事确实做得体面,缓和了局势。】
【不说别的,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一群平时自诩贵族的人当众排挤歧视一个普通人也太难看了吧,如果不是圣德保密工作做得好,你们是想上热搜然后喜提股价波动吗?】
【她敢?】
【兔子急了还会跳墙呢,你们真别想太少。】
【她要是敢,明天就能让她那个月薪还没有我指甲贵的爸被开除流落街头。】
【波动就波动呗,倒一两个公司还能让谁破产吗?】
【哈哈哈】
【这种平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到不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吧,也就是圣德招特招生,不然她凭什么和我们呼吸同一片空气(白眼)】
【就是就是】
【不过花谕笙亲自出面了,总不能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还是注意点吧】
【别吧】
【花谕笙邀请过那个平民女一次的事人尽皆知,谁知道她如果家里出事,狗急跳墙会不会再去找他……到时候事情闹得太大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再怎么样也别把事情闹到他们四位面前。】
【确实,现在只是花谕笙出面缓和,如果学生会长也出面,那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可事情发展的这么快如果她真的成了王子殿下的舞伴怎么办QUQ】
【那种事情不要啊!我不能接受!】
【那就让人以“正当”的方式让她退学,这应该没人能说什么了吧?】
郗禾手指扫了扫,后面大部分不是人身攻击她不配,就是在讨论如何让她“体面且合理”地离开学校,远离他们这种天然优越的学生的内容。
中间还夹杂着对花谕笙的吹捧、想拿走照片把她P掉换头的疯狂粉丝言论。
可能是自我安慰吧。
不知道是不是以前上网冲浪狠了,郗禾见过太多以个体为中心朝九族扫射的辱骂冲击,看这些大小姐们的阴阳虽然也会不舒服,但多少不会气急攻心。
郗禾只在看到其中对她爸爸工作和想逼她退学的时候才有所动容。
哪怕这些同学质疑中还磨刀霍霍,但可惜郗禾的特招生身份没有任何问题。
她不是为了吊金龟婿来的圣德,而是因为她的家庭。
以郗禾的普通人视野来说,她的家世其实不算差。
她是单亲家庭,爸爸也无父无母,据说他英年早婚,含辛茹苦一手把郗禾带大,一百平的家里只有他们父女两个人。
爸爸一万的月薪其中有一半要拿来还房贷,每天乘地铁上班,脾气好但情商不高,不太擅长为人处世,之前有同事来他们家中还旁敲侧击地提过这件事。
郗禾一直很担心爸爸的工作出问题,从未懈怠过学习不说,还从老师口中得知了圣德皇家学院每年对外的特招生名额。
这个消息算是内部消息,寻常学生都不知道,不过知道了可能也没什么用。
因为郗禾成绩好又努力,老师才告诉了她。
圣德皇家学院的天价奖学金和优异的学习环境确实打动了郗禾,虽然最终并不止这个原因,但她最终在笔试和面试之后按正规流程进入了这所高校。
这是她作为未出校门的学生仅此能帮到她爸的办法了。
可郗禾没想过有一天因为她的不谨慎,可能会影响到她爸原本就不稳定的工作。
哪怕她特招生的身份没问题,这群人如果想使手段让她退学也并非不可能。
校方完全没必要为了她去得罪一大群富家子弟。
郗禾深吸了一口气,挣扎着揉乱了头发,不自觉地低语:“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如果今天早上她走路的时候没有贪直线距离,看到一群人赶紧绕远路会不会好一些?今天中午拒绝花谕笙的邀请是不是能避免些什么?
可花谕笙的举动确实在无形中庇护了她,没再受过分的追逐。
郗禾盯着手机冥思苦想,最终叹了口气。
如果没出什么事,之后有时间感谢他一下吧——如果她能找到人的话。
至于论坛里那些针对,就等事情真闹到校方宣布要开除她再说吧。
她的成绩没有任何问题,那些人想把她挤出全年前十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等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眼见着周围的其他同学都去各自的兴趣课或者俱乐部了,郗禾才拿着包离开教室。
分明平时混在人群中一眼都看不到,今天接连的两件事后,郗禾哪怕沉默着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到不断落到身上的视线。
好像将她从人群中硬生生扯出来然后摊在大街让任人观赏一样。
“真好啊,只要被说两句酸话排挤一下就能和花少爷共进午餐,这种好事怎么落不到我头上。”
路的正前方传来刻意的议论声。
“你别说了,她指不定还得意呢。”
“要不是今天这事,谁稀得看她灰头土脸的样子。”女生撩着头发,好像才看到郗禾走过来,立刻扬起无辜的甜美笑容,仿佛友善地朝她挥了挥手,“呀,你好。”
好像刚刚话里明目张胆厌弃的人说的不是郗禾。
郗禾不自觉地抓紧背包带,加快了步伐。
恶心,虚伪,好像浑身的珠宝奢侈品都掩不去她们骨子里散发的腐朽感。
明媚的阳光洒落在街道上,却暖不了她在满腹思绪的不适下泛凉的体温。
今天刚好是周五,郗禾回家也理所当然。
两天的休息日,只希望这些人的一时热度能快点过去。
等坐着磁浮列车到站,郗禾终于来到了校外,撑起有些发麻的腿,扶着墙壁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
她步伐缓慢,就在路过一个拐角前的时候。
昏暗的巷子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堪称粗暴地扯住了郗禾的领口。
在郗禾怔愕的神色中重重一扯,反手一推,用力地将她连人带包推到了地上。
“哗啦——”
随着沉重的一声,原本放在背包里的书掉落出来,被风吹得直作响,灰尘四处飞扬。
郗禾捂着腰跌坐在地上,不顾屁股摔的胀痛,慌乱地去扶脸上的眼镜,反手去挡朝她袭来的人,挣扎不慎之下被劈头盖脸的一巴掌打掉了眼镜。
她迅速蹲下,看着地上碎裂的镜片,浑身僵硬了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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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攀龙附凤是吧?你也配和他们坐在同一桌上吃饭?”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不自量力。”女生手臂环在胸前,背后还站着两个跟班,高跟靴踩在地上俯视着郗禾,像是要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
郗禾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想瑟瑟发抖,乞怜求饶。
只是一直低着头,任由披散的黑发尽力遮掩着她的全脸,颤抖着手捡起那副碎了一大半的眼镜。
她刚想戴上,眼镜片就“咔嚓咔嚓”碎了一地,接着迅速拿住手机,在视线死角处趁旁边不注意按下了录像键。
“这里是圣德,可不是什么任你勾三搭四的三流学校。”面前的人还在继续说。
巷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什么动静?”孝随琛不耐烦走到巷子口。
他本来坐在自家车里,却突然不知为何,心有所感般看向了这个街边犄角旮旯里的阴森巷子。
好像有什么声音在钩着他,迫使他往这里看,追寻而来。
和鬼上身了似的。
孝随琛向来叛逆,今天突然恶劣来了好奇心,倒要看看是何方鬼魅作祟。
却没想到他在司机意外的神色下拉开车门,抬起腿刚踏进巷子,没看到什么鬼魅,反而听到了“啪”的一声。
“你们在干什么?”孝随琛皱起眉,审视着她们的背影。
就看到几个同校女生一听见他的声音,立马“呀”了一声,捂着脸抱头跑走了。
“……?”
孝随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英俊的脸庞,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巷子里唯一剩下的一个女生。
她的书包落在灰尘里,书七零八落地摊在地上,手里护着个看不清的东西,像是同样被孝随琛的声音惊到,蓦然抬起了头。
刹那之间。
乍然的天光穿透了墙壁的阻拦落到了人间。
少女漆黑的发丝宛若流瀑,雪肤似锦,精致的眉眼宛若天上人,双眸迷茫而愕然地掀起,穿过光下无形的羽衣,陡然清晰地落入了世人的眼帘。
每一个神态都如放慢了几十倍但依然完美无瑕,仿佛光下的尘埃都折射出璀璨的色泽。
哪怕在阴暗到空气都泥泞的的巷子里,都掩盖不去她周身仿佛能透过衣裳的光华。
眼前的每一刹那都宛若超越常人理智想象的画面,心跳骤然的加速似加热了血液让人浑身都不由得颤栗起来。
人在过度恐惧之下会反射性丧失自控能力,在超越常理难以比拟的震撼之下亦然,好像身体的四肢都不能正常驱使。
孝随琛一怔,定定地看着她,刹那间仿若失去了心跳。
“你……”他如被摄魂夺魄般失神地启唇。
少女却脸色大变,转瞬之间抓起了地上的东西爬起身,和见了鬼似的用手臂遮住脸猛地冲出了巷子。
“等等?!”
孝随琛迅速回过神来,反射性地拉住了她的手腕,险些被她激烈地扯了一个踉跄,但确确实实将她拉住了,接着就和机关枪似的蹦出一连串问题。
“你是谁?!你是圣德哪个班的?你叫什么?”
少女被扯得一痛,回头怒瞪着孝随琛,亦或是将自己害到现下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之一。
也是随着她被孝随琛用力拉住的一扯。
飞扬的发丝不设防地滑过脸颊。
她骤然近距离暴露在孝随琛眼眶之中的面容如骤然展开的画卷,细碎金砾般的眼瞳盛着莹润泪意,恰似星辰缀在雪色天境,连额侧的每一滴汗珠都仿若神赐的珠玉。
清雅中透着瑰丽,精美中渲出光泽。
难以形容的魅力如一片黑暗中的一丝光点,将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就此抹去,眼里只能容得下近在咫尺的她的面庞。
荡魂摄魄,迷人心智。
“她”即是神所珍爱存在的具象化。
孝随琛瞳孔涣散了一瞬,如骤然闯入暴风骤雨的海浪中的一浮小舟,只能任由滔天的浮浪将他吞没殆尽。
他下意识松开了手,就听到少女用嘶哑的嗓子喊着“让开!别碍事!”,接着被她抬手一推胸口。
只留孝随琛怔怔地在原地,听着自己异常的心跳,眼睁睁看着她用手臂遮着脸快步跑离了这个巷子。
他这是…什么了?
5. 成谶
“我回来了。”
郗禾打开指纹锁,疲惫地走进家门,在玄关将鞋子蹭掉,赤着脚踩上光华干净的木质地板。
家里是一百平出头的三室一厅。
正正方方的构造让空间看起来颇为宽敞。
厨房在客厅,一道玻璃门隔断了里面的油烟,里面站着一个青年,粉色的猫咪围兜在他腰后系了个蝴蝶结。
郗禾喊了声:“爸。”
“诶!”白发的青年笑着回头,曦光透过窗户,穿过他如鹤羽般的睫毛,落入他透色的眼瞳,给他莫名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先天缺少黑色素让他整个人如同被漂过一般。
过分精致的面庞宛若带着摄人的魔力,分明年纪也不小了,但他看着格外年轻,在看到郗禾的瞬间扬起温和的笑容,“不是住校吗?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郗禾的容貌赫然就继承于郗明。
“有书放在家里没拿,回来拿一下,顺便蹭你的手艺。”郗禾对着她貌美如花的老父亲开口就是乱编。
郗明扫了眼郗禾身上的灰尘和伤口,担忧地问:“这是什么了?在学校受欺负了吗?”
“没有!”郗禾当即回答,避开父亲关怀的视线,解释道,“路上走神摔了一跤,眼镜也摔碎了。”
她不想让家里唯一的亲人担心她。
“家里有备用眼镜,我去洗个澡就好了。”
郗禾说罢就匆匆走向浴室,将帆布包里的书清出来,然后把包丢进了洗衣机。
温热的蒸气弥漫在浴室里。
热水从头淋下,洗去了她身上的灰尘。
郗禾扶着洗手池,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庞。
靠近发根的地方新生长出来的发丝雪白,被水湿润的脸颊微微泛绯,繁茂的睫毛随着眨眼轻颤,身躯线条柔和而丰盈,她的模样仿佛神造的完美无瑕的人偶。
看的郗禾恐怖谷效应都要出来了。
郗禾粗鲁地揉了揉湿漉漉的发丝,想到放学后的一幕就头皮发麻。
她的正脸被孝随琛看到了。
完了……要出事。
那个巷子附近有监控吗?
那几个霸凌她的女生应该不至于连监控都不处理就亲身上阵吧?!
郗禾头一次希望这些坏人能把事情做得干净利落一点。
“怎么办啊。”郗禾转身倒进放满热水的浴缸里,将头整个埋在水里吐起泡泡,眼睛无神地通过水下盯着水面上荡漾的一切。
她穿着校服,孝随琛肯定知道她是圣德的人。
……孝随琛不会明天就大张旗鼓地在学校四处查她的资料,把她挖出来,然后强取豪夺闹得人尽皆知,把她推到风口浪尖,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吧。
啊啊啊啊啊啊。
郗禾崩溃地捂住脸,猛地躬起身蜷缩起来,前世从来没有意料到,她有一天会想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搞得好像她在自作多情一样。
如果不是她真的见过并且经历过类似的情况。
不要啊!就算在外面经历过这种事她也不想在学校里,大庭广众之下面对这种事啊!
她不想当什么狗血偶像剧的女主角啊!
她不想出名,更不想因为这种事出名啊!
郗禾一想到自己被万众瞩目,无数双视线黏在她的身上,浑身就不自在到呼吸不畅。
可她躲得住吗?
她的超大黑框眼镜仿佛有魔法一样,只要戴着就能免去她身上异常的诅咒,没有人会突然和发疯一样爱上她,所以只要孝随琛分辨不出来,她就还能安然无恙地苟下去。
那三个霸凌她的人如果发现孝随琛的态度,胆战心惊之下肯定不敢把她的真实身份漏出去。
郗禾手里还有她们的恶行录像作为把柄。
等等,孝随琛有未婚妻吗?
郗禾猛地蹿出水,抖着手去拿旁边塑料架上的手机,打开论坛快速搜索“孝随琛未婚妻”的关键词。
……
好的,没有。
郗禾绝望地闭上了眼。
她迫切希望那些所谓富豪家庭能无比封建古板,开口就是门当户对,立刻给他安排一个未婚妻,让他顾忌一下,不敢大摇大摆、随心所欲的行事。
“算了,毁灭吧。”郗禾放弃了思考,寄希望于刚刚所有的都是她的臆想。
没有人会爱上她,也没有人会察觉到她。
一切都无比安宁平静。
等郗禾泡完澡穿好衣服,将洗衣机里烘干的书包拿出去,才坐到饭桌上和郗明面对面。
“爸爸最近工作顺利吗?”
“都挺好的。”郗明给郗禾碗里夹的菜不知不觉堆起了一座小山,笑着说,“宝宝呢?在学校都还好吗?学习顺利吗?零花钱还够用吗?”
郗禾听着从一开始极其不习惯,到耳朵都听出茧子的“宝宝”,麻木地点了点头。
她这辈子的爸爸就像个假的一样,温柔又贴心,一个人担负了父母双方的职责,和她前世的人渣爹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所以郗禾也格外珍惜,无比小心地维护着家庭关系。
同样有着惊人的容貌,但她爸好像从来没遇见过她身上的问题。
郗禾思考良久,开始怀疑自己身上的问题有没有可能“遗传”自女方,小心地开口:“爸爸,妈妈以前…是怎样的人?很受欢迎吗?”
郗明一怔,像是没想到郗禾会问这样的问题。
郗禾见他愣住,生怕戳了他痛点,当即懊悔地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
“你希望妈妈是怎样的?”郗明疑惑地开口,并不像是难过,神色像是在思索,也可能是在回忆。
“希望?”郗禾也怔住了。
郗明踌躇了下,最后望着郗禾的眼眸,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小心地说:“你妈妈和我很像哦。”
郗禾不敢再往下问,只点了点头。
父母都一样温柔,难怪他们会在一起。
可能她身上的问题就独属于她自己,和家里人没什么关系。
郗禾神不守舍地吃完了晚饭,都没注意到她爸像是生怕她饿坏了又给她夹了大半碗菜。
等她躺回自己的床上,如梦初醒般想起了什么,又重新打开论坛,开始搜索花谕笙的爱好。
撇开一堆狂热的粉丝消息和他不得了的家世,从琳琅满目的奖项里,郗禾终于发现他爱好油画。
郗禾虽然不太懂绘画,但她听闻画油画特别费颜料,网上也看到过艺术生对于白颜料迷之执着的段子。
她搜索了半天,最终肉疼地从网上下单了一支三百大洋的白颜料,不管花谕笙到底用不用,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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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诚心到了。
学艺术的话只要学画画的肯定都会缺白颜料吧?
如果能遇到花谕笙就送给他吧,如果他不要就转手卖掉好了。
郗禾蜷缩在被子里,想到今天一天里发生的灾难,身心俱疲,长长地叹了口气。
从早到晚就没片刻喘息的机会。
郗禾余光看着床头柜里五六副备用眼镜。
她戴的黑框眼镜因为太丑了没什么人买所以格外便宜,平光镜也是免费赠送,所以她配了一沓,宿舍里也放着备用眼镜。
她这周本来周末没想回家,所以包里反倒忘了放备用。
真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好像上天注定她命途多舛。
……
就这样,郗禾在家里忧心忡忡地休息了两天。
在周末的晚上,她坐上了回圣德皇家学院的公交,走了一段路,顺着空轨列车回了宿舍。
圣德皇家学院的宿舍有单人寝也有双人寝。
郗禾住的毋庸置疑是双人寝,不过恰好排到她的时候,人数不够,她就没有室友了。
这所学校大部分学生阶级相同,也都是从相同的地方升学而来,有各自的小团体。
特招生也基本都是抱团行动。
郗禾也在特招生的群里,但她过于低调谨慎,其他特招生们哪怕认可她的成绩,也觉得她很可能什么时候就被淘汰,懒得和她过多交流。
能进入圣德还长留下来的特招生必然天资聪颖,心高气傲,哪怕面对一手遮天的特权阶级,也并不轻易低头。
周五发生的事闹得太大,群里也有人浅淡地表达了不满。
似乎郗禾自己惹了事倒无碍,偏偏她还顶着特招生的头衔,哪怕她并无意愿也在不经意间给特招生这三个字抹了黑。
郗禾看了一眼,回了句“欺软怕硬”就关了群,根本不管之后不断跳动的红点。
花是别人送的,她是被别人排挤的,花谕笙请她上楼吃饭,事都是别人惹的,现在倒是怪起她。
把他们给能的。
郗禾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抱起一箱纸和印材,穿过教学楼边的棋盘花园。
比人还高的灌木墙围绕在大理石花丛边,规划出一条条去路。
繁茂的花瓣被雨滴溅湿,在微风中摇曳,花香反倒迷茫在这雾雨之中,浓重又馥郁。
眼前偌大的教学楼宛若童话中的城堡,是典型的欧式对称风格。
似乎是为了风格的统一和优雅,建筑与建筑之间保持一定距离不说,每天换的装饰花和室内香薰也都各不相同。
学校是“走读制”,不同的课经常要去不同的教学楼。
好在相隔不会太远,不然每天都像在马拉松。
郗禾走上玉色的大理石台阶,跨过米色拱门。
她刚走进教学楼,就听到宽敞到隐有回音的走廊里飘来议论声,像是听到了一手的劲爆消息,迫不及待地要和同学分享。
“你们知道吗,孝大少爷正大张旗鼓地在学校里悬赏一个穿着校服,貌若天仙的黑发女生!”
“据说他在周五校门口的巷子里对人一见钟情,但那天的监控坏掉了,他怎么都找不到本人。”
郗禾脚步无助地飘忽了下,生无可恋感涌上心头。
一语成谶,不过如此。
6. 试探
“我去四楼,你去五楼送。”
同为特招生的同学先一步踏下电梯,不容置疑地对魂不守舍的郗禾说了句,就转身离开了。
郗禾抱着手中沉重的印材,看着电梯里只剩下了寥寥几人,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走出去和同学论个是非。
算了。
虽然她没去过五层,但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一踏入第五层,郗禾就感觉到这一层出奇安静。
走廊里都没什么人,她感觉有些不对劲,只是看着门牌上的花纹去找房间。
“叩叩。”郗禾敲门。
没过几秒,木质门就自动打开了。
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蓦然从门内簇拥而来,混杂着些许浅淡的松油味。
天花板上仿佛彩色的光线陡然洒下,钻入了眼帘。
郗禾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习惯地眨了眨眼,还没适应室内的光线,就被后面急迫的人推了一把肩膀,将她往门里侧一按,来人匆匆地越过了她,朝屋里走去。
郗禾手里还抱着重物,差点没稳住,立刻靠着墙站定。
她一抬眼,就看到四周大块的拱形玻璃窗。
微风拂过淡色的窗帘,温和的曦光肆意地穿过窗沿落入屋内,让每一处角落都盈满光线。
天花板上赫然是用各色宝石贴制而成的壁画,在光线下熠熠生辉,华美而不失典雅。
坐在窗边的少年缓缓抬起眼,转头看向郗禾,耳垂上的帝王绿耳坠随着他的动作轻晃。
他少见的只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衬,围兜随意地系在腰后,不经意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肢。
“是你。”花谕笙弯起眼笑了笑。
相比起之前在餐厅里见到他堪称“全副武装”时的装扮,现在他看起来闲适许多,身上还有几道颜料的痕迹。
也正是花谕笙的存在,才让郗禾意识到这里就是传闻中P4专属的超豪华休息室。
虽然就规模而看这里已经超越了寻常“室”的大小。
“你好。”郗禾不自在地开口,抬了抬手中的箱子,“我来送印材。”
“送给谢樾的吧,你放在一边就好。”花谕笙习以为常地说。
谢樾。
也就是Prince4其中之一,不光是圣德公正无私的学生会长,也是毋庸置疑的全年第一绝对的金字塔尖,别人家的孩子。
许多同学一整个年级除了期末舞会,也就是在开学典礼致辞时遥遥见过他。
“好的,谢谢。”郗禾蹲下将箱子放在门口,刚准备走,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住了步子。
郗禾犹豫着拿出包里随身带的白颜料:“之前你帮过我,你出面之后确实没有同学在校内当众为难我了,所以我想和你说声谢谢。”
她说着,走上前微微倾身,双手捧着手中的银管白颜料,递到了花谕笙的眼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是我的谢礼。”
花谕笙缓缓放下手中的画笔,意外地望着郗禾,墨翡色的眼底隐约透着打量。
像是没想过郗禾会给他送礼物。
“谢谢,你用心了,礼物我就收下了。”花谕笙站起身来,脊背挺直,双手接过那管颜料,扬起浅淡的笑容。
他笑容像是一副精美绝伦的面具,看不出分毫情绪。
也不知道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同学们没有再为难你就好。”花谕笙手指微曲,握着手中的银管,似好心般掀起眼,随意地问道,“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郗禾一愣,看不到他眼底凉凉的审视,迅速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没有。别的事了,我先走了。”
反倒是花谕笙眼底一疑,可惜还未等郗禾转身离去,门口外的走廊里骤然传来孝随琛不耐烦的声音。
在空旷的走廊里仿佛有三四层混响回音。
“你们是废物吗?!”
“就这么大个学校,找一个女人都找不到?!”
一句接一句,孝随琛怒意逐渐积累起来仿佛蓄势待发。
郗禾脚步一僵,脸色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像是没想到耽搁的这一下会让她正面撞见孝随琛进来。
哪怕孝随琛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认出她,更可能根本不会在意她的存在就笔直往里走,但依然让郗禾下意识怯场。
花谕笙敏锐地察觉到了郗禾身上的惧意,突然勾起嘴角,朝她招了招手,左手拂起身侧的木架板材构造出的空隙,好整以暇地问:“要躲吗?”
“你怕随琛,既不想出意外。”他言笑晏晏地说,“那就避开他吧。”
郗禾对上花谕笙的目光,又看向他身后侧板材的空隙,还没来得及犹豫,就听到了孝随琛的脚步声。
“咚。”“咚咚。”
如警告的铃响。
郗禾一紧张,当即慌不择路地朝花谕笙身后躲了进去,抱住曲起的腿动都不敢动,生怕被孝随琛察觉。
花谕笙迅速将掩在郗禾头上的板材和彩纸拉了拉,完美掩住她的身形,接着朝她笑了笑,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下一刹,虚掩着的门被踹开。
孝随琛走进了休息室,先是狐疑地左右看了看:“我刚刚好像看瞅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鬼鬼祟祟”的郗禾低着头不敢动。
郗禾的视角只能看得到花谕笙坐下西裤提起时露出的洁白踝骨。
后悔感却涌上了心头。
明明她低头跑出去就可以了,一紧张却莫名其妙像是被花谕笙诱导了一样躲在这里。
偷偷摸摸的反而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你看错了吧?”花谕笙若无其事地拿起画笔,意外地看向孝随琛,眨了下眼,“还是说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孝随琛手插在皮裤口袋里,扫了眼门外做事不利在罚站的人,“嗤”了声,“我本来以为找人一个很简单的事,结果就是怎么都找不到。”
花谕笙余光看到郗禾肩膀绷紧,露出的一小截下巴苍白,好像听到什么可怖的字眼,突然来了兴致。
“找人?”
孝随琛动静不小,消息闹得圣德上下几乎无人不知。
可花谕笙一直待在休息室里绘画,堪称与世隔离,自然不知晓。
如果不是因为郗禾的失态,他可能都不在意。
在花谕笙眼里,孝随琛是四个兄弟里面最有活力的一个,一天天的像是有使不完的劲,总能弄出点新鲜事儿。
却没想到说到这个,孝随琛反而红了脖子,像是情窦初开,颇为不自在地开口:“就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郗禾抖了抖,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故事。
花谕笙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垂下的眼眸宛若透彻的镜面,扫了眼郗禾的身影。
他双手交叉,身子靠在椅背上,都没注意手指上沾了颜料,指节压着下巴,向来温和似水的声音如摘下面具般平静下来,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所以,你是在找心上人?”
郗禾看不到花谕笙的变化。
但孝随琛却对他的变脸习以为常,点了点头。
“你知道她在圣德里,但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叫什么。”
花谕笙迅速分析出来,皱起了眉,困惑地反问:“那你喜欢她什么?脸吗?”
“不止是脸!”孝随琛迅速反驳,耳廓通红,“你不懂!我对她一见钟情——”
花谕笙微微颔首:“哦,见色起意。”
“不是!你怎么造谣啊!”孝随琛暴躁地打断花谕笙,看着他凉凉的视线,愈发不满,“我是真喜欢她!”
“虽然我就见了她一面,但她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魅力!”孝随琛试图比划,“就是让人挪不开眼,逃不开一样,很奇妙,目光被她死死抓住,看到的不光是她的脸,还有一些其他的美丽画面,如梦似幻,像花又像云……”
花谕笙陷入了沉默,眼睫在眼瞳里压出浅浅的阴影。
他完全不信所谓“一见钟情”的说法。
孝随琛再次强调:“是真的!”
“那她穿了什么?”花谕笙问。
“她那天还穿了校服,在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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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点出的校门的人不多,偏偏校外那几个地方的监控都没拍到!”孝随琛烦闷地说,“当时出校门的人里又没有我要找的,真是不懂了!”
圣德不强制学生穿校服,校服在圣德更类似于学校“周边”一样的东西。
只有在特别正式、代表学校出席的场合才会强制要求穿,比如说学生代表圣德出去比赛。
按理来说,孝随琛口中堪称天仙下凡的女生如果在圣德,不会学期都过了快半还没个声响。
孝随琛长这么大见过那么多人,好看的人在他眼里早就过了个遍,什么样的没见过,偏偏能被他形容的神乎其神的只有这么一个。
不应该难找,更不该找不到。
花谕笙不怀疑孝家和校方找人的能力。
可如果一直找不到,甚至还没有线索,一有可能是灯下黑,二也有可能是这个人不存在。
花谕笙将郗禾的不自然尽收入眼底,又若有所思地看向烦躁到走来走去的孝随琛,突然开口。
“她是黑发吗?有什么特征?戴了眼镜吗?”
郗禾脊背一寒,猛地抬起眼。
却因为角度问题,郗禾看不到花谕笙的脸,只看得到他沾染了颜料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正一下又一下地点在膝盖上。
黑发和戴眼镜都不是极具针对性的特征。
可偏偏她就躲在这里,这两个线索又被花谕笙接连问出口,听起来就极具有针对性,仿佛对着答案推过程。
“对,是黑发,头发和绸缎似的,好像快到腰了。”孝随琛点头,不知不觉随着花谕笙的话开始回忆,一边不自觉拿手比划着,“眼镜……她没戴眼镜。”
郗禾刚要松一口气。
下一秒,孝随琛就立刻用自己突然惊艳众人的记忆里击碎了她的妄想。
“但她好像手里拿了个黑色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眼镜。”孝随琛冥思苦想,“好像是眼镜?”
花谕笙笑道:“是么。”
他像是已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摊开手,转而用轻松的语气开口:“你那天吃了什么?”
“啊?”孝随琛愣了下,回忆起来,慢半拍地意识到花谕笙的意思,恼火地大步走到花谕笙旁边空着的桌子上,长腿一蹬,一屁股坐下,“我没吃坏脑子!”
孝随琛一靠近,郗禾愈发紧张。
花谕笙听到身侧窸窣的声响,瞥了眼身侧瑟缩的影子,身子前倾挡在两人间的直线上,真挚地意有所指。
“但你的描述像是吃了菌子。”
什么如梦似幻,像花像云。
都不太像是描述人的词。
“还是去查一下吧?”花谕笙亲切又善意地开口。
“我没开玩笑!”孝随琛恼羞成怒,猛地站起来,转大步身朝休息室里侧的房间走,“我不管,我要让谢樾帮我找!”
“Okay,祝福你。”花谕笙摆手道别。
直至看到孝随琛怒气冲冲地走进里面的房间,花谕笙才悠悠然转过身。
他拿起放在一侧的细长手杖,毫不在意地用顶端的翡翠撑住木支架上的硬壳纸板。
郗禾仰起头,对上了花谕笙笑意盎然的眼瞳。
“我为你保守了秘密。”他颔首俯视着郗禾,宛若精致的小孔雀。
“这回,你又要怎么感谢我?”
郗禾顿了顿,侧过头刚站起身来,头就顶在了硬纸板上,不得不扭身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花谕笙手指一绕,将手杖捏回了手中撑在地上,耳垂上的耳坠微晃,和手杖上的翡色相辉映。
他看着郗禾的背影,好奇地开口:“有没有人说过你不擅长演戏。”
郗禾走了几步,最终还是转过了身,直视着身后的花谕笙。
少年眉眼微扬,透彻的眼眸里带着洞悉一切的敏锐,只是平日里的笑意掩去了他的所有锋芒,让人觉得他温和而无害。
郗禾望着花谕笙的眼睛,紧张之下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他在试探我。
7. 模特
徐徐的微风掺杂着花香。
淡色的窗帘纷飞翻转,拂过撑起的画架。
花谕笙手边的东西放得很杂,但杂中有序,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休息室里如此宽阔豪奢的环境,却分毫没有攫取他的存在感。
他轻松地倚坐在一堆画材中央,就像是挂在城堡墙壁的油画像最中心的人。
被同学们口口相传的、如偶像剧般夸张的“王子”、对郗禾而言如同“空中楼阁”的人,此刻就在她面前。
花谕笙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无声地诉说着为什么。
他让郗禾感到“陌生”。
这并非是指人和人交往的时间,而是过大的阶级差异让郗禾无法从以前见过的人里找到类似他的人物画像,再从经验中找到交流办法。
换而言之,很难理解,所以很难用正常人的办法沟通。
郗禾撑直酸软发麻的腿,直视着他,无比认真地说。
“我生活中不需要演戏。”
她不能陷入自证陷阱。
花谕笙和孝随琛的对话并不能将矛头直指向她,黑发戴眼镜的女学生一抓一大把,更何况他根本没有证据。
如果只凭郗禾逃避孝随琛来判断就太荒唐了,怕孝随琛的人比比皆是。
“今天谢谢你,我回去上课了。”郗禾礼貌又疏离倾身道谢,明显是想了结这事,之后全当不认识的架势。
本来她和P4也不是一路人。
她的感谢也已经送到了,到此为止。
郗禾迅速转过身,手搭在了门把上准备开门,像是真的急匆匆地准备去上课。
“……”
花谕笙意外地眨了下眼,像是没想到郗禾会这么果决。
她话中说她的生活不需要演戏,言下之意不就是指代花谕笙与她截然相反吗?
寻常人听了可能会恼羞成怒,可花谕笙却只觉得新奇。
花谕笙出身不同,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
舞会上的每个人都戴着不同的面具,跳着相同的舞蹈。
在花谕笙看来,几乎完全没伪装、或者说试图伪装但无比生涩的郗禾,就宛若巢中雏鸟。
她的家人一定很爱她。
就算郗禾今日的靠近是什么新型的接近手法,花谕笙也乐在其中。
尽管他已经发现了并不是。
可好奇心仍如夏娃手中的果实,诱惑着他不断往下逼近。
花谕笙手背撑着脸颊,安静地注视着郗禾,并没有如她的意:“不够哦。”
“我不会为难你,但随琛却不会,他真心想找一个人必然追根究底。”
郗禾的手猛地握紧门把,就听到身后人轻飘飘的一句。
“如果他强制让所有人摘下眼镜呢?”
“不可能——”郗禾睁大了眼,下意识想反驳。
圣德秉持了联邦政府注重个体意志的自由与隐私,更何况校内有不少“皇亲国戚”,一砖头下来能砸昏一堆硬身板。
可在圣德找人于孝随琛来说如同探囊取物。
听闻曾经有一个小国的王子不惜变性后脱了衣服去诱惑孝随琛,然后被孝随琛踹出了门,哪怕跪地求饶也没能躲过离开圣德的命运。
越是身处高阶级,尝过阶级带来的甜头,就越是维护、崇媚乃至向往更高阶级的人。
他们仇富仇的不是富,而是愁更富的人不是自己。
“这里是圣德。”花谕笙笑着提醒,“不过是谢樾的话,哪怕他顺着随琛的意,也会做得委婉一点,比如用‘体检’的理由。”
郗禾:“……”
少年体贴的声音如丝绸般滑过她的耳廓,明明在陈述事实,却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更令人绝望的是,花谕笙说得有道理。
他没有争论郗禾究竟是不是孝随琛要找的人,只是接着说了任由孝随琛继续找下去的结果,就足以让郗禾踌躇。
郗禾从一开头躲到花谕笙身侧,紧张到让他心生好奇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结果。
是她不慎让孝随琛看到了脸。
郗禾仍可以装作不知地离开,可她根本没有办法应付花谕笙提出的可能中会有的后果。
一旦她暴露在全校面前,后果不堪设想。
现下有能力帮郗禾阻碍孝随琛的,只有背后的花谕笙。
郗禾盯着手里银质的门把,最终还是放开了手,正视向花谕笙。
这一瞬间,郗禾想了许多事。
花谕笙只是揣测她可能是孝随琛一见钟情的人,但他并没有将所谓的一见钟情当回事,只以为是孝随琛突然起来的兴致。
对花谕笙而言,不让孝随琛随便和一个平民女孩产生纠葛并不是什么大事,相反很可能合孝家的意。
“……我该如何感谢你?”她说
花谕笙像是终于摘得了满意的答案,面对郗禾警惕的目光,轻松地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回轮到郗禾懵了下,乖顺地用手比划了下:“郗禾,希耳郗,禾苗的禾。”
“郗禾。”花谕笙重复了一遍,笑着说,“我是花谕笙。”
郗禾看着花谕笙。
第一次觉得自我介绍,交换名字是一件颇有仪式感的事。
“我想想。”花谕笙指骨抵着薄唇,目光挪到未完成的画板上,像是想起了什么,转眸仔细从上到下仔细看了看郗禾的身形。
他的目光没有旖色,只是如同看一束花、一捧水般看着郗禾。
郗禾蜷起的手背在身后,忍着被注视着的强烈不自在。
“不如你来当我的模特吧。”花谕笙扬起笑容提议。
“模,模特?!”郗禾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脸色一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本来就不喜欢被人盯着,更何况是长时间摆一个姿势,让人用视线一点点去描摹她的身形。
更何况,更何况——
“你可以不摘眼镜哦。”花谕笙看着郗禾无比抗拒的反应,不光没有多解释,反倒善意地笑着补充。
郗禾嘴唇紧闭,仿佛有无形的尖刺在她周身齐齐竖起。
她看了看一侧刚刚孝随琛进去的门,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就会出来,知道不能多拖,连语速都变快了。
“你不缺模特吧?”
即便不提花谕笙的身份地位,单凭他的容貌,前仆后继的人也多得是,根本不缺她这一个。
“那又如何?”花谕笙反问。
他都没有提不是什么人都能当他的模特,作为他绘画的素材,可他懒得去解释这个问题。
“画室在装修,我最近都在这个休息室画。”花谕笙转身看向画板上未完成的画,“你不想来也没有关系。”
不过那样交易就不成立了。
郗禾被问住了,几个呼吸之后终是垂下了眼,闷闷地说:“我知道了。”
“什么时候?”
“下午茶?我每天都在这里。”花谕笙蹙着眉回忆了下,“你好像是特招生,学习很辛苦吧?你有闲暇的时候来就行。”
郗禾听花谕笙说话总有种棍棒加萝卜的感觉,明明是他先提的要求,最后又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些体贴。
下午茶是圣德皇家学院里除开午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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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特有的一段时间。
除开食堂,各个室外花园里也会供给茶水和点心。
据说有特定的要求需要提前至少三天预约。
“好。”郗禾点下头,正准备离开。
突然又听到背后传来花谕笙来迟的、盈满笑意的提醒:“放心,不会让你脱衣服的。”
郗禾:“……”
她想到了某个天下第一的游戏里,女高中生模特去给一个画师当人体模特结果害怕之下在大夏天穿了十几件衣服,裹成了球,最后尴尬地发现人家根本没想要果体模特,不需要脱衣服。
郗禾猛地回头,耳廓通红,隔着厚重的眼镜,恶狠狠地瞪着花谕笙:“我!没有想歪!”
虽然这么说,但她的声音仍透着色厉内荏。
“你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说罢,郗禾快速打开门,挤开门口一排罚站的人,快步跑走了,匆忙的步伐声里透着些慌张。
也不知是怕迟到了还是紧张想逃跑。
圣德皇家学院的管束并不严,甚至不点名,只要成绩到位,不上课都无所谓。
花谕笙看着门缓缓关上,郗禾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像是觉得实在有趣,笑意难得真挚几分。
虽然他并没有白纸黑字的承诺书,但郗禾看准了他的兴致,如果想让这个乐趣持续下去,他也得花点心思。
孝随琛被孝家宠溺长大,没什么心眼,实在好敷衍。
他方才如此准确的提问,都没能让孝随琛反过来质问他是不是也见过本人。
花谕笙要对付的是谢樾。
他还不了解兄弟吗?
花谕笙欣欣然站起身来,手解开腰后的蝴蝶结,将沾了不少油彩的围兜拿下放在一边,眼看着孝随琛烦恼地从里侧房间走出来,和他擦肩而过。
花谕笙抬手扶住将闭的房门,看了眼孝随琛的背影,转身走进了里侧无比安静的房间。
房间里像是一个与外界隔绝开的空间,淡淡的龟甲香萦绕在花梨木桌案,与欧式的休息室形成了过大的反差。
“怎么都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桌案后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
少年扶了扶金丝眼镜,按住了手边的书页,若有所思地掀起眸,看向今天的第二个“来访人”。
细长的金链落在他略显苍白的颊边,穿着白衬的脊背如松挺拔,金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浑身充斥着一股疏离感。
按孝随琛的话来说就是年纪轻轻就一股正经到古板味。
按圣德学院其他爱慕者的话来说就是斯文败类风。
“刚才随琛应该和你说了他想找人。”花谕笙坐到了谢樾正对面的椅子上。
谢樾:“嗯。”
“你不用帮他找。”花谕笙笑着说。
谢樾拿着笔的手一停,沉默了两秒,抬起眼直视着花谕笙兴致盎然的笑容,冷淡地指出:“你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
他不介意帮孝随琛找人,但也不想多费没必要的力。
“是。”花谕笙轻快地说,“他的‘心上人’,也是我的‘心上人’。”
无比随意地丢下一个震撼人心的炸弹。
“……”
?
诡异的沉默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谢樾定睛看着花谕笙,指尖稍稍用力地按在了眼镜架上。
一股搅混水的感觉。
多年兄弟关系,他不会看不出花谕笙认真和玩笑的区别,所以也并没有当真。
“你们要搞什么我不管。”
谢樾垂下眼,不在意地开口。
“不要闹到我跟前。”
8. 锁门
上课铃响起。
郗禾踩着嗡鸣的钟声一路冲进了教室,在老师进教室前的一秒钟坐在剩下的边角位置,拿出了教科书,长舒了一口气。
淡雅的花香顺着风从窗户飞进来,落在讲台上。
教概率学与代数的尼古拉老师穿着身西装,顶着一头凌乱的卷毛走了进来,操着带口音的英文懒散地开始讲课。
据说整个圣德有三个叫尼古拉的老师,一个在眼前教他们数学,一个教艺术最后一个教体育。
三十年前,联邦政府经过统一研讨,在连续五年的实验和修订之后,最终正式确认了统考政策,颁布学术水平等级测试方案,简称SLT。
学生需要在文、商、法、语言、数学、美术、音乐等科目中选择三门作为主课课程,再选择三门作为辅修,并参加各自对应的Level考试,一年两次,取最高分作为最终得分。
就比如郗禾就选了法律、语言、数学作为主课。
素质教育,体育是必考。
申请的学校、专业不同,自然有不同的科目要求,部分学校还会再统一进行一次辅考,即SLT-2作为录取材料。
圣德皇家学院是联邦国里首屈一指的私立学校,师资和资历都毋庸置疑,但它在社会上却并不如很多公立学校有名。
很多代表学校的学生出去比赛,眼睁睁看着穿圣德制服的学生如屠戮般拿走奖项之后,才知道圣德的赫赫威名。
哪怕在开放的互联网时代,学校与学校之间仍横亘着一道无形的沟壑,仿若古代的权贵阶级限制知识流通进平民阶层。
如果不是郗禾在入学时拒绝了面试老师让她作为艺术表演类的特招生入学的提议,可能她也会常常出入各大比赛吧。
郗禾拼了命的努力,最终以特招生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圣德,就是为了避免被灯光聚焦的后果。
尼古拉老师慵懒但字字珠玑地讲着课。
郗禾一边听一边快速地写着笔记,珠笔在纸面上划拉的“窣窣”声扯着她的专注,旁边的PAD屏幕上早已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草稿,还标了页面和[1][2][3]作为注释。
圣德老师的教学风格各有不同。
郗禾在入学前就用学生证登入论坛,尽可能在论坛里找了许多资料,在选课的时候尽可能去抢更为严谨且效率高的老师的课。
圣德的网速可不像是她前世的“小水管”,从不出问题。
郗禾除了没选上她最想选的乒乓球,最终被系统筛到了游泳课里,别的都抢到了。
郗禾以为游泳课会有很多人抢,过了大半个月才知道是孝随琛传出话说想选乒乓球,所以她被波及了。
结果孝随琛最后遛了人,选了他真正想选的网球。
这个世界的国家分布也和她前世截然不同。
但郗禾经常能从她选的老师嘴里听到类似于俄、德系的口音。
“……作业差不多就是这些,写完了可以发我邮箱。”尼古拉老师指节扣了扣电子屏,“有什么问题吗?”
下面没有声响。
尼古拉老师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目光扫视一圈,找到了角落里头发凌乱的少女:“郗,上次你作业的最后一题有点问题,看看我发你的文献再写一遍。”
“好。”郗禾放下手里未完成的习题,拿着笔的手有些发酸,在PAD已经列了十几条的备忘录里又加了一条订错。
尼古拉老师点头,将手里的书一合放到包里,眼神往门外瞟了瞟,像是在等下课铃。
比学生还像坐牢。
没等一分钟,下课的钢琴声响起。
尼古拉老师率先一步离开,其他学生也纷纷站起开始收拾东西,有的准备去找赶下一节课,没课的也有别的安排。
“你上课前怎么那么晚回来?”坐在郗禾前面的女同学突然转过身,直视着郗禾,“你在五楼做了什么?”
五楼?
准备离去的学生们动作一下子放慢下来,神色仿佛不在意,目光一对,却都不自觉地竖起耳朵。
拉斐尔教学楼、也就是本座楼的五楼只有一个用途,就是大名鼎鼎的P4的专属休息室。
郗禾塞教科书的动作一停,面无表情地看着率先发难的女生:“谭蓉蓉,不是你不讲道理的把去五楼送印材的事丢给我的吗?”
谭蓉蓉,和郗禾同为考入圣德的特招生,上次考试排名第九。
在同课的同学没走的时候突然开口针对,郗禾还能看不出她想干什么?
窗外也有其他学生优雅又“不经意”地往里面瞟,生怕错过什么新鲜八卦。
“我只是觉得送印材也就抬手的事,哪里知道你去了十来分钟才紧赶慢赶地回来。”谭蓉蓉用埋怨的口气,抬着下巴故作清高,意有所指地说,“随便你了啦,反正也不关我的事,吊车尾。”
郗禾是全年级第十,在以纯数字成绩论成败的特招生里确实垫底,也就是特招生的“守门人”。
谭蓉蓉目的达到,勾了勾嘴角,在若有若无的视线中大大方方地朝外走。
之前郗禾在特招生的群里还怼她欺软怕硬。
可在学校里,学生本来不就是要以成绩论输赢吗?谭蓉蓉可不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是吗?”
谭蓉蓉听到背后郗禾的声音,突然情不自禁地转过身,透过那副厚重到如面具一样的眼镜,看到郗禾平静到不可思议的眼神。
“那就希望你次次都能保持住你第九的好成绩了。”
圣德皇家学院每个月会有不计排名的网上测试,每三个月才会有一次大考,即期中、期末考试。
郗禾上次考第十名,不代表她只能考第十名。
谭蓉蓉一愣,就看到郗禾收拾好东西,心平气和地像是没看到她和其他人的视线一样,和她擦肩而过,走向走廊尽头的螺旋楼梯。
“你……?!”
可惜郗禾一走,就再也没有人在意谭蓉蓉,纷纷也低声议论着离开了,倒显得原地恼火的她像无能狂怒,“可恶!”一声迅速跑走了。
给她等着!
谭蓉蓉一路小跑,很快背后只剩愈来愈小的余音。
“那个女生是不是前几天被孝大少爷送花,又和花谕笙共进午餐的那个特招生?”
“她是你同学,你没和我说?!”
“出事当天我们又没一起上课,我能说什么?而且一大早孝随琛兴师动众的不是在找另一个女的吗,谁还管她啊。”
“刚刚不是说那个平民女今天去五楼了?!”
“不会又有什么后续吧……”
这个后续也只有心里苦的郗禾知道了。
除开修学的课程,在自诩超一流优等教育的圣德皇家学院还积极鼓励学生参加各种社团、俱乐部。
对于身份地位超越一般人的学生们,来学校学习是一部分,社交也是他们极为重视的必修课。
以过往的经验来看,在学校里结下的友情甚至是爱情关系,往往比离开学校之后要更为真诚且牢固。
对郗禾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学分。
学分是毕业的重要指标之一。
但圣德也不为难特定的学生,即便不加入社团,除开去校外参加竞赛,也能通过一定的义务劳动来换取学分。
比如定期去教堂打扫,去演讲当志愿者等等。
郗禾为了不影响最后一节课后去图书馆或回宿舍学习的时间,固定每周一的下午茶时间去教堂打扫、剪花。
如果周一有事,就会挪到周四。
虽然花谕笙没有提具体时间和频率,但郗禾至少得额外空出一个午休去休息室给他当模特。
等熬完满课的上午,食不下咽地吃完一顿午饭,郗禾慢慢走向教堂。
繁盛的月季肆意地盛开,一朵接一朵簇拥在郗禾踏上的石子路上。
“……唉。”郗禾看着待办事项,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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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事怎么这么多。
郗禾选的老师布置的作业都不少,如果不写也不交到邮箱的话老师也不会管。
在老师眼里,她就是次次课不迟到,每一项作业都仔细完成的优秀学生,是少有的成绩好但性子完全不傲的特招生。
郗禾为了未来刻苦学习是一回事,想借机和老师熟识一点也是她无伤大雅的小心思。
圣德里很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师就像是武侠电影里的扫地僧,不鸣则已,一出校门各个都是平民阶级够不到的业界奇才。
再严苛的老师,对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好学生都难免多几分偏爱。
郗禾现在所做到一切努力都是想毕业之后不会因为学业或工作给家里人添麻烦。
只不过郗禾的认真,在以谭蓉蓉为代表的特招生眼里就变成了阿谀奉承和谄媚。
郗禾走到教堂。
她先是和熟悉的牧师打了招呼,拿着钥匙去储藏室取出剪刀竹篮和扫地工具,撸起袖子去花坛边沿修剪挤到窗台上的花枝,再将地上的细碎枝丫扫掉。
剪下来的完整的花等会要插在花瓶里,放到忏悔室边上。
“郗禾,你去放花的时候把圣母像旁边的地也拖了吧——”姗姗来迟的其他特招生打了个哈欠,笑嘻嘻地招手说。
“自己的事自己去做。”郗禾头都不抬,将花瓶里装满水,再把手中修剪过的粉色月季插进去,认出她们是表演系的特招生,平时和谭蓉蓉走得很近,转身就走,分毫不理会她们的指挥。
那两个人像是也并不意外地看着郗禾的背影,只笑了笑,互相对视一眼,跟着郗禾往教堂里走。
木质的地板打过蜡,能看到光华的光泽。
肃穆而美丽的天使像林列在主廊的两侧,空旷的教堂里步子稍微重一点都能听到回声。
郗禾抱着花瓶快步走进熟悉的堂内,刚越过整整齐齐的实木排椅,指尖扶了扶花瓣,将娇艳欲滴的花放到圣母像的足边。
下一刹,门口赫然传来“啪嗒啪嗒”“咔!”的几道重声。
猛地关门声在教堂里不断地回响,仿佛震耳欲聋。
郗禾惊愕地转过身,就看到拖把和水桶随意地倒在地上,木桶里的水哗啦啦地涌在干净的地板上。
只留下了门落锁的声音和渐渐走远的调侃欢笑声。
“……”
郗禾注视着门口的一大滩水,又转身看了看落泪的美丽圣母像,叹了口气,快步走向门口,尽快将水先处理干净,以免损坏地板。
她没心思拖地,只是站在门口用力拉了拉门。
厚重的老式石锁的铁链仿佛嘲笑她般摇了摇,丝毫不为所动。
“啊……”郗禾掏出手机想联系人,却发现没有信号,难得头疼地出了声,蹲在地上,感觉胃都连带着疼了起来。
她们做事竟然绝到在旁边放了个信号阻隔器吗?!
郗禾下午还有一节理论有机化学。
教这门课的阿德琳老师一丝不苟像个老学究,对女生最为严苛,容不得半点懈怠,之前就郗禾不小心写潦草的一个苯环记了整整一个月。
“失礼。”
突然,忏悔室的帘幕后传来一个平淡到漠然的声音。
郗禾倏地转头,愕然地看着忏悔室的方向,像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忏悔室里会有人在,毕竟她来得很早。
教堂的声场不寻常,回音很大,所以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减轻了声线特质,也因此听感偏温和。
听声音年龄好像和她差不太多?
是在教堂值日的实习牧师吗?还是别的?
“你……”郗禾下意识站起身来,腰撞到了椅背上,疼得她一“嘶”。
“请不要紧张,坐下来喝杯茶吧,稍后就会有人来处理这件事。”
他说着,从帘幕后推出一杯温热的红茶。
黑色的皮质手套密不透风地紧贴着他的手,很快又消失在帘幕后。
“我和你保证。”
9. 压抑
钟声准时响起。
午时的光柱穿过玫瑰花窗,犹如靡丽的丝绸落在了圣母像的头纱上,零碎的光斑化作晶莹剔透的宝石散落而下。
郗禾盯着那漆黑的幕布,缓步走到了靠椅边坐下,扶了扶脸上厚重的眼镜,拘谨地说:“你好。”
不知道怎么形容,她总觉得帘幕后的声音虽然陌生,但又有点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可她不善交际,这人的声音又挺好听,她屈指可数的人脉里根本没有这个人的身影。
郗禾认真想了想,为了防止发生出现她午夜梦回都会突然睁眼窒息抱头的尴尬场面,决定将一切都当作是她的错觉。
她就是这样,好事转头就忘,但尴尬的事能记一辈子,然后在某个刹那突兀地踹碎心门并疯狂嘲笑她。
“她们是你的同学吗?”
幕帘后的少年蓦然开口,打断了郗禾的胡思乱想。
“是的。”郗禾回答。
“这个时候会来教堂的大概率是来义务劳动的特招生,她们刚刚的所作所为不光对你的人身造成了伤害,还损坏了教堂的基础设备。”他平静地说着。
幕帘后突然传来了“咚”的一下,紧接着一声惬意的“喵呜~”插进了两人的谈话。
“你可以向学生会举报,我会为你作证。”他顿了顿,接着帘后传来了猫在衣物上翻身的声音,“你觉得如何?”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郗禾想了想,谨慎地开口。
她现在有种四面楚歌般的疲惫感,即便幕布后的人刚向她发出了善意,她也没办法放下戒心。
谭蓉蓉她们连信号阻隔器都用上了,谁知道这是不是陷害她的下一环呢?
“抱歉,是我的疏忽,我是今天的值日圣职人。”他顿了顿,温和地说,“我之前偶尔听见过你的声音,但没和你说过话。”
说着,帘幕后推出来一个教堂专属的小册子和登记表。
周一,和她常来的时间也对得上。
“好的…谢谢。”郗禾经常见这个表,教堂严格的管理一般也不会落到外人手中,没多怀疑,想了想他作证的提议,回答:“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
“一句话的事。”
郗禾想着谭蓉蓉她们的小团体很可能不会收敛,甚至在学生会小惩大诫的警告之后可能变本加厉,烦恼地叹了口气:“我会的。”
幕帘后的人敏锐地察觉到了郗禾的苦恼,追问:“你在烦恼什么?”
郗禾看着天鹅绒的幕帘,想着她和对面的人也不认识,说白一点也没什么,就直言:“我和她们之间有纠纷,这种霸凌没完没了会打扰到我学习。”
对面的人沉默了下,在郗禾不知不觉开始后悔和陌生人倾吐的时候,才困惑地开口:“怎么会呢?”
他的意外中透出难以掩饰的凉薄和锐利,仿佛无意露出了冰山下的一角。
“她们做出这种事,怎么还能留在圣德呢。”
似乎为了呼应他的想法,里面的猫也“喵”了一声,无形中打散了有些凝结的空气。
不过郗禾并没有察觉到。
她下意识将幕帘后的人当作了倾听者,毫无深究这个倾听者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的心思。
干脆利落的“退学”两个字震撼了郗禾。
“可是退学会不会……”郗禾迟疑了起来。
她确实很烦那些人不知所谓的欺负,但又不自觉地会想,退学会不会太严重了。
“人要为自己的不分轻重的行径付出代价。”他理所当然地说,笑了下,“她们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关心她们的前程吗?”
好像…有点道理?
郗禾抬手捧住茶杯,感受到温热的触感顺着手心钻入身体里,缓解着她的纠结。
她总是不自觉会站在其他人的角度思考问题,反而不知不觉开始质疑起自己。
不过退不退学也不是郗禾说了算,她只是举报,之后是学生会做决断。
红茶散发出一股可可的香气,郗禾小口地抿到嘴里不光没有涩味,温润的口感顺着滑下,还有少许的回甘。
“味道怎么样?”幕帘后的人问。
“我很喜欢。”郗禾笑着说,解决了一桩心事语气都轻松了许多,“谢谢你。”
“不谢。”他说道,“不过在学生会处理这件事之前,尽量和朋友一起走吧。”
郗禾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僵硬地消失,鸦羽般的睫毛垂下,在眼瞳里落出一层阴影。
幕帘遮在两个人中间,她可以免去遮掩自己情绪的力气。
郗禾之前也受到过谭蓉蓉她们尖酸的议论,说她没有朋友肯定是她自己有毛病。
……其实她以前不是没有朋友。
在升学之前,郗禾陪着她的同桌一起去参加一场什么表演比赛,在其中一个面试环节,她的朋友被淘汰了。
郗禾在安慰着她朋友时,面试官意外看见了她,突然就和着了魔一样将郗禾从帘幕后扯了出来,一边疯狂地夸赞着她,一边想当场将她介绍给自己的导演朋友。
可郗禾根本没有参加比赛。
她只是站在后面等着她的朋友,没说哪怕一句话。
最后郗禾好不容易挣脱开,回家的路上,朋友一边拉着郗禾的手,一边哭着说她能理解,她也很喜爱郗禾,可她为了这场比赛准备了非常久,花了非常多心思,她真的……好不甘心。
一滴滴眼泪如尖刺刺穿了郗禾的手,一句句不甘心让郗禾在无数个深夜难眠。
那场比赛最后不了了之。
郗禾和她朋友的关系,最终也在对方家长的意味深长中疏远了。
设身处地地想,郗禾如果是对方,她会讨厌自己。
自那回之后,郗禾不光恐惧于被众人所注视,更不敢再踏出交友的步子。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幕帘后的人沉默下,缓缓打断了郗禾的回忆。
“不。”郗禾下意识回道,犹豫了下,“我有一个朋友。”
“只是我……的朋友最近遇到了些麻烦。”
“难得这段时间无人,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看能不能给你一些意见。”他说。
或许是幕帘给了人一种安全感,亦或是郗禾对他实在有种异样的熟悉感。
郗禾在直觉这件事上鲜少出错,便借此开口:“我的朋友她天生很受人欢迎,但也因此遇到了很多麻烦,有时候她会遇到一些其实可以很轻松解决的问题,但总是怕引起更多的事端而犹豫不决。”
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郗禾也会反复纠结,所以才不知不觉早就了其他特招生对她性情软弱的评价。
郗禾怕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她完全没有能参考的对象,哪怕在网上别人都会开玩笑楼主是不是太过自信了。
“引起事端?”他果不其然问,“很严重吗?”
“很大可能会。”郗禾踌躇着说,语气很笃定。
“看来确实发生过。”他一语点破,平淡地说,“但我觉得你朋友可能因此受过挫折,导致她在意别人超过在意自己。”
郗禾悻悻然低着头,有种被批评了的感觉。
“但你说‘她非常受欢迎’,这点是她对旁人的妥协和包容造成的,还是她本身的特质?”
“本身。”
“……你说得我都有点好奇了。”他似乎颇为困惑,就像郗禾的说法和他的判断出现了分歧,“我还是认为你的朋友就像你一样,都需要更注重自身的感受。”
“人是为自己而活,其他的都不重要。”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考虑后果,只注重自己当下的感受。”
郗禾手腕一瞬间的发软,心虚地将茶杯放回茶碟上:“可如果出事了呢?”
“如果出了事,我来处理。”他平静到有些冷漠了。
郗禾:“……”口气好大。
但更可能的是对方并不觉得会出什么大事。
“如果是孝随琛不愿意呢?”郗禾用开玩笑的口气说。
“孝家还不是他的,他在圣德能一手遮天吗?”他理所当然地说。
“你为什么帮我?”
“我以为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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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禾定定地盯着幕帘,像是和神父倾吐一样说了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对幕帘后的这个人一无所知。
“你有喜欢的人吗?”她突然问,“我是说恋人,不是说亲友。”
对面的人呼吸一顿,很明显像是没想到郗禾会这么问,接着平缓下来说:“没有。”
“那你介意和‘朋友’握个手吗?”郗禾微微倾身追问。
“……当然不。”
幕帘后缓缓伸出了两只手,黑色皮质手套勾勒出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只在大拇指上戴着一个克莱因蓝的宝石戒指。
他取下戒指随意地放在一边,接着从手腕开始将手套往下剥,露出漂亮的腕骨,其下洁白手背,最后是纤长的手指,摊开在郗禾面前。
在黑色的极端对比下,显得他的手白得不可思议。
郗禾定下神,抬手将脸上的眼镜取下。
她鼻梁的地方微微泛红,但这都未曾损害她分毫的容貌,甚至那点红晕都像是给她皎白的脸增添的瑰丽点缀。
郗禾谨慎地将手指搭在了他的手上,只手指相贴,连握手都算不上。
但哪怕只是碰到手指,她也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他没有动,在过了几秒钟之后,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
郗禾愕然地看着他毫无动作的手,和听起来没有任何变化的语气:“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还没有失礼到因为握一位女士的手而感到生理不适的程度。”他不咸不淡地说,有些隐约的讽刺感。
“……我不是这个意思。”郗禾反倒无比放松地笑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桌上的眼镜,竟有些恍惚。
理论上来说,只要她摘下眼镜,别说隔着幕帘,哪怕隔着一条街都可能不经意受到影响。
可坐在她面前的人却半点没受影响。
有没有可能,她身上的诅咒也会分人?恰好她面前的人就是那万分之一不受影响的天选之子呢?
“很高兴认识你。”郗禾的语气愉快了起来,和方才截然不同,甚至少见透着些甜美,但她还是迅速将眼镜拿起了戴回了脸上,“我叫郗禾,你平常什么时候在这里?”
对于一个不受她影响的新朋友的喜悦战胜了她的警惕心。
“周一。”他重新将手套戴上,收回了手,“郗,你可以叫我阿列克谢。”
门口“咔哒”声响起。
锁被解开了。
郗禾看了看时间,连忙站了起来,摆了摆手:“谢谢你,阿列克谢,下次见。”
她拿起包朝门口跑去,歉意地朝开门的人笑了笑,快步离开了。
门口捧着锁的老人疑惑地看着郗禾匆匆离去的身影,迈步走了进来:“融先生?”
幕布被缓缓拉开,犹如即将开场的戏剧。
修身的黑色西服勾勒出少年劲瘦有力的身形轮廓,灰色的格纹马甲束起他的腰肢,一看就量身裁剪的纯黑西裤上此刻沾满了猫毛。
唯独领口微敞,露出微凸的喉结,往上是一张面无表情到凉薄的脸庞。
难以想象方才平静到温和的关怀是出自他的口——或者说是他的演技。
只有不断摩拭的左手和呼吸昭示着他死死压抑的颤栗。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中他的锚点,让他如临大敌,逼得他不得不以全身心面对。
“没什么。”
他捏着猫的后脖颈将它拎到一边,接着按下录音笔,桌上散乱的白纸赫然是对郗禾无比细致的监视记录。
少年喘息了下,手按着胸口,脸色苍白,眼瞳里浮起对身体完全不受控意志操控的、浓烈的厌弃感。
等缓过一阵,发热到目眩的头脑逐渐冷却下来,随着如踩在他心脏上的脚步消失,身体又重新归回他的控制。
如暴风雨后的海平面,归于宁静。
耳畔只剩下了稳重的钟声嗡鸣,仿佛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少年呼出一口气,优雅地慢慢拿起茶杯,看着已经放凉的茶面映照出的自己平静的面容,眼神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他可不会像孝随琛一样,变成她的奴隶。
10. 同桌
“谭蓉蓉!”
一阵急促中透着暴躁的脚步声响起,甚至沉重带吸引了路边人的注意力,却在看到当事人后又撇开了目光。
谭蓉蓉刚拿着包走出教学楼,就被冲过来的两人擒住了肩膀,连扯带拉的抓到了教学楼外的拐角处。
“干嘛!”谭蓉蓉烦闷地将背包往上提了提,一转头却猛地一愣,惊愕地看着眼前鼻青脸肿的两人,霎时地失声。
“你,你们这是怎么了?!”
几天没见,谭蓉蓉差点把眼前给郗禾下绊子的两个人给忘到脑后了。
却没想到她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但凡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腿上缠了不少绷带,隐有血丝渗出,还有些像是新鲜的摔伤,灰尘都没擦干净。
看着简直触目惊心。
“你还敢开口?”其中一人怒极反笑。
另一个女生顶着大黑眼圈,眼里还充斥着血丝,压着声音恶狠狠地说:“你不是说那个女人胆小怕事一无是处吗?”
“我们这几天没一件好事,和撞邪了一样事事不利,那女人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邪门玩意儿?”
“不然你怎么指使我们去,你自己不去?”
她们一句接一句,直把谭蓉蓉逼到了墙脚,却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看着谭蓉蓉的眼神也越来越凶。
“撞邪?”谭蓉蓉乍一看还以为是郗禾反击了人为做的,结果不是,克制住后退的冲动,强调起来,“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只是那天恰好你们也要去教堂,顺手的事。”
“你最好是真不知道。”两人冷冷地看着谭蓉蓉一眼,撂下一句,转身就走,“谭蓉蓉,我们不好过了,你以后也别想好过。”
那一眼看的谭蓉蓉脊背发凉。
但很快,从学生会的风纪部发来的警告书和记过通知,成为了压垮两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让谭蓉蓉放下了心。
信函里写着她们霸凌同学败坏学校声誉,损坏教堂公共财务(附表、附图),于今日被人实名举报,并有相关证人亲自证实,她们需赔偿一定金额,若不赔偿或赔偿后再犯,学生会将予以劝退。
两人都是特招生。
圣德皇家学院看似普通的一草一木都是经过专业设计师设计,园艺师日日细心呵护的,更何况是学院内足足有百年历史、参考世界文化遗产悉心建造的教堂。
哪怕学生会并没有夸大资金,赔偿的金额就足以让两人瞠目结舌,在挣扎无效之下,只能灰溜溜地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圣德。
至于她们退学之后去了哪里,也无人在意。
但剩下的特招生中有知晓这件事具体真相的,看谭蓉蓉的视线也不再和之前那样亲切了。
在目睹过两人倒霉惨状之后,谭蓉蓉也不敢轻易和郗禾对上。
语言对峙还好说,如果撞上完全预防不了的霉运,是个人都无能为力。
不过谭蓉蓉很快也没心思想东想西了。
因为圣德每学年的期中考试来了。
圣德学子的校内成绩参考SLT考试,会在期中、期末各考一次,最终取更好的成绩记入学年档案。
不过对于特招生而言,每次考试都严苛地决定着他们去留。
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有资格留在圣德,免费享受最优秀的教育资源。
郗禾也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具体表现在她的头发凌乱得完全不讲究,厚重眼镜下苍白的小脸浮现出黑眼圈,走路的步伐都飘忽了起来,一有空就笔直冲进图书馆里,找个角落看书刷题。
圣德图书馆的占地面积比首都图书馆的面积更大,有一个主馆三个分馆,中间由玻璃走廊连通,顶楼是空中花园。
为了保证温度和湿度,储书的楼层和自习楼层隔断开来。
学生通过终端选取书籍借阅,然后馆里的机器人会将书从上层取下来,送到学生指定位置。
如果不在意实不实体的话,直接从终端调取电子书就可以了。
图书馆的一至五层是螺旋式自习楼层,充满科技感的墙壁上放满了可以随意取阅的展览式书册,像天梯的玻璃台阶下也堆满了装饰用书籍,一眼望不到头。
开得足足的空调风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
一到考试周,咖啡味就格外浓烈。
郗禾也不能免俗。
她肩背上搭着一层防冷风的毛毯,脖子后面贴着药贴,桌边的防泼座里卡着咖啡杯,手机停在钟表的那一栏,指针咔咔走,她手里的笔也唰唰动。
浑身都透着股“我要和考试创了”的活人勿扰气质。
不是说圣德复习的学子不多,但怨气重得和郗禾或者其他特招生一样的罕见,大部分都是认认真真,但又没什么压力的学生。
毕竟他们也没有特别的指标。
之前有和郗禾同课的同学想来和她拼桌,结果不知不觉被她的拼命传染到,不知不觉开始卷,最后食不下咽,觉也没睡好,就放弃了。
自习楼不差座椅,郗禾也习惯了一个人坐在靠墙的角落里。
所以也没察觉到对面什么时候坐了个人。
直到写完尼古拉老师邮箱一股脑甩给她的附件题,郗禾放下笔,活动起酸胀的手指,左手去拿咖啡杯,递到嘴边才发现杯子里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
她脑子里还想着解题过程,无神的眼睛却已经透过镜头落到了坐在她对面的少年身上。
“……?”谁。
熟悉的沉默。
陌生人穿着白衬,领口严丝合缝地扣着,眼镜边垂落的金链贴在他的颊边,斯文中透着股书香气,手边放着一本修订版宪法法案。
郗禾脑子里还在写着充斥着英文和希腊字母的方程式,没想起来对面这个有点眼熟的人是谁,视线却已经不自觉地滑到了他手边的书上。
这不是她只拿到了电子版没借到的实体书吗。
联邦政府虽然统一了联邦法律,自然也明文规定了立法、执法权,但最终执行起来自然各地有各地的“办法”,突出一个freedom。
强龙难压地头蛇了属于是。
……当然强到圣德的学生家庭的除外。
郗禾的主科目包括了法学,并不是说她有多推崇或者想凭一己之力改变些什么,只是她在想念前世走在依法治国道路的国家里,她可以相对安心地走在白天夜里的街道上,而不是担心有特殊分子突然掏出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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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出去旅个游还能撞上帮派白日火拼。
子弹擦过耳畔的经历也不是第一次了。
想起不好的回忆,郗禾被考试周凌虐的脸色又差了几分,疲倦地拿起咖啡杯,拖着步伐去吧台免费续杯。
因为要克制咖啡因的摄入,这是她今天的最后一杯。
吧台的姐姐还贴心地取出了一枚彩色马卡龙放在了她的碟子里。
“谢谢。”郗禾一边往回走一边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到了下午茶的时间。
不过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图书馆每天九点准时闭馆,为了不搅扰到工作人员清理,郗禾每次会提前半个小时离开。
郗禾走回去发现那个男生还在,手边的纸上已经写满了端正到堪称字帖的隽秀字迹。
是那种卷面满分的漂亮字迹。
看起来很熟悉。
不过没空闲让郗禾被知识占用的大脑CPU去思索,阿德琳老师一个夺命call打过来,她连忙戴上耳机,走回了位置上,轻声:“您好。”
“下午好我的女孩。”阿德琳老师礼貌地寒暄了半句,马上就转变了语气,不客气地说,“好了你不用说话,听我说,你刚刚发给我的试卷……”
郗禾赶忙拿起笔,又一次低下了头。
时间如流水般从笔尖滑过。
等郗禾再一次从复习状态中脱离出来,才发现图书馆的人已经很少了,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黯淡的天色。
深蓝的天空中缀满银白色的星河,犹如夜晚沙滩上被海水抚摸的贝壳。
郗禾合上书,才发现坐在她桌对面的人也没走。
明亮的灯光坠在他垂下的眼睫上,打下一层温和的落影,微红的指节显露出一个同样忙碌的午后。
郗禾将PAD和书册一一放回包里,轻轻地挪了挪椅子。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动静,少年抬起眼,恰好看到郗禾背起包扶了扶眼镜,对上他的视线。
刹那的对视。
郗禾望进他纯黑的瞳仁,感觉不说点什么好像有点尴尬,最后只沉闷地轻声说了句“……要闭馆了”,接着转身就走。
步伐匆匆,像是生怕多说一句话。
郗禾没当回事,虽然在圣德里少,但在图书馆里拼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之后几天也偶尔也会遇到他,不过时不时会坐在邻侧的桌子上。
直到考试周正式来临。
郗禾第一门概率与代数在周一上午考,座位随机分配。
她将物品寄存在考场门口的电子柜里,走到第一排第二个座,恰好看到在图书馆碰见过几次的眼熟少年坐在一排一座上。
白衬熨烫得齐整得当,金扣收紧的袖口遮住他漂亮的腕骨,他纤长的手指夹着笔,指腹不自觉地摩拭着握笔槽。
疏离得像是与考场内其他熟稔谈笑的同学们格格不入。
郗禾看到他时愣了下,视线一挪看到他草稿纸上写的姓名,目光霎时凝滞。
郗禾在论坛里翻过无数次他的试卷,对他的字迹再熟悉不过。
她怎么会忘了呢?
圣德毋庸置疑的全年第一。
——谢樾。
11. 雪缎
挂在墙壁的古式钟表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凉飕飕的空调风拂过讲台上新鲜的花枝,浅淡的花香混着露水味向下飘去。
郗禾手里还拿着文具袋,一转头,果不其然后面座位其他同学若有若无地往她——或者说是谢樾的方向看。
麻了。
考场、座位都是随机的。
郗禾也没想到会随机到谢樾旁边。
她顶着旁人炽热的视线,慢慢坐下,努力回忆起之前复习的内容,而不过被眼前的“突发情况”夺走注意力。
当专注力集中到一定程度,人会忽略一些不太重要的事。
就好像郗禾明明记得谢樾的脸和字体,但她在复习期间见到本人站在面前时却硬是想不起来,只觉得眼熟。
显然,郗禾也没想到谢樾会不在P4的休息室里复习,而是选择去人群聚集的图书馆,甚至和她做了好几天同桌。
难道对谢樾而言,图书馆的氛围也很重要吗?
郗禾见过很多不一样的学生。
有的人天赋让人望尘莫及,哪怕不努力也能很轻松地摘得别人梦寐以求的果实,有人哪怕拼尽九牛二虎之力日夜不停也不过尔尔。
天赋就像是一道门,隔开了很多人。
如果有天赋的人也生来拥有资源,甚至自律也努力,就会像谢樾一样。
有人的一百分是只能达到一百分,但谢樾的满分是试卷只有满分。
人的目光会被优秀的人吸引。
既是遥不可及的目标,也是想要超越的对象。
谢樾的每张试卷都被她细细看过,学习过。
P4的四个人里,郗禾只佩服他一人。
郗禾的余光看到邻桌上洁白草稿纸上写着“谢樾”二字,手撑着脸垂下了头,避开了任何有可能的交错。
但无论如何,都是她要敬而远之的对象。
监考老师带着密封的试卷走进来,招呼着学生坐下。
考试的钟声响起。
老师检查密封袋,分发试卷。
随着第二声钟声的响起,考试正式开始。
郗禾握紧笔,眼神锐利起来,像是进入了战斗状态,一改往日沉默又犹豫的模样,竟显出几分锋芒。
好像她眼前的不是试卷,而是战场上不自量力阻拦她的卒子,在她笔尖的掣肘下一个个倒下。
对于学生、尤其是特招生而言。
考试就是战场。
在有限的时间里,忽略环境和其他考生的影响,从每一道题里精准地找出考点,去揣测出题老师拐弯的心机并一一破解,过关斩将,夺走分数。
圣德的每次考试的试卷都有存档,老师有下载翻阅的权限,再加上绝大部分学生都是直升上来的,以前的试卷都有,郗禾早就找尼古拉老师帮忙下载,翻阅过前三十名的试卷。
虽然学生的考试科目不同,但圣德的老师会出卷时会考虑各方要素,方便最终统计总分有一个确定的标准。
郗禾是以特招生第一名的成绩入的学,入学的时候就知道谭蓉蓉的水平,要超越她实在不难。
郗禾在开学的摸底考试也拿的是前五名,上次第十名是发烧头疼欲裂,眼前发白,连检查的力气都没有了,直觉写得差不多就开始休息的意外,考完试就直奔医院去了。
她预感自己不会掉出前十,但如果真的不幸掉出去了,她也有校医院出具病情证明,可以特别申请重考。
可谢樾像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他坐在旁边更加激起了郗禾的“战斗欲”。
郗禾要其他人输的心服口服,让构陷她作弊污蔑她成绩的人闭嘴,却也想能触碰到第一名的分数,哪怕只是肩膀。
在进入圣德之前,她一直是老师眼中的骄傲。
郗禾知道她和谢樾的差距,不光是天赋上的,也有财力导致的师资上的,但这并不妨碍到她的野心。
谁会不想当第一名呢?
笔尖在白纸上“唰唰”作响,像是刀锋划开裂缝。
不经意间听到旁桌放下笔的声音,郗禾顿了顿,仿若未闻地继续埋头苦写。
一直到考试结束收卷,郗禾拿起文具,头都不回地离开考场,没有再停留半步。
每次考试考场和座位都不同,结束这场应该就不会再碰到谢樾了。
考试周的义务劳动暂时取消,哪怕是周一,郗禾也不用去教堂。
等吃完午饭,郗禾背着帆布包,又回到了午后宁静的拉斐尔教学楼里。
郗禾头上戴着顶遮阳的鸭舌帽,宽大的眼镜压在鼻梁上,脸上还有个口罩,低着头悄然走进电梯,按下键,直直升到五楼。
她小心地敲响了休息室的门。
“请进。”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门缓缓打开。
伴随着油彩和花香飘出,熟悉的璀璨光辉折射到人眼里,难免有些眼花缭乱。
郗禾按住眼镜,半步没踏出,谨慎地左右看了看,见空荡荡的休息室里只坐着花谕笙一人,才松了口气,踏步进去。
花谕笙双腿交叠,倚坐在整齐摆列着的画材中间,膝上放着一本厚实的画册。
他见郗禾走进来,侧过头弯起眼眸,碧翠色耳坠微微摇曳,晃出细碎的光点,声音轻和:“我以为你会考试周之后再来。”
郗禾:“没什么区别,复习不在这一两个小时。”
或许是为了让郗禾宽心,花谕笙还体贴地轻声补了句:“放心吧,他们都不在。”
“……”
郗禾困惑了下。
道理是没错,但总感觉听起来怪怪的。
她倒也没细想,抬手取下鸭舌帽和口罩,扭头找了找位置,顺着花谕笙指的方向将东西放到空着的桌角。
“需要我做什么吗?”郗禾看向花谕笙。
花谕笙眨了下眼,笑着问:“你介意换衣服吗?”
“换什么?”郗禾叹了口气,疲倦地问道。
她知道花谕笙的说话习惯,不过这件事发展到这个阶段已经不是她介不介意就能解决的事了,她只想速战速决。
“不复杂,但我确实选了几件。”花谕笙引着她往休息室墙边走,推开一个隐藏门。
郗禾这才知道这个休息室里还有个偌大的更衣室,搭配了洗漱间。
更衣室里放着几个紧闭的实木柜,墙上的摆放台挤着许多无人在意的奖杯,打理得当的浅毛地毯上几乎没什么踩踏痕迹,只弥漫着香薰的味道。
分明是更衣室,但几乎没有使用痕迹。
“我们没用过这里。”花谕笙笑着说,证明了郗禾的猜测,“没想到你是第一个用这里的人。”
他走进去,打开其中一个柜子,空荡荡的柜子里只放着三条希腊风的白色长裙——也可以说是长袍。
花谕笙将三条都取出来,递给拘束的郗禾:“你可以随便选一件。”
郗禾顺手接过来,看着这每一件都是一大块前后相连的白布,只是摸上去滑腻的并不像棉麻质地,眼见花谕笙转身要走,连忙喊住了他:“等一下!”
花谕笙疑惑:“怎么了?”
“……要洗漱吗?”郗禾局促地捏着衣服肩膀处的金扣,目光犹豫地看着浴室的方向,耳廓有些泛红。
她不懂做模特具体到底是要做什么,又没有什么前情提要,如果她哪里做得不对会不会引起麻烦。
又不像是科目考试,老师会明确地指出考试范围。
哪怕是一整本书,那也有个范围。
花谕笙偏过头,视线落在郗禾的脸上,过了几秒,在郗禾鸡皮疙瘩都要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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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笑起来:“当然可以。”
“虽然没人用过,但每天都有人清洗和更换用具,你可以随意使用。”
说罢,花谕笙转身迅速关上了门。
将这个问题丢给了她自己。
郗禾哪里能听不出来花谕笙完全是故意说“她可以”,而不是“她必须要”。
也就是说这件事根本不重要!
郗禾看着手中崭新到好像从展柜上拿出来的裙子,分明没有什么花纹,但就是给人一种很贵重的感觉。
而她刚在太阳底下走过,身上确实出过汗。
等会她要穿着这件贴身的衣服在花谕笙面前坐可能一个多小时,衣服上会沾上她的味道……
虽然花谕笙可能都不在乎,但她心里莫名有道过不去的坎,可是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洗漱好像也……虽然他说没人用过。
郗禾犹豫了一会儿,放轻了动作,推开浴室的门,果不其然看到了浴室边上用塑封袋放着一次性的浴巾等用品。
她眼神一定,决定速战速决。
没一会儿,浴室里响起水声。
因为隔音很好,更衣室外面其实完全听不到。
但那几条裙子穿法过于简单,基本上搭上去腰带一系就结束了,要不了一分钟。
花谕笙坐在椅上等待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她的选择。
甚至有些意外。
花谕笙还以为郗禾会假装无事发生,直接换了出来呢。
毕竟不管是他之前的印象里,她是个内敛到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女孩子。
不过这都不重要。
花谕笙定定地望着画板后的长桌。
桌上铺了两层垫,最上面一层是无纹的丝绸,光滑到一碰即褶,侧边的窗帘被他系到了一个奇异的角度,保证在这个角度光打下来的形状和效果。
无人之时少年脸上也没有笑容,光穿过玻璃落在他冷淡的脸上,好像一座沉思的雕塑。
他突然蹙了蹙眉,站起来将桌角挪动了一厘米。
蓦然,更衣室的门打开了。
花谕笙抬起眸,看到一只皎白的手推着门,雪色的裙摆如奶油般层层叠垂,系扣在纤薄的肩膀上宛若金色的雨滴。
随着门彻底打开,露出她的全身。
一袭白裙倒衬得她更加白皙,仿若穿过衣服的透白。
她好似不太会系这件衣服的腰带,只是在腰间随便系了个蝴蝶结。
少女被热水蒸的肤色微微泛绯,黑发的发尾落在微凹的锁骨之中,看向花谕笙的方向,哪怕是隔着粗大的黑框眼镜,都掩不去她浑身透出一股奇特的纯粹感。
花谕笙盯着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郗禾迟疑了下,手扶着门,看了看自己身上,踌躇地说:“很难看吗?”
“……不。”花谕笙若有所思地回道,摊开手示意她坐过来。
那张长桌有点高,郗禾手扶着桌角,踮起脚努力往上够,耳畔听到一声礼貌的“失礼了”,一道力扶着她的腰背将她推了上去。
不知道白绸下面垫的什么软垫,郗禾膝盖咯上去也不觉得痛,挪动着翻过身来坐下,脚上的拖鞋随之掉到地上,滚落到一边。
“膝盖曲起,收下巴。”他说。
郗禾刚照做,就看到花谕笙手腕一动,扬起一块雪白的薄缎,随着“哗啦”一声披到了她的身上。
郗禾落在了阴影下,刚对上花谕笙的视线。
金色的边纹落在眼前,遮住了她的半边额,丝滑的触感拭过她的脖颈,手臂,如轻纱般缓缓落下,将她笼罩其中。
截断了两人的视线。
郗禾只能看到眼前花谕笙围兜上的油彩,围兜的细带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腰上。
“很美。”他真挚地说着,盈满赞叹与笑意。
12. 八卦
很美……?
郗禾睁大了眼,愕然不已。
雪绸笼罩之下,哪怕视线被柔软的布料隔绝开来,她根本看不到花谕笙的面庞,也相当不自在地抿起了唇。
郗禾过去太过于习惯旁人好似真情实意的夸奖,甚至是奉承,导致她习以为常。
但自从她“改头换面”之后,她几乎从未听过对她容貌上的褒奖,更多的是对她的脾性、成绩的赞赏。
郗禾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好像终于有一天能被透过过于“恐怖”的表象,看到她的努力和认真。
只是自打进了圣德之后,一旦被人注意到,“土气”“眼镜妹”“没见识”…这样一系列的标签就被富家子弟们无形地按在了她的身上。
有的人哪怕表面不说,眼神里也透露出由上至下的打量与轻视。
所以在她戴上眼镜之后,哪怕用绸布遮着脸,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真情实意地夸奖她的“美丽”。
郗禾分不清花谕笙在夸奖什么。
或许是一种感觉,一种氛围,亦或是夸奖她此刻的姿态。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认真。
至少在此刻,花谕笙并没有用他温和到如面具的口吻虚与委蛇。
少年近在咫尺的手贴着绸布,环蛇形银戒绕在中指指节上,似乎能通过她身形极其细微的变化看出些什么,问:“没有人夸过你吗?”
郗禾:“可能…不太一样。”
她没有解释为何不同。
“我当然不会自私地希望我是唯一一个发现美丽的人。”花谕笙笑了笑放下手,看着绸布顺着指尖如流水般滑落,落在她精致的下颌边,“但我很高兴我有幸成为暂时的特例。”
他眼眸略微眯起,看着日光透过光板折射,金到泛白的光斑落在她的身上,将她身躯的阴影形块打得干净无暇。
花谕笙本以为自己还要再做调整,但此时此刻却发现再多动一下都显得多余而刻板。
灵感如泉涌。
花谕笙快步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迅速收拾起手边的东西,双腿一动,靠近画板。
他的目光在郗禾的身上细细描摹,一寸一寸滑过,带着不加掩饰的热切和兴致。
或许是因为郗禾的视角看不到花谕笙的模样,他连最基本的伪装都随意地卸掉了。
郗禾只能听到画板上窸窸窣窣的声音。
花谕笙照顾到了她的体力,在她背后垫了个厚实的靠垫,她只需要将手搭在一边维持着动作就行。
只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脖子难免有些酸。
郗禾抬眼是遮蔽视线的绸布,垂眼是裙摆刚及小腿肚,午时的光肆意地照射在她赤裸着的脚上。
虽然衣服都好好穿在身上,连手臂都被头上的绸布遮了大半,在夏天露个脚再平常不过。
可不断落过来的视线却仍让她忍不住拘谨地蜷缩起脚趾。
好在不需要多余的对话,郗禾尽力忽视让她不自在到起鸡皮疙瘩的目光,开始在脑子里回顾下一场考试的内容。
在蔓延开的安静之中,知识逐渐占据她的大脑。
郗禾呼吸刚缓和下来没多久,突然听到了对面站起来,椅子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
她呼吸一滞,好不容易转移的注意力又被扯回了当下。
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只要花谕笙喊个数,郗禾就像个木偶一动不动。
郗禾看到又一次出现在视野里的双腿快步走过来,将手上沾着的颜料在棕色的围兜上随意地擦了擦,紧接着伸手拉住了她腰上的绳结。
花谕笙手指一动。
郗禾腰间的蝴蝶结顺势滑开,金绳落到他修长的手指间,她身上的白裙也随之一松,褶皱一散开,本就空荡荡的感觉愈发强烈。
她定在原地像个木偶,想屏息五感,但感官却愈发强烈。
目光定在花谕笙发丝间的发漩,那枚翡色耳坠在凌乱的发丝下,因为他的动作微微摇曳。
花谕笙的手指灵活地系着绳子,指尖距离她腰际不过半寸,仿佛还能透过布料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太近了。
这已经远远突破了郗禾和一般人交流的安全距离。
过近的距离让人仿佛能闻到他衣袖间透着水调的木质味,仿佛刚从葳蕤园林的清池边路过,透着股自然的无害。
其实并没有过多久。
花谕笙的动作很快,可能整个过程加起来也就十几秒,等他再站起来后退了几步,摸着下巴,定睛看着郗禾腰间新系的结和褶皱的走向,终于满意地坐回了原位。
他曲起膝,脚过于随意地踩在木杆上,一手托着不知道哪里摸的玻璃板当调色盘,一手拿着好几支笔,娴熟而灵巧。
郗禾看着眼下的身影终于完全消失在了她的视野里,才将胸腹之中不知不觉蓄起的一大口气,慢慢地、悄无声息地呼了出去。
心脏加快的跳动像是对入侵者的警惕。
郗禾仍不习惯花谕笙不断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可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对比,相比于方才那样近的、似是连呼吸的气口都听的一清二楚的距离,她还是更能接受只是安全距离下的注视。
郗禾看着腰间精致的结,腰部的肌肉一紧,想挪开视线却不知道还能看哪。
“请问……”她犹豫地开口。
“嗯?”花谕笙低垂着眼,似是随意地回。
“我能看会儿书吗?”郗禾迫切地想转移下视线,亦或者是注意力。
花谕笙手一停,想了想,眼神倒一亮,说着可以,没让郗禾动,自己起身到角落拿起她刚刚放的单肩帆布包,递到了她的眼前让她拿。
郗禾从里面拿出了下一场考试教科书,轻声说了下“谢谢”。
“你这个包是联邦地理杂志的年订赠品?”花谕笙用没沾油彩的手指拎着她的帆布包,随口问道。
“是。”郗禾意外,虽然帆布包上写着联邦地理的字眼,也没想到花谕笙会知道。
这个帆布包是限定前一万订用户的赠礼。
帆布包承重好,什么书都能硬装,又不心疼,随手一挎就能走,哪怕是充满了刻板印象的圣德皇家学院里,也有很多人提着不知道从哪个奢牌店、健身房里的赠品帆布包装书。
只是这种区别在有钱人和穷人身上是不一样的。
在她身上就会有人嗤笑说穷酸,到大小姐大少爷身上就有人会说是富人独有的松弛感。
更荒诞的是这种嘲讽更多时候来自于她的特招生同学。
“我也有一个。”花谕笙笑着,轻轻地将郗禾的包放了回去,“但上面沾了颜料,没你的干净。”
“我们科目不一样,是这样。”郗禾小声回道,将教科书摊开放在膝盖上,尽力不遮到身上的衣服,好像找到了庇佑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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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眼安静地看着上面熟悉的公式。
但抗拒感显然没有之前强烈了。
花谕笙向来擅长人际交往这一套,郗禾也并不会因此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可和谐的气氛无疑会让她好受一点。
温和的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身上,白色的衣服没那么吸热,不刺眼的光让看书看得久的郗禾有些困倦。
空气中弥漫着的香薰与油彩混杂着午后阳光的味道。
说来也奇异。
圣德有午休,但和她以前所在学校的午休还不一样,大家好像都没有睡午觉的习惯,所谓的“午休”更像是一个中午的休息娱乐时间。
精神饱满到让郗禾感觉到自己是不是年纪轻轻,还没升学却什么毛病都来了。
郗禾紧闭着唇,用深呼吸的方式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就在她一边看着书上带着光晕的文字,一边想着花谕笙什么能完事的时候。
休息室的门“哐”一下被打开。
气势汹汹的,极具个人特色,虽然不差钱,但也让人不由得担心起这个门的质量还能撑多久。
郗禾却如从梦中惊醒,脑中警铃爆鸣,唯一露在外的脚踝下意识向裙摆下缩了缩。
花谕笙难得地蹙了蹙眉,手中的笔停下,困惑地看向门口突兀的闯入者:“随琛?中午去打过球?”
孝随琛应了一声,将手里擦过的毛巾朝门外的人手上一丢。
他像是从大太阳底下逃出来,还有些气喘吁吁,单薄的运动背心贴着年少的身躯,宽肩窄腰,短裤刚及大腿中央,大片透着红色晒痕的白皮乍然触到嗖嗖空调风,竟泛起粉色。
“就你一个?”孝随琛随口问,顺手扶了扶脖子上的choker,目光随意地朝周围扫去。
因为刚洗漱完没戴好,喉结下有了点勒痕,弄得他有点痒。
孝随琛是身上极容易留印子的体质,虽然他不怎么在意,但家里的人特别注意这点。
直到孝随琛的目光猛地一定。
只见花谕笙正对面,被孝随琛以为是花谕笙不知道从哪弄的女体雕塑极其细微地动了动。
她的动作很小,但在已经被注意到了的瞬间,她的呼吸都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般超级明显。
孝随琛震愕地长大了嘴,倏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八卦大事件。
或许是休息室里本来就不常有人,P4的四个人大部分时候是凑不齐的,所以孝随琛潜意识以为只有他和花谕笙两个人。
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
虽然在豪门家族里,情人一茬接一茬稀疏平常,见怪不怪,但在孝家可不是这样,孝随琛也是看着父母情深长大的。
他知道圈子现状,和他看到向来不近女色的花谕笙突然破例把人带到他们的专属休息室来可是两个概念!
“你,你——”
孝随琛盯着这个全然陌生的闯入者,满眼都是抵触。
那雪色绸布下的少女一直低着头,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听到他的动静,愈发拘谨想要藏起来。
偏偏四处根本没有地缝让她钻,更何况她还坐在桌子中央。
可正是她强烈想要躲藏的欲望,让孝随琛突然失了声,脸上的表情逐渐狐疑了起来。
虽然看不清脸。
但奇异的熟悉感突然浮上了他的心头。
13. 兄弟
孝随琛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紧紧盯着坐在桌上的少女,毫不掩饰的脸像一张逐渐涂满颜色的画布,探究、审视甚至是不可思议都清晰可见。
“你是谁?”孝随琛朝着她的方向迈步,质问出口。
他强势起来像是一头小狮子,每一步都带起风,仿佛没有人可以阻拦他。
郗禾脸色苍白了几分,将教科书的纸张捏出褶皱,一言不发。
人一旦紧张就容易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
她戴着眼镜其实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万一孝随琛想起来她的声音呢。
“你怕什么?”孝随琛头脑发热般,咄咄逼人地走近。
他与花谕笙轻轻的、每一步都如同被尺子丈量不同,走起路来格外有气势,运动鞋能踏出皮鞋的架势。
在看不见脸的时候,听起来也格外唬人。
郗禾几乎屏息,身子却一动不动,眼珠子却焦急地往旁边瞟。
造成了她在休息室里当模特的罪魁祸首这不出来想想办法?!
眼见孝随琛快步就要走到跟前。
突然,在距离她不到一米的位置,旁边伸出来一根精致的手杖,如警戒线般拦住了孝随琛。
细长的手杖顶端镶着翠色,冰凉的光泽将孝随琛和郗禾隔开。
孝随琛步子被迫停下,质疑地看向拦住他的花谕笙,没出声,眼神却明明白白地在逼问。
你想干什么?
“冷静点,随琛。”花谕笙缓步上前,站中间隔开了孝随琛和郗禾,将手杖重新按回地面,发出沉闷的一响,优雅却透着不容拒绝,笑着叹了口气,“她是我的客人。”
一声礼貌的“客人”如一盆冷水,将不知不觉血液冲上了头脑的孝随琛泼醒了。
理智终于回笼。
也正是这一下,孝随琛才发现自己刚刚那一瞬竟像是着了魔般,如何都遏制不住心中的冲动。
他在烦躁地反思中看了郗禾一眼,心中的怀疑却分毫未少。
孝随琛在遇到他的真命天女前从未有过那般不可思议、难以捉摸的情绪,今天却奇异地再一次有了失控的感觉。
这不寻常。
“哪门子客人?”孝随琛狐疑地看着花谕笙。
“我从未邀请异性来过我们的休息室,她是唯一一个例外。”花谕笙没有直接说,却意有所指地抬眼,眼尾上扬,“她都来私人地盘了,你觉得她和我是什么关系?”
他语气无奈,明明白白是在诱导孝随琛往不单纯的异性关系方向想。
郗禾都听出来了花谕笙的意有所指,但她作为被“庇佑”的那方,只能忍着认了这一笔烂桃花账。
反正都知道不是真的,也就糊弄糊弄孝随琛。
“你……!”孝随琛睁大了眼,耳廓竟红了,目光来来回回在花谕笙和郗禾之间转。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花谕笙这是什么意思!
真是女朋友啊?!
孝随琛的怀疑彻底消失了。
他虽然想找他的白月光,可花谕笙是他兄弟,肯定不会在知道他想找人的时候窝藏他喜欢的人,还说是两人情侣关系让他误会。
孝随琛可不认为他老妈爱看的两男争一女的八点档剧情会出现在他和他的兄弟身上。
一个女人而已。
真金扛得起火炼,他们的兄弟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破坏的。
想通之后,重点就到了其他的地方。
孝随琛试探:“我见过她吗?”
“没有哦。”花谕笙一口咬定。
郗禾是彻底松了一口气,孝随琛的脸色却愈发不好。
“我既然没见过她,也就是说她家世平平。”孝随琛不客气地说,仿佛警告般看了往郗禾的方向看了眼。
可惜雪色的绸布将两人的视线隔得干干净净。
虽然在孝随琛眼里能称得上家世显赫的屈指可数,但他认得的普通和不认得的平平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家世是一条线,区分开的是整个圈层。
世上多得是趋炎附势的人,若是这样的人更不该带到他们的休息室来。
可花谕笙把人带过来了,也就是说他多少有些认真。
向来玩世不恭的人认真起来总是格外引人注意。
“况且,交这个女朋友,你家里人同意吗?”孝随琛看向花谕笙,语气倒是认真的,但字里行间着实满是讽刺。
“我们可远没到要‘家里人同意’这一步呢。”花谕笙叹了口气,用看小孩的眼神无奈地看着孝随琛,“玩闹罢了,况且他们也不管这些。”
孝随琛眨了眨眼,迟半拍地反应过来花谕笙的意思。
但这样反倒让他更不爽。
孝随琛又不想直说,让有些事脏了他的嘴,只是双臂环在身前,转头看向郗禾的方向,嘲讽道:“圣德里脑子拎不清的人多了去了,没想到今天在你花谕笙身边见到了一个。”
“在恋爱之前,先了解了解清楚对方的家世情况吧?”
话语的攻击性过强,一开口就把识人不清的标签贴到了两个人脑门上。
若是真的女朋友听了可能会极其反感,甚至有可能心生自卑。
但郗禾到底不同。
郗禾无论是对花谕笙也好,孝随琛也好,都没有半点儿兴趣,更何谈恋爱。
他们的家世对她而言也过于遥远,了解了也和她没关系,还浪费她读书的时间。
对于学生而言,时间是很宝贵的资源。
郗禾已经因为意外被迫浪费了许多时间,不想再增加沉没成本了。
不过不影响她觉得孝随琛说话难听。
就算不是她,别的女生就活该莫名其妙被讥讽一通吗?
孝随琛说完还“哼”了一声,转头大步走向休息室旁边更衣室门的方向。
他与郗禾擦身而过,连看都没看她的模样。
只能闻到隐约的花香一闪而过。
转瞬就消失。
孝随琛背身向两人,自然也看不到郗禾蓦然抬起眼,手背轻轻拨开头顶的绸布,看向花谕笙,就见他恰好也看向她。
四目相对。
花谕笙朝郗禾扬起笑容,食指竖起抵在薄唇前。
几分钟前还洒在郗禾身上的曦光,如今落在了他的发尾。
光线落在他的眼眸里,将偏墨翡的瞳仁衬得有些浅,此时看竟与他的耳坠极其相似,视线碰触时透着几分默契。
仿佛年少的贵公子背着朋友偷偷攀上了少女的阳台。
而两个人拥有一个共同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下一刹,更衣室的门又被“啪”地关上。
孝随琛面颊泛红,肩上搭着从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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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里拿出来的器具包,像是被更衣室里弥漫着的味道弄得颇为不自在。
在出来看到花谕笙和桌上少女的背影时更为尴尬,像是个大电灯泡锃亮发光。
尤其是因为鼻尖萦绕的香气,孝随琛在看到郗禾的背影时恍惚了下,差点没想拍拍脑子让他清醒一点。
其实……也不是什么味道,就是洗漱用品的香味,但更衣室的浴室从来没人用过,但男女的用香不同,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刚刚是谁用了。
莫名其妙,但又让人心神一荡。
孝随琛看着两人之间好像有股别人融不进的奇异氛围,纠结时又很是好奇。
难道他是真的到了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年纪,先是在校外对女生一见钟情,后因为那一点香气甚至对兄弟女朋友的背影动摇。
毕竟他也没谈过恋爱。
“走了走了!”孝随琛一边难得质疑着自己的品行,一边心虚地大声说着,火急火燎地冲出了休息室的门。
哪怕是气势汹汹,也没有掩盖他实则落荒而逃的本质。
等门外孝随琛的脚步声完全消失。
花谕笙才看向松了一口气的郗禾:“这下放心了?”
哪怕郗禾戴着眼镜的脸都没让孝随琛看到,安全得不能再安全。
郗禾一想到孝随琛刚闯进来时的架势,心有余悸地回了个:“嗯。”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想之后会怎么样,只抬眼看向花谕笙,问道:“没关系吗?”
花谕笙疑惑挑眉:“什么?”
“虽然你一句都没有承认异性关系,但他明明白白地误会了,会不会对你造成影响?”郗禾认真地问。
花谕笙眨了下眼,看着她澄明的双眼,指节抵唇笑了起来:“郗禾同学在担心我?”
郗禾的话语总是能出乎他的意料,落在他这种人想不到的点。
因为郗禾心里肯定有数,是他半诱导半胁迫地让郗禾答应了他的要求,刚刚会出现孝随琛质问的局面归根究底也在他身上。
可现在郗禾却在担心他的人际关系,甚至是名声。
花谕笙抬起手,手在距离郗禾脸侧不过一寸的地方停滞了一下。
他完美避开了与郗禾的身体相碰,手指捏住了她头顶的雪色绸布,轻轻拉下。
“随琛不会把我的私事说出去的。”花谕笙将取下来的布料搭在臂弯间,“谢谢你,去换衣服吧,今天就到这里为止。”
他不笑的时候,漂亮的脸庞冷感就太重了。
“好。”郗禾依稀感觉到花谕笙身上有几分疏离,也没精力多想,扶着桌子跃下,踩着鞋快步跑进更衣室里。
花谕笙看着她匆忙的背影,垂眸如雕塑般陷入了思索。
直到郗禾换完衣服道别离开。
休息室里只剩下了他孑然坐在床边的身影。
无比安静的环境里。
碎光落到花谕笙的瞳仁里,刺得他眯了眯眼。
他的手指贴在未完成的画上,指尖滑过其上少女模糊而温柔的轮廓,眼里却渐渐浮现出几丝贪欲。
蓦然,放置柜角的手机一响,
屏幕亮起,来电人显示“孝随琛”。
花谕笙听着旋律,刚准备去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放下了手。
任由手机响了好一会儿,直到自动挂断。
14. 泳池
“准备!”
尖锐的哨声在宽阔的体育馆响起,隐隐有回音。
考生们一听响便迅速扎入水中,快速地游动起来。
监督员手里拿着册子一一记录下成绩,确认完下几位考生的顺序,拿住秒表。
游泳馆一侧的玻璃外壳保证了基础透光,玻璃墙边雪白的柱子恰如条条分割线。
光洁的地面上有扫地机器人悠悠驶过,擦除多余的水渍。
考完的学生们直接走进了更衣室,换完衣服直接离开了体育馆。
忙碌的考试周还在继续。
因为郗禾考试的顺序非常靠后,所以她来得也慢一些。
这也是圣德学院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之一。
学校无形中将学生根据家世划分了等级,为了不浪费前者的时间,特招生的考试顺序总是靠后的。
除非有学生自主地想延后考试。
不过每个考场的总人数本身也不多。
现在距离开始考试已经过了不少时间,更衣室的人并不多,倒是后方的浴室里水蒸气弥漫。
郗禾找了个空的储物柜,将帆布包放好,将墨绿色的连体制服泳衣、泳镜和毛巾一起拿出来。
圣德学院发校服的时候都是整套的发,其中有四季的、不同风格的制服,配饰,校徽,还有包括泳装在内的运动服。
与其说是校服,更像是学院周边一样的东西。
学生们想穿就穿,不想穿也无所谓,只有在部分需要代表学院出去比赛、出镜等特殊场合校方才会要求学生代表穿。
就像是现在考试的学生,个个和走T台似的,空气中散发着荷尔蒙,大多穿的也不是圣德学院发的泳衣。
郗禾将紧绷的泳衣肩带拉到肩膀上,胸前和胯边的荷叶边微微修饰了身形,保守中不失精致。
她扯了扯衣服边,挪了挪胸托,确认没什么问题,才踩着软胶拖鞋,探头对着柜子上的镜子,将头发用发圈盘起固定。
下水不能戴眼镜,但泳镜的遮挡力可比她的黑框眼镜强多了。
郗禾迅速收拾干净,将柜门锁好,只拿着手机走出去,上一批同学刚好考完从泳池里出来。
其中一个女生扯下泳镜,水渍顺着脸不断流下,转头看到郗禾,目光炯炯,脸色却一下子变得铁青。
“你……”她开口,喉口像是被石子卡住一样。
郗禾原本看着泳池的方向,听声困惑地转向她,目光停顿了几秒后终于认出来人,多出几分恍然。
像是之前都没太在意。
这一认知无疑让女生愈发不爽,双臂环胸,讽刺道:“怎么,不记得我了?”
“记得还是记得的。”郗禾认真地看着她,“你打碎了我一副眼镜,也没有向我道过歉。”
“哈?”女生细眉挑高,嗤笑了起来,“我?向你道歉?”
“旻月?”不远处又走过来一个人,疑惑地看了看和友人对峙的郗禾,当即认出来她是谁,眼神透露些游移。
要她说,欺负一个特招生根本算不上事。
可偏偏郗禾牵扯上了孝随琛。
现在谁不知道孝随琛在圣德里有个找不到的白月光,一见钟情的时间点还恰好就是她们抓着郗禾不放手的那天……
八卦传出来的那几天,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影响到家里。
她们根本不懂为什么孝随琛会看上一个这么平平无奇的困难户,可也根本不敢站出来指认。
一旦站出来,孝随琛肯定就知道她们欺负了他喜欢的人。
她们是家世不菲,但也远不能和孝家相提并论。
战战兢兢了好几天,孝随琛还没找到人,她们几个才意识到了这个特招生根本没有想站出来的意思,只怕对孝随琛避之不及,心里才松了口气。
原本的紧张一消而散,紧接着涌上来的是马后炮般的了然。
孝随琛虽然性格强势到蛮横,但好歹是孝家的大少爷,再怎么喜欢,也不至于为了一个贫民女和她们大动干戈吧?
他不在乎名声,孝家还在乎呢。
“不过像你这样的人不知道也不奇怪。”女生抬起手指擦了擦,偌长的美甲艳丽非常,轻慢地抬了抬下巴,“我是高旻月,高家的大小姐,记住了?”
郗禾疑惑地反问:“记不记住重要吗?”
高旻月眯起眼,像是怒气在胸中蓄起,正准备说些什么。
“……,…,郗禾!”监督员报名字刚好报到了郗禾,“排队。”
“到!”郗禾快步跑过去,没再理会旁的。
特招生要考到年级前十,每个科目都要尽可能地去拼满分,体育并不算她的强项,但好在满分的要求也不算特别高。
此时的泳池边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郗禾扶着栏杆踏进泳池里,泳池恒温,但脚刚碰到水的一瞬间还是被凉得一抖。
郗禾顺着排到第二列,脚踝贴着瓷砖墙面,又按了按泳镜,熟悉着浮力的感觉。
好在她换衣服之前就先热过身,不然被耽误了考试就不好了。
郗禾朝泳池边看了眼,就见刚刚还堵着她的人现在已经不在了。
郗禾收回视线,深吸了一口气,等着清脆的哨声响起,如鱼般倏地蹿入水中。
温和的水流不断滑过她的身躯,仿佛有无形的力在托着她向前。
纤细的身形在泳池中触底,而后流畅地转身,迅速超过旁边的考生。
恰好卡在满分记录的前半秒到达了终点。
郗禾迅速冲出水面,大喘了一口气,接着漂到泳池边,咳嗽了两声走出来,在监督员身边确认了成绩,才快步跑向更衣室。
等她洗漱完换好衣服,擦着吹得半干的头发走出来,监考老师和监督员早就走了。
郗禾看了看手机,差不多是晚饭的时间点,只是因为是夏日,馆外的天还是亮的。
她低着头,正准备也往电梯的方向走,突然被身后猛地伸出的一只手用力扯住,一个踉跄,要不是她迅速扶住了泳池边的栏杆,险些摔在地上。
郗禾惊愕地转过头。
高旻月随意地松开手,丝毫不掩饰自己作为始作俑者的恶意。
她早已换回了常服,长裙高靴,艳丽逼人不说,还凭空高了郗禾半个头。
“你又想干什么?”郗禾皱起眉,捏紧了手机,想往旁边挪位置,路却被高旻月的两个跟班堵死了。
“我要你退学。”高旻月不假思索地说,漂亮的手在唇边挥了挥,眼里满是对郗禾的厌恶,好像光是站在一起呼吸都让她感到烦躁。
郗禾:“不可能。”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高旻月瞪着郗禾。
仿佛郗禾越是神色平淡,越能引起她压抑的愤怒,让她打从心底恼火。
“我难道是在和你商量吗?”郗禾迷惑地反问。
“怎么,你难道还做着孝随琛会给你撑腰的美梦?”高旻月笑了下,手捂着嘴,用着“天哪”的表情,怜悯伴着讥笑的眼神看着郗禾,“你以为你是谁?”
好像在嘲笑一个自不量力的笑话。
“一个特招生而已,还做着攀上别人之后变成人上人的美梦呢?”
郗禾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心底颇为无力。
她像是没办法和这些眼高于顶的有钱人讲道理,倒不是鸡同鸭讲,而是对面完全不考虑她的个人意志和人身自由,先入为主地给她戴了一沓帽子。
好像贬低她就能抬高自己一样。
“既然如此,那你要试试吗?”郗禾手指按了几下,调出了手机里那天巷子里的视频,反手播放给她们看。
“你以为你是谁?”昔日重映。
“……不自量力!”
昏暗的箱子,高高在上的霸凌。
角度有点奇怪,但非常清晰地拍出了当事人傲慢的嘴脸,甚至于因为经过良好的教育,哪怕是侮辱人,也字字清晰。
铁证如山。
高旻月睁大了眼,像是没想到郗禾居然录了像,急躁地踏着步冲上来想抢她的手机。
郗禾往后退一步,脚踩在泳池边,手往后抬高,仿佛一不小心就能掉进水里。
“你!?”高旻月踮起脚手也够不到,怒视着近在咫尺的郗禾,“你都不敢走到孝随琛面前去!”
高旻月平时不觉得,脱口而出的怒火却压抑不住心底的她的嫉恨。
凭什么?一个乱七八糟的人都能得孝随琛的青眼?
她以为她是谁?!
“你以为他知道了就会维护你吗?!”高旻月愈演愈烈。
“这就是为什么你今天碰到我,才想着勒令我退学!”郗禾一针见血地说,抬眼直视着高旻月,好像要看到她心底去,“你敢赌吗?”
高旻月脸色一僵,迅速掩饰下来,状似不以为然:“你要去见孝随琛早去了,还会等到今天?”
“我是不想,不是不敢。”郗禾不耐烦地说。
一直以来她都是不想引火上身,麻烦终究是麻烦,别人不理解她是别人的事,可这都要打到她脸上来了,她也不是完全没脾气,随便任人欺负。
郗禾是绝对不会退学的。
高旻月定定地盯着郗禾,下颌紧绷,像是在咬牙切齿,胸腹起伏几次,最终像是权衡完利弊,往后退了一步。
“我可以放过你。”高旻月冷冷帝说,“但你现在要把这条视频删掉。”
她多少还是顾忌着点,怕逼急了狗急跳墙。
“反正你就算发到网上去,也发酵不出去,马上就会被压下来,想不开报警,警方也不会向着你的。”高旻月轻飘飘的声音陈述着残酷的事实。
穿越后的世界对郗禾而言无异于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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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警方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尸位素餐,对着权贵点头哈腰起来比谁都快,重点永远抓在受害人的痛点上。
万恶的资本主义!
“我可以删,你以后也别来找我麻烦。”郗禾果断地说。
等看高旻月烦躁地点头,郗禾才当着她的面利落地点了删除,将手机里空荡荡的文件夹展示给她确认。
“好。”高旻月点头,摆了摆手,让旁边的两个跟班退开。
郗禾扶着栏杆抬脚,手刚松开栏杆,警惕地稳住脚步,朝出口的方向快步走,眼见就要离开泳池边。
刹那之间,一股极重的推力从旁边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我不信你。”冷酷的女声在耳畔响起。
泳池最边沿为了防滑凹凸不平,导致水渍没有被机器人清理干净,郗禾慌乱之下哪怕想稳住,都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入了泳池之中。
重物落入睡着,巨大的水声响起。
水花四溅。
郗禾脚不着地,手不着墙,闭着眼在水中摸索,寻不到方向,也听不到岸上的声响。
冰冷的水从四方朝着头顶淹没,咕噜的气泡从口中涌出。
高旻月看着郗禾在水中挣扎,直到耳畔传来犹豫的声音。
“旻月,我们不把她捞上来吗?”跟班迟疑地问,“反正她手机进了水肯定坏了。”
高旻月犹豫了下,看着在水中飘浮的人,像是逐渐失了折腾的力气,在耳边人紧张的神色下,反倒戾从胆边生,扯了扯嘴角,满不在乎地说:“不了,走吧。”
“谁让她敢威胁我。”
说罢,高旻月直接转身就走,偌高的鞋跟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监控一处理,泳池里的人和她也没有半点干系。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跟班看着泳池里的人,犹豫了下,头也不回地跑向了高旻月。
泳池里。
眼镜顺着水流从脸上滑落,郗禾却已远远没有心思去顾忌外物,喘不上气的大脑艰难地回想着求生的办法。
窒息感让她痛苦不堪,不知道是不是精神痛苦影响到躯体,脚踝的筋痛得痉挛了下。
郗禾控制不住身体,感觉不停地在往下坠。
蓦然,一阵急促的奔跑声穿过水层。
“哗啦”的水声响起,冲击力让水流向四周涌开。
“你没事吧?!”耳畔焦急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郗禾朦胧间感觉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背,一只手紧紧拉着她的手,将她扯出了水面,托着她往岸边飘去。
“呼吸,呼吸。”旁边的人急忙地说。
郗禾被人扶着坐在岸边用力地拍了下,宛如从昏昏沉沉中被扯出来,猛地咳嗽起来,手搭在身边人的肩膀上,咳得胸腔震动,浑身酸疼。
生理性的泪液从眼睛里涌出来,呛了水的喉咙疼得发涩。
郗禾浑身湿了个透顶,水流汩汩地从头上滑下,衣服黏在身上半透不透,刚出水的凉意让她哆嗦了下。
“你还好吗?我带你去医务室?”旁边的人像是慌了神,但语气又很果决,“不,算了我直接送你去医院吧。”
郗禾伸出手,制止了救了自己的少年当即就想背人的动作,吞咽了下口水,将湿漉漉的把视线遮了个透的头发捋开,视野这才清晰起来。
眼镜飘浮在水里,无人在意。
白皙的脸整个暴露在空气中,湿润的黑发贴着她苍白的脸颊,眼眶像是被水刺激得有些发红,整个人透出一股难言的脆弱感。
水滴从她睫毛上坠落,在地上发出“嘀嗒”的一声。
她明显感觉到拍着她后背的人浑身僵住了。
郗禾抬起眼,眼里还带着血丝,对上了孝随琛怔愕的脸。
他浑身也湿漉漉的,水渍让黑色的背心紧紧贴着胸腹,脖子上的chocker反倒像是没牵绳的脖圈,让他看起来像一条落水的小狗。
孝随琛双眼迷惘地盯着郗禾,一动不动,像是失了神,思绪乍然被抽空,嘴巴微张,什么都说不出来。
郗禾看到他的脸,想到高旻月的刻薄言行,一下子想起来前因后果,乍然伸手,用力地将他推开。
又是他!要不是因为他!
可能是因为她小腿抽筋,四肢无力,想用力,实则也没多用力。
孝随琛屁股着地,愣神地看着郗禾,被这一推反倒推回了神志:“是你?!”
他欣喜地抓着她的手臂,像是一肚子话压在喉口,激动之下又什么都问不出来。
孝随琛看着郗禾浑身抗拒,眼里充斥着对他的恼意,迷茫却不知道哪里犯了错,也不可能像是和别人一样肆无忌惮地发火质问,最后只是小心地开口。
“你怎么落水了?”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