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禹川沈瑶初》 第1章 她只是他的床伴(喜欢就加书架哟) 「瑶初,重磅新闻!慕以安回国了!」 闺蜜苏晓发来的信息,让沈瑶初有些发怔。 慕以安,高禹川的白月光初恋女友。 而高禹川,此刻和沈瑶初在一起。他刚洗完澡,围着浴巾从浴室走了出来。沈瑶初怕被他发现,立刻收起了手机。 高禹川身上带着与她一样的沐浴乳清香,蜜色皮肤身材精健,他上了床就直奔主题,明明没有太多技巧,却总能让她沉迷忘我。 他们的身体是契合的。 一夜过去,沈瑶初从干渴中醒来,浑身好像被碾压过一样,酸痛难忍。她感觉床榻的另一侧轻了,一回头,看到高禹川正在找衣服。 “要走了?”她问。 回答。 酒店暖融的灯光,勾勒出他疏离的轮廓。沈瑶初安静地看着他穿衣服,没有开口挽留。 她很清楚,她只是他的床伴。 两年了,高禹川每次回鹿港就会找她,他们的相处也很按部就班吃饭,看电影,上床,有时候会跳过前两个步骤,只进行最后一个。 他热烈的样子,她只在床上见过。 “礼物在桌上。”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转身离开,随手一带,“咔嗒”一声,门轻轻地关上了。 沈瑶初打开了高禹川送给她的礼物,是一瓶包装精致的香水,却让她忍不住皱了眉。 不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大概就是这样吧?同样的香水,送了三次。 到这一刻,沈瑶初终于心头一紧。 拿出手机,翻出微信里的高禹川——那个被她备注为一个“。”的账号。 想了许久,她打了几个字。 「以后,我们不要见面了。」 看着对话框里的已发送,沈瑶初局促地攥紧了手机。 许久,屏幕上出现了高禹川的回复,只有一个字。 「好。」 高禹川的回复就像童话里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敲醒了穿着a货水晶鞋的路人公主。 沈瑶初忍不住嘲笑自己,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高禹川是江北航空鹿港分公司最年轻的机长,收入不菲,长相英俊,是整个公司年轻女孩的梦中情人。 而沈瑶初,是江航鹿港分公司医鉴中心的航医,是公司里众多“年轻女孩”之一。 她和高禹川的关系,连苏晓都不知道。沈瑶初不知道怎么说,现在也挺好,彻底不用说了。 一周后。 快到下班时间了,没有病人,沈瑶初坐在电脑前写病历,苏晓突然冲了进来。 “瑶初!高禹川过来了!” 苏晓还在挤眉弄眼的时候,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推开了诊室的门,一身妥帖的制服格外显眼。 沈瑶初下意识抬头,就撞进了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到是她的一瞬,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仅仅一两秒,两双克制的眼睛就不动声色地移开。 高禹川脸上是不易察觉的疏离冷淡,仿佛整个世界与他隔着一层厚重而迷离的雾气。 这时,慕以安从他身后钻了出来,大喇喇坐到了沈瑶初对面。 “一点小伤,非要来看医生,以前在飞行学校受过比这重得多的,我也就是自己擦擦药。” 慕以安名字软软糯糯,本人却是利落果决的模样,一身飞行员制服,穿得英姿飒爽。最近她在公司里很出名,是鹿港分公司有史以来第一个女飞行员。 “医生,麻烦了。”说着,慕以安递上了受伤的手。 高禹川沉默了片刻,对沈瑶初说“她手上划了个口子。” “嗯。” 沈瑶初不再看他,只是专心地为慕以安包扎伤口。飞行员不允许太大的伤口,好在她的创面很小。 两人走后,诊室里恢复了安静,苏晓终于忍不住开始八卦起来。 “真夸张,那么点大的伤口,来晚点估计都愈合了。果然初恋就是宝贝,分了两年了,还是这么上心。平时看高禹川总是冷冷酷酷,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果然还是对象的问题。”苏晓说“不过,听别人说,高禹川这两年应该也是有女人的,有次他来体检,我们中心的护士说他身上有‘草莓’。谈了也不公开,估计是那种走肾不走心的cheapgirl。” 沈瑶初被苏晓说得面上有些发热,她不想承认,她就是苏晓说的那个cheapgirl。 第2章 怀孕了 沈瑶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总是想起不该想的那个人。 她忍不住啐自己,还嫌不够丢人啊? 第二天早上起来,妈妈周红丽已经把早饭准备好,哥哥一家吃完已经走了。沈瑶初一闻着油烟味就不行了,冲进厕所大吐特吐。 等她缓过神来,周红丽已经站在了厕所门口,拧着眉问道“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沈瑶初言辞激烈地否认,周红丽才离开。周红丽走后,她突然觉得后背发凉。她那位亲戚素来准时,这一算,好像已经迟了十几天了。 去检查的时候,沈瑶初还是存着点侥幸心理。拿到检查结果,看着hcg 8000+的数值,她被迫开始回忆。 高禹川每次都会做足措施,只有最后那一晚,他不知怎的有些失控,动作激烈,像要把她拆骨入腹,结束了才发现漏了一些,但她实在精疲力竭,直接就昏睡过去。 真没想到,就那么一次疏忽,居然就中招了。 这该死的运气。 最该死的,是沈瑶初早孕反应强烈,接下来的一周害喜严重,还是被周红丽给发现了。 “……你不是没有男朋友?怎么怀的孩子? “周红丽哭天喊地直跺脚“我还指望你找个条件好的男人,以后能帮帮你哥和凯凯,你这真是!造孽啊!未婚先孕别人家还会给彩礼吗?不会提了裤子就跑了吧?!” 沈瑶初实在受不了周红丽这副模样,忍不住反驳“我的婚姻在你眼里,只是一份彩礼吗?”她握紧了拳头,嘴硬说道“孩子是我男朋友的,他不会跑的,我们已经打算结婚了,你少咒点吧!” …… 近一个月没有联系,再约高禹川,他什么都没有问,只确定了一下约定地点。 沈瑶初选了个餐厅最角落的位置,并且把靠里的那一边留给了他,她想这样他应该跑不掉。 不一会儿,高禹川就来了。一身黑色长呢大衣,高挑的身姿配上雕塑一般精美的面孔,神情漠然,让她有一种不可接近的距离感,与他在床上的样子孑然不同。他拥抱她时,那双眼睛总是缱绻而专注,仿佛离不开她一般狂热,总能引她沉沦。 两人对面而坐,安静地进餐,她没什么胃口,随便扒拉了几口。 沈瑶初得承认,自己真的有点丢脸,说不再见面的是她,主动找人家的,还是她。 在她还在思考该怎么开口时,就听到高禹川问“一会儿去哪?” “嗯?” “你说得晚,老地方满房,没订到。” 听到“满房”,她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见到她就只能想到上床,在他眼里,她也许只是个活的成人玩具。 沈瑶初扯着嘴角,对高禹川笑了一下“其实我找你,是有点事要告诉你。” “你说。” 不算好消息,你做好心理准备。”她拿出口袋里对折又对折的检查单,小心地展开,抻平折痕,“我怀孕了。” 见他一声不吭,表情怔着没有反应,她咬着唇低声说“那天那个破了,你还记得吗?”她顿了顿“是你的,我……没有别的男人。” “我没有怀疑。”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高禹川眉心皱出一个浅浅的“川”字,大约是这消息太过突然,没了往日的镇定自若,她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了凡人才有的表情。 沈瑶初想了想,郑重地说“我想要这个孩子,如果要生下来,肯定是需要有合法的身份的。”她说完又觉得不能这样强势,又找补道“当然,这事我强迫不了你,如果你不愿意,我会自己想办法。” …… 沈瑶初有点后悔,她不该假装大度,给高禹川时间考虑。 一转眼八九天了,高禹川的回应没有等来,倒是通过苏晓的嘴又知道了一个重磅新闻。 ——高禹川要结婚了,和慕以安。 “……原来高禹川是江北航空的少东家,他爷爷就是江航的掌舵人高胜辉,以前还以为他是看上慕以安千金身份,搞了半天他才是最大的少爷。怪不得慕以安要为了他考飞行员。” 沈瑶初强忍着胃里的难受,抽了张纸巾按着嘴唇。 “听说高禹川那个秘密情人也是咱们公司的,不知道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感觉,给人白睡也没有上位成功,可怜啊。” “呕——” 沈瑶初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 ** 高禹川近来航班排得满,一周多都在外地,今天才回来,把跟沈瑶初回话的事也耽误了。 同机组同事就近一起吃了个饭,他要买单,不好提前离开。 时间不早了,高禹川一直在看手机,思索着医鉴中心是几点下班?不知还能不能碰到沈瑶初? 两人一起睡了两年,他第一次发现,他只了解她身体的敏感点,对她这个人真的一点都不熟悉。 高禹川低头盯着手机,正在犹豫要不要给沈瑶初打个电话问问时,就见她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她和一个男人来吃饭,坐在高禹川右手方向的下一台阶,因为不在一个视线上,所以她没发现高禹川距她不过三米。 沈瑶初化了精致却又不过分妖艳的妆,将她五官的优势完全发挥了出来,一身米白色的大衣,衬得身形玲珑,俏生生又弱不禁风的模样,我见犹怜。她方一坐下,附近的男人几乎都本能地投去视线。 她对面的男人长相普通,甚至还有些油腻,看她的眼神也是不加掩饰的赤裸。 两人就在高禹川身边说着话。 男人说“沈姑娘怎么想起我来了?以前约你都不出来。”他打趣道“莫不是突然发现还是我好,要来追我了?” 她温言软语地说“可以吗?” 高禹川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 大约是那个男人不说话了,她急了,语速也快了几分“听说你家里人希望你尽快结婚,请问,你可以和我结婚吗?我现在遇到了一点状况,我怀孕了,得尽快结婚。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对男人来说是很荒谬,我也不是要真结婚,就是和我领个证,对付一下我妈。我名下有一辆新车,也值个十来万,如果你肯帮我,我愿意过户给你,作为补偿……” ……听到这里,高禹川终于是坐不住了。 鹿港这一周气温陡降十度,外面冷风夹着细雨,飘拂在沈瑶初身上。她踏在又湿又冷的水泥地上,冷得直抖,只能无声地抱着胳膊。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高禹川,更没想到他会突然叫她出来。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她觉得胸腔有些进了风的酸胀感。 这个男人终究不属于她,不对,是从来都不属于她。哪怕她怀着他的孩子,他也是不想要她的。 许久,背对她的高禹川终于转过身来,他身量很高,与她说话,总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沈瑶初不自觉就缩了缩肩。 “这就是你说的,你会想办法?”他冷嗤一声“怀着我的孩子,随便找个男人结婚?还送车?” 沈瑶初没想到自己说的话都被他听了去,顿时难堪到耳朵都红了,她眨了眨眼睛,咬着唇,看上去楚楚可怜。 许久她才说话,声音不高“总得想办法解决问题。” 高禹川蹙眉,低下头,淡淡开口道 “结婚吧。” 第3章 领证结婚 “结婚?” 沈瑶初以为是天冷风大听错了,瞪大眼睛问道“和我吗?” 高禹川眼睛半阖,眸中闪过一丝危险,“你不愿意?” 沈瑶初赶紧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高禹川这才敛起表情“明天我来接你,去把手续办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平静中带着几分疏离,是那种很公式化的交代,仿佛不是在说结婚,而是在吩咐什么工作。 她在震惊之后,鬼使神差就回了个“嗯”,就这样,两人算是把终身大事给定了。 第二天,沈瑶初早早就出门了。虽然高禹川说会来接她,但她总归是不太习惯,最后还是决定在民政局见。 没有任何特殊意义的日期,来结婚登记的人不多。本以为会很快,却一路波折不断,先是网络系统出问题,修了一个多小时,后来钢印的装置又出了问题,又是半个多小时。 沈瑶初安静地等着,间隙,她偷偷抬头看向右侧的高禹川,他眉头紧蹙地盯着工作人员,那张俊朗的脸上,已经有一丝丝不耐烦。 许久,好不容易办成,拿到了那两个红本,两人一同走出民政局。 高禹川步子迈得很大,她几乎要跟不上。 车辆川流不息,来往人群熙攘。他才顿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抬起眼眸,询问道“要我送吗?” 那双漆黑的眸子毫无情绪,可能是心情不太好,嘴角微微向下。要不是他背后民政局大红的招牌还在,她都很怀疑他们是不是来结婚的。 沈瑶初摆摆手“不用,离得近,走回去就好。” “嗯,那我先走了。” “嗯,再见。” 高禹川走了,没有一丝犹豫。望着高禹川的背影,沈瑶初攥了攥口袋里崭新的证件。 鹿港进入凛冬季节,冷风卷起枯黄的叶子凌空乱舞,一阵阵的,在脸上像刀割一般。 沈瑶初想他们本来只是肉体关系,如今他肯为这个孩子负责,这不就是她要的结果吗?再想得到更多,就是她不应该了。 ** 是夜,鹿港的夜生活开始了,霓虹灯仿佛把天空都点亮了。 沈瑶初裹紧大衣四处张望,走得并不快。一边走一边还在打电话“你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你?” 苏晓在电话那头说“往里走,最里面的那个卡座,哎呀,笨死了!” 沈瑶初皱了眉“我说了不来,你偏要我来,我早就说了,我对联谊不感兴趣。” 苏晓故作神秘地说“你来了就知道了,绝对不虚此行。” “得了,你坑我不是一次两次,每次都说一定有好男人,一进去全是歪瓜裂枣,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不联谊,我就帮你凑个数……” 沈瑶初话音没落,就找到了那个卡座,最里面的那个卡座。 她脚下忽然一顿。卡座里,除了正在对她挥手的苏晓和几个不认识的男女以外,还有高禹川和慕以安。 昏暗而迷离的灯光,空气里融杂着烟酒的气味,鼓乐震耳的音乐声中,只有那一隅仿佛格格不入。 高禹川坐在沙发里,微微低头,俊朗的五官在低45度的时候,更显得立体深邃。他悠然把玩着酒瓶,漂亮通透的酒瓶在他手上乖顺地游动,而慕以安时不时在他耳畔耳语,好不亲昵。 苏晓大声喊着“瑶初,这边!” 大家都循着声音抬起了头,这其中也包括了高禹川,他撩起眼皮,眼睛微微一眯,像一把无形之刃,隐隐让人有一丝压迫感。 沈瑶初抿了抿唇,转开了视线。 新人来了自是起哄一通,自我介绍完毕,沈瑶初这边才清净了些。她一贯不是那种会活跃气氛的人,坐下后就安安静静的,这个角落也很快被大家忽略了。 苏晓故意将沈瑶初安排在高禹川最好兄弟夏河洲的对面。夏河洲旁边就是高禹川和慕以安,所以这个位置,斜对着高禹川。 沈瑶初迟疑了片刻,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苏晓凑近沈瑶初耳边,低声而得意地说“高禹川有主了,他兄弟就是本场最佳了,留给你了,姐们对你好吧?” 沈瑶初抬起头去看苏晓说的夏河洲,眼睛余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旁边的高禹川和慕以安身上。 一个有些微醺的男士拿着威士忌给大家倒酒,看到空杯子就给填满。 到了慕以安这里,他正要倒,夏河洲就阻止了“别了吧,这女的一喝酒就起疹,几次都干到急诊了。” 慕以安反驳“喝多了才起,把握好量就没事好吧?” “你那个量可真是难把握,喝几次去几次急诊,那不就等于不能喝吗?” 两人正争执,高禹川皱眉,手一伸,拿过雪碧,给慕以安倒了一杯“喝这个。” “我不要。”慕以安不满地噘嘴“凭什么我不能喝酒?” 高禹川淡淡瞥了一眼,“不准。”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让慕以安不再坚持,甜滋滋的表情就接过了雪碧。 夏河洲忍不住吐槽“啧啧,虐狗,你们公然虐狗!” 高禹川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夏河洲,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其余的男士也跟着起哄“悲愤,联谊都能被屠!兄弟们!我们喝!” 桌上嘈嘈切切,场面混乱中又有些热闹。 苏晓见此情景,低声和沈瑶初说闲话“联谊活动,弄对情侣来,真是有才,风头都被他们抢光了,我们都成了配角。” 沈瑶初双手放在大腿上,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自己的牛仔裤。那么厚的料子,愣是被她攥得皱巴巴的。她得承认,此刻,自己胸腔里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抓挠着她的心脏。 回想和高禹川的开始,也是这样一场酒局。 全场的男人都在灌她,她真的不会喝,还是硬着头皮喝,喝到最后手都在打颤。 她不想走,因为高禹川在那里,那是她学生时代以后,第一次离高禹川那么近。 酒局结束,她看人都是重影的,可她还是可以很清晰地追寻到高禹川。 他像个漫不经心的猎人,勾唇一笑,问她“要跟我走吗?” 成年男女,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沈瑶初整个人有些发冷,头也很重,可她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假装成老手的样子,笑眯眯地点头“好啊。” 他把她带到车里,放倒椅背就直奔主题。 车停在黑暗的车库角落,偶有车辆路过,眼前就有一瞬变得明亮。车厢内很逼仄,两人粗重的呼吸让本就狭窄的环境变得更加闷热。 沈瑶初没想过自己的第一次是在这种地方。一种强烈的不适和羞辱让她想要喊停。 可他低头吻住了她。 那是一个吻,嘴唇贴嘴唇的亲吻,湿热而缠绵,好像他是爱她的一样。 在她还沉迷于吻里的时候,他就带来了那让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剧痛。 欲海翻浪,饕餮无餍。 她攀着他的肩头,努力想要记住他此刻的样子,因为她而感觉到愉悦的样子。 最后的最后,她还是忍不住,低声问“如果,今天来的是别人,也会这样吗?” 他的手温柔地撩开她的额发,轻笑着反问她“这个答案重要吗?” 他的身体还是滚烫的,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怔楞片刻,最后低声回答“不重要。” 第4章 “愿意。”她说。 大家喝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提出玩游戏。游戏规则很简单,大家的手机都放在一起,谁的手机先有电话,谁就受惩罚,真心话、大冒险和直接喝。 不得不说,在这种场合,只有这种整人又没下限的游戏,能最快的拉近大家的距离。几轮下来,原本还泾渭分明的男女,已经开始勾肩搭背。 沈瑶初微微抬眸,猝不及防地,正对上一道清冷的视线。 他的双眸好似没有感情,仅是一道幽光一闪而过。只那画皮,引人遐思。黑色衬衫搭配黑色裤子,款式简单却质感十足,优质的剪裁衬得他肩宽腰窄。 沈瑶初还没来得及想什么,桌面上传来“吱吱吱”的震动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慕以安的手机来电话了。 “噢噢噢,我看到了什么!看看慕以安的屏保!”一个女孩突然叫了起来。 她话音一落,慕以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问题,马上抢过了手机。但大家都已经看到了,包括沈瑶初。 那是色彩饱和度很高的一张照片。蔚蓝的天,清透的湖,粉红色的花海,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单膝跪地,将手中的戒指献给一身白裙的女孩。 两人的侧影美得好像一幅油画。 那个女孩,自然是慕以安,而那个正在求婚的男人,正是沈瑶初的新婚丈夫——高禹川。 在大家的起哄调侃中,只有沈瑶初觉得口中好像泛起了一股苦味。 慕以安得到了高禹川的真心,他的仪式感,他要相携一生的承诺,而沈瑶初呢?她在匆忙中成为他的妻子,连一枚戒指都不配拥有。 沈瑶初有些胸闷,将杯中最后一点饮料一饮而尽。 那个四处灌酒的男人见她的杯子空了,马上说“诶!怎么还有在喝饮料的?” 他拿着威士忌就走了过来,那酒度数不低,想到自己的状况,沈瑶初下意识看向高禹川的方向。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时候想到高禹川,也许她脑子是真的不清醒了,她甚至痴心妄想,高禹川会因为她怀孕,帮她挡一下。 但现实却是残忍的,高禹川没有看向沈瑶初,他的注意力完全在身边的慕以安身上。 两人头靠得很近,正在低声说话。不知道高禹川说了什么,慕以安的表情立刻变得很难看,起身就直接走了出去。而高禹川皱了眉,也跟了出去。 下一刻,沈瑶初面前的酒杯就被倒满了威士忌,再看着那两个空荡荡的座位,她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刚才在期待什么?真傻。 苏晓见两人都走了,探头问夏河洲“什么情况?” 夏河洲大喇喇回答“闹别扭吧,不是我说,慕以安这性子,也就高禹川受得了。” “还以为高机长是那种挺冷酷,不哄女人的。” “他就是!”夏河洲笑笑“不过那都是对别的女人。慕以安可不一样。” 沈瑶初面前的威士忌散发着一股子浓重的酒精味,让她有些想吐,她站起身来,脚下竟然有些虚浮。 “我去趟厕所。”沈瑶初说。 夏河洲见沈瑶初要出去,开玩笑道“待会再出去吧,这会儿外头那俩估计亲上了,你出去撞上了多尴尬。” 沈瑶初脸色有些难看,尬笑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沈瑶初怎么都想不到,还真的被夏河洲一语成谶了。她上完厕所出来,就遇到了高禹川和慕以安。 两人在角落里说着话,距离有些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两人的表情,似乎交谈得并不愉快。 这家清吧建在老文艺区,红色的墙面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墙边的树年岁老,树干粗壮,枝叶繁茂。沈瑶初觉得听壁脚有些不礼貌,借着绿树遮挡,走了另一边。 还没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啪——”一声,重重的巴掌声。 紧接着,慕以安踏着急促地脚步,就到了沈瑶初身边,她一回头,正好和慕以安照面。 两人近距离看到对方,都怔了一下。看到沈瑶初,慕以安梨花带雨的脸上,马上带了几分怀疑和不忿。从沈瑶初身边走过时,把沈瑶初撞得一个趔趄。 看着慕以安离开的背影,沈瑶初地心情有些复杂,再抬头,高禹川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他面上还有明显的红印,想来慕以安这一巴掌打得不轻,但他却好似没什么反应似的,若无其事地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左手轻敲,盒子里跳出一支香烟,熟练地叼在嘴上,左手挡风,右手按动打火机,准备点燃香烟时,看着眼前的沈瑶初,顿了一下,又把烟收了起来。 他似笑非笑看向她,“来看笑话?” 沈瑶初抿唇笑了笑,在心中自嘲到底谁才是笑话? 他突然摁灭了只抽了三分之一的烟,眉毛微动,“要跟我走吗?” 黑白分明的眸中沾染了几分挑逗的意味,和两年前一样的话,连表情都一样漫不经心。没有任何真诚的蕴意,可她还是点了头。 她得承认,她真的有点贱。 * 高禹川带她去了一家酒店。 房门“咔哒”关上的瞬间,他已经将她压在了墙上。 两人的胸口紧紧贴在一起,让她几乎要不能呼吸,下一刻,高禹川用嘴唇渡了空气给她,让她从那种濒死感中重生。房间的起夜灯亮着,昏黄的光线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他的吻密密匝匝地落下,急切中带着几分难解的复杂情绪,一路从她的嘴唇到耳廓。他身上有寂寥的烟酒气味,浓烈又霸道,让她逃不开。 他用力地扯着她的衣服,冰凉的手触及她温热的肌肤,冻得她一个激灵。 理智迅速回归大脑,她双手撑着他的胸膛,不让他再继续下去。 “不要……”她满面潮红,剧烈喘息,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是第一次拒绝他。 他的胸膛还因为欲望未得到疏解上下起伏,深邃的眼眸带着几分不悦,直直地看向她,嘴角慢慢敛起微扬的弧度。 “你说什么?” 她嘴唇因为他的啃噬,变得红肿,说话的时候上下摩擦还有些疼痛,她抬起头看向他,却没有重复自己的话。 高禹川往后退了一步,整理了一下衣服,声音渐渐冷了下去。 “不想做,就走吧。”说着,他将房卡插进了卡槽中。 房间骤然亮了起来,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他的眼中是审视、打量和逐渐的清醒和疏离,她不想看到他这样的眼神。 说。 下一秒,她踮起脚尖,用颤抖的手捧住他的脸,吻了下去。 哪怕只是意乱情迷,她也要。 第5章 “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自己最清楚。” 热水浇淋在脸上,沈瑶初才终于清醒了一些。回想昨晚,实在有些疯狂,幸好肚子没什么反应。她无法对高禹川说出拒绝的话,总是予取予求,性是她对他唯一的吸引力。 昨天上午领了结婚证,晚上错打错着地,过了缠绵的一夜,不去深究的话,倒也似别人的新婚夜。 关掉了花洒,浴室中的水声戛然而止。并不大的浴室里满是腾腾的热气,沈瑶初在朦胧中寻找着衣服,就听见外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大约是高禹川醒了,正在穿衣服。 果然,不一会儿,微沉的脚步就停在了浴室门口,说话明显有着宿醉之后的沙哑“夏河洲找我有事。” 沈瑶初正在围浴巾的手顿了顿,沉默良久才说“没关系,你先走吧。” 大约是笃定她会这样回答,门外很快就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高禹川走了,如斯果断。 如夏河洲所说,他的温柔只属于慕以安。 她忍不住笑了笑,既然那么爱慕以安,为什么要分手呢?为什么要和她上床? 又为什么……和她结婚? ** 沈瑶初从酒店打了个车回港区上班,险幸没有迟到。一上午都很忙,同事请假了,机组航前体检的人又多,沈瑶初得一个人忙。 还没开始工作,苏晓就过来兴师问罪了。 “你昨天晚上搞什么鬼啊?怎么玩到一半就跑了,给你打电话你还关机,你是不满意给你安排的夏河洲吗?多帅啊!” 沈瑶初有些犯困,随便应付道“我妈叫我回去,回去以后就吵架了,哪顾得上?” 苏晓见状,又凑近问“所以,你不是不满意夏河洲?” 沈瑶初不想和苏晓再纠结了,随口回了一句“夏机长挺好的,优秀。” “是吧,我也觉得挺不错。” “嗯嗯。” “对了,有个八卦。”苏晓压低声音说“慕以安今早来中心了,开请假证明,给她检查的是小刘医生,原因写的是过敏,浑身起疹子,实际上就是喝酒喝的。昨天她和高禹川出去就没回来了,估计是吵架了吧。” 听到“高禹川”的名字,沈瑶初抬起了头。 苏晓继续说着“是不是结婚前都容易吵架?我表姐结婚前也是和我姐夫分手好几次。” 沈瑶初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也许,他们是不会结婚了。” 苏晓听到沈瑶初这么说,马上说道“那还是希望人家有情人终成眷属吧,这种小说一样的爱情,我们得不到,还是希望有人得到,至少给我们一点希望嘛。” “……嗯。” 沈瑶初看着苏晓那羡慕的眼神,终究还是把想说的话都吞了回去。毕竟她自己都觉得,她和高禹川,和小说差得很远,倒像是在胡说。 ** 港区来来往往全是鹿港分公司的工作人员,三两成群,形色匆匆。 夏河洲一大早找高禹川,无非就是掺和一下他和慕以安的事,他皱着眉,自是没什么耐心听。 “慕以安是个好姑娘,等你这么多年,你们老是吵架……” 高禹川打断“两年前已经分手了。” “你们就是物理距离的分了,心里分没分自己心里没点数?” “我走了。” 他懒得和夏河洲说下去,准备走人的时候,沈瑶初和苏晓正好从他们身边路过。 苏晓热情地和夏河洲打招呼“嗨,夏机长,昨晚睡得还好吗?”她问完,看到高禹川也在一旁,又补了一句“高机长也在呢?” 高禹川微微颔首,目光不自觉就落到了苏晓旁边的沈瑶初身上。 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米色的高领毛衣,卡其色的大衣,如瀑的黑色头发被扎成一个松散的低马尾,丝丝缕缕的碎发,将她巴掌大的小脸衬出了几分娇弱的破碎感。 简单寒暄几句,两人很快离开,在沈瑶初身影消失的刹那,高禹川眯了眯眼,视线恰好落在她细瘦又曲线玲珑的腰际,他还能记得那不盈一握的手感。 还没缓过神,夏河洲突然说“你觉得这个沈医生怎么样?” 高禹川慢慢地转过头来,有些意外夏河洲会突然和他谈论沈瑶初。 “什么?” 夏河洲有些纠结“她想追我。” 高禹川的眸子半阖了起来“她说的?” “她不好意思,她闺蜜说的。” 高禹川身上还沾染着昨夜的酒气,以及若有似无的,沈瑶初头发上的香味。他并不喜欢这个味道,觉得有点香过头了,沾染在身上也很难受。 “你自己判断。” “航医,人长得也不错,我感觉还行。”夏河洲欲言又止“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两年前,有次联谊,她好像被分配给你了,你那次还送她回家了?” 高禹川漫不经心地说“有吗?不记得了。” “你都不记得了,应该不会介意吧?” “嗯。” 高禹川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夏河洲咋舌“既然眼里只有慕以安,那就赶紧和好吧,别牵连我们旁人。” …… 沈瑶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个理由回头,这么巧就撞见了夏河洲和他说起了她。 他说的话,每个字,她都听得很清楚。 她其实一直知道,他从来没有把她当回事,可她还是沉沦了下去,两年,这是她一个人的深渊。 沈瑶初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下班以后,主动去找了高禹川。 两人坐在他的车里,车窗紧闭,车厢里很安静,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如无风沙漠一般死寂的沉默。 沈瑶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故意碰了一个她不该碰的禁忌。 “慕以安没事吧?同事说她昨晚喝多了,今天请假不飞了。” 果然,高禹川的表情马上就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手肘撑着方向盘,瞳眸猛地一沉,“这似乎不是你该问的事。” 沈瑶初第一次没有逃避,迎上他的目光。 “高先生,我们现在的关系,我不可以问一下吗?” 高禹川一贯是情绪自控能力很强的人,哪怕被触到逆鳞,也不会直接表现出来。 他身体往后一靠,慢条斯理中带着几分警告,“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自己最清楚。” 沈瑶初明明在呼吸,胸口却有种窒闷至极的感觉,她抿唇一笑。 “是啊。” “你想要这个孩子,我承担我的责任。”高禹川调整了一下坐姿,表情依旧冷漠,“总会结束的,难道你以为,我们的婚姻关系,是一辈子?” 沈瑶初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把她扒光了丢在鹿港人口最密集的老步行街,周遭所有人将她围成了一个圈,逃不出,也走不了,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丢脸了,那种窒息又耳鸣的感觉,让她只想逃避。 她压低了声音,竭力否认着“当然不可能,不过是为了孩子。” 高禹川没什么情绪,对沈瑶初的回答也不甚在意。 “昨天我们似乎忘了说最重要的事。” “什么?” “对彼此的要求。” 车内没有开空调,沈瑶初觉得有些冷,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皮肤紧绷得很难受。她努力保持着体面,微笑着说“你先说吧。” “第一,我家;第二,慕以安。不要问。” 沈瑶初点头“好,以后我都不会提。” 高禹川很满意沈瑶初的回答,回过头问“你呢?” 沈瑶初笑笑,淡淡地说 “彩礼,我妈说,不能少于十八万。”她顿了顿声,“我想,这是我该得的。” 第6章 如果没有爱,那么,请给她钱吧.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沈瑶初应该不会再见高禹川了。明明打定了主意,和自己的少女情怀总是诗彻底说再见。可如今,她却亲自把自己的咽喉送上,让高禹川紧紧扼住。 哪怕现在领了一张证,她还是时不时会产生放弃的想法。每次她这样想的时候,他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出现在她面前,考验她本就不坚定的决心。一切似乎走进了死胡同,她自己也没有什么信心可以坚持多久。 如果没有爱,那么,请给她钱吧。把他们的关系变得简单一些,这样,她不会期待,他也不用负担。 ** 辛苦的一天终于结束,沈瑶初下班后,一直有些飘忽,班车到市区停下,拎着从单位买回来的包子馒头走在不平的窄巷里。好不容易到家,用钥匙打开家门,拖鞋都还没换好,沈瑶初就听见客厅里传来低抑的哭泣声。 沈瑶初抬眸一看,心中已然有数。嫂子一见她回来,立刻敛起了表情,用纸巾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说道“妈,瑶初,那我先去带孩子做作业了。” 嫂子路过沈瑶初身边时,沈瑶初忍不住起了些鸡皮疙瘩。 这一幕一年要在家中上演数次,每一次的目的都是一样——为了要钱。 果不其然,那边嫂子刚走,这边妈妈周红丽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瑶初,你这个季度的绩效多久发啊?”也不等沈瑶初的回答,就开始道她的难处“沈伟义这个月又没挣到钱回来,没有底薪的工作你也知道的,他不开单,公司就只交保险了,他这个身体你也是知道的,心衰加肾衰,你嫂子也不敢逼他。这一说又半年了,要复查了,得要钱啊,凯凯的兴趣班要交钱了,得一万七。” 沈瑶初身上的凉意还没散去,看着周红丽那嘴脸,心中有一瞬间的失望,但是她很快就接受了,一边摘围巾一边冷漠地回答“我没钱了。” 沈瑶初的四个字立刻把周红丽点着了,她马上开始梨花带雨地输出“你哥有病,逼狠了,发起病来谁能承担后果?你嫂子工资低,你做姑姑的,又是医生,你不贴补,谁贴补?” 沈瑶初听到这里,忍不住反驳“他们没钱就不要生孩子,众筹养儿子,我听都没听过。” “你说话还能再难听点吗沈瑶初?你住家里吃家里,我都没找你……” 沈瑶初没耐心听,直接打断“您确定没找吗?我今年已经给了三万多了,现在才几月?我每天只在家吃一顿饭,怎么都够了吧?” 沈瑶初已经厌恶了嫂子的套路,哥哥的软弱和妈妈强势要钱的面孔。她懒得说下去,把单位里买的包子馒头放在桌上,“我也不是印钱的,再说了,我也有孩子了,以后我还要养我的孩子。” 沈瑶初不说孩子还好,一说,周红丽立刻跟被点燃的炮仗一样,炸了“你还好意思说啊?领了证才说,你是想把我气死?我嫁女儿的,没见过自己的女婿,没有两家人一起见面吃饭订婚,没有彩礼三金的送上门,你主意真是大上天了,我看你是准备把你爸从坟里气出来!” 沈瑶初不想提这些,也不愿和周红丽纠缠,“彩礼会给的,已经说好了。” 想到和高禹川谈彩礼的场景,她就忍不住感觉到一阵难忍的羞辱,她用俗世里她鄙夷的东西去亵渎了谪仙,虽然谪仙轻描淡写,可她还是为自己感觉到悲哀,在他面前,她彻底丢掉了她视如生命的自尊心。 她胸闷难忍,最后只说了一句“他执飞了,等回来了,会上门把钱给你的。” 周红丽被她的话气到,她要进屋了,还撵着骂“你这没良心的丫头,我要真的想靠你结婚挣钱,我不早点就把你嫁了?我还给你读那么多书做什么?你哥中专毕业考不上我就不给他读了,你会读书,医学生读七年,我是不是咬着牙供?”说着说着,周丽红就哭了起来“我不是心疼你这么不明不白地结婚?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男的根本不把你当回事?要是当回事,怎么可能领证前不到家里来?” 沈瑶初进了房,周红丽没有强行进来。屋内没有开灯,只有台灯下的一个夜灯娃娃亮着,散发着微弱的光。 门外,周红丽还在喋喋不休,“我看钱有错吗?一定要嫁到那种一块钱掰成两瓣花的男人,才叫爱情吗?贫贱夫妻百事哀,人品一眼怎么看得准?钱都是明面上的,不仅能让你过得舒服,我们也能沾点光。你马上也有孩子了,你要是生个女儿,你才能理解我!” …… 沈瑶初背靠着墙站着,心里五味杂陈。周红丽一直是这样矛盾的存在,不和她谈钱的时候,她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谈钱时候又刻薄到了极致,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沈瑶初内心对母爱的渴望,让她总是下不了决心彻底离开这个家。 当然,周红丽也不是每句话都说得没有道理,比如说高禹川和她的关系,倒是一针见血的。 沈瑶初自嘲地笑了笑。 ** 苏晓见沈瑶初这两天心情不是太好,主动提出请客,沈瑶初早孕反应刚好了一些,又开始进入了嗜睡的时期,比起去聚餐,她更想回去休息,但苏晓盛情之下,她只能赴约。 高禹川和夏河洲坐在餐厅外区的角落,两个大男人,到这种文艺情调的餐厅,高禹川想来这事就有猫腻。果然,不一会儿,两个年轻女孩就手挽手出现了。 苏晓拉着沈瑶初坐下,四人两两相对,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沈瑶初眼皮不自觉地一跳。 高禹川直起了身子,不再只是盯着手机看。他漫不经心地挽着自己的衬衣袖口,露出一截肌肉紧实的小臂,听着苏晓在那卖力地撮合沈瑶初和夏河洲。 “夏河洲两天没见着人,瑶初就一直问啊问的。”说着,顶了顶沈瑶初的肩膀“这会儿见着人了,倒是不好意思了。” 沈瑶初有点佩服苏晓的拉郎配,抬起头看着夏河洲那纯真的眼神,觉得有些头痛,想了想,乱扯了一个理由“家里有个下辈想考飞行员,想找夏机长咨询。” “好啊,下次我们单独约。” 夏河洲话音刚落,高禹川就睨了她一眼,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几句干唠结束,大约也是有些尴尬,夏河洲伸手将桌上的烟盒摸了过来,叼了一根到嘴边,拿出打火机,正准备点烟,就被一只大手按住了。 白皙手背上的筋脉都长得恰到好处的好看。 在场的人都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高禹川眼皮微抬,嗓音低沉“她现在不能闻烟味。” 第7章 暧昧得让人浮想联翩 逼仄的小巷,只有一盏摇摇欲坠的旧灯,这么冷的天,还有一只叫不上名字的蛾子扑棱着翅膀往光源处撞。 两人走着走着,沈瑶初停步。 沈瑶初说“就在这儿吧。” “嗯。” 高禹川手臂上挂着外套,内里只着一件衬衫,没系领带,领口最上一颗纽扣没扣,喉结若隐若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紧不慢,等着她开口。 巷子两边的墙很高,电线交缠,黑乎乎的一团,有些压视线。沈瑶初和高禹川各站一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确定苏晓和夏河洲都走了,不会往这个方向来,沈瑶初才终于流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她秀气的眉毛紧蹙在一起,难得对他显露了些脾气。 方才那完全不是一场正常的饭局,她不明白高禹川为什么要将她置于那等境地? 说她不能闻二手烟,暧昧得让人浮想联翩,虽然他后来又补了一句“不要在女孩面前抽”,但苏晓和夏河洲明显都开始怀疑了。 沈瑶初一直以来努力隐藏的一切,就这样被他挑到了明面上。 “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高禹川反问她,黑幽深沉的瞳仁直视她的眼睛,那里面好像海里让人胆寒的暗礁,让她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也许你觉得没有问题,可别人会误会。” 他动了动眉毛“误会什么?” 她说得严肃,他却一个认真的表情都欠奉。 夜里的穿堂风穿过幽深窄长的巷子,沈瑶初忘了戴围巾,冷风从不高的衣领子里往里灌,凉飕飕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想来和高禹川也不可能交流出什么有用的了,还是罢了吧。 “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她刚走出两步,就被扣住手腕,一拉一拽,按到了墙上,后背吃痛,她忍不住一个闷哼。 高禹川用漫不经心的目光,淡淡扫过她的脸。 “说清楚,你是怕谁误会?苏晓,还是夏河洲?” 沈瑶初用力挣了两下,他的手扣得死死的,她那点力气,纯属徒劳。只能问他“谁误会,有区别吗?” 高禹川嘴角微微上翘“你怕我们的关系被夏河洲知道了,他就不考虑你了?” 沈瑶初有点不理解高禹川问题的点,揣摩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上次不小心偷听到夏河洲和高禹川的对话。他一定是误会她了,苏晓为了撮合她和夏河洲,在里头胡乱说话,让夏河洲误会了,还把这事跟他说。 沈瑶初原本想要解释,语言还没组织完,脑海中突然一闪而过一个十分荒谬的想法。 这个想法,让她瞬间心跳如鼓。 “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她说话的声音不大,甚至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或许,你是不希望我和夏河洲有关系吗?” 她带着期待的神色缓缓抬头,试图从他的神情中寻找答案。 “为什么不回答?” 她努力表现得镇定,有种不追问一个答案就不罢休的强势,可她脸上憋出的绯红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紧张。她的双手垂在身体的两侧,不自然地在裤缝线上擦来擦去,心砰砰地跳着,七上八下不得安生。 这时,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从外衣口袋中拿出了手机。不过看了一眼屏幕,很快,他就恢复了往日的克制和清冷。 她低头间,正好看到了他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小安”。 好像六月里突然下了一场带冰棱的雨,瞬间将她从头淋到了脚。 他往后退了一步,与她保持了一步的距离,两人之间瞬间就隔了天堑、隔了海崖,明明只有那么一步,却是她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遥远。 他的手机还在响,分贝不高,但是在这巷子里回声阵阵,显得急切又催促。就在他转身准备去接电话时,她出手抓住了他的袖口。 她白皙细瘦的手指,将他的衬衫抓出了一道道的皱痕。 他回头看她,眸光一沉。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执拗地说。 “什么?” “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和夏河洲有关系?” 她话音刚落,手机来电铃声也停了。 小巷里恢复了寂寂的黑。 围着路灯的那只蛾子还在扑闪着翅膀,它更靠近光源了,眼前忽闪忽闪的,让人有些恍惚。 错过了慕以安的来电,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说话的音调也冷了下去。 “你和夏河洲有没有关系,都和我无关。” * 其实沈瑶初在心里早就预判了他的答案。 那时,两个人睡了一年,他在看到她身份证时后,还会有些惊讶地说,“你是王字旁的瑶?我还以为是遥远的遥。” 多年同学,又纠缠一年,他却连她的名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意她和别的男人? 她知道,是她又一次自作多情了,可情绪上还是忍不住有些起伏。 骨子里努力压抑的清高,让她很想硬气一次高声指责他,不要又当又立,既然只是为了孩子结婚,就隐藏到底,不要让她陷入大家的揣测和八卦中。 她也想带着孩子拍拍屁股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所有让她心烦的事。 可是这种冲动仅限于脑内活动。 很快,她就认清了事实,她不可能一个人又上班又带孩子,不可能离开好不容易找到的稳定工作,也不可能随便就丢下自己那一大家子人。 这么一想,她又在心里自我嘲弄,把她那点“脾气”一一击溃,继续保持着大家常说的“情绪稳定”、“理性自持”。 说真的,有时候她也可以理解,为什么高禹川不会因为和她上床就爱上她,因为她真是个没什么性格的女人。 她仰起头,“既然无关,那就请不要在夏河洲面前说那些话。”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冷冷地说“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小孩吸二手烟。” 这个答案,好像一个个巴掌,重重地扇在她的脸上。 她攥紧了手心,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情绪。 “不好意思,是我想太多了。” 第8章 狼狈 沈瑶初总是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停下来,用什么词和态度,让人意兴阑珊,不想再往下聊。 果然,她一退,高禹川也不再说下去了。 不自然的安静在两人之间漾开,两人又恢复了那种微妙而虚假的平和。 高禹川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肩膀,随后双手插兜,“我送你回去。” 对待一个孕妇,高禹川的该有的照顾还是有的,哪怕双方有些不愉快,他还是送了她。 晚上风有些大,他绕了点路,比平时多耗了些时间。 沈瑶初一路什么都没想,只是安静地看着车窗外,偶有进隧道,突然从车窗反光里看到高禹川的侧脸,她都会不自然地僵硬一下。 好不容易到了,她要下车时,耳畔突然传来高禹川低沉的嗓音。 “等等。” 她回过头,没有任何防备,他已经突然俯身过来,这毫无预兆的接近让她有些愕然,身体下意识地僵了一下。 他指了指安全带,原来是她的包带和安全带的卡扣卡住了。他对她做了个“低一些”的手势,她无声地配合坐了回去,两人的距离变得很近。 车窗紧闭,也没有放音乐,车厢里安静,她甚至可以听见两人呼吸的声音。 他神情专注地解着卡在一起的卡扣,气息若有似无地落在她左侧耳廓和毛衣领露出的一点点皮肤上,让她有种松软无力的错觉。 很快,卡扣就被他解开了,她松了一口气,扯回了自己的包带。 “走慢点。”他说。 不敢再看他,沈瑶初转身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得承认,她无法抵抗他一时兴起的细心照顾,明明她最清楚,那只是他基本的教养,没什么特殊的意义。 走出几步,心中还是五味杂陈,当她再度回头,他的车已经混入车流,好像海市蜃楼一样,短暂出现,很快消失,就像他偶尔对她的温柔。 ** 走在裂缝的水泥路上,两侧林立着修得高低错落的自建房和几栋单位的宿舍楼。左转进老旧的小区,六层楼的步梯旧楼外墙灰败,感应灯灰暗,隔音效果差,家家户户都有说话声传出,刺鼻的炊烟从楼栋不知何处的缝隙传来,让这房子在热闹鲜活的市区里,显得格外沧桑颓败。 沈瑶初还没走到自家单元,就在楼下看到了坐在石墩上的苏晓。 沈瑶初没有想过逃避,只是此刻她确实还没想好要怎么和苏晓说这些事。 沈瑶初走到苏晓面前。沉默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等很久了?” “本来准备回家,想想还是放不下,就过来了,才到没多久。”苏晓抬起头看向她“你呢,和谁一起回来的?” 苏晓一贯聪明,沈瑶初也知道这事不可能再瞒下去。她也不愿意再撒谎了。撒谎很累,撒一个谎,要撒更多谎来圆。 “高禹川。” 苏晓定定地看着她,声音有些颤抖,很显然是经过了几番挣扎“瑶初,你能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唇说“我怀孕了。” “什么玩意儿?”苏晓眼中被“背叛”的痛楚马上被震惊取代“你在说什么呢沈瑶初?” “我怀孕了,高禹川的,所以我们领证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苏晓气极了,声音都拔高了一度“我说你和高禹川,是什么时候的事!” 沈瑶初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白色的鞋面上不知道在哪里蹭了一条黑色,突兀又难看。 她动了动脚,将弄脏的那只鞋往后藏了藏,随后,用低低的声音说“两年前,刚入职航医,同事带去喝酒碰上的,那时候你还在中心医院。” 苏晓皱着眉“然后呢?两年前到现在,这么久,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我甚至还在帮你和夏河洲牵线,你把我当成小丑吗?” 见苏晓越说越激动,沈瑶初马上摇头否认“不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沈瑶初抬起头,看向苏晓的眼睛,努力扯出一个笑容,那笑意里却有几分自我厌弃“又不是谈恋爱,只是性伴侣罢了。”她停顿了一下“可能年纪大了,身体也有点空虚了,就这样保持了两年。” 苏晓的表情始终纠结一团,越听越生气“这种关系是怎么搞出孩子的?你是不是疯了?你该不会想着有了孩子他就会爱你吧?咱们都是一个高中的,你应该很清楚,高禹川心里有人!” 苏晓的话让沈瑶初觉得丢脸极了,这些事她比谁都清楚,可她还是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从小到大,她都是大家眼中乖巧懂事、循规蹈矩的女孩。 她这辈子只做过两件冲动的事,一是和高禹川保持了两年上不了台面的关系;二是和高禹川结婚。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可她不想承认,她移开视线,嘴硬说着“他自己收入高,他家也有钱,彩礼能给18万都不还价,我是看中他条件好……” 苏晓沉默地看着她,将她的不安和强撑都看在眼里,始终不置一词。许久,她才说“不要骗我了,你高中就喜欢高禹川,对吧?” 苏晓的话,瞬间揭开了她隐藏多年的少女心事。 她眼神闪烁,本能地否认“我没有。” 苏晓皱着眉,望着沈瑶初的眼睛里流露着些许不忍。 “那一年我们一起编的手绳,我看到高禹川戴了。虽然当时全班都编了,但是你的那一根有一个胶团,是我给你烧收尾不小心烧到的,不会有第二根一模一样的。” 苏晓停了几秒“我一度也以为他是不是对你……可是没几天,他就和慕以安在一起了。” “我平日里爱和你八卦,不过是因为高禹川与我们无关。”苏晓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我真的没想到,大家传的那个cheap girl,就是你。” “高禹川是不会爱上你的,瑶初,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第9章 旷日持久的暗恋 沈瑶初双手攥得紧紧的,除了羞耻,还是羞耻。 这场旷日持久的暗恋,沈瑶初一直以为,会成为随她进坟墓里的秘密。 还记得有一年,学校开放周,学生会组织了与邻校的篮球友谊赛。红色的橡胶球场,身穿两队球衣的男孩子们在球场上你争我夺,年轻的脸上热得通红。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急促起停的声音。 沈瑶初的视线全程都跟着场上打后卫的男孩子,篮球传到他手上,他灵巧运球,然后一个轻巧的抛投,流畅的弧线宛如一道光从头顶划过,得分成功。 哨声响起,比赛结束。 大家迅速把高禹川包围起来,他进了最重要的一球,也成为了全场的的奖品,是一个篮球挂饰的钥匙扣。 高禹川是一中的校草,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大家都在猜,他会把这个奖品送给谁。在大家的艳羡眼光中,他拿着奖品,走向观众席。 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穿梭,显得手长脚长,与众不同。他神色懒洋洋的,带着一点年轻气盛的张扬。 最后,他的脚步停在沈瑶初……的前排。 他半蹲在慕以安面前,视线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窝里投射出一道阴影。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蕴藏着温柔的笑意,随手就将钥匙扣系在慕以安的书包上,霸道地说“不准弄丢。” 沈瑶初至今都记得见证那一刻时,内心的酸涩。 那是高禹川对一个人真正的爱,也是她沈瑶初,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可她却始终贼心不死,总是惦记着着他曾对她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一定会回来找她。 小时候的承诺,谁会当真呢? 事实就是,他第一次和沈瑶初上床的时候,甚至都叫不出她的名字。 回到眼下,看着苏晓用那种可怜的眼神看她,她却不能反驳什么。 一辆车从狭窄的道路里开了进来,强烈的光线刺得沈瑶初几乎不能睁眼。等车辆离开,再度恢复晦暗时,沈瑶初觉得内心有一瞬间空空的。 “真的是意外,只是为了孩子,完全不牵扯感情。”她扯着嘴唇,想了想说“我哪有那么长情?” …… 沈瑶初原是外科医生,外科女生少,她就是科室之宝,未来一片光明。当初从医院辞职的时候,主任亲自来留人,但她还是去当了航医。 为什么? 因为有一天,她从校友推送的公众号文章里,看到了高禹川的消息,江航的官网,机长信息页面,他位列前几。 江航鹿港分公司规模很大,不论是飞行员还是医生的数量,都不能保证他们能产生交集,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她骗了苏晓,她不仅长情,她还傻。 ** 医鉴中心行政班缺人手,一直是业务班的医生在顶。新进的空乘体检报告积累太多,也是她们来写,忙到下午两点,沈瑶初才终于有时间吃饭。 食堂已经快要收了,只剩下一些残羹冷炙。 苏晓一边吃一边吐槽,沈瑶初对吃的不挑剔,随便选了点剩菜混一起,也分不出原先是什么,倒也都吃光了。 两人一起去还餐盘时,苏晓看着沈瑶初的空盘不由感慨“两个人吃是不一样哈,这么恶心的东西你都能吃光。” 沈瑶初不好意思地笑笑“前阵子胃口特别不好,老反胃,这几天好了点就多吃点了。马上要检查了,希望顺利有胎心。” “上次没有吗?” “检查出来的时候就五周多,医生说两周后复查应该就有了。” “你也是,跟着加什么班啊,扯理由请假,开假条,别太劳累,那个周医生就忙狠了胎停了,你可千万小心点。以后别自己瞎跑了,让高禹川一天天的多照顾。” 说起高禹川,沈瑶初就不想延展下去,含糊着“嗯嗯”两声,想混过去。 “时间不早了,还要回去继续写报告,走了走了。” 两人一起回中心,苏晓亲昵地挽着沈瑶初的胳膊。 “对了。”苏晓往她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今天我可帮你出气了。” “嗯?”沈瑶初听她这么说,一头雾水,抬起了头问“帮我出气?我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苏晓一脸很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帮你打婚姻保卫战了!” “什么意思?” “今天慕以安来开复飞证明,着急得很,你猜为什么?” 沈瑶初敛眉“停飞时间越长,收入越低,大部分飞行员都怕停飞,着急也正常。” “切,她又不缺钱!”苏晓说起来,就忍不住开始骂骂咧咧“她是想和高禹川一个组,高禹川的二副调了班,她要是今天能开到复飞证明,就能赶得上。那我能让她赶上?” “也许别人只是想尽早复飞,还是别揣测那些了。” “拉倒吧,我说她啊就是不要脸不自觉。不管你和高禹川以前的事,现在结婚了又有孩子了,她就该自觉,哪能上赶着这样,跟个苍蝇似的,知三当三最恶心了。你就是太弱了,没我保护你可怎么办啊!” 苏晓表情得意,明明前一天还在劝沈瑶初别栽进去,才过了一晚上,就开始拼命帮她维护一切。 沈瑶初心里暖暖的,正准备说话,一抬头,就见高禹川在她诊室门口站着。 这毫无准备的碰面让沈瑶初停住了脚步,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苏晓一见高禹川,马上懂事地说“夫妻俩肯定有话说,我就不当电灯泡了,走了走了。” 说完,一溜烟就没影子了。 走廊里没人了,周遭恢复寂静。 高禹川背靠着墙站着,高高的个子,天生的衣架子,把一身制服穿得俊逸出尘,也难怪全公司的女孩子都对他另眼相看。 沈瑶初有些怀疑高禹川有没有听见苏晓说慕以安的话,毕竟说得也有些重,但是见他没什么反应,沈瑶初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她双手不自然地插进衣服兜里,试探地问他“航前检查吗?” 他微微低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 明明是每天都做的工作,沈瑶初却有些手抖,给他测个血压都有些紧张。 看着表上的数据,她说“血压正常,心率正常。” 禹川瞧也没有瞧沈瑶初一眼,只是不紧不慢地把制服外套穿回去。 “几点下班?” “嗯?” “一起吃饭。” 沈瑶初正在收血压计,手一滑,直接掉到桌上,撞倒了她的水杯,水“哗”一下都泼到了她身上。 “唰唰——” 高禹川抽了两张抽纸,开始给沈瑶初擦大腿上的水渍。 低垂着眼睫,神情专注,动作那样轻柔,那是他对慕以安才会有的耐性。 沈瑶初忍不住心跳加速,一股暖流从胸中爆胀,浑身酥软不已,说话也带了几分羞涩“怎么突然要一起吃饭?”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什么?” 擦干净她身上多余的水渍,他微微抬头,目光扫过她,带着几分嫌恶。 “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不要为难小安。” 第10章 “你们上过床吗?” 沈瑶初抿了抿唇,好似没有什么情绪。 她假装看不懂高禹川的嫌恶,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哪怕她心里已经惊涛骇浪。 前一秒,她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惊喜中,以为自己终于在他心中有了一点重量,下一秒,他就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毫不留情地把她泼醒。 “知道了。”沈瑶初说“抱歉,我一会儿就去解决。” 大约是没想到沈瑶初会这么平淡地接受,甚至都没有解释一句,高禹川的表情有一点怪异,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沈瑶初抬眼,微微一笑,唇角带起一个浅浅的笑涡,若隐若现,“你也不用陪我去吃饭,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倒不用这样委屈自己。” 高禹川对沈瑶初的揶揄不以为意,只是意味深长打量她一眼,缓缓地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希望不会有下一次。” 他说得还算委婉,也算是给她留了三分薄面,但她就是再傻,也听得出他话里的警告意味。 他在说下次再惹到慕以安,就别怪他不客气。 如果高禹川不是沈瑶初的丈夫,她会觉得他男友力爆棚。 可他偏偏是她的丈夫。 许是怀孕的缘故,一贯坚强理性的沈瑶初,也有了一丝脆弱的情绪。泪腺酸酸的,潮潮的水汽在眼眶周围积蓄,她努力克制着。 她不想哭,至少不想在高禹川面前。 ** 诊室里空调很足,不一会儿,沈瑶初身上的水渍就干了,水杯里是一杯白开水,没有任何饮品冲剂,所以水干以后,裤子上一点痕迹也没有,就像方才发生的事一样。 若不是胸口还在隐隐作痛,沈瑶初甚至有些怀疑,高禹川来以后发生的一切,只是自己午休时的一场梦,一场不好的梦。 平静了情绪,沈瑶初打开了电脑,找出了慕以安的资料,拨通了上面的手机号。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 “你好,慕小姐,我是医鉴中心的医生,如您有时间,今天下午或者明天上午,可以过来复检,没有问题的话,我会给您开复飞证明。” 沈瑶初说完,电话那端却始终安静,只有一点若有似无的电波杂音。 沈瑶初以为电话出了问题,确认道“慕小姐?听得到吗?” “……沈瑶初?” 两人的呼吸声都很轻,一种微妙的安静随着听筒流转。 沈瑶初握着电话,坦然回答“是。” 两个女人互相确认了对方之后,这个电话就变得不再单纯。 沈瑶初不愿意再浪费时间,直接问道“您准备什么时间过来?” “今天下班前。” “好。” …… 这边沈瑶初刚把慕以安转到手上,苏晓已经从系统里收到信息,火速赶了过来。 她气冲冲地进入沈瑶初的诊室,叉起腰就开始质问“沈瑶初,你什么意思啊?我都给慕以安发了停飞了,你怎么又给她复检?” 沈瑶初原本在电脑前写别人的体检报告,苏晓来了,她便停了下来。 “我也是按照规定做事,如果她能达到标准,可以复飞。” “怎么有你这样的女人呢?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她是为了赶你老公那一组呢!你这是上赶着给你老公和别的女人制造机会啊?” 沈瑶初抿着唇,双手不自觉地扣着键盘,几乎要把按键从键盘上拔下来。 苏晓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是不是高禹川找你了?” 沈瑶初不说话。 “高禹川真找你了?肯定是慕以安去告状了!真不要脸!她怎么能这样?” “没有!”沈瑶初怕苏晓又冲动,赶紧说“是我怕慕以安会投诉你。” “我又不怕她投诉。” “我知道你不怕,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沈瑶初努力克制着情绪,笑笑说“我可不想整个港区都议论我们三个人的八卦。” “都是飞行员,阻止了这一次,以后的几十年,总还有分到一起的时候。”沈瑶初垂眸,淡笑着眉眼,虚伪地说“我相信高禹川。” 沈瑶初演得和真的一样,好像完全不在意,大度得可以进“原配”教科书。 苏晓张张嘴,想说的话最终还是都憋了回去。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她这个旁观者跟着真情实感什么呢? ** 下午大约四点的时候,慕以安出现在诊室。 她穿着一件oversize的外套,搭配九分牛仔裤,露出一截细瘦健美的脚腕。她的这种风格在女生里很少见,是女性化的风格里比较英气的类型。兼具了女性的柔媚吸引力和中性的力量之美。 沈瑶初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她公式化地说“请过来这边。” 慕以安的身体状况很好,完全可以执行飞行任务,所以检查做得也很快,不一会儿就结束了。 沈瑶初一边记录着她的一些检查数据,一边说“等血检结果出来,明天我就会给你发复飞证明,就可以正常给你排班了。” 慕以安对沈瑶初说的什么“复飞”什么“班”都没什么反应,只是坐在看诊椅上,直勾勾地盯着沈瑶初,完全没有避讳之意。 “你和高禹川谈过恋爱,对吗?” 沈瑶初没有抬头,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敲击着,“最快的话明天上午,慢的话明天晚上。” “沈医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沈瑶初知道逃不过去,只得抬起头来,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悲。 “慕小姐,你想说什么?” 慕以安微扬着下巴,又问“你们上过床吗?” 沈瑶初不卑不亢,也不回答,“你有什么好奇的,可以去问高禹川。” “我问过。”慕以安笑“你猜他是怎么介绍你的?” 沈瑶初听到这里,下意识抬起了头,见沈瑶初想知道答案,慕以安瞬间了然,表情也冷了下去。 “其实他从来没有跟我介绍过你,你们的关系都是我猜的。”慕以安微哂“他从来没有承认过你的存在。” 慕以安的话准确地打在了沈瑶初的痛点上,她有一瞬间感到难堪,手上攥紧,但很快又松开。 慕以安说的每个字,都是事实。 她没有资格失落,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高禹川说我什么,就是什么。”她低垂眉眼,略带笑意,“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第11章 装不懂 沈瑶初的存在,让慕以安如鲠在喉。可她的态度,却让她没有发作的理由,只能生生都忍下去。 慕以安回忆起刚到的时候,有人给沈瑶初送东西,远远就瞧见她双手接过,然后向别人道谢。眉间带着点笑意,素雅寡淡的脸庞瞬间变得明媚而夺目。 这是慕以安第一次认真打量沈瑶初。 好像有点淡而无味,可目光与她不期而遇时,又会被她双眸中的温柔撼动。 一个骄傲的女人,自然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内心真实的情绪,慕以安说,“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恨不得闹得全世界都知道。我还以为,他就是这种张扬的性格。” 沈瑶初浅笑,好似没什么情绪,眼眸依旧清亮“他对你自然是不同的。” 慕以安漠然,“明明知道我的意图,还装听不懂的样子,会显得你比较单纯和善良吗?” 沈瑶初努力伪装的面具被人扯掉,脸上的血色瞬时淡了许多,一种略显病态的白缓缓浮现,她垂眼思忖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只是希望,我们能体面地结束对话。” “从我们和同一个男人扯上关系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就不存在体面。”慕以安说“高禹川会做出选择的。” 沈瑶初嘴唇张合,想对慕以安说点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是。” …… 慕以安走后,沈瑶初觉得嗓子里有点抓挠感,拿起水杯,准备喝水时发现水杯里空空如也,就像她和高禹川的关系,她握着“水杯”,可里面是没有“水”的。 沈瑶初见过高禹川爱人的样子,张扬而排他,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的爱是多么赤诚。 她有幸也是见证者之一。 但那不是她能得到的东西,所以她不想、不念。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高禹川这辈子和她就没有任何交集了。 他的选择,还用问吗? --------------------- 江航春招的一批飞行员、空乘和安全员合格证将要到期,要一个个联系去通知。原本这都是行政班医生该做的事,因为一直没有招新人,也都由她们做了。 苏晓对领导的安排各种不满,沈瑶初却很感激中心人手不足,让她忙得没有时间想七想八。 这天,沈瑶初正准备午休,苏晓就进来了,随手丢了几张纸在她桌上,不等她反应,已经转身要走。 “这是什么啊?”沈瑶初赶紧站起来追问。 “你老公上次的检查结果拿掉了几个,换证要用。你们一家的,你给他带回去吧。” 苏晓旋风一般离开,都没有给沈瑶初拒绝的机会。 老公,听起来好亲密的称呼,她甚至无法把这两个字和高禹川联系到一起。 下班后,沈瑶初坐班车到了江航旗下的酒店。她稀记得高禹川近期一直有飞行任务。他住在城东,一般要飞的时候,他都住在员工酒店。 这会儿来找高禹川,沈瑶初有点别扭。前几天因为慕以安复飞证明的事,他那般嫌恶她。之后她不找他,他也不找她,两人已经好几天没有任何联系了。 苏晓真能给她找事。 原本只是来碰运气的,谁知她刚进酒店,就看到了高禹川的身影。 停车场里,各种车辆纵横排开。高禹川站在出口处不远。他身形高大,后背宽廓,将黑色常服穿出了令人遐思的禁欲味道。此刻正靠着他的车在吸烟,空气里带着冰冷的雾气,湿冷微潮,一片秃颓的景色里,只他手中那一缕袅袅青烟兀自向上。 他对面是夏河洲,两人正在交谈。 高禹川吐着烟圈,声音从容而寻常“换班的事,谢了。” “换个班这么小的事有什么好谢的。”夏河洲自然知道高禹川这么周折是为什么,揶揄道“不过你可别以为我是个傻子,你换班就是想躲慕以安。” 高禹川不愿多谈,摁灭烟头,随手丢进垃圾桶。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一说就要跑,慕以安三个字是火,一提就烧你屁股了?”夏河洲不爽地问“周末一起到我家吃饭吧,我那个租客搬走了,正好方便了。我叫上慕以安,怎么样?” “不了,周末有安排。” “你能有什么安排?” “准备请丈母娘吃饭。” 高禹川语气寻常,夏河洲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夏河洲拍着高禹川的肩膀“开什么玩笑呢?” “没开玩笑。” 这下可把夏河洲弄懵了“都没结婚,哪来的丈母娘?” “前几天领的证。” “高禹川,你闹呢?”夏河洲眉头都快打结了“你真的假的?真结婚了?为什么啊?” 高禹川依旧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回答“有孩子了。” “特么又哪来的孩子啊?你不是没有谈恋爱吗?”夏河洲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他瞪大了眼睛,想起之前的一件事“该不会是,上次接到你电话的那个女的吧?” “嗯。” “你有病吧,高禹川?玩玩而已,你还真娶回去啊?你确定孩子是你的吗?可别当了接盘侠啊!” “去你的,滚。” 大约是高禹川的样子实在不像闹着玩的,夏河洲不觉认真了起来“高禹川,你确定你放得下慕以安?” 高禹川收烟盒的动作略微一滞。 “两年前就分手了。” “别装了,她回来那天,你喝成那样,那是放下的样子?” “以后不要说这些,我已经结婚了。” “那女的是谁啊?是我们公司的吗?知道慕以安的存在吗?”夏河洲越想越觉得荒谬,原地踱步半天,最后停下,“高禹川,你确定你能和不爱的女人结婚吗?” …… 沈瑶初屏住了呼吸,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她知道自己不该偷听,可她却没办法劝自己在这时候离开。 许久,她听见了高禹川低沉的声线。 他说“能吧。” ----------------- 夕阳在天际橙红泛紫,晕染成片,看上去好像十分温暖,可那风却凉得很,刮在脸上,跟皮筋弹脸一样,有种微微的疼痛感。 沈瑶初想,只是不爱而已,有什么关系? 第12章 “你要走了吗?” 高禹川和夏河洲的对话,因为夏河洲一个电话被迫中止。 沈瑶初安静转身,准备离开时,看到手上握着的检查单,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想了想,还是走了出去。 高禹川刚送完夏河洲,一回头,就看到了沈瑶初。他有一瞬的惊讶,但很快就平静地把视线收了回去。一双眼睛半阖,眼尾稍显狭长,双眼皮并不很宽,让人有种难以亲近的冷感。 沈瑶初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 “不好意思,突然来找你。” 他没有太在意沈瑶初的话,不冷不淡地望着她,“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沈瑶初有些尴尬,看来她是来错了。 “很抱歉,下次我会记得先打电话。” 高禹川皱眉,沉声道“我是说,提前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原来是误会了,但她也不敢过多解读,“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 沉默像病毒一样弥散,两人之间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沈瑶初想到自己的目的,赶紧把检查单给了他。 “苏晓说你拿掉了结果,得去找我们主任,只有她签字才能换证。”她递上检查单就准备走,“没事我就回去了。” 刚一转身,她就被拉了回来。 沈瑶初抬头就与他的视线相撞。 他的眼瞳里有清寂的光,蒙着一层勾人的美感,总会给她一种近在咫尺的错觉。 她赶紧抽回自己被他拉住的手,不自在地问“还有什么事?” “我送你。” 高禹川没有给沈瑶初拒绝的机会。他个子高,长臂穿过她身后。两人的距离骤然变近,温热的呼吸就在她头顶,那么近的看着他微微侧身,额上细碎的发丝轻轻晃动,沈瑶初不觉呼吸一滞。 他的手触到车门,车发出嘀嘀两声解了锁。 “上车。” 沈瑶初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因为越是拒绝越是显得刻意。 “禹川。” 沈瑶初正要上车,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唤着高禹川的名字。 熟悉的声音,以及宣誓主权一般的亲昵称呼,沈瑶初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慕以安。 沈瑶初心中方才微弱燃起的火苗,被瞬间浇灭,只剩一点灰白的烟。 慕以安和一个女人一起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沈瑶初不认识旁边的女人,想来应该是慕以安的朋友。 慕以安脸色沉了下去,死死盯着沈瑶初,眼神中充满了敌意,她直接站到了沈瑶初和高禹川中间,没有丝毫犹豫。 沈瑶初知道她的意图,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他们的距离。 慕以安回过身,直截了当地问高禹川“你要去哪儿?” 高禹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回话。 “让她走。”慕以安态度咄咄,丝毫没有给沈瑶初留体面的意思。 沈瑶初知道,这时候她应该麻溜地走,可她却没有这样做。她秀气的眉毛微微弄着,下意识地看向高禹川。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还送我吗?” 两个女人暗暗的较劲,让整个氛围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沈瑶初咬紧了嘴唇,像极了等待审判的犯人,明知结局不会好,却还是期待不可能的可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高禹川的沉默终于撕碎了她最后的痴心妄想,她垂下头去,如以前的每一次一样,退让道“没关系,你要是很忙,我自己回去。” 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像潮水一样,瞬间将她淹没。 她攥了攥手心,虚伪地笑着“那我先走了。” 她转身,想来背影是狼狈的,可她还是努力挺直了背脊。 她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的高禹川叫住了她。 他说“回来,沈瑶初。” …… ----------------------- 前方的车河车灯光影迷离,映照到车里忽明忽暗。 沈瑶初的心情忽上忽下,充满着不敢告诉别人的雀跃和惶恐。很难想象,高禹川居然撇下慕以安,选择了送她。此刻,他正专心致志地开着车,而她坐在他的副驾。 她甚至不敢说话,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 这是真实的吗?还是她在做梦呢?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胸腔里悸动又不安的心跳。 开了四十几分钟,还没到沈瑶初家,红灯等待时,高禹川突然回过头问“饿了吧?” “嗯?”正在发愣了的沈瑶初才反应过来,赶紧应声“我没事,我可以回去吃。” 高禹川神色平淡“这么晚了,你不饿,肚子里那个也该饿了。” 不给沈瑶初拒绝的机会,他将车停下,和她一起进了便利店。 灯火明亮的便利店里,商品琳琅满目。关东煮、烤鸡腿、包子之类的速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高禹川随便买了些食物,两人坐在便利店的橱窗前吃着东西。 明黄的灯打在高禹川的头顶,一点零碎的光,让他的侧脸线条更加波折。他的手机一直有信息,屏幕时亮时暗,他没有点开,只是在来信息时,若有似无地瞥一眼,面色淡淡的,始终没有什么表情。 两张椅子离得很近,高禹川个子大,肩膀宽,两人中间好像离得很近,偶尔动一动身子,能听到布帛摩擦的声音。沈瑶初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在吃什么,只是一直有意无意地看着与高禹川挨在一起的胳膊。 高禹川的手机开始持续震动,沈瑶初偷偷看去,发现是夏河洲的电话来了。 高禹川眉头皱得紧紧的,随手就挂了。 没一会儿,手机又开始震动,反复几次,高禹川终于接了起来。 因为两人坐得太近了,听筒里的声音大得像功放一样。 “高禹川!你怎么回事啊!信息不回,电话不回!你是不是想出人命啊?”夏河洲的声音又气又急。 高禹川始终面色严峻“我不是医生,别给我打电话。” “高禹川,你知道慕以安的,她喝多了直接要进抢救室,你再不来,她今天肯定喝死在这,你是想让自己后悔吗?” “你们几个大活人,还拦不住她一个?”高禹川不耐地皱眉“挂了。” 挂断电话的高禹川情绪看上去不太好,虽然没有对沈瑶初表达什么,但是从他频繁看手机的行为来看,他应该是担心的。 便利店门口的路上车来车往,带起干燥的浮尘,让路灯的光亮更加晦暗,眼前的景色都变得灰蒙蒙的。 一种不好的预感缓缓浮现,沈瑶初假装不在意的样子,吃着手中的食物,一口一口,却尝不出是什么味了。 沈瑶初把视线转向玻璃窗外,借此掩盖自己眸中的失落。 她问“你要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