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花》 2. 欠债还钱 连着冷了半月,长安终于出了回暖阳,街上走动的人多了起来。 幽远的车铃随着缥缈的风声传来,路人皆退到两旁。片刻,十辆通体漆黑的马车缓缓驶过长街,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冰雪,似乎预示着接下来的事将无往不利。 “黑楠木马车,是南氏商行!发生什么事了?” “我刚刚好像看到金珠子了,这是有天大的账要算啊!走,跟上去瞧瞧。” 延福坊尽头,越往西走,路上的积雪越多,尽头更是只留出一道马车轧过的痕迹,显然这家人今日还未差人清扫门前积雪。 领头的马车上下来一个小管事打扮的人前去叫门,敲了好半晌,看得围观百姓都急了,看门人才睡眼惺忪敞开一道缝,嘴里嘟囔个不停:“敲敲敲,讨债鬼啊,大清早的……” 那小管事也不恼:“南氏商行特来清账,还请禀告你家郎君。” 看门人这才看清府门前围了一群人,光是那几辆马车便吓得他腿直哆嗦,瞬间清醒过来,忙赔礼:“小人眼拙,您见谅,这就禀告主家。” 层层通报上去,传到平阳侯夫人耳朵里已经过了一刻钟。 哐啷,瓷碗滚落在地上,纪芷柔尖细的嗓音响起:“南氏商行来清账?清什么账?” 徐妈妈看着上好的长绒毯以及上头坠着的血燕,招手让小婢女赶紧收拾,这才小心翼翼道:“听说外头还聚了不少百姓,当务之急是先稳住那帮人,闹大了恐影响侯府声誉。” 纪芷柔心里门清,只是嘴上不愿承认,毕竟这些年从谢家得的好处是实打实的,连脚边那盆银丝炭都是南氏商行用来进贡的上品。 想起前院住着的那个外族女子,她心里又是一阵烦躁,不过说了两句嘴便撺掇着韩纪青跟她吵了一架,真是请了个祖宗回来。 “郎君呢,他惹出来的事让他自己处理。” 徐妈妈哎呦一声,回:“圣人召见,郎君早早进宫了。” “先叫韩总管应付着,等他回来再说。” 虽说暖和了点儿,但这冬日里在外头站一刻钟还是冷得厉害。要不是这热闹百年难遇,早就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都让让,小心烫!”延福坊摆茶摊的老吴左手拎了两个大茶壶,右臂环抱着一摞大碗兴冲冲跑过来,招呼着,“赶紧,都喝口姜茶暖暖身子。” “我说老吴,你可真会做生意。” 老吴憨憨笑道:“不要钱,南氏商行的管事叫我给大家送点热乎的,银子给的足足的。还让我嘱咐大家早点回家,冻着可就不美了。” “大义!”那人喝了一碗,身体回暖,吆喝一声,“这位小兄弟,你这样叫门不行的,我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一嗓子喊出去,群情激愤。 一时间,喊声充斥着整条街,惹得隔壁府邸的家仆都探出头来看热闹。 韩总管自然也听见了这声响,吓得他差点从轿子上滚下去,忙催促抬轿子的再快点。 一把年纪的人,还得对小管事陪笑脸:“哎呦,这不是洪小管事嘛,下人不懂规矩,里边请。” “不必了,眼瞅着就年根了,府上不便,只能冒昧登门。韩总管来了最好,不耽误您的时间,我们这便开始。” 韩总管扯住洪忠南的袖子,低声说:“笑话我了不是,郎君得圣人召见,不知何时回来。这样大的事,哪是我们做下人能决定的。” “那是不是你家郎君?”热心群众眼睛雪亮,直接盯上了想要绕行的马车。 议论声清清楚楚传进韩纪青的耳朵里,头不由隐隐作痛,只得强撑着一口气下了马车。 “府里谈。” 人群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对儿看热闹的主仆,装扮奢华,手上却跟着抢大海碗,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爷,这人都要进去了,我们走吧。” 啪,金折扇敲在小厮头上,懒洋洋的声调不掩戏谑:“走,我们也进去。” 元昭凑上前,先是围着韩纪青转了一圈,而后合上手中扇子,指着那块玉佩啧了一声:“好久没看到卖这么贵的真心了,买下平阳侯府也是绰绰有余。” 冬日打扇,头上簪花,黑色大氅下一身暗红卷草纹襽袍,金制蹀躞带上香囊、玉佩、匕首乱七八糟挂了一身。偏偏他是元昭,只能叹一句傅粉何郎。 对面茶楼,谢知微忍不住笑出了声。叫奶兄找个爱热闹的人,可也没叫他把这祖宗请来。 元昭耳朵微动,突然朝着对面茶楼笑了一下,吓得谢知微忙叫荆芥闭上半扇窗子。 “等一下,”远远停着的青蓬小车上下来一个人,还未走到近前便将目光夺了去,“郎君有礼,您的东西落下了。咦,这玉佩有些眼熟。” “阿耶,瞧您这记性,这不就是珍宝阁的物件儿。这等成色的暖玉属珍宝阁中的上上品,郎君若是喜欢可以收了,小人一并记到账上。”洪忠南接道。 父子俩一唱一和让韩纪青勉强的笑容直接僵在脸上,谢家是打定主意不想认这门亲事。没有聘书,这信物便是二人之间唯一的羁绊。 刚刚还躲着不出声的韩总管上前对着韩纪青一番耳语,他尽力维持的冠冕在这一刻差点碎掉,背在身后的手掐出了血痕。 左有洪泰紧紧盯着,右边还有元昭在旁煽风点火,韩纪青不由后悔今日将这玉佩戴了出来。可这样大的阵势,结果总是一样的。 既给足了台阶,他要下,还要下得体面。 “近日天寒,有了这暖玉微微也能好受些,此物你先拿回去,明日我再登门拜访。” “哎哎哎,轻点儿,一会儿该碎了,”元昭欠欠道,“这么大人了,怎么不知道爱惜?” 爱惜什么,玉佩还是人?韩纪青已无暇弄清楚,只想快点将人打发走。 “多谢郎君割爱,娘子吩咐老奴带话,过段日子您大婚,别忘了给谢家送一份喜帖。”东西到手,洪泰也不过多纠缠,叮嘱洪忠南一句好好做事便离开了。 荆芥趴在窗前,抑制不住心中激动:“娘子真是料事如神。” “今日闹这一场,往后你们见了韩家人远着点儿,”谢知微踱步到窗前,声音愈发低不可闻,“明日承爵的旨意下来了,再想出气怕是难了。” “倒是那明昭世子和传闻中的有些不一样,若是娘子嫁到国公府……”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荆芥。”沉香连忙止住她的话头,妄议主子的事是大不敬,何况还是在这种紧要关头。 谢知微直勾勾盯着荆芥,目光冷洌:“上次叫你抄的清静经可悟出什么了?” “娘子恕罪,是荆芥口无遮拦。”荆芥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环视。见无人为她说话,狠心甩了自己两巴掌,白净的小脸立刻红了,只觉难堪到了极点。 “去慈幼院待上两日,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回来。”说罢,谢知微转身离开,连接下来的戏都没心思看下去。 “郎君,这账是在外头算,还是……” 一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涌上韩纪青心头。 洪忠南似乎猜到了韩纪青心中所想,解释道:“我阿耶做的是谢府管事,这是南氏商行的事。两码事,还请郎君体恤。” “家中还有些杂事处理,请明昭世子恕罪,改日定扫榻相迎,”韩纪青的声音里隐约带了怒气,“进府。” 洪忠南挥挥手,掌柜打头领着账房和小厮,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平阳侯府。 “真的是金珠子,想当初他一个人半月算了国库一年的账,这韩家是花了多少银子?” “这豪门大家,怎么也得一万两吧。” 议论声不断,臊得看门人躲在里边不敢出去,生怕暗处有臭鸡蛋烂菜叶扔进来。 “这谢小娘子,有点意思。” “爷,您为什么要帮谢娘子说话?” 元昭轻摇了两下金扇,幽幽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初一琢磨过味儿来,不由心惊胆战,颤声道:“爷,这位您可不能惦记,老国公还等着抱曾孙呢。再说以咱现在的实力,养谢娘子着实有点困难……” 初一掰开了揉碎了,把所有可能的弊端一一摆在明面上。可看自家爷的样子,显然是没听进去,顺着元昭的视线看过去,全是紧闭的窗子,问:“爷,您看什么呢?” “急了的兔子。”元昭勾起唇角,朦胧的眼被笑意染得格外明亮。 半晌,大步离开,再不提进韩府看热闹的事。 洪忠南示意小厮将箱子抬上来,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说:“这是同济堂的账本,我家小郎君特意嘱咐往日那些散碎的便不作数了,只这三年计五万两。” “五万两?”韩纪青惊讶喊出声,肉眼可见慌乱起来。 从南眼疾手快接过去,递到韩纪青手中。 韩纪青迅速翻看着,越看心越沉。燕窝只挑血燕,人参个个五十年以上,只阿娘和妹妹两人哪里吃得下这么多。 “韩总管,请徐妈妈来。” 居然质疑南氏商行的专业和信誉,洪忠南也不假客气:“药材是韩总管每月亲自去商行取的,想必他最是清楚。至于这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和酒楼、茶楼的花销,您可以请夫人和小娘子身边伺候的人核对,若是有出入也好及时查对。” “是是是。”韩总管擦了一把汗,连连点头,上头可还有他的签名和印章。本想着谢小娘子嫁过来都是一家人了,怎么一夜之间闹到这种地步,唉。 韩纪青怎么也想不到,一座银山将会压在他身上,喘不过气来。 3. 瓮中捉鳖 “纤云楼管事问郎君安,夫人和小娘子的四季衣衫都是找大师傅定制的,每月一批。遇上大小宴会额外赶制,三年计一万八千五百两,去掉定金和零头,计一万八千两。” 接着,珍宝阁付管事上前,小心翼翼问道:“首饰尚有两套在赶制中,若是郎君不需要,小人便不算进去了。” 韩纪青冷着一张脸:“算。” “去除付过的定金两百两和零头,定制首饰计十万五千两,另借珍宝阁金嵌宝珠项链、金嵌宝珠钏、镶金白玉臂环、绿松石宝相花金饰一套、金背瑞兽葡萄镜……精品计十八件未归还,我家郎君吩咐这出借费就不收了,首饰原样归还即可。若有损毁,委屈郎君按原价折现。” “万宝酒楼管事问郎君安,平阳侯府记账一万零九百两。另宴会计十二场,均是大师傅上门,计两万两。” “余音坊管事问郎君安,燕娘子喜收藏,这大小乐器近百种,若是郎君愿意,原物归还即可。” “锦绣书肆管事问郎君安,府上共取花笺笔墨计千两。” …… “韩总管,付钱!” 韩总管顶着一脑门汗凑到韩纪青身后,喉咙不由发紧:“郎君,账上没这么多银子,而且这里头好些都在纪府。” 韩纪青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整个身体紧绷着,指关节被捏得咯吱作响。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今日府上现银有限,余下的三日内结清。” 洪忠南满意笑笑:“多谢郎君体恤,还请郎君留个字据以作凭证。” 从南涨红着脸,恼怒道:“你别欺人太甚,平阳侯府会差你那点银子。” “从南,取纸笔。” 洪忠南没有过多计较,若他不是谢家人,说不定会道一声敬佩,愿意为心爱之人做到如此地步的郎君世间少有。 一行人斗志昂扬进去,垂头丧气出来。天可怜见,堂堂侯府账上居然只有一万两! 外头还有几个不死心的一直等着,有眼尖的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连忙招呼道:“老王,老王,这儿。” 热心人老王大哥朝洪忠南行了个礼,小跑过去,腿差点软掉,连呼:“我的老天爷呀,多,真多!” “快喝口水,你帮忙叫个门咋也跟着进去了,不怕让侯府的人抓了你去。快说说,到底欠了多少银子?” 老王扒拉着手指头,数不明白,大手一挥:“别急,听我慢慢讲。这侯府是真穷,才还了一万两。” 见几人簇拥着老王离开,洪忠南又示意护卫跟上去,这才上了马车。 车上,金珠子笑得他心底直发毛,好一会儿才听见他说:“那人可是出了名的‘热心肠’,是你的主意还是娘子的主意?” “是谁的主意不重要,重要的是谢家与韩家闹翻了。” 讨债的人走了,平阳侯府依旧没能平静下来。 “从北,你敢拦我,信不信把你卖去北燕当奴隶。”韩喜燕不管不顾,领着人冲进了听松居,“阿兄为我做主啊,这帮势利眼的都作践到我身上了。” 从北嘴笨,只象征性拦了两下。 从南赶紧迎上去,安抚道:“娘子,您消消气。郎君这会儿累了,正歇着呢,有什么话您……” “顶着一张会说话的嘴,怎么就不知道拦着我阿兄。阿兄人呢?”韩喜燕也不是那种刁蛮任性到不知所谓的人,从南怎么说都是韩总管的儿子,话不能说得太过分。 见从南打着哈哈,韩喜燕也不停留,冷哼一声夺门而出。 沿着小路过一道拱门,入眼是一片竹林,里头藏着一个精致的小院,名竹幽。原是韩纪青少时读书的地方,如今住着他的救命恩人嫣然。 “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韩纪青俯着身子,双臂撑在膝上遮住脸,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最好快些走,省得耽误阿兄和知微姐姐成亲。”新仇旧恨,韩喜燕讨厌她到了极点,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虽说她看不上谢知微那个病秧子,可也总比这个邪门的女人好。整日以纱覆面,女着男装,一开嗓她一个女郎听了都觉骨头酥软。谁知道之前是做什么腌臢营生的,将阿兄的魂儿都勾走了。 韩纪青方才的脆弱已不见半分,问:“你来做什么?” “阿兄,府里又不是吃不起饭了,动我那些东西。再说了,那些我都打算做陪嫁的……” 韩纪青忍住想抽她一巴掌的冲动,语气强硬:“你最好把那些东西原样还回去,少了一件、磕碰一点,往后侯府不会给你出一分嫁妆。” 听了这话,韩喜燕刹时红了眼眶,情绪爆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回来?负了谢知微,转头又祸害家里人。亲阿兄都这般逼我,我还活着做什么……” 韩纪青怔愣在原地。 是啊,他为什么要回来? 荣国公府,老国公手持长棍立在侧门……旁的狗洞口。 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后并不动作,等露头才出棍。岂料元昭躲得更快,一提气直接飞到老榕树上。 “阿翁,老当益壮。” “你这浑小子,又跑去哪里鬼混了,行了冠礼愈发不着调。” 元昭莫名被戳中笑点,低头无声笑起来,还不忘扔下一个惊天大雷:“我给您找孙媳妇去了。” 荣国公死死盯着匍伏在地上已经石化的初一,眼含热泪,孩子终于懂事了。 “啊嚏……” 谢知微打了个喷嚏。杜仲忙上前扶脉,又倒了一碗姜茶搁在谢知微面前。她不说话,就那么盯着你,非要喝下去才算完。 谢知微无奈,只能老老实实喝下去,再做安排:“沉香,过两日洪管事便要做阿翁了,这红封翻上一番吧。” 沉香高兴应和:“谢娘子赏。” “明日你便回家看看,劝季妈妈仔细着身子,别大事小情都一个人硬撑着。明光院这头也没什么要紧事,不急着回来。” 沉香哎了一声,高兴得不知怎么是好。她这辈子算是掉到了福窝里,阿娘是娘子的奶妈妈,阿耶是谢府管事,阿兄又进了南氏商行,过两日嫂嫂也要为家里添丁,这样好的日子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杜仲这几日也辛苦了,我叫人淘了几本医书,你看喜不喜欢?”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杜仲冷漠的眼神终于漏了些光彩,拿起书贴在怀中不好意思咧了咧嘴:“谢谢娘子。” 俗人的悲欢离合于杜仲来说都是麻烦事,她的心只装得下三样:师傅、娘子、医术。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初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劝道:“爷,这都快宵禁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再等等,今日我非得揍那小子一顿。我阿兄也是他能诋毁的,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元昭头一次老老实实待在酒楼吃酒,好巧不巧韩纪青正在隔壁雅间与人密谈些什么。 他可不是那种听人墙角的小人,可架不住自幼习武耳力深厚。刚坐下便听到韩纪青与那人争执是否要将战败推脱到元旭身上,这叫他如何能忍。那可是他亲阿兄,没道理战死疆场还要被如此诟病。 再想听下去,那边突然没了动静,只剩韩纪青一人喝着闷酒。 “出来了!”初二一句话让两人凝神。 三人一路跟了上去,见马车驶入巷子,元昭率先扔了一颗石子过去,驾车的从北直接倒了下去,潜在马车旁的初一如鬼魅般将人拖了下来。 初二飞身上前利索勒停马车,一个手刃将冒头的从南爽快打晕。 韩纪青本就没醉,紧急情况下更是使出全身功夫保命。飞身出去,从天而降一张大网,迫使他重重摔在地上。然后,便觉有一个人重重压了上来,用破麻袋蒙了他的头,还有一个则死命压着他的腿。 “你们是何人,为什么要劫我?”韩纪青不敢轻举妄动,侧耳听着。 “你管我是谁,”元昭想着,又是两拳上去,“瓮中捉鳖,老祖宗说的一点不差。” 韩纪青脸都气绿了,这流氓的招数他实在想不出是谁,思来想去试探问道:“是仲衡兄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肯定会娶微微为妻的。” “你还敢说,让你欺负人,你个臭不要脸的,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我打……”元昭的声音戛然而止,韩纪青口中的仲衡兄拧眉望着他,似有不解。 趁此间隙,韩纪青挣脱束缚,取了腰间缠着的软剑朝眼前的黑衣蒙面人猛攻过去,却把锦衣蒙面的元昭晾在一旁。 不过三两招,谢知尘躲闪不及被剑划伤右臂,有血渗出来。韩纪青这才作罢,朝着元昭拱手一礼:“我知阿兄心疼微微,此事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留下话,转身将小厮拖上马车,驾车离开。 元昭从震惊中回神,疑惑道:“这人是不是脑子坏了?兄台,我送你去医馆。” 谢知尘摇头拒绝,元昭一个眼色,初一立刻上手搀扶,而他则动动嘴皮义愤填膺:“你也跟他有仇?我就说他嘴欠,可惜我刚才没按住他,要不然你也能打两下出出气。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后多关照。还未问过兄台大名?” “谢知尘,表字仲衡,多谢明昭世子替小妹出气。” 元昭:…… “宵禁的鼓声快要停了,世子若不嫌弃,可去我那小院坐坐。” “甚好。”元昭刚说完,右眼皮跳个不停,突然有些后悔答应得那样快。 4. 狼子野心 甫一踏进院子,三人便觉察出一股杀气,警惕着往后退。 “阿兄这是要去哪儿?”火烛昏暗,隐约能看见说话那人努力挺了挺胸脯,双手叉腰,故作狠戾。 待看清来人,谢知微羞红了一张脸,居然这样轻而易举在外人面前露了相,她还不得不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光是想想就觉得憋屈极了。可身体诚实得很,双臂迅速下垂,敛眉低目,侧身行礼,一气呵成。 盈盈少女,已见风华,突然冒出如此娇憨之态,真叫人舍不得移开眼。仅仅朝他瞄了一眼,元昭便似头脑发蒙,腾云驾雾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道:“人……人我送回来了,那个……我先走了。”说着,闷头朝偏院走去,脚步匆匆让人想拦都拦不住。 身后响起低低的笑声,元昭总算发现自己走错了路。一想到谢三娘也笑他,心烦意乱,索性直接跳墙而出。那笑声反倒愈发大了,似追着他跑。 初一提了灯笼慌慌张张追出去,只一眼,便直着嗓子喊道:“爷,您受伤了!” 元昭伸手一抹,血糊满了整个手背,汩汩不停从鼻子里涌出来。他瞬间反应过来,催促着初一赶紧离开。 小院里的人被惊到,谢知尘顾不上还在流血的手臂,飞也似冲了出去,谢知微一着急也跟了出去。 两人拉扯的画面映入眼帘,元昭的一条腿被初一抬起,双手按在初一肩头,竟要将活生生的人当马骑。 谢知尘远远喊了一声:“世子?” 元昭动作僵住,一张秀异面孔五官扭曲,窘迫地放下腿,潇洒转身。本想着打哈哈将这事岔过去,谁知一眼便看到谢知微那张写满不可置信的脸,满肚子的话堵在喉头。 谢知尘这样的直肠子可读不懂元昭的心思,追问道:“世子,您哪里伤着了?” 初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郎君,血……快救救我家世子。”说完,整个人向后倒去,没有半点预兆。若不是元昭反应快,冲上去拉住他的手臂,这大脑袋瓜非得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元昭慌乱地将他全身上下看了个遍,并未发现任何伤口。韩纪青那死小子居然下毒,咒骂的话在心里说了千万遍,完全没考虑到他现在可是一副生龙活虎模样。 宵禁的鼓声已经停了,不多会儿夜巡的人便要到了。谢知微见这俩不靠谱的居然在此危急关头还有心思浓情蜜意对视,咬牙吩咐道:“将人抬进去。” 总算按住了谢知尘,谢知微手上动作轻柔,清理创口、涂药、包扎,整个过程一句话不说。 “小妹,你别不说话。” 谢知微冷哼一声:“阿兄年后便去南山书院吧,商行这边有奶兄看着。” “我的好妹妹,我错了,念在我护送林医师一路辛苦,便饶了我这回吧。你瞧,我这脸皮都糙了。”谢知尘眨巴着眼睛,目光中满是狡黠,哪有一点后悔的样子。 谢知微气得锤了他一下,反被他呲牙咧嘴喊痛的样子吓到,噌地起身。又见谢知尘捂着胸口偷笑,一时间又生气又想笑,索性背过身子不理人。 “小妹,这次是意外。谁知道韩纪青那小子哪根筋搭错了,疯狂对着我一个人下手。奇怪,他功夫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谢知尘也知道自己这次玩过火了,态度很是端正,忽想起什么,问:“你为何会在这儿,阿娘知道了吗?” “还不是听说阿兄过家门而不入,我禀了阿娘说你陪我去百花楼看诊,你可别说漏了嘴,”谢知微不放心问了一句,“阿兄迟迟不愿定下亲事,可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杜仲急冲冲从里头跑出来,一脸沮丧:“娘子,看不出来。此人脉象平和,呼吸绵长,不像有什么急症。我用石楠花汁涂在那人鼻尖,还是不醒。” 谢知微也顾不上那答案,对着还在耍宝的谢知尘使了个眼色:“阿兄带世子去梳洗一下,换洗的衣物我让沉香送过去。” 屏风前摆了一把椅子,坐在椅子上只能看到初一耷拉在床边的一截手腕。谢知微坐下,不知用了什么巧劲儿,袖中红丝飞出,竟是传闻中的悬丝诊脉。 杜仲暗自捏了一把汗,娘子得师傅亲传,还从未在诊脉上花这么长时间。这人可真是倒霉,虽说憨傻了些,总归是个忠心护主的,可惜了。 “走吧,让他好好睡一觉。”谢知微睁开眼,语气轻松了不少。 “睡一觉?” 谢知微笑了,觉得这样懵懂的杜仲格外可爱,耐着性子解释:“他没什么大碍,你的诊断也没错。他这病,也算不上什么病,应当是见了血的缘故。不过,我也有些拿不准,最好的法子是再试一次。一会儿你直接回世子人只是晕过去了,不必多说旁的。” 杜仲显然对见血就晕更感兴趣,追问:“医书上没有。” “你呀,天天泡在师傅留下的残本上,哪还顾得上旁的。多出去走走,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学到护着自己的本事,往后……我也算对师傅有个交待。” “娘子又胡说,您定会长命百岁的。”杜仲学着沉香的模样一本正经道。 等初二牵了马再回到巷子,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寒风。不由有些埋怨粗心的小二,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十次要跟着巡夜的抱团取暖,世子健忘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经此一事,元昭倒是老实在府里待了两天。不过听到韩纪青承爵的消息,又是一蹦三高,叫嚣着要打断人家的腿。实实在在被老国公罚跪三日,起码明面上看着是老实了。 谢知微没想到韩纪青承爵的旨意居然被压了两三日,也不知他到底带了什么秘密回来,引来如此忌惮和打压。可圣人铁了心扶他上位,直接封了左金吾卫中郎将,负责巡警六街。往后,且还有得闹。 沉香见谢知微又站在窗口愣神,赶紧放下手中托盘,招呼道:“娘子,快来尝尝。” 小馄饨的香气萦绕,谢知微真有些馋了,舀起一只放进嘴里,惊喜万分,差点咬了舌头:“唔,季妈妈回来了!” 沉香正伸手闭着窗子,闻听此言,回头哎了一声:“说是想娘子想得紧,刚回来便去厨房做了这一小碗,估摸着现在正在夫人院里请安。” “都说了不必着急,毕竟是奶兄的第一个孩子,季妈妈多照看几日,我也放心。”<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娘子不急,我这把老骨头可急坏了,”胖圆脸一脸喜相的老妇人一见着谢知微便红了眼眶,愣是恭恭敬敬行了大礼,才叹了一句,“娘子受苦了。” “妈妈还是这样实心眼儿,快同我说说那孩子是什么模样,身子骨儿可健壮?” 季妈妈想起小孙子笑得褶子都多了几道,连说带比划,仿佛那孩子就在眼前,屋里的人都听得入了神。末了还特意求谢知微赐名。 谢知微推辞:“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听了就让人欢喜,大名还得你们自己取,我取个小名沾沾喜气。便叫庆来如何,喜至庆来,永永其祥。” 季妈妈连声应好,显然也是极满意的,这才又说起那件糟心事儿:“阿南说那边还有五万余两的亏空没填上,请娘子拿个主意。” “先这么着吧,把人逼急了也不好。” “是这个理儿。”季妈妈见谢知微真的不在意,放下心来,又捡了好玩的逗她高兴。 而处于风口浪尖上的韩纪青却一点笑不出来。 最近他犯了太岁,先是背上一笔巨债,而后又被谢家阿兄拦路。不过两日,出门凑钱的路上又被号称行侠仗义的江湖大侠轮番打了好几次,专往脸上揍。 商行的账拖欠好几日,他生怕又被堵了门当街要账,只好东拼西凑每日还上一点。为此,还跟那个不问尘事的母亲大吵一架。 纪芷柔打着守寡的名义轻易不出院子,没想到被韩纪青逼得领了妈妈直接去了前院。她要再不出面,韩纪青就不止搬空库房,连她院子的墙皮都要扒了去。 “纪青,我嫁妆里尚有些租子没收回来,你若是着急用钱可以先去讨回来,没必要拿侯府的东西出去卖。” 韩纪青敷衍地喊了一声母亲,回:“不开库房,南氏商行的账可填不上。正好母亲今日来了,省得我再跑一趟,这单子上的东西您让妈妈收拾出来,韩总管会送到商行去。” “你……你大了,阿娘管不了你了,只是这样作践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母亲,您这一招燕娘已经用过了。”言外之意,他是半点不在乎的。 纪芷柔抽泣的声音停住,瘫在妈妈怀里的身子也直了起来,白皙的手指捏着那张单子看过去,边看边皱眉:“我哪里有这么多东西,你别是被人骗了。” “自然是没有这么多的,这上头还有您送到各府的礼,其中纪府收了大半。您不理家事,想必也不知道账上已经没钱了,委屈您用体己银子填上。若不够,那便直接请了京兆府上门索要。” 纪芷柔被这惊世骇俗的说法吓到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不是在开玩笑,直呼:“家门不幸啊,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好好的婚事被你毁了,如今连亲外祖家也不放过。” 韩纪青冷峻的声线将人紧紧攥住:“姨母,您只是我名义上的母亲。过不了几日,圣人便会下旨允我承爵,您好好想想。” 纪芷柔填满胸臆的悲哀一时无从遏制,眼睁睁看着韩纪青甩袖离去,竟真的悲声大放。末了,一抹泪,话里藏了狠戾:“狼崽子还是亮爪子了,传信给阿兄,我要见他。” 6. 毒美人 初一咽了咽口水,犹豫道:“爷,我们要不要救下谢娘子?” 元昭没想到出来透口气还能遇上这种事,也不知道那谢小娘子得罪了什么狠人,敢在宫里对她下手。不过,她的样子不像是中了迷香,倒像是…… 装的! 思及此,元昭大喜,忙招呼初一跟上:“有好戏看了,快跟上。” 初一听了却只觉心酸,堂堂世子爷竟只能将自己的绵绵情意藏在心中。这样拙劣的借口他都看不上,没想到自家爷居然说出来了!罢了,只要爷喜欢,他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会帮爷达成心愿。 谢知微被人打横扛在肩上,颠得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幸而并没有走多远的路,那小宫婢甚至没有检查她是不是在装晕,将她扔在这间散发着霉味儿的屋子便走了。 她本打算起身,又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你快点,进去取个她身上的物件出来,就那个小山钗。” “娘子,婢子……不……敢!” “再磨蹭把你卖到北燕当奴隶。” 谢知微越听这声音越熟悉,北燕,奴隶,韩喜燕!她怎么有胆子在宫里对她下手,是为了韩纪青还是前段日子得罪狠了?脑子乱作一团,谢知微先一步将首饰全部拆下藏在床底,继续装睡。 咯吱,门开了,有人进来,不情不愿在她身上搜了一圈又出去了。而后,听见那人委屈的声音:“娘子,她身上的首饰都没了,只能拔了一根沉香的簪子。” “混账东西,我回去定要告诉阿娘。算了,沉香身上也是一样的,走!” 声音渐渐远了,谢知微听不到动静,起身坐在榻上。一片漆黑,她暂时没寻到沉香的位置,只能伸出脚一点点往外触碰。 “在门口!” “谁?”谢知微警铃大作,将自己缩在一角,幸而今日穿的是短襦,配了腰封,若不然她还真没把握对付这帮贼人。 元昭掀开瓦片,不由噗呲一笑:“每次见到谢娘子都那么令人惊喜。” “世子风采三娘可从未忘记。”谢知微的声音异常温柔,反倒让元昭有些胆战心惊,默默又移开一片瓦,帮她辨清方向。 谢知微触到被随意丢在门边的沉香,背身挡住元昭的视线。嘴里念着沉香的名字,迅速出手替沉香扎了一针。 沉香嘤嘤转醒,抱着谢知微慌乱查看一番才小声垂泪。 谢知微柔声安抚:“放心,我没事。” 沉香提着的一口气松下来,整个人都失了力气,瘫在那里,喃喃自语:“到底是谁要害娘子?” “喵。”元昭趴在屋顶叫了一声,沉香这才发现上头还有个人,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明昭世子,总算放下心来。 谢知微摇摇头,赶紧叮嘱她:“躲在柱子后,不要出声。” 谢知微完全没把元昭当成救命稻草,麦冬这么久没到,应当是被人缠住了,她还是太大意了。现在只期望来的人是韩纪青,她尚能找机会逃走。 谢知微扶额靠在床头,扮作刚刚转醒的样子。 幸而上天还是眷顾她的,来人正是近日势头正盛的左金吾卫中郎将韩纪青。 韩纪青有些醉意,好在人看上去还算清醒,撑在门板上,喊了一声:“微微。” “你要做什么?”谢知微似是怕极了,秋水长眸中噙满了泪,整个人都在发抖。 元昭瞠目结舌,狠掐了一把大腿才克制住他的钦佩之情,如此精湛的演技! “我不做什么,你叫我我便来了。” 谢知微好像冷静了些,面色难得软下来,起身朝他走过去:“我被人迷晕了,有人想害我们,我们赶紧走吧。” “嗯,”韩纪青拼命压制的药性汹涌起来,脸色刹时一片潮红,眼神不再清明,吐字亦不清晰,“去哪儿?”说着,不由自主欺身上去。 元昭朝远处看了一眼,前去喊人的初一还没回来,正欲舍身救美人。却见一道银光闪过向韩纪青刺去,不由大惊,还是个毒美人啊! 韩纪青侧身闪了过去,大步跨到谢知微身后,右手掐住她的手腕,俯身贴在她的耳侧:“微微,太慢了。” 沉香见状,随手拿起个断了腿的凳子朝韩纪青砸过来。韩纪青听见动静,推开谢知微,自己则被砸到了肩膀。 谢知微冷冷一哂:“你没醉,那纸条是你叫人送的。” “微微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我中了药。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明知是算计,为何以身入局?”谢知微盯着他,随时准备再次出手。 “微微当真不知我心意?你宁愿费尽心思叫满长安的人都知道我们反目成仇,也不愿为我争一次吗?”韩纪青似有些委屈,与印象中那个躲在假山中嚎啕大哭的少年郎渐渐重叠。 谢知微终是叹了口气,问:“你可愿与我说?” 只要你点头,我便争上一争。 彼时,韩纪青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未曾理解那话中的隐喻,一门心思说着不想伤害她的话。 “那个,打扰一下,我能下去吗,衣服都湿了。”元昭一张俏脸从屋顶探下来,好好的一间屋子空了一个大洞。 韩纪青错愕:“明昭世子怎会在此?” “你管我呢,又不是你家,”元昭利索脱掉外氅,三两步走到韩纪青身前,“自己脱呢,还是我动手?” 韩纪青不知缘何主动脱下外氅,再三强调:“世子,微微已有婚约。” 元昭很满意他如此识趣,可听到那话又忍不住呛回去:“便是成了婚我也能八抬大轿娶回去。要不你跟我讲讲怎么死而复生的呗,我考虑考虑要不要与你争。” “世子此举,实非男儿……” “非也,”元昭打断他的话,金折扇指向沉香,“快,给中郎将讲讲。” “婢子?”沉香指了指自己,犹豫道,“世子爷英俊潇洒、威武霸气……” 元昭呲牙一笑:“不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说点实在的,我最喜欢……” 沉香豁出去了,说:“最喜热闹,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世子。” 初一着急忙慌叫来了谢大郎君,谁知英雄救美没看到,反听了这段自揭其短的话,恨不得以下犯上堵了世子的嘴。 谢知礼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了谢知微的狼狈模样。仔细看过,褪下外氅裹在她身上,一拳挥在韩纪青脸上。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谢大,你……” 谢知礼截住元昭的话头:“今日之事多谢世子出手相助,伯劳铭记于心。先行一步,还请恕罪。” 沉香火速收拾床底的首饰,还不忘捡起落在地上的银针,朝着元昭行了一礼,跟着离开。 元昭咬牙切齿道:“哼,看起来谦忍温顺,实际心黑着呢。你说是吧,中郎将?” 韩纪青抹去唇边血迹,失神落魄走了出去,嘴里不断咀嚼着谢知微最后的那句话。呵,什么好聚好散。谢知微,便是死你也只能以韩家妇的身份葬入韩家祖坟。 “这招不行啊,我们也走吧。” 初一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爷,您这是何苦?谢大郎君聪慧那是打小的事儿,再说了往后您脸上不也有光?” “我有什么光?”元昭不知所谓,“拿上爷的衣裳,回家。” “皇后娘娘已经差人来寻了,若是此时您走了,肯定会往您头上泼脏水。” 元昭想想也是,拔腿朝观星楼走去,那可是看火树绝佳的地儿。 太极殿偏殿果然闹开了。 韩喜燕故作惊讶:“这,这是沉香的首饰,她不是知微姐姐的婢女吗,怎么会?” 她这样耿直的人最适合扮演这种角色,故意不将话说完,引人浮想联翩。 一时间,讨伐谢知微的声音多了起来。 “她那样打中郎将的脸,又使出这等下作手段,别是后悔了又想嫁进平阳侯府。” “也说不准是那婢女自己想攀高枝。” 总结下来,还是谢知微这个主子上梁不正。 “赵侍郎推崇孟学,常说人生而为善,怎么语琴姐姐专将人往恶里想?若知微真是那等恶人,何不趁着他身亡便直接消了这婚约?”谢知微捏了帕子咳起来,有眼尖的还看到那帕子上渗出的血迹。 这大喜的日子,无人敢张扬出声,看向谢知微的目光温和了不少,还有几个看不过去的替她辩驳了两句。 南越君早就急了,若不是大儿传信让她万事隐忍别冲动,她早就上前撕了韩喜燕的嘴,哪容得她在这胡说八道。此番见谢知微如此,焦急朝着上座的皇后一拜:“皇后娘娘恕罪,微微身子弱,请您宽容,允臣妇带她先行一步。” “金乡县主先起来吧。事情闹成这样,若草草了之,岂不是折损了谢小娘子的名声?”又问谢知微,“谢小娘子看看,这簪子可是你那婢女之物?” 立刻有宫婢捧了簪子给谢知微看,谢知微仔仔细细看过,才分解道:“臣女幼时害怕喝药,是以阿兄便将贴身女婢的名字都换做药材名,平日里她们的饰物也都与之相关。” 沉香立刻跪地,恭敬道了一声失礼,取下一只簪子递给那宫婢。 纪芷柔掐住想要出头的韩喜燕,朝皇后娘娘跪下:“娘娘,知微也算臣妇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断不会做出此等失礼的事,还请娘娘明察。” “守门的婢子回报,谢娘子离开偏殿,韩郎君也追了上去,不知可曾遇上?” 谢知微心头一震,看来皇后不是想要查清真相,而是想把她和韩纪青绑在一起,这不可能是圣人的主意,只能是…… 纪家站在了皇后这边,还拿她做投名状! 7. 破计 南越君坐不住了,冲上去想要撕掉纪芷柔那张假惺惺的脸,只是还未动作便被谢知微用眼神制止。可她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谢知微受委屈,趁人不注意将腕上的碧玉镯褪了下来。 荣妈妈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臣女只是去小花园透透气,贪恋寒梅一时误了时辰,不曾遇上中郎将。” 韩喜燕信誓旦旦:“姐姐莫非还在为不相干的人生气?若非是你传话,阿兄是不会抛下一切跟过去的。” 她话说得那样笃定,让在场的人信了三分。 “抱花簪乃珍宝阁新品,玉料有限,我并未拿来赏赐婢女。”谢知微苦笑着靠在沉香身上,像是被这胡搅蛮缠伤透了心。 沉香领悟过来,委屈道:“今日戴抱花簪的这样多,燕娘子为何单单抓住婢子不放?” “可是大家都插戴得好好的,只你一人将簪子藏进发中,何不直接摘了瞧瞧?” 众人齐齐看过去,竟真如燕娘子说的那般,她的话信了七八分。个个嘴角噙笑,却不是什么好意。 可沉香居然还敢争辩:“只是样式相似,用的料子却是不同。珍宝阁的玉料是从西山高价收来的,奴婢万万不敢私藏。” 西山,皇后娘娘母家的产业,韩喜燕犹豫了。一想这些天受的委屈,脑子飞快转动,突然抓住什么,不屑道:“说不准是你喜欢,偷偷藏了谁又能知道。” “这玉料少,将将凑出百对儿,打磨时便让矿场老师傅按着阴阳刻了号的,婢子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断不可能在这上头做手脚。燕娘子若不放心,大可将簪尾对准火烛,一看究竟。” 一番辩白后沉香咬唇不言语,半晌才忍无可忍道:“若非,婢子愿以命证清白。” 皇后身边的青霜立刻捧了灯盏过去,细细打量片刻道:“回娘娘,上头刻有小字九六,确是矿场马师傅特有的篆刻手艺。” “好你个纪家,居然打着小女的名号行苟且之事,”南越君暴起,指着斜对面那桌妇人讥讽道,“什么清贵人家,连小女这点微薄的名声都惦记上了,没皮没脸的东西。我非要奏请圣人,好好评评理。” 纪老夫人一大把年纪还从未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到底自持身份:“县主这是何意,缘何要把脏水泼到我纪家身上?” “纪二娘子怕是再清楚不过,还有那老平阳侯夫人,”南越君着重一个老字,很是不屑,“怨不得总将纪二娘子带在身边,这是早早有了别的心思。我南越君今儿把话放在这里,若日后有什么不好的传言落在我家三娘身上,我通通记在你们头上。” “与我家二娘又有何干?”纪二夫人急了,可不能让这脏事落到二娘头上。 “呵,若我没记错,平阳侯正是九月初五的生辰。”南越君抓到了错漏,质问道,“看那水头,她那婢女头上戴的是拆掉的抱花簪吧?” 纪二娘子被人戳破心中隐秘,脸上不由热辣,转瞬又变得惨白。神情变换如此之快,落在旁人眼里,分明是心虚到了极点。 是她大意了,不该让怜儿将这簪子戴出来。这等成色的玉料主子们自是不会自己戴的,多半直接拿去赏人,而得脸的婢女为了脸面自然会争着在除夕宴戴出来。 还有那簪子,说是两支,实则匠师不知用了什么手艺,金丝缠花嵌在两根玉簪之间,取抱花之意。 她本不欲拆了这簪子,可怜儿是姑母送的人,往后也会跟着她入平阳侯府,这点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怪她存了私心,光念着一簪抱一花。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纪慕雅瞬间了悟,难怪中等玉料还搞什么选号刻族徽的麻烦事,竟早早做好准备等着把她拖下水。 她又输了一次。 却不是输给谢知微,而是表哥。 “呦,这是怎么了?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杨贤妃虚虚一礼,侧眸看去,惊喜地拉着谢知微的手,撇嘴道,“早说了让银朱送你回来,瞧这小手冰的。” 来人身材高挑,不似长安城里的女子偏爱雪白肌肤,小麦肤色自然透亮,乌眉与红唇呼应,美得带了肃杀之气。 谢知微借着行礼掩饰惊讶,迅速思索贤妃话里的意思。虽说她不欲和韩纪青再扯上关系,但更不想将谢家卷进储位之争。 “你身子重,还眼巴巴跑来,若是摔了我可怎么跟圣人交代?青霜,还不快扶贤妃坐下。” 饶是皇后如此和颜悦色,谢知微仍听出一身冷汗。反观贤妃,好似没听出这话中的杀意,轻抚隆起的孕肚,脸上难掩将为人母的喜悦。 坊间传闻杨贤妃自幼被当作郎君教养,十二岁随父兄上战场,十五岁敢一人带兵奇袭,是天下女子表率。可惜入了宫,她的事迹一夜之间尽数抹杀。 而皇后诞下的长子,不过五岁稚童,在读书上尚未开窍,武道上又有些惫懒。他未能担起重任之前,皇后肯定不会希望他多一个兄弟,尤其是外家还掌了兵权的。 “哪有那么娇贵,妾心里过意不去,想着还是得补偿沉香一只簪子。惹了皇后娘娘担忧,是臣妾的不是。”贤妃拉着谢知微的手不松,竟是将人带到前面一起坐下。 皇后狐疑地扫了两人一眼,却见贤妃身边的婢女慌张跪地,不停磕头求饶:“皇后娘娘恕罪,戌初时候婢子听洒扫的说小花园的双色梅开了,便想剪几株为娘娘讨个喜气。谁知刚进到小花园就听到有人喊救命,奴婢走过去见着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就晕了过去。” 花枝已然说不下去,伏在地上浑身颤抖,经历生死一线,回想起来难免惊惧。 皇后哦了一声,又问:“这与沉香又有什么关系?” “娘娘见婢子久久未归,带人寻来。是婢子昏了头,直接拿了花篮给娘娘看,未曾注意到那上头洒了贼人不慎落下的迷药,幸亏沉香反应快,不然……” 剩下的话不说,众人也都想到了可能发生的结果,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皇后震怒:“大胆,何人如此放肆?青霜,给本宫好好查!” “此事全仰仗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妾不胜感激,”贤妃目光灼灼看向皇后,一副完全信赖的模样,转而又将扯到谢知微身上,“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方才瞧着谢娘子似是惹了娘娘不快,看在妾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皇后笑意勉强,有贤妃作证,这事儿算是到头了,有意遮掩过去:“小女儿家的心事而已,倒是你,出来也不多带几个人,光听着都心惊胆战。” “果真,妾正愁着不知如何报答。谢娘子若是有了意中人,我求皇后娘娘为你赐婚。” 这一来一回,谢知微堪比架在火上烤,白着一张小脸婉拒:“多谢娘娘好意,臣女这身子,不愿耽误旁人。只求能多活些年岁,陪伴在阿耶和阿娘身边。” “是个孝顺的孩子,一场误会,叫你受委屈了,”皇后心中的天平倾斜,连贤妃都有意讨好谢家,她也不能将人得罪狠了,“青梅,我记着西域进贡的石蜜香醇味甘,给谢小娘子甜嘴再合适不过。” 谢知微免不了又是一番感激。 这下,好些小娘子歇了嫁进平阳侯府的心思。 平阳侯将那外族女子带入府中,连名分都不曾定下,定是想风风光光娶进门。便是不然也还有纪二娘子近水楼台,她们再掺和进去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谢知微暂时过了关,可那个叫花枝的宫婢依旧跪在地上,面若死灰,仿佛生命已经到了尽头。杨贤妃好像忘记了她,至于其他人更是仿佛没看不到她,另起了话头,聊得畅快。 “贤妃妹妹这是看什么呢如此认真,莫不是又看上了哪家小娘子,今日非要做个媒人不可?”向来与皇后交好的王昭仪单刀直入,当着诸多人想给杨贤妃难堪。 岂料贤妃根本不在意:“姐姐说笑了,就是瞧着那位小娘子心中好奇罢了。” 众人顺着贤妃的视线看过去,正是刚才还不服不忿的韩喜燕,此刻被气得抹眼泪。 纪芷柔大惊,背后沁出一层薄汗,悻悻解释:“小女内心歉疚深觉对不起微微,还求娘娘宽恕她失礼之罪。” 韩喜燕不情不愿跟着跪地,屈辱涌上心头,正欲揭开谢知微的丑事,岂料殿外传来圣人旨意,邀请诸位家眷同观火树表演。 谢知微舒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对着贤妃一拜:“今日得娘娘相救不胜感激,待请教了颜夫人岭南习俗,三娘定会为娘娘祈福,愿娘娘百岁无忧,万事顺遂。臣女身子弱,不便久留娘娘身边,还请娘娘恕罪。” 银朱小心搀扶着杨贤妃,担忧道:“娘娘插手这些闲事,又得罪人了。那谢小娘子竟然在您面前提起颜……”不等说完,心里转过弯来,忧虑更重。那颜夫人孕中滋补过多,胎大难产,往后都不能生育了。 杨贤妃看着谢知微离去的背影出神,这小娘子,明明是想劝她少进些滋补之物,偏要扯到颜少卿身上,是怕她听不懂话中隐喻,还是知晓了杨家与颜家……难怪阿耶不愿她来这长安城,果然人人都藏了颗玲珑心,弯弯绕绕多得她解不开。 杨贤妃对上皇后的目光,笑笑以作回应,垂下眸子轻叹:“不想得罪也得罪了,不差这一回。”她没能说出口的是,那人头一次求到我头上来,总得给个面子。这些话,不能说,往后也不能想。 8. 这一夜 砰—— 砰—— 刺耳的巨响过后,彩色火焰交织升空,绽放绚烂光彩。可惜大起大落,转瞬即逝。 谢知微看了一会儿便收了心,她从不将希望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事物上。 人活一世,走一步算一步。 瞬息的浪漫过后,只等圣人令下,便能各自回家,与家人团圆守岁,共祈来年。 不料,冲天的哨音响起,惹得众人惊慌失措,纷纷找寻发声之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齐齐朝东面空地望去。 远远见一人影上跃一步,抬臂敲击。 霎时,火舞扶桑,遍地生金。 喧嚣,沸腾,人影攒动。 少顷,盘旋的巨龙穿梭其中。 谢知微不自觉深陷其中,追随着明珠绕行的轨迹,一遍又一遍。眉头收紧又渐渐舒展,世间竟有如此妙人,借舞龙描摹出东夏版图。 而那炽热铁花,正好错落于山海间。 萧嘉祺自火海中走出,满座皆惊。 铁花之技,向来传男不传女,只因女郎娇贵,碰不得。可今日,铁水自柳木中飞溅出来,一棒接着一棒,尽显女郎的力量与勇气。 “愿我东夏海晏河清,四海承平。” 谢知微一下子被那灿烂笑容击中了,她的心不受控制跳动起来,似是窥探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可它又消失得那样快,还不知下一次出现会是在什么时候。 “赏!”高立于月色之下的背影难掩雍贵凌厉,温润声音带了浅浅笑意:“温成可有想要的赏赐?” 萧嘉祺凑到圣人跟前,小声嘀咕一气,愣是没让半个字漏出来。倒是圣人,较往日更显平易,大笑出声,直呼女大不中留。 “明昭呢?”萧承乾思来想去还是点了元昭的名,跟着跑上跑下,总不能厚此薄彼。 元昭本打算悄悄退去,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自是乐得喜笑颜开,惹得不少女郎偷偷看过去。在老国公和初一的万分期待中,他一脸严肃道:“多谢圣人,元昭斗胆求圣人赐小子一块令牌,允我夜间行走……” “啊……”元昭下意识飞出去,颇有些无奈,“阿翁,您这核桃盘了许久,怎么说扔就扔。圣人恕罪,小子先行一步。初一,还给中郎将。” 荣老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元昭离去的背影悲戚道:“圣人,臣教孙无方。” 然而,女眷的眼珠子完全黏在初一手中的外氅。 天呐,中郎将与明昭世子…… 仅一夜,谢知微又成了长安城最可怜的小娘子。 刚入府门,谢知尘便着急忙慌拉着她说话,又亲自送她回了明光院才放下心来,生怕她听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委屈自己。 前厅,谢文礼一言不发,跪在父母面前。他没什么好争辩的,若非他一意孤行追随温成郡主去了河南道,白白荒废两年光阴,阿娘不会被慢待,微微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责难。是他,没担起长子的责任。 谢知尘跟着跪在旁边,一向吵吵闹闹的人突然安静下来,眼眶一点点变红。士农工商,哪怕南氏商行做到如今地步,仍旧入不了那些簪缨世家的眼。可偏偏,他读不进书,武艺平平。 “是阿耶无能。”谢文进突然冒出这句话,前厅的空气完全停滞,让人喘不过气来。 南越君颤抖着唇,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挤出一个笑容:“世事难万全,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块儿,就没什么好怕的。” “娘子,回吧!” 谢知微想陪大家守岁,不想看到了这幅场景。扒着门框的手指松开,茫然地看向沉香,又移开,失魂落魄走了回去。 她以为的绝妙手段,不过是有人在背后替她周全。 半晌,一颗泪砸落下来,泪珠连成线。只听见她低低的细语:“沉香,我不想哭的,它止不住。” 沉香哽咽:“婢子知道,娘子别怕,有沉香在呢。” “杜仲也在。” 主仆相偕,漆黑的夜显得不再可怖。 季妈妈忧心忡忡候在院门口,见谢知微回来,又扬起笑脸将人迎进去。她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说,像过去每一个平常的夜晚那样。 只是,今夜,她坐在谢知微床前守了一个大夜。 也是这一夜,未央宫彻夜亮着。 按例,圣人三日留宿未央宫,以彰显对中宫的爱重。可今夜,圣人去了便殿。他为她留了一丝颜面,却又狠狠打着她的脸。 “你我夫妻十载,本该同心。” 殷念慈一遍遍念着本该同心四个字,枯坐一夜,仍是没能想明白到底是谁变了。 荣国公府,元昭跪在祠堂,说了许久的话。 说阿翁身体康健,说他遇上一个比他还美的小娘子,说如何被谢知礼抓去做苦工,说他今夜得了圣人赏赐,说他又长大一岁,说他膝盖麻了…… “阿翁,我要入大理寺。” 荣国公饮尽杯中酒,白了元昭一眼,说:“我看你像大理寺,老实坐着守岁。” “我是认真的。” “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祖孙二人吵吵闹闹,冷清的国公府总算活了过来。 而纪家二房,母女俩争执不休,互相说着狠话刺痛对方。 “难道要我像您一样,一辈子伏低做小,任人揉圆搓扁?”纪慕雅慌不择言,这话一开口她便后悔了。 可说出的话,再难收回,被伤过的心,永远留着痕迹。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纪二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发颤的手,逃也似的离开。 “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不答应你嫁进平阳侯府。” 这一夜,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大年初一,谢知微正散着赏钱,有妈妈来禀,说传旨的小公公已经入坊。着急忙慌收拾一通,恰好赶上人从正门进来。 谢文进领头跪下听旨,谢恩,起身,塞红封又送人出门。他的魂好像漂浮在身体之外,麻木地看着那副躯壳完美的表演。大家都在笑,他也在笑,可是为什么他感觉不到一点开心。 “恭喜阿耶。” 微微似乎很开心,还对他说了什么,谢文进的意识一点点回笼,咧开嘴,笑意有些僵硬。 一旁的谢知尘嚎了一嗓子,仿佛要把胸中郁气全部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吼出来,对着谢知微挤眉弄眼:“这下微微的亲事不用被人惦记了,不行,我得准备一份大礼。阿兄,你亲自送到康王府。” 谢知礼难得没有反驳他,露出一丝温暖笑容。 “是得好好谢谢温成郡主,这聘礼得再添点。”南越君有些语无伦次,若不是怕有人在微微的婚事上做文章,她怎么会急着给幺女定下亲事。这下好了,婚配自由,她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谢知微笑容顿在嘴角,上前两步,手指扶在谢文进的脉上,关切问道:“阿耶,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谢文进摇头,拍拍她的手,说:“阿耶只是太高兴了。” 南越君满面笑意,吩咐各处赏三月月钱,又让孩子们各自歇着,这才和谢文进回了中院。 无人处,南越君牵起谢文进的手,与他靠坐在一起。 “越君,我……好像又病了。” 此刻的谢文进,脆弱地像一个孩子,伏在南越君膝上哭泣。半晌,又迷茫地看着她,好像完全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不好意思地从她怀里抽离出来。 南越君抚上他的脸颊,替他抿好垂落的一丝花白,柔声细语:“没事的,能治好一次,就能治好第二次。” 谢文进终于又进一步,荣升五品御史中丞。浅绯官服送来的那日,他怔怔望了许久。 谢知礼闭门读书,准备省试,那发狠的模样看得谢知微心慌,只能时不时让人送去羹汤,提醒他记得休息。 谢知尘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将商行的事揽了大半过去,忙得脚不沾地。 唯有谢知微在明光院中过她的清闲日子,做做药丸子,读读医书。 只是安稳日子没过几日,麦冬便递了消息来,百花楼出事了! 谢知微总算提起一口气,将那些不如意抛诸脑后,让沉香知会了一声,扮了男装往那百花楼去。 南越君这些日子接了好多帖子,甚至没问上两句便应允了。她向来不会拒绝谢知微的要求,待沉香离开又吩咐加派几个好手跟在谢知微身边。百花楼那地方,鱼龙混杂,她不放心。 “主子,牡丹不见了!”麦冬有些难为情,光天化日之下,她居然弄丢了头牌姑娘。 “给各商铺传信,尽快找到人。”谢知微冷静吩咐着,转身进了牡丹房间。 屋内一片整洁,并无打斗痕迹。谢知微一处处看去,桌上的针线笸箩里少了剪刀,文竹样式的荷包,莫非牡丹有了心上人。 “近日牡丹可有什么异常?” 麦冬思索片刻,回:“瑶娘提过一嘴,说是听见她屋里有孩子的哭闹声,私底下查看过,并无发现。” 谢知微停在衣柜前,打开又合上,而后朝着麦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 门咯吱一声关了,谢知微转身对着床底,说:“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让人把你揪出来?” 说完,沉香便想上去查看,被谢知微拦住了。 “三……” 谢知微喊了一个数,并无动静。 “二……” 一个小小的身子飞速从床底下钻出来,怯怯看着她们。 9. 牡丹谢 小小的人儿瑟缩成一团,慌乱抓住床脚,警惕地看向两人。蓬乱的头发下藏着故意涂了灰尘的脸蛋,到底是小孩子,心思单纯,脖颈仍能看出些许白皙。别看他现在如此狼狈,可身上穿的是织锦缎制成的胡服,非富即贵。 沉香讶异:“牡丹何时有了一个这么大孩子?” 谢知微从荷包中捏了一个糖块塞进嘴里,这幅身子,走得快了也扛不住,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这般想着,又捡了一块放在桌上,慢悠悠道:“那就得问他了。” 小孩听到谢知微说起他,往床边靠了靠,仿佛那里能带给他源源不断的安全感。偷偷舔了舔起皮的嘴唇,借着凌乱的发丝看向桌上的东西,又假装不经意观察谢知微的神情,见他没往自己身上看才稍稍安心。 沉香取了糖块上前,想要从他嘴里套出牡丹的下落:“小郎君,你是谁家的孩子?我这里有糖,你吃吗?” 小孩先是咽了一下口水,听见沉香的话又突然变了脸色,蓝汪汪的眼睛充满了恨意,对着沉香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糖块落在地上,在床底滚了两圈,沾染了灰尘。谢知微丝毫不怀疑,若是他有足够的力量,他会直接杀了沉香。 “麦冬。”谢知微皱紧眉头,不悦开口。 那小孩一听麦冬的名字,赶紧松开嘴爬回床底,还不忘捡起糖塞进嘴里,猴急的样子一看就是饿狠了。 沉香起身回到谢知微身侧,眼里满是不解。幸好冬日里衣物穿得厚,否则真会留了疤。看着这豆大点的孩子,不免又有些心软:“郎君,奴婢无碍。” 这小孩如此害怕麦冬,应当是在百花楼藏了一段时日,还见识过麦冬的手段。明明想吃糖,却又发狠咬了沉香,那就是因为沉香说的话刺激到了他。如今长安城暗流涌动,还是报京兆府最为稳妥。 谢知微沉声吩咐:“请京兆府的人来。” “不要……漂亮郎君……救命……” 沉香动作停下,关上门,和谢知微不约而同望向床底,那小孩说话了。 “你叫什么?” “牡丹呢?” 沉香又追问了几句,小孩不作回应,眼神流露出浓浓的哀伤,呆呆看着窗口位置。 谢知微顺着他看的方向找过去,窗户是年前统一修缮的,没有损毁。打开是一片冰湖,随着天气回暖渐渐消融。 折腾这一会儿,谢知微有些撑不住,强打着精神吩咐道:“带这孩子梳洗一下。” 小孩一听躲闪着冲上去抱住谢知微的大腿,猛烈地撞击差点让她没站稳从窗子摔下去。摔下去,谢知微心里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摆正那个小孩的身子,想从他眼里找出确切的答案。 他呜咽着不敢哭出声,眼底的恐惧与恨意做不得假。 牡丹被人扔进冰湖了吗? 谁敢如此肆无忌惮害人性命? 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到头顶,谢知微不由浑身发颤,话中不自觉带了冷意:“松开!” 那孩子反倒缠得更紧,谢知微只好放缓语气:“你不松开我怎么走路?” 小孩一脸懵懂地看着她,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脸上的灰被冲掉,蹭了谢知微一身。 沉香怕伤着自家娘子不敢上前,焦灼地看着僵持的两人,一面期待麦冬听到动静能解救她们,一面做好了随时冲上去保护谢知微的打算。 “你叫什么名字?” 趁小孩分神之际,银针落在脑户穴,他整个人软了下去。谢知微不情愿地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害得自己跟着趔趄一下,果然她干不来这活,将人交给沉香。这倒霉孩子,害得她也要跟着沐浴,好不容易贴好的面具又要重新撕掉。 “郎君,郎君……” 谢知微悠悠转醒,迷迷糊糊看见沉香的脸,额头还有一道红痕,不由蹙眉:“怎么回事?” “婢子没事。牡丹找到了,麦冬去大理寺领人了。” 谢知微起身,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小孩呢?” 看沉香为难的样子,一定是这小兔崽子又作妖了,爱打人的可不是什么乖孩子。 果然,那孩子找不到谢知微又躲在了床底下。 “出来!” “牡丹一会儿就回来了……” “三个数不出来我立马让阿东把这床劈了。” 谢知微自以为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耐心,没想到这孩子突然扯着嗓子哭嚎起来,她的右眼皮也跟着跳了一下,莫名有些烦躁。 “算了,报官。”谢知微放弃挣扎,哄孩子太难了。现在牡丹也找到了,这些事与她无关,她该做的都做了。 小孩冲过来扑向谢知微,一把被沉香按在怀里。拼命挣扎,想去咬人,逃脱不得,哭得鼻涕眼泪分不清,嘴里还叫嚣着:“你坏,你坏。” 谢知微靠近他,抽出一根银针在他面前比划:“再不听话小心我扎你,把你的鼻涕眼泪收一收,太丑。现在,跟我的婢女道歉。” 小孩有些不服气,还从未有人说他丑,梗着脖子不说话。 谢知微自顾自说着:“你不道歉,我现在就把你送到京兆府。” 小孩气红了眼,想哭又不敢哭,撇撇嘴,哭唧唧道:“对……对不起。” “我的人可不是让你欺负的,你叫什么?”谢知微用食指抵住小孩的额头,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小孩长得倒是漂亮,一双蓝瞳清澈水润,假以时日,说不定比……算了,怎么突然想起不相干的人。 “图索。” 谢知微点点头,从荷包里掏了块糖塞进他嘴里,与他商量:“我现在让她松开你,你不许乱跑,不许靠近我,不许咬人。知道了吗?” 图索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 沉香试探着松开手,见他果然没动作,才大着胆子完全松开。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图索受惊抱住谢知微。接二连三被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撞来撞去,谢知微感觉她的骨头都要裂开。双手抓着图索不安扭动的头,试图和他讲道理。 麦冬紧抿着唇,若是仔细些,还能看到她眼角的猩红。她努力了好几次,才哽咽说出口:“郎君,牡丹她……她没了!” 谢知微手向下移动一分,完全捂住图索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耳朵,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转头问:“人呢?” “后院,”麦冬一想到牡丹那样子,忍不住劝道,“郎君还是别看了。” 麦冬不知该如何劝慰,干巴巴说了一句,不敢看谢知微。 牡丹十二岁被阿耶卖进百花楼,除了脸上没个好地方。她们都觉得她要死了,可她硬生生扛到娘子来。林医师选定她为娘子的第一个病人,死活全在娘子手上。 她命苦,娘子对她总是比别人宽容几分。牡丹也争气,四年工夫成了头牌,帮着娘子打探各种隐秘消息。 可娘子见惯了牡丹曼妙美丽的样子,她怎么受得了,怎么受得了…… 谢知微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听说在水里泡过的尸体是最难看的。可是为什么,除了身体肿胀,她那最爱美的牡丹脸上的肉也翻了起来,像鱼鳃一样在风里一呼一吸。 谢知微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干呕,不一会儿便眼泪汪汪,浑身失去力气。 沉香忙将白布盖上,叫人抬走。 谢知微清楚地从牡丹垂落的手上看到十个指甲全部没了。 这便是大理寺说的失足落水。 谢知微只觉浑身上下彻骨地冷。她以为自己见惯了这人世间的恶,不过尔尔。 “郎君,大理寺又来人了,说是要调查牡丹的案子。”麦冬接了消息,禀到谢知微面前。 谢知微一字一句说得慢,却不容置疑:“牡丹爱美,给她穿好衣服。只许看,不许将人带走。” 十岁前,她一直被养在泸州。外祖时时将她带在身边,见过不少不忠不义之人的凄惨下场。犹记得第一次看到那场面时外祖问她怕不怕,她说做了坏事就要受到惩罚,于是南氏商行落到了她名下。 谢知微脚下一软,恍惚间又看到牡丹拉着她看新学的舞蹈。乐声起,婆娑起舞,花瓣随绯色舞衣旋转。女子的头埋在长长的水袖下,猛地一甩,明艳的俏脸露出来。慢慢渗出血,表情也愈发狰狞,心有不甘地望着她。 元昭左右扫了一圈,指着二楼转角的身影,问:“那是?” 瑶娘眼神晦暗不明,假意探头看过去,不在意地说:“许是昨夜宿醉的客人走错了地方,官爷,您这边请。” 初一撩开白布,尖叫着朝门外跑出去。 元昭屏住呼吸,一下又一下抑制拼命上涌的酸水,完全没注意到旁边一脸谄媚的老鸨眼神满是冷意。 “尸体先不要处理,明日我会再带人来看。”元渣假装镇静,竟真将瑶娘唬了过去。 刚出百花楼的门,元昭便拐到巷子里大吐特吐。 “我这辈子没见过死状这么恐怖的人。”元昭摆摆手,靠在墙上借力,想着又吐了出来。 初一差点没昏过去,晕头转向:“爷,我们本来也没见过死人。这活咱干不了,不如回去跟老国公请罪,去南山书院待上些时日。等老国公消气了,咱再回来。” “要去你去,我非得把这案子破了,进那案牍库看看。” 初一无奈地跟上较劲的元昭,生怕他一冲动又要去看尸体。 10. 编外六品司直 时间回溯。 除夕夜,荣国公府。 “阿翁,就当您应了。”元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印泥,只要找到印章,往那特聘书上一盖,他就能进大理寺。等找到真相,他非要把韩纪青绑到阿兄坟前磕头认罪。 荣国公悄悄翻了个白眼儿,要不是为了说好的孙媳妇,他才不这么卖力演戏。桂花酿好是好,就是劲儿太小,怎么喝都醉不了,不如烧刀子烈。 这没出息的,半天了连印章都没找到,哪来的脸进大理寺。元陌翻了个身,故意将印章露出来。这长安的风可真柔,吹得他快要睁不开眼。 元昭特意赶早挑了件利索衣裳,精精神神去点卯。特意叮嘱初一去厨房拿了两大盒顶饱的糕点,又让初二背好铺盖卷儿。是的,这样复杂的大案子,他已经做好了连看三天卷宗的准备。 “官府重地,闲杂人等莫要停留!”守门人打了个哈欠,眼皮子没抬便要赶人。 郑达理一路小跑,颠得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可惜还是慢一步,上气不接下气:“明昭世子!” 元昭听见动静回头,一个球直冲冲朝他滚过来。 初一拿出特聘书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指着上头的名字给元昭看。 “郑达理?郑寺卿家的五子,周云亭姨母的小姑子家的女婿!”元昭的音调越来越高,“去年亲入匪窝擒拿贼首,由寺丞升为大理正的郑达理?” “智擒,智擒,”郑达理边擦着汗,边殷勤道,“内人于厨艺上有些天赋,让世子见笑了。世子一路辛苦,下官这就带您去西苑。” “你是上官,这么客气做什么?案牍库呢,我现在就去。” “案牍库?”郑达理小碎步跟上元昭,“案卷下……本官都放在您……你桌上了,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家了。” “现在?” “今儿大年初一。” 元昭一拍脑袋,太激动了,居然忘记这回事了,难怪一路过来人都不见几个。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留人,催促道:“快回家吧,多……少吃点。” 郑达理连连点头,殷勤着将元昭送到桌前,又吩咐留值的下属好生照看,顶着一脑门子汗往家赶。家里头还等着他回话,这个年注定过不清闲。 “阿耶,儿子照您的吩咐将明昭世子安顿好了。只是,世子一心想进案牍库,拖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无妨,老国公不松口,敷衍着就是。” 彼时,踌躇满志的元昭还不知道自己早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认真看了半上午卷宗,元昭越看越不对劲,在上头放了个与边军有关联的小案子,诱他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分明是故意敷衍他,哄着他玩。 “初一。” 初一呲牙正乐着,猛地被初二打断,立马放下案卷跟上。天呐,前年那个灭门案的幕后真凶居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杀得好,那老东西贪恋美色害人性命,活该。 “乐什么呢?”元昭没好气问道。 “痛快,就是可惜那些受迫害的还要搭上自己的命才能报仇雪恨。要是这世上多一些白青天那样的好官,百姓们也就不会受欺负了。” 元昭一时无言,有些搞不懂为何短短两个时辰初一跟变了个人似的,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回家!” 初一跟初二使了个眼色,老老实实跟上,他就说世子只是一时兴起。 “阿翁,您害我。” 荣国公看着元昭一脸挫败的模样乐不可支,故意问:“我怎么了?” “您明知道我想看密卷,还跟郑老头合伙蒙我,叫他那儿子把我骗去看些陈年旧案。” “昭儿,这世上从来没有白得的东西。想看密卷,要么早日成家,要么老老实实做事等着升职。” 元昭忍不住辩驳:“可是我现在只是个挂名的司直,六品小官都不算,那得猴年马月才能升到寺卿?” “若你不姓元,六品小官也做不上,”荣国公气定神闲,“自己选的路便自己走,阿翁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 颓废了几日,元昭决定还是去骚扰郑达理来得更快。实在不行,他就去求圣人,总归有办法。 只是,今日的大理寺气氛说不出来的诡异。只看见有人嘀嘀咕咕,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见元昭一行人看过来,又三五成群散去。 初一眼明心亮,赶紧拉了一个人问话:“怎么了?” 小捕快啊了一声,为难极了,被初一瞪了一眼,又看了看冷脸抱剑的初二,不情不愿道:“死人了。” “说清楚些。” “百花楼的头牌牡丹姑娘死了,失足落水。”小捕快闭着眼睛一口气说完,而后撒腿就跑,生怕被人看到是自己将消息漏了出去。 “这案子给老郑。” “那怎么行,卢兄是勘案高手,哪轮得到我班门弄斧。” 两人互相谦让,都不愿接手。满长安谁不知道百花楼背靠南氏商行,那就约等于有圣人背书,凶手还敢对里头的人下手,更证明是真的有恃无恐。要是再沾上皇亲国戚的边儿,那就不止是棘手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查案子能升职吗?” “不能。” “能。” 元昭在百花楼附近溜溜哒哒一整日,不是拉着茶摊老板唠嗑,就是追着小乞丐问东问西。身上带的银子全扔了进去,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打探到。 一个鲜少出门的花楼姑娘,怎么会得罪这样凶残的恶人。 情杀? 仇杀? 初一气喘吁吁追上来:“爷,打听到了,牡丹是被她阿耶卖到百花楼的。” “走,我们去会会。” 初一忙不迭跟上:“爷,我们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不是办法,还是先找仵作验尸……”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元昭一跺脚,狐疑看向初一,“你为什么会知道?” “爷,我们不是看卷宗了嘛,里头都有验尸录。” 元昭突然对自己脑门一热的选择产生了怀疑,憋着一口气便要去大理寺查案子,连最基本的东西他都不明白,何谈其他。好在他这人知错能改,遇到难题找老郑,准没错。<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郑达理这回答应得很快,像是早就等着他一样:“这是亓老的侄子亓复。亓老的手艺没得说,就是年纪大了手不稳,这才退了。亓复是个好孩子,识文断字,定能帮上元司直。” 元昭不怒反笑,初一傻了眼,低头看看亓复又看看元昭,准备随时拦下发狂的世子。 “老郑啊,你在靖善坊那处房子……”元昭明晃晃威胁上了,“正好我今日有空,不如去拜见一下郑寺卿,如何?” “世子这是看不上我?”亓复语气毫无波澜,抬眸与元昭对视,脸上还带了一抹嘲弄,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这双残废的腿,还是笑元昭见识浅薄看轻人。 “牡丹,年十七,家住城郊永安村。十岁开始被嗜赌成性的阿耶多次卖进花楼换取赌资。直到十二岁进了百花楼,她才安定下来,四年后成为头牌。同年,她阿耶因为欠钱被赌坊断了手,三天后他的尸体在离家不远的树林被发现,死因失血过多。” 元昭愣了一下,挽臂与亓复平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牡丹。” “郎君,您醒了。”沉香被谢知微的尖叫惊醒,神经一下子绷紧。看到谢知微眼里布满了细红的血丝,想劝她好好休息,话含在嘴里又变成了叹息。 谢知微觉得思绪有些混乱,一时忘记自己刚刚想要做什么,愣了一会才问:“图索呢?” 沉香示意谢知微看脚踏,压低声音:“睡着了,一直在这儿不肯走。郎君,家里得了信儿,担心的很。” “还有多少姑娘没过来?” “剩下的都问过了,她们对牡丹私底下的事并不知情。另外,除了水仙下腹疼痛,其她人都没事。” 谢知微嗯了一声,吩咐:“把他抱去榻上睡,若是醒了叫人去找我,我去看看水仙。” 入夜的百花楼,又是另一番天地。轻纱幕帘分割出一个个独立的小天地,拱卫着中间牡丹花样的台子。上头正有一个红衣女子和着乐声尽情舞动,一颦一笑,牵动来客心肠。 二楼雅间有的屋子点了红灯笼,有的没有,这便是有客和没客的区别。 “世子在看什么?”亓复好奇问道。 “没什么,”元昭耸耸肩,目光游离,招呼龟公上前,“叫你家牡丹姑娘出来。” 龟公面色一凝,很快又恢复谄媚的样子:“爷,这名字往后可莫要再提。您瞧,新来的海棠姑娘通音律又善舞……” “何故连名字都不能提?” 龟公四下环视,左手抬起平放,朝着脖子抹去。 元昭嘶了一声,把那嫌弃模样演了个十成十,摆摆手:“那便叫那个经常和她一块的,叫什么来着?” “是芙蓉姑娘吧?”龟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揶揄,不惹人厌,无形中拉近与客人的距离。若是手段再高明些甚至能直接拿捏客人的心思,将他们荷包里的银子掏个精光。 亓复脸上写满了抗拒:“多谢世子,下官从不饮酒,我们还是速速……” 龟公听了一会儿,到了关键地方没了声音,只好赶紧去禀告,免得惹出什么乱子不好收场。 11. 白衣书生 昏暗的房间里,谢知尘靠在圈椅上沉沉睡去。为了压下牡丹的事,他跑了一整天。那些人不会在意背后的真相,也不会怜惜一个出身风月的女子,只会嘲笑这样一件小事也值得他这般跑上跑下。 被长顺喊醒的时候,他想发脾气,可想起除夕宴谢家的处境又忍住了,问:“微微呢?” “娘子在水仙屋里,瞧着倒是精神了些。明昭世子又带人来了,想是为了牡丹的事,底下的人怕闹出乱子,这才扰了您休息。”长顺替他倒了杯茶,不安地解释着。 “这个时候还提什么扰不扰的,事来了挡不住,带路。” 元昭哀怨地看着亓复,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姑娘一个接一个叫着。他倒好,片叶不沾身,全往他这儿推。若是问出些什么也算他舍命陪君子了,可惜狗屁没有。 见着谢知尘,元昭像看到了救星,差点没哭出来:“早知道你在这儿我就不喝这么多了。” 谢知尘扫了一眼桌上的酒壶,又看了看战战兢兢的龟公,嗤笑一声:“明昭世子这是要将百花楼的姑娘全……” “哎……我可没碰她们,连话都没说。你问他,都是他出的好主意。”元昭立刻将亓复卖了个干净。 男子清白大于天,这事上可不能糊涂。 谢知尘因为他的解释笑得更欢了,有些不忍告诉他这副浪荡子模样兴许早就被小妹看了个清清楚楚,想让他帮着说好话怕是适得其反。 “这位是?” 元昭抢先一步回答:“我新收的小弟亓复。” 亓复倒是没否认,暗自打量了谢知尘一眼,直截了当道:“谢郎君,不知能否见见牡丹身边的小丫鬟?” 谢知尘没想到这人这样直白,爽快应了下来。 元昭咳咳两声:“别搭理他,仗着脑子好使连我都欺负。过会儿说不定要装个大的,肯定又要把那小丫鬟姓甚名谁籍贯何处统统说出来。唉,我在这长安城算是白混了。” 谢知尘笑着应和,看向亓复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他怎么不知长安城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能人。 楼上,谢知微躲开热情的水仙,嘱咐她:“注意保暖,月事前后不要接客,每月三次药浴。若还是小腹坠痛,禀了瑶娘,我会再来。” “郎君这就要走?”水仙捂着胸口,含情脉脉望着谢知微,“我听说郎君在打听牡丹的事……” 谢知微重新坐下,直接问:“想要什么?” 水仙错愕,喜不自胜:“郎君能给我什么?” “钱,或者自由身。” “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注定耗在这里,我要这些做什么?”水仙起身,从妆奁里掏出一沓银票,说,“还请您在慈幼院帮我挑个老实本分的丫头,若是愿意每年帮我上柱香,这些钱便都是她的。” 谢知微只当她是怕以后没人祭奠,这才提前做起打算,点头应了。 “去年上元节,我本打算趁瑶娘高兴把攒的首饰多换些银票,谁知看见牡丹和一个男子抱在一起。后来,牡丹闷闷不乐了一段时日,我也再没见过两人,只当是牡丹遇上了负心汉,也就没将这事说出来。” “这女人啊,傻起来恨不得为了个男人上天入地。年前,我碰见牡丹身边那丫头到处买月白青的丝线。我好奇便去她屋子里转过一回儿,瞧着是文竹的花样。” 谢知微的心情也跟着潮湿。命运弄人,牡丹的阿娘便是被骗失身这才被迫嫁给她阿耶,没想到牡丹也将一颗芳心托付他人。那图索呢,她为什么要把他藏起来,难道也与那人有关? “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清秀书生,有股子阴柔气儿。个头嘛,与您差不多。对了,他眼角有颗泪痣。” “再多的便不知道了。”与此同时,小蝶也将她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除了细节描述得更详尽些,其他与水仙说的大差不差。 谢知微在二楼瞥了一眼,见谢知尘和元昭凑在一起,心下无奈。若是让阿娘知道了,还不知要怎样闹翻了天。 元昭突然坐直身子,借着添酒的动作朝楼上看去,果然,白衣书生,抓到你了。 “我去方便一下,劳烦仲衡兄替我照顾一下……”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远了,初一见状赶紧跟上,倒是把初二留下了。 亓复微微一笑:“劳烦谢郎君,能否送我去看看牡丹的房间?” 他那样平静,就好像在和朋友说今晚月亮被云彩遮住了,若是再亮些就好了。 亓复又看向初二:“劳烦了。” 这不容置疑的劲儿有些似曾相识,谢知尘看了看同样习以为常的初二,这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小妹、元昭还有如此相通之处。 元昭沿着谢知微离开的方向摸过去,又看到白日里看见那人消失的拐角。到这儿已经能听见许多人的呼吸,不乏内力深厚者。强闯是不行了,只能智取,对着初一一番耳语。 初一娴熟地往身上洒了半壶酒,憋着一口气灌了小半壶下去,歪歪扭扭朝里面走去。一路畅……常常会遇到一些高大威猛的人。 比如眼前这个,灼热的口气喷在脸上,生如洪钟:“这里我家主子包了,外人止步。” “翠翠姑娘,你别走啊。”初一装醉的把戏还在继续,伸着手往里头够。为了将目光全都吸引过去,不惜脱起了衣服。 杜仲唤了声郎君,又指了指底下的初一,明明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谢知微却清晰察觉到她的兴奋,就好像把初一当做了一个活的药人。 果不其然,杜仲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匕首,悄无声息溜下去,绕到初一身后,一把抓住他的手划下去。惊天动地的一声喊被杜仲扼杀在摇篮中,只见杜仲举着初一的手在他眼前晃,初一一头栽到了地上。 杜仲用脚踢了两下,又拿起药瓶涂涂抹抹。半晌,人还未醒,有些可惜道:“扔去茅厕吧。” 而顺利摸进去的元昭,被大门敞开迎客的场面一下子镇住。不过,他也不是被吓大的,打量了一番,白衣男子,文弱书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是他了。 谢知微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问:“世子在找我?” 元昭将人从上到下又打量了个遍,靠近谢知微的动作缓慢谨慎。 “怕我下毒?”说着,谢知微一饮而尽,又换了个杯子给他倒了一杯,“请。” “我不是来跟你喝茶的,老实交代,你跟牡丹什么关系,牡丹是不是你杀的?抓紧从实招来。看你细皮嫩肉的,别逼我用手段。” “世子查到了什么?” 烛火爆开,门从外头关上,元昭下意识看了一眼,蹙眉望着对座的小郎君:“你脖子上顶的是饭桶吗,你想我查到什么,你杀人的证据吗?” 谢知微失笑:“那就是什么都没查到。”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现在老实交代你和牡丹的关系,以及……”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元昭指着晃动的人影,说,“你什么时候下的药?” 那人的嘴开开合合,元昭辨不清楚他说了什么,华丽丽睡了过去。 沉香听见动静,从暗门走过来。谁能想到,两间屋子居然是打通的,真正的迷香是从那边一点点飘过来的。 “把人丢去茅厕和初一作伴。”谢知微冷声吩咐。 沉香迟疑道:“只怕世子会怪罪到百花楼头上。” “解药我给他了,他不愿喝,怪得了谁?”谢知微盯着桌上略显孤独的茶杯,桃花眼中墨色涌动。 “是。东西都收拾好了,明日一早便可回府。图索那孩子,怎么处理?” 谢知微思索片刻:“他刚从匪窝子里逃出来,再被我们丢下,往后都难从他嘴里套出消息。在崇仁坊找个客栈先住进去,趁着还没宵禁,今夜便走。留话给阿兄,就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出了事才赶来处理。若是还抓着不放,麦冬自会有法子处理。” 一个地方,两处风景。前头笙歌醉梦,后院寂静悲凉。 先是被拉着去牡丹房间细细勘查一通,这会儿又要跟着去验尸,谢知尘的抗拒明晃晃摆在脸上,连连推脱:“这样专业的事我就不掺合了,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让长顺为二位引路,先走一步。” “谢郎君不会是想为什么人通风报信吧?”亓复笑意不达眼底。 谢知尘有些难为情,他真不是通风报信,这个点小妹应该已经带人走了,他跟谁通风报信去。别看他平常咋咋唬唬,但是这死人还真是没见过。冷不丁地让他跟着去验尸,他这心里还真是慌得不行。 看亓复神色端肃的样子,若他敢说不,下一秒初二的剑就会挪到他的脖子上。一咬牙,讨价还价道:“我就在门口等着。” 元昭迷迷糊糊醒来,只觉腰酸背痛,再一看身下垫着的初一,决定往后好好给他改善伙食,瘦成这样,真硌人。 再一看两人的处境,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老天爷,他们居然在茅厕里睡了一晚! 为什么他会在茅厕睡着? 他不是去…… 等等,白衣书生! 12. 图索的愤怒 冷冽的风裹挟着腐朽味道,黑暗角落里的细微响动不断撩拨着神经,呼吸越来越轻,心跳越来越快,死亡的恐惧悄然逼近。 初二疑惑地打量着谢知尘,十分难以置信,南氏商行的话事人竟是个胆小鬼。神色愈发微妙,语气中透着冷淡:“记。” 谢知尘紧闭着眼睛,手上环抱门框,双脚生了根,只有嗓门儿渐渐放大:“你怎么不记?” “我不识字。” 无懈可击的答案,将谢知尘心中的堡垒完全击碎。长顺被指派去取酒,可不就剩下他一个能动笔的人。眯缝着眼睛往里看,亓复正从轮椅后挂着的布袋子里掏出他的全部家当,麻纸裁剪平整,用粗绳固定,碎布缠绕的炭笔花哨别致。 “劳烦谢郎君,”亓复轻轻开口,自顾自开始检查牡丹的尸身。每移一下,谢知尘跟一步,难为他背身还能找得如此精准,几番来回,愈发静不下心,小声提醒,“不必紧跟着我。” “验。牡丹,年十七,身长四尺七。尸体腐败胀大,舌突眼张,溺亡七日以上。颧骨、脸颊共四处刀伤,深可见骨。手……指甲全部剥脱,手指有被咬啮的痕迹,死前曾受人折磨……” 阴沉湿冷的厢房只听得见呼吸声,堆堆叠叠,应和着呼啸的北风。 沉香闭上窗子,突闻图索不安地喊叫了两声,想凑上去听清楚,被他突然睁开的眼睛吓了一跳,紧着嗓子问:“饿了吗?” 图索眼神一下子清明,紧攥被子缓缓后退,快速打量整间屋子,寻找可以逃脱的机会。 他不该相信那个人的,他又骗他,根本不像牡丹姐姐说的那样,他坏。 阿玉姐姐,你在哪儿,图索好怕。 图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猛地将被子一扔,奋力朝门口跑去,做最后的挣扎。 门从外头打开,他一下子失去平衡摔出去。雪白的衣角侧身闪开,苦汤药的味道钻进鼻子里。图索有些委屈,他甚至没看他一眼,径直走进屋子里,关切地问着那个婢女。 而他站在门口,外头有些冷,能听见牙齿打架的声音。那个婢女步步朝他逼近,他犹豫着要不要跑,门关上了。不知是不是刻意,那婢女还留了一道缝。 重重的叹息声从门缝里传出来,他听见那婢女的声音:“郎君,他还是个孩子。” 那人笑得真好看,可他说得话真吓人:“他曾想杀了你。” 他想过吗,图索有些记不清了,那人还在继续说:“牡丹因他而死,我饶他一命已是仁至义尽。就算他不开口,该查的还是会查下去。” 他们根本不需要他,甚至已经知道了牡丹姐姐是为他而死。图索有些不知所措,牡丹姐姐说他一定会救他,阿玉姐姐让他将那个秘密留在肚子里。那现在呢,他该怎么做? “要把他一道带去慈幼院吗?” “不必,随他去吧。”谢知微没再说话,嘱咐沉香留了门沉沉睡去。 第二日,仍未见图索回来,谢知微不再耽搁,换了装扮回家去。耽搁一日没回家,阿耶阿娘定然着急了,再多的口信不如见一面。 南越君坐立难安,消息几乎是一个时辰叫人回一次,直到得了谢知微回府的消息,才着急忙慌跑去明光院。 “娘的小满,”南越君脚步匆匆,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子,声音里带了哭腔,“别怕,往后再也不管那劳什子生意。要是喜欢学医,阿娘给你开一家医馆,不必偷偷摸摸跑去那吓人的地方。” 一通话下来,谢知微不禁鼻子一酸,上前抱住南越君,小声说:“阿娘怎么来了,女儿正打算去给您请安呢。” “我来还不是一样,”南越君拉着谢知微的手,继续碎碎念,“你阿耶那个人沉不住气一整晚没睡安稳,上朝前还嘱咐等你回来了给他传个信儿进去。” 谢知微哪能不清楚她的心思,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这下阿娘可以放心了。” “南妈妈炖了三宝鸽子汤,刚刚好,喝了好好睡一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交给你阿兄。” “谢谢阿娘,”谢知微靠在南越君怀里,柔声倾诉,“听阿娘的,牡丹的事已经有了眉目。明日再去慈幼院一趟。女儿就乖乖待在家等消息。” 南越君欲言又止,还是敌不过对谢知微的担忧,问:“怎得又牵扯了慈幼院?” “应允了旁人,耽搁不了多长时间,午时定回来陪您用膳。” 夜风肆意狂野,吹散阴霾。 人流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生活依旧热闹,并不知昨日一朵牡丹悄然谢了。 沉香死死咬着唇,低头不敢看谢知微一眼:“客栈不远了,图索一直躲在杂物房里,娘子要去看一眼吗?” “不去,”谢知微取下痦子,揉捏两下,直到变得轻薄不规则才重新粘上去,“怎么,怕他不知道去慈幼院的路?” “娘子,沉香知错。”沉香双膝磕在车板上,头还未低下便被杜仲拉住,仰视着谢知微。 “哪怕他想杀了你还是觉得他可怜,”谢知微叹了一口气,“我竟把你养成了这般圣母心,你且好好想想,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沉香跪了一路,琢磨着谢知微的话。除了依靠别人,别无他法。牡丹身死,他却好好的,难道,她真的看错了那孩子? 红墙里欢声笑语,惊了躲在飞檐下的燕子。四方宽大院落里探出几棵修竹,随风婆娑,似乎在迎接远客。青石板铺就的甬道贯穿院子,一路行来,不少孩子围了过来,独独不见沉香挂念着的图索。 谢知微笑意盈盈,唤沉香将带来的零嘴分下去,带着杜仲与管事妈妈说话。 “郎君,尊体万福,替孩子们谢过您了。” 谢知微眼眸弯弯,戏谑道:“杜仲手艺见长,居然连乔妈妈都没认出来。” “哎呦,老奴老眼昏花,娘子……郎君怎么好端端扮成这个样子?”若不是听声音,乔妈妈断不敢想眼前这个满面泛着肥腻红光的郎君会是自家娘子,还有那个传神的痦子将市侩嘴脸展露无遗。 谢知微看了外头的孩子一眼,问:“可有乖巧伶俐的丫头?” 乔妈妈沉思片刻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指着外头几个大点的孩子说:“辫子最长的慧慧今年八岁了,不争不抢听话懂事,平日里也能帮着照顾几个小的。她旁边那个矮点的叫皎皎,聪明,学什么都快。那个乐呵呵的叫叶子,性子好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就是有些急躁。” 谢知微看了一会儿,吩咐:“把那个叫慧慧的领进来。” 慧慧与乔妈妈对视一眼,对着谢知微行了个礼,故意远离她站在乔妈妈身边。 “知道百花楼吗?” 慧慧瞪大了眼睛,双手捏紧了衣裳,绷着嘴好半晌才说:“知道,里头的姐姐来过。” “嫌弃她们?” 慧慧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还没准备好。” 外头突然吵闹起来,将慧慧的声音盖了过去。 沉香焦急地想要挤进去,却被几个女孩合力挡在外边,只能大喊:“别打了,图索,快松嘴。” 面对送上门的外来挑衅者,小子们可就没那么客气了,拳头一下下落在图索身上。可他像是没感觉到一样,嘴上越咬越紧,穿过皮肉,任血腥之气在唇齿间回转。 谢知微看了杜仲一眼,又问慧慧:“没准备好什么?” “听说进了百花楼只能死在里头,我舍不得慈幼院的大家。本想着等我再大些,就能去找个活计努力赚钱给仙女姐姐赎身,不让她死在里头。要是今日便要随您去,我还得再准备一下,跟大家告别。” “哪个仙女姐姐?” 慧慧扭扭捏捏不想说,得了乔妈妈的承诺,这才小声说了个名字:“牡丹姐姐。” 谢知微朝她招招手,她踌躇着迈了两小步,老老实实等着命运被敲定。 “有个叫水仙的姐姐托我过来问问你,你可愿做她的妹妹?” “水仙姐姐?”慧慧有些忐忑,问,“也是在百花楼里吗?我现在说不好,等我偷偷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乔妈妈啧了一声,拉了慧慧一把:“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偷跑出去的?” 慧慧捂着嘴巴偷偷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对着乔妈妈耳语:“我去给仙女姐姐送如意糕了,可惜没见着人。” 谢知微有些笑不出来,起身摸了摸慧慧的头,说:“等我下次来,你再告诉我,带弟弟妹妹们去吃东西吧。” 见人跑出去,谢知微起身嘱咐乔妈妈:“有什么短缺的尽管支会商行,那个孩子我带走了,今日的事不要传出去。” 沉香站在院子里,等着谢知微吩咐。可她什么都没说,径直上了马车。 杜仲坐在两个孩子中间,将他们隔开。饶是如此,两人依旧你动腿我挥拳,只差没顶了车跑。直到谢知微上了马车,才算老实下来。 一路安静,谁都不敢说话。沉香老老实实跪在角落,杜仲替另一个孩子处理了伤口便将他丢去另一个角落跪着。 只有图索,像个透明人。 车驶上了朱雀大街,突然停住了,旁边还有好几辆车停在路边。乌泱泱的人群排着长队拐了好几个弯,别说车难行,就是人都难挤过去。 13. “真相” 车夫的声音传进车厢:“郎君,明昭世子在前头散铜钱,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动。” 谢知微支着下巴闭目养神,片刻,漠然开口:“无妨,一会儿便散了。” 图索不着痕迹偷瞄了他一眼,侧身紧贴着马车,似乎是想验证他这话的真假。 良久,车轮重新滚动,两人争执的声音由远及近,又变得模糊不清。 “世子想做散财童子可以去自家门口,这是朱雀大街。马校尉,做事!“ 人群四散,说不准其中就有人见过那白衣男子,元昭头一次感到慌乱,烦躁不安道:“韩纪青,少吃点盐,看你闲的……都回来……” 谢知微终于睁开眼睛,扔了两个瓷瓶在图索面前,嗓音带着几分倦怠:“红瓶是毒药,白瓶是哑药。” 柱子反应过来,慌乱挣扎想大喊出声。可银针那样快,直接刺中了他。他掐着嗓子努力想发出声音,却只听见粗重的喘息。须臾,眼泪汹涌,跪在图索脚边,湿了他的鞋子。 这一刻,图索心中没有半点报仇的畅快。 “我想吃一碗阳春面,”图索不知心里做了如何挣扎,小小的人突然认了命,又看向吓傻了的柱子,说,“让他睡会儿吧。” “图索是阿娘为我取的名字,阿娘很美,她是个胡女……”图索磕磕绊绊讲述着他的故事。 他和阿娘住在有桂花香的院子里,至于他为什么知道那是桂花,是因为那个男人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给他带上一盒糕点,他说那是桂花糕。 五岁生辰那日,那个男人又来了。这次他带了一碗阳春面,那是他吃过最香的面。阿娘带他跳了胡旋舞,那个男人更高兴了,走的时候还把藏在怀中许久的糖塞进他嘴里。 等他再醒来,阿娘不在身边。他害怕,没忍住哭起来。阿玉出现了,她说是主家要她来照顾他的。她叫他小郎君,可他不是什么小郎君,他是图索。 他问阿玉:“我能回家吗?” 阿玉摇摇头。 后来他就不问了,因为他被刀疤男人带进一间大屋子,那人说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这里又大又亮,冬日里炭火暖得他直想打哈欠,还吃了许多未曾见过的东西,可他还是有点想阿娘和元宝。 春天的时候,进进出出的人多起来,阿玉说那是主家请来的教习师傅。可他们不教他读书识字,只一遍遍叫他做些奇怪的事。只要他像元宝一样被摸了头,阿玉就不必在院子里头跪着。 对了,元宝是他捡来的波斯猫,瘸了腿,眼睛也没了一只。 不久他便见到了阿玉口中的主人,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凶的女人。她看他一眼,刀疤便一把按着他跪在地上,要他爬过去,还在他耳边说想想阿玉。想阿玉做什么呢,一会儿就见到了。 那个女人的指甲太锋利,在他脸上划了一道,他不敢哭。可她好像更高兴了,粗着嗓子要他喂葡萄给她吃。那日很长,因为他听见肚子咕咕叫。 也是那日,阿玉抱着他哭了。她问他想不想回家,他点点头。 不知道阿玉使了什么法子,他们逃了。 阿玉带他来到了官府,说这里能帮他找到阿娘。他们被关在屋子里,阿玉点了一把火,他们又逃了。 他们躲进柴房里过了一夜,没想到第二天便被发现了。阿玉求那孩子保密,还将最珍爱的帕子给了他。下午,他便看到拿了阿玉帕子的男孩领着那女人身边的冷面男人来了。 阿玉被带走又送回来,再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她一定是被打疼了。 他的脚上多了一条金链子。 那个女人隔三差五便会叫他过去,她叫人打了个金笼子,让他跳新学的胡旋舞。看他转圈,她竟笑得如此开心,快要把他震晕过去。 每年年节的时候,那个女人便不再叫他,兴许她也回家了。 他整日待在屋子里,连阿玉都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 今年除夕前夜,阿玉倒掉了他的饭,塞给他一张胡饼。院子里的狼狗一直在叫,刀疤捂着肚子追了出来。这一次,他们跑得很快,甚至躲进了一辆马车。 车上的女人比那个女人美多了,她叫停了马车想把他们扔下去。阿玉叫他蒙上眼睛,那个叫牡丹的姐姐便让他们留下了。 牡丹说有人会帮他们。 她说,漂亮郎君是他见过最心善的人。 她说,漂亮郎君是个医师,妙手回春救活了她。 她说,漂亮郎君身上的药味让人安心,就是总喜欢带着一包糖,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她说,这次他们肯定能逃出长安城。 可是,他们又被发现了,这次他连告密的人都没见到。牡丹姐姐把他藏在床底,要他等那个医师。阿玉穿了他的衣服想引走那群人。最后,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面混着泪水吃进肚子里,他将碗底的汤喝光,对着谢知微笑笑:“真好吃,比阿耶带的那碗还好吃。” 沉香泣不成声,连杜仲都垂下头不说话。 可她们哭什么呢,她们的主人那样关心她们,舍不得她们受一点委屈。 谢知微别过头,压下喉间的血腥。她根本不是牡丹心中的那个人,她清楚知道自己只是恼怒凶手如此肆无忌惮,她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维护商行的地位,连为牡丹报仇都是顺带的事。她这样冷血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陌生人不顾一切。 可现在她有些后悔了,于是她问:“还记得那个女人的样子吗?” 图索说不出来,他对那个女人一无所知。漂亮郎君可以随时变脸,而她也总是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连沐浴时都不肯摘下。其实,若不是漂亮郎君身上的味道,他也认不出来。 他可太笨了! 谢知微伸出手去,想摸摸他的头,又停住了,语气认真:“那孩子的命是你的了。” “牡丹姐姐的事我全告诉你了,随便找个隐蔽的巷子放我下来就好了。”图索身上的刺一下子消失了,带着讨好的笑。 “我会送你去找你阿娘。” “阿娘……”图索的眼中闪过迷茫,他轻轻呢喃着,“阿娘死了,死了,都死了。” 元昭阴沉着脸站在大理寺门前,棕色瞳仁里凝结着两片冰花。好个中郎将,还未出师便连他的兵马截了,这回儿在大理寺门口,看他敢不敢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拿那四品官职压他。 而被他念叨的韩纪青,此刻正在谢家前厅坐立难安。 茶换了五六杯,谢知微姗姗来迟,开门见山道:“是该唤一声侯爷还是中郎将呢?” “微微,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谢知微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毫不掩饰嘲弄之意:“我们该如何?你既不愿与我交心,便不要再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做笔交易,我帮你扳倒纪家,你让我见纪羡之一面。” “微微说什么,我听不懂。此次前来,是想告诉你不要再扮男装出门,元昭已经盯上你了。” “纪家每年都会从漕帮包船往长安运货,四艘船的茶叶,还要我说得更清楚些吗?” 韩纪青呼吸一滞,心跳慢了半拍。喉结干痒,抓起茶杯往嘴中送,空的。看向谢知微的目光凝重起来,声音暗哑:“微微,安心养身子。那些话,我也当没听过。” “韩纪青,没有人比谢家更适合做这件事。纯臣这条路太难,你是个聪明人。” 韩纪青的背影矮了一截,他不稀罕做什么纯臣。之所以纠缠,是因为曾相识的四千七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而这些,难宣于口。 亓复被郑达理喊来收拾乱摊子,显然也被这摊子吓了一跳,还是初二挤过重重人群把人叫了过来。 “茫茫人海不知要找到何时,世子不如先去找这金线的主人。顺藤摸瓜,岂不更快。” “什么金线?”元昭问了一句,不放心看了一眼排队的人,生怕他不在漏掉个中细节。 初二展开手中的帕子,十个染血的红指甲堆在一处,上头缠着三两根泛着金光的黑色丝线。 “哪儿来的?” “牡丹身上。”这回是初二回的,他的脸色很是难看,十分实诚地反手掐着自己的喉咙。 这下轮到元昭傻眼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招招手,初一立刻递了帕子过来。隔着帕子,元昭捏起那根丝线包好丢给了初一:“丢了拿你是问。” “初二,先送亓博士回家,老地方等我们。” “不必,我还要向苏理正汇报案情,你们尽管去,这里交给我吧。” 亓复神色恹恹,迟疑道:“真的不能查下去了吗?” 一声无奈的叹息回答了一切。 “若是世子真的查到了?” “他不会查到的。”话说得那样笃定,分明早就准备了一个“真相”,所以才不担心。 人与那蝼蚁何异,被一点残渣哄骗,自得其乐。死亡的漩涡悄然成型,最终只能死于精疲力竭。 亓复摊开验尸录,撕下其中一页,小巧的柳叶刀栩栩如生,渐渐被火舌吞没。 元昭一刻不敢停,将全长安大大小小的绣坊绸缎庄全都跑了个遍,无一例外,全都说没见过。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再迟钝也看出来了,这事儿没他想的那样简单。 无妨,还有最后一点希望,他就不信这般打草还不能将蛇惊出来。 “世子,府上的绣娘都在这了。” 元昭放下手中糕点,坐直身子,再次打起精神,示意初二将丝线拿给绣娘看。 14. 疑心谢家 “中郎将怎么不吃?” 朝食见底,韩纪青强忍不悦,尽量克制语气:“世子喜欢就好。” 倒不是他心疼那点吃食,实在是元昭缠得厉害,追着向他讨要府上绣娘。要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家里的一针一线都出自谢家的话,况且他真说了,岂不是又把微微置于危险境地。 元昭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韩纪青,他迟迟不愿让他见人,虽面上镇定自若,可那衣裳都捏皱了,这般隐忍究竟是为了谁? 牡丹是百花楼的人,受了那样变态的折磨,定是知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杀人灭口。 白衣书生能随意进出百花楼,连谢知尘这个话事人都能瞒住,他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长安最大的绣坊和绸缎庄归属南氏商行,宫里市面上的丝线全经他们的手,怎么可能认不出?若真与谢家有关,那隐瞒丝线来处,便是情理之中了。 这样想来,所有的症结都在谢家。 只是谢家究竟是无辜受牵连者,还是杀人真凶? 还有眼前这个人,明明该是最恨谢家的,此刻却有意遮掩。莫非连先前退婚的戏码都是两家故意而为,不惜闹得满城风雨想是图谋不小。 “多几个人多几张嘴,是我疏忽,忘记府上如今境况,告辞。初一,下一家。”元昭神色微动,故意装作不知,问,“下一家是纪家还是……谢家?” 初一若有所悟,垂首回道:“谢府。” “哎呦,这不是巧了嘛!”元昭不掩喜色,侧身望过去,“中郎将可愿带我们一程?” “今日当值,恐不顺路。”韩纪君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来。刻意在他面前提及谢家,无非是想试探他,那就随他去。 “那可真是……遗憾!”元昭脸上不见失落,昂首阔步走在前头,笑得那般肆意。他故意提及纪家和谢家,独独提到谢家的时候韩纪青身体不自觉紧绷,答案显而易见了。 “从南,给微……谢知礼送信。” 从南脸上一闪而过的揪心,又生怕说错话,点头应了下来。 若非形势所迫,侯爷何须如此委屈。虽然不知道侯爷在筹谋什么,可他知道侯爷心里只有谢娘子,不曾碰过那个外族女子。谢娘子也并非薄情寡义之人,雷声大雨点小,无非是想让侯爷坦诚相待。可他这外人看明白了有什么用,只盼着侯爷能早日实现心中所愿。 初一也暗暗担着心事,照自家爷的脾气,谢家没有牵扯其中还好,若是……到时候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叫谢娘子误会了,可就真踏上漫漫追妻路了。 “爷,要不我们还是按计划先去纪家吧。” 元昭突然停下脚步,目光灼灼看向初一。细细将自己的推论讲了一遍,说到兴奋处还重重拍了初一一下。谁知等待他的并不是喜悦,而是死一般的沉默,以及初一和初二满是怜悯的目光。 “我说得不对吗?” 初一瘪着嘴,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爷,您要是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可别憋坏了身子!” 连初二都跟着帮腔:“爷,奴陪您去操练。” 元昭一脸莫名其妙,思来想去还是要去谢家走一遭。 殊不知,谢家为了他的到来,甚是兵荒马乱了一番。 谢知礼顾不上正在作的论,主动掐断泉涌文思,忙不迭去找谢知微。 人如其名,谢知礼此人正如他的名字,克己复礼到令人咋舌的地步,连去自家妹妹的院子都是再三通传,便是坐下了眼睛也只放在眼前的茶杯上。 “三娘到底去哪儿了?” 白芷倒茶的手顿了一下,转瞬恢复正常,举止端庄有礼不见慌乱:“郎君若是着急,婢子再去喊一声。” 谢知礼起身,绕过她朝外走去,看方向竟是亲自去药房一探究竟。 原本只需在明光院中收拾个把屋出来便能做药房,可南越君怕委屈了谢知微,愣是叫人在旁边另起了一个院子。林医师还在谢府的时候便是住在那里,可林医师不在,谢知礼自然不必顾忌。 白芷知道瞒不住了,可这屋里没有能帮着她拿主意的人,实在不行她只能冲过去拦住大郎君了。脚下步子不敢停,紧赶慢赶总算追到了。 “大郎君……” “阿兄,可是等急了?”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实在略显突兀。 谢知礼顾不上许多,当下总算松了这口气,笑意如常:“来看看你,陪阿兄走走?” “好是好,只是……”谢知微唤了白芷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外氅,“虽说开春了,但阿兄也别由着性子,这倒春寒的苦可不能再吃第二回。” 谢知礼哪舍得谢知微动手,老老实实自己穿好,难得说不出话来。 “阿兄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谢知礼换了一侧,挡住许多肆意的冷风,试探着问:“小满觉得明昭世子如何?” “明昭世子?”谢知微虽不解,可想到谢知礼不是那种喜欢说嘴之人,倒是认真想了一下,回道,“大智若愚的闲人。” 那便是不排斥的意思,谢知礼暗暗记下,可心里早就转了一百八十个弯。小满心思多,元昭这样的人又难定下心来,实非良配,当即下定主意往后定不能让元昭再与小满接触。 “阿兄为何问起明昭世子?” “只是突然想起除夕那夜的事,虽说私下送了谢礼,可总归是救命之恩,只怕……” 谢知微捂嘴偷笑:“阿兄是想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 “又胡说!”谢知礼突然严肃起来,弄得谢知微也不敢再玩笑,老老实实听着长兄的训诫,“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若是不能觅个知心郎君,那是要苦一辈子的。你自小有主意,可经不住有那巧舌如簧之辈,阿兄只怕伤了你的心。” 谢知微总算听明白这通话的真实意图,无非是想劝她离元昭远点,难为阿兄说这样多。她再不表示,阿兄又该难受好几日了:“阿兄说什么呢?那日世子并未出手,说到底还是阿兄请来贤妃娘娘救场。我倒不知阿兄何时与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贤妃娘娘相识,嘉祺姐姐可知晓?” “贤妃娘娘?”谢知礼眉梢已然皱起,缘何又牵扯了杨贤妃,真是愈发乱了!“我与贤妃娘娘素昧平生,竟不知还有此事,快与我再讲一遍那日偏殿发生的事。” 两人从药房一路走到明光院,谢知微越讲越扑朔,越讲越让人心慌,这人情欠得可大发了! 长久的静默,终是被打破了。 “郎君、娘子,明昭世子在前厅,说是想见府上的绣娘。” “绣娘?”谢知微猜他定是见到了牡丹绣的荷包,并未想其它,便吩咐道,“叫他去纤云楼就是。” 沉香也是纳闷:“洪管事也是这样回的,可世子好像并不信。” “我去应付他,你歇着吧,”谢知礼想起韩纪青送来的口信,只当是元昭故意寻了借口接近,安慰了谢知微一番,又叮嘱她身边几个婢子,“照顾好你家娘子,莫要让她伤神。” 谢知微又将那日的事想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错漏之处。后院自是有几个常住的客人,百花楼也并未与商行有许多牵扯,连阿兄都是头一次在百花楼露面。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让他怀疑上了谢家? 任她如何绞尽脑汁,都不会想到真正引起元昭怀疑的恰恰是韩纪青的隐瞒。 元昭对洪管事还算有礼,拉着他问些无关痛痒的问题,算是没冷了场。 洪管事则处处回答得滴水不漏,可扛不住这问题实在太多,连房梁的木材都问上了。 “明昭世子,”谢知礼行云流水行过礼,吩咐,“洪管事,带二位下去吃茶,我与世子有话说。” 三个臭皮匠才能顶一个诸葛亮,元昭可不愿意了,他本来脑子就没谢大好使,这再把他的人支走,如何还能打探到消息。 “不必了,他们不渴,也不饿!”元昭没接收到初一的眼神,自己说得开心,“我这次来呢,是为牡丹的案子,还请你家绣娘出来一见。” “牡丹是谁?什么案子?” 元昭这一问,算是问错了人。阖府主子,唯有谢知礼一人不知此事,一心用在读书上,是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你……”此话一出,元昭都不知如何接下去好,又见他实在迷茫,只能找个能讲清楚的,“初一,给谢大郎君好好讲讲,自己家的事怎能不放在心上?” “世子慎言!”谢知礼更觉元昭此人不能托付,动辄自家,他们一个姓元,一个姓谢,八百年前也不是一家! 元昭冷笑一声:“我还不够慎言,自从五年前被你坑那回,我便再也没阴阳过人,不信你问初一。” “是啊,谢郎君,我家世子早就改过自新。如今在大理寺寻了差事,还接了这无人愿沾手的案子,已是知道上进了。” 元昭嘴上不情愿,可还是等初一说完才催促道:“说这些做什么,接着讲你的。” 谢知礼听完初一的话,平静极了。 洪管事心道不好,赶紧叫人给谢知微传信,这下可真是要闹翻了天。 16. 博弈 谢知礼以为谢文进单单叫他出去是为了说教两句,便仔细听着。可愈听愈心惊,因为那实在算不得什么教诲,竟是要把谢家的未来交托到他手上。 “往后,谢家就靠你了。”谢文进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敢看谢知礼一眼。 他怕,怕长子看懂他眼中的内疚,怕他转过头来宽慰他,更怕他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他这一生,似乎都在印证有舍才有得。前半生算不上称意,幸而幼年得父母爱护长于读书,哪怕后来他们相继离他而去也能安稳长大。后半途虽疲于仕途不得其法,却也有贤妻孝子慰藉己身。 唯独对长子,他不舍。不舍他年少离家外出求学,不舍他拘束自己不争不抢,不舍他突然要背上兴盛家族的重担。原本打算等他初入朝堂或大婚之后再慢慢交托给他,可厄运一重接着一重,不得不在此时便将谢家的处境摆在他面前。 这场博弈中,他的路已经看到了头,只是可惜未能给长子再铺路搭桥叫他走得轻松些。遗憾最终的归处只能埋藏在心底,化为一句:“天冷,回去吧。” 谢知礼应下却不动作,只等着谢文进上了马车又看着车身动了才转身。 谢文进撩开帘子,终于敢看一眼,虽只是一个背影。 不是在庄重肃穆的祠堂,也不在闭锁隐秘的房间,甚至不是在谢文进垂垂暮年,仅仅是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清晨,谢家完成了兴衰责任的更替。 “歉疚的话我就不说了,往后商行……” “商行的事有我们,阿兄只管准备省试和殿试、迎娶温成郡主,都是人生大事分不得心,”已经摊开了,谢知微索性不再遮掩,拿出在外头说一不二的架势,“阿兄应当知道,只有你站得越高,谢家才能平安。阿耶……” 气氛一下子低迷,纵使谢知微不说下去,众人心里也清楚,谢文进一辈子只能是谢中丞了。 谢知礼此刻终于洞悉阿耶话中的深意,也明白小满为何一直如此笃定他能入殿试。是阿耶用他的止步换他未来一片坦途,兴许不止,还有什么别的筹码。 压下心中伤感,他迅速理清思路,道:“如今矛头直指谢家,百花楼的案子必须查清楚。” 谢知微接过话来:“牡丹的事我已有了眉目。” “小满,你……”谢知礼下意识想要阻止,最终还是松了口,“莫要伤到自己。” 谢知微笑了,那是一种特别的愉快,难以用只言片语来形容。 谢文进继续说:“阿娘,有一事还须您打听清楚。杨贤妃那边心思不明,既承了情,也不能叫这情绊住脚。” 南越君将视线从谢知微身上移到谢知礼身上,少年谋事已有条理,心中既欣慰又难受。以往总盼着孩子们快快长大,可真到了这一天,她又有些舍不得了。 “杨贤妃那头不用担心,”南越君一句话直接解了困扰两人良久的疑问,“本是想着借她之口招来圣人震慑宵小,没想到她一人将这事圆了过去。不用担心,她不会对谢家不利的。” 南越君被谢知礼和谢知微兄妹看得有些心虚,忙说道:“你们别那样看着我呀,要怪就怪你们那个浪迹江湖的小舅!是给了我一个信物,叫我危急存亡的时候用的,应当不妨事吧?” 犹豫片刻,南越君又改了口:“行行行,我再托人探一下口风!” 危急存亡! 连谢知微这个漩涡中心的当事人都忍不住心梗,这样一张保命的牌居然用在这种小手段上。 可在南越君眼中,孩子便是天大的事。她愿豪掷千金替长子求娶温成郡主,自也愿用一个能保命的承诺换谢知微名声无虞。便是谢知尘她也早早做了打算,未来谢家一半的家产都归他,总能保他一生无忧。 “阿兄,我呢?”谢知尘见人人都有事做,急着证明自己。 “每日来静园与我读书一个时辰。”谢知礼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听说你近日与明昭世子走得近,他可曾透露过什么?” 谢知尘有些失望,长叹一口气,连带着脊背都塌了下去,无精打采道:“他可不会怀疑谢家,倒是他身边那个叫亓复的太医博士多次试探,似乎认定了此事是我们所为。” 谢知微倒吸一口凉气,短短几日,两人便交心到如此地步。怪她,居然忘了这回事,再看向谢知尘的眼神难掩忧虑。 事情却没有他们预计的那样顺利,所谓的“真凶”主动投案让谢家再次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百花楼关门已是不争的事实。 因为自首的凶手不是旁人,正是与牡丹朝夕相伴的小丫鬟朱颜。 谢知微知道,这是背后之人对她的警告,这说明她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谢大居然放心让你出来见我?”四处打量一番,元昭冷笑出声,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谢知微。 一样的衣裳,一样的习惯,一样的动作。侧身朝着门的方向,手腕转一圈才拿起杯子,先嗅一下茶香再喝进嘴里,她倒是毫不掩饰。 她,骗得他好惨。 可她不仅不怕,还一副邀功模样,对着他笑眯眯道:“我找到了丝线的秘密。” “什么丝线的秘密?”元昭明知故问,特意晾着她,显然还在为那日的事生气。却又不想说出口,免得让她觉得他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可是,那是茅厕,他便是现在把她丢下都是应该的。这样恨恨想着,脸上不自觉带了埋怨之色。 初一赶紧咳嗽一声以作提醒,好不容易谢娘子主动一次,世子怎么这个时候傲娇上了。 “沉香,”谢知微身子前倾,掩唇低声道,“内直局出身的巧贵人。” “二十五年前的人,你也拿出来说嘴,”元昭见她连初一咳嗽一声都注意到了,愈发阴阳怪气,“那时你还没出生呢,怎么,又想凭三言两语套我的话?” “原来世子也查到了,”谢知微睫毛倏忽一颤,惊讶一闪而过,“世子打算如何?” 元昭把玩着手中茶杯,气他这样明示了谢知微也不说叫人给他斟茶:“我能如何?一个已经结了的案子。” 谢知微心下知道元昭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里行不通,起身告辞:“既如此叨扰世子了,那日是我轻狂,抱歉。这是纤云楼的牌子,算是给世子赔罪了。” 她走得那样快,元昭连挽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我哪里有说她叨扰,哪个又要她赔罪?”元昭气冲冲把茶杯往桌上扔。 初一乐滋滋去接:“这不正说明谢娘子在意世子的心情,世子可不兴这般别别扭扭的,讨女郎欢心自是要大大方方说清楚。” “哼,谁要讨她欢心,我只不过是要查案子,”元昭扭头朝楼下看去,见谢知微站在茶楼门口不动。再一看,原来是旧情人见面,难怪连步子都挪不动。 谢知微没想到在元昭这儿碰了壁,转头又碰上了韩纪青。 狭路相逢,四目相对。 “微微……”韩纪青下意识喊出声,迅速往旁边挪了一步,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孩。 纪慕雅并未察觉韩纪青的变化,满脸堆笑:“谢娘子也来看花灯吗?” 谢知微点头,视线落在她手上的鸳鸯花灯,映照着女郎脸颊的红晕。上元灯节,有情人见面多正常不过的事。说不上有多难过,只是有些心酸,年少心事竟以这样暗淡的结局落幕。 纪慕雅不由捏紧提手,下意识看了一眼韩纪青,刚刚汹涌的得意瞬间偃旗息鼓。在谢知微面前,他甚至担心这样的距离会让她误会而刻意远离。 “侯爷不该。”谢知微的声音很轻,却重重敲在韩纪青心上。 她在怪他,怪他利用纪慕雅,怪他又用了不磊落的手段。 韩纪青又一次避开谢知微的视线,他不愿看到她眼中的失望与陌生。再等等,等这件事情结束。不,等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他们便能好好在一起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解释含糊不清,可他相信谢知微能明白的。 谢知微确实懂了,也回应了,只不过是一句告别:“下次,侯爷还是唤一声谢娘子吧。” 韩纪青想说什么,人已经没入人群。谢娘子三个字来回在韩纪青齿间反复,如何也喊不出口。 “表哥,她还未走远。” 韩纪青因为这话失去理智,放纵自己迈出第一步。可也仅仅只有一步,鲜血、凄厉的喊叫声、那双不能瞑目的眼睛时刻提醒他不能冲动,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侯府嫡子,他身上背着那样多的期待。 无人知道,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死在了永平四年上元灯节。 纪慕雅与他一道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这一刻她才觉自己真正与身边人心意相通。只可惜从他们隐晦的表达中,她也只听出谢知微劝他珍惜。偏偏是谢知微,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女郎一次次读懂了她的心。 “走吧,不是想吃芝麻酥吗?”韩纪青不知何时回了神,主动上前一步。 纪慕雅突然有些怀疑自己这些年的执着,可面对喜欢多年的郎君难得主动,还是心软应下了。 只是不知,若是她知道此时的心软会让她悔恨终生,不知是否还会坚持下去。 17. 就不能是喜欢你吗 元昭脚底生风,真到了茶楼门口却又打起退堂鼓,喃喃自语道:“她高不高兴与我何干,又不是我惹的。今儿可是上元灯节,人山人海的,我眼巴巴追上去被挤来挤去算怎么回事。” “爷,您说什么,奴没听清。”初一再抬眼,顿时惊慌不已。只见方才还在门口迈脚又缩回的元昭快跑两步,扯了幌旗借力飞至屋顶,惹得过路人群一阵惊呼。 他赶紧扯住要跟上去的初二,道:“带着我呀!” 初二认真思考片刻,拂开他的手,问:“确定?” 点头的工夫,初一只觉腰带一紧,再睁眼已经跨坐在屋脊上。探头朝下看去,人头攒动,齐齐望着他。那样高,摔下去真的能见太奶了,真真是动也不敢动,只能一点点慢慢往前挪。 罪魁祸首初二追上去,心中满是对元昭的崇拜,他就知道世子是有大智慧的人,这可比在下头挤来挤去好多了。 一个大活人一晃就不见了,不好的念头压下去又起来,元昭像一只处在暴怒边缘的狮王,发了疯四处找寻幼崽,一边还不忘暗暗祈祷可千万别是被那人捉了去。 终于在一处少有人走动的巷子看到了谢知微的身影,元昭俨然忘记自己还在跟谢知微赌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可谢知微现在的处境似乎有些不妙,正被人往角落带。元昭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惊扰到贼人,轻手轻脚将一身的宝物都卸了下来。这样冷的风吹着,他的背后额间隐隐沁出汗珠。 近在咫尺了,可那人已经要伸出手,他手边没有趁手的武器,情急之下来不及思索,宝贝金扇已经丢了过去。 谢知微听到耳边破风的声音,心道不妙。本想趁乱摸鱼,没想到这般隐秘还是被发现了,赶紧招呼麦冬离开。 “走!” 麦冬哪肯,推搡间被扇子击中,连带谢知微和沉香也跟着遭了殃,狠狠摔在地上。 “出门也不知道多带几个人。”元昭一把拉起谢知微将她往身后带,说着便要朝麦冬踹去。 谢知微忙喊道:“不要。” 元昭回头,骇人的一幕出现在眼前。谢知微嘴角噙着血,望向他的眼神悲伤至极,片刻血喷在他身上、脸上,人也跟着慢慢倒下。他连忙伸手去扶,不知为何腿软无力,跟着跪在地上。 谢知微想说什么,嘴里的血不停涌出来,被元昭圈在怀中径直飞了出去。 其速度之快看得初二直愣神,简直太神奇了。又蹙眉看向突然崩溃的沉香,想安慰她,却见沉香已经扑身上前死命捶打他,红着一双眼睛劈头盖脸骂了起来:“杀人犯,我要杀了你们为娘子偿命!” 彼时,谢知微神情恍惚,耳边只有风声却没有冷意,身体渐渐放松慢慢闭上了眼睛。 “谢知微,不许睡!”元昭感受不到她的气息,着急道,“你要敢睡,我就……我就怎样啊?” 谢知微想问就怎样,可是眼皮越来越沉,连半点光都看不见了。 窒息感传来,谢知微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元昭被带得脑袋失重,朦朦胧胧看到谢知微坐了过来,甚是惊喜:”你总算醒了,可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谢知微还未彻底清醒便听到一阵絮絮叨叨的声音,忍不住白了一眼,又一看身上那七八床被子,难怪喘不上气来,这是把医馆的被子都盖在她身上了吧。 “世子?” 谢知微费力拨开两层沉重的爱,看清眼前人陡然放下心来,还好是他。 元昭点点头,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谢知微摇摇头,抬眸看了元昭一眼又低下头。来来回回好几次,终于惹得元昭不耐烦:“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世子守了一夜吗?” 元昭再次点头,见谢知微一直往他的身上和脸上打量,反应过来,顿时气急败坏:“谢知微,你还有没有心?这都是你吐出来的,你居然还嫌弃上了。” 初一老老实实跟在杜仲身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听见这话恨不得立马晕过去。到底是自家主子,还得护着:“爷,您守着谢娘子一夜没休息还是去睡会儿吧。” 杜仲不屑侧身,抬手间一针刺了上去,冷冷道:“少在娘子面前卖乖。” “我这次说的是实话啊……”初一痛哭流涕,一脸幽怨地看着杜仲,身子缓缓朝初二靠近求安慰。 初二有些不服气,板着一张脸把初一推远了点:“医师都说你家娘子是太累了,那血再不吐出来身子就垮了,你干嘛又扎他?” 谢知微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疑惑地看向沉香。 “婢子……婢子以为您被世子伤到了,所以对这位侍卫大哥……多有不敬,”沉香有些难为情,继续结结巴巴道,“杜仲给初一扎针是因为他伤了风……刚刚算是最后一针吧。” 初一缓过这痛劲儿,忙接话:“是是是,还得多谢杜仲姑娘。” “没事我先走了。”元昭不知是嫌弃自己还是嫌弃谢知微,站得离她远了些。又观谢知微能说能笑,便想离开。 “世子不想听听白衣书生吗?”谢知微将人拦住,他已知晓自己那样多的秘密,不将他拖下水实在心中难安。 沉香立刻说了起来:“封长卿,光州人士,是今岁应考的学子。生母病亡,父亲新娶,生活艰难,先前不见踪影事因为家中传信言其祖父病重。” 谢知微又问:“现在人在何处?” “长公主府。” 心知肚明的事偏要再说一遍给他听,元昭有些生气,真当他是傻子随她利用。虽这样想,可还是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 谢知微叫人退下,从沉重的被子中抽出身子,坐在元昭身侧的椅子上,万分真诚地说:“世子难道就不想查清真相?这可是你入大理寺的第一个案子,不求圆满也别留下遗憾呀。” 元昭若有所思,思的却不是什么真相,而是谢知微突然变化的态度。 见元昭没有反应,谢知微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大不了我不将此事告诉阿兄,往后也不拦着你们,阿娘那边我也会帮忙说话的。” 元昭哦了一声,气极反笑:“你还打算跟金乡县主告状?” 这人怎么好赖话听不出,谢知微咬牙切齿道:“世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为阴阳结合,世子若心中有阿兄,就不该让他承受非议。” 元昭僵硬地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谢知微,唇峰颤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知微,”他突然站起身,步步逼近,双臂把在谢知微坐的椅子上,迫使她看向他的眼睛,从牙缝中挤了几个字出来,“我对谢知尘不感兴趣。” 谢知微不得已将身子往后靠,被滚热的呼吸逼得实在无处可退才轻轻推了他一下,恼怒道:“不行,你疯了不成,大兄马上要成婚了。” “你才疯了,我就非得喜欢男人吗,我就不能是喜欢你吗?”话赶话,元昭没想到自己轻而易举把藏着的心事说了出来。 谢知微更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脑袋一阵嗡鸣,歪着脑袋似有不解:“我?喜欢我什么?” 看她那般不相信,元昭又被气了一下。他都这般担心她了,难道还不是喜欢吗? 元昭甚至有些怀疑初一和谢知尘的话,看谢知微这样子根本对他没有半点心思。独独没想过自己对谢知微的感情可能也算不上喜欢,甚至有可能只是一时上头失去了情绪控制能力。 谢知微蜷在椅子上,认真想了一会儿,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你能带我去大理寺吗?” 瞧瞧,瞧瞧这人,元昭眼里冒了火:“谢知微,算你狠。” 元昭实在拿她没法子,再待下去他也得吐血不成,惹不起他还躲得起,转身便要离开。 谢知微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子,宽大的袖子完全将她的手遮住,只露出一小节手腕,轻轻颤抖着。可她又什么都不说,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元昭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去换身衣服,你老实吃饭喝药。” 可她仍旧不撒手。 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他的,才会一再退让,甚至有些心疼她这副不说话的样子。可真要叫他现在说出喜欢她什么,他还真说不出来。 元昭蹲下身子,声音温柔了许多:“骗你的。” “哪句是骗我的?”谢知微不知为何突然较了真儿,“喜欢是骗我的,还是去大理寺是骗我的?” “今日是我唐突,等我弄清楚了再与你说。去大理寺是真的,不就是想见那个丫鬟,让你见还不成。” 豆大的眼泪控制不住落下来,谢知微自己都懵了,她明明不是这般脆弱的人。 元昭不知自己哪句话又说错了,伸出手去想摸帕子,又想起自己一股脑儿把东西全丢在屋顶上。 “是我说错了话,帕子没有,袖子勉强借你用用。不过,你得赔我件新衣裳。” 谢知微竟真扯着那袖子往脸上擦,鼓着腮帮子得意道:“反正给了你纤云楼的牌子,想要多少都使得。” 元昭能感受到此刻面颊滚烫的火热,本不该继续靠近的,可又贪恋这种独一无二的温暖,魅人的笑在唇间荡漾开。 谢知礼站在门口亲眼目睹了孔雀开屏,惊讶于元昭那样骄傲的人也会低头哄人。 还有小满,看向元昭的眼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信任。 他本该打断两人的。 18. 弹劾 去大理寺的马车上多了一人,元昭却并未因此收敛,假意把玩木牌,实则趁谢知礼不注意偷瞄谢知微。 谢知微被看得不好意思,耳根脖颈爬上红晕,只得小声说:“你坐好。” “我坐好,你夸我两句呗。”元昭收起懒散随意姿态,一本正经和谢知微打着商量。 谢知微撇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经意地调侃:“阿兄往日都是如何夸你的?” “小姑奶奶,”元昭赶紧打住她不切实际的联想,“我真不喜欢男人,不信你问谢大。” 一想到谢知尘搜肠刮肚还要矫揉造作地夸他,元昭不禁浑身一颤。 谢知礼叫他这副不值钱的模样逗得一乐,见他半个身子歪到谢知微身边,眼睛瞄向对面空空的座位,道:“我只知道……” 元昭立马老老实实挪回自己的位置,一脸讨好。 “他不喜欢女人。” “谢大!”元昭怎么也没想到谢知礼真的会在谢知微面前拆他的台,着急忙慌过去捂他的嘴。 谢知礼侧身闪过,笑道:“世子,我耳力尚可。” “别听他胡说,那人觊觎我的美貌成日堵我,实在厌烦了才叫她滚,”元昭委屈地看向谢知微,“谢大好一顿说教,我是逼急了才说不喜欢女人的。” 谢知微呼吸一滞,柔顺点头应承:“她一定很伤心。” “她……”元昭说不下去,往日不堪回首,灰溜溜跟着谢知微下了马车。 初一作为元昭的嘴替,由他来解释理所应当:“谢娘子心善,只是那人实在不堪,四处搜罗世子爷用过的东西也就罢了,还偷偷入国公府做下人,日日行那偷窥之事,这才有那档子事” 谢知微听得认真,听初一说完才发觉门口有一人看了她许久。 那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脸,秾丽阴柔,细眉入鬓,投来的目光如一尾游蛇嘶嘶吐信,森然攀上她的脖颈,却只是在上头来回打转,并不咬下去。 那人突然笑了,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元昭注意到谢知微的不自在,跟着她看过去,正好瞥见封长卿阴森森的笑,叫他头皮发麻。更重要的是,他似乎盯上了谢知微。 元昭快一步上前挡住谢知微,欲吩咐初二拿人,被谢知微拦下:“算了,抓了他也无济于事。” “若他真是在牡丹死后才赶回长安,那那些为他拈酸吃醋激情杀人的鬼话根本站不住脚,总有法子叫他说实话。” “元司直。” “你怎么在这?”元昭没想到会遇上亓复,忙将人拉到一旁询问。 “有凶犯自尽,大人派我来看看。” “什么人还需要你来,不都是直接丢到乱坟岗吗?”元昭来大理寺这些日子,算是将这些不成文的规矩摸了个清楚。 亓复偏头看了一眼元昭身后的谢知微,劝道:“司直还是尽快带朋友离开吧,免得惹火烧身。” “你这话什么意思?” 亓复并没回应,招招手立刻有人推他进去。 谢知微与谢知礼对视一眼,当下明白朱颜的命已保不住了。 元昭不自在地抚掌乱转,没想到第一次许诺谢知微的事情便要不作数了,讷讷不知如何解释。 “多谢世子,元将军的事我会尽力。” “你……你怎会知道?”元昭的心乱了,直觉告诉他不能这样让她轻易走掉,追上去解释:“后来不一样了,你信我。” “世子忘了,我也擅逢场作戏。” 元昭哑然,而后忽从嘴角牵出一抹苦笑,咬牙低声道:“那你今日扯了……” “有纤云楼的牌子,世子想要多少衣裳都行。” “你当我稀罕?”元昭头一次想要付出真心,得来一句逢场作戏,心有不甘,扯下腰间的牌子发了狠扔出去,厉声道,“谢知微,算你狠。” 初一朝谢知微颔首,忙追上去。 倒是那个闷葫芦初二淡淡说了句:“谢娘子下次还是莫要用这种法子将人推开了。” “小满,”谢知礼看着谢知微强装镇定的样子有些不忍心,轻声道,“回家吧。” 谢知礼鬼使神差打开帘子朝着元昭离开的方向看去,自己好像真的看错这个“纨绔子”了,到底心疼自家妹妹,说:“若是喜欢……” 谢知微缓缓收敛脸上的怅然,眼神逐渐冷冽,嘴角挂起讥讽笑意:“阿兄,我昨日见到韩纪青了,他和纪二娘子在一起。你瞧,昔日伴我长大的人都能如此。” 谢知礼想替元昭辩解,可看到谢知微一脸疲倦的样子,终是没有开口。 呵,元昭还真是有本事,连他都要被打动了。若他像元昭那般生气,肯定会将那牌子丢掉。可他…… 当局者迷。 谢知微顾不上别的,一门心思搜罗能整垮纪家的实证。知道元昭跟踪过她,连慈幼院那边都不敢去了,生怕被寿光长公主的人盯上,害了图索的命。 白芷拎着一个包袱,急匆匆进来:“娘子,角门的王婆子送来的,说是给娘子的。” 谢知微想了一通,愣是没想到谁会悄悄给她送这东西来,眉宇间露出浅淡的烦躁,问:“那孩子长什么样,可是蓝色眼睛?” 白芷摇头:“那孩子丢下包袱就跑了,没看清是什么样子。” “娘子,我来吧。”杜仲神色一凌,抢先一步。 粗麻布包袱里是一个染了血的乌木盒子,样式普通,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杜仲憋着一口气掀开,里头的信封控制不住飞出来,隐约能看到账本二字。 谢知微急忙翻出来看,越看越心惊。勋官永业田六十亩,良口三人以下一亩地,每三口加一亩,可这上头,纪家远超千顷。 信件一一拆开,均是与各府道官员、商贾来往的密件,其中不乏各种“孝敬”,甚至还有买官卖官的明码标价。 谢知微大口喘着气,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凭这些证据足够将纪家拉下马了。 入夜,谢府灯火通明。 谢文进气得拍了桌子,指着桌上那堆物证怒气冲天:“他们怎敢?”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把这些证据递上去。”南越君忙拉着他坐下,生怕他一生气犯了病。 谢知微也跟着劝:“阿耶别急,恶人总会有报应的。今日我与阿兄去了大理寺,朱颜她……此事还需找个万全的法子。” “如今证据确凿,何须什么万全的法子,明日早朝我便拿着这些证据面劾。” “可总该与圣人通通气。”南越君有些不赞成,倒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怕圣人怪罪,只是谢文进这性子宁折不弯,少不得又要受苦。 谢文进不以为意,讥笑道:“那与告诉纪家何异,当初便是提前告知圣人才步步艰难。” 沉默半晌,谢知礼先开了口:“我陪阿耶去。” “那怎么行?”谢知尘争着说,“我才是南氏商行在长安的管事,漕帮那头出了事,当然是我来扛。再说了,阿兄身子骨可没我结实。” 他本想让气氛轻松些,没想到恰恰戳中了众人最不愿提到的一点。 此去,不免会受些皮肉之苦。 谢文进一夜未睡,却觉精神大好,真真与那出征的战士别无二致。 谢知微小声叮嘱:“阿耶,千万小心行事。” 谢文进点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吩咐:“告诉你阿娘,此事了了,我便带她去看大漠的月亮。” 谢知微鼻子一酸,略作思量,摇头拒绝:“这样酸的话还是阿耶自个儿说吧。” 说完,又看向谢知尘,替他抚了抚衣裳,夸赞:“阿兄今儿真好看。” 谢知尘只顾着那股子英雄豪气,半点没注意到谢知微眼中的心疼,目光熠熠直抒胸臆:“我那最不值一提的长处也被你发现了,放心吧,我定会带着阿耶平安回来。” 谢文进今日弹奏服獬豸冠,百僚莫不惮之,无人敢近旁半步。 只听得一些细碎耳语。 “谢中丞这是?” “谁又碍了他的眼?” “看这架势怕是难善了。” …… 萧承乾最是无奈,上次谢文进这幅模样还是先皇在世的时候,他一个六品小官妄图参一品大员,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这许多年过去了,他又穿上这身衣裳。 “罪臣谢文进有负天恩,特来请罪。” 不止萧承乾摸不着头脑,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不知谢文进这是唱的哪一出。 这天底下,还从未有人参自己。 “罪臣未曾尽到监察之责,致使家中牵涉枉法之事,特来向圣人请罪。” 近侍高公公见萧承乾脸色铁青,赶紧救场:“谢大人您有什么委屈大可与圣人讲清楚。” 谢文进并未撇清干系,而是先将漕帮如何出租船只间接帮助买卖人口之事说了个清清楚楚。又才补充道:“南氏商行话事人谢知尘已将参与此事的恶人悉数带来,听从圣人发落。” 众人心惊,虎毒尚不食子,谢文进这是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放过。 “宣。”萧承乾声音冰冷,没有一点起伏,看向谢文进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个死人。 此时,谢知尘刚刚闪身躲过了一刀,大声咒骂道:“你们这帮疯子居然敢在皇宫门口行凶,吃了熊心豹子胆,别让小爷知道你们是谁……” 喊了两声,没喝退人,倒废了不少力气,尤其是手上还要揪着那唯一的幸存者四处躲避,体力消耗极快。 “郎君,后面。” 那人倒算忠义,竟是打算替谢知尘扛下这一刀。 谢知尘费力将人甩到一边,对着他喊:“快跑。” 长剑入肉,血花四溅。 南越君跪在小佛堂中一遍遍念经求菩萨保佑,念着念着,手中珠子断裂开,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19. 纸上的字去了哪里 时间被拉长数倍,周遭安静得能听见细碎的风声。 风灌进长袍发出咧咧声响,谢文进抓住宣召公公的衣领,眼睛泛起猩红,声音凄厉:“我儿怎么可能因为看到骁卫便逃走了?” “奴所言句句属实啊。” 萧承乾的眉头微微耸起,不过眨眼工夫便平复下来,当即挑眉看向身边近侍。 高公公立刻唤了内卫上前把人拉开。 能在近前侍奉的人个个都是人精,自然明白这拉和拖的区别,是以对谢文进下手温柔,只是将他与那宣召的公公隔开。 底下群臣眼观鼻鼻观心,几个眼神的交换过后,当即有人上前参谢文进弄虚作假、亵渎皇权的大不敬之罪。 谢文进笔直跪在大殿上,听着同僚一个个站出来斥责他。那些罪名他听来都觉好笑,只是心中的悲凉层层叠叠,终放声大笑出来。 他的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玉石阶前,匍匐着身子,那笑声在寂静中回荡。 起初只是如秋雨贴着窗棂的低吟,慢慢变成溪流涤荡碎石的汩汩,后来已成暴风雨肆虐的咆哮。 “罪臣谢文进参太傅纪修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纵容其子圈田占地、买卖人口……” “谢中丞,”纪修闻听此言差点栽倒在地,幸而身边人搀扶了一把,才让他有机会为自己辩驳,“老臣为官三十载,虽才德有限,却也深蒙圣恩心存感激,断不会做下如此作不忠不义之事情,求圣人明鉴。” “买卖官职?谢大人是说我吏部也参与其中吗?”吏部尚书立刻站出来,话语间十分轻蔑,“纪太傅直接给家中郎君安排上一官半职,也省得自己苦苦支撑。” “圣人,纪太傅两袖清风忠君为国苍天可鉴。若他真如谢大人所言大肆收敛钱财,何苦连朝服都舍不得换。” 众人纷纷附和,只因纪修身上的官服确实看起来与众不同。明明是贵气的紫却看着不甚鲜亮,有种灰蒙蒙的陈旧之感。 萧承乾闻言,似有几分动容,当即道:“太傅请起,朕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如纪修往日教导的那样,喜怒不形于色,他依旧那副谦和模样,叫人揣摩不出半分心思。 谢文进突然发声:“礼部夏大人,主管膳部司,永平初年从淮南道擢升至礼部。你可未曾承袭陆公半点风骨,不怕玷污了那竹林像吗?” “也是,一幅竹林像换一个四品侍郎,合算的买卖。” 夏延双目骤增,诧异之色如涟漪泛开。片刻跪地求饶,痛哭流涕,呵斥谢文进胡言乱语,诬陷忠臣。 “谢大人此话可有证据?” “陈大人清白一生,下官叹服,”谢文进对上兵部陈尚书却没了那副冷嘲热讽的劲儿,恭敬道,“大人若信,早早彻查身边人,与那狼贪虎视之辈断绝关系,莫要做了贼人垫脚石。” 同为御史中丞的刘醇站出来,劝道:“谢大人若是有证据,尽管交出来,是真是假一辨即明。” 看似好心劝慰,实则逼着谢文进赶紧将证据交出来。 毕竟这种鱼死网破的弹劾法子,若真是有实证早就拿出来了,哪会在这里遮遮掩掩拖延时间。 谢文进甚至懒得跟他多说,只在唇角吐出一个人名便叫他熄了火,怒骂一句狗咬吕洞宾老老实实站回原处。 “证据我已呈交给圣人,就粘在奏章封面的夹层中。诸位大人何须着急,圣人看了自有分辨。”谢文进的眼神自信又急切。 现在他只需尽可能将众人的目光聚焦在高台之上,最好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只得了这一份证据,那他身上藏着的才足够安全。 萧承乾拿起桌上的奏章,一本本翻过去,终于挑出其中一本撕开。 他本该迅速找到那本奏章里的证据该杀杀该罚罚,这才是一个帝王面对背叛时该做的事。可被弹劾的是自小教导他的太傅,他如何也不想疑心那样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老者,他更愿相信一切不过是有人利用谢文进设下的圈套。毕竟这样的手段才算是高明,一下子除掉他身边两个忠臣。 只是,很快他便不那样想了。 他不怀疑谢文进的为人,他说放了那便一定放了,可现在并没有他口中所说的证据。 萧承乾平静面容下隐隐有青筋跳动,眼神似寒刀般凌厉扫向尚书令,紧接着那奏章毫不留情丢在他身上。 谢文进默默摘冠褪袍,露出里面的白纱里衣。 无据弹劾那是要削官为民的。 有些同样耿直心性的纯臣虽嘴上不敢说,但心中还是有几分惋惜。谢文进此人面上冷清不与人亲近,到底也是个正派之人,这次定是叫什么人算计了才冲动行事。可惜了,这样一个直臣。 嘶啦一声,里衣被暴力扯开,从中飘出一张纸。 纪修大惊失色,待看清那纸的颜色,脸上露出一抹狠戾悄悄朝高台侧边看去。 当下便有小太监快步去接,高公公一看那熟悉的身影,惊慌道:“拦下他。” 那小太监已经接过那张纸,不知看到什么扑通跪倒在谢文进面前。尽管声音有些小可还是有人听到他说:“谢大人,您的恩德奴报了。” 登时,唯一的证据已被他塞进嘴里,离他最近的谢文进都没能拦下。 萧承乾怒不可遏:“给朕掰开他的嘴。” 纸团被取出,幸亏只是缺了一块不重要的边角。 但更为惊人的是那纸上没有半个字,甚至没有墨水写过的痕迹。 原来这才是小太监吞纸的原因。 原来谢文进的后招便是用一张空白的纸诈出拿走证据的人。 只是没想到被这个“好心”的小太监毁了。 “放肆,把这胆大包天的狗东西拖出去醒醒脑子,朕倒要看看他能扛得过几刀。” 纪修盖过小太监的求饶声:“圣人,万万不能因为此人污了您的慈名。此事皆系于老臣一人,臣愿以死证清白。” 说着,朝前方的玉阶撞过去。 高公公暗骂了声老狐狸,恰好他在这阶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人死在他面前。一咬牙,舍了这把老骨头飞扑过去救人。 这下可不用纠结为何小金子突然腹痛难忍,而不当值的福宝恰好出现顶了这个空缺,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真是好深的心思,居然在他身边埋了钉子。亏他还觉得这小子无依无靠,念在同乡的份上想拉扯一把。 倒霉的谢中丞怕是刚出门便被人盯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了。 谢文进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个小太监来,最让他想不明白的还属那纸上的字去了哪里。 这下,不止他无话可说,更是连唯一能在御前替他们说话的高公公都受了牵连。 “谢中丞可还有什么要说的?”萧承乾冷冷扫视底下跪着的群臣,边等待谢文进的辩白。 谢文进的脊背依旧挺直,眼神坚毅,从容道:“没有。” “着三司会审,查出是哪个不要命的将证据偷走了。谢文进暂时收押大理寺,派人找到谢知尘。”萧承乾垂眸看了一眼晕厥过去的纪修,道,“叫徐太医入府诊治,不许打扰太傅清净。” 谢知尘以为自己要死了,他能感觉到那刀刺进他的肉中还搅动了一下,疼痛让他晕厥过去又醒来。 “微微,”谢知尘勉强抬起手,笑道,“没想到我死前居然是给你托梦。别怕,是阿兄。记得多给我烧点纸钱,你知道的,我最怕吃苦。” 谢知微说不出话来,只得伸手去拧他的脸。 此刻没有什么能比疼痛更能证明活着。 沉香忙将要起身的谢知尘按下,皱眉道:“郎君放心,人还活着,假账本被夺了去。您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不知是药效起了作用还是谢知尘放下心事,慢慢合上眼睛沉沉睡去,连谢知微为何不说话都忘记问。 谢知微放下心来,藏在袖子里的手终于不再抖动。随后命杜仲留在此处,带着沉香下楼。 短短几日,百花楼已见衰败。 镶金的牡丹花台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因为两人的出现争相飞舞。 沉香鼓足气大声道:“明昭世子,我家娘子请您出来相见。” 连着喊了三声,并无人出现,谢知微却撑不住要倒下。 “娘子,您别吓我。” 玄衣遮住了所有光影,谢知微知道她等的人来了,毫不犹豫抓住了元昭的手腕,借着他的力道站直身子。 视线交错的瞬间,元昭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多谢世子救了我家郎君。”沉香在元昭生气之前先一步开口。 “还不松开吗?”元昭瞥了一眼腕上的柔荑,饶有兴致地对上谢知微灼热的眼神。 “又想玩不说话装可怜那一套吗?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谢知微摇头,身边的沉香立刻替她答道:“娘子暂时失声了。” “对不住,我……”元昭的惊讶溢于言表,眼睛四处搜寻杜仲的身影。 被晃了一下手臂,一块崭新的木牌出现在他眼前,叫他哭笑不得,含笑道:“你到底随身带了多少这样的牌子?” 谢知微摊开手,想告诉他只这一块,可她已经从蹀躞带上看到了那块被丢掉的木牌。伸出手去将它拽出来,一错不错地看着元昭。 元昭绞尽脑汁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潇洒一些,可对上谢知微的眼睛又败下阵来:“好吧,我没舍得扔。” 谢知微拿了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元昭就在她身侧小声回答:“不用担心,我向阿翁求了几个身手好的生面孔,不会牵连到荣国公府的。” “你手上有账本?让我送去给……” 韩纪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