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宠我千百遍》
1. 第 1 章 绝对没问题
春日暖风,柳絮飘飘。
幽绿竹林中,清雅枫林苑坐落其中,是药修们研习之地。
穿堂风吹过明亮院落,林门主负手身后,巡视配比草药的修士们。
这位年轻堂主相貌清秀,目光如鹰锋利,他看着满桌粗糙剪枝的药草,横七竖八瓷瓶,眉头皱得越深。
“炼药一事讲究精细、细心、火候。你们一个个真是丢我溯洄宗的脸。”
“今天精炼不出回血丹的,都不许走,让你们师尊亲自来白露领人!没有修行天分,就趁早下山去!”
溯洄宗,天下第一大宗,入宗本条件苛刻,且有一年考核期。
紧张氛围蔓延开来,修士们额头冒汗,有人碰倒药草,有人撞翻巴掌炉差点哭出来,人人自危,祈祷今日顺利炼药——除了东南角落。
“同门,能帮个忙么。”
被叫住的药修弟子回头,岁菱凛笑盈盈地问,“你手边的花盆能递给我么。”
她一身素白长衫,相貌清丽,袖口镶细小花边,看起来是个悲天悯人,心地善良的人。
药修弟子应声,取盆里时瞧一眼,里面竟长着三株毒草。
做回血丹要毒草做什么?药修虽然奇怪却也没多问,他把小盆递给岁菱凛,无意瞥一眼她桌子,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上面摆满琳琅满目的杀人利器,两把尖刀、三柄短刀、四瓶毒药。
主打一个想活命,先丧命。
“……”
同门问:“你这是在精炼什么啊?”
“好东西。”岁菱凛取了瓶做好的回血丹递给他,瞄了眼他桌子,“若你有什么不要的废材料,都给我吧。”
平白得来一瓶保命丹药,同门欣喜若狂,偷瞄林门主动向,边把材料堆到岁菱凛桌上。
“这个就不用了。”岁菱凛还回占卜贝壳,“我的炉里本就有红磷。”
同门:“?”
岁菱凛解释道:“它和浓氢氧化钾共热生成的磷化氫剧毒,轻则遇火爆炸,重则吸入中毒。”
同门:“??”
岁菱凛谦虚,“我现在控制分离和提纯还不够精准,以后再试试。”
同门满头雾水,“咱们是做‘止血丹’吧?你是要参加春日会啊?”
岁菱凛一瞬间攥紧手中草叶。
春日会是宗门间切磋技艺的活动,举办年岁久,乃立功与扬名立万的好机会,春日会不论资质不看出身,运气好还能和各宗派的第一人切磋学习。
她拧着眉问,“筑基一级挑战宗门第一人,你觉得可能吗?”
“也是,这不开玩笑么。”对方点头,“筑基一级连金丹一级都打不过,还能在地上滚就不错了。”
岁菱凛的心碎成一片一片,她问出口的是正儿八经的疑问句,没想到听在同门耳里,成了有自知之明的反问。
春日会没几天了,她得替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可怜师尊,在春日会上赢下满堂喝彩。方才好心情一扫而光,岁菱凛郁闷地往铜炉里扔东西,边用意念控制元素提取。
“林门主看过来了,岁菱凛你藏好一点——哎哟我去!”
岁菱凛被这声吓得手一抖,也不知丢了什么进去,只见铜炉次啦一声爆响,紧接着一道滚烫气流喷出。
铜炉顶盖被气焰顶走,三米高深幽蓝色直烧天顶!
整个学堂目光交汇在这低调小角落,岁菱凛震惊仰头,只见那蓝色火焰不受控制地膨胀,变大,一阵蓄势待发的惊人压迫感。
有人抖着声音问,“这、这什么啊?”
“没见过啊,止血丹也不是这种精炼反应啊。”
“红色上品,紫色下品,那、那蓝色应该是什么啊?”
岁菱凛迟疑:“……爆品?”
砰!
巨大爆炸声响起,天顶炸出一个圈。
轰隆!
承重竹坍塌大半,大半个枫林苑烟尘弥漫。
气味呛人,咳声满堂,炸飞的小丹炉碎片挂在竹叶上。
没人看见的角落,岁菱凛紧急捏碎修复丹药,中和气体,烟雾消散开来,她扯下头发上的铜器碎片,心有余悸,还好无人受伤。
她长松一口气。
“岁菱凛。”
阴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岁菱凛浑身僵硬。
“砰!”
林门主一掌拍在檀木桌上,惊飞白鹭殿外停留的鸟雀。
清幽氛围打破,十来位门主纷纷停下手中忙碌,扭头看殿内一站一徘徊的两人。
年轻有为的林门主脸气得通红,怒视面前的少女,她低着头,看起来乖顺又听话,任谁看了都猜不出是方才炸了半个学堂的人。
岁菱凛,今年溯洄宗新招弟子中的话题人物。她根骨弱,按理说该连入宗第一道门槛都过不了。可偏偏药修天赋极高,因此被破格录取。
这换了别人屡次犯事早被逐下山去,可偏偏这药修奇才,又是夜妄卿的徒弟。林门主越想越气,如此乱来,当真是不把宗门规矩当回事。
绝不能再放纵下去,他提一口气,转身道,“岁菱凛,你即刻起就——”
话语唐突中断,林门主盯着桌上凭空多出的小玩意儿们,扯了扯嘴角。
一根袅袅宁神檀木香,两杯龙井热茶,三盘精致桂花糕点。
岁菱凛着急从乾坤袋掏出一瓷白小瓶,瓶身上贴着“深石粉”三字,是西北边上才有的珍稀材料,宗门里有但库存不多,平日里林门主想研究些新药也不好意思去领。
“这是我家乡那边盛产的小玩意儿。”岁菱凛语气真诚,“您消消气。”
“一切都是我的错。”
“以后再也不会了。”
“祝您开心每一天。”
林门主:“……”
这红彤彤的眼睛,真挚语气,积极的补偿行动,让人不由得心软,可一想到过去十来次大小意外最后都上演这么一出,林门主愤怒指着她,往日翩翩公子风范荡然无存,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快活生生被气死了!!
“林门主。”
门口传来清爽干净的男声,打断了对话。
吃瓜门主们看过去,纷纷露出欣慰笑容。来人是岁菱凛的师兄,青岫。
他一身青色长衫,气质温和,黑色长发以一根青色飘带束起,容貌俊秀,笑起来时脸颊浅浅酒窝,是宗门里不少女修心中择道侣的标准,也是门主们平日里最喜欢的好学生。
青岫先向众门主问好,再转向林门主作揖,“我师尊在外云游尚未归,师妹的事由我来处理。”
岁菱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青岫摁着头,硬生生弯下腰去。
两人一起呈九十度,毕恭毕敬地致歉认错。
林门主满腔愤怒找到宣泄口,立刻对青岫倾诉起来。
青岫频频附和,“定会严加管教。”
在林门主没看见的地方,他摆了摆手,让岁菱凛快走。
-
天空白云飘过,阳光照在溯洄宗的恢弘宫殿上,金光闪闪,彰显天下第一大宗的气派。
岁菱凛盘腿坐在白鹭殿外面等青岫出来。
一年前,她意外穿进这本修仙恋爱小说里,绑定了系统。
因为怕死所以技能全点治疗上,成了天生根骨弱,但治疗逆天,药修天赋点满的修士。
随后,系统告知她,绑定的是龙傲天甜宠系统。
她要全方位霸道甜宠夜妄卿,逆转关键情节点,让悲惨男配感受美好感受爱,完成达标甜宠值的任务。完成任务会有阶段惊喜“特别”小奖励,全部数值达标后她才可突破弱根骨限制。
但她只是一个血量十足的菜鸡啊!
连筑基二级都打不过啊!
一想到早上并不顺利的爆炸试验,岁菱凛不禁苦从心中来,她擦拭眼角热泪,悲伤地扬起脸庞,仰望晴空万里的天空——
“又给老子惹事。”
“啪”得一下,宗规书册飞来,打在岁菱凛后脑勺上,打散她刚酝酿出的悲伤,岁菱凛痛得呲牙咧嘴,揉着脑袋回头。
只见方才还正经温和的少年,此刻一副吊儿郎当模样,他弯腰拾起地上的书,凶巴巴质问,“这个月第几次了?嗯?”
恐怕他挨了不少骂,岁菱凛滑跪得很自然,“师兄我错了。”
青岫冷哼一声往殿外阶下走,“错哪儿了。”
岁菱凛紧跟身后,“我不该炸枫林苑的。”
“对,你不该……什么?”
青岫脚步一停,皱眉看她,“你炸枫林苑了?”
岁菱凛一脸茫然,“那他是和你说,我上周拔珍药园幼苗的事?”
“……”
岁菱凛紧张道:“师兄!卖来的钱我全交还宗门了啊!我磨成药粉才拿去卖,赚来的三倍钱全上交了,都够重新换两批幼苗了!”
青岫略微挑眉,“你还偷拔珍药园幼苗拿去卖?”
“……”
岁菱凛疑惑,“那他是和你说了我上个月替人家炼药挣钱的事?”
青岫卷起书,敲在岁菱凛肩膀上,“出息啊,这书放别人手里是不可逾矩的宗规,搁你手里成致富宝典。”
“……”
岁菱凛沉默一会,“师兄。”
“林门主训斥你该多管教我的时候,你真的有在听吗?”
青岫冷哼,“当然听了。”
听了第一句也是听。
他丝毫不为自己随后立刻封闭五感的行为感到可耻。
两人说着话走到白鹭殿石阶底下,穿过并列两排的森严守卫。
难怪林门主手舞足蹈愤怒了那么久,小姑娘能干出的坏事还真不少。青岫也没想到,他作为夜妄卿钦点过的关门弟子,竟还会再收获一位小师妹,一个根骨极弱,药修天分极高的偏科怪。
抵达白鹭殿门口,岁菱凛向青岫道别:“麻烦师兄跑一趟了,那我先去上符箓课了。”
“等等。”青岫叫住她,“你抽空收拾一下,晚上就搬来长忆殿吧。”
微风吹拂而过,少女发丝扬起,表情由惊讶转到开心,“是师尊回来了?同意我搬去长忆殿了?”
“师尊还没回。”
青岫犹豫一下,转而说道,“先去上课吧。”
岁菱凛是宗主强硬塞给师尊的徒弟,得知她一直没入长忆殿,还亲自督促。
平心而论,他挺喜欢这个小师妹的,可一年前发生了一桩意外,致使师尊性情大变。
青岫叹一口气。
他算是要领着小师妹踏入火盆里了。
-
没想到早上还在惆怅完不成甜宠任务,下午就凭空出现关爱夜妄卿的机会。
岁菱凛麻溜收拾行囊,把乾坤袋塞得满满当当,犹豫一下把碗筷也拿上了。
只因长忆殿地处偏僻,又破又旧又烂,夏天漏水,冬天飘雪,也就夜妄卿这种一心为宗门,也没什么世俗欲望的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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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下去。
原文里提及,夜妄卿一生清贫,简单,无欲无求。
岁菱凛精修炼药治愈,搞爆破丹药非强项,完成春日会强行甜宠实在勉强。但她一早做了备用计划。
所谓霸总文学经久不衰,金主撒钱永远振奋人心。自打来了宗门,她积极攒钱,不放过每一个机会,甜宠师尊,从修缮师门建筑做起。
等夜妄卿一回来,就会看见一个全新的,相对干净宽敞明亮环境。
夕阳西下,岁菱凛和青岫在约定湖畔见面。
青岫见她背着许多乾坤袋,面露意外,“你东西还挺多的……”
“师兄。”
岁菱凛深呼吸,认真道:“咱们以后同甘共苦,有我一顿就不会少你一顿。”
尽管不明白她怎么一副要入地狱模样,青岫还是很给面子地应声,“谢谢师妹了。”
做好挨饿受冻准备后,岁菱凛跟着青岫走。
入宗半年来她总被琐事缠身,鲜少探索宗门,跟着青岫绕过很美的湖泊后,才到殿前,还没来得及窥探全貌,就跟着穿过厚重漆木朱门,踩上千年石板。
四周怪石林立,院落别致,晚风彩霞美好,一步一景惊艳,细节之处彰显园林特色与用心匠造。
岁菱凛缓慢地眨了眨眼。
青岫介绍殿内规划,“左边那排五间房都是藏书的,右边六间采光都很好放了些藏品什么的,听说都挺珍稀的,还有人特意上山来讨要东西,不过师尊倒和我说是便宜货,让我喜欢就拿……”
转入殿内,重重楼阁,随手推开一扇门,皆是精巧摆置,一眼扫过去尽是精致金银器具,华丽纹饰与讲究工艺。
岁菱凛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反正这里现在也就住我们两人,你随意看看哪间房顺眼就住……嗯?怎么了?”
袖口被人拉住,青岫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岁菱凛一脸呆滞。
他挥一挥手,岁菱凛才从精雕木栏上收回视线。
她鼓起勇气问道,“师兄,这是长忆殿?”
连声音都不自觉带上颤音。
这里随意一个银盘皆刻有龙与凤的纹路,盘身鎏金,底部是繁复铭文。
经过膳堂时她特意看了眼,连筷筒都以上好红木制作,刻有华美考究铭文。
处处扑面而来的夸张、奢靡、铺张。
青岫四周看一眼,摩挲下巴,“你也嫌弃这里寒碜啊?我觉得挺大也蛮好看的,不过师尊也说先勉强住着,等他回来再把宗门边上剑修的地方盘下来住。”
“……”
岁菱凛深呼吸,人有点晕。
这就是原文所说的,夜妄卿一生清贫,简单,无欲无求?
这合理吗?
-
金钱带来的冲击感过强,攒了半年的金钱甜宠计划,一瞬间宣告破产。
新家入住的第一晚,岁菱凛一夜噩梦。
她梦见了刚穿进书里的事,因降落错误,她先是到了很久之后的,夜妄卿的人生至暗时刻。
鹅毛大雪纷飞,广阔天穹无边无际,透着沁人心寒的墨蓝色。
在这无垠孤寂的雪地之中,屹立着一棵万年老树,树底下倚靠着病怏怏的美人,清瘦的手紧紧捂着腰腹,伤口流溢涓涓鲜血,顺着修长指节往下滑落,很快沾湿皎洁如霜的翩跹白衣,荼靡朱色绽开大朵血花,如同生命之花不断凋零消逝。
他的容貌极其漂亮,可惜面色苍白,薄唇毫无血色。
雪地静得可怕,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被放大数百倍。
岁菱凛往前迈出一小步,夜妄卿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微微仰起脸,纤长眼睫毛上落着晶莹雪花,漆黑眼眸冰凉,眸光里含着苦楚与失望透顶。
四目相对,一瞬间连风声都凝固了。
她知道他想问什么,问她为什么要背刺他,问他对她不够好吗,又或许还想问,就为了替那个男人夺得珍宝,不惜要自己师尊的命?
岁菱凛低头,只见手里的长剑淌血,大颗血珠顺着剑尖砸落雪地,原文里,岁菱凛为了小说男主偷袭夜妄卿,把人杀个半死。
她张了张口,“我……”
我刚穿来,降落错误,马上就走,不关我事啊。
剔透剑身反光,照出冰天雪地中夜妄卿单薄的身形,他盯着她,喉结上下滚动,像是想要说话,可又没有多余的力气。
终于,像是死心一般,无声的痛苦与质问化作唇边略带自嘲的上扬弧度,夜妄卿轻声问,“小徒弟是还想再补一剑么。”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说出口最狠的讥嘲,原文里形容夜妄卿骨子里透着脆弱与柔软,和那一碰就融化的落雪并无两异。
也就是弑师剧情点后,哪怕是经历过宗门诬陷,遭挚友背叛,得万人告罪书都不曾丧失信念的夜妄卿,皎洁如月的一颗温柔心上,第一次刻下了泯灭不去的伤痕。
“师尊……”
夜妄卿微抬眼睫。
漂亮眼眸里那点信任火花,眼看就要消失殆尽。
岁菱凛于心不忍。
她抖着声音问,“补两刀可以吗……”
“……”
夜妄卿微微愣神,似乎有点不敢相信听见了什么。
岁菱凛僵硬着步伐走向树底下,长剑因恐惧而晃荡,剑尖在雪地上留下扭曲战栗的线条。
不是她想啊,是系统说得走完情节把人杀个半死才能重置回去啊……
2. 第 2 章 绝对没问题
“师尊……你怕疼吗。”
“……”
岁菱凛举着剑一步步朝夜妄卿走去,风雪迷眼,她难受也不敢乱眨。
等走到夜妄卿面前,她腿都软了,只小声说:“我会很温柔的。”
长剑举起,剑尖对着夜妄卿胸口,岁菱凛鼓起勇气,“你一闭眼一醒来,就会在安全的地方了。”完全不会记得这件事。
“……”
茫茫雪地,夜妄卿发顶和肩膀上皆是落雪,羽睫上沾着冰晶,冰冷目光就这么睨着她,整个人融于天地间的洁白无瑕,岁菱凛心理压力巨大,还不如反手一刀捅她自己算了。
剑颤颤巍巍半天,就是下不去手,失温也可以吧,风雪再吹一吹夜妄卿就该晕过去了。
长剑刚划下一个弧度,要落到雪地上,忽然被白皙修长的手拦住,不等岁菱凛反应,只见夜妄卿握住她的剑,掌心用力,鲜血顺着掌纹滑落,清脆一声响,长剑拦腰扭断,哐当一下丢掷一边,直直插入雪地里,力道之深,夹杂被羞辱的憎恶。
“岁菱凛。”
她耳边是呼啸风声,和夜妄卿冰寒到极点的一句,“你我师徒一场,至此恩断义绝。”
……
窗外明月高悬,梦境如浪潮般退去,岁菱凛盘腿坐在床上,因惊醒而心跳飞快。
那一晚后,她顺利回到正确时间点,一年前跋山涉水来溯洄宗,半年前顺利入宗。
她还是有点在意夜妄卿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毕竟原文里,夜妄卿就算失望至极,也只是默默消化,从不为难其他人,直到收小说女主为徒,才平抚心中伤口,也最终为了小说女主,选择以身堕剑。
最后为什么会是想要刀了她的眼神,夜妄卿是不会黑化的人设啊。
尤其是现在还这么有钱,还要把隔壁剑修的地方盘下来,太可疑了。岁菱凛把吉祥如意玉枕丢到椅子上,从乾坤袋中掏出朴实无华的便宜软枕,才安心一些。
她闭上眼,安慰自己,现在一切尚未发生,夜妄卿肯定不会记得这个小插曲,而钱多得可怕,应该是系统没修复完全的合理浮动变化。
她不知道的是,一年前的同一时间,还发生了一件事。
同一个地点,彼时还未建起长忆殿,竹林围绕的简陋素雅小屋,穿堂风夹杂雨水扬起帘幔,夜妄卿从梦里醒来。
夜雨淅淅沥沥,敲打屋檐阵阵声响,他在床沿沉默坐了很久,半晌才披起外袍,推门而出。
青岫被雨水声吵醒,以为小竹屋哪儿又漏风破洞了,他打着哈欠往外走,心疼师尊太过心善,钱舍不得给自己花,总给宗门修缮,他在厅堂发现屋顶缺口,余光往窗外一瞥,见院落里站着个人,是师尊。
他没打伞,浑身上下湿透了,雨雾弥漫的浓重湿气里,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院落里,一动不动地看着门口那简单的石碑。
那块无字石碑是夜妄卿的师尊亲自赠予他的,他师尊驾鹤西去前,将宗门托付给现今宗主,听说病床前,再三握着夜妄卿的手,希望他辅佐宗门,千秋万代。
青岫急忙打伞而出,“师尊?”
墨发一早湿透了,水珠顺着明晰下颌线,滑落在白皙锁骨上,夜妄卿侧脸笼罩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朦胧一层不清晰的易碎感。
雨雾弥漫,单薄清瘦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透着刺寒的孤寂冰凉。
青岫又轻声叫了一句,“师尊?发生什么事了吗?”
好似是没有听见动静,又或许是丝毫不在意。
不对劲。
青岫往前走一步,刚迈出一步,登时一道极强灵压袭来!
他立刻快被这强劲力道压弯膝盖,跪倒在地,从未见过如此不动如山的压迫感,蕴藏无尽怒气!
只听师尊淡淡叫他的名字,“青岫。”
“在!”他一张口便咳出一口血。
一抬头,青岫心中惊骇滔天,眼前这位无论何时都泛着温柔气质,皎洁如月的人,此刻面色冰寒,居高临下睨着他,连声音都是从未有过的冰凉,“此后,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长忆殿不会再有其他人。”
青岫呛了两声,不明白怎么回事,明明昨天师尊还和宗主有说有笑,也说愿意收些特别的弟子培养。
青岫咳着血,“可是……”
砰!一声巨响!
无字石碑炸裂在他面前,漫天小石块齐齐四散开来。
轰隆!
青岫闻声回头,只见身后整座竹殿硬是被强大灵压从中切成两半,瞬间成了坍塌半片的废墟。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转瞬即逝得毫无预兆,青岫目瞪口呆,连咳血都不敢大声。
夜妄卿素净单薄的衣摆经过他身侧,朝那半堆坍塌废墟走去。
强压肩头的灵压总算有了缓解,青岫擦着唇角血迹站起,突然听见师尊声音从后传来,“明日我也会告知宗主这件事,往后我不在宗门,他们硬要塞人进来,就提醒宗主千万三思。”
师尊容色淡然,恢复了往日温柔,唇角微弯,“否则我定然会让新来的小徒弟。”
“——生不如死。”
……
一年后的早晨,青岫猛然惊醒,捂着惊慌跳动的心脏坐在床边。
回忆起师尊那春风和煦的声音,一大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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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到骨髓最深处,抓起被子胡乱往身上裹。
用早膳时,岁菱凛和青岫面对面坐着,两人眼底下都挂着黑青。
青岫问,“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岁菱凛想起昨晚的梦,若真走到剧情那一步,青岫肯定第一个弄死她。
她沉默许久,点了点头,“师兄你呢,夜里有点降温,没着凉吧。”
青岫也想起昨天的梦,师尊回来如果看岁菱凛不满意,一定是交给他来负责让岁菱凛生不如死。如果事情真发展到那一步,岁菱凛肯定炸完长忆殿就来弄死他。
“……我也蛮好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都默默低下了头。
-
接下来的日子,光是听青岫清点长忆殿财产就花了整整七天,走过一间间专门给花瓶住的房间,看过一房房给武器休息的宽敞住所,比宗门武器库更加庞大。岁菱凛人生第一次有了晕钱的体验。
只剩五间院子还没走,岁菱凛扶额,“师兄,我真的看累了。”
“行吧。”青岫无奈扫了眼小师妹,“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摩挲下巴,“下个月开始,咱们从南边院子清点,一个月看一个方向,到年中应该能全部看完。”
岁菱凛:“……”
当天晚上,岁菱凛郑重宣布撒钱计划破产,把自己关在房里,研究一晚上爆破精炼反应。
半夜时有轰隆爆炸声响,青岫背靠栏杆,看升腾起的蓝色烟花,十分不解。
长忆殿重修后挺好的呀,为什么师尊和小师妹都着急挣钱换新地方。
-
春日会爆破计划并不顺利。
她每天在枫林苑、珍药园和白鹭殿三点一线,惹事滑跪的越发熟练,林门主要写给夜妄卿的小作文也累得厚厚一摞,就等她师尊回来一并告知。
这一天,岁菱凛在珍药园拔草听见动静,一个利索翻墙出去,趴在树上果然瞄见林门主带灵鹤突击守园,那小仙鹤趾高气昂,绕着园林一圈一圈,仿佛挖地三尺要把她找出来。
树上,岁菱凛枕着手眺望远方,哪里还能找到能提炼制作炸药的流光草,突然想起剑修那里的土壤温度适宜,说不定还有没被发现的流光草,刚激动坐起身,突然树被一阵极其强大灵力撞上,晃得脑袋疼,她没来得及往下跳,单手挂在树枝上,随着整棵大树往下倒,砰得一声落地。
烟尘熏眼,岁菱凛呛得咳嗽,撑着手坐起身,手脚酸痛估计是磨破皮了。她就知道一点攻击都不点是要吃苦头的。
“怎么你还是这么弱啊?”
来人声音嘲弄,走近岁菱凛。
3. 第 3 章 绝对没问题
岁菱凛余光瞥见一双黑色长靴,鞋边淡色弧形纹路,来人是落问宗修士。
落问宗早年和溯洄宗乃一家,而之后溯洄宗三尊之一的尊主自立门户而离开,此次春日会也是他们来得最早,半个月前就抵达。
抬头看去,这位找茬的也是老朋友了,落问宗祭司手底下的大弟子,早年友谊向切磋药修技艺,她全面碾压他,让他丢了脸面,此后得空就来找她麻烦。
见他走近,岁菱凛摸着乾坤袋,正要掏出一枚丹药,就听他笑着说:“你敢再动一下,我就砍了你炼药的手。”
他自上而下地睥睨岁菱凛,威胁着要挥剑,“没人会在同一招上栽两次。”
“嗖!”
他手中剑脱落出去,只见一支银翎箭穿刺树中,那长剑被灵力硬生生穿破一个洞。
落问宗弟子怒言:“谁他妈干的给我出来!”
青岫提着弓箭走来,“想死是么。”
两人对视,气氛剑拔弩张。
突然,天地间响起一阵恢弘长鸣与庄重撞钟声,一声一声响彻山间,悠扬神圣。
三人往山下看去,只见极远处的星月拱门敞开一道连接天地的长缝,缓缓的,拱门大开,各色不一的宗门旗幡随风扬起,飒飒威风。
其余六大宗门陆续抵溯洄宗,离春日会越来越近了。
“岁菱凛,咱们春日会再叙吧。”
那人冷声道一句,转身离开了。
-
晚上,长忆殿灯火通明,青岫看着岁菱凛上药,白色小粉末往手肘上一抹,伤痕立刻就消失了。
岁菱凛吹了吹伤口,确认药粉都干净了,往下撸衣袖,“师兄,今天谢谢你了,那我先回去了。”
她收拾好桌上药瓶,推门向外走。
“这些人欺负你多久了?”
岁菱凛脚下一顿,随即含糊道:“今天师兄不是帮我出气了么,以后他们就不敢来找我麻烦了。”
她说完就匆匆离开,留青岫在原地眼神越发阴冷。
他们。
看来还不止一个。
门扉半敞开,框住少女逃跑的身影。
半年前岁菱凛入宗门没多久,他就留意到她身上时常会有点小伤,问就只含糊说是炼药不小心碰伤的,他就也没在意,偶尔听见宗门会有欺负弱小的传闻,他从没想过岁菱凛会是被欺负的一个,总以为她药修天赋极高,就不会出什么事,今天撞见情况远比他想象严重。
青岫打定主意得替担当起师兄责任,也还得向岁菱凛强调安全意识,他紧跟着出了门,穿过长廊前往岁菱凛房间,拐过院落时停了脚步。
只见清幽池边,岁菱凛坐在角落里低头看掌心纹路,月光洒在她肩上,整个人朦胧一层淡淡的光,她借着月光翻看手掌,看起来有点颓丧。
汲取月辉再以灵力驱使,可以照出一个人的灵力线,青岫手上就有两条,分别是剑修和器修的灵力线,灵力越强,线也越明亮。
他知道,无论岁菱凛探勘多少次,她手心里也只会有淡淡一条药修灵力线。药修天赋极高,也抵消不了其他灵力全无带来的,令人失落的短板。
青岫沉默看了一会,最终返回了房里。
-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青岫最近对她特别好,岁菱凛也趁机前往剑修们修炼之地找流光草,顺利偷拔不少后用来做实验,逐渐有了成效。
最近宗门里出现的陌生面孔很多,膳堂、藏书阁、天坛都时不时撞见宗服不一的修士们,连六大宗出名人士她都见到好几位,眼看春日会越来越近,夜妄卿却迟迟未归。
薄薄黄页随风飘起,光秃秃得几张页片飘动。
岁菱凛问青岫:“春日会没几天了,师尊什么时候回来啊?”
青岫咬一口苹果,“放心,春日会就算师尊不回来,我们也可以去看的。”
岁菱凛手一抖,整个黄历被扯下来,声音提高八个度,“不回来??”
青岫吓一跳,苹果咕噜咕噜滚落地上,“他走之前交代的,月底还没回,就是不回了。”
岁菱凛:“春日会不是说年年三尊都得到吗,不是宗主钦点事关宗门荣誉一定要出现吗?!”
他不去,谁给小说男主送装备?谁给她做任务机会?
就没个系统督促他要回来,像威胁她一样威胁他吗?
青岫捡起苹果丢了,以为岁菱凛是担心混不上春日会观赛好位置,“别担心,我有法子。”
他顿了顿说,“我会去偷美人画。”
岁菱凛疑问:“美人画?”
她想起原文里提过,溯洄宗有一拟人之宝名“美人画”,乃一卷轴,将容颜极美之人的画像以灵力描绘进去,画轴会保存这一形象,他人以灵力驱动美人画,可以短时间内化作画中人的模样。传闻目前美人画留有的是夜妄卿的模样。
岁菱凛一瞬间思考,如果是师兄化作师尊的样子,到时候哄骗师兄上台和她打配合,用一点合法小手段,说不定真能完成春日会夺得头筹的任务。
岁菱凛紧张:“会不会被抓住啊?”
那可是宗门藏宝最森严的地方。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青岫瞟她一眼,“我干坏事从没被发现过。”
岁菱凛:“……”
您还挺骄傲。
青岫:“不过这事儿还真需要你到时候帮点忙。”
岁菱凛:?
青岫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岁菱凛:……
-
春日会日子越来越近,迟迟也没见青岫有什么动静,岁菱凛一天比一天紧张,又担心内核换了人,系统恐怕不会判定她完成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了她的命。
午后开始雷鸣电闪,更惹得岁菱凛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她快要死了。
炼药课一结束,岁菱凛顶着漫天灰云狂风往长忆殿赶。
宫殿外磅礴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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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断线珠子堪堪撑住天地。
岁菱凛跪坐檀木梳妆箱边,一连搬出三个厚重黑箱,又半趴进去,伸长了手摸到一个小钱袋。
摆烂了,想通了,不干了。
夜妄卿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大不了死了重开,下辈子又是一条好汉。
她要拿积蓄下山好好吃喝一顿,享受人世间最后的快乐——岁菱凛脸色一变,她迅速拉开钱袋抽绳,往里一看,空空荡荡。
不信邪地拎着口袋往外倒,一张纸片悠悠落下。
上面毛笔画一个圈,敷衍的波纹当作花,底下是一堆草:
「偷美人画购买武器先借点哈,近来手头紧,回头师兄再还你」
这是借点吗?这是打劫全薅走了!
她死之前最后的快乐啊。
岁菱凛气急败坏往外冲,轻微声音从偏门里传来,她一个急刹车转了方向,回来了正好。
唰一下拉开门,“师兄你!”
轰隆隆。天空劈开一声巨响。
偏殿光线昏暗,雍容大度的紫檀木雕八宝云纹桌边倚着一个男人,他后腰靠着桌边,正静静打量满屋琳琅。
微弱天光折射过摆置收藏的金银丝结条银灯笼,映出他优美轮廓线条,一身素雅丝帛衫白净,金丝袖口饰有低调雷纹,墨发以精巧玉钗束起,面对珍稀奇巧,面容不见丝毫情绪,眼底淡淡厌烦。
听见动静,他纤长眼睫微微颤动,随即偏头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浅青色褥裙少女,乌黑长发湿了大半,黏黏糊糊贴着手臂,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记忆深处的某些细节被唤醒,片刻后,男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雨声敲打屋檐,嘈杂喧嚣。
豆大水珠顺着岁菱凛脸颊滑落,她的眼睫上也沾湿水珠,不舒服地想要眨动,偏偏又愣在原地,只懵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美人画果然是按照夜妄卿模子做的,也只有夜妄卿最配得上美人二字。幽暗与光线交织,一切融于极致的喧嚣与无声。
岁菱凛抿了抿唇,“师兄你……真去偷了美人画?”
男人偏头,很慢地勾起一抹微笑,“嗯?”
怎么形容这一笑呢,整间屋子里价值连城的秘宝珍稀都在一瞬间黯然失色。
岁菱凛深呼吸一口气,避开他的打量视线,朝外左右看一眼,反身把门关了。
房间晦暗,雨声更大了。
岁菱凛在“夜妄卿”面前站定,“师兄你赶紧还我钱!”
她绕着他转圈,打量这一身新换上的美人画,“你怎么知道我把钱藏那儿的,还有你知道我要替人家扎多少符箓,打多少黑工……”
岁菱凛突然不说话了。
她伸向“夜妄卿”的脸,“这玩意儿太真了吧。”
察觉他要往后退时,她一把抓住“夜妄卿”袖口,“别动,让我摸摸看。”
她掷地有声,“我花了钱的!”
4. 第 4 章 绝对没问题
素净指尖距离白皙脸庞不过咫尺,下一秒,一道极强外力袭来,岁菱凛不受控制向后,一阵头晕目眩后,她被绑在柱上,腰间缠着不知哪来的捆仙索。
夜妄卿靠着桌边,默不作声地看她,或者说是观察她。
轰隆隆雷声炸响,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岁菱凛挣扎绳索,被越发捆得紧。
见“夜妄卿”只静静看她,没有半点要退让的意思,岁菱凛小声嘟囔:“我出资全额的”“摸一下怎么了?”“这么娇贵不让碰”“披个小马甲就不认人了”“人间心寒”“男人有钱就变坏”“漂亮的人果然都不可信”……
夜妄卿听见岁菱凛嘀嘀咕咕,问道,“在说什么呢?”
岁菱凛撇撇嘴,就算师兄连声音都变得更低沉好听,她也不会原谅他。捆仙索勒得紧,普通人挣扎不开也就放弃了,但岁菱凛一向是硬刚拆家派,大有抗争到底的执着。
瞧见她手腕上磨出红痕,夜妄卿抬了抬眼,“也不是不行。”
嗖得轻微一响,捆仙索落在地上。
岁菱凛揉着手腕,余光看见“夜妄卿”走过来,她不做声地等他走近了,伸手偷袭捏脸,还没碰到肌肤,肩上先抵来一把嵌有如意纹的折扇,隔着一扇距离,不轻不重地阻挡她更近一步。
如意扇放在最角落书架上,竟也能一瞬间召来,岁菱凛一时间有些意外。
折扇挑在岁菱凛下巴上,她被迫看向他,语气不好,“不是说行吗?”
“夜妄卿”慢条斯理开口,“有代价的。”
岁菱凛避开折扇,“什么代价?”
夜妄卿低眼,唇边笑容收敛,“有一毒药名为‘明月照’,由轻微伤口进入人体后都会让人产生痛感,仿佛被架在火炉上经历千刀万剐,最终让人在失心状态下取刀自刎,以解不堪承受之痛。”
折扇顺着下颌一路向下,停在脖颈边上,扇沿很轻地摩挲肌肤,像是要在白嫩肌肤上开出一道轻微口子。
岁菱凛不解:“所以?”
所以都不需要再补第二刀,只要一滴,就能让她肝肠寸断,剧烈疼痛而死。
对视两秒,漆黑眼眸里映着少女无知天真的模样。小姑娘神态放松,好像并不觉得自己真会受到伤害。夜妄卿眸光微微闪动,到底眼前人并不知道日后种种,如今的她看起来单纯无邪,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并不会对任何人或事产生威胁。
须臾,他收了灵力,转身去书架上取“清尘令”,不如让她带给宗主,自行向宗门申请换师尊领修行路。
忽然,纤细小手抓过他手中折扇,扇子就这样被一把握住,纸张往里陷,也掐断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岁菱凛语气坚定,“好,我答应。”
夜妄卿微眯起眼。
岁菱凛:“师兄你报个数吧,要喝多少瓶。”
“……”
岁菱凛鼓励道,“来吧,我听着呢。”
“……”
夜妄卿不动声色地打量岁菱凛。
一年前,他意外入一玄妙幻境,窥见这一生的许多画面。而眼前这个岁菱凛,和他理应带着修行的苦闷小姑娘不太一样,更像是……
见“夜妄卿”也没出声阻止,岁菱凛丢了扇子,垫起脚凑近他细细观察。两人挨着书架,站在背光角落,从远处看起来就像是她窝进他怀里躲风。岁菱凛瞄着夜妄卿,离近了看他的五官更精致漂亮,眼睫蝶翼般纤长,让人恨不得在记忆里烙印下妖孽容貌的全部细节。
而无人可窥见的小角落里,岁菱凛的手悄无声息搭上夜妄卿的金银丝袖口,食指和中指拟作小人走路,隔着布料按在手腕上。
“不过师兄,那药你也搞不到,拿这个吓唬我还不如让我罚抄的可行性高。”她小声问:“罚抄怎么样?林门主回回都让我罚抄,比如我摸一下,就抄两百遍《万草典据》给你。”
口中说着商量的话,手指一点不客气地把袖口向上推,试探性地探往柔软布料底下的冰凉肌肤。
夜妄卿睨着她的小举动,语气不咸不淡地提醒,“六百遍了。”
“不对。”
岁菱凛径直牵起他的手,笑盈盈的,“是一千二百遍了。”
手感柔软,肌肤冰凉,竟找不到一丝作画破绽,完美得如同真人,这美人画效果实在太厉害了,难怪要了她小半年积蓄走,还没欣赏够,突然手里一空。
夜妄卿轻扯唇角,“撒谎。”
他睨着她,“你不会抄。”
“师兄你在说什么。”
岁菱凛笑出声来,“我当然不会抄了。”
“……”
岁菱凛无所谓道:“不是你教我的么,世人忙于修炼,没人真会计较这些小事。”林门主那儿都积攒了七千八百遍了吧,问起就是罚抄被青岫误当作柴火烧了。
“就这么和你说吧。”
她骄傲抬起下巴,一手撑在书架上,小流氓似的无所畏惧,“在以师兄你为典范学习的修炼路上,关于领罚这事我已经炉火纯青,就算是师尊来了我都——”
“我靠这么大的雨哪个煞笔规定的宗门不让念咒的真他——”
厚重门扉向两边推开,青岫骂骂咧咧走进来。
看清房内景象,他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口。
“师、师尊!”青岫结结巴巴,“您、您回来了啊。”
再看着岁菱凛跟一堵墙似的,把师尊困在墙和书架中间,他两眼一抹黑,近乎咆哮:“岁菱凛你在干什么!”
一室静谧,任何声音都变得清晰可见,比如青岫紧张得要死的急促呼吸,岁菱凛差不多快停止跳动的心脏。她浑身紧绷,背对着夜妄卿,一点一点往门口方向挪动,额前发丝都紧张颤抖。
“岁菱凛。”
身后夜妄卿优雅地念她名字。
“在……在!”
“一千二百遍。”
“记住了?”
“……”
-
半柱香后,岁菱凛在偏殿外徘徊,腰带上空钱袋摇晃出焦灼不安的弧度。
她时而趴在门上听殿内对话,时而看雨水淅淅沥沥不停,时而痛苦捶胸顿足,恨不得刨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终于,殿内传来一句模模糊糊的“那弟子先告退了”。
红漆门向外推开,青岫退出关上门。
岁菱凛忙凑上去,“你们聊什么了。”
青岫看她一眼,“和师尊解释了宗主非让你入师门和长忆殿的事。”
青岫问她:“那个一千二百遍怎么回事?”
岁菱凛提一口气,“说到这件事,师兄,能不能请你帮忙分担——”
青岫飞速:“算了我不想知道。”
岁菱凛:“……”
从偏殿向外走的路上栽种不少芭蕉叶,雨水淅淅沥沥打过叶片滑落,两人走到殿门口,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青岫扭头质问:“你方才在里面干什么呢?”
调戏师尊。
岁菱凛张了张口,又认命地闭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调戏师尊啊?”青岫皱眉问。
“不是!”
岁菱凛整张脸到脖子红得跟虾子似的,“我就是第一次见到师尊,太!激!动!了!”
青岫莫名转头,“不是就不是,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跟天上落下瓢泼滚水把她烫熟了似的。
“我这不是……”
岁菱凛深呼吸,耳朵越涨越红,半天憋出一句,“怕你毁了师尊清誉。”
“……”
-
师尊的回来让长忆殿笼罩一层不经意的肃穆严苛。
平日里,岁菱凛十分嫌弃青岫拿上等云纹青花瓷盘装馒头当晚饭,朴素得侮辱食材也侮辱餐盘,但现在她舀一勺清粥小菜进鎏金碗里,只觉得活着真好。
咕噜咕噜喝着粥,岁菱凛小心翼翼问道:“师尊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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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岫一拍桌子:“我就知道!宗门是不是又在传什么风言风语了?”
“难怪你见到师尊后奇奇怪怪的!”
岁菱凛:?
实际上,除了提及惊世美貌外,宗门鲜少传夜妄卿的八卦,她一度以为是这人太过纯净善良才让人只想远观,不好随意谈及,现在想想处处都透着古怪。
青岫震声:“师尊是我见过最心善、单纯、无邪的人。”
他用力摇晃岁菱凛肩膀,“警惕妖言惑众!你见到师尊,一定要尊敬他,保护他,万不可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不然我会被迫把你赶出去,你炸完长忆殿又来炸我。
岁菱凛头晕目眩,“好好好。”
但一个单纯、善良、无邪的人,能搞来长忆殿?说好的柔软温吞大美人为什么不见了?
她眼冒金星,却也坚持着要求得真理,“这些年来,师尊始终如一的善良单纯?没发生过什么变故吗?”
有。炸了无字碑的那一天晚上,以及之后的每一天,师尊都越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心狠手辣毫不手软,对人对事都不再一味谦让,颇有宁可我负天下人绝不让天下人负我的作派。
青岫左右扭头看一眼,压低声音,“我觉得吧,这事可能和林门主有关。你听说过师尊和林门主结下梁子那事么。”
岁菱凛捂着晃晕的脑袋,撑着手肘凑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原文里林门主林知寒是夜妄卿师弟,两人师出同门,关系极好,可在她身处的剧情里,两人似有不少间隙,比起原文里挂件般粘着夜妄卿,林知寒更像是敬畏且刻意回避谈及他。
青岫神秘道:“和当初慕容入宗一事相关,就是上回剑修切磋里那第一的那个慕容,他在入宗考核时还没突破灵脉限制,乍一看只是资质平平凡人,可林门主慧眼识人,一眼看出慕容不凡之处,扛着压力要收他入宗,为此和师尊大吵一架。”
岁菱凛问:“慕容焰?”
青岫:“对,就是他。”
岁菱凛盯着空碗,奇了怪了,原文里小说男主慕容焰可是夜妄卿坚持要收入宗门的,现在竟然成林门主的事了。
青岫问:“你认识他么?”
岁菱凛犹豫一瞬,又摇头:“不认识。”
“哦,下次带你认识认识,他是个有天赋也很努力的——不对啊。”青岫突然记起,“你俩来自同一个地方啊,我记得当时宗门考虑收不收你时,也是慕容写长信给林门主,说你药修天赋极高,必然会在宗门有一番作为。”
青岫怀疑目光灼灼,岁菱凛挠了挠眼下肌肤,支支吾吾一会,又干脆耍赖,“哎呀,那些都不重要,所以两人因为慕容焰吵架,师尊从此性情大变?”
青岫压低声音:“你不是从我这里知道的啊,有一天晚上,林门主又来问师尊为什么坚持不让慕容焰入宗门……”
嗖!
桌上烛火灭了,四周陷入昏暗,诡谲恐怖。
没等反应过来,又啪一下,烛火亮起光芒。
“嗯?在聊什么。”
檀木桌对面多了一个人,岁菱凛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只见幽幽一盏烛映着一袭白衣的夜妄卿,不知他何时进来落座的,看起来慵懒困倦,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他们,轻轻抬眼睫,眼波流转,仿佛蕴藏着不经意的魅惑,勾着人往重重迷雾里走。多少志怪故事讲钻破庙遇见美人鬼,妖异美人笑盈盈的,果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夜妄卿掀了掀眼皮,看向青岫,“交代你的事都忙完了?”
青岫仓皇起身,差点撞翻椅子,他应声告退,门扉开了又关,膳堂一下子空荡荡,只剩岁菱凛和夜妄卿。
这时候但凡有点求生欲的都知道该跑了,岁菱凛嗖一下起身,吓得九十度标准鞠躬,“师尊晚上好。”
她匆忙作揖,脚一刻不停往门边走,“那我也……”
她一转身,眼前的门“砰”一下关上了。
5. 第 5 章 绝对没问题
“这是来自我家乡的高山茶,听闻师尊曾经也云游过这里,很喜欢喝这茶,一听师兄说过,我就早早准备了这茶,就等师尊哪一天回来,可以试一试。”
岁菱凛语气真诚,“您消消气。”
茶水顺着壶嘴流出,茶香四溢,两人单独相处并没有吓到岁菱凛,她行云流水般故技重施:
“一切都是我的错。”
“以后再也不会了。”
“祝您开心每一天。”
杯盏推至夜妄卿面前,滚烫热度,一如岁菱凛殷勤视线。
夜妄卿并不言语,拿出一狭长黑色檀木盒,盒里装着一排四个小巧圆形糕点,浅金色,中间镶嵌梅子,看起来十分可口。
她迟疑:“师尊,这是?”
夜妄卿微笑:“不是喝茶么,配些茶点。”
特意让青岫离开,就为了让她吃茶点么。
岁菱凛起身:“那我去叫师兄一起。”
夜妄卿叫住她,“数量本就不多,何必让青岫也来。”
扶在桌边的手指下意识曲起,投毒也没法拒绝的威胁么。
“不尝一尝?”
岁菱凛抬眼,对上夜妄卿目光。
这位在原文里总是以温柔善良形象出现的师尊,面容素净,肌肤冷白,眼眸里映着烛光暖意,让他看起来柔和可亲,是无论何时都可以无条件信任的对象。
他还举着油纸包着的糕点递至岁菱凛眼前,修长指节白皙好看,在暖烛照应下更添柔和色泽,如同一场甜暖幻梦。
“……”
岁菱凛表情发生微妙变化,这要是换了别人,她是断然不肯尝试的,但左右也想不出夜妄卿要对付她的理由,调戏他的事纯属意外,他一早说明情况她肯定躲远远的,而且他也拿毒药调侃她,算两清了。
思及此,岁菱凛也不再扭捏地接下。
这糕点名叫“晴天糕”,因其形似太阳,和清粥小菜相比,晴天糕入口酸甜,作为饭后甜点再合适不过。
夜妄卿不紧不慢地喝茶,漆黑眼眸平静无波澜,若有似无地观察着岁菱凛。
他曾经看见的未来以片段呈现,其中就有他徒弟颇喜爱晴天糕,曾经他虽与徒弟们生活上相交不多,但也时常为她带回晴天糕。他自认为对周遭繁琐人与事的记忆算不上好,却也用心记过各人喜好。
当岁菱凛连晴天糕中间的酸梅子也一口咬下,夜妄卿眼睫轻抬,唇边笑意彻底没有了。
真正的岁菱凛绝不会碰那梅子,因她见人吃梅子后中毒身亡,从此烙下心理阴影。
清淡茶水把唇色浸润得薄红,夜妄卿微笑:“不着急。又没人要和你抢。”
“师尊,你也试试呀。”
“嗯。”
他虽应声,却没要动筷的意思,岁菱凛心里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盘子见底,岁菱凛两腮鼓鼓的,夜妄卿支着下巴看了会,微勾唇角,“你倒是不怎么防人。”
岁菱凛不明白地左右看一眼,防谁。
“有遗言么。”
夜妄卿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问天气如何,可这平地一声惊雷,把岁菱凛炸懵了。
一口糕点呛在喉间,她咳嗽不停,脸通红,满桌找茶盏,夜妄卿优雅递来杯盏,“就是最后想留在这世间的话。”
她当然知道遗言什么意思了!灌一大口茶水入口,岁菱凛眼角还残留眼泪,“师尊你下毒了?”
夜妄卿调整坐姿,换了个更慵懒舒适的姿势,一手支着脸,兴味十足地调笑道,“你觉得呢。”
“……”
岁菱凛很快冷静下来,“我与师尊无冤无仇,师尊自然是在说笑。”
夜妄卿:“或许我是喜欢防患于未然。”
岁菱凛莫名:“我怎么会是患。”
夜妄卿:“你来路不明,身份不详。”
岁菱凛脸色一变。
夜妄卿并没有把话讲明白,但她太清楚这句话包含的威胁。
原文里岁菱凛和慕容焰所在的明花镇早在十年前被魔宗占领,而魔宗和溯洄宗向来不和,他们二人为了入宗,才被迫隐瞒此事,夜妄卿原本一早就知道二人身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文中也是他认定岁菱凛天赋极高,排除众议也要认她为徒,也好心替她隐瞒,最终惹火上身。没想到现在是她成了宗主硬塞来的徒弟,他就开始百般挑刺。
岁菱凛立刻搭上脉,没有任何中毒反应。
岁菱凛径直问道:“什么毒。”
夜妄卿轻笑:“不是药修奇才么。”
岁菱凛拧眉,无色、无异味、还很好吃?
那只能是热量炸弹啊,吃了会快乐的垃圾食品们。
烛光摇曳,照着夜妄卿轻笑模样,透着说不清的妖异,看得人心慌慌。
“可以说遗言了。”夜妄卿提醒道:“再不说,或许没机会了。”
岁菱凛怀疑:“真的有毒么。”
夜妄卿:“嗯。和‘忧思草’一样,肌肤碰之即中毒,只需轻轻注入灵力,则无药可医。”
岁菱凛深呼吸一口气,“就因为我来路不明?不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多了去了吧。”
夜妄卿平静道:“如果你愿意如实交代,你到底是谁——”
岁菱凛抓住夜妄卿的手,夜妄卿比她更快一步地避开,岁菱凛除了药修天赋高,在其他方面都不怎么擅长,也不太自信——
下一秒,夜妄卿对岁菱凛的认知全部颠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太过离谱。
他难以抑制地僵硬一瞬,只觉轻柔的唇擦过他的唇角,转瞬即逝,比一根羽毛的重量还要轻。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我的遗言。”
趁着夜妄卿微愣,岁菱凛反手抓住他搭在桌上的手。她心跳飞快,好在他对徒弟也不设防,才有可乘之机。
她着急道,“师尊,给解药吧。”
夜妄卿仍旧没有丝毫反应。
这位高岭之花般,不在宗门也时常被人提起美貌的师尊,衣装向来严谨平整,看起来冷淡如霜,此刻在拉扯间衣襟些许凌乱,微微敞开衣襟可见白皙锁骨,似还没发应过来发生何事,纤长眼睫轻微扑扇一下,投影下浓墨般好看阴影。
周遭清冷得可怕,空气里流动难以言说的紧张感。
他忽一挥袖,房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无法窥探。
岁菱凛很快冷静下来,是不是没毒,师尊是想让她坦白来历而已?
“一千四百遍。”
他声音如水温柔,听得岁菱凛心颤。
“师尊,别啊!”
岁菱凛下意识握紧夜妄卿要抽回的手,他指尖冰凉,寒气十足得如同刚从深渊里刚打捞上来。
他冷声:“一千六百遍。”
她赶紧松开手,黑暗中一片混乱,手碰倒桌上茶盏。
咚一声响,两人同时去扶,指尖又碰上。
岁菱凛两眼一黑,老实认栽,“一千八百遍。”
黑暗中其他感官更加敏锐,空气中漂浮茶香气息,呼吸间也闻得见很淡的清香,像是来自夜妄卿衣服上的。
岁菱凛:“师尊,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吧,不止我一个人有错,如果不是你非要开玩笑……”
“……”
岁菱凛有点委屈也有点气,登时恶从胆中来,想也不想就往他手背拍了一下,“两千!”
“啪”一声响,光听声音她都觉得自己打重了,师尊手背定然红了一大块。
岁菱凛:“……”
她声音渐弱,“凑个整。”
“……”
-
深夜,岁菱凛苦逼罚抄中。
当然,真抄是不可能的。
院落里,她靠着并排石椅,翘着脚看月亮。
青岫提着灯笼路过,“你早点休息啊,”
岁菱凛摆摆手道晚安。
“雾草你怎么把蜡烛放这儿!”石桌上蜡烛和纸张紧挨着,青岫着急把蜡烛挪开,“你这容易烧了啊。”
“难怪师尊提醒我天气干燥,容易起火,小心点啊。”
岁菱凛:“……”
-
久违的,在夜妄卿回来的这一天,岁菱凛梦见了系统。
淡蓝色透明面板,摆着两排扑克牌,上下各四张,皆以卡背对着她,卡背上是菱形格子。
上面四张绘有可爱小元素,诸如蛋糕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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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等,看起来甜心蜜意。
下面四张绘有恐怖小元素,诸如斧子、锁链、刀尖等,它们也是粉红色的,透着诡异的鬼屋情趣风,看起来更吓人了。
最底下一处写着甜宠值:-10。
岁菱凛沉默了,这玩意儿还能负?
小字处有系统说明:数值正值将抽取惊喜奖牌作为阶段奖励,同理,负值到-25将抽取第一张惩罚卡牌,-100即死亡。请宿主积极任务,不要摸鱼。
岁菱凛盯着上一排卡牌,粉红小蛋糕底下晃着花字:“解锁惊喜场景,一夜好眠(粉心)”。
视线移到下一排,锁链和斧子上下摇摆交互,也晃着花字:“解锁更惊喜场景,一夜好眠(黄心)”
“……”
下面那个果然更危险,透着股不安好心……
-
次日一早,岁菱凛跟在青岫身后,例行问候。
平常看起来不靠谱的青岫,在师尊面前变了个样子,事无巨细详细地把重要事项挑给夜妄卿听。
岁菱凛偷偷抬头看一眼。
夜妄卿坐在桌后,他眼窝深,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其实是一张美艳且极具攻击性的容貌,或许是常年来众人对他的印象都是谦逊低调,而全然误以为他唇角那抹淡淡微笑只会是友好与善良,而当他放松自然懒得掩藏的状态下,那抹漫不经心的不在意根本藏不住,从凌厉气质中溢出,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反差魅力。
夜妄卿轻瞥一眼,猝不及防的,两人对视上,岁菱凛立刻低头。
青岫问:“接下来是关于春日会的……”
师尊打断道:“不去。下一项。”
“哦,那接下来是宗主之前开的好几次宗门会,主要事项我都有记录在卷宗里放在……“
青岫的声音变得模糊,岁菱凛已经听不见了。
他怎么可以不去?原文里,春日会上,夜妄卿还要给慕容焰送神级装备,而且他不去,她怎么完成任务。
-
岁菱凛心里着急,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她寄托希望在天意上,系统或者别的特殊力量存在,肯定会把事情拉回主线吧,夜妄卿肯定还得参加春日会吧。
一连几日,她埋头在研究上,借着足够多的流光草试验,终于能控制丹药爆炸范围,数值提取上她没敢设置太高,生怕失控严重,本来也有拿落问宗那群小坏蛋练手的想法,可刚到地界范围外,就撞见他们大祭司,人远远瞧见她,笑得并不友好,“夜妄卿的徒弟?”
原文里这两人也是有诸多纠纷往来,大祭司仗着落问宗势力,因夜妄卿不喜与人冲突,就单方面认定他是个好欺负的,处处得理不饶人,对于底下人欺负她一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其他弟子出来恭迎大祭司,他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夜妄卿也回来了吧?我还挺想念他的。替我问声好啊。”
“……”
岁菱凛惆怅,心说她也很想在春日会上见到师尊啊。
夜妄卿回来后,长忆殿快成一个旅游景点。往日里没什么人来往极偏僻地界现在门庭若市,爱看热闹的修士们频频装作路过,好奇红墙内景致,一切只因夜妄卿云游回来的消息立刻传遍宗门,他们都想窥探夜妄卿真容,这位传闻中有着惊艳世人逆天美貌的男人,唯一一个被美人画认同肯服从的存在,也是传闻中从脾性到相貌都跳不出错,吸引人移不开目光的存在。
岁菱凛无精打采回到殿里,刚在茶室坐下,就听青岫说一句,“师尊今晚就又去云游了。”
岁菱凛脑袋嗡了一下,“他不是刚回来么!”
青岫:“昨晚半夜,就在那块无字碑的地方,他好像心情不太好吧,站了很久,说了一句,不如趁着还活着多享受一下。”
岁菱凛:“?”
青岫认真解释:“能理解的吧,人死了就不能云游。”
“……”
岁菱凛着急问道:“春日会呢?”
青岫奇怪:“他不是一早说了不去么。”
青岫随手撕下又一张黄历,心说这本也快用完了,突然身边人拔腿就跑,一回头,岁菱凛身影化作极小的点消失在走廊尽头。
“你去哪啊!”
6. 第 6 章 绝对没问题
星月拱门边上,一座雕廊画栋相知楼。
楼高二十层,视野极其宽广,溯洄宗风景尽收眼底。
黄昏光影重重,晚霞满天。
窗棂边倚靠着一道削瘦挺拔的身影,他静默眺望远方,沉静黑眸里平静无波澜。
林知寒顺着夜妄卿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远处烟雾缭绕青山,视线下移溯洄宗星罗棋盘式规划,从左至右依着十二星宿排布的不同修行门类,修行弟子们穿梭其中,在夕阳下金灿灿的,涌动无尽活力。
都待一辈子了,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看的。
“你特意找我来,就为了给这个?”
他走到桌前,手按在紫金镶边龙纹长匣上,轻轻一扣就打开了。
看清里面摆置物件,他眉头皱得更深,“给我做什么?这玩意儿我也用不了。”
“……”
见夜妄卿只沉默俯视溯洄宗,林知寒提高声音,“我是药修!”
“我知道。”夜妄卿声音淡淡,终于回头看他,“让你送人的。”
林知寒:“送谁?”
夜妄卿不语,转身往楼下走去。
林知寒伸手拦住他,语气不善,“你说清楚!成天在外云游,就为了找这么个玩意儿回来?自一年前你不满慕容焰入宗,随后放着宗门诸多事务不理,到底……”
林知寒还想说什么,被夜妄卿打断了,他唇边浮起一抹略带讥嘲的微笑,“你看谁顺眼,就随手送了吧。”
那双总是充满温柔笑意的眼眸,此刻只剩冰寒冷漠,刺得林知寒心里一颤。
两人擦身而过,林知寒看着地上的影子逐渐远去,明明同样沐浴融融暖意黄昏里,明明也还是同一个人,却让人感觉变了,变得彻底。
夕阳斜斜照入窗棂,地上只剩他一人倒影,曾经被他们一行人当作秘密基,充满欢声笑语的高楼,如今也只剩他一人。
林知寒一拳捶在桌上,身体紧绷如一张拉满的弓,充满无处宣泄的躁郁,只觉诸事无常,人心易散。
他熟悉的师兄消失了,自一年前的某一天,夜妄卿就对他、对宗主、对宗门有着说不出的排斥和怨恨,他无数次想找他说个明白,可话到嘴边,又莫名不忍心了。
师兄独自经历了什么?究竟何种残酷经历,才能让一个人发生如此重大改变,脱胎换骨成另一种性情。像是灵魂深处枯朽颓败,饱尝灼烧疼痛,对人世间只剩哀伤和失望。
林知寒扶着桌边,用力叹一口气,然后走到方才夜妄卿待过的窗边,从同一个角度俯瞰溯洄宗。
他年幼不幸,家人遭魔宗迫害惨死眼前,入宗后整夜噩梦,饱受折磨,夜夜徘徊湖边,只望有勇气一了百了。
是师兄最早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早年溯洄宗和魔宗关系紧张,宵禁严苛,守卫频繁巡视,被发现夜不归宿是要被罚关禁闭的。
少年抓住湖边寻死的他,带着他躲开守卫,去山顶上看月亮。
月色皎洁,广阔夜幕,让人心情也开阔起来。月光下少年侧脸干净,纤长眼睫毛仿佛也渡上月光,如羽毛般轻柔。他墨色长发垂落在林知寒手上,比任何绸缎都要柔软。林知寒低头,发现夜妄卿白净衣袍被他扯黑一角,局促要收手,反被他捉住,掌心温暖,少年偏头对他微笑,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他安抚拍拍他的手背,轻声说:“别寻死了,看看月亮吧,死了可就再也看不见了。”
……
林知寒揉了揉眉心,转而看向桌上的紫金镶边龙纹长匣。
他再一次打开长匣,取出精绝长剑,随意一挥,剑气威风凌厉,实属难得珍品。像这种宝贝,向来是剑寻主人,而非任何人都能驾驭。
不知为何,当他见这剑的第一眼,脑海中立刻浮现一个人的身影。
长剑收鞘,清脆一声。
想必会与他十分适配。
所想之人正是他主张纳入宗门的弟子,慕容焰。
-
星月拱门只有在特定时刻才开启,而日落时分再要出宗的条件苛刻,因而聚集的人并不多。
但这是在夜妄卿到来之前。
很快,当一名领任务出宗的弟子一个不经意回头,发现只活在传闻里的美人画认可的本尊现身,登时懵了。
夜妄卿立于亭中,望着星月湖里荡漾黄昏光影,浑然不觉身后小修士们不顾宗规,擅自拿出传音符用在传播小道八卦上,纷纷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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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唤友。
“师尊!”
岁菱凛艰难挤开逐渐熙攘人群,再努力穿过状似不经意散步的修士们。跑进亭中,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又要去哪儿啊。”
周围哗然一片,众人纷纷指责:“可真大胆”“对师尊竟如此不尊重”“可得夜尊主脾气好”“三尊之一也就是她师尊脾气最好”“真是不知好歹”……
岁菱凛立刻改口,语气尊敬无比:“师尊,您要去哪里。”
夜妄卿闻声回头,先是看了一眼紧闭的星月门,才将视线落在岁菱凛身上,少女跑得满额头汗,一脸局促紧张。
“夜妄卿,好久不见啊,回来也不打声招呼,要不是听我徒弟提起,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人群默契让开一条道,走出一位娉婷女子,一身水蓝长裙,婀娜多姿。
这位是负责丹修的门主烟蓝,她自在进了亭中坐下,“你不是刚回么,怎么又要走?”
视线又投向岁菱凛,猫一样迷人的眼睛眨了眨,对岁菱凛招手道,“这是你收的小徒弟嘛?比青岫粘人呀。”
烟蓝喜好开玩笑,有时轻重不分,因一早看上岁菱凛药修天赋,总想与她亲近,把人招至自己麾下。
在溯洄宗,每个弟子根据天赋不同进入不同分支学习,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愿意专门带领修行的师尊,由门主带领修行已是走了好运,像青岫和岁菱凛这样能由三尊之一的夜妄卿领着修行,实在是极其难得的幸运。
但原文中岁菱凛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因而十分惧怕她,总是恐惧着避开,严重时甚至会因为不想见烟蓝,而抱病不去上她的丹修课。
但岁菱凛看原文的时候就非常喜欢明艳大方的她。
“长得真好看,你是药修对吧?”
“他成天不在宗门,你要不要跟着我?”
“你要是来我这里,我肯定比他上心。”
烟蓝朝岁菱凛眨眼,眼波流转,明媚无双。
被大美女直勾勾看着,岁菱凛难得害羞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再一抬头,发现眼前赫然多了一道颀长身影,白衣广袖,翩跹如月。
夜妄卿挡在她身前,默不作声地隔开烟蓝投向她的视线。
7. 第 7 章 绝对没问题
烟蓝:“……”
见夜妄卿领着岁菱凛往亭外走,烟蓝好气又好笑。
她不过见岁菱凛偷瞄她,忍不住想逗逗小姑娘,才调侃几句呀,他直接把人带走,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
“哎,夜妄卿你也挺粘徒弟的呀。”
烟蓝眉梢微扬,故意打趣一句。
夜妄卿不为所动,只当没听见。
岁菱凛匆匆向烟蓝问好,后者立刻挂上灿烂笑容,无声开口:下次来丹修找我呀。
夜妄卿淡淡一句:“跟上。”
岁菱凛加紧步伐。
烟蓝气笑了。
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懒得理她,好歹以前还愿意敷衍假笑,云游一趟回来,连装装样子都不情愿。
她恶趣味更甚,提高声音,“看紧些,我可招小姑娘喜欢了,真会抢人的。”
-
两人走到拱桥边上一僻静地方。
岁菱凛又追问一句师尊要去哪里。
夜妄卿瞥她一眼:“怎么,小徒弟也想去?”
岁菱凛小声:“可以吗?”
夜妄卿不语。
岁菱凛尴尬挠了挠眼下肌肤,自觉回复道,“那当然不行的。”
两人一时无话,湖边微风徐徐送来清凉。
星月拱门上聚起淡色灵光,不到片刻宗门就会开启。
夜妄卿低垂眼睫,“没别的事了?”
“师尊!”
眼见他要走,岁菱凛扯上他袖摆,还未开口,见他扫一眼下来,赶紧松开,“师尊什么时候回?”
“……”
一声轻笑。
柳叶飘絮落下,晚风中自有诗意融融,远方夕阳铺满画面,在夜妄卿身后形成绮丽幕布,光影衬得他轮廓线条漂亮,他笑吟吟的,是极具亲和力的模样,可不知为何,岁菱凛心里一紧,下意识低头不敢看。
他心情很好似的看了岁菱凛一会,只是与这抹笑截然不同的,是他的声音极冷,如冰块投入千年寒潭,无声无息,冰寒得彻底。
“看来是我离宗太久,都不知溯洄宗现在连师尊去向也要向徒弟一一交代?”
“……”
这话说得是有点重的,如同一凿子下来,把两人距离切割得泾渭分明,岁菱凛再胆大无所畏惧,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敢再随意造次。
“没有,当然没有。”
岁菱凛退后两步,声音紧绷,“师尊想去哪里是师尊自由,徒弟不敢多问。”
她有点慌,她以为会是关爱小可怜,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夜妄卿像长着荆棘的毒玫瑰,美艳娇嫩,浑身带刺,无差别针对每一个意图接近的人。
情急之下,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把纸伞,声音磕磕绊绊,“我就是担心会下雨!”
“……”
岁菱凛硬着头皮挽尊,“师尊照顾好自己,千万别淋湿了。”
她递出油纸伞,“师尊慢走。”
微风吹拂额发,挠得脸颊痒痒的,岁菱凛没敢伸手拨开。她维持着递伞动作,低头盯着夜妄卿的黑色长靴,他安静伫立在她面前,袖袍向后拂起些微弧度。
虽然他没有应声,没有接过,但也没有离开。
这已经是最好的反应。岁菱凛不禁燃起一丝希望。
她欣喜抬头,“师尊……”
掌心里落了一精巧重物,是一块令牌——清尘令。
岁菱凛瞳孔微微缩小,万万没想到,他要和她断绝师徒关系。
清尘令交给她,夜妄卿对他自己挺狠的。
溯洄宗内定师徒关系后,会颁发一枚清尘令,当一方想要断绝师徒关系,只需将这枚令牌交由宗主,自会有人安排其他事宜。
初衷是为了避免各位师尊碍于情面,不好直接与徒弟切割关系。从来也只有为人师者单方面要把徒弟扫地出门。
而夜妄卿让她拿着这枚令牌去找宗主,意味着要公开昭告,是他夜妄卿不配当她师尊。
“……”
岁菱凛盯着那令牌,心中溢满诸多复杂心绪。
“若你有意向师尊,直接去找人换。”
他的声音缓和一些,却没有了要停留的意思。
星月拱门彻底敞开,夜妄卿与她擦身而过,墨发垂落遮挡住侧脸,看不清表情。
岁菱凛就这么看着他渐行渐远,手里捧着一把伞一块令牌,有点滑稽,有点不知所措。
黄昏正暖的光晕里,削瘦挺拔身影镀着层浅橘色光线,岁菱凛好像看见了一年前雪夜里的孤独身影。
可当时的夜妄卿是经历了宗门背叛,挚友落石,万人告罪,一生所付全都付之东流。
明明还没到剧情点。他却先一步主动踏入深不见底的迷雾,决绝地把所有人留在身后。
岁菱凛摸着手中令牌,压了压唇角。
他不在乎她是谁了,不想深究她来宗门目的,也不想理会她是否与魔宗相关,更不像原文里珍惜她药修天赋,鼓励她将来必有所作为。
……
她好像被他讨厌了。
-
“师兄!钱还给我!”
“哪有买卖反悔的!”
长忆殿里,岁菱凛与青岫紧张对峙中。
她高举如意云头纹银梅瓶,“还不还!”
青岫都快哭出来了,“哎哎!别砸!别砸!岁菱凛你冷静一点!”
“什么反悔买卖,你这是强买强卖!还不还!”
“还还还,你别冲动啊!师尊说这玩意儿放民间够买三套宅子了!”
一个高抛物线,黑色乾坤袋稳稳落在岁菱凛手里,趁着她单手接袋,青岫连忙从她手里救回昂贵器具,满背冷汗。
岁菱凛一摸乾坤袋,摔在桌上,“空的!”
青岫拦下要抢瓶子的岁菱凛,搂过她肩膀往回走,“别急啊小师妹,所以我才说等手头宽裕了再还你。”
岁菱凛看他一眼,没好气把袋子丢他身上。
青岫笑嘻嘻收起来:“怎么,小师妹也缺钱?”
岁菱凛不满:“你怎么这么快就都花完了。”
“上下都要打点的,尤其是看守的那批人,光要打听到是谁轮岗,喜好做些什么,到时候如何引开就花费不少钱了。”青岫解释道:“你以为藏宝阁这么好进?宗主天天说让大家把宗门当自己家,你还真当宗门是家,想搬就搬?”
他顿了顿,“能搬我早搬完了。”
“……”
岁菱凛扭头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青岫把如意云头纹银梅瓶摆回桌几上,“也用不上了,师尊说让咱们直接去,想去哪儿去哪儿,若是被人拦下,就直接报他名,让宗主等他回来处理。”
言外之意就是只要师尊一天不回来,宗门一天找不到人,那谁也别想处理他们。
眼看这满室金光灿灿,青岫心情美好,伸了伸懒腰要出门修炼,只听身后传来软绵绵一句,“师兄,你刚才是说,都打点好了?”
“……”
这声音太甜了,甜得让人心底升起浓浓的不祥预感。
青岫回头,岁菱凛不知何时贴心替他拿好弓箭,殷勤送上前来。
他比她高,自上而下的角度看岁菱凛娇小一只,皮肤白得像透明,五官细致,清丽漂亮,搭上他手臂的手指细长干净,掌心也没有他这样常年习武留下的粗粝痕迹,一整个白白净净,乖巧听话的小姑娘。
岁菱凛轻轻扯了扯他袖袍,“那师兄扮一下也没关系?”
青岫:“……”
递到眼前弓箭擦拭得干干净净,看起来颇为用心,视线上移看见的是小师妹充满钦佩和尊敬的神情,一双眼眸水润,扑闪扑闪的泛着细碎的光,分外动人。
“……”
他迟疑片刻:“你想做什么?”
-
藏宝阁坐落在宗门最偏僻西南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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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戒备较为松散时分,两人由后山而下。
青岫曾作为守卫巡视藏宝阁,对路径摸得熟。用“借”来的钥匙开了三道铁门,走了一小段崖边小径,穿过一道木栅栏,往地下通道又走了半柱香。他在石板门上画写符箓,暗门幽幽打开。
一间逼仄房间,光线昏暗,屋内一书架,一桌几,一软塌,是守卫们轮流小憩之地。
绕过金盏花屏风,推开门便进入藏宝阁第三重。此处院落地势极低,四周宝塔高楼,重重叠叠遮天蔽日,幽暗清凉,自有隐世之风。
看似远处湖面平静,悠悠清水流淌,实际处处角落贴着符箓,隐着结界,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外重巡视守卫注意。
青岫右肩抵着门扉,收敛玩世不恭的神情,低声,“有人来你就往里躲,屏风后墙上有三块微突砖块,往上敲三下,我就知道该跑了。”
两人商量好若撞上巡查的,兵分两路各自安好。
美人图藏在后院相连的一墙之隔内,青岫左右看一眼,随即攀上房檐,身形如燕,消失在青瓦之后。
岁菱凛躲在墙后,时而伸出脑袋监视无人长廊。
她手握六小瓶“迷雾散”,此散可引人方向感错乱。
远远的有巡视守卫来,岁菱凛捂住口鼻,打开一瓶迷雾散,无色无味气体溢出,片刻后,三个守卫晃一晃脑袋,改了向左前进方向,脚尖一转,径直往前走。
符箓尚会留痕,而岁菱凛改良过的“迷雾散”能把坏事做得干干净净。
尽管青岫暗中操作过,但巡视守卫依旧不算少,半柱香不到,迷雾散只剩两瓶。
偷美人图耗时比预想久,又是三人一组巡视队伍走来,又用一瓶,转眼只剩一瓶了。
岁菱凛迟疑要不要找材料制药,倏尔瞥见庭院花草影子。
迎面微风吹拂发丝微扬,春棠花影子却纹丝不动,周围静默得可怕,空气凝固不动,如被无形且强大的力量暗中操控。
被发现了!
岁菱凛反手丢了最后一瓶,瓶身滚落,溢出气体,她跑往门的方向,手刚要推开门,背后伸来一只手,掰过她的肩膀,力道粗暴地将她摁在门上,小臂横着卡住她的脖颈。
“小贼!让我逮住了!”
少年声音洋洋得意,听起来熟悉又可恶。
少年抓着小贼,心情大好。
他一身深黑劲装,容貌清隽,气质凌厉,右颊上隐约一道细长剑疤,更增添肃穆嚣张。
见小贼挣扎着要别开脸,他心中起疑,随即拨开她凌乱长发,露出底下清丽脸蛋,登时神色变得玩味起来,“嗯?是你啊,岁菱凛。”
岁菱凛反手用力推他。
这点力量跟挠痒痒似的,他捉住她的手,以擒拿姿态把人反扣在门上,用绳子绑住双手。
他俯身挨向岁菱凛后背,好兄弟似的揽过肩,不顾她抗拒,凑近耳边,声音刻意压低,以至于听起来有些暧昧,“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你竟落到我手里来了。”
“……”
岁菱凛撞开他,抬脚用力踢去,少年闪避开来,手里拽着绳子,笑容亲切,藏着不怀好意。
无形的紧张氛围在两人之间流转,气压越发越低,方才还有的虫鸣鸟叫此刻都无踪无影。
两人对视一秒,同时开口。
少年:“慕容焰,快过来!”
岁菱凛:“沈炽你别瞎嚷嚷!”
“我瞎嚷嚷?”
沈炽笑一声,眼底却没了笑意,“本来你说点好听的,我还考虑放过你。既然如此,今天大家新仇旧恨一起算。”
不远处传来沉稳的少年音,“沈炽,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岁菱凛再次踹向沈炽,后者一如既往轻巧避开,反倒更开心了,“快来啊,看我抓住谁了!”
他口中的话是对着慕容焰说的,可目光却盯着岁菱凛,充满戏谑,“我就说她喜欢你吧?竟追你到这儿来了!”
8. 第 8 章 绝对没问题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人在院落里停驻。
看着门外水火不容的二人,他很轻叹一口气,“别再说些莫须有的话了。”
来人正是慕容焰,他身形修长,腰板挺直,气质如兰如玉。
即使家道中落,也保留着世家贵公子游刃有余的宠辱不惊。
年纪轻轻,已是溯洄宗备受瞩目的剑修。
阳光明晃晃照在岁菱凛被捆起的手上,粗粝麻绳碾压娇嫩肌肤,血丝磨红一圈又一圈。
慕容焰拧眉:“她不会跑的,放开她。”
沈炽一扯绳子,岁菱凛猝不及防踉跄两步。
“你太不了解她了慕容,她不跑?她恨不得踩着我们俩的脸飞出去。”
话没说完,绳子突然被反方向用力一扯,沈炽身形一晃,连忙扶门。
他怒视岁菱凛,两人就这么互相瞪着,眼刀乱飞,把对方扎得浑身血洞。
“……”慕容焰揉了揉眉心,“她不会的。”
慕容焰的自信,源于他与岁菱凛自幼相识。
他祖上富裕,虽不是修行世家,却与大宗门派关系极好,也因此遭魔宗暗算,大家族分崩离析,四处流落。
岁菱凛父亲乃他们家守卫长,尽责尽力保护年幼的他,自他寄人篱下开始,两人得以兄妹相称,只是岁菱凛怕生,嫌少主动与他交流。他隐隐察觉岁菱凛对他的好感,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无法回应,也唯有在其他地方多做弥补,以报答她父亲的救命之恩。
沈炽靠着廊柱,“那你得小心了,别被她夜里捅刀子。”
岁菱凛避开沈炽阴阳怪气的视线,“我说了那是意外。”
“意外。”沈炽笑一声,“是要我意外丧命吧?”
“……”
他摸着脸颊,指腹划过那道细长淡痕,“可真疼啊。”
岁菱凛:“药我也给你了,你自己不用。”
沈炽:“我还敢相信你?”
岁菱凛看他一眼:“你试一试呗,用了我的药延年益寿,美颜常驻,锦鲤附身,修仙霸体,明天就大乘境界。”
沈炽:“……”
什么乱七八糟的。
束缚绳越缩越紧,岁菱凛手腕通红,血丝刺眼。
慕容焰看不下去了,他拔剑出鞘,正要上前斩断绳索,不料眼前挤来一人。
沈炽挡在面前,替岁菱凛松绑。
解绳子还故意往里扯,非得最后再痛她一下。
岁菱凛嘶一声疼,满心怨言,可一偏头,视线瞄见沈炽脸颊上的疤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但其实,这锅让岁菱凛来背,是有点冤的。
那会儿她刚穿进来,系统修复得磕磕绊绊,情报给得模糊。
她醒在荒凉河边,循着模糊记忆回家,屋子里只有病得快死的沈炽。
为了不和尸体共度漫长岁月,她好心炼药把他救活,两人就这么搭着过了几个月。
前往溯洄宗求学前一天,沈炽帮着她收拾行囊,才意外发现,岁菱凛是故意接近他。
但岁菱凛不知道啊。
她任务就是甜宠她师尊。本来降落到入宗前一年就很惨了,哪里还知道沈炽是魔宗宗主流落在外的唯一血脉,而她行囊里装着专门对付他的机关刃。
剑刃袭出,沈炽毁容,两人误会极深,一拍两散,直到在溯洄宗重逢。
系统修复后,岁菱凛才知道,原主父亲一心计划杀死沈炽,可惜未成功就死了,原主得知此事,义不容辞继承衣钵,蓄意接近沈炽。
过去碎片纷纷散落,曾经友好互助遁于无形,化作现在这般水火不容。
慕容焰问道:“你怎么会入藏宝阁?”
岁菱凛揉一揉手腕,“我是迷路了才进来,正要出去。”
沈炽冷嘲热讽,“迷路?你得多会走啊,绕过重重机关,一不小心走进这里?”
“比你腿脚利索。”岁菱凛皮笑肉不笑,“正好替宗门发现结界薄弱之处,劝你们早点禀报,春日会在即,被自己人发现比被别人抓着漏洞偷东西强,你们不如快去劝宗门加强巡逻,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要对藏宝阁下手。”
“你还挺关心宗门的。”
沈炽捡起瓷瓶,在手中抛起又落下,“若真是迷路进来,还特意准备这玩意儿?守卫都经过训练,一般药还真不起作用。”
瓷瓶在沈炽手里格外小一个,板上钉钉的证据。他笃定,只有岁菱凛能改良些奇奇怪怪东西出来。
岁菱凛看一眼就移开视线:“这不是我的。”
沈炽:“有人能证明么。”
岁菱凛:“有。”
沈炽简直笑出声,“我早探过,这四周早没其他人了!”
岁菱凛问:“你的意思是,没有人能证明,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
沈炽微眯起眼,下意识觉得岁菱凛这话哪里古怪。
半晌,他应一声,“对。”
岁菱凛:“那就是说,也没人能证明是我做的。”
沈炽:“……”
慕容焰看着岁菱凛,明明相貌并未改变,却和他记忆中怯懦小姑娘不大一样。
沈炽拦着不让走。
慕容焰开口:“放她走。”
不等沈炽抱怨,慕容焰道:“我们也只是奉命来取物品。”
他瞟一眼八阁宝塔,无声提醒沈炽,他们俩也四处瞎逛了逛,同样是违反宗规的,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沈炽只得作罢。
慕容焰提议让岁菱凛等一等他们,稍后一起从正门离开,若有人问起就说是一同奉命来取珍宝。
岁菱凛同意。
沈炽同意但不满,忽然抽剑突袭慕容焰,后者跟后背长眼睛似的,反手抽剑防御,两人一来一回比试三个回合,又同时收剑,好兄弟互锤一下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岁菱凛心想现在关系好,奈何一正一邪,以后道不同,又都心仪小说女主,指不定反目成仇得多快。
三人朝院落边上走,方向竟朝青岫而去。
他们手里拿着的钥匙,也和师兄手里的一样。
岁菱凛不过脚步迟疑一瞬,立刻让沈炽发现不对劲。
“你有同伙!”
他几乎没有犹豫,笃定她就是来偷东西的。
“对不住了慕容,我今天就要——”
咚!
一黑色小匣从岁菱凛袖中落下,不远不近落在三人中间。
沈炽:“什么东西?”
岁菱凛:“只有十秒,想要命就跑。”
慕容焰反应快得多,扯住沈炽胳膊飞向院落对面,岁菱凛转身往回跑,冲进门,在屏风后找到特殊砖块,用力敲三下。
几乎是立刻,墙对面回应三声。
岁菱凛长长松一口气。
与此同时,外面“砰”得一声惊天巨响。
震声惊人,屋檐簌簌抖落灰尘,屋内屋外尽是烟尘漫天,呛得慌。
这就是根骨限制,她的天赋只在药修,搞丹修那套玩意儿,出bug几率极高,很难完全掌控火候。
岁菱凛捂着口鼻开门,只见一片白茫茫,如临仙境,颇有几分悠然闲适清晨之感。
如果不是眼前景象过于壮观,或许还能让人更心旷神怡。
岁菱凛沉默盯着地上。
好大一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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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丸啦。
-
长忆殿设有四间茶室,东南西北方向各一座,其中属南边的茶室最大,视野明亮,向外眺望更是一大片竹林,充满生机活力。
春风融融,竹叶沙沙响动,宁静致远,清净自然。
檀木桌上摆着黑金色香炉,一缕檀香幽幽升腾。
夜妄卿慢条斯理给岁菱凛倒了一杯茶。
“青岫不怎么粘我,我以为徒弟都这样的。”
“……”
袅袅氤氲中,夜妄卿墨发垂落颈侧,肌肤冷白,黑白互衬,仿佛泛着一层冷淡的光。他眼睫低垂,专注看茶水从细长壶口溢出,语气慵懒,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我刚到棕野林,就收到宗主急传诏令。”
“……”
“当年剿杀魔宗,总共也才发出八道诏令。”
“……”
瓷白杯盏盛满浅色茶水,修长指尖轻轻一推,就到了岁菱凛面前。
“一下子来三十二道诏令。”
回忆起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夜妄卿轻笑一声。
他微微向后倚靠,手随意支着脸,很是有趣地看着岁菱凛,仔细打量了一会,才不急不慢地拖长音道,“我还以为是宗门没了。”
“……”
岁菱凛跪坐着,是彻底抬不起头来了。
夜妄卿长了一张足够漂亮的脸蛋,又时而挂着浅浅微笑,因而大多情况下,都给人一种温柔好脾气的第一印象。只是现在,被美人笑吟吟地盯着,岁菱凛瑟瑟发抖,分不出任何欣赏心思。
她视线只敢停留在夜妄卿手上,下午光线明亮,透过雕花窗,照在镶金丝白袍上,宽大袖口下的清瘦手腕,颀长好看。
风吹竹林,沙沙响动,更显得茶室静谧,也自带令人难受的尴尬氛围。
岁菱凛觉得她责任要说点什么。
“宗门还在。”
她犹豫一瞬,小声问,“让师尊失望了?”
话音未落,美眸扫一眼过来,岁菱凛埋头装死。
夜妄卿好难对付。
岁菱凛头一回痛恨她师尊怎么不是林门主,一贯小伎俩全无发挥余地。
小说里五十万字都在描写温柔似水好脾气的人。
这!是!吗!
“小徒弟就这么舍不得为师离开?”
夜妄卿轻飘飘一句话,如同一滴水落入油锅里,把岁菱凛炸得翻了个面。
她一整个僵硬不敢动。
清冷气息欺近,修长指尖挑起她的下巴。
对上夜妄卿似笑非笑的眼神,岁菱凛心里一惊。
丸啦丸啦。
他还在外面玩,却因为她被叫回来,是真的很生气!
岁菱凛呼吸一滞,着急解释道:“师尊,我没想闹大的。”
漆黑眼眸里没有丝毫笑意,神情阴郁得让人害怕。
指尖很轻碰了一下颈侧,冰凉刺寒,岁菱凛下意识往后躲,却被捏住下巴,动弹不得。
她磕磕绊绊,“师尊,我不知道他们会特意把你叫回来……”
“怎么受伤的。”
夜妄卿冷声问道。
颈侧小块肌肤白净,脉搏正快速跳动,一如岁菱凛心脏快要跳出的紧张。
“……”
她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夜妄卿眉头轻皱,盯着岁菱凛颈侧,随后视线移到她脸上。
她有些惊惧的小表情落在他眼里,成了另一种意思。
痛极了,却又不敢说。
“……”
他唇边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9. 第 9 章
不止一处伤痕。
手腕一圈圈深红勒痕,指腹斑驳划伤,夜妄卿拧眉:“青岫就在边上,看着你被人欺负?”
“和师兄没关系!”
一个激灵回神,岁菱凛连忙道,“我自己去的,师兄不知道,师兄只是刚好从外面经过。”
巨大震动声立刻招来大批守卫团团围住,另外两人跑得快,留下飞不起来的岁菱凛就地伏法。
藏宝阁外,青岫躲在人群里还在找她,谁知一抬头,就见八十守卫团团围住,把人带走。
随后到惩戒院长面前,岁菱凛也咬死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借口她只是好奇经过后山往下看了一眼,也不知怎么的就突破结界进入。
夜妄卿静静看了她一会,缓缓开口道,“你与青岫一同进入藏宝阁,他去找东西,你在外面接应。”
岁菱凛重音:“师尊误会了。”
光线洒落,岁菱凛挺直腰杆,神情严肃,一改软趴趴柔弱形象。
她坚持道:“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个人行为,伤口是不小心蹭到的,这一整件事,师兄不知晓,与师兄无任何关系。”
“……”
茶室安静,连一根针掉落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半晌,夜妄卿慢条斯理道:“宗门清点藏宝阁数量,发现少了一把房间钥匙,事后用追踪符寻迹到青岫身上。”
葱白指尖捏着袖摆,关节处因用力而稍稍发白。
夜妄卿敏锐程度不是她三言两语能糊弄的,全身而退估计不可能了。
岁菱凛扬起脸,“是我偷的。”
眼神澄澈,坚定不屈,颇有一种一副舍我其谁的气势。
“是徒弟心不静,好奇藏宝阁如何,才偷了钥匙,师兄是无意沾上踪迹。一切因徒弟学艺不精,不小心掉出丹药,才导致爆炸。”
怕夜妄卿深究,她一鼓作气道:“徒弟愿意接受任何惩戒,定不会再犯。”
-
长忆殿外,里里外外围着三排修士,阵容可谓壮观,各个英姿飒爽,皆是来自惩戒院的精英,守在此地已近一个时辰。
殿门缓缓打开,一伙人打起精神,捧着镣铐麻绳上前要抓人,却见出来一道清俊身影,是青岫。
一人往他身后看,“犯人呢?”
青岫摇摇头。
惩戒修士问道:“没查清?”
青岫:“查清了。”
“查清了还不出来?”他问:“不是你师妹干的?”
“无可奉告。”青岫比一个委婉赶客手势,“师尊稍后会再向宗主禀明。请回吧。”
“这……”
众人互相看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见不可思议。
不交出人,不直接说明,这行为背后的包庇私了之意,再明显不过。
宗主让夜尊主自行处理,已是给了天大面子。
谁曾想,夜尊主那是一点面子也不肯给宗主啊……
-
黄昏光影照在练剑台上,兵器架从左至右摆成一条直线,占满三分之二面积,少说也有三百把。
小石墩边,岁菱凛盘腿坐在地上,腿上搭着兵器,从小水盆里拿出抹布,拧干,擦拭银色长戟。
刚疗愈的掌心通红,她一声不吭,仿佛感知不到痛觉。
对面青瓦屋檐下,夜妄卿单肩倚柱,懒懒看着眼前景象。
他让岁菱凛自己提惩戒法子,本以为她又会扯罚抄云云,没想到这会儿倒是规规矩矩选了上难度的,擦拭长忆殿内所有兵器。
“师尊,外面那些人已离开了。”
青岫走到夜妄卿身后,汇报情况。
“嗯。”
夜妄卿散漫应一声。
远远看过去,众多兵器环绕,衬得岁菱凛小小一个,委委屈屈,活脱脱一个小可怜。
青岫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解释第几遍了,“师尊,真……真的要罚么?小师妹她本可以跑的,是不想拖我下水,才没跑的。”
他不像岁菱凛那般艺高人胆大,一直对夜妄卿充满敬畏,早在第一时间就全盘托出。本以为他没事,岁菱凛也能逃罚,不想她还是担罚。
夜妄卿睨他一眼,“今日练习都做完了?”
青岫匆匆道:“我现在去。”
他是器修,擅弓箭,不喜符箓。
师尊也随他,不强求全面发展。但一年前,忽然执意让他学血誓符箓,一种晦涩难懂,通常极端条件下所用的保命符箓。这类符箓难记复杂,因而他每天都得做功课。
尽头竖立的兵刃闪过一道光泽,映着忙碌的小小身影。
其实,岁菱凛被罚还真不单纯因为藏宝阁的事。
夜妄卿刚到宗主面前,林知寒就蹿出来手舞足蹈。
平日里怕是受了岁菱凛太多委屈,倒豆子似的细数她种种罪过。
如何冥顽不灵,浪费天资,四处搞爆破都不是一天两天了,全然不把宗规放眼里。
话说到最后,林知寒还不忘暗搓搓指责,“倚我看啊,是不是某些人成日云游,疏于教导,才让好好一个苗子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
阴阳怪气的话不怎么顺耳,却让夜妄卿认真思考,岁菱凛的背叛,是否因他关注不够。
“师尊……您还是要把小师妹逐出师门么。”
青岫走到一半又返回来,低声询问。
日落伴着夜幕渐散去霞光,青岫紧张看着师尊,视线落在他平静侧脸,连微抬眼睫的轻微弧度都不肯放过,生怕错漏一丝一毫的细节。
……
“我一定不会给师尊添麻烦的。”
岁菱凛认罚后走到门口,竹影簌簌响动,斑驳影子落在少女肩头,照着瘦弱却平直的肩膀。
沉重殿门缓缓敞开,少女纤细手腕痕迹明显,因用力推门而变得更加深红。
她走进光晕里,突然脚下一顿,似是犹豫一瞬,才转过身来。
背光,面容模糊不清,声音倒是坚定。
她看着他,“也请师尊再重新考虑一下。”
“不要赶走我。”
……
夜妄卿恍若没有听见问话,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依旧闲适慵懒地倚着廊柱,像一尊刻出来的美丽雕像。
青岫以为得不到回答。
“等她有更适合的师尊吧。”夜妄卿淡淡开口。
语气冷静,冰冷而毫无起伏,似乎永远也不会因为谁心软,而轻易改变决定。
“……”
青岫在心底叹一口气。
-
岁菱凛这一擦,整整三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一天擦了七把!
第二天擦了两把!
第三天见没人监工,快快乐乐地跑出去玩了。
不摸鱼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事实上,岁菱凛小心谨慎试探夜妄卿底线,发现他对这惩罚这事儿并不上心,看起来更像是要给宗门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于是灵活机动地开启摸鱼模式。
什么时候师尊在长忆殿了,她就过来擦一擦。
夜妄卿惦记林知寒的话,时不时过来练剑台,默不作声地观察岁菱凛。
他原只有一个徒弟,青岫虽也是遇事闷声不说的性子,但大大小小的事也会自行解决,做得也很漂亮,所以他一直很放心地关注他修行方面困惑。
哐当!
一把方天画戟重重砸在地上,硬是给地面砸出一道长渠。
岁菱凛尴尬冲师尊笑笑,手忙脚乱把兵器抬起。
奈何身体力量不足,使劲半天才拖到水盆边,拿着抹布往上面抹水。
“……”
夜妄卿忽然意识到,岁菱凛是小姑娘,还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她虽药修天赋极强,但命中馈赠往往暗中标价,与天赋一同悄然而至的,还有妒忌与仇恨。
黄昏光影渐弱,远处漂浮来低矮浮云,大地颜色逐渐暗淡,岁菱凛艰难竖起兵器,努力踮脚,擦拭足有她两倍高的方天画戟,更衬得身材娇小,风一吹就要被兵器压散了。
夜妄卿平静无波的眼底泛起涟漪。
是否有这么一种可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一些事,才让岁菱凛变了。
一道极细的灵力光线引起他的注意。
兵刃剑气锋利,岁菱凛刚上完药的掌心又被割伤,她轻车熟路掏出小药瓶,往掌心倒药,不一会儿浅色粉末融入细微伤口,灵力渗透进去,带走疼痛感。
岁菱凛看不见的修复灵线缠绕在手腕,如会跳舞般轻盈流动。
那是用药太多,致使伤口反复愈合的灵力痕迹。
“……”
岁菱凛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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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甩掌心,师尊在看,她得好好表现一下勤劳的一面!
她一抬头,师尊不见了。
-
一炷香后,岁菱凛小憩惊醒,天色彻底灰暗,檐下灯笼亮着光。
放下方天画戟,她用力伸了一个懒腰。
这个时辰了,师尊不会再来查岗。
岁菱凛自信满满溜出长忆殿,去宗门膳堂饱餐一顿才回来。
美滋滋回房就寝,经过青岫房间,岁菱凛脚下一顿。
她好像听见了奇怪声音。
像是……有人在哭。
门扉轻轻敲响,岁菱凛小声问:“师兄?师兄你没事吧?”
“……”
“师兄?”
“……”
门缓缓打开,青岫顶着一张俊美少年脸,一双眼眸布着红血丝。
岁菱凛懵了。
“师兄,发生什么事——”
“小师妹,你受苦了!”
一个熊抱过来,岁菱凛被巨力压着往后倒。
一米八二高个子重量可不轻,她扒拉门边才稳住身形。
少年拥抱炽热,声音压着哽咽,“小师妹,你在宗门里的日子好苦啊。”
原来是关心她,岁菱凛心下一暖。
正要开口,又听他说道,“你上回说采药摔到腿,分明也是骗我的吧!”
“每回问你哪里受伤都不肯说,就是不想让我担心!”
“小师妹!你多信任信任师兄呀!”
“……”岁菱凛满头雾水,“师兄,你在说什么?”
“别瞒我了小师妹,师尊来问过我了!”
他用力抓住她肩膀,恶狠狠的,“那群落问宗的一定会付出代价!”
岁菱凛:???
他到底在讲什么,师尊又来问过什么?
“以后我和师尊,保证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青岫眼神坚毅,情绪高亢,十分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岁菱凛马上要被抽根骨拿去给小说女主救命。
岁菱凛忙接话道:“好好好,不委屈不委屈。”
-
夜晚,岁菱凛揉着肩上床,边在心里算日子。
从青岫那儿离开时,他突然叫住她:“师尊会参加春日会。”
他顿了顿,像是刻意隐瞒了一些事,“春日会后,你在宗门可以放心修炼,再也不怕被人欺负。”
少年笑容阳光而美好:“好好期待春日会吧。”
期待春日会。
岁菱凛趴在被窝里,盯着桌上黑色乾坤袋。
期待她在万众瞩目之中闪亮登场,一个炸弹丢上擂台,漂亮炸一个惊天大窟窿吗。
师尊不参加,她心慌慌。
师尊参加,她更心慌慌。
筑基一级的她,如何吊打各位宗门大神。
……
月光朦胧照进床沿,照在少女沉沉睡去的脸上。
梦里,岁菱凛又一次见到系统面板。
或许是和夜妄卿联系有更多交流互动的缘故,面板数值比上一次更清楚。
-10的数值前面标记有物理财富值,因为是她吃住用师尊的地方,才会是负值,岁菱凛表示理解。
下面多了一行提示:触发关爱感应,已开启关爱值。
指的是被关爱方产生了“关爱”相关情绪。
岁菱凛百思不得其解,她受伤,却触发了师尊渴望被关心呵护的心情?
脑海浮现高岭之花冷静看她擦兵器的淡漠模样。
“……”
师尊的想法果然不是她这样等闲之辈可以猜测的。
屏幕晃动一下,原本是0的数值产生变动。
关爱值:-5
岁菱凛:?
这怎么刚开始就负值了。
她着急想了一圈,才想起晚上青岫提及的他和师尊会对她好。
“……”
总不能以后只要师尊想对她好,她就掉分吧。
想起那个跳跃的黄色小心心,岁菱凛心里一紧张。
不过很快,她又放松下来。
师尊看起来不怎么喜欢她,还随时准备把她扫地出门。
想清楚这点后,岁菱凛松一口气,放心睡去。
夜色沉沉。
春日会就在期待的氛围中,到来了。
10. 第 10 章 轻轻松松
春日会第一天。
“一个个来!别挤!”
“谁啊,踩着我脚了!”
山峦起伏,千重境界外人声鼎沸。
山涧溪水之上横亘一椭圆形秘境入口,门口守着三百人精锐守卫。
检验身份牌后,熙熙攘攘人群排列顺序依次进入。
岁菱凛兴奋得很,捏着身份牌穿过入口。
呼啸狂风伴着嘈杂人声,短暂眩晕感过厚,一抬头,已抵达千重境界内。
春日会比练特意开辟的场所,呈倒漏斗形,像古罗马斗兽场,坐落壮美景观环绕之中,苍穹之下,望之心神开阔,涌起雄心壮志,野心勃勃地想在此地扬名立万。中空悬浮巨大明月镜,可清晰看见比试情况。
不断有人从入口进入,岁菱凛随着人群推搡移动。
一眼望过去,观众席乌泱泱一片,且不论八宗弟子派来多少人,光溯洄宗必定人人都来凑热闹。
“让让啊,麻烦让让。”
“别往右!那是门主级别以上才能去的!”
右边极远处空着一大片最佳观赏区域,给宗门大人物所留。
在其右下方一片相对疏密区域则是留给参加春日会的弟子,像岁菱凛这样纯吃瓜弟子,往往分不到好位置。
对比身份牌随机显示的观看区域,岁菱凛虚起眼眺望远方,都快和远处低矮云层相接,绝对是被发配到边疆极远处。
“……”
她十分惋惜没偷到美人画。
“这位师兄……能帮我看看……我这是在哪里吗?”
轻柔女声问话,声音娇软好听,引起岁菱凛注意。
刚一回头,就听见熟悉的男声道:“西南边。”
在岁菱凛后方不远处,一娇俏女修站在青岫身前。
她微仰着脸,“我刚入宗不久,第一次参加春日会,师兄方便带我往那边走吗?”
“不好意思,我还在找我师妹。”
青岫指了一个方向,“你往西南一直走,走到头就是了。”
“好的,谢谢师兄……”女修尴尬笑笑,走出两步又停下脚步,鼓起勇气道,“不知是否可以……”
“不客气。”
青岫颔首微笑,随即视线移开,在场内搜索寻找,并未注意到女修一闪而过的失落神色。
青岫目光在场内巡视一圈,落在岁菱凛身上。
她朝他招手,他避开人群走来。
一个小女修被人群推搡,险些摔倒,青岫眼疾手快把人扶起,小女修怯生生问路,他顺手指路。
完成一件好事,青岫继续朝她走来。
又一个小女修找不到师姐迷路,抓着青岫眼巴巴地问路。
如此反复,不远不长的距离,青岫都成人形指路牌。
会场实在太大,人流各个方向移动,横冲直撞又跑错路方向的人不在少数。
两人小心地走往东南方向。
岁菱凛道,“桃花很多啊师兄。”
青岫正避开反方向跑来的男修,一手护着岁菱凛,闻言“嗯?”一声。
岁菱凛调侃道:“找你问路的人很多。”
青岫盯着熙攘人群,随意点点头:“我面善啊。”
岁菱凛:?
“你要是看起来再面善一点。”
他低头看她,安慰道,“也会有人来问路的。”
岁菱凛:“……”
行。
“不过最面善的还是师尊。”青岫说道:“曾经下山历练,经过一座城,师尊一上午就送了八个姑娘回家,下午又碰见十七个走失小姑娘。”
“不过也托这事的福,师尊和我半天不到就把这城地形摸透了,还意外发现一道秘境入口。”
青岫总结道:“面善还是有好处的。”
“你也不用太灰心,好好修炼,会有帮助人的时候。”
岁菱凛:“……”
可真行。
逆流人群,绕着千重境走了大半圈,顺着青石阶一路向上到了东南区域。
途径告示牌岁菱凛还看了一眼,新人擂台对战名单上有慕容焰。
见她停下脚步,青岫也跟着看了一眼。
“慕容胆子够大。”
他点在挑战方宗师名字上,语气透着担忧,“胜利的可能性太低了,伤经动骨一百天,小半年就得耗进去。”
岁菱凛心想不会的。
慕容焰不但会在夜妄卿的帮助下获胜,还会因此收获极品灵器“千重剑”。
倒是夜妄卿……这是他干净无垢人生晕染黑墨的第一笔。
按照原文走向,他因阻止对方将慕容活生生打死,阴差阳错受了伤,就此脸上添了凌厉刀痕。她窥见过的一年后,已是依靠美人画幻化而成的模样。他本不在意相貌如何,直到失去,才成为不可重新拥有的痛苦之事。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只见高悬明月镜显现画面,照拂的正是最佳观赏位,不知何时,观赏位上坐满宗门大佬们,主位上的宗主笑容纯良,容貌也是极好的,或许是年龄偏小的缘故,他刻意穿得一身黑袍,看起来不至于是好捏的善茬。
但比宗主讲话更让人有兴趣的,是映入明月镜中,在最边上翻阅名册的俊美男人,宽大洁白外袍,墨色长发垂落衣裾,神色淡漠,仿佛和整个喧嚣场合割裂开来,自成一个安静无声的世界。
如果有人留心,会注意到,在宗主挨个介绍宗门时,夜妄卿的视线很轻地停在落问宗空着的位置上。
简短有力的发言结束后,明月镜转向擂台场上,最先切磋的两名弟子已就绪两端,只待一声令下开始。
门口守卫也在奇怪交谈:
“落问宗今年不参加?”
“奇怪啊,怎么没看见人?”
“肯定要来的,就他们那——啊!!”
轰——!
门口石墩倒地巨响!
门口二十来个守卫兵器掉落,一时间千重殿炸响一声。
“不好意思啊,来晚了!”
只见门口,落问宗祭司手持法杖,身披白红相间长袍,他身后是统一色系的百来名落问宗修士。
随着他说话振声,极大灵压通过声音传播出去,方才站起来的守卫稍有不慎,又跪了下去。
祭司眼里露出讶异,好半天才恍然似的,“我给忘了。灵压只有上场时可以用,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
他说着歉意的话,倒一点没有要扶起溯洄宗守卫意思。
风轻云淡移开视线,吩咐弟子们自行找地方。
他自己大笑着往右登顶。
“小师妹没事吧?”
青岫着急问道。他把岁菱凛护在怀里,单手扶上她额头,以心经缓解灵压痛苦。
猝不及防释放的灵压干趴下不少人,周围一圈毫无准备修士们歪东倒西,尤其今年刚入宗门的,哪里知道在宗门还得防着宗门里的人。
落问宗修士们经过溯洄宗修士,嘴角扬着若有似无的讥笑,双方互相看不惯,暗暗较劲,今天也是有仇必报的好机会。
“师兄,你带了抗灵压的药吗。”
岁菱凛几度欲呕,强行忍下,五脏六腑仿佛搅和一起,快要扛不住痛苦。
青岫摇头,平日里不让随意释放灵压,谁知道落问宗迟到还秀一手。
但其实抗灵压不复杂,岁菱凛撑着手,“我回去拿药。”
拒绝青岫陪同好意,她磕磕绊绊往外走,殊不知,在她离开座位的一刻,某个人停下前进脚步。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一会,悄无声息地尾随离开。
与此同时,千重最高处。
“还真爱显摆。落问哪里找来这么个傻逼祭司。”
林知寒冷脸看着底下发生的一幕。
面前一整个茶桌上,虚空漂浮数个可转向明月镜,可以看清擂台上每一个细节。这一细节背后藏着一个小规则,是少数弟子才知道的,参加春日会的另一个好处,指不定被哪一位门主认定天资优良,愿意纳入门下,往后修行事半功倍。
“他这么嚣张,迟早得惹事,要不是看在落问面子上……”怒骂没得到附和,林知寒扭头,“烟蓝,你今天怎么——你在做什么?”
只见烟蓝盯着前方,视线所及之处正是夜妄卿方向,他支着脸看着门口闹剧,书页也不翻了,不知在想什么。
林知寒凑过去,低声问,“他怎么了?”
烟蓝小声,“他不对劲。”
林知寒一拍大腿,“你终于这么觉得了?!”
他反应太大,烟蓝莫名其妙看他。
林知寒一脸苦相,“他近一年真的很不对劲!”
“……”烟蓝摆摆手,“咱俩说的不是一件事。”
林知寒:“怎么不是?”
烟蓝瞟他一眼,“你说他近一年不对劲。”
林知寒:“对啊。”
烟蓝扯一个笑,敷衍又虚假。在她看来,夜妄卿近一年才变得正常。
见烟蓝要上前,林知寒抓住她胳膊,“怎么了?你怎么不说了。”
烟蓝张了张口,对上林知寒不谙世事又天真浪漫的脸,所有的话都咽回去。
林知寒不像她见识过夜妄卿的另一面,也不明白能做到温柔善良挑不出错的前提,是打从心底的丝毫不在意。这么多年来,恐怕夜妄卿演得他自己都信了。她又何苦和不会信的人扯皮。
“喂你要干嘛。”林知寒再次拉住烟蓝。
她翻了个白眼,“开会的时候你人不在啊?今年我维序,出了事你替我背责?”
林知寒:“你找他做什么?”
“提醒他给宗主点面子啊。”
烟蓝上下打量林知寒,“平常给你俩没好脸色也就算了,今天那么多人,别搞什么大事出来,耽误我晚上去喝酒。”
林知寒:“……”
他死死捉住烟蓝,“不行,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两人小打小闹,还没出个结果,余光瞥见前方有动静。
一抬头,见夜妄卿起身离开。
-
枫林苑内,岁菱凛翻找出一瓶抗灵压的药,一口气吃了三颗。
随后枕着胳膊小憩一会,涣散意识逐渐变得清晰。
她就着趴桌姿势打开乾坤袋,在满袋子小炸弹中塞入抗灵压药,好不容易塞进去了吧,半天又没法系绳索。
再三纠结之下,她抽出一枚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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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摆回桌上,依依不舍地和小药罐道别。
忽然,一道剑影闪过瓶身,照在墙面上光影摇晃一瞬。
岁菱凛下意识退开,下一秒,一枚竹心镖扎入墙面,好巧不巧正好扎入瓶子影子正中间。
如果方才她没离开,就该是擦着她肩胛穿过去。
岁菱凛皱眉看向门口,果不其然,又是落问宗大弟子,周蔺。
春日会缘故,今日枫林苑格外安静,风吹林叶止,处处弥漫危险气息。
一枚竹心镖不断上抛,落手心里,周蔺闲适地问道:“你怎么不报名?”
他困惑道:“上回咱们不是说好了么。”
岁菱凛面无表情:“谁和你说好了?”
周蔺笑一下:“我觉得咱俩还是尽早把问题解决了,别真搞得像落问和溯洄的矛盾,今天我找你麻烦,明天你再笑脸相迎地捅一刀子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周蔺下意识捂了一下肋骨处,那是不久前青岫暗算留下的伤痛,让他足足躺了三天。
“本来想正大光明咱俩上擂台比一比,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
他语气一转,商量似的道,“我也不想天天找你麻烦,而你要是真出什么大事,我也讨不到好处。现下咱们商量商量,我给你两个选择。”
周蔺道:“一,以后再比炼药,有我没你,是你岁菱凛技不如人。二,你现在去报名,咱们公开、公正、公平地比一比,此后我绝不出现在你面前。”
啪、啪、啪,岁菱凛不禁拍掌感慨。
不过输她一次,就里里外外非得赢回去,还能想出以己之长对付他人之短的百分百胜利方案,不然怎么说人家聪明呢,稳坐首席大弟子位置。
慢悠悠掌声里讥嘲之意明显,也自知自己小肚鸡肠行径为人不齿,周蔺恼羞成怒道:“你选不选!”
“选。”岁菱凛说,“我选三。”
周蔺皱眉:“三是什么。”
“三是……”
砰!
瓶罐炸开,满室白雾弥漫,几乎瞬间淹没周蔺,他大喊岁菱凛名字,饱含愤怒。
上回还大言不惭说不会在同一招上栽两次,可真会吹。
岁菱凛熟悉枫林苑,很快站到出口位置。
“嗖嗖”两声从背后而来,竹心镖穿过她耳侧,割破肩膀布料,伴随一小缕发丝飘然落在地上。
这人听声辩位能力挺好,这都能瞄准她。岁菱凛手摸上乾坤袋,又一瞬间犹豫,不久前才和师尊保证了不会给他添麻烦。
而且她没周蔺这么幼稚,抓着点小破事不放,没控制好火候炸出人命倒也没必要。
“……”
算了。
犹豫瞬间,嗖嗖嗖几声,又是数道竹心镖挟裹锋利灵力袭来,速度极快,浓烟漫漫也挡住她的视线,岁菱凛心下不好,搞不好得挨中一个了——
突然,一阵极淡香气袭来,几乎是万分之一秒,岁菱凛惊悚意识到这迷茫白雾中竟然进来了第三个人!
她浑身一僵,来不及应对,只感到一人站在她身后,随即竹心镖无声无息地没了任何声音,就像是凭空消失,她所有警觉集中在身后温暖覆来的人身上。
她刚一转身,还没来得及退开,就被有力的手环住肩膀,视线里是皎洁如雪白净的衣袍,绣有镶金丝云雷纹,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白皙锁骨。
“师尊……”
岁菱凛不可置信地抬头,雾气渐散,夜妄卿低眼看她,像是要确认她的安全,很快视线落在肩膀上,一寸长割破的布料,渗着血迹的长痕。
“……”
冰冷修长的手覆盖在她手背上,夜妄卿往她手里塞了一枚竹心镖。
他并没有松开手,而是站在她身后,就着刚才的姿势,如同从身后环抱住她,握着她的手,举起那枚竹心镖,就像是要教她怎么用似的。
岁菱凛不解,“师尊?”
夜妄卿懒懒“嗯?”一声,却并未解释这么做的用意。
很快她就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夜妄卿轻轻一挥手,眼前弥漫的烟雾彻底散去,岁菱凛瞳孔微微缩小,惊惧不已。
只见在另一面墙上,周蔺被钉在墙上,呈大字型,手腕脚腕穿刺竹心镖,深深扎入墙内,他像是被下了禁言术,只能瞪着仓皇惊恐的眼睛,浑身发抖。
身后人轻声问道,“会用吗?”
岁菱凛握着竹心镖,被夜妄卿引导着抬起,顺着他的力道,指向他所瞄准的方向。
“不要怕。”
他安抚她,声音温柔地仿佛能掐出水来,语气轻描淡写地像是对面是个箭靶子,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正张着恐惧大眼看他们的人。
“灵力汇聚指尖。”
他耐心教她如何使用。
冰凉的手稍微用力,岁菱凛看着自己的手随着他的力道调整方向。
如同磨在周蔺身上的剜骨刀,一寸一寸地剜刺,在他惊恐到盈满泪水的视线中,平缓停下。
夜妄卿松开手,声音低哑好听,含着隐隐的鼓励,“可以把竹心镖丢出去了。”
岁菱凛看着自己的指尖,视线上移,不自觉抖了一下。
竹心镖所对准的,是周蔺的心脏。
11. 第 11 章 轻轻松松
与此同时。
烟蓝和林知寒上了双月桥。
“去哪里了?方才明明往这边来的。”
烟蓝扶着木桥,环视四周,树影摇曳,河水波光粼粼,唯独不见夜妄卿踪影。
扑通!
一个小水花溅起。
流水缓缓送来落水之物,接近桥底化形,赫然是一道符箓。
烟蓝死死盯着那道拟人符,“被骗了。”
林知寒皱眉:“他云游出走一年,到底去做什么了?现下连骗人都会了!”
烟蓝看他一眼:“……”
她转身要走,再次被林知寒拦下,“你还去哪啊?”
林知寒:“他摆明不想让我们跟,咱们回去吧。”
“你别吵。”
烟蓝手持定位符,指尖引火,随即符箓燃烧起来,并未如预期升腾而起,替他们指引方向,而是化作灰烬,掉落地上。
“……”
他在阻止他们跟着他。
林知寒还想劝阻,却见烟蓝额头冒着细密冷汗。
他没见过她这般紧绷。哪怕剿魔宗,对八千精锐,烟蓝都笑嘻嘻的。
事态一定严重至极。
“枫林苑。”林知寒突然开口。
“什么?”烟蓝立刻抬头。
“他或许是去了枫林苑。”林知寒解释道:“方才落问宗释放灵压,许多弟子都产生不同程度反应,岁菱凛根骨尤其弱,会比其他人更难受。”
“……”
林知寒道:“他或许只是担心徒弟,而去找她了。”
林知寒委婉暗示他们可以回去了,这句话却在烟蓝心底掀起层层涟漪,若只是单纯关心徒弟,又何必如此掩人耳目?
突然,烟蓝想起偶然间听闻过的模糊传言,片段字词如珠子排列,逐渐被一条线串联在脑海里,成了惊悚的可能性。
她惊声道:“糟了!”
……
眼球外凸,布满血丝,随时要挤出眼眶。
喉咙里尽是血气,禁言咒爬满口腔,如蚂蚁挠刺痛痒。
周蔺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像破布一样钉在墙上,挣扎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救命、救命!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鲜血蒙住视线,豆大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安静到恐怖的枫林苑里,唯有男人温柔的嗓音,语调缓慢,语气轻松,优雅,却如恐怖修罗,索命鬼魅,慢条斯理地夺去他最后的存活希望。
夜妄卿轻声安抚岁菱凛:“不用紧张,可以慢慢来。”
“我们有的是练习的时间。”
岁菱凛有点恍惚,视角仿佛没有办法聚焦看清周蔺,又或者是因为眼泪早已糊他一脸,才让他狼狈不堪,面目模糊。
脑子里嗡嗡的,她的手好像不是她的了。
虎口轻微刺痛,她才蓦然回神,发现自己下意识握紧竹心镖,而不是要将它投掷出去。
他们只是在恐吓周蔺吧?
一滴汗落在眼睫上,岁菱凛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屏住呼吸,浑身紧绷得像提线木偶。
“师尊……”
她声音微抖,哑得不像话,“我……”
“我……”我不敢?我不愿意?
岁菱凛也不知道。她没杀过人。也没想过,会有一天会与人争锋相对,你死我活。
死亡恐惧笼罩的氛围里,岁菱凛听见身后传来很轻的一声叹息。
不是失望,更像是一种……心疼?
他好像又变得可以亲近了,就跟僵硬木偶发现自己能动弹似的,岁菱凛丢了竹心镖,回头要去看夜妄卿表情。
冰凉的手覆上她的眼睛,眼前一片漆黑,眼睫扑扇,碰到的是柔软指尖。
他遮住她的眼睛,声音轻柔,“第一次下手总是很难的。”
他安慰她。
温柔嗓音具有奇异镇定作用,又或许只是因为看不见周蔺痛苦表情。
耳边是风轻柔吹拂,鼻尖嗅到清冷香气,世间的苦楚纷争在这一瞬间与她无关。
夜妄卿视线从岁菱凛脸上移开,转而看向墙对面。
竹叶飒飒,窗外枝叶吹拂入窗,氛围恬淡宁静。
他姿态慵懒随意,抬手虚空一抓,几乎是立刻,周蔺脸涨得爆红,脖颈青筋凸起,整个人如同在膨胀,像一个快被血液充爆的气球,随时会炸成血浆与肉团——
“夜妄卿!”
极强的剑气扫来,耳边轰隆震动声响,岁菱凛一回头就见迎面碎石,来不及躲避,下一秒,碎石在眼前炸裂,稳稳被无形结界隔离在外,不沾分毫。
轰!
一声巨响!
枫林苑塌顶了!
大半个屋檐炸开在地上,硬是在地上砸出深陷沟壑。
破败屋檐挡在周蔺面前,他瘫倒在地上,身体蜷缩咳嗽不停,没等多看两眼,落下两个身影严严实实挡在他前面,是烟蓝和林知寒。
烟蓝沉默看着夜妄卿,许久移开视线转向岁菱凛,见少女一脸不明所以,她很快露出轻松一笑,“哎呀不小心把屋檐扯下来了,碎石没砸着你吧?”
岁菱凛连忙摇头,磕磕绊绊道声烟蓝门主好,又见林门主皱眉望天顶大洞,她心里一紧张,下意识就想解释,这屋顶突然塌的啊,和她没关系。
夜妄卿嗓音淡淡,“让开。”
烟蓝嬉皮笑脸,“打个商量啊,我晚上还约了人喝酒的。”
林知寒看一眼夜妄卿,又看向烟蓝,表情越发凝重。
烟蓝看起来笑容满面的,眼睛却如鹰隼,死死盯着夜妄卿,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丝动静。
两人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对峙。
林知寒环顾满地落石,又得重新修缮枫林苑,再看向半死不活的落问宗弟子,他简直不知道从哪问起。
医者心善,林知寒决定先救人。
他挽袖接近周蔺,夜妄卿眼睫轻颤,指尖微勾不易察觉的弧度,烟蓝立刻跳到岁菱凛面前,弯腰打量她,“你小徒弟真好看,好可爱啊。”
这突如其来的吹捧简直有点莫名其妙,岁菱凛都没反应过来,林知寒抓着药瓶,回头一脸“神经病啊?”
烟蓝笑眯眯问道:“小可爱杀过人吗?”
岁菱凛摇头道没有。
烟蓝笑意不减:“见过杀人吗?”
岁菱凛:“……”
她突然明白过来烟蓝话里隐藏的另一层含义。
师尊是真的要下手?
岁菱凛浑身僵硬,下意识想离夜妄卿远一点。
但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又在叫嚣,夜妄卿是老好人,一心为宗门,感动修仙界的善良工具人,这人设八百年都不会动摇的。
思想和身体打架的结果是,她身体非常轻微地前倾,脚尖极其细微地挪动一小步,等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如梦初醒,心虚地挪了回来。
夜妄卿眼睫轻抬,烟蓝盯着岁菱凛,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安静,一时间无人说话,连竹叶都不再随风而动。
夜妄卿忽而笑了,语气慢条斯理的,“谁说我要杀他?”
他道:“不过是给一个简单的小提醒。”
阳光洒落在夜妄卿肩上,破败环境里更显得他纤尘不染,皎洁似霜。
烟蓝:“啊?那是我误会了。”
方才消失的安全感一瞬间全部回来了,岁菱凛松一口气。
同样感到心安的还有林知寒。
他嘟囔着就知道师兄干不出真伤害人的事儿,出去一趟演得真像,他怕是跟着戏班子走四方去了。
夜妄卿慢悠悠开口:“但他欺负我徒弟的事……”
话没说完,烟蓝打断道:“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对岁菱凛挤眉弄眼,“正巧这段时日我负责,交给我来怎么样呀?”
岁菱凛连忙点头,美滋滋想解决一桩心烦小事,还不用给师尊添麻烦了。
正在兴头上,她没有留意到烟蓝问话里的微妙细节。
这话理应直接问夜妄卿的,可偏偏师尊就在旁边,烟蓝却越过他,直接询问她的想法。
“那就这么说定了。”烟蓝笑得眉眼弯弯,“现在应该到第三轮比试了,菱凛是第一次观赏春日会吧?”
她揶揄道:“你赶紧带你小徒弟走了,别耽误小姑娘观摩切磋,学习修行好机会呢。”
岁菱凛悄悄看一眼师尊,他看着烟蓝,似笑非笑,如同在看人表演,却又懒得揭穿。
随即,在烟蓝热情的送客方式中,师徒俩离开枫林苑,竹林恢复一如既往的安静。
林知寒埋头给小弟子包扎,语气不满,“这禁言术好复杂,威胁一个小弟子用得着下这么多重么?烟蓝我腾不开手,你给他解一下。”
咚!
重物落地!
林知寒回头,只见烟蓝跌坐断檐边缘,曲起膝盖,额头抵着胳膊,毫无方才占据上风的得意模样。
“你怎么回事啊!”
他赶紧过去扶人,烟蓝脸色苍白,摆摆手,轻声道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颤颤巍巍的手抚上颈侧,急速跳动的脉搏,如同还在死里逃生中悸动,回荡在无尽恐惧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在害怕,会被夜妄卿杀掉。
……
遍布经文的佛堂,闪着隐隐金色光芒。
封印邪力的光芒微弱,快要被吞没进黑暗里。
“你没事吧?”
少年声音温柔,唤回她的神志。
年幼的烟蓝撑着手肘坐起,耳鸣声不断,鲜血淌过额角,勉强看清夜妄卿伸过来的手,少年骨节清瘦,修长指尖也沾染鲜血,滴滴答答从指缝间淌落,刺眼极了。
她头晕目眩,只勉强回忆起师叔带她来佛堂,今天的师叔有些怪异,与往日平易近人模样全然不同……
“站得起来吗?”
模糊视线聚焦到伸来的手,少年好耐心地等她。
借着夜妄卿力道起身,他扶她到墙边,烟蓝问道:“师兄……师叔呢……”
夜妄卿扯下外袍布料替她包扎,语调温柔,“你要找他吗?
经文光芒减弱,周围视野越发昏暗,烟蓝擦着额头流下的血,“师叔怎么样了?我不记得出了什么事了。”
“……”
夜妄卿一瞬间沉默。
当时的烟蓝并不知道,沉默算不上是好事,通常意味着结果并不会是问话人想要的。
夜妄卿轻抬眼睫看了她一眼,随即动作放得更轻柔,尽可能减少她的痛苦。
颈侧、额头、手腕覆上白色布料,她恍惚人的身体里竟然流有那么多血。
“师叔在这里。”
烟蓝虚起眼,只见夜妄卿走到蒲团边上,弯腰掀起供奉桌布,从里面扯了一块破布出来。
下一秒,她眼睛瞪大。
那并不是一块破布,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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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流尽,只剩皮包骨的师叔,面容扭曲,浑身是黑色浓稠血液。
白皙修长的手轻松穿过这块“破布”,她甚至觉得师叔的眼睛往外又凸起,恐惧着向她求救。
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落在少年掌心。
夜妄卿道:“师叔把魂魄藏在心脏里了,不过没法聚魂太久,应该是不能带回去给师尊了。”
他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聊天气如何,而不是手里正提着平日里对他们极好的师叔,语气里甚至还有一丝丝给他带来麻烦的轻微苦恼。
许是见到烟蓝呆傻,他才后知后觉是要解释一下的,“师叔是宗门叛徒。”
烟蓝眼泪流了下来:“师叔?是师尊说的吗?但师叔怎么会……怎么会?!”
夜妄卿:“嗯……”
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映着心脏,它不断跳动,逐渐丧失温度,夜妄卿看了一会,像是也有一丝困惑。
只是很快,他神色放松下来,像是想不明白,干脆也懒得思虑太多。
佛堂最后一丝经文隐没光芒,清冷月光朦胧照在少年身上,他走到供桌边,把心脏放进魂阵,柔软长发垂落脸侧,鲜血衬得肌肤冷白,连空气都一寸一寸随着他的移动而冰冻刺寒。
他轻声道:“不过师尊交代,背叛者死不足惜……”
心脏爆裂开来,炸成无数飞在眼前的肉沫。
……
那是震惊宗门一时的内鬼背叛事件,师叔是铁了心要杀了她的,是夜妄卿最先察觉到不对劲,跟随上去才救了她,可他从此也成为她梦魇中的一部分。
明明占据人生里的更多时候,师兄都温柔体贴,事事以他人优先。她应该相信他的,只是,一张白纸上有一滴墨点,就足以令人疑心晕染,最终把一切涂抹黑色。
思绪渐渐清晰,烟蓝看着竹林叶片投下光影,那个小姑娘,真的知道自己跟了一个什么人吗?
师兄的世界太极端了,他仿佛根本不在意对错,只在意对方是不是身边亲近的人,又是不是有朝一日会弃他而去。
她现在啊,可真没把握把岁菱凛安全拐回来了。
-
另一边,岁菱凛和夜妄卿回了千重境界。
一路上她都在偷瞄师尊,阳光落在他身上,精致脸庞显得有些妖异,神色平静得倒是看不出方才的凌厉气势,如和煦春风,永远只会给人以清浅微笑。
“嫌为师方才下手轻了?”
他轻瞥一眼,岁菱凛偷看被抓个正着,紧张道,“怎么会!感谢师尊都来不及呢,若不是师尊及时到来,我肯定得和他打上一会。”
守卫远远看见两人到来,毕恭毕敬问候,进了千重境界,喧嚣沸腾的热浪席卷而来,擂台上兵器交错震声不断。
岁菱凛一下子被吸引注意力,急忙道,“师尊,那我就不叨扰了……”
夜妄卿:“去哪里?”
“去找师兄。”岁菱凛朝东南方向指了指。
拥挤人群嘈杂,人人兴奋叫好,夜妄卿皱眉看了一会,视线又落在她肩膀上。
他道:“过来。”
岁菱凛看了一眼肩膀,“啊,这点小伤——”没事的。
……
岁菱凛满脑子回荡“没!事!哒!”
擂台比赛精彩纷呈,观众呼喊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一切清清楚楚落在明月镜内。
她浑身僵硬,余光往左看是宗主,正支着脸好奇打量她。
余光往右看是镜子右下角倒影,后面一排门主,伸长了脖子看她,根本都不在乎擂台上发生了什么事。
岁菱凛:麻了。
宗主突然开口:“岁菱凛。”
她一个激灵站起,站得笔直,“宗主好!”
没等宗主开口下一句,右边传来冷淡声音,“坐着。”
夜妄卿看着宗主,“她受伤了,不能乱动。”
语气冰冷,没一点尊重意思。
岁菱凛紧张:“就一点”很小的,微不足道的伤。
话没说完就被宗主打断,他抬抬手让她坐下,嘘寒问暖,“受伤了啊?”
岁菱凛尴尬点头。
宗主:“哪啊?怎么受伤的呀?”
岁菱凛僵硬笑了笑。
宗主:“严重吗?”
眼看他转头就要招药修,岁菱凛赶紧道:“一点也不严重,谢谢宗主关心!我自己就是药修,是非常容易处理的伤口。”
她实在不好意思提起,那道小口子都不用理它,再晚一点就该自动结痂脱落了。
突然,她脑海里“叮”了一声。
这声音好熟悉,刚才好像也有响。
还没等岁菱凛想这哪来的特效音,面前多了一盘糕点。
“叮~”又一声响。
转眼工夫,桌上多了一盏琉璃杯。
“叮叮~”
师尊递来干净外袍。
“叮~叮~叮~”
岁菱凛一个惊醒,她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了,这都快扣光了吧!
“伤口让我看看。”
师尊手里拿了一瓶药,眼看是要给她上药。
岁菱凛一个激灵,“师尊且慢!”
“……”
夜妄卿看着她,似是不理解,但余光一扫,不远处乐呵呵看戏的宗主,周围目光灼灼的门主们,也顿时明白了。伤口虽是在肩上,但这里人多,小徒弟毕竟是小姑娘。
夜妄卿沉吟片刻,善解人意道:“好,你跟我来。”
12. 第 12 章 轻轻松松
“不好再继续麻烦师尊了。”岁菱凛都快哭出来了,“很小的伤口,不劳师尊费心了。”
夜妄卿想了想,也不坚持了,“那你自行处理。”
“好的!”
“小心些,若出了事就来找我。”
“别太溺爱了。”
冷不丁的,宗主冒出一句话来。
他语气透着调侃,“一个小伤口罢了,这种保命的药还是留着,预备大事情才好呀。”
岁菱凛下意识想附和,对啊师尊别太溺爱了,会溺死她的。
话刚到嘴边,却发现氛围的微妙变化。师尊和宗主对视,脸上没有笑容,像是一尊冰冷美丽的雕像。
擂台欢呼声仍在延续,可这方寸之地静得无声无息,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不动。
岁菱凛手伸在半空中,一下子也不知道拿还是不拿。
不难看出来,师尊对宗主有很深的敌意。原文里只提过溯洄宗宗主元晞对夜妄卿愧疚极深,因他一度认为这宗主之位该是夜妄卿继承。
元晞反倒一笑,“这让我想起你刚养‘凛冬’那会儿。”
夜妄卿握住药瓶的指关节一紧。
见岁菱凛面露困惑,元晞解释道:“凛冬是一种长不大的灵鸟,灵兽类里最弱小的品类,尤其容易夭折,且雏鸟情节严重,相当粘人,一眼定终身,照料者稍微少给一点关心和注意,它们都会郁郁而终,因而逐年少见,日渐珍稀——当然,夜尊主把‘凛冬’照顾得非常好。”
他顿了顿,好似才想起来似的,扭头问道:“你也是凛冬的凛吧?”
岁菱凛:“……”
他在演什么?
当初进宗门,他钦点把她分给夜妄卿,特意问过她的名字是哪一个“凛”。
“去上药吧。”
夜妄卿把药瓶递给岁菱凛,多一眼都懒得再往边上看,直截了当视宗主为无物。
药瓶落入手中,叮叮叮叮~欢乐音效声如约而至。
岁菱凛:“……”
淦。
大意了。
-
如她所想,肩膀上小伤口恢复得很快。岁菱凛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去找青岫。
她简单说了一下发生的事,问青岫要不要也去师尊那儿看比试。青岫确认岁菱凛伤势,随即摆摆手说不好上去。
岁菱凛想了想,说那她也不回去了。
青岫沉默一会,似乎有点为难,好半天才解释道,他是器修,师尊对他们俩的期望是不一样的,有些事师尊对他会比对她更为严苛,所以他才不能因为担心人多冲撞就上去看比试。
手里的金露膏沉甸甸的,价值连城,有“小回命草”之称。岁菱凛听着青岫的话,突然想起方才宗主提及的事。
师尊对她的关心,确实夸张了亿点。
她随口问道:“师兄,你说师尊对我的期望是什么?我肯定比灵鸟更容易养活吧。”
出奇的,青岫僵硬一瞬。他看向擂台:“你差不多该回去了,马上下一场比试就开始了,上面视野多好啊。”
一扭头,见岁菱凛面无表情盯着他。
青岫:“……”
岁菱凛灿烂一笑,声音甜甜:“不走了,想在这里陪师兄。”
青岫急了,“别啊,等会师尊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岁菱凛皮笑肉不笑。
少女一点点欺近,纤细小手不客气抓上衣领,青岫不得不被迫往后挪,但那算得上是毫无作用的躲避。岁菱凛的指腹不经意擦上青岫的锁骨,微妙的肌肤触碰让他彻底败下阵来,抵着肩膀把人推回去。
他苦恼道:“可能是……活着?”
岁菱凛:“……”
麻了。最离谱的往往是最可能的。
“就是上回吧,我大概是一不小心,把你的处境说得稍微夸张了一点点。”
于是,岁菱凛这才知道,在青岫鬼斧天工般的艺术加工下,她和那琉璃杯盏并无不同,她身世坎坷、身体易碎、精神脆弱、尤其招人欺负。
岁菱凛扯了扯嘴角:“我还时常晚上躲在被子里哭?”
青岫理直气壮:“饿哭也是哭啊!”
岁菱凛:“……”
“再说了,我和师尊加倍对你好,关照你,这不是好事么!”他一度还想赶你走呢!为了不让你炸长忆殿,多不容易啊。
“不,师兄,这事儿不是这么算的。”
青岫露出困惑神色。
岁菱凛眺望擂台,恍恍惚惚:“我的人生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青岫:???
岁菱凛迈着飘忽步伐离开。
-
虽然困难越来越多,但任务还是要继续。
接下来的几天,岁菱凛热情穿梭在千重高处,尽心尽力为大佬们排忧解难,从不自在到自在,从没事干到没事找事干,成为一个眼里有活,心里有活,手里也有活的人见人爱小女孩。
哪位门主琉璃盏空了,她第一时间倒上。
哪位宗主手边的明月镜歪了,她殷勤帮忙调整。
在一众好评夸赞里,岁菱凛总是害羞低头,并不经意路过夜妄卿,强行替他倒茶、调整镜子,把摆得不够水平线的水果仔仔细细地微调角度。
耳边不断响起“咚”“咚咚~”“咚咚咚~”的加分音效,岁菱凛露出朴实无华的笑容。
这一天,烟蓝门主在问人借笔墨,岁菱凛立刻带着乾坤袋冲往第一线,在烟蓝震惊目光中,整齐摆满文房四宝。
烟蓝:“你那袋子里,装了那么多东西啊……”
岁菱凛:“还要什么吗?”
“……”烟蓝左右看一眼,“那玩意儿有吗?”
岁菱凛:“那玩意儿?”
烟蓝神神秘秘:“对,就是……”
一个陈酿酒瓶子出现在桌子上。
烟蓝:!!!
她立刻抱着酒瓶子往桌下藏,这玩意儿度数高,宗主勒令她不准白天喝,心跳一下子飙到最高,烟蓝看岁菱凛的眼神充满了敬佩与无尽感激,“好徒儿,你就是我流落在外的好徒儿!”
随后,岁菱凛生意开拓。
万里宗宗主神神秘秘:“今天这几组擂台选手都精彩纷呈,热闹得很……”
岁菱凛掏出一套华容道,万里宗宗主满意离去。
她早看出来他嫌今天打得无聊,瞧瞧人家这说话艺术。
长风宗祭司问:“一早听说溯洄宗药修技艺尤其精湛,不知……”
岁菱凛递出药罐,于是长风宗祭司回到座位,端庄肃穆,实际早神游打瞌睡。
高山宗门主道:“听说你什么都有?”
一份溯洄宗观赏植物分布图已经出现在他眼前,岁菱凛把这位热爱自然的门主带到拐角,告诉他从这里下去,可以不引人注目地偷溜摸鱼。
……
顺理成章的,夜妄卿桌上时不时冒出酒罐、药瓶、打发时间小玩具、地图……虽然他觉得岁菱凛非得给他带一份的行为没有必要,但她坚持说别人有的,她师尊也要有,夜妄卿也就没说什么。
岁菱凛一次次功成身退,耳边咚咚声不绝,如听仙乐耳暂明,或许是太过得瑟了,她一时间没注意脚下台阶,身形一晃,朝桌上扑过去。
她狼狈闭眼,睫毛紧张颤动,马上就要听满桌杯盏齐齐摔碎——
然而下一刻,预想中的噼里啪啦声响并未响起,腰上缠来一只手,稳稳将她揽过怀里。那几乎算得上拥抱,却一触即分。
夜妄卿后退半步,与她分开距离,“小心些。”
漂亮容颜突然接近带来的视觉冲击是非常强烈的,夜妄卿眼睫毛纤长浓密,天然眼线微微上扬,勾勒桃花眼形状,漆黑眼眸里映着她的表情,因突入其来的冲击而有点呆。
岁菱凛一回神,赶紧低下头,“谢谢师尊。”
她着急往前走差点撞上师尊的背,左右转一面,才想起来是要坐下,赶忙扯开椅子。
这种不自在的感觉很奇特,说不上来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腰肢上仿佛还残留指腹摁压痕迹,属于另一个人的触感,陌生又有点亲密。
擂台上新上来两宗门选手互相问候,岁菱凛拍拍脸,专心看比试。
突然,脑海里响起愉快的一声“叮~”
岁菱凛:“……”
淦。
又大意了。
-
事情越做越顺手,春日会也接近尾声。
慕容焰打败落问宗弟子,顺利获得最后一轮挑战宗师资格,全场欢呼振臂高挥,而更多欢呼里藏着不怀好意,嘲笑他不自量力,很快要付出代价。
岁菱凛刚给青岫送去九宫小食盒,正往师尊那儿走,欢呼声盛起时,她正好停驻在擂台下方。
慕容焰浑身是伤,衣衫褴褛得有些狼狈,却依旧保持着翩翩风度。
他微笑看着场内为他喝彩的同门们,视线不知怎么的就看向了岁菱凛,随即对她展露笑颜。
岁菱凛其实有些意外他会对她笑,但想起两人青梅竹马,关系到底与普通同门会更深一些,于是也礼貌笑了一下。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一切落在了高楼之上某个人的视线里。
夜妄卿低垂眼睫,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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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眸漂亮得像黑曜石,线条完美的侧脸有着冷漠的表情,无声无息地注视着两人秘密般碰撞的视线交汇。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慕容这么大偏见。”
林知寒不知何时走到夜妄卿边上,声音凉凉,“你徒弟看起来倒是挺喜欢他的。你不如也改改观——”
夜妄卿睥睨他一眼,暮色温暖中有种格格不入的冷艳之感,林知寒下意识闭嘴了,敏锐察觉到他多一个字都不想听。
他无可奈何,“你就听我最后讲一句。”
夜妄卿与他擦肩而过,没有要停留的意思。
“你这样会害死岁菱凛的!”
夜妄卿停下脚步,却也没有回头。
林知寒一鼓作气道,“你对周蔺下手太夸张了,我今天才知道他们两人发生过什么事,周蔺固然有错,宗门宗规都会对他进行惩罚,但不是像你的做法,就算只是威胁教训,你也做得太过火了。”
“岁菱凛又不是凛冬,普通一点小伤害是每一个修士历练过程中都会经历的,她不会那么容易死,你非得像养凛冬一样过于精心地去照料,只会让她失去成长能力。”
林知寒深呼吸一口气,“再说了,也没有人会把小灵鸟偷走,那都是咱们小时候的事情……”
夜妄卿走远了。
“……”
“无药可救。”林知寒气得叉腰,“学医救不了失心疯!”
-
晚膳,岁菱凛和青岫面面相觑,平日里狼吞虎咽的两个人,今天都格外细嚼慢咽,尽量不发出声音。
师尊心情不好。
他最近常和他们一起用晚膳,虽然他早已辟谷,饭桌上主打一个观赏物品装饰作用,但岁菱凛隐隐觉得,他或许还是挺喜欢师门一起的时光,哪怕他只是在旁边什么也不做。
可今天他一言不发,安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岁菱凛嚼着饭粒,想起青岫曾经说过的,师尊和林门主因为慕容不和。
总不能是因为今天慕容焰赢了,所以他心情不好?
之后确实也是因为慕容导致的师尊毁容,但转念一想,这事师尊又不知道。
晚膳就在沉默的氛围中结束了。
岁菱凛也跟着隐隐不安,这情节和人设看似没问题,但总在细节上偏差,给她一种悬崖边上飙马车的刺激感,随时会坠入悬崖。
她睡前看了一眼数值,本想着忙活这么多天了,给自己来点定心丸。
这不看还好,一看更睡不着了。
-24。
她矜矜业业努力三天,-24耶,真棒啊。
岁菱凛四仰八叉躺在床上,怒斥系统分值规划不合理!
左右是睡不着了,岁菱凛披着外袍推开门,从厨房扛着两袋子大米出来,往师尊房间方向走,打算不经意地给师尊送点东西,强行挣分数。
夜色幽幽,长廊幽深,春夜连风都温暖美好。
一个不经意的抬头,她看见对面高耸长夜楼屋檐上,有一道清隽身影,是师尊正看月亮。
“师尊。”
屋檐高而倾斜,岁菱凛踩在上面还有点心有余悸。
“嗯?”
夜妄卿应声,纤长眼睫下的水润眼眸依旧看着月亮,似乎并不惊讶她的出现。
岁菱凛一点点挪到夜妄卿身边,他拍了拍檐瓦示意她一同躺下。
夜风徐徐吹过,两人安静地共赏一轮明月。
星光灿烂,云层稀薄,高悬月亮皎洁明亮,朦朦胧胧的光芒照射下来。
躺着看确实舒服,岁菱凛的视线从月亮上移开,悄无声息地看向师尊,清冷月色落在他身上,周身仿佛浮一层淡淡的光,白衣翩跹,出尘脱俗,广袤夜空之下,他仿佛才是天上那轮高不可攀的明月,像是幻境或美梦里才会存在的,泛着柔和美好的意象。
许是留意到岁菱凛的视线,夜妄卿偏头看了她一眼。
那眸光含着笑意,像是一下子可以亲近了,岁菱凛一瞬间明白为什么青岫总说,师尊是一个温柔良善到骨子里的人。
“小徒弟。”
他注视着她,好像因为看了月亮而心情变好了,岁菱凛甚至在想,这是不是他这段时间里,心情最好的一刻。
夜妄卿是真的很好看,妖孽美貌里有一种勾引人的惊心动魄的美,被他认真注视着的时候,会让人瞬间失了心魂,只想将他唇边微微扬起的弧度永永远远地记住。
冰凉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夜妄卿问道,“剑修的慕容焰……”
他懒懒支着手,微微俯身离她近了一些,笑盈盈的,“你与他相识么。”
13. 第 13 章 轻轻松松
“……”
片刻愣神,岁菱凛说:“师尊为何这么问?”
她向后移动避开他冰凉的触碰,夜妄卿顺势收回手,脑袋枕靠手臂,漫不经心地注视她。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仿佛关系也很亲昵,从岁菱凛的角度看,他姿态闲散,像从墨水中走出的美人小憩图。
“认识么?”
他语气轻松,仿佛不过是随口一问,只是那双沉静黑眸里并不存在的笑意,让这潋滟缱绻的亲昵氛围多了一丝的冷漠锋利。
风悠悠吹起,树影摇曳倒映在屋檐上,岁菱凛拂开额前头发,掌心底下眼睛眨动,飞快颤动的眼睫透露出一丝心虚。
她目光躲闪:“师尊不喜欢他?”
夜妄卿:“……”
岁菱凛试探着问:“是他做了什么事吗?”
夜妄卿:“……”
月光淡淡投下光线,夜妄卿肤色冷白,神色淡漠,薄薄好看的唇轻抿着,不知为何,他的视线移向她的手,岁菱凛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又发现手中并没有抓着什么。
夜妄卿低垂眼睫,就这么沉默地注视,一言不发。岁菱凛又忽然想,他或许并没有在看什么,只是沦陷进并不愉快的回忆里。
或许发生过什么事?才会让他会露出有点受伤的表情?
长久的沉默,在岁菱凛以为他今晚不会再和她多说一个字时,夜妄卿开口了。
纤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他轻声应了一句,“有一点。”
他避开了后面一个问题,回答的是那句喜不喜欢。
墨发顺着夜妄卿脸颊垂落,遮挡住表情,晦涩不清,月色里有一种琉璃般易碎的脆弱和孤独感。
树影摇晃得更用力了些,斑驳树影落在他宽大的皎洁白衣上,如同为无暇月光蒙上一层摘脱不去的、意味不明的灰暗色泽。
岁菱凛小心翼翼,“为什么呀。”
夜妄卿很轻地闭上眼,侧影如同凝固住,只是下一秒,他侧过身,避开她的视线,目光重新回到高高悬挂的明月上,神色平静而淡然,好似所有的情绪突然抽走了,刚才的片刻流露不过是错觉。
他沉默地看着月亮,如同沉溺之人终于找到心理支点。
师尊摆明了不想再继续聊下去,但岁菱凛想了想,还是回答道:“算得上是认识,我们是从一个地方来的。”
夜妄卿简单“嗯”一声,随后他叮嘱她早些休息,终止了话题。
两人一前一后往院落走,岁菱凛跟着夜妄卿的影子,后知后觉,她试探半天什么都没试出来,反倒是对问题避而不谈的她,看起来像在刻意隐瞒。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她想弥补,话到嘴边,又放弃了。此时说什么都欲盖弥彰。
分岔路口上,树影和他的影子交错,像斑驳的泼墨,岁菱凛抿抿唇,“师尊,那我就回去了……”
一抬头,只见夜妄卿站在廊道边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房门口。
岁菱凛顺着视线看过去,门口赫然放着两袋大米。
夜妄卿看向岁菱凛:“……”
岁菱凛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
次日春日会,最后一场弟子间的比试,夜妄卿没有出现。整整一天,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岁菱凛慌了。
宗门里里外外没有师尊踪迹,她在草药园碰到三个摸鱼睡觉的门主,都没看见她四处溜达的师尊。青岫见她进进出出,以为出什么大事,一问才知道,她还是在找师尊。
青岫有点好笑:“不是和你说了嘛,师尊不在公示挑战名单上,因而通常来说,最后一天的宗师挑战他不出现都行。”
在他看来,师尊待了这么多天,很给宗主面子了。
岁菱凛心里着急又没办法,惴惴不安的一天就这么过去,晚膳师尊也没有出现。
直到月上梢头,她不抱希望地在院落里转一圈,看见房檐上的清冷身影。
“师尊今天怎么没来,发生了好多事。”岁菱凛抱腿坐他边上,故意热情道:“今天好精彩呀!”
“长风宗和高山宗弟子打着打着就突然抱住了,万里宗弟子突然跳上擂台,指责长风宗不干好事抢他的人,三人顿时乱作一团,边上门主们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夜妄卿看起来兴趣缺缺,却还是给她回应:“是吗?可惜错过了。”
岁菱凛试探性地问:“明天的春日会就是宗师挑战了,肯定更精彩,师尊期待吗?”
夜妄卿:“明天我要去一趟棕野林。”
岁菱凛:“怎么师尊又不去春日会了?”
夜妄卿瞥她一眼,“去做什么?”
岁菱凛下巴抵着膝盖,“因为师尊很厉害……我就想会不会有人最后一天临时要挑战师尊。”
她顿了顿,直接问道:“师尊是特别排斥春日会么?”
夜妄卿唇角微弯:“与其说我特别排斥,不如说,小徒弟就这么想要我参加?”
岁菱凛一紧张:“也没有!”
夜妄卿微眯起眼,“真的?”
岁菱凛坚定:“真的!师尊想去哪里是师尊的自由!”
“绝无半点虚言?”
“没有!”
夜妄卿微勾唇角,声音里带了几分调侃,“那不去了。”
岁菱凛:“……”
都怪上次闷亏,害她下意识不敢过多地问他行程。
岁菱凛故意叹口气:“本来是想着,如果有别的宗门挑战师尊,师尊漂亮地赢了,我和师兄得多有面子啊,以后往外还有哪个剑修器修落问宗的,还敢在我俩面前跳脚,直接把咱们长忆殿的名号打到八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怂恿道:“明天在春日会上扬名立万,师尊觉得怎么样?”
夜妄卿思考一会,似有犹豫,“不太好吧?”
岁菱凛:“哪里不太好?”
“输了怎么办?”他慢条斯理道,“可不敢耽误小徒弟以后在宗门里横着走。”
岁菱凛:“……”
两人安安静静地在屋檐上,夜妄卿晒月亮,岁菱凛晒一地焦头烂额的忧愁。
他坐起来,是要走的意思了。岁菱凛紧急打开乾坤袋,“师尊,要不要玩游戏?”
夜妄卿懒洋洋道:“嗯?”
岁菱凛晃了晃红色木箱,直言不讳,“游戏输了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件事。”
夜妄卿面露难色:“会很难么?”
岁菱凛:“不会不会,很简单的,主要是碰运气的游戏。师尊不用担心,我让让你,你先来猜。”
红色木箱打开里面是十二只小盒子。
游戏规则很简单,把一只小木偶放在其中一个盒子里,另一个人负责猜。
规则要求不可用灵力,猜中即胜利。
这小道具是她最近忙前忙后,一位好心人送给她的。
岁菱凛背着夜妄卿把小木偶放进盒子里,再打乱一排十二个箱子顺序,在屋檐上一字排开。
夜妄卿微微皱眉,视线从第一个移向最后一个,略一犹豫后,手指点在第五个盒子上。
岁菱凛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有小木偶。
她并不吝啬夸赞:“师尊运气真好呀。”
夜妄卿声音含着浅浅笑意,“是吗?”
第二把,夜妄卿选了第八个盒子,盒子一打开,又是小木偶。
岁菱凛扯了扯嘴角。
夜妄卿:“真巧。”
第三把,夜妄卿选中第四个,打开又是小木偶。
岁菱凛匪夷所思,“师尊你偷偷用灵力了吧?”
“没有。”夜妄卿话里带了几分笑意,“小木偶和木盒匹配,相聚在一起外表纹路颜色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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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
岁菱凛:“……”
他怎么知道这个出老千秘技?她打算轮到她的回合再用的!
夜妄卿把玩木偶,隐隐还有些怀念,“小时候我哄林知寒玩的,后来他打架总输给烟蓝,为了找回面子,拿了这招去骗她。”
岁菱凛:“……”
夜妄卿:“轮到我出题了?”
岁菱凛郁闷点头。
夜妄卿:“我也不为难你,回答我两个问题就好。”
他指向对面的高树,“它秋天会长出什么叶子?”
岁菱凛看了一眼,他还真是不为难她:“秋萍叶。”
“对。”夜妄卿说:“第二个问题,秋萍叶的三种用药方法是?”
岁菱凛:“……”
对视上夜妄卿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岁菱凛面无表情,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秋萍叶只有两种做法,打死世界上全部药修也只有两种用药方法。
岁菱凛:“外敷、内服。”
夜妄卿:“嗯?第三种呢?”
他鼓励道:“答出来,小徒弟就赢了。”
岁菱凛:“……”
在夜妄卿正经注视下,岁菱凛硬生生胡扯一句,“煲汤。”
他低笑一声,声音很好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发自内心的笑容特别漂亮,温柔又暧昧。
岁菱凛移开视线,压了压唇角,“那些人运气真差,没机会见到师尊秀一手了。”
夜妄卿饶有兴趣地看她一会,“小徒弟就这么肯定我能赢?”
“一定赢的。”
“和弟子切磋问题不大,但若是被一些宗主点上擂台了怎么办?”夜妄卿似在认真考虑,“一年没见,许多人深藏不露,又或许藏匿些相克法子,我可能会打不过。”
老实讲,夜妄卿的担忧并不道理,因为原文里,落问宗就是有备而来,怀揣专门针对金系修士的符箓,据说是从古老墓葬里刨出来的邪恶制法,夜妄卿就是着了道,才毁了容。他的牺牲为小说男女主日后修行打败魔宗作下铺垫,但更是他往后遭众叛亲离的第一步。
那一瞬间,岁菱凛简直就是正义之神附身,热血上头,“师尊不会输的!”
夜妄卿轻飘飘看她一眼:“嗯?”
她腰杆挺直,如同宣誓,“赌上我的命也绝不会让师尊输!”
夜妄卿轻笑:“是吗?”
他又看回月亮,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咔答”一声。
身边的瓦片踩踏出声响。
岁菱凛小心转了个方向,扶着檐片艰难坐得离夜妄卿近了一点。
她半跪在他边上,一手扶上他的肩膀,俯下身遮挡一大半月光,她盯着他的眼睛,“我一定会保护师尊的。”
岁菱凛认真道,“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师尊。”
她的长发垂落下来,发尾不经意地扫过夜妄卿身上,脸颊、下颌、手背,他蜷了蜷手指,不适应距离过近带来的若有似无的痒,陌生而奇异。
一时间安静下来,风吹树叶沙沙声响成了小片天地里唯一的声响。
夜妄卿迟迟不说话,岁菱凛清了清嗓子,“所以师尊明天要……”
夜妄卿抬手,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碰到她的脸侧。
岁菱凛微愣,可这个动作足够轻柔,不像是一个抚摸,更像是单纯要试试温度,或只是想要离她更近一点。
漆黑漂亮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似在犹豫什么,谨慎而小心。
随即他手腕微抬,从她发顶上取下一件东西。
岁菱凛顺着指尖方向扬起脸,近在咫尺的手里握着一片落叶,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发顶上了。
“不要。”夜妄卿拖长尾音,唇角上扬浅浅弧度。
不待她说话,他揉揉她的发顶,“早些休息吧。”
14. 第 14 章 轻轻松松
明月镜高悬,镜身多角度折射,从早上开始,不间断放大擂台画面。
二十四名挑战宗师的弟子,一个个上台,作揖,报名号,再在热烈掌声中,与各宗门门主级别以上修士切磋。
又一个弟子吐血倒地,来回不到二十招,就跟被拍上沙滩的死鱼一样翻肚皮。
青岫声称这就是他从来不参加春日会的原因。但岁菱凛觉得吧,他拜入夜妄卿名下,主要是没有单独被教导的需求。
惨兮兮的弟子被抬下擂台,侍从立刻上台清扫。
为了保证宗师们有广阔发挥空间,最后一天的擂台升高至半空,纵横拉长四倍台子,如云朵飘浮半空。
一场又一场比试接连进行,耗时不一,从铜锣声敲响到结束,时间最长不超过四分之一柱香。
岁菱凛看向边上,空荡荡的,师尊是铁了心不打算出现。
“最后一位挑战者——”
“慕容焰!”
岁菱凛看向擂台。
“他挑战的对象是落问宗大祭司,韩蒙!”
尽管挑战名单一早挂在公示栏上,仍有头一回听说的弟子十分惊讶,韩蒙和落问宗都不是善茬,对溯洄宗弟子绝不会抱着切磋态度而手下留情。
但岁菱凛知道,慕容是寻找当年家变真相,与落问宗及韩蒙相关,只有获胜或者被钦点指导的修士能获得进一步单独指导对谈,这才是慕容焰的目的。
铺天盖地的高喊声中,岁菱凛逆着人流往外跑,得去找夜妄卿,他不在,慕容焰只会被吊打到死。
“让开!”
猝不及防的,背后撞上来一个人。力气之大,岁菱凛手臂撞上悬栏,险些飞出去。
一回头,此人正是落问宗韩蒙。他依旧是红白长袍,手里持着法杖,虚起眼打量她,“夜妄卿的徒弟。”
“不是冤家不聚头。”
他冷哼一声,“上回就是你和夜妄卿,伤了我徒弟!”
法杖猛然朝前指,太阳形金属尖头几乎要刮上岁菱凛的脸。
边上传来一句女声:“落问祭司,别耽误了,擂台上还有人在等您指教啊。”
烟蓝不知何时过来,不着痕迹挡在岁菱凛前面,笑盈盈说着话,手指轻轻捏着金属尖端,将它移开。
她朝擂台方向扬了扬下巴,韩蒙冷笑一声,与二人擦身而过。
匆匆向烟蓝门主道谢后,岁菱凛到了底层更近的距离观看擂台。
烟蓝担心韩蒙下手重会惹岔子,也跟着来了。
韩蒙没什么客套心思,上了擂台直接开打,切磋很快进入白热化。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慕容焰算不上差劲。
他仿佛能预判,靠灵活身段次次避开法杖,轻巧地闪现身影,其移动速度之快,甚至让明月镜都只能简单捕捉个别画面。
本并未完全认真的韩蒙脸色逐渐凝重,从三分力使到五分,由五分到八分,渐渐的,使不上力的成了慕容焰,他身形越发慢,身上开始挨棍击,哪怕是擦过手臂的一下也足够被灵力灼烧。
倘若不是切磋强行要求宗师们削弱五分之三灵力,慕容焰早死了。
但他毕竟是小说男主角,只见他一个滚落,颇为狼狈地半跪在角落,手中飞速结印,灵力陡然狂增,放大数倍!
卷起的灵力风力道强劲,韩蒙也有一霎那惊讶:“你是……”
松山慕容家的人!
下一秒,韩蒙表情变了,法杖换手拄起,左手悄然覆盖右手手腕,抑灵镯不着痕迹地碎了。他手中聚灵,暗暗增加数倍力量,眼底发了狠的杀气。
没有人会恶意揣测宗师碎抑灵镯,当时这样轻微的小动作,也只有夜妄卿看了出来。
两人再过十招,不过一道简单的击掌,慕容登时突出一口黑血,五脏六腑都快被震碎,那绝不是金丹以下弟子能扛住的重击。
烟蓝忍不住惊呼:“这要出人命啊?”
“溯洄宗弟子倒是让我颇为意外。”韩蒙爽朗大笑出声,法杖直指慕容焰,“小子,站起来,你还有什么招式!”
他的表情友好极了,看起来不过是在认真指点切磋,烟蓝握紧灵剑,犹豫一瞬,决定相信祭司自有分寸。
岁菱凛紧张地看着慕容焰挣扎着爬起,他看起来已经快要神智不清了。
现在师尊的盛世美颜保住了,慕容的命估计是要没了……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岁菱凛立刻扶住柱子,“地震了?”
烟蓝全身心看慕容翻滚躲开攻击,抽空听了一耳朵话:“什么?”
嘈杂高亢的叫嚷声,所有人都在为慕容呐喊助威,没有人留意脚底下的震动,又或者说,这是岁菱凛才能感受到的震动。一波激烈过一波,如同大地随时会坍塌裂开。
这该不会是——
只见慕容焰脸色苍白,白色宗门服上血迹斑斑,他眼神涣散,肉眼可见的,已经是在靠本能战斗。
他要死了。
他死了这本书就塌了。
慕容焰身形一晃,体力不支倒在地上,鲜血一口口地往外涌,四肢疼痛,浑身筋骨几乎快散架。
“小子!别装了!我知道你还留有后招!”
他在说什么?什么后招?慕容焰脸贴粗粝地面,只听得见刺耳长鸣。
视线里红白身影不紧不慢走近,重影交叠,三重四重五重,来人举起高高的法杖,声音刺耳:“小子!若你接下这招,我才真正看得起你!”
接不下的。慕容焰想笑,他太大意了,自以为慕容心法可以克韩蒙木系。
法杖高高举起,伴随尖锐啸鸣,直直朝他砍来,慕容焰疲惫闭上眼,对不起了,父亲、母亲,他没法再为慕容家报仇了……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几乎要震碎整个擂台!
慕容焰虚弱睁开眼,来不及辨析眼前景象,只觉一双温暖的手,小心地扶住他肩膀,他微微扬起脸,看清来人后,瞳孔一瞬间缩小。
韩蒙迅速倒退边缘,目光警惕。
横亘中间浓雾弥漫,烧焦味直呛喉管。
所有人都惊呆了,有人朝上看,本就敞开的天顶边缘灰焦一片,有人往下看,正四方擂台硬生生被爆切斜边一角,坍塌瓦砾簌簌往下落。
一时间,整个千重境界无一人说话,安静地可以清晰听见慕容焰的咳嗽声。
随即是少女声音,纤细好听,充满关心之情,“慕容,你没事吧?”
韩蒙眉头一皱,法杖一挥,不知那妮子用的何种灵器,浓雾并未完全消退。
缓慢的,浓雾逐渐稀薄,可以辨析两人身影。
岁菱凛扯着慕容焰的胳膊往擂台边缘拖,“慕容……”
她小脸憋得通红,“你没事就起来自己走……”
“你好重。”
韩蒙怒斥:“你是如何上来的!”
烟蓝下意识低头,发现腰上的移动令牌只剩根绳子了。
岁菱凛尴尬笑笑:“这就走,马上下去。”
“等……等……”
慕容焰反握住岁菱凛手腕,挣扎要起身,声音沙哑,“我不……走……我不……认输……”
岁菱凛反手捂住他的嘴,“他在说梦话,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下去。”
“不……我……一定要赢。”
岁菱凛咬牙小声:“再打下去你肯定就要死了。”
“……”慕容浑身紧绷,肌肉忽然用力,突然挣扎起来,像是极其地不甘心。
“那你替他打吧。”韩蒙看了一会,如同大发慈悲道:“我最喜欢看鸳鸯戏码,生同衾,死同穴,真真是感人肺腑,正巧,我和这位小姑娘也算是认识——”
他话音落地同时,高高举起手中法杖,根本不打算给两人反应时间。
慕容焰喘气怒声:“不——行——!”
砰砰砰!!!
接连三个雷竟是从地面炸起,节节逼退韩蒙,他刚躲到东侧,腰背后一烫,他立刻反身,法杖一抬,挡下迎面突如其来的爆炸!
这场地一早被人动过手脚!
岁菱凛小声尖叫:“快跑快跑快跑啊啊啊被发现了啊啊啊。”
慕容焰还没反应过来一连串的事,只觉得耳边轰炸声一波接着一波,甚至有一瞬间,他在怀疑是不是深陷梦里,太离奇了,为什么擂台会内置如此多的爆裂玩意儿。
“你这小妮子!”韩蒙红白外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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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大半,束发也乱了,被剧烈冲击搞得狼狈。
他立刻释放灵压,先将人抓住。
可下一秒,他愣住了,谁曾想满释的灵压下,小姑娘竟毫无反应,对她不起作用!
眼见两人到擂台边缘,马上就要开启令牌下去。韩蒙也顾不得面子了,数道控制符箓直接甩出,慕容焰如钉子被钉上,可离奇的事再次发生,那小妮子依旧不被控制!
还好药吃得多!岁菱凛抖着手,满口苦涩味还没散去,她可是做好了充足准备才上来的!
余光瞥见韩蒙马上要过来,岁菱凛把令牌往慕容焰身上一放,灵光闪现,她伸手去抓他袖口,不想下一秒,他就在眼前消失了。
这玩意儿居然只能带一个人!
“还想跑!”
一只手从身后伸来,岁菱凛尖叫一声,猝不及防向后倒去。
数丈高的擂台,一切发生的太快,短短一瞬间又仿佛是慢动作,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屏住呼吸。
南侧外的沈炽坐不住了,他穿过人群立刻赶往擂台方向,比他更快的是青岫,几乎转瞬间就闪现到外围,距离擂台底下不过咫尺之遥。
摔落的少女如同树梢上飘落的花朵,衣袖拖出悠扬弧度。
烟蓝门主在下面,肯定能接住她!
岁菱凛用力(又放心)地闭上了眼。
她没看见的是,韩蒙并不打算放过她,随即放出三十道竹心镖,直奔她而来。
嗖!
一道极其凌厉灵力扫来,把竹心镖统统打散。
朱色柱上插入短根竹子,力道极深,以至于廊柱从上至下裂开数道扭曲缝隙。
能有这般反应对付他秘技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能做到。
韩蒙怒道:“夜妄卿!”
“嗯?”懒洋洋的声音回应。
岁菱凛身体一轻,被打横抱起,失控下坠的重力如同凭空消失。
周围一瞬间安静下来,更远处区域的人群伸长脖子看明月镜,所余人都屏息凝神,不肯漏去任何一个细节。
呼吸间是清冷香气,无比熟悉,让人安心。雪白衣襟,干净漂亮的锁骨,天鹅般优雅的颈侧,再往上是漂亮妖艳的侧脸,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纤长眼睫毛微微低垂,两人目光猝不及防相碰,岁菱凛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衣襟,又敏锐意识到他的手稳稳搭在她的腰上,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亲密无间的触碰,直到平稳落地,他才将她放下。
“谢谢师尊……”
岁菱凛低声道谢,一下子连看都不知道该往哪看,按在腰上的手存在感强烈。
她想要后退,他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岁菱凛维持着被抱在怀里的姿势,小声问,“师尊?”
夜妄卿的视线落在角落,以林知寒为首的药修们团团围住慕容焰,正加紧照看他的伤势。
他低垂眼睫,看向怀中的岁菱凛,语调散漫,“究竟为什么,小徒弟执着地要我掺和进春日会里?”
擂台上的韩蒙被无视,气急败坏,破口大声威胁道:“夜!妄!卿!”
“我就知道!背后主使一定是你!咱们正大光明地来比!”
“……”
韩蒙:“夜妄卿!回——答——我——!”
他这才慢条斯理地抬头,施舍般地看韩蒙一眼。
“真吓人。”
夜妄卿懒懒应一声,拖长音调里尽是敷衍。
韩蒙简直要气死了,还没有何动作,溯洄宗数位负责门主已飞上擂台去说和气话,争分夺秒稳定场面,不引发更大的和平问题。
擂台底下,方寸之地,氛围与周围格格不入,如同自成一个世界。
在这其中,夜妄卿轻飘飘睨一眼岁菱凛,“小徒弟真善良。”
“……”
这句话语气温和平静,仿佛是突然发现了她的优秀品质。
可充满不对劲,夸赞的时间地点都诡异至极。
岁菱凛只觉得笑里藏刀,刀刀致命,杀人不见血。
她突然心虚,不敢胡乱回答。
再三纠结之下,才勉强挤出一个单字,“啊?”
“想保护的人……”夜妄卿笑了一下,语气慢悠悠的,“还挺多?”
15. 第 15 章 轻轻松松
意识到问题在哪儿,岁菱凛冷汗涔涔,恍若渣女瞎立誓言被当场抓住。
“呃啊——!”青石板台阶下慕容焰痛苦抽搐,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弯成弓形。
林知寒着急高喊:“再拿点止痛药来!”
岁菱凛微微颤栗,仿佛看见的是不久后,在师尊面前说错话的自己。
“这个事情吧……师尊你得这么看……”她若无其事撩开额发,借着掌心回避夜妄卿的视线,殊不知这遮遮掩掩欲盖弥彰的样子,简直连发丝都藏不住瞎扯意图。
“能站稳了么?”夜妄卿问道。
岁菱凛愣了一下,与此同时,夜妄卿松开了手。
下一秒,她身体失去重心,眼看就要摔地上,夜妄卿及时扶住。
岁菱凛另一手颤颤巍巍扶上柱子,刚才还没觉得,等没有支撑力,才意识到双腿软得不像话。
往天上看一眼,擂台高得触目惊心,她刚才竟从那地方纵身一跃,肾上腺素飙升过后是无尽胆怯,好吓人啊啊啊。
“小师妹!你没事吧!”青岫跑了过来。
岁菱凛伸出手,“师兄啊~”
声音可怜兮兮颤抖着:“春日会真的好危险啊~~”
青岫迎上来,夜妄卿松开了手,只见他纵身一跃,稳稳地上了擂台。
擂台上的氛围远不如下面轻松。
一众溯洄宗门主虚拦着韩蒙,见夜尊主上来了,小心脏紧张悬着,也不知道是来劝架,还是来拱火。
韩蒙扬起下巴,“比一场?”
夜妄卿:“可以。”
“不过,”韩蒙略一停顿,“我想赌点什么助助兴。”
他看向明月镜,嚣张表情通过更多的明月镜呈现在元晞面前,两人如同无声对视。
韩蒙突然朗声,仿佛要所有人都听见,“赌北谊海怎么样?”
全场哗然!
北谊海一地是新发现的秘境,因是多宗门共同修行时意外勘探的,溯洄宗占了个地址位置接近的好处,表面风轻云淡,背地里一早派人围上,看似占领了,但严格来说,北谊海的所属权一直是个比较尴尬的事,春日会秉持求同存异原则,因而大家都会刻意避开探讨所属权一事。
没想到竟有人把这事儿摆到台面上来,明眼人立刻明白为什么落问宗主自己不来,倒是派了这么个惹事祭司,一早嚣张跋扈,跟吃炮仗一样四处得罪人,看来是早有准备,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
元晞神情没有变化,如同一早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倒是边上的门主炸毛了,“这分明蓄谋已久,亏咱们考虑两宗渊源颇深,里里外外还更照顾他们,这落问宗当真就这么由着手底下人跟疯狗似的乱叫!”
眼看人要冲出去,元晞拦住:“等等。”
他凝视明月镜,视线紧紧落夜妄卿身上,只听夜妄卿语气平静,“若你输了呢?”
韩蒙:“输了,落问就把南边三界给你们。如何?”
“这等比试,还可以多来点人么!”
“热闹热闹!我宗也想赌一赌!”
这话题一提起,如同珍稀宝箱打开一道缺口,一溜烟的,高楼之上的宗主或一把手们都下来了。
四方擂台顿时挤满许多人,半开玩笑地探讨起来,你一言我一句,跃跃欲试也要争个机会。
韩蒙烦了:“你们吵吵什么!”
春江宗门主道:“韩祭司,这擂台开放,提了个好主意,就不许大家都参与进来?”
他嚷嚷道:“这分明是我提的!”
春江宗门主回:“你提的又如何?”
韩蒙破口大骂:“我——你他爹的——!”
好好算盘被打得乱七八糟,尤其那慕容还活着,让他心急如焚。
场面开始失控。
春江宗门主脸色一变,两人大打出手,又不知是哪句得罪镜台宗,二人混战变三人,三人变四人,一时间,整个擂台还显得不够用。
烟蓝:“我去,这别把擂台打掉下来啊。”
岁菱凛紧张注视明月镜,本来以为剧情跑偏她死定了,现在人数虽多,可总体上还是绕回韩蒙和师尊对决,变相给她逆转机会。
天知道方才脑子里的叮声多响亮。
尽管台上小一半的雷都爆了,但危机与机遇并存,她慢慢握紧拳头。
“溯洄宗天下第一大宗的名声,早该换人了!”
韩蒙高喊了一句,这等无差别攻击直接惹怒溯洄宗弟子,烟蓝的脸当场就黑了,骂了句极脏的,问候他全家的话。
本悠哉看热闹的夜妄卿也脸色一变,往前一步。
岁菱凛忐忑,原文里是去拉架救慕容,师尊现在难道还是去拉架?
那她……她……是不是该上了?
但眼看夜妄卿要卷进风暴中心,岁菱凛心一横,冲鸭!!
她抓紧乾坤袋,再次借用烟蓝门主的传送令牌,运用筑基期的灵力,一霎那瞬移到擂台边缘,悄无声息地悄悄接近。
不成功便成仁,一定要在这里逆转乾坤,一口气挣满分值——
砰!
一声巨响!
岁菱凛被台上景象震撼,说不出话。
夜妄卿一脚将韩蒙踩在地上,漂亮眼眸里藏匿深潭般的嘲讽。速度快得根本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韩蒙竟然被他灵压克制得毫无招架之力,简直是荒唐!
“一件件事慢慢来。”他俯身,语气淡淡,“先算清你和你手底下的人找我徒弟麻烦的事。”
“夜——妄——卿——!”
如同是一滴水渐进油锅里,乱斗一触即发。如果说刚才,大家还有所保留,现在真正是毫无顾忌,宗师级别的斗争以聚气结界范围,只见光球闪动,碰撞,快得根本看不清招式。
倒下的明镜宗门主如星辰陨落,立刻有同伴飞身接过,再由另一人接替混入战场,场面几乎失控,许多弟子看向宗主方向,偏偏元晞没要喊暂停的意思。
“春日会来这一趟也太值了,你说是吧小师妹?”青岫一回头,发现岁菱凛不见了。
救命啊啊啊她不敢上了。
岁菱凛缩在角落,抱着摇摇欲坠的小边栏。
一个身影飞扑过来,不待她看清,顺着擂台地面直愣愣滑下去了!
跑了跑了,这不是她掺和得了的事情。
岁菱凛哆嗦着手拿令牌,又一人飞撞过来,连带的剧风一晃,传送令牌丝滑脱出她的手。
岁菱凛傻眼了,扒拉擂台边边往下看,只见令牌空中闪光一下,顺利保住刚才的飞人。
“嗯?”
“你怎么上来了。”
岁菱凛扭头,只见夜妄卿慢条斯理地朝她走来,他白衣翩跹,不染纤尘,肌肤冷白,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气质,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修长白皙的手,有力的指节微勾,正稳稳当当地拖着个人,正是落问宗的某位倒霉门主,此刻浑身是血,身后一路的血迹斑驳。
一道优美抛物线划过,这位门主于空中腾飞,急速降落,很快被同门救走。
岁菱凛看得心惊,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冰凉的手握上她的,略一用力,牵着她的手把她拎起来。
“别看了。”夜妄卿扳过她的下巴,温柔似水的眼眸看着她,认真道,“多吓人呀。”
岁菱凛:“……”
这不是您扔的么。
在师尊身后,四个门主刀光剑影,三个宗主你死我活,一祭司一堂主灵力互撞。他和他们画风简直不一样,他非但滴血不沾,还轻松闲适地带她换了个位置,让她扶着更稳固的柱子,并顺手拍了拍她背后沾上的粉尘。
他随口问道:“上来做什么?”
岁菱凛磕磕绊绊:“师尊,我……”正要下去。
她鼓起勇气,要不您把我送下去吧!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擂台地面一个剧烈晃动,对面大半个台子“砰!”得炸开一个巨大裂缝,直接摔断大半面积,数位大佬们顾不得打架,立刻跳开,各自找地方站稳,四方台子如今只剩一半。
是她之前藏的雷。
岁菱凛低头,小挪一步躲到夜妄卿身后。
“这他爹的有完没完!”
“到底谁搞的!”
“你们溯洄宗怎么回事!”
话音落地,又一个雷直接炸开在两人脚下,跟针对似的,猝不及防如小喷泉大放烟雾弹,两位门主骂骂咧咧得跳开。
浓浓烟雾之中,夜妄卿凝视对面,一声不吭,似乎在思考什么。
半晌,他低头看她,依旧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被直勾勾的视线盯得发毛,岁菱凛自知理亏,尴尬冲师尊笑一笑,那笑容紧张中透着心虚,嘴角也有些僵硬。
不料,他沉吟片刻,忽然问道:“小徒弟是要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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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么。”
完成任务机会来的太突然,岁菱凛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极其小心地问道:“可以吗?”
夜妄卿缓慢眨了眨眼,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很快,他唇边漾开一抹清浅笑容,“嗯。”
事情越来越离谱了,岁菱凛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宁静,荒诞到一定程度她什么都不在乎了,事情就算跟野马一样狂奔,一切都超脱自然又会合乎某种神秘力量。
浓浓的烟雾散去,方才打得畅快的人都被这灵力驱不散的烟雾中断,此刻消去障碍后,一个个都没好脸色地看向师徒二人。
因为看见师尊发自内心的笑容,让岁菱凛勇气大增。
为了完成任务,她迈出了不要脸但极其大胆的一步。
她毅然决然挡在夜妄卿身前,微扬下巴,说出了那句装逼至极的台词,“师尊,你站我身后!”
继而蚊子般小声:“我来保护你。”
“……”
场面一时无声。
看着明月镜的人面面相觑,根本没听见岁菱凛说了什么。
不如说,前面光顾着看光圈打架,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上去的,还怎么又突然出现在擂台中间,仿佛大言不惭地讲了句话。好奇心抓得人心痒痒,交头接耳地互相问听见了没有。
与场外热络吃瓜气氛截然不同,门主宗主们各个脸色微变。
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宗师级别,就算她声音再小,看唇形也能猜出大概。
一个个简直要气笑了,听听,都听听!多不要脸的话啊,这是多瞧不起他们啊?
齐刷刷的脸色都黑了。
岁菱凛发怵地往后退一步。
身边传来一声愉快轻笑,夜妄卿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韩蒙第一个嘲讽:“竟要弟子保护?夜妄卿你要不要脸啊?”
“我身体弱。”
夜妄卿语气散漫:“让弟子保护又不丢脸。”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是一脸“神经啊?”
“啊。”他像是突然顿悟了什么,漂亮的眉头微拧,美眸从眼前人依次扫过,被顶级美貌的人安静注视的杀伤力是很大的,不知为何众人突感压力倍增,莫名手足无措。
还没来得及回避视线,又听夜妄卿轻声开口,语气甚至饱含怜悯,“该不会,你们都没有徒弟保护吧?”
那表情简直称得上是炫耀,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你们好可怜哦”,侮辱性不是一般的强。
春江宗宗主甚至下意识去看了一眼自家徒弟,还舒服坐在位置上呢,怎么就没有上来帮忙的意思,看看别人家小徒弟多自觉,打不过也要给师尊撑面子!
夜妄卿轻轻一抬手,啪啪啪的碎裂声,个别宗门主的抑灵镯碎了。
几人皱眉看着手腕,差点忘了还带着这玩意儿,难怪总感觉发挥不够顺畅。
擂台些许倾斜,断了的玉片斜斜下坠,同时意味着大佬们功力呈倍数增长。
岁菱凛:“……”
她突然想下去了。
揣紧乾坤袋,岁菱凛深呼吸,她只要负责克韩蒙,保证他不出下三滥专门对付师尊的招式,其他的交给师尊就好——
韩蒙嘲讽道:“夜妄卿你徒弟有什么能耐啊?”
夜妄卿冷笑:“砍掉你一只手肯定毫不费力。”
岁菱凛:“……”
师尊的信任有些许沉重。
夜妄卿懒洋洋道:“你们一个个都趁早认输吧。”
师尊好像很开心,并且越来越高兴了。不知为何,这份喜悦让岁菱凛心里起了不小的担忧,就好像会发生糟糕坏事。
肩膀一沉,他心情愉快地搭上她的肩膀,俯身在她耳侧,声音里透着兴奋,“先玩着,为师不打扰你。”
岁菱凛僵硬在原地。
随即乾坤袋一沉,还没来得及去留意,肩膀一松,她回头看去,夜妄卿轻松地往擂台边缘走。
什么意思,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眼睁睁的,在岁菱凛不可置信的表情里,颀长身影就这么轻巧地在擂台边消失了。
“……”
岁菱凛僵硬着脖子扭头,只见面前站着一排宗主门主们,来自各修行道路上的精英,千万人中的佼佼者,此刻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她。
岁菱凛:“……”
她的计划是锦上添花,为什么会变成单枪匹马一挑八。
16. 第 16 章 轻轻松松
啪!砰!哐当!
数道光鞭扫荡,肆无忌惮鞭笞擂台,碎石炸裂乱砸,岁菱凛掏出三个烟雾弹一通乱丢,白烟团团弥漫,她抱头换地方躲,脚下擂台摇摇欲坠。
她会死在这里!
刚抱上石墩喘口气,背后传来极快声响,岁菱凛下意识侧翻,一道火符险险擦过发稍尾端。
“到底是什么劳什子玩意儿!哪来这么多!”
韩蒙怒骂,往后退开数丈,躲过明镜宗门主的束缚绳。
岁菱凛往反方向跑,在浓浓白烟掩饰之下东躲西藏。
明月镜烟雾迷漫,虽看不清情况,接二连三爆炸声响,也听得出情况不容乐观。
一列药修弟抬起慕容焰,林知寒擦净手心血迹,朝明月镜看了一眼,一团白雾,什么玩意儿。
他随口询问情况,守卫低声解释。
几乎是立刻,林知寒的困惑变为惊愕,惊愕化为浓浓愤怒。
“夜妄卿,你是不是疯了!”
手帕用力丢地上,林知寒疾步走来,“就这么放你徒弟送死?!”
他扯下腰间传送令牌,飞速念咒,却听夜妄卿凉凉一句,“韩蒙封结界了,现在都上不去。”
“你一点都不担心?”林知寒气得手都在抖,恨不得把眼前的陌生人暴打一顿,“岁菱凛会被打死的!”
“你也太小瞧岁菱凛了。”夜妄卿懒洋洋抱臂,姿态懒散看着明月镜,仿佛事不关己,“春日会半年前开始计划,三个月前正式筹备,特殊擂台搭建耗费半月,由精锐士兵守卫,消息都是封锁的,重重把关之下,她还能往上面动手脚,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这话说到最后,简直溢满欣赏赞美和放任。
夜妄卿瞥林知寒一眼,看起来甚至有点骄傲,“不说打赢,多撑一会总是没问题的。”
林知寒简直没话说了,也不知是该震惊岁菱凛能耐挺大,还是夸赞夜妄卿真行啊,徒弟快把整本宗规犯完,作为师尊的他倒是十分开心。
但若是仔细瞧,就会发现夜妄卿不似往常平静,那双漂亮眼睛出卖了他,视线紧紧追随浓雾中某一细微变化,手臂线条也丝毫没有放松,倘若上面真出了事,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夜妄卿问道,“那把剑,你没给慕容?”
林知寒莫名:“什么?”
夜妄卿看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回头找个借口给他吧,对他伤势恢复也好。”
“我本是打算等他下次评级作为奖励。”林知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你本意是让他今天用?你知道韩——某些人今天会耍花招?!”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一眼看出慕容焰伤口猫腻。
在林知寒期待目光之中,夜妄卿懒声道:“不知道。”
林知寒:“不可能,你必然……”
夜妄卿偏头,唇角一勾,“随口一说罢了,巧合。”
那笑容温柔得很,是林知寒许久未见过的,无懈可击的微笑,就算知道夜妄卿在敷衍,但他张了张口,莫名质问不下去。
擂台之上火花四射,驱不散的迷雾,随时打断咒语的震动等等,没有人知道对手是谁,谁又会在背后偷袭。
岁菱凛艰难苟着,东窜西逃,翻滚来又翻滚去,甚至翻出一种荒谬的清爽与自信,何德何能,与宗门前辈们一起躲猫猫。
又是暗器袭来,岁菱凛抱头蹲下,在她头顶上方,春江宗门主一招平沙鞭打在高山宗门主的水符上,两者相撞爆裂巨大声响。
岁菱凛弯腰换地方躲,只听“咚”一声轻响,有东西滚落脚下。
那是一枚深灰色的小石头。
她一眼认出这是嶙金符,看似石头,实际却是一种罕见符箓,专克金系修士,就是这邪恶玩意儿害师尊毁容,韩蒙恐怕是要对付春江宗门主,从春江宗门主身上掉下来才落她这儿。
岁菱凛急忙从乾坤袋里掏宝贝,她有准备对付嶙金符的符箓,可嶙金符本就快爆了,并不给她更多时间,只见小石头越转越快——
眼看躲不过去,岁菱凛眼一闭。
“哐当!”一声响,白光一闪。
岁菱凛小幅度悬空漂浮起来,只见她被装在玻璃球一样的薄薄结界里,嶙金符爆炸的白光都挡在外面。
师尊刚才真给她塞了什么东西……
“轰!!!”
猝不及防,擂台以嶙金符为中心爆裂开来,彻底四分五裂,从空中急剧坠落!
咒骂吵嚷声中,宗门大佬们各自跳开,唯一缓慢落地的是岁菱凛,在众目睽睽之下,依着乾坤袋里奇异白光,安安稳稳降落。
全场寂静,紧接着哗然一片,炸开锅了!
“区区一个药修竟然这么强!”
“不都说岁菱凛根骨极弱么?”
“到底谁在传她连结界都没法单开啊!”
林知寒愕然看着眼前景象,周围一瞬间讨论的都是岁菱凛,电光火石之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这才是夜妄卿的目的?从此以后,放眼八宗,再也没人敢轻视和欺负岁菱凛。
身边人有了动作,擦身而过刹那,林知寒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夜妄卿脸上是藏不住的浅浅笑意,他登时心里五味陈杂,曾几何时,这样温柔目光是看向他们师兄妹的。
环绕的淡色玻璃圈消失。
岁菱凛坐在地上,一身冷汗。
青岫远远赶来,抓起岁菱凛,转来转去地检查,“没受伤吧?”
岁菱凛惊魂未定,“好吓人啊师兄。”
青岫紧张:“没有哪儿疼吧!”
她抓住他肩膀,声音哆嗦,“师尊的信任好沉重,他就这么水灵灵地跑了,跑了!”
“小徒弟真厉害。”身后传来好听的声音,岁菱凛浑身一僵。
一回头,夜妄卿站在她身后,笑容如春风和煦,看得出来心情极好,岁菱凛心里别提多惊悚了,师尊不开心要她命,开心起来更要她命的。
她磕磕绊绊道:“保护师尊,是应该的。”
“真好。”夜妄卿歪了歪头,“下次也辛苦小徒弟保护我了。”
岁菱凛:“……”
夜妄卿:“嗯?”
岁菱凛:“……好。”
夜妄卿低垂眼睫,似是很受伤,“小徒弟不愿意?”
岁菱凛:“好!!!耶!!!”
烟蓝仰头看黄昏天空,云霞漂浮。
往年春日会办的风光,打得漂亮。
而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打得干净,真真是运气好。
陆陆续续的人潮褪去,烟蓝坐在坍塌擂台砖瓦上,环视周围,比她喝空酒罐子还毁得干净。
擂台晚塌一会,岁菱凛恐怕都会被打哭,但是一名筑基期弟子能在诸位宗师面前挨那么久,已经是足够难以启齿的事,因而也托岁菱凛的福,北谊海一事无人再提。
烟蓝打起精神琢磨怎么处理,余光瞥见林知寒在发呆,顺着视线看过去,是夜妄卿和他俩小徒弟。
烟蓝想了想,抄起一个砖块丢向林知寒。
“咚”,砖块砸在林知寒脑袋上。
他扭头看她,面无表情,一道涓涓细流从额角蜿蜒流下。
烟蓝:“……”
傻了啊,都不知道躲的。
随即,林知寒顶着一头血,在烟蓝身边坐下。
烟蓝沉默着往旁边坐了一点。
林知寒一言不发,如一尊静默石像,直勾勾盯着有说有笑的师徒三人,没半点要止血的意思。
这精神状况太美丽了,烟蓝又往边上挪了一点。
过了一会,林知寒开口道:“他把斜月符塞给岁菱凛了,所以才保她平安,外力伤害也不容易打着她。”
“斜月符是十大极恶地之一的落月窟才有的至宝,原本不过是奇闻异录里记载过的存在,没想到会落入他手中。”
“这也意味着,在他云游的一年里,他一个人闯入落月窟,还拿回了斜月符。”
烟蓝扶着脸听林知寒说话,隐隐猜到难过语气底下想要传达的另一层意思。
“都说落月窟只有亡魂荡漾,他是不是太厉害了?”林知寒拿出止血符箓,一点点展开,声音很低,“其实我隐隐约约有感觉到,与其说是一年前他变了,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通常都以为是夜妄卿能坐到三尊之一的位置,凭借的是前任宗主亲传徒弟身份,又与现任宗主出自同门,比如韩蒙,夜妄卿不过曾经让过他几回,就真以为自己比夜妄卿强大太多。
这也不怪林知寒误会,很长一段时间,烟蓝也以为夜妄卿的修行远低于元晞。
……
曾有一次,他们一起前往秘境历练,遭遇千年妖兽袭击,不敌遭打晕,她醒的早,迷迷糊糊看见夜妄卿一人解决妖兽,他背着她,手里还提着元晞,带着他们二人出秘境。
他浑身是多处刀伤,皮肉外翻,白衣浸染血红色。那段路走得坎坷,烟蓝趴在师兄背上,少年身体清瘦,背脊骨骼突出,就像是抱着块骨头,是极其难受的,那路长而颠簸仿佛没有尽头,让人只想冒眼泪。
从灭烛道到往生崖的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的青石长阶,他背着她走一小段路,再返回,把元晞也背上来,广袤无际的天空底下,他一人担负所有,见元晞伤口裂开,高烧晕厥,也顾不得自己腿伤了,把药全给元晞续命。天知道当烟蓝醒来,见师兄嘴唇干裂,却小心给她喂水时有多难受。
那叶片上最后一滴水流入的是她口中。
察觉她醒了,师兄也只是温声安慰她伤口感染,毒素清不干净,但日落前他们可以出去,等宗门人来接应,很快能处理的。
烟蓝紧紧咬着牙,不肯泄漏一点声音。
见状,少年才明白过来,他笑了一下,温声道:“别掉眼泪,师兄不疼的。”
所以当回宗门后,宗主大肆夸赞元晞如何击败千年妖兽,带着她和师兄顺利通过青石长阶考验时,她有多么震怒。
“师兄!”
漆黑长廊幽深,烟蓝一路小跑,少年停下脚步,提着的灯笼一转,照在气急败坏少女脸上,“我们去找宗主,元晞从头昏到尾,他做什么了,他什么都没做,他凭什么得到最好的!”
夜妄卿似乎并不在意,温和一笑,“师尊自有他的理由。”
“理由?”烟蓝气得手都在抖,“师尊的理由就是元晞就是最好的,元晞就该什么都得到?他今天甚至把去无名谷的事给了元晞,那分明该是你去的啊,你前前后后忙了一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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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他捡现成的?师尊分明是……分明是……”
她想说师尊分明是在故意减弱师兄在宗门里的存在感,可这话太可恶也太沉重,她又觉得没人会想要这样对师兄。话到嘴边,最终变成了一句,“可长此以往下去,大家都会以为,师兄什么都没做。”
夜妄卿想了一会,“这样也挺好的。”
烟蓝将信将疑:“好吗?”
他笑了一下,“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被人保护。”
烟蓝问:“师兄会想要被人保护吗?”
少年眉眼弯弯,“嗯。”
保护的前提是被伤害。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烟蓝还是问了:“可宗门里会有人要伤害师兄吗?”
几乎不可察觉的一瞬间,少年僵硬住,但他很快收敛情绪,唇角轻轻上扬,是他们最习以为常的,温柔的笑容,“好晚了,快回去吧,别让师尊担心。”
……
烟蓝看向青石边上,夕阳西下,夜妄卿看着岁菱凛微笑,不知说了什么逗她的话,把岁菱凛吓得够呛,连连道:“我肯定保护师尊啊!我和师兄都会保护好师尊的!”
“……如果有人会愿意保护我,也是件挺好的事情吧。”
灯笼幽幽光影中,少年表情落寞,声音苦涩,如今仿佛穿越时光,少年寂寞的侧脸逐渐和眼前之人重叠起来,岁月累累伤痕细细抚平,成为他唇边清浅笑意,眸光里似有熠熠神采,这又何尝不是阔别许久,却终于到来的得偿所愿。
烟蓝忍不住跟着扬起唇角,心里有一块地方莫名柔软,她一回头,差点被林知寒吓死。
他蔫蔫的注视着他们,跟发霉的蘑菇似的,如果怨念能有实体,现在就该布满天空。
“你和宗主,真的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
烟蓝忍不住问道,“你知道他最恨背叛。”
林知寒沉默一会,突然开口道,“我想起来了。”
他转过头来,阴阴森森的,“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和宗主一起被夺舍,捅他刀子了。”
烟蓝:“……”
烟蓝思考片刻:“也不是不可能。”
林知寒一脸“你也有病?”
他就知道,药修治不了失心疯。
烟蓝:“他看起来就像是害怕被你们伤害,所以才要先抛弃你们。”
林知寒郁闷:“师兄待我比任何人都好,我怎么可能会伤害他?我和宗主必然是这世界上,最不可能会背叛他的人。”
“他也这么觉得吧。”烟蓝托腮,“所以被你们背叛了,他才会更难以接受。”
林知寒长长叹息一口气,仰头看天空,晴日美好,唯有苦楚无法消弭。
此时,一名修士走到夜妄卿身边,毕恭毕敬道:“夜尊主,宗主请您过去一下。”
夜妄卿跟着修士离开,刚走出没几步,只听“砰!”一声响。
“师尊没事吧!”
岁菱凛和青岫赶紧围过来,只见夜妄卿掌纹上一道细微擦伤,细小血珠啪嗒啪嗒往下落。
爆炸的是散落的嶙金石,明明碎了,却还是有一定伤害,足以刮伤夜妄卿的掌心。
“小事无碍。”夜妄卿合起掌心。
远远的,烟蓝招呼青岫帮忙检查掉落物,别再突然伤人。
师尊和青岫都走开后,岁菱凛盯着地上的嶙金石碎片,一滴血珠融入,深黑色碎片变成了血红色。别人或许注意不到,但岁菱凛清楚,这东西加上师尊的血,是炼剑的珍贵道具。原文里,用的是夜妄卿毁容流下的血,没想到阴差阳错,这玩意儿还是伤到师尊。
是她任务没完成的原因吗?岁菱凛心里忐忑,其实她多少也猜到了,整个过程没有响起咚声,或许在师尊救下她那一瞬间,数值超过-25,判定完成失败,一切不可挽回。
岁菱凛捡起嶙金石碎片,安慰自己好歹师尊没毁容,只能下一个任务再接再厉,想到这里不禁心里紧张,也不知道惩罚是什么。
与此同时,夜妄卿脚下一顿,想起嶙金石碎片还是收起来为妙,他对修士说道:“稍等。”
刚一转身,就见岁菱凛小心把血石包起来。
那是日后给慕容炼剑的重要材料,后来为了获得更多的血,她不惜捅他一剑。
修士:“好的,那我在这里等您。”
“……”
夜妄卿握紧掌心,力道过深,刚痊愈的伤口又往下淌血。
修士抬头看一眼:“夜尊主?”
坍塌废墟寂寥,云霞缓慢漂浮,火烧云彰显次日天气依旧灿烂美好。
夜妄卿静静站在原地没有动,注视着岁菱凛身影渐远,很快跑到青岫身边帮忙清理石块,她脸上永远有那种无忧虑的快乐,连蹦跳身影都透着天然无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是能狠下心刺他一剑的人。那分明只是一个,还未发生的,极其远的可能性而已。他明明很清楚。
夜妄卿低垂眼睫,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有点柔软的脆弱,他无声地闭上眼睛,漂亮睫毛如蝴蝶翼微微颤动,如同压抑某种过于强烈的情感,很快,眼睫轻轻一抬,他又是那副平淡无波的样子了,漆黑眼眸凉如深潭,没有人能够窥见情绪。
“不用了,走吧。”他轻声道。
17. 第 17 章 正确方法
夜晚,长忆殿。
茶室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青岫聚精会神听岁菱凛讲故事。
岁菱凛双手比划:“当时,韩祭司的拳头离我就只有那——么近!”
青岫眉头紧皱:“嚯!”
岁菱凛拳头一挥,“幸苦我速度快啊,他一拳打在无形结界上,直接震碎!”
青岫往后一退,“哇!”
岁菱凛拍桌,“我反手丢个烟雾弹,谁都看不清谁,一通乱打!“
青岫鼓掌:“唉哟!”
“……”
故意烘托出来的热闹总是不自然,当两人都不说话时,茶室立刻归于安静,仿佛第三个人不存在。
岁菱凛和青岫面面相觑,两秒后,两人视线默契移向对面。
灵烛火焰跳跃一下,照着檀木桌后的男人,他正支着脸看书,轮廓秀美的侧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落在书本上,却仿佛并没有在看,而是不知正思索什么,连束发何时松了也不知晓,墨发如绸缎软软垂落肩侧,青色绑绳落在白皙锁骨上,仿佛随时要掉下来。
岁菱凛小声:“师尊心情不太好?”
青岫低声:“指不定是被宗主训了。”
“坏了!该不会……”
岁菱凛惊恐:“是宗主找师尊要擂台的赔偿吧……”
“应该不会。”
青岫想了想,又不确定,“不过就算要赔,最多也就是长忆殿几个花瓶价值而已。”
环顾茶室,北岩画作五幅,南清年代花瓶三个,各个价值连城。
岁菱凛突然不想修仙了,她想和师尊学发家致富。
“不是茶室里的这些,擂台倒也没有特别便宜,差不多得是书房摆置的那些——坏了!”
青岫扭头,“该不会是你上次不小心打碎龙凤浮纹瓶的事被发现了吧!”
岁菱凛:“!!!”
吵闹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小老鼠搬家一般的悉悉索索动静。
夜妄卿轻抬眼睫,只见徒弟一号和徒弟二号浑身僵硬,随即扭头看向他,两人都泪汪汪的。
夜妄卿微眯起眼:“……”
徒弟一号和二号看起来更害怕了。
夜妄卿:“……”
木架上摆置小巧铜镜,夜妄卿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神色冷冷淡淡,唇线平直,是不好接近的,联想到两个小徒弟古古怪怪,夜妄卿思考,是因为他不笑的样子难以亲近么,所以岁菱凛才有可能在之后的修行路上,与他越走越远,以至于师徒二人分道扬镳。
岁菱凛小声:“师尊……你都知道了?”
夜妄卿唇边浮现一抹淡淡笑容:“嗯?”
那一笑可谓是百媚生,漂亮的桃花眼,漆黑眼眸荡漾温润笑意,仿佛看见他们二人活着,是这世上最美好、最幸福、最振奋的事情。
青岫:“……”
岁菱凛:“……”
青岫看岁菱凛:笑容太假。
岁菱凛看青岫:他果然是知道了并且非常生气!
当晚,两人马不停蹄跑去器修炼坊熬夜赶制,一通折腾作出器具胚子,把一个假模假样的花瓶摆回书房,加上不知道多少道幻术符箓,才勉强看起来像个样子,天接近亮了,才各自回房休息。
青岫倒头呼呼大睡,岁菱凛抱着枕头也一秒失去意识。
十秒后,她垂死梦中惊坐起,冷汗涔涔。
惩罚面板出现了。那惩罚卡牌锁链眼看就要松了,活生生把她吓醒,是再也不敢睡了。
直到天彻底大亮,岁菱凛才顶着浓浓黑眼圈起床。
从长忆殿出门去枫林苑,她一路恍惚,连眨眼都小心翼翼。
她暗自计划,以她对自己的了解,起码能坚持三天不睡,在这三天里,看看能不能想点办法。
药修课开始,林门主走进门来,视线从药修弟子们脸上扫过,瞥见岁菱凛坐得尤其笔直,流露出刹那惊讶神色。
他鼓励地冲她笑笑,随即开始讲课,“上次我们提到过,冬虫夏草……”
林门主讲到第三句话,岁菱凛“咚”得一下陷入香甜睡眠。
……
系统面板上,第一阶段任务中,-25分值一栏黑灰色,宣告阶段任务失败。
系统发布第二阶段任务:安全值。要给甜宠对象足够的安全感。
“安全感”这三个字挺抽象的,岁菱凛看了半天没琢磨明白从哪里下手,师尊觉得不安全吗?他那么多钱,怎么还会内心不安全?
忽然,安全值刷新一下:-10
岁菱凛:“……”
看来师尊是一个心思细腻且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介绍完后续任务,八张卡牌中的一张震动一下,封印的锁链缓缓松开,链子擦过不怀好意的黄色心心。
别在这个时候抽惩罚卡啊,她好像还在林门主的药修课上,可系统仿佛从昨晚得到教训,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没法自主醒来——
“砰!”一声巨响!
岁菱凛从梦中惊醒,只见白净手掌用力敲在桌子上,手背青筋突起。
林门主咬牙切齿,“岁菱凛!”
“你给我站起来!”
-
天气晴朗,白云飘浮,白鹭殿外停留的灵鸟叽叽喳喳。
它们在枝头飞来飞去,呼朋唤友,“哎这小姑娘又来挨骂了”“这个月第几次了”“她可真行”。
岁菱凛听不懂灵鸟讲话,但当有一排十二只灵鸟站在树梢上,直勾勾盯着她看的时候,还是能感受到来自自然生灵的讥嘲吃瓜之意。
她长叹一口气,在白玉石栏边来回徘徊,焦躁不安。
往日都是青岫来应付这些事,现在师尊在宗门,林知寒是真敢把师尊找来啊。
昨天才和师兄一起发誓少给师尊惹麻烦,今天就把人给召唤来了,也不知道心思敏感的师尊会不会因此狂掉安全值。
冷冽淡淡的香气欺近,岁菱凛抬头,就见夜妄卿站在她面前,绣金边锦衣白袍,墨发以红绳束起,露出白皙俊美面孔,阳光下多了分君子温润如玉的气质,像吸睛石一样引得人移不开视线。
在他身后的数道门扉也悄无声息地打开,不知多少门主悄悄地往这儿看,也觉得夜尊主亲自来领人是件稀奇事。
岁菱凛一下子觉得更丢脸了,她小声道:“师尊你来啦。”
夜妄卿低垂眼睫看她,“是不是来晚了。”
岁菱凛:“也就晚了一会会。”
夜妄卿打量白鹭殿,视线扫过高高的红墙青檐,语气还有些感慨,“我还是头一回来白鹭殿领人。”
“……”
“原来还得去侧门签字才能过来。”
岁菱凛觉得今天脸都要丢光了。
夜妄卿往正门走去,岁菱凛小步跟上去,小声强调:“师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吗?”夜妄卿声音含笑,“林知寒让人转告我的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岁菱凛忐忑:“说什么了?”
夜妄卿故意看她一眼,“说你屡次三番针对他,在药修课上睡觉。”
岁菱凛不自在道:“不小心睡着了……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吧……”
夜妄卿声音里带了几分调侃,“让他生气的,是他把你叫醒,你和他说谢谢。”
“……”
“目无尊长,阴阳怪气?”
岁菱凛一噎,苍天可鉴,那句谢谢她是真心的。
夜妄卿逗她似的,故意拖长尾音问道:“所以,小徒弟为什么还要和他说谢谢?”
岁菱凛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夜妄卿笑了一下,并不再追问为难她。
到白鹭殿门口,夜妄卿远远看见在大殿中央,林知寒手舞足蹈,不知和烟蓝说什么,他想了想,和岁菱凛说道:“我去就行了,你先回去吧。”
岁菱凛应声后离开,走向白鹭殿拐角小角落。
师尊因为她跑一趟,她当然不能真就丢下他先回去,干脆靠坐墙边,边晒太阳边等人。
阳光温暖,微风和煦,惬意舒适。
岁菱凛不自觉脑袋耷拉,眼皮打架。
她突然惊醒,掐了掐自己的脸,不行不能睡!
眼前覆盖下阴影,有人站在她前面,岁菱凛抬头,见是慕容焰。
他拄着拐杖,俊秀脸上还有斑驳伤痕,看起来虚弱苍白。
“你怎么在这里?”岁菱凛看向他包着绷带的手臂,“好点了吗?”
慕容焰微笑:“嗯,我来找林门主换药。”
这句话的深层意思是,只有林门主能处理的伤口,那还挺严重的。
“小心别磕碰了。早日康复。”
自然地寒暄完,岁菱凛等着慕容焰离开,却见他拄着拐杖看着她,岁菱凛以为是自己刚才瞌睡着留了印子,胡乱在脸上揉了揉。
慕容焰笑了一下,他问道:“你呢,又为什么这个时间点来了。”
这个时间点五个字直戳岁菱凛心窝子,正常药修都不会在阳光好的时候,放着满院子好采摘的药不管,来白鹭殿,等师尊挨训出来。
岁菱凛挠了挠眼下肌肤,避开视线:“主要是觉得吧……白鹭殿晒太阳是蛮好的……”
慕容焰脸上的笑意更深,转而提起另一件事。
“小凛。你今晚有空么。”慕容焰看着岁菱凛脸上的红印子,“如果不是你,我就死在春日会上了。”
他说:“很想谢谢你,为你做点什么。”
岁菱凛下意识想拒绝,她尽可能不想和小说男主扯上关系。
但人家受伤情况下还认真邀约,直接拒绝不太好,岁菱凛低头琢磨有什么完美的借口。
一扇门扉推开,一名女修探出头来,招呼道:“慕容,林门主喊你了,可以过来换药了!”
“好的。”慕容焰应声,转头看向岁菱凛,“那就今晚戌时,双月湖边,不见不散。”
-
白鹭殿内,林知寒和夜妄卿面对面,他积攒许久的怒气终于可以宣泄。
可讲了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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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发现不对劲。
林知寒沉默看了一会夜妄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
数秒后,夜妄卿解开五感封闭,看向林知寒。
林知寒凝视他:“你是不是封闭五感了??”
夜妄卿:“没有。”
林知寒不信:“那你说我刚才数落到岁菱凛第几项罪名了!”
夜妄卿:“……”
林知寒愤怒:“不能再如此放纵她,以后会出大事的!”
他强调:“我一定会向宗主请示,好好惩戒一番!”
他一拍桌边,长长一卷轴震动一下,上面密密麻麻列着岁菱凛种种罪行。
夜妄卿看一眼没尽头的小字,平静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林知寒脸上。
三秒后,他看起来十分受伤。
林知寒心里发毛:“做、做什么?”
夜妄卿轻声叹息:“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林知寒皱眉:“什么事?”
夜妄卿淡淡道:“罢了,不提了,都过去了。”
林知寒:“不行,你今天给我说清楚!”
夜妄卿:“春日会上,我遭人挑衅,遇到危险,是岁菱凛义无反顾来救我。”
林知寒心里冷哼,要给你小徒弟说好话了是吧,他才不吃这一套!
夜妄卿语气一转:“而同样是我拉扯大的师弟,却稳稳在下面看戏,恐怕想都没想过要上来帮忙。”
林知寒:“……”
他气急败坏,心中莫名理亏,“我当时忙着救人——再说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就是想替岁菱凛免责——再说了当时在场的还有——”
椅子拖拉开来,烟蓝抱起桌上书本,若无其事哼着歌离开。
林知寒:“……”
他刚想把她拖下水,她就逃离现场,完美避开随时可能出现的一句“我师妹也没想要保护我”
夜妄卿黯然道:“岁菱凛是一个心地善良又勇敢的小姑娘,可惜这些宝贵品质,抵不过宗规的三四行字……罢了。”
林知寒:“……”
最终,岁菱凛又一次从宗规繁复条款里顺利脱身责罚,林知寒一肚子闷气,夜妄卿心情愉快。
一名女修见两人谈话结束,推开门扉,招呼慕容焰进来换药。
夜妄卿扭头,只见墙角边上,岁菱凛和慕容焰一站一坐说着话,阳光照下,两人的影子在墙边交叠,像极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随即,风中飘来轻轻的一句“今晚戌时,双月湖边,不见不散”。
-
傍晚很快来临,岁菱凛原本没打算赴约的,但当晚霞满天的瞬间,她忽然改了主意。
起因是她在整理乾坤袋的时候,于三三两两药瓶中间,看见了嶙金石,突然就有了增加安全值的主意。
安全,什么能带来安全?绝对的力量!
倘若她给师尊做一把上古灵剑,必然能为师尊送上满满安全感。
而慕容焰是剑修,原文里更是炼剑高手。
岁菱凛算着时间,晚膳也来不及了,匆匆忙忙往殿门外赶,正好撞见回长忆殿的师尊。
夜妄卿问道:“去哪?”
岁菱凛停下脚步,“师尊有什么事么?”
夜妄卿颔首,岁菱凛随着他又回了书房,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假里假气的花瓶,立刻换了个方向站着,挡住师尊视线。
窗外晚霞满天,灿烂好看,夜妄卿点燃一盏灵烛,橙红色火焰蹿起亮光。
夜妄卿淡声:“坐吧。”
岁菱凛点点头,莫名觉得氛围紧张,师尊也好严肃,果然是要和她聊聊花瓶的事情了么。
夜妄卿靠在椅背上,映入房间的霞光照在冷白侧脸上,桃花眼如同晕染水墨,妖艳得勾人,“我答应了林门主,要好好和你沟通。”
岁菱凛:“今晚?”
夜妄卿轻轻眨了眨眼,“小徒弟今晚没什么事吧?”
岁菱凛有点纠结,“师尊,其实我……”
夜妄卿:“嗯?是比宗规更重要的事么?”
岁菱凛来不及开口,就见夜妄卿起身,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来,随即,这本厚重的溯洄宗宗规落在檀木桌上,整个桌子随之一震,封面上那饱含历史和过去的宗门图腾正对着岁菱凛,如同一种无声的审判。
她小心地翻开宗规,这书内容太多,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夜妄卿沉吟道:“林门主说你屡次三番蔑视宗规,心中对宗门并无敬意,对宗规也不了解……”
这话听起来惊悚得很,岁菱凛下意识想收回手,白皙修长的手伸来,阻止了她的逃跑。夜妄卿按在她手背上,动作轻柔地带着她翻动书页,一页一页薄薄纸张从指尖擦过,纸张有些锋利,但师尊的手却很温柔。
随即,他把她的手按在宗规第一章第一条纸页上,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正好趁今晚。”
“……”
他声音温柔含笑,“仔细看看。”
18. 第 18 章 正确方法
书房清幽,装饰有一组紫藤通景画,铺满天顶,延伸梁柱。
长条古朴书案上摆置纸墨笔砚,夜妄卿提笔写字,岁菱凛正襟危坐,认真翻看书页。
片刻后,书本合上,她站了起来,“好,太好!宗规里面果然是有大智慧的。”
她眼含热泪,“师尊,我都想明白了,以前是我冥顽不灵,不服管训,彻头彻尾的错误。”
摆置书本,推进椅子,岁菱凛自然走到门口,“师尊,若没有其他事,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笔搭在砚台上,夜妄卿低头,检视纸面墨迹干透与否,随即他走向书架边,视线寻找某本古籍,“看完了?”
岁菱凛重音:“嗯。”
夜妄卿抽出一本书,“第八章第六条你是怎么理解的?”
岁菱凛“啊?”了一声,扯了扯嘴角,“第……第八章……六条?”
空气凝固一瞬,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声音,夜妄卿轻抬眼眸,面露疑惑,却也不催促,耐心等她回答。
对视三秒,岁菱凛老老实实坐了回来。
黄昏光影一点点褪去,绮丽色彩透过窗棂落在书案。
烈红变为焦红再到暗红,到最后桌上的灵烛燃火,代替自然光线照亮一方。
岁菱凛枕着胳膊,书页快速翻动,风吹拂额前发丝。
也不知道慕容会等到什么时候,浑身受伤的小瘸子,不至于傻得真就不见不散吧。
她长吁短叹,心里愧疚,突然,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脸上,抬眼一看,只见夜妄卿懒懒支着脸颊,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岁菱凛支起胳膊,赶紧坐直,书页翻得哗啦啦响,口中不断喃喃:“宗规太有意思了,字字珠玑,用词深刻,举一反三,文采斐然……”
烛光晃荡一下,墙上两人影子摇曳,房间回荡她磕磕绊绊的自言自语。
岁菱凛悄悄抬眼,师尊仍一声不吭地看着她,没有丝毫要掩饰的意思。
她紧张问道:“师尊,你盯着我做什么。”
夜妄卿勾唇:“那小徒弟又一直盯着外面做什么?”
“……”
“只许你盯着外面,不能我盯着你?”
岁菱凛一噎,“那不一样……”
夜妄卿:“哪里不一样?”
“我是看书看累了,看看风景换换心情。”被过分漂亮的人一直盯着,岁菱凛生出莫名的心理压力。她竖起书挡住脸,“再说了,外面好看啊,我又不好看。”
宗规书本向后倾斜,白皙指节稍稍用力,便把遮挡脸的书籍挪开,岁菱凛被迫对视上夜妄卿戏谑眼神。
“我小徒弟长得好看,多看几眼怎么了?”
“……”
“再说了。”夜妄卿笑,“不看紧一点,什么时候被别人拐跑了,我都不知道。”
“……”
岁菱凛下意识想躲起来,可书握在夜妄卿掌心里,无论如何都不让她藏,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岁菱凛硬生生被搞得耳根发红,“师尊你好过分。”
“是吗?”夜妄卿不以为意。
岁菱凛深呼吸,拍开他拿书的手,“师尊,是一定要看吗?”
她破罐破摔道:“两百金一眼,师尊你要给我两千金。”
他道:“小徒弟心挺狠。”
“对,就是这个价。”
岁菱凛用力把书贴回脸上,就露出一双水灵灵大眼睛,“师尊你么给,要么”就别看了。
他轻笑一声,“上次说好的罚抄,写完了?”
岁菱凛:“……”
他若有所思,“我记得是两千遍?”
岁菱凛:“……”
“一码归一码。”她理直气壮,“师尊,看都看了,别耍赖——”
夜妄卿递来一个黑长木匣,岁菱凛狐疑着接过,沉重的盖子打开后,第一眼就让她大为震撼,险些被亮瞎眼,里面赫然是一排排沉甸甸的金子。
“够了么。”
“……”
横竖紧凑的六排六列,岁菱凛比划黑长木匣的高度,有她胳膊那么长,顿时被金钱的力量狠狠震撼住,半天才挤出一句,“师尊,你给多了。”
夜妄卿:“没给多,差不多是这个价。”
岁菱凛:?
他慢条斯理道:“要看一晚上,说不定小徒弟还收少了。”
岁菱凛:“……”
月上枝头,距离约定时间过去许久,岁菱凛也死了溜出去的心,她开始看宗规,看两页就犯困,犯困又不能睡,只能强打起精神,摸摸砚台,看看窗棂,擦擦桌子,观赏一下通景画,拉伸一下身体,做一套完整的雏鹰起飞。
总之干什么都行,宗规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逐渐也摸出一个规律,师尊好像也不是特别在意她读不读宗规,不然也不会在她把一列祥云金丝装饰摆成“六”形状的时候,只淡淡扫一眼,虽然对她的审美颇有微词,但也什么都没说,随她折腾。
他只是不想让她今晚离开这里。
结合他安全感负值的事,一下子,岁菱凛大彻大悟。
夜妄卿正专心清点十二凶险秘境里摘出的古符文,这东西繁琐费心,不集中精力辨析很容易理解错意思。突然,自娱自乐的小徒弟坐到他身边来,脸枕在胳膊上,自下而上地盯着他看。
夜妄卿低垂眼睫:“怎么了?”
岁菱凛小声:“师尊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嗯?”
“其实是长夜漫漫,师尊想要我陪你吧?”
若这么说能断了她出去的念头,也挺好的,夜妄卿懒懒应了一声。
岁菱凛追问道:“为什么啊,发生什么事了?”
“多陪陪为师不好么。”夜妄卿笑一下,提笔沾墨,“以后恐怕也没那么多时间了。”
岁菱凛眨了眨眼,“啊?”
这话听起来像是濒死之人的自嘲,岁菱凛问:“为什么会没有时间?”
提笔的手一紧,夜妄卿不易察觉地僵硬一瞬,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说了句什么话。
但很快,这份不自然被他轻松掩盖,“以后总要出宗门历练,你和青岫都不走了?”
“不走啊。为什么要走?”岁菱凛奇怪道,“我和师兄都不会走啊。”
“……”
夜妄卿低眼,少女茫然地看着他,好似觉得他在讲十分离奇,也绝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只要师尊不赶人,我们都会一直留在这里。”她帮他研墨,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所以还担心什么长夜漫漫,一人一烛一影,孤盏守黎明……”
“……”
夜妄卿收回视线,如蝶翼纤长眼睫低垂,遮挡住眼眸里的复杂情绪。
-
爽约毕竟不好,第二天早上,药修课一结束,岁菱凛就去找慕容焰,郑重致歉。
慕容焰十分讶异:“嗯?我下午就遇见夜尊主,他与我说过了,你晚上有事,无法赴约。”
这下惊讶的成了岁菱凛,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虽然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但岁菱凛良心好受许多,也不去深究了。
两人聊天,慕容焰提及昨天是想请她吃荔枝蜜,昨日是七宗离开的最后一天,会做荔枝蜜的厨子也跟着回去了,所以才着急约她。
他还记得她喜欢吃荔枝蜜,想来是真心把她当妹妹的。
慕容焰遗憾道:“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法子能谢谢你。”
岁菱凛想了想:“慕容,有件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帮个忙。”
下午,两人在剑阁外约见。
慕容焰借来岁菱凛要的《炼剑术》,也把他的心得本一并交予。
岁菱凛低头翻看,眉头越皱越深。
字都认识,连起来就不知道意思如何。
漆金、炼石、灵灰,这都什么玩意儿。
更别提底下密密麻麻的小字注释,不同系的剑需要不同的基本材料。
见她苦恼,慕容焰说道:“材料我可以同你一起寻找。”
他指了指册本右下角,“倘若你要做金系灵剑,后山剑冢就能找到基础材料。”
岁菱凛眼睛一亮。
-
傍晚时分,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四处潮湿黏腻。
夜妄卿与宗主议事结束,穿过幽幽长廊,在雨打芭蕉声中,小心护着手里的三本书,是特意借来的历版宗规,足够让岁菱凛头疼一阵子了。
到了殿外,见是青岫在等他,还有些意外,“岁菱凛呢?”
他分明是让她晚上来寻他。
青岫连忙接过师尊手上的书,“小师妹回来取了两个乾坤袋,急急忙忙就出去了。”
青瓦屋檐下,夜妄卿撑起伞,“去哪里了?”
青岫把书本收入袋里,“好像是去剑冢了。”
夜妄卿脚下一顿。
青岫并未发觉不对劲,撑起伞说道:“我看她还列了个单子,要漆金、炼石什么的。”
“……”夜妄卿笑一下:“还有灵灰?”
“好像是有。”青岫笑笑:“也不知怎么的,她开始对剑修有兴趣。”
“……”
啪嗒啪嗒,雨势忽然落大,风吹来也有些萧瑟。
青岫的伞檐撞上师尊的,才发觉师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毫无瑕疵的冷白侧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情绪,仿佛美丽却没有生命的冰雕,又或者是像被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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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了挣扎力气的精致人偶。
青岫犹疑:“我去找她回来?”
“……”
青岫:“师尊?”
握住伞柄的指节用力握了握,随即微微放松,“不用了。”
两人往长忆殿走着,雨水啪嗒落下,晶莹水珠顺着伞檐斜斜滚落。
那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飞快闪过的瞬间,夜妄卿回忆起了孤独的、平静等待死亡的结局。
天气阴沉,仿佛会落雪,无声无息迎来冬日与穿心一剑。
很快,簌簌雪花飘落,苍茫白色覆盖天地,冰尖挂满树梢。
在天地间浸润彻骨寒意,万物凝湿而冰凉之时,凛冽寒风摇晃树枝,砸下的一块冰锥,将用力碎在他渗血的尸体上。
-
岁菱凛这边抗着两大袋乾坤袋回来,浑身湿透刚换了衣服,出来就见青岫一脸愁容。
问发生何事,青岫欲言又止,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说出一句,“师尊心情不大好,你这几天悠着点。”
顺着他手指方向,赫然是三大本宗规,看得岁菱凛两眼发黑,“背,我背还不行么。”师尊的安全感来源又成了她宗规没背熟?
她苦着脸抱起三本书往书房走,又回头问道:“师兄,你知道师尊最喜欢的剑是哪把么?”
青岫想了想,“南书房里挂着一把,师尊很喜欢。”
他立刻明白,岁菱凛忙前忙后折腾是为何,“你要给师尊炼剑?”
“是啊,毕竟也惹出那么多乱子。”岁菱凛眨眨眼,“等我打个样先,回头也给师兄你做一把。”
青岫乐得很,见岁菱凛这就要去取剑看样式,提醒道:“经过师尊房门口小心一点,别吵着他。”
天色阴沉,庭院深深。
岁菱凛小心放慢步伐,等拐过师尊所在的长廊才松一口气,加紧步伐赶往南书房。
砖石被雨水溅湿深色,嫩绿叶片叠盖,像一个优雅的小伞。
这天气舒舒服服,适合听风吹雨落睡一觉。
天色很暗了,南书房没有点烛,昏暗得有些凄凉意味。
岁菱凛端着烛盏,借着燃起的烛光打量四周。
墙上挂着三把精致灵剑,样式都是精巧好看的,也不知道师兄指的是哪一把。
她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的气息。
她立刻转身,借着烛光看向南侧,只见昏暗光线里,一张不起眼的软榻上,懒懒躺着一个人,流水般黑发垂在白皙肩颈上,像是睡了很久,外袍松松垮垮,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白皙好看的锁骨。小憩刚醒,还不适应光线,漂亮眼眸微微眯起,与无声无息黑暗中,静静注视着她。
短暂僵硬后,岁菱凛移开视线,“师尊,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她低着头,往后挪一小步。
手中幽幽光源随着她往外挪,软榻之处更是消隐入阴影里。
没得到师尊的回应,她有点不知所措。殿外雷声翻滚,雨落阵阵,衬托得现下二人独处安静而不自然。
因为不想暴露惊喜,岁菱凛犹豫一下,随手指了指角落的一本书,“我想借这册子看看。”
夜妄卿眼皮倦怠地半阖着,懒散地整理衣襟,墨发垂落在修长颈后,闻声只扫一眼书架,视线从《炼剑法》上停顿两秒,移开,还是没说话。
岁菱凛想了想,慢吞吞补充道,“师尊,我不是故意要进来的。”
“……”
她小心看他一眼:“早知道你在里面,我一定有多远躲多远。”
夜妄卿正把恼人长发拨开,闻言动作一顿,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半晌,纤长眼睫微抬,意味深长地望着岁菱凛,“有多远,躲多远?”
“对!”
墨色长发束起,暗红色发带轻巧系紧,白皙指尖从发丝中顺滑而过,空气安静一瞬。
桌台上常年燃着的熏香袅袅升腾烟雾,却并未为这格外安静的氛围增添一丝宁静。
余光瞥见夜妄卿突然走过来,岁菱凛以为是吵着他睡觉,惹他生气了,当下就想说要不先跑吧,惹谁都别惹有起床气的人啊,脚下刚动一步,身后的门就“砰”得关上,一下子,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连带清晰的雨落声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夜妄卿已经站在她面前,慢慢逼近,两人离得越来越近,仿佛鼻尖都要碰上,直到她的背紧紧挨着门板,才退无可退地抬头,近距离欣赏完美无瑕的漂亮脸蛋,他漆黑眼眸盯着她,纤长眼睫轻轻扇动一下,仿佛都会带来阵阵小风。岁菱凛心下莫名紧张,得努力集中注意力,才能不被美色蛊惑,听清他在说什么。
夜妄卿懒懒道:“小徒弟。”
“为师对你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