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神棍,不是军师》
1. 三日内,你必死
“说吧,谁偷了不该拿的东西?嗯?”
封闭的房间,寡淡的冷烛,男人鞭子轻敲掌心,慢条斯理的脚步声出奇响亮:“朝廷尽心尽力选赐,洪恩浩荡,本使兢兢业业,一路以命相护,本是中州侯的荣光,结果刚到中州地界,就被盗了!”
“是你,你,还是——你?”
男人阴戾视线滑过房间里,不管胖的瘦的,男人女人还是孩子,视线或是低垂,或是躲闪,最多背后偷偷瞪一眼,没一个敢说话。
因为先前敢反抗的,都死了。
祝卿安垂眸,不再研究对方衣角花样纹路,抄手靠在廊柱上。
拿鞭子的是南朝特遣团正使王良永,如他所言,特遣团前来中州,是受皇命,赐恩泽,带了大量礼物来的,此事于摇摇欲坠,随时在崩溃边缘摇摆的天下大势来说,非常重要,结果果然不顺,三日前于中州边境,特遣团被劫,具体丢了什么,丢了多少,外人不知,但当时所有周边的人,不管经过还是居住,不管穿着打扮,气派身份,全部被王良永抓走看管,连自己团里的人都不放过——
比如一对随团出发,来自南朝的绝色美女主仆,也一并被关到了这个房间里。
而自己这个倒霉催的穿越客,又能往哪里躲。
不过听说这宅子是王良永暂时征用中州侯叔叔的私产,就这条件?大倒是够大,墙面太粗太硬,简单到装修都谈不上,地上临时搬过来的草都带着腥味,中州侯……好像很穷。
并不是所有当天被抓的人都在这里,宅子被分成三大片区,大部分在另外两个片区,那两边比较倒霉,一关进来就接连被审判问话,听说都死的差不多了,这几天惨叫声就没停过,日夜不歇,血腥味也断断续续,时而带着诡异的温度,时而浓的呛鼻。
很难让人感到舒适。
“是你么?”
王良永突然眯了眼,一脸不善的朝祝卿安的方向走来。
祝卿安没动。
“你干的?”王良永越过他,抓住吊儿郎当站在廊柱侧,一个少年的领口,“关口小白龙是吧,说说,劫过少官商,抢过多少百姓,这回吃下的东西,藏到哪了!”
祝卿安默默放下掐小六壬的手,卦象说自己此次不在局,原是冲邻居来的。
“叫你爹做甚!别说你爹没抢到,倒霉催的被你个不孝子逮住了,就算抢到了,老子的东西也得留给孝顺孙子!”
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劲腰长腿,唇红齿白,好伟大的一张男高脸,奈何心里住着个糙汉,一张嘴就是祖安问候,中二葬爱见了都摇头。
祝卿安不用卜,都知道这小子要倒霉。
“啪——”
王良永手中鞭子一扬,在空中抡圆了,甩出脆响,最后所有劲道,全部凶残的落到小白龙肩上。
鞭断,血溅。
猛汉也忍不住倒抽口凉气,少年肌肉绷紧,脸色骤变,起码在这一息,是很难立刻平息静气说话的,何况挑衅。
“嘴硬就是这个下场,” 王良永扔掉断鞭,抽出丝帕,慢条斯理擦手,“中州侯来之前,要是没人肯自首,交出东西,你们就黄泉路上就个伴吧。”
祝卿安心念一动,此刻时间化成数字,左手小六壬已经掐算起来……
空亡?
空亡三连?
不可能,一般卜事,得空亡是不成,问婚姻婚姻不成,问求财求财不成,但找东西……找不到?永远找不到?东西是丢了,又不是凭空飞到外太空了,就算毁了没了,也会有迹可循,这找不到……或许,是不存在?
祝卿安垂眼,不存在丢东西,王良永在撒谎?
可南朝特遣团实实在在丢了东西,才抓了他们这些人。
卜卦一途,梅花六爻奇门小六壬,他都会用,按照当时情景适宜度自行选择,举凡心血来潮时用小六壬,从没错过,这一回,他也不可能卜错,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王良永现在嘴里说的东西,跟特遣团丢的东西,不是一回事。特遣团是真丢了东西,但王良永想找的,却是别的,这东西不是他丢的,是他想要。
这东西……在中州?
这就很有趣了。
朝廷,诸侯,突如其来的特遣团,到底是恩抚招顺,还是栽赃陷害,还是洞若观火,看热闹不嫌事大——恐怕双方,甚至其他诸侯方,都在博弈。
将乱之世,水很深啊。
“今日本使心情好,就予你们个机会——”
“同住三日,身边附近大概是个什么人,什么脾性,有什么秘密,总该了解到了几分,主动来报,提供线索者,有赏!”
王良永嘴角咧开一个看似温和,实则残酷的弧度:“接下来的时间,本使会一个个将你们带走单独问话,你们说了什么,举报了谁,只有本使知道……你们的机会不多,可要好好珍惜。”
好嘛,改良版的囚徒困境,这是支持‘囚犯们’内斗?
而且,祝卿安心里不要太有数,不管谁说了什么,在王良永那里,都是可利用的东西,他想让你‘说过什么’,你就可以干过什么,既然不是真心‘找东西’,那‘事实真相’又有什么重要?
抓他们耗在这里,大约只是为了挑事,闹大,至于特遣团真正丢的东西,是其它博弈范畴。
“你们这是草菅人命!你们怎么敢的!这里是中州封地,中州侯战功赫赫,勇武护短,绝不会看着治下百姓被无故屠戮!你们现下扣我们在此又如何,只要中州侯回来,必为我们清算!”
一个中年男人站了出来,衣脏发乱,狼狈中似乎透出不俗骨气。
祝卿安:……
这种时候敢这么说话的,要么是不要命的脑残粉,要么是最低级的捧杀,黑装粉。
他记得这个男人叫……吴守柱来着?
再一细看,好嘛,眉淡目无神,嘴歪下巴削,尤其颧骨处,皮骨相连,能是什么有骨气的好人?装都装不像,脊骨不挺,眼珠乱转,就这一眼能看透的面相,他多看一稍,都觉得损自己的运。
祝卿安视线收回,猝不及防的,掠过小白龙。
少年肩头浸血,目光很凶:“看你爹作甚!”
祝卿安:……
本想提醒一句的,顿时没了心情。
小白龙:“知道了,你想打架。”
祝卿安:……
“你爹这就成全你!”小白龙撸着袖子就过来了。
……到底哪蹦出来的傻笔!你这袖口露馅了好么!紧束,贴臂,特殊花纹,这是方便用武或射箭的习惯,我一个穿越刚三天的都知道,官员百姓军士,文武穿着打扮都不同,你个装蒜的自己不明白?
还有你这长相,剑眉星目,小小年纪武官带这么明显,你说你是关口土匪?你是杀了关口土匪主动进来卧底的吧!
祝卿安这两日热闹看的还算满意,并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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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穿中州侯的人身份,可是少年,茬不是这么找的。
“又不是只有我看你。”他迅速挑一个人甩锅。
小白龙两眼放凶光:“还有谁!”
祝卿安看向演出风骨气派的吴守柱。
小白龙立刻凶巴巴过去,伸手就怼了下吴守柱肩膀:“就你啊,瞅你爹好几眼?”
吴守柱正在演不服气的戏呢,抬高下巴:“就瞅你了咋的!”
“那你爹不得成全你!”
小白龙砰一声,一拳过去,对方鼻子就见了血。
二人迅速打了起来,拳拳到肉,战况激烈。
祝卿安:……
特遣团正使王良永竟然没走,笑眯眯欣赏了这场架好一会儿,才让人拦下来,指着一脸血的吴守柱:“你还挺有趣的,这第一个,就带你走吧。”
这一刻,祝卿安眼睁睁看着吴守柱面相变了,印堂开始变黑,脸泛红色,一根根毛孔却却透青,整张脸看起来如沙薄烟罩……这是死相,三日内,必死。
“都给我老实点。”王良永视线环绕整个房间,在某处略做停留后,勾唇伸手,带着吴守柱走了。
祝卿安看得清楚,他视线停留的人,是房间里唯一的小姑娘,小姑娘六七岁的样子,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纵使身上小裙子脏了,脸上沾了灰,也能看出好相貌,像是被这几日的经历吓坏了,她看谁都怯怯的,小哑巴似的不说话,像只受惊的小鹿。
懵懂可爱的年纪,不该遭受这种厄运,更不该……被一个中年男人,用那样的眼神看。
没多久,关上的房间门又被打开,一阵不怎么美妙,甚至没泛着什么热气的味道传来,放饭了。
祝卿安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恶心。
饭这种东西,真的每顿都必须吃么?这桶里拎进来的,能叫饭?
他臊眉搭眼的掐了个卦,很好,下一顿也会及时有,那这一顿不吃也没什么紧要,饿两天饿不死。
他闭上眼睛准备酝酿睡意,这次是真不小心,不小心踢了小白龙一下。
小白龙猛的支楞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摆出防御姿势:“怎么了?又是谁来找你爹打——咦,放饭了!”
是的,他睡着了,前一秒还在打架,后一秒他就能靠着墙壁酣然入梦,要不是祝卿安不小心踢他这一脚,他都会误了饭点。
“好兄弟谢了!”
祝卿安:……
猪八戒投胎么你,这猪食也能吃!
“你怎么不盛?你要不吃的话,你那一份我替你受用了?”小白龙迅速又盛了一碗。
祝卿安:……
“随便吧。”
累了。
这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情绪开始暴躁,祝卿安明白,夜晚来临,该是睡觉的时候了……他别无所求,真的,度不过生死大劫,穿越到文明落后的时代,倒霉催的被当作待宰羔羊都没关系,他真的无所求,就只想睡、个、好、觉!
可这里的夜太烦人,门外的护卫,遥响的兵戈,远处的虫鸣,甚至窗外半死不活,连光都透不进来的月亮,都那么吵!
还有邻居土匪小白龙,干完饭倒头就睡,呼噜震天响,踹都踹不醒,多么让人羡慕的睡眠质量……
去死去死去死!
你这年纪,怎么睡的着的!
祝卿安顶着黑眼圈,诅咒每一个能有觉睡,还睡的好的人。
2. 就是你想跟你爹干架?
“朝廷赐粮丢失……在座的都有责任。”
撤了吃食的桌子上,王良永视线淡淡滑过二人,拿起茶杯盖,懒洋洋撇着茶杯里的浮沫:“中州侯可不好惹,给他送的东西丢了,最后没能到手,他不可能什么反应没有,逆来顺受,朝廷这一手好棋,也变成了臭棋,以后所有事都不好开展。”
“大人说的是,”副使吕兴忧虑,“此事办不好,别人如何且不提,你我二人届时回不回得去……回去了又有没有命在,可是未知数。”
如今诸侯争锋,南朝势弱,多方势力暗中角逐多年,只差一点火星子,就能全部摆到明面上,烧出燎原之势,未来谁是王谁是侯,可说不准。中州侯数年来不惹事不闹事,所有风头都来自边关抗击外敌,看起来是个可以捏的软柿子,用来彰显朝廷威权最合适不过,可他不惹事,也是因为朝廷没惹他,若是惹了他,他能不反击?
中州侯在北狄那边的名声,可是睚眦必报,护短至极的。
王良永:“好在我朝气数未尽,来前陈国舅专门为此请阎国师卜了运卦,国师言我朝有能臣,有谋士,只是岁中有劫,若能过去,绵延数十载并非难事。”
所以关键就是,怎么过去。
中州侯萧无咎看似不惹事,实则目中无人,南朝人一律看不上,多年不来往,这回要不是提前打过招呼,说会带一批粮来,萧无咎也不会松口允他们来,这下粮丢了,南朝理亏,萧无咎定不会配合,什么君臣相得诸侯拜王的场面,通通都不会有,朝廷想要达到目的,得圆回这场子,就得是中州这边理亏,萧无咎有错,那怎么把错栽到萧无咎手里呢?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特遣团死在中州了。
他们正副二使的命,就很合适。
吕兴微笑看向上峰:“这赐粮丢失,对别人来说是事,对王大人您可不是,您世家出身,家产雄厚,您又倍受母亲爱护,一点点粮食,算得上什么大事?丢了也就丢了,怎么补补不上? ”
王良永淡淡看了他一眼:“那倒是。”
虽说世家底子不同,他再受宠也只是受他生母的宠,不是受族里的宠,可这点粮食的确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他也的确不担心,但这趟差事,得办的漂亮,不能指望他一人不是?
他要的是别的东西,朝廷要的,也不止一样。
“你可是面见过阎国师的,也亲受陈国舅提点,”王良永语重心长,“若是不上心……”
吕兴:“大人放心,下官定尽全力,不让大人为难。未来我同大人还要共事很长一段时间,您家的东西那么好,何苦便宜萧无咎那帮糙汉,我跟着沾点光难道不香?”
“算你懂事,”王良永看向不敢抬头说话的吴守柱,“你这回提出来的点子不错,我瞧着有效果了,以后继续。”
吴守柱哪还有房间里装风骨的样子,笑容那叫一个谄媚:“大人给了机会,小人怎敢不尽心?也刚好关在我旁边那人有些本事,似乎是个命师,算是帮了我一二,小人建议,不仅这个私下揭发的事,最好短时间内房间里再死个人,直接用人命鲜血威慑,这群人定然害怕,很快会招,这乱起来了,不就……”
王良永:“这招是那人想的?命师?叫什么名字?”
“是我们一起想的……”吴守住笑容僵了片刻,才道,“叫罗莫,这个不重要,只要我们这样继续……”
王良永指尖指敲桌面打断:“我已给了你三日时间。 ”
“可时间这么紧,实是来不及……”
“谁的时间不紧?”王良永视线凉薄,“其他两个院子的人,可是被杀绝了。”
吴守柱:……
“回去吧,想想办法,必须‘诈’出点东西来。”
“是,我立刻——”
“等等。”副使吕兴拦住人,上下打量了吴守柱两遍,“你这样不行,来这里一趟,回去不能太干净。”
吴守柱身体一僵。
王良永这才想起来,笑眯眯看他:“委屈你了,多少得带点伤。”
吴守柱尽量笑出来:“愿为主使副使分忧!”
他带着一身血被拖走时,主副二使端起茶杯互敬,目光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守柱带着一身血回房间,已经很晚,四处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但还是吵到了祝卿安。
烦躁,头疼,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祝卿安忽的睁开眼,不用照镜子,他都能感受到眼底的青黑和眼睛里的红血丝。
他上辈子睡眠质量就不行,别的什么五弊三缺,命中无子,生死大劫,他都不在意,只这一条,就不能如了他的意么!每天每天跟睡觉较劲,这都死一回了,竟然还不能好好睡!
他刚要掐指算算下回能睡好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侧方投过来的视线,又把手放了回去。
乱糟糟的天下大势也就算了,这个史书上都不存在的朝代,有个点很特别,很尊重,或者说,很忌惮命理师。《易经》在他生活的年代,几乎人类历史有多么长,它的存在就有多么久,随着历史车轮时代变迁,从丰富到传承,经济政治文学艺术医术科学等等,涉及人类生存的每一个空间,远非仅只算命那么简单,可这里似乎传承有限,成了某种特殊工具,神秘又威慑,让人想要靠近,又害怕。
就比如现在看过来的那个人。
罗莫,着宽袖袍,梳着道士头,总是盘膝而坐,整个‘牢狱’里,除了年轻美女主仆二人,此人最爱洁,总会在有限的条件里,把自己收拾的尽量整洁,气场和别人都不一样,低调,不爱说话,只观察四处的眼睛从未停过,前两天,他谁都看,从今日晨间变了,他只关注祝卿安。
他也不是和谁都不说话,祝卿安看到过,他和吴守柱说过几次。
祝卿安不知道他们说过什么,也不关注,包括现在这个罗莫看自己是什么意思,他也懒的想,他仔细看罗莫面相一两次,就知道这位不是什么善茬。
看起来气质不俗,洗干净了装一装,也能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但一说话就破了相,唇不弊齿,舌舔唇口,这是善诬之人的相,内眼角勾的那么厉害,眼睛神又太足,足的全露出来了,一点藏不住。
这人很想干点什么事,而且会动用所有力量,心机,算计,办成这件事,但跟吴守柱,又不像关系好,穿一条裤子……
祝卿安懒的管,热闹白天看就好了,他现在需要睡觉!
当然是睡不着的。
白天看热闹的时候还得四处找,现在不用找,什么声音都往耳朵里钻。
比如单独占了最远处一片地方的主仆,两个姑娘是跟着特遣团从南朝过来的,随赐礼一起,原本没她们什么事,可特遣团丢东西那日,她们俩刚好一路闷的狠了,偷偷跑出去玩,珠花还没买到手,就被抓住了,为表忠心,她们自愿被关在这里,一同被查。
貌美姑娘低声抱怨环境不好,草太硬,地太凉,叫人睡不好,丫鬟小声哄她,说熬过这几日就好了,姑娘可是金贵人,未来要伺候中州侯的,谁敢轻视?
那个圆脸的六七岁小姑娘缩成一团,似乎想靠近性别相同的这两个姐姐,又不敢,别的男人她又害怕,就把自己藏在中间的草里,时不时颤抖,怕的牙齿打颤,当然也可能是做了不好的梦。
西墙边角有人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是不吭声,没人在意。
倒是有一个束着高马尾,气质冷漠的年轻男人很安静,不怎么动,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睡觉,就是总喜欢在墙边挑石子玩,噪音让人很难忽视。
还有身边这个呼噜震天响的小白龙……
这破屋子,叫人怎么睡得着!
“会猝死的……”
祝卿安惨淡的闭上了眼睛。
“你想不想知道,王大人他们会问些什么?”
有声音蹭过来时,祝卿安没睁眼,全当没听见,可这人都扯他袖子了,他再不睁眼,那只手就会放到他肩上:“不想。”
吴守柱衣上的血还没干透,却能笑出来:“别害羞嘛,我可是第一个被叫过去的人,除了我这,再没人有同价值消息了,王大人说了,今早第一个叫的,是你哦,你真不想有个准备?如果不好好回话,是会像我一样挨揍回来的。”
害你爹的羞!
祝卿安突然觉得,小白龙的祖安技能有时其实挺爽:“是么。”
吴守柱不安分的眼睛盯着他,从眼睛到脸到唇,最后舔了下嘴:“世道不易,你我当及时行乐,你若愿意,哥哥可以为你铺路……”
祝卿安庆幸自己没吃那顿晚饭。
“你是不是活够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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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去阎王爷跟前表现表现?”
说完又住了口,他怎么忘了,这一脸死相,可不是活够了?
这人可能是自己淫心犯了,也可能是被人利用凑过来试探,但他是个有操守的命师,不跟将死之人计较。
祝卿安双手束在小腹,重新安详的闭上了眼。
“诶你这人——”
“啊——”
草里的小姑娘突然惊醒,小白煞白,像是被梦魇住了,怯怯的,不敢看任何人,抱住自己的膝盖,无声的哭,像春天里经受狂风暴雨的小芽,本就生嫩,再经摧残,怕是要没了。
吴守柱的眼神突然变了,他不再纠缠祝卿安,朝她走去:“小姑娘不怕,哥哥能弄到糖,送你吃好不好?”
祝卿安:……
觉都睡不着,说不定明天就会猝死,管什么小姑娘管什么小姑娘管什么小姑娘……
心中默念三次,看到吴守柱在小姑娘面前蹲下,气息都快喷到小姑娘脸上时,他踹了旁边小白龙一脚。
小白龙震天响的呼噜一停,立刻翻身支楞起来,目光精准锁住踹他的人:“又想跟你爹干架?老子现在就成全你——”
祝卿安却指了指放在廊柱边,虔诚端正,像供在那里的大碗:“你的碗破了。”
是的,关口山匪小白龙,在前两天耀武扬威的满屋子干架后,拥有了一个自己专属的大碗,舀饭能比别人多一半,这个碗现在,破了个边,饭应该还是没问题,但是粥汤,估计会洒。
小白龙登时怒气冲顶:“谁、干、的!”
祝卿安手往前一指——
吴守柱自己都懵了,他当然知道这个碗,过去找祝卿安时也专门避着了,怎么就踩到了,什么时候踩到的,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难道是迷于祝卿安过于好看的脸时,没注意?
果然美色误人……
吴守柱瞪向祝卿安,不满意极了,大家都被关着,一个个灰头土脸,你说你长这么好看干什么,珍珠蒙尘还能敛层华光呢,你看看你那脸,又润又白,眼睛里像掉了星星,又像融了湖水,下巴到颈子的线条弧度简直勾引人把手放上去品鉴……
等着的,早晚让你跪着求哥哥玩!
“兄弟抱歉,”吴守柱不怎么敢惹小白龙,陪笑道,“你看这事闹的……”
小白龙:“你故意的?”
吴守柱怔住:“嗯?”
小白龙:“跟你爹笑这么贱,敢说不是故意?觉得你爹傻,瞧不出你是报复挑衅是吧!”
下一刻,拳头已经过去了,又给吴守柱脸上添了点新颜色。
这是清晨未至,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候,新一天的热闹却已经开始了。
祝卿安视线滑过道士头的罗莫,罗莫眼观鼻鼻观心,似世外之人,没说话,也没有动。
“闹什么闹!既然都不想睡觉,就过来受审!”
房门打开,特遣团来提人,房间里气氛瞬间凝滞。
这几日的血腥和人命,已经让人们害怕特遣团制服。
祝卿安倒是不怕,但他也没有站出来,他想看看,吴守柱说的是不是真的。
静寂之人,有人站起来了,像个英雄。
“天地如熔炉,众生皆煎熬,人所不欲,我辈行之,便由我先来吧。”
道士头罗莫站起来,微笑走过房间,所有人抬头看他,眼含敬佩和感动。
“好身手,”走过正在打架的两个人时,他看向小白龙,“就是性子太直,恐被利用陷害。”
这是在点他?
小白龙顿了下,停了手,狐疑转头,看向祝卿安:“我刚刚,是不是想揍你来着?”
祝卿安淡笑不语。
道士头罗莫看小白龙:“不过不用担心,缘主是有福缘的,命有贵助,不必担心。”
说完,他就随特遣团的人走了。
房间里静寂片刻后,气氛炸开——
“他是命师?他竟然是命师?我们房间里,竟然有命师同住!”
“都没问八字就能看出福缘,好厉害的道行!”
“此人不得了,可惜被抓到了这里,如若中州侯得了……穷算什么,凶算什么,名声口碑定然早上去了!未来……”
“未来有什么不能想,不可得?”
3. 卦象:天山遁
“命师?”
夜色苍凉,山坳静寂,风尘仆仆的男人抱着长戟,斜倚在石畔:“天天做不劳而获白日梦的无能废物,才会信那种东西。”
修长身形在月色中拉出静谧侧影,鼻高额丰,轮廓深邃,玄青色衣裳很适合他,将他整个人融入夜色,仿佛与群山一起,亘古不变。
下一刻,山外滚滚马蹄声到来,他手至唇边吹了个长长唿哨,豹子般率先跃出,银色长戟在空中划出流光,矫如游龙,亮如银蛇,轻轻松松搅动月光之时,已经收割马匹上人性命。
中州侯萧无咎,最为人知的特点,武功高强,桀骜不驯,鎏银长戟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牛逼!”
“真男人就得靠自己!江山被别人掐指算来有什么意思,哪如自己打的爽快!真男人就是得——不对主公你狗不狗,怎么又第一个冲上去了!你是主帅啊冲屁冲!”
后面人慢了一步,鞋底子都快擦出火花了,都没追上主公,只能朝冲过来的马队高喊:“前锋在这里,老子才是前锋!”
随后跟上的兵士一边保持队形打架,一边嘴碎调侃——
“老翟你不行了啊,果然男人过了三十,狗都摇头!”
“活儿不行啊!”
“就说你怎么还不娶婆娘,和着是腰子不顶事了啊!”
好像打架这趟活是顺带的,轻轻松松就能干完,损这位老将也实在是闲的慌。
翟以朝:“滚你娘的蛋!你爹的腰子好着呢!说什么屁话,都给你老子好好干活!”
但这场埋伏战真的很好打,没花多长时间,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
士兵们没玩够,再次调侃老翟太把这活当回事,果然是老了。
翟以朝:……
“最近这山匪不行了啊,战功人头都得用抢的。”
他叹了口气,萧无咎已经伸手划出指令,撤。
他们这次人来的不多,讲究的也是一个快,来无影去无踪,不易让人察觉。
整好队伍,翟以朝晃悠到萧无咎身边:“果然不在这,又让主公料对了。”
萧无咎看向东方天际:“对不对,得看那边。”
他话音刚落,东方天际绽开灿烂烟花,五颜六色,拼凑出一颗颗像屁股的仙桃,喜庆至极。
翟以朝吹了声口哨:“哟,得手了啊。”
萧无咎慢条斯理收起长戟。
“这批粮转了几道,终于干干净净到手了,”翟以朝乐的笑弯了眼,“特遣团那些废物不查还好,查,只会知道主公在清匪,粮早被劫走了,妙啊!这回朝廷有亏,看他们怎么好意思提撤封号的事!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事也敢算计?”
“想要稳住最后一点颜面荣光,皇祚绵延,自己又没那本事,就想挑软柿子坑,一群龟孙子,当你爹是谁呢,这点收买就软了蛋?他们不丢,老子也要让他们丢!”
萧无咎似乎心情不错,放任手下张口闭口的祖安问候。
翟以朝咂了下嘴,刚刚没打够劲,不大甘心:“抢了他们的东西,让他们赔礼道歉,理亏的张不开嘴,也不够厉害,我可是听说,那边押的人里……”他压低了声音,“说是有细作,怕是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想甩锅。”
萧无咎:“本侯不太喜欢被甩锅。”
一句话说的慢条斯理,低沉音色融在月光里,有一种凉薄优雅的残酷,显的尤其意味深长。
“还说什么请国师起过运卦,小小一个特遣团来我中州,竟还需要卜个卦,这事本身就离谱,心脏着呢,”翟以朝表情渐渐收敛,变的认真,“他们过来,肯定不止这点事,要的恐怕还有更多。”
萧无咎微颌首:“嗯。”
翟以朝又开始操心:“命师什么的就算了,都是耍戏法吓唬人的,咱们这缺文臣幕僚是真的,多少得弄个总揽文书安排事的过来,咱们连相辅都没有啊,再让小谢兼担,我看他都要撂挑子不干,直接摆烂了!”
要是有个运作得当的文臣系统,文书及各处联络安排的事能办好,何至于南朝那边的消息得到的那么落后,每回都得风尘仆仆的赶时间,只能反击,不能料以先机!
见萧无咎没说话,翟以朝又道:“咱们这不远不是有个隐士大儒,叫公孙文康的,主公要不然去请请……”
“别想了,不可能。”萧无咎干脆利落拒绝。
翟以朝知道,这人主公不是没请过,可人家大儒有主意,不答应,可一回两回不行就请三回四回嘛,烈女不也怕缠郎?主公就是太要脸了,不愿勉强别人。
“那要不,咱们也派个锅到特遣团那裹裹乱?”他点到为止,暗戳戳建议,“总不能由着锅随便往咱们头上甩,光受委屈了,多憋屈不是?”
萧无咎顿了下,意味不明的唔了下:“说的是。”
翟以朝一看这不像在考虑,难道……
他朝后军吼:“咱们的前锋将怎么回事,哪玩去了,还得我这个老头陪主公冲阵?龟孙子消极怠工,是馋你爹的军棍了?以往不是最主动,最爱干打架凑热闹的活儿么!”
……
房间里,小白龙抓着祝卿安看热闹:“快快,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道士头罗莫回来的很慢,都过了早饭的点,但人显然不饿,要么就是修成仙辟谷了,要么,就是人家有外食,被大人物留了饭的。
“大师!你看大家都等着你呢,要不就给算算呗!”吴守柱笑眯眯迎上来,“咱们这么被困着,多难不是,好歹给点念想。”
罗莫掐指算了,却没给什么念想,皱了眉:“一日内,房间里会死一个人。”
祝卿安:……
原谅他眼拙,看不出大师这技法,一般掐指卜算,用的都是小六壬,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每节指腹代表不同的宫位含义,拇指掐过去的顺序也有讲究,这位大师除了掐的不对,也根本不够,成不了卦象,他是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么?
还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哇这么刺激!”吴守柱倒是胆子大,他笃定死的不是自己么,不带怕的,眼珠转了转,“那大师算一算是谁?肯定不能是我吧?”
他一边幸灾乐祸,一边视线环绕房间一圈,欣赏每个人不同的变色表情。
只有两个人没变。
一个是暴躁祖安小白龙,这人横的似乎不知死是何物,见他看过去,直接凶凶的瞪回来:“你又皮痒了?也行,乖乖叫声爷爷,你爹就揍你一顿。”
祝卿安则冲他笑了一下,全然不似夜间的暴躁,很祥和,很温柔,很怜悯,带着一种临终关怀的慈光。
吴守柱:……
就他娘离谱,这两人在搞什么东西!
祝卿安很好奇道士头罗莫,是怎么用那么离谱的指法算出吴守柱要死的,视线很快转走,关注此人接下来的话。
罗莫视线环视房间一周,在每一个人身上停留,最后叹息:“此间所有人,都要小心谨慎。”
祝卿安:……
说了等于没说。
不对,也不算,至少撩拨了人心,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房门再次开启,特遣团再次进来点人。
“这回该你爹了吧!”
可能是听了刚刚吓唬人的话,叛逆祖安少年越发反骨兴奋,直接站起来,斗志昂扬:“让老子去会会,瞧瞧到底怎么个事!”
对方却越过他,手指点向祝卿安:“你,过来。”
小白龙不服:“怎么着,瞧不起你爹?你爹可是土匪,真枪实刀抢过你特遣团粮的,你们竟敢晾你爹这么长时间?老子告诉你们,只是一回没抢到而已,就一回!你爹我从不干第二回不成功的事,你等着下回的,你爹要是不杀了你,就跟你姓孙!”
“我不姓孙。”
“你不是个孙子么,竟然不姓孙?那你姓什么!”
那人气的脸都绷紧了:“让开!”
小白龙没让,手往旁边一指:“你看她们都笑了!她们都替你脸红!”
他指到的,正好是随团来自南朝,自愿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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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自证清白的美女主仆,那漂亮姑娘身段妖娆,眼角含媚,笑起来漂亮极了:“是啊,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
小白龙立刻像受到了鼓舞似的,理直气壮:“看!她骂你们脸皮厚!”
祝卿安:……
“你还是让开吧。”
“嘿你个小白脸,还敢命令你爹?”小白龙就不让,双手交叉,指节摁得啪啪响,凶极了!
祝卿安越过他,擦肩而过,在小白龙炸毛的瞬间,低声道:“吴守柱又盯着姑娘看了。”
“好嘞您好走不送——”
小白龙立刻原地坐下,也不管祝卿安了,托着下巴,一脸兴味的看着吴守柱和那漂亮妖娆的姑娘视线碰上,一个色眯眯,一个恶心作呕……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想帮忙,倒挺想看热闹。
祝卿安:……
他理了理衣角,抬脚往前:“走吧。”
这是几日来第一次,看到天光。
宅子里仍然没什么装饰,中州侯大概真的很穷,不过地方还算大,院落设计也算错落有致,门墙搭配质地颜色也算顺眼,不跳脱,算是耐看。
但气机不对。
祝卿安没见多久天光,就被引到一个房间,西北方向,王良永一人坐方桌,后侧立有屏风,屏风绣山峦,下有小石……
心下突然有感,此幕成卦——乾上艮下,天山遁。
天下有山,山高天退,是小人得势的象,小人盛,则君子当退,贵在速。
简单来说,就是跑,明哲保身,才能伺机择明主,救天下。
王良永并未意识到祝卿安短暂的一顿,指了指身前方凳:“坐。”
“其实我并不怀疑你。”
王良永晾了祝卿安一会儿,自觉压力给够,才慢悠悠道:“你这样子,一看就是荏弱无力,需要被人好好养着才能绽放光华,怎么可能一个人干下这么大的事,可是怎么办呢,有人举报你,说你可疑。”
给足反应害怕的时间,王良永又继续:“不要觉得我只提调了两个人来问,夜里你们不知道的时间,特遣团做了很多事——所以你要不要好好想一想,自辩一下?”
祝卿安根本不用考虑,就知道这人在诈他:“王大人要不要去查一下这个举报我的人,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不干净,想要嫁祸?”
“我也想呢,但我此行前,专门山央命师算过,也说我需小心一个相貌尤其灵秀的年轻男人,”王良永盯着他,意有所指,“你说我该怎么办?”
祝卿安不着痕迹看了眼远处书案上的纸。
他一进房间就闻到了墨香,写着生辰八字的纸上墨迹还未干透,这个命,怕不是来前命师算的,是罗莫算的。
但天山遁的卦象并非提示死局,他也并不紧张,没有说话。
王良永心道果然是个特别的,换了个方向,谆谆诱导:“可能你不知道,朝廷特遣团来中州,任务并不只一个,这世间灵慧之人,得天地清气,蕴山川秀丽,我看你不适合待在中州,倒是适合我们南朝,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同我走?”
所以特遣团还有一个目的,从中州抢人?
祝卿安有一种越来越笃定的感觉,丢的粮不重要,抓的人不重要,问没问出什么东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方角逐博弈,互相怎么出招拆招变招,要闹大,要足够乱。
这中州,似乎是个麻烦窝。
可他最喜欢麻烦了,人生漫漫,闲日无事,不看八卦热闹有什么趣?
但他不喜欢自己身涉麻烦。
现在麻烦现在自己找上来了。
祝卿安突然有了个想法。
天山遁,此卦象前面有山,阻也,侧边有水,险也,月半云中,半清半浊,政不清明,但倌人水边饮酒……是等待平安的象。
热闹可以看,自己也不用沾太多烦恼,只要找到水。
他可以想个法子,好好利用这个麻烦,从那间大牢房里走出来,寻到水边,就能好好看热闹……睡个好觉了!
4. 奇门遁甲而已
祝卿安被带回房间后,还没坐稳,就被小白龙薅了一把,差点栽倒。
“罗大师算命可牛了!”少年激动的两眼放光,都忘记骂人了,满脸都是快快你快点问我!
祝卿安闭了闭眼,平心静气坐好:“哦,算出你什么了?”
小白龙:“他说我未来可期!今年也就是有个坎,只要过了,将来定能大展拳脚,有好兄弟,有好主上,声名远播,封侯拜相名留青史也说不定!我就知道十七年前七夕子夜一声惊雷,呱呱坠地的小孩必然不凡!风大雷剧,挟上天使命降临!老子未来可期啊未来可期,有可能青史留名呢!”
祝卿安:……
只要过了这个坎,未来说不定……这不就是万金油话术?说点你爱听的,你就信了?
十七年前七夕子夜……生辰时间给的这么清晰,他忍不住手痒,微阖眸,大脑迅速转动,计算安宫,很快把少年的紫微命盘排了出来。
还好基础知识练的扎实,手动排盘成了条件反射,不然没了现代APP点一下就成盘的辅助,他怕是有的愁。
……咦?
祝卿安挑眉,看向小白龙,视线颇有些意味深长。
好兄弟好主上……你不是已经有了?
此命盘破军入命,杀破狼格局,主动荡开创,但能力魄力胆识皆强,果断又敢于冒险,从武官大利,看大运流年,大凶在幼年,孩童时是人生中最艰难的时期,父母双亡,乱局流浪,好在得遇贵人,一路虽辛苦,也为未来夯实了基础,少年打拼,中年位极人臣……
从盘上看,少年在孩童煞运结束时就有了领导和伙伴,领导和伙伴就是他的贵人,带着他一路长大,今年岁运更是没提示什么凶险,流年顺利,没灾没难,坎什么的,哪里有,又何来熬过了就未来可期的说法?
祝卿安看了一眼道士头罗莫。
大师不说话的时候不露齿,总是低着眸,表情祥和中带着悲悯,安静有气质,一直盘膝坐也不嫌腿麻,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有点派头。
“哦,我不怎么信这个。”见小白龙等着,祝卿安随意回了一句。
小白龙瞬间皱眉:“这你爹就得教教你了,怎么能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呢!命理乃是世间最深的学问,玄妙之处凡人不能解,怎么可以不尊重!”
门外脚步声阻了他的话,又有人要被提走问话了。
房间瞬间安静,有人兴奋等待,有人心如止水,有人害怕的缩成一团,墙边六七岁圆脸小姑娘脸煞白,此刻离一个高马尾年轻冷漠男人最近,下意识想靠近寻庇护,但冷漠男很冷漠,侧行两步,离她更远。小姑娘扁了扁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巴巴看向美女主仆那边,妖娆美人身边的丫鬟却轻轻冲她摇了摇头,好像在说自家小姐娇贵脾气大,不合适。
小姑娘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可又实在害怕,咬了下唇,怯怯的往祝卿安和小白龙这边蹭,祝卿安和小白龙倒是没赶她,也没怎么看她,好像没注意到似的,小姑娘终于松了口气,眼圈红红。
小白龙低声问祝卿安:“他们问你什么了?”
祝卿安:“不让说。”
小白龙捏了拳头做威胁状:“不让你说就不说了?你连饭都要进贡给你爹,敢不说揍你哦。”
“哦,”祝卿安垂眸,“他们说我长得好看,还挺有用的。”
小白龙:“啊?那你说什么?”
祝卿安看他:“我就说屋里还有更好看的,更有用。”
小白龙有点没反应过来,好……看?那群孙子就聊这个?
很快,房门打开,来人直直指向他:“你,过来。”
小白龙瞬间明白过来:“操?你卖我!”
祝卿安歪头:“你不是早就想去了?”
那倒是。
小白龙拳抵唇边清咳一声:“低调点,哥长得好看这种事,别跟别人吹。”
小漂亮嘴还挺甜嘛。
祝卿安:……
房间门关上又打开,小白龙回来的很快,拳头见血,脸上也有,看样子像是跟别人打了一架,把别人打了一顿,或者别人把他打了一顿。
但怎么打架都不耽误这位的睡眠质量,接下来特遣团继续提人问话,房间里静寂无声,看不到热闹,又不到饭点,小白龙翻身就睡,呼噜震天响。
祝卿安恨的牙痒痒,到底怎么睡得着的啊!还睡得那么香!
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房间里的静并不是真的静,人们随时变化的微表情,逐渐加速的心跳声,放饭一反常态的积极或不积极……
构成了不一样的天地气机。
祝卿安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不接受也得接受,今夜又是睡不着的一夜!
“她还怪好的嘞,偷偷给小姑娘塞吃的。”小白龙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看向美女主仆里的丫鬟。
祝卿安却看了那身段妖娆的美女主子一眼,很快收回。
小白龙:“挺可怜的,那小姑娘有六岁么……你怎么不好奇?”
祝卿安:“我从不多管闲事。”
小白龙:“事关生死——”
祝卿安:“又同我何干?”
人有自己的命数,有自己的选择,人心随时在变,未来向善向恶谁说得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因果,眼下看着可怜插手相助,未来得到的未必是善缘的功德,也有可能要分担恶报的业果。
心软,就是他现在的下场。
生死大劫,命丧魂散,再有一次,连这种意外获得的重活机会都不有,死的透透。
祝卿安轻哂抬头,刚好看到门边站着一个人,眼睛从门缝里看过来,直直落向圆脸小姑娘,那眼神……不只像之前吴守柱淫邪,而是更露骨,更恶心。
他认得这双眼睛,是正使王良永。
想都没想,祝卿安就踹了小白龙一脚。
小白龙登时跳起来:“又找你爹的茬!是不是想挨揍!”
他这一跳,结结实实挡住了小孩身形,让别人看不到。
祝卿安抬了抬下巴:“有人来找麻烦了,你让个路。”
小白龙这才看到,吴守柱又来了。
吴守柱当然要来,顶头上司在门外呢,他既看到了,怎么能不表现?
“你就招了吧,”他盯着祝卿安,“分明是你干的事,却要连累我们一堆人,不觉得臊的慌?”
祝卿安闲闲撩了下眼皮:“你有证据?”
吴守柱:“外面都透过话来了,就是你干的!正使大人早有证据,也有人实名举报,现下不动只是给你机会——大家伙谁没听说!”
祝卿安倒不怎么意外,别人要在他身上制造麻烦,肯定得给点压力,他看了眼小白龙,小白龙憋着气,没说话,显然的确被透了这样的话。
但小白龙是个叛逆少年啊,怎么可能按照别人的路数走,伸手就怼了下吴守柱肩膀:“懂不懂什么是先来后到?这小白脸先跟你爹约的架,你爹和他打完了,才轮到你知不知道?哦我知道了,你吃醋了,你想跟你爹干架!行,你爹就成全你这个不孝子!”
吴守柱:“你是不是有病啊!天天就干架干架,谁要跟你干架!这小白脸是你姘头啊你这么护着他!”
小白龙一个拳头已经轰了过去:“老子的姘头不是你娘么!你个不孝子这么快就忘了!”
这场架本来该毫无悬念,但天色已暗,烛火随风猛的一摇,祝卿安看到了小白龙面相变化,片刻后将有险!再看其打架位置,因为吴守柱的躲避习惯,他跟着追打,总在北方,北方坎位,正应了险!
北方水位,水生金,金自西北来,火克金……
祝卿安迅速看清卦位,走到南墙位置,故意放慢话音,挑衅小白龙:“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从未想过保护我?”
少年故意演出回回想揍他,却回回没成,总是被别的事带偏注意力,可每次这么干时,一定会顺带帮了人,比如墙角的小姑娘,比如看起来荏弱无力的他。
昨天王良才那鞭子,实际就是想打在他身上,就是冲他走过来的,小白龙在后面一定有了什么动作,王良才不允许被挑衅,才越过他,揪住小白龙的衣领,鞭子抽在小白龙肩膀。
小白龙非常主动的,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无辜人。
他知道小白龙的心,所以才每次看到不好的事,故意踹小白龙提醒,小白龙也从没怪他,只是嘴上嚷打架嚷的凶。
小白龙心下一慌,别是被发现了吧!他可不能暴露!
他跳出战圈,不再管吴守柱,凶巴巴朝祝卿安走来:“想让你爹揍你,不需要这么挑衅——”
“咻——”
尖锐的箭矢破空声响,铮的一声,直直扎入墙内,这个力道,这个锋利程度……
小白龙震惊的看向祝卿安,如果他没瞬间跳过来,这一箭不可能躲得了,不死也会重伤!
这个小漂亮……
他第一次认真端详祝卿安,似乎不是一般人。
“啧,可惜了。”
门被推开,闲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王良永挥退弓箭手:“说了让你们互相举报,你们不听,看来是忘了本使的话,没亲眼看到那两院子的人的死,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
房间内陡然安静。
“行,我不在乎这的人多一个还是少一个,来吧今天就死一个,给大家助助兴!”王良永抬手,拍了拍掌。
房间里立刻多了一个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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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黑缎蒙眼,身形如鬼魅,人们都没发现他是怎么走进来的,怎么就这么快!
“诸位都是中州人,不是中州的,也是投奔中州的,这中州有哪里好,都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官官民民……本使要的不多,只是你们的忠诚,你们且好好想想,再来同本使说话!”
王良永一离开,蒙眼黑衣人就动了,他手执长剑,真的是进来杀人的!故意蒙了眼,讲究的就是一个随机性,他不看人,杀了谁就是谁,或者,他们就喜欢玩这种刺激游戏。
房间立刻乱了,有人是有本事躲的,比如小白龙,干架那么厉害,有武功在身,比如高马尾冷漠男,前两天就在墙角盘石子,也是个会打架的,轻功似乎不错,看上去挺擅长隐匿。
也有剑走偏锋的,比如妖娆美女主仆组合,那貌美女子直接放话威胁:“我二人随团自南朝来,在这里是自愿被关以示清白,上头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敢动我们试试!”
比如道士头罗莫,直接盘膝坐定,躲都不躲:“在下命数不在今日,不过阁下若真要想杀,也可以。”
蒙眼黑衣人还真没动他们,人还很多,选择也多,他耳朵微动,头转向六七岁的圆脸小姑娘,和祝卿安的方向。
小姑娘怕的不行,看样子很想躲到美女主仆那边去,但中间的路太长,太阻,她过不去,没路可选,她大着胆子走向祝卿安,怯怯的,颤抖的抓住他的衣角。
祝卿安也没阻止她,就带着她在房间里走。
他走的有点快,也不特别快,保持着小姑娘小跑能跟上的速度,闲庭信步般,一时东一时北一时南一时西,步数二三四五步不等,看起来很容易抓,可就是那么奇妙,蒙面黑衣人冲他杀过去的路就是不顺利,要么刚好别人不小心插过来被阻,要么就是角度卡了廊柱或墙角不利于手上长剑发挥,要么就是有突如其来的巨大噪声干扰,冲击节奏总是被打断,不得不随手应付一下旁边,反倒让这小子得以喘息,然后继续走,继续遛!
遛……
对,遛这个字,就很传神,蒙眼黑衣人觉得古怪极了,听这年轻人的气息,脚步,虚浮无力,下盘不稳,不可能会武功,可没有武学思维,怎么可能料他来向料的这么准,躲闪这么及时?瞎跑而已,能有这么好运气?
不但他看出来了,房间里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个相貌尤其俊美的年轻人运气爆棚,有点东西!于是一个两个三个,几乎所有人都加入到跟随队伍,祝卿安往哪个方向走,大家一起跟着往哪个方向走,让蒙面黑衣人去抓,好好一个残酷的猫捉耗子碾压捕猎局,硬生生被玩成了老鹰捉小鸡游戏!
老鹰还是个瞎的,动作僵硬,脚步蹒跚,空有一身力气,根本追不上来!
就离谱!
人们看向祝卿安的视线开始热烈敬畏。
祝卿安自己倒没觉得什么,奇门遁甲而已,他八岁就跟师父玩这游戏了,宫干门星神,取象造象换局,总有生门,总能逆天,就是心神不能松,该踢的石子得踢,该扔的草根得扔……
他看向蒙眼黑衣人,你喜欢玩,我可以陪你玩三天三夜不带歇的!
蒙眼黑衣人不想再丢面子,又或是玩够了,伸手往旁边一抓——
“别冲着我来啊,我警告你,别冲着我!”吴守柱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尖叫着提醒,“我可是有功的!”
“有功个屁啊有功,有功你出去被打的跟个血葫芦似的回来?明显特遣团瞧不上你呢!”小白龙没跟着玩老鹰捉小鸡,跃到空中,单手吊着梁柱,跟个猴子似的攀着荡,“蒙眼乖孙听我的,你就杀他,替正使解决了这个坏人,正使一定记你一功!”
“不,不行——你不能杀我!”
吴守柱感觉越来越不对劲,蒙面黑衣人的剑似乎是认真的。
他是特遣团的人啊,王大人没跟底下交代么!他还没来得及立功绶奖,吃上犒赏饭,连那带着小姑娘走的俊少年都没睡上呢!
“不……对,这里是中州侯的地盘,只要到了这地界,就是中州侯的人,中州侯勇武威霸,视世家如无物,连皇上都敢对抗,治下百姓安平昌和,只要让他看到不平事,即刻就会解决,我是他的民,现在他的民正在受苦——你杀了我,他会为我报仇的,中州侯会为我报仇!你敢!”
泛着寒光的长剑已经刺到他脖颈。
道士头罗莫叹气:“放弃吧,这是你的命。”
“不是我的命……你说一日内会死一个人,死的不可能是——”
‘我’这个字还没说出口,吴守柱颈侧已经鲜血狂飙,喷溅而出,倒地抽动,再也说不出话。
罗莫低眸看着被溅到几滴血的袖子,伸手抹去:“这就是你的命。”
5. 你有血光之灾
老鹰捉小鸡的热闹再不复见,粘稠的血液,淡淡的腥气,刺眼的红色,于满室静寂里,将命师的偈言,营造出一种特别的威慑感。
以血铸就的战绩,让人们看向罗莫的视线充满敬畏,好像只需要一个信号,他们就能齐齐跪下去,顶礼膜拜。
祝卿安只觉荒谬。
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呢?可以以人命为游戏,普通人的死亡不值一提,连普通人自己都看多见惯,除了一点点物伤其类,连愤怒反抗都不会有,反倒对一个带有神秘色彩的大师敬畏害怕,想服从,想跪拜,好像地上这具尸体不是蒙面黑衣人杀死的,而是被罗莫算死的。
吴守柱生前喊的中州侯名号,都不如罗莫一句‘这是你的命’。
大师什么都能掐算,大师断了谁什么命就是什么命,所有一切都是注定,那世人还折腾什么,慕什么世家,要什么皇权,努什么力,请命师直接算好不就行了?
祝卿安觉得可笑,这破世道没救了,等死吧。
他倒也没怜悯吴守柱,此人奸相一眼看得出,命有死劫是真,却非不能改,事实上所有人的命都能改,命盘的确指明了一个人的性格方向,流年大运好还是不好,但并不是一切就这么注定了,一个人所处的环境,接受的教育,知识体系的架构,会改变或坚定他的念,念变,命变,遇险时选择不同,大劫也就不复相同,哪有什么注定的百分百?
他不帮忙插手,是不想承受显而易见的不良因果,可人命如此被轻视,命师如此被崇拜……是他最讨厌的。
而且——
他眯眼看向罗莫。
吴守柱的死,真是这人算出的?
有的命师有真本事,看相算命,总能掐的准,有的则沽名钓誉,算不到有什么关系,推动事件发展,让自己算的准不就行了?
罗莫显然不是一点本事没有,有一分,却能推动到效果十分,吴守柱的‘命’,是他自己选的,也是这些人一步步推动走出来的,他是祭品,玩归玩闹归闹,今日必死的,就是他。
许是祝卿安视线过于直白,罗莫抬眸看了过来,淡淡的威慑,很有压力,然而祝卿安不闪不避,就这么直直对上。
罗莫眯眼:“此间死局虽应,危局却未解,若一日内仍未让特遣团正使满意,将会再亡一人。”
小白龙直接跳下来,挡到祝卿安身前,隔开罗莫视线:“你直接算出是谁不就行了,何必叫所有人都心下不安?”
罗莫噎了下,才道:“命局绝非简单的是非黑白,在下年纪尚轻,能观世,却未至大圆满,算到的有限,可能再等十年,就能通透天地至理,算无遗漏了。”
小白龙指着地上尸体:“再等十年,他骨头都成灰了!”
“我也只能劝诸位保重,”罗莫情绪稳定极了,“有埋怨别人的时间,不如认真想想,此间所有人里,到现在谁还没遭过罪?”
立刻有人了然大悟,后退几步远离了祝卿安:“吴守柱那夜回来后,第一个说话的是你!这几天大家都害怕的害怕,受伤的受伤,你却自始至终都是这个样子,不害怕,也没受伤,刚刚随便走一走,就躲过了武功高强人的刺杀!真的是你运气好么,莫不是提前串通好了在演戏!”
祝卿安挑眉看向罗莫,罗莫回以微笑。
这是要挑明了打了?
小白龙炸了:“你们刚刚还跟着他躲呢!要不是他,黑衣人的剑指不定把你们谁捅个对穿,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一群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都说了他不是救,是在演戏,他是特遣团的狗!大师算的命才是真的准!大师说一日内死一个人就死一个人,说是吴守柱的命就是吴守柱的命,大师说的才是对的!”
“嘿你个龟孙子——”
小白龙撸着袖子就要上去干架,被祝卿安拦住,没必要。
总之这之后,房间里气氛又变了,门打开又关上,地上尸体被抬出去,大部分人远离祝卿安而坐,壁垒鲜明,也有没那么在意的,比如高马尾冷漠男,拽过他衣角后就不肯远离的七岁小姑娘,以及不远处的美女主仆,妖娆漂亮的主子姑娘甚至朝他眨了眨眼,笑的明媚极了。
“那边的小姑娘,”罗莫突然朝小孩喊了声,“过来帮我个忙好不好?”
命师的身份,得人敬仰敬畏的目光,无不说明了他的安全可信,他这行为,像是要保护她,小姑娘看了看身边的祝卿安,又看向罗莫,眼底全是不设防的干净,好像真的觉得这个大人有事需要她帮忙,乖乖的要走过去。
祝卿安眯了眼。
小姑娘的面相越来越明显,有生死劫。
“真可爱。”
侧边传来清脆的女声,竟然是主仆二人组的主子,南朝那位漂亮姑娘走过来了,没怎么注意距离感,见祝卿安非常君子的退了退,笑的更加明媚:“更可爱了。”
原来说的不是七岁的小姑娘,说的是他。
祝卿安:……
“你看那大师不顺眼是不是?”女子压低声音,“我帮你呀。”
祝卿安:“姑娘……”
“叫什么姑娘,人家叫桃娘,”桃娘冲他眨了下眼,笑靥生辉,“不过有条件,来日我要你帮忙时,你必须帮我。”
祝卿安刚想说不用,桃娘已经走出去,随便从地上捡了颗草根丢到罗莫身上,牵住小姑娘的手:“草根姐姐给他了,不用你帮忙啦,你要不要过来同姐姐一起玩绳子?”
小姑娘本就对同性大姐姐有天然的依赖信任,这下看大人的问题解决了,用力点点头,跟着桃娘走了。
实在没热闹看,跟着那花绳看了一会儿,小白龙抱臂冷嗤:“什么带着玩,不就是使唤小孩帮你编小玩意。”
桃娘眼梢勾起,笑如春水:“哟,怎么着,小哥哥也想玩这个?粉嫩嫩的,倒也挺适合你——”
“少跟你爹——”
小白龙猛地顿住,耳根有点泛红:“老子不跟女人计较!”
桃娘朝祝卿安眨眼——怎样,我说到做到了吧?厉不厉害?
祝卿安:……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悄无声息,小白龙悄悄靠近,问祝卿安:“你脚下这么会躲,是什么本事?练了绝世秘籍?”
祝卿安想了想,笑了下,直直对上小白龙眼睛:“我不会躲,只是会算。”
小白龙眼睛一亮,一脸‘被我抓住把柄了吧’的得意,傲娇的抬了抬下巴,慢条斯理:“敢不敢声音再大点?嗯?”
自己的小秘密疑似被发现了又怎样,他也抓住了对方的小秘密!
祝卿安:“你再靠近点。”
小白龙:“嗯?”
祝卿安低声:“你有血光之灾。”
“你吓唬你爹呢!”小白龙可不信这话,刚要交底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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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骗谁呢?他觉得这少年俊是俊,就是太傲了,得冷一冷,结果刚退开一步,鞋底这么巧踩上一块滑溜溜的小石子,身体直直往后摔——
摔是不可能摔的,他小白龙武艺高强,能被一颗小石子难住?一个漂亮的小翻身,手掌一撑腰腹一卷,他身体在空中滑出完美线条,重新站到地面,站的倍直,倍挺,连个趔趄都没有。
“怎么样,失算了吧?你爹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有血光之灾!”
他不仅骄傲,还膨胀极了,手往墙边一撑,凹了一个帅酷到没边的动作。
“嘶——”
手刚挨到墙面,就刺痛了一下,缩了回来。
原是这面墙是之前被箭射过的墙,不那么平整,有墙砖碎角,有点锋利,伤倒也没怎么伤到他,就蹭破了点油皮,一丝丝血线,药都不用上,明天就能好。
可也……的确见了血光。
小白龙瞪向祝卿安:“你——”
祝卿安慢条斯理:“你要想露个底掉,尽管大声没关系。”
小白龙立刻哑火,将人抓到离人群最远,最安静处,咬牙切齿:“你到底是什么人,知道了多少,怎么发现的!”
祝卿安:“你的袖子,步法,纪律性,每每挑事假装救人的行为。”
其实是面相,神太正,气也清,眼睛干净,还有命盘,福德宫化禄,绝非行恶之人。
刚想忽悠怎么合作,就听小白龙说:“你是不是也在想办法往外走?咱们合计合计?”
祝卿安微微一笑:“好啊。”
两个人把信息一对,发现事挺大。
特遣团丢了粮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们要的不是找回粮,而是想从中州坑东西,中州侯现在手里似乎有个东西,对南朝很重要,他们也想在这里带走人,比如命师,比如气质干净灵秀的年轻……或者年幼之人。
特遣团不在乎真相,其实也不存在什么真相,他们就是故意闹大,形势越迷越险,才越真,他们想把抓来的人里,挑一个‘运作’成细作,不管害中州侯还是害南朝人,总之就有人在裹乱,他们还在这个房间里放了内应……
死的吴守柱很明显,就是内应,但他只是拿来冲锋祭旗的,这里面或许不止一个内应,如果不抓出来,未来顺理成章的会成为潜入中州的细作,真正的间谍。
祝卿安也知道了关口小白龙的名字,还真就姓白,名子垣:“子垣兄挺厉害嘛,看着浓眉大眼不长心眼净打架,实则看热闹时没少花心思啊。”。
白子垣拿鼻孔看他:“卿安兄弟不也是,装柔弱装的挺像嘛,天天嫌弃老子,坑老子出去扛事自己躲懒,怎么着,怕死?这么大本事,看着人在眼前死,也不救一下?”
祝卿安淡漠极了:“我的命最重要。”
白子垣噎了一下,哼了一声:“你爹我也不随便救人,尤其坏人。”
信息对完了,局势更清晰几分,小白龙又开口:“接下来你听我的……”
祝卿安直直看着他。
白子垣举手:“好好听你的听你的,你运气好,不亏!”
祝卿安招了招手,叫他附耳过来——
说了几句话。
白子垣听着听着,眼睛蹭蹭放光,祝卿安自己也是,唇角有笑,眼底有光,整个人像被无形光晕笼罩,俊秀非凡。
水边,似乎马上就可以去了呢。
6. 这腹肌太好看了
后半夜,天色最暗,人最静的时候,白子垣无声坐起,轻手轻脚摸到窗边,撬开一个口子,灵猫一样翻了出去。
这是他前几日就在暗中持续进行的拆办工作,今夜正好完成,能出去遛一圈,时机非常合适。
翻出去前,他看了眼祝卿安,心道小没良心的,睡得倒香,都不知道帮忙把个风,不过……这也算信任哥的本事?算你小子有眼光。
窗子合上后,祝卿安睁大眼睛,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他感觉自己都快精神衰弱了,再没办法睡觉,会猝死的!这群古代人到底懂不懂,睡眠很重要,比命都重要啊啊啊!
深夜抑郁一如既往准时光临,从未缺席,祝卿安面无表情,满眼疲怒,他感觉现在百首伤感歌曲都满足不了他的宣泄欲,头疼的要死,炸裂的疼,什么破古代南朝中州侯,地球爆炸吧,都别活!
白子垣到处玩的很开心,灵猫一样游走跳跃在宅子的各个角落,先把大概地形,守卫布防研究一遍,心中有数,才去往特遣团副使吕兴的房间。
吕兴竟然是个工作很卷的实在人,这个点还没睡……或者是醒了?
白子垣不管,直接执行祝卿安的计划指令,在房间门口窗外晃一圈,随便弄出点动静,引起吕兴注意。
“谁!”
里面人批了外裳往外来,白子垣立刻就跑,跑得有点快,又没那么快,保持在让吕兴能看到,又看不清的样子,勾着他跟着追。
吕兴下意识动作,追跑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不对劲,是对方太好抓了,让他忘了叫守卫?可再想已经来不及,前面人好像进了一个房间,他也跟着就想进——
“你干什么?”正使王良才也是夤夜前来,穿戴整齐,似乎是计划中本就要来这里,他看了看紧闭的房间门,又看了眼明显不是梦中醒来的吕兴,眯了眼,“副使大半夜来我书房,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吕兴感觉上司脾气有点冲,虽然这人一直不怎么好说话,但今夜似乎脾气特别大,被谁惹着了?
自知没做亏心事,吕兴大大方方行礼,与以往一样陪笑道:“可能是对灯熬夜太久,眼神有些不好,刚刚瞧见了可疑之人,追过来又不见了,无故叨扰,是属下失误。”
王良才森寒扫他一眼:“你最好是。”
他推门进了房间,反手砰一声把门关上,很是不给面子。
白子垣蹲在不远处墙头看热闹,他也没想到吕兴这么配合,虽然用了点小技巧……但吕兴当时立刻喊人也没关系,他仍然有本事把吕兴引到这里,可王良才的反应……祝卿安还真有点东西,都算到了!
吕兴原地站了片刻,眼神闪了闪,没再停留,安静回去了。
王良才进门后,开窗看了眼外面树枝,树枝上有只鸽子,见到窗开,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
他取下鸽子脚边小竹筒,打开里面装着的纸页,脸色黑沉。
“来人——”
他唤来心腹,如此这般吩咐了两句。
心腹有些迟疑:“可咱们的人手都在悄悄募集粮食,好补上此次亏损,您叮嘱行之以秘,若再行分调,行迹怕是很难瞒住——”
“本就是我倒贴的粮,瞒住当然更好,我有机会操作其它,如今此事更重要,瞒不瞒得住都没关系了,”王良才眯了眼,“叫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是。”心腹转身跳进夜色,办事去了。
计划到这就完了,顺利的白子垣都嫌大材小用,可也没其他的事,他转身回了房间,重新把窗子封好。
见祝卿安睁着眼睛,他有点憋不住,将人拽到远离人群处,小声说话:“你是不知道,正副两使那架吵的,看起来留了体面,实则暗流涌动,恨不得杀人了!你怎么知道他们关系不好,随随便便就能吵成这样?”
祝卿安:“你又不是没见过这两位站在一起,那气场,能是合的?关系能好?”
当然是因为他看了王良才的命盘。
被提调单独问话时,他看到了书案上,墨迹未干的生辰八字,王良才该是请‘大师’罗莫看过,罗莫怎么说的,他不知道,但他排出紫微命盘,可是看到了不少东西,性格命运一目了然。
他知道王良才喜欢什么,憎恨什么,流年哪宫哪星被引动,会倾向做什么事……
此人命宫廉贞化忌,廉贞星性化气为囚,加上化忌,本身就很难过得舒服,今岁流年引动,直接化囚为杀,运有死劫。因星象影响,王良才人际交往受困,多疑脾气坏,流年引动会变的更坏,具有攻击性,报复心,遇到在意的事,不和人吵才怪。
白子垣是看到王良才接引信鸽过程的:“你怎么知道他有文书信息到?这事还挺重要,他似乎不想被别人看到。”
祝卿安:“四日前,特遣团吓唬我们时,说消息已即刻发往南朝,回信四日必至,今日正好该到。”
那天晚上他听到鸽子的声音了,今夜到,大概也会是同一时间。
他还知道这文书消息,必是官非诉讼相关。
流年廉贞星化忌引动,必有灾祸,王良才眉间官非纹也是明显的肉眼可见,流月流日信息明确,这桩官非对他非常重要,他会愿意做特遣团正使,带队来穷的叮当响,不怎么受人待见的中州,估计也有躲避之意,希望能立个功,回去后可解危局。
而廉贞又是颗桃花星,化忌又遇不好流年,对他来说不是好桃花,要么,有图谋不轨的人主动勾搭他,要么,他看中了某个人,不惜手段也要得到。
王良才出身不错,有钱有权,什么样的桃花关系处理不了,需要往外躲,立了功才能回去勉强平事?
这朵桃花,大概被比他身份高的男人看上了,或者桃花本身,身份高贵特殊,他惹不起。这场官非,大概率与这桃花有关。
既如此,必须行之隐秘,自忌讳被人知道,若觉被窥探,不上脾气才怪,引吕兴入局,就是为了激化这个点,扩大他的怀疑,引动他的不安,接下来才方便行事。
“姓王的在私下募粮诶,补给中州侯的!”白子垣忍不住搓了搓手,“竟然还说被发现也没关系?那可都是钱啊!”
祝卿安:“世家会缺钱?”
王良才田宅宫天同星化禄,父母宫有文昌星化科,不但会给他提供钱财,还有能力为他奔走,能用钱解决的,都不算大事。
遂这一次带团来中州,他比谁都希望顺利,不顺利,自己倒贴东西,也要让事顺利。
白子垣本来不知祝卿安全部想法,感觉这局只做了半个,后续发展祝卿安跟个蚌壳似的一字不说,有点着急,可这话一点透,他忍不住兴奋,真话都冒出来了:“那岂不是又可以劫了?劫完一批没准还有!”
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他们中州了么!这不得好好操作一番!
祝卿安:……
后面的局,他的确没和白子垣说,因为他没有十成的把握——只有九成。
因心中疑大,事又机秘,王良才不好与外人道,必会问‘鬼神’,而如今能给他答案的人,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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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罗莫还有谁?
罗莫既然铁了心的依附,选择决定的方向一定会利好特遣团,利好王良才,奈何他这个假大师算个命,都要用心机推动事件,让算出来的东西‘准’,能看出什么真方向,给得出什么答案?无非是话术,宽慰人心的解法。
王良才不欲声张,想知道吕兴为何在他书房门口,到底知不知道他的事,又知道多少,假大师算不出来,最容易想到的法子,当然是给予机会——给更大的空间和自由度,引诱吕兴表演。
钓鱼么,饵下足了,只要吕兴有小动作,那肯定是知道了点什么东西,如果一如既往坦荡安静,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王良才多想了。
祝卿安看向盘腿安坐墙边,看起来颇有大失姿态的罗莫——
你不是很厉害,尽掌一切,算谁谁死么?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果然,天一亮,罗莫就被王良才的人请走了。
和王良聊完,回到房间,特遣团下令给他们更大空间,所有人可以走出房间四处活动,看到祝卿安的微笑眼神时,他心内猛的咯噔一声,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这是……被人用成棋子了?
可开放活动空间是引诱吕兴的,他们这些人只是顺带,起一个迷惑视线的作用,四周都有强悍守卫,能走出房间又如何,整个宅子仍然是一个巨大囚笼,有什么用呢?
这里的人,注定都要死,当然,除了他以外。
罗莫渐渐说服了自己,平气宁神。
祝卿安微笑,所以你不行,这么简单的卦象都看不出来。
不过既然能出房间遛遛了——
他轻轻掸了掸袖子上的灰,站起来,去往西南方向。卦象显示,此方位有水,利好卦主,顺利的话,或可偷闲睡个好觉……
睡不了一点!
祝卿安的确找到水了,这里有个人造小池塘,也不能算小池塘,比池塘大多了,说湖又有点小,有活水引入,气机还算干净,可里面有人在洗澡!
男人,年轻男人,身材一眼可见的好,肩宽腰劲,锁骨钱条漂亮,八块腹肌绷出力量感,胸肌似乎会跳动,男性荷尔蒙爆棚,又不显特别粗壮,是非常漂亮的肌肉线条,水波荡漾处,人鱼线若隐若现……
更厉害的是面相!
祝卿安从未看到过这样的面相,头角峥嵘,凤目龙鼻,一双眼睛似敛天地华光,又似蕴山海星芒,深不见底,神足,神定,神稳,神收,主大贵,鼻颧搭配合宜,耳相唇相没一点拉胯,骨相强势,皮相也俊美,加之身材,简直堪称完美!
完美男人发现了他,也没说扯件衣服遮遮,一开口,就是威仪凿凿:“胆敢靠近防卫外层,报上名来,我不杀你。”
声相竟然也不错!
祝卿安视线快速掠过他的腹肌,看的更仔细,才发现他身上有不少伤疤,刀箭之类,该是积年旧伤,大部分痕迹都很浅了,更添了男人味:“祝卿安。你是看管这里的守卫么?我不知怎的走到了这里,迷了路,不知方向……”
男人抬臂,懒懒指了个方向,胳膊上带起来的水争先恐后下落,激起涟漪无数:“即刻归去,别逼我亲自押你。”
“是。”祝卿安低眉顺眼的转身离开。
萧无咎眯了眼。
小骗子,装害怕,迷路?刚刚笃定坚定走过来的脚步声可不是这么说的。
祝卿安暗暗磨牙——
大骗子!这样的面相,必是人中龙凤,位高权重,怎么可能是个小小守卫,骗鬼去吧!
7. 嫁给我好不好
萧无咎从容洗完澡,穿上衣服,好整以暇跃上墙头,指尖卷下一枚树叶,气劲弹出——
门边守卫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怎么刚换班就睡着了!
他立刻视线扫荡四周,无有人声,鸟雀都不稀罕停驻,风平水也静,一片祥和……就说这种偏僻边角地方,没谁会想来。
守卫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起来,活动活动睡僵了的脖子,开始巡走。
萧无咎纵跃到檐下屋顶,随着不同守卫走动路线,一点一点,整个宅子情况尽揽眼底。
这一路,先是山坳埋伏,后百里奔袭,中间顺带平了个匪窝,杀了个在逃凶犯,路过某村庄还捎带手断了个官司,觉都没时间睡,何况沐浴?
风尘加汗味,他的马都受不了了,这个澡必须得洗。
可谁叫外头没合适的水?一条小河沟,最多没过脚脖子,也就宅子里这小塘,俨然是个诱人的大澡盆子,风姿绰约,很难让人拒绝。
他当然不想被撞见,因为太麻烦,可被看到了……也没关系。
这里不会有他的痕迹出现,反手举报也没用。
……
房间里,放风一圈的人零零散散,回来了不少,因为大家逐渐察觉到,放大了可活动空间也没什么意思,还是被看管着,走到哪里都有守卫,根本谈不上自由度,而且宅子有几片地界特别阴森,散发着血腥味,看一眼心就吓得怦怦跳,回来……至少平静些。
当然有小心思的,聪明的,还在探险打算中,回来的少。
房间角落里,美女主仆似在聊一个话本故事,丫鬟听得心急:“这月姑娘一直没发现,那哑巴似的猎户喜欢她?”
桃娘染了蔻丹的纤纤手指撑着下巴:“没办法呀,这猎户不长嘴,打猎杀虎狼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可倾心小姑娘的话就是烫嘴,一个字都说不出…… ”
祝卿安被迫听着,这似乎是一个温暖又悲伤的爱情故事。
主人公月姑娘是个药女,在山间淳朴村庄长大,从小就善良可爱,乐于助人,村里从老人到孩子,就没有没被她照顾过的,小动物们也喜欢她,猫咪喜欢赖在她怀里被她摸摸,别人家养的黄狗会主动兼职帮她看家,山上的小松鼠小白貂也喜欢带着礼物去看她,红尘纷争里,独她未染纤尘,连村子里最挑剔嘴碎的泼妇都尤其在意她,骂街掐架从不会当着她的面。
她不仅会帮忙救治村子里的人,山里河边捡来的也一视同仁,从不会考虑成本和回报。
年轻猎户,就是她救的人之一。
男人脸生,不是村子里的人,身体健壮,手上功夫很好,不知怎么就做了猎户,可能是不喜欢说话吧。他伤的很重,头上侧腹两处大口子,差点死了,眼睛还因为伤口压迫,暂时看不见,月姑娘并没嫌弃,在她眼里病人只是病人,无关性别,外来猎户在村里没有亲朋,她就亲自照顾,换药喂汤擦身,仔仔细细。
男人大概是想拒绝的,奈何起初昏迷,不能说话,醒来有意识,却因为伤重眼盲动不了,小姑娘对不听话的病人很凶,他不敢大动作伤到小姑娘,于是更沉默。
他不说话,月姑娘也不嫌弃,只要听话乖乖养伤,就是好病人。月姑娘常年一个人住,很喜欢说话,没人时和小动物说话,有人了兴致更高,也不在意男人不回答,想说就说。在她眼里,一切都是那么有趣,山草被风吹出的形状,小松鼠被松子砸到的呆懵模样,今日隔壁王婶烙的饼尤其香,村西走商的大叔回来,竟然带了一个掌心可以把玩的核桃雕刻小舟,上面有人有酒有琴有乐,可漂亮啦!
月姑娘什么都聊,颊边小酒窝里盛的,满满都是对生活的热爱。
她还很喜欢试新菜,有些菜第一次做出来就很好吃,有些味道就有点奇怪,猎户总是不爱理人么,她就欺负猎户,不好吃也骗他吃一口,逗他做表情说话,可猎户跟哑巴似的,没表情,不好吃也能咽,好像对酸甜苦辣人间滋味没感觉,可她发现,好吃的他会默默吃的更多,就知道他是在纵容她胡闹了,慢慢的,她舍不得欺负他了。
年轻猎户在能动的时候,就不让她近身照顾了,眼睛能看到时,就离开了,月姑娘后来很少见到他,只是清晨开门时,频繁看到门口放着东西,兔子野鸡野猪虎骨狐狸皮……什么都有可能。
偶尔需要去城里换药材卖钱,他就会出现,帮她搬搬扛扛,也会帮她处理城里麻烦——城里风气不像村子里淳朴,也没村里人疼她,他不愿叫她看到那些肮脏事。
男人总是沉默的来,沉默的去,慢慢的,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喜欢,他却从来不说,药女没开窍,他就这么守着,不知不觉,就守了三年。
药女长大了,小姑娘的青涩渐渐褪去,玲珑骨,纤纤腰,桃李秾夭的脸,像五六月初熟的桃子。
“然后呢?”
“然后啊……她死了。”
“死……了?”丫鬟惊讶。
桃娘垂眸,漫不经心玩着指甲上的蔻丹:“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让人有破坏欲啊。”
大约是在聊一些情情爱爱的事,二女声音压的低,也没让房间里六七岁的小姑娘听,圆脸小姑娘早早被支应开,去到墙角细草处。
小姑娘也不感兴趣这些话题,蹲在那抓了把草根自己玩,玩着玩着入了迷,都没发现腿蹲麻了,站起来时不小心,一个趔趄——
高马尾冷漠男一如既往冷漠,分明就在旁边,也没拉一把,还往侧里挪了挪,不想被砸到的样子。
祝卿安:……
白子垣刚好进来看到,点了下祝卿安的胳膊:“你就没想接一下?”
祝卿安此时表情比高马尾冷漠男还冷漠:“你看我接的着?”
虽然距离也不太远,但等他过去,小姑娘已经在地上打个滚了。
白子垣:“你跑两步呢?”
祝卿安:“我说了,我不多管闲事。”
白子垣:……
你骗狗呢!
也就想骗骗我这样的老实人。
白子垣哼了一声:“还好草够厚。”
小孩的确摔了一跤,滚了两下,但草够厚,没伤着,她很快爬起来,小手还拍了拍自己胸口,哄了哄自己。
祝卿安却蹙了眉。
小姑娘面相底子很好,骨头尚未发育,未来不能确定,但近来总有薄薄青黑笼罩印堂,雾气一样,时隐时现,这是凶兆,这段时间她身边会总有危机环伺,比她更凶的——
是高马尾冷漠年轻男人。
印堂青蓝,头发干枯,脸上不见一点油脂反光感……这是死相,非常突然的死相。
他记得这人昨天还不是这个样子。
或许是他看过去的目光有点久,白子垣以为他好奇,小声八卦:“这哥们有武功,隐匿工夫很厉害,也不怎么睡觉,耐心极好,还总玩小石子,怕不是在练暗器……这样的在外头怎么也算是个人物,不大应该被囚此处,你说他怎么不跑?这么想不开? ”
这人很独,又不爱张嘴说话,别人想了解他都无处了解,神秘的很。
祝卿安沉吟:“想必是为了一些事。”
白子垣嗤了一声:“在这种地方能干什么,吃苦么?他喜欢吃苦?”
吃苦未必,但侠以武犯禁,有能力,有耐心,还会玩暗器……他是可以杀人的。
祝卿安凝眉,指尖快速掐算,此人不动还好,动则死,没有回头路。
“不说他了,我刚刚打听过了,今晚的饭菜……”
“你闲的没事,就知道吃?”
“怎么没事,我在这里,吃饭,就是头等大事!”白子垣态度坚定,斩钉截铁。
祝卿安:……
天色渐渐暗下,高马尾冷漠男面相越来越不好,夜色沉凝,很多人躺下睡着的时候,他无声起身,朝外走去。
祝卿安听到了他衣角摩擦的声音,迎着风,很细微,却莫名有一种风萧萧易水寒的感觉,冷厉,肃杀,执着,不会回头,也回不了头。
这人长了一双狭长上挑的眼睛,眼底神非常收,让人看不到内心想什么,但很正,气也清,耳相也端正,虽然性格有些倔强,但总体来说该是个正派,有责任感的人。
沉默两息,祝卿安还是开了口:“夜晦星暗,不宜远行,当心难归。”
马尾冷漠男没说话,只侧眸看了祝卿安一眼。
怎么形容这一眼呢,极致的安静,极尽的坚定,似乎他不是执着去做某一件事,而是奔赴某个一直在计划的未来,他不惧,不忧,不悔。
但仍然感谢祝卿安的提醒,他微微颌首后,再次朝门边走去。
白子垣感觉自己被排挤了,把祝卿安拽到身边,面色不愉的问:“你俩在说什么?”
你还是不是和我天下第一好了!达成合作协议的是你我不是么,为什么这一刻感觉我融不入你俩的世界呢了!
祝卿安:……
“没什么。”
“你——”
二人嘴架还没茬起来,门口就来了一个人,特遣团衣服,伸手就指他们俩:“你们,过来。”
祝卿安和白子垣对视一眼。
深夜提调,来者不善啊。
之前做的局恐怕有效果了,他们对了个眼色,站起来跟着人走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房间再次安静,圆脸小姑娘醒了,似乎担心吵醒桃娘主仆,犹豫了片刻,还是悄悄起身,朝房间中间走去。
道士头罗莫微笑冲她招手:“是不是睡不着?要不要出去转转?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小猫叫。”
这一次,没有祝卿安白子垣明里暗里保护,没有桃娘的帮忙打断,他的计划很顺利,小姑娘牵住他的手,随他出去了。
一刻钟后,罗莫单独回来,身后没有小姑娘的影子。
……
“谁!”
王良才喝的醉醺醺,视线有些模糊,久等不见圆脸小姑娘送到面前,却发现窗外有人影闪过,高个子,很快,是个成年男人。
“虎落平阳被犬欺,当真以为我王氏无人了么!”
他不忿被挑衅,随手从桌上拔出匕首——
“咻——啪!”
一颗小石子,两颗,三颗,顺着窗户飞进来,极快打在他右手,气劲极大,他的手登时被砸出小坑,血肉模糊,差点贯穿,又怎能拿住匕首?
“嘡啷”一声,匕首掉在地上。
王良才又痛又怒:“是谁!”
“来杀你的人。”高马尾冷漠男踹开了门。
王良才顾不得痛,用左手捡起匕首,对着他:“你好大的胆子!区区囚犯,也敢狂言,我一定杀了你,千刀万剐,处以极刑——你有什么请求,可说说看,许我一时善心,能容你几分!”
高马尾冷漠男却根本不听,看到房间笔筒上插着几串糖葫芦,眯眼拔下来,竹签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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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狠狠扎入王良才小臂!
王良才惨叫出声:“你到底是谁!”
“月姑娘……”高马尾冷漠男声音低沉,有兵刃相交的锋利感,说到这三个字时,有种特殊的缱绻感,“想起这个名字了么?”
王良才痛的冷汗直流:“什么月啊日的,本使不认识!”
“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
高马尾冷漠男将摔落到地上的瓷片,一个一个,甩到王良才身上,有的在脸上,有的在颈侧,有的有筋脉薄弱处,总之,都是最疼,又一时半刻死不了的地方。
王良才忍不住颤抖:“来……来人——来人!”
“不用喊了,喊也没用,你今日有特殊的局,要看看你那副使有没有作妖,将所有人手都调过去了不是么?只要杀了你门口的心腹护卫,你便再无人用。”
如同祝卿安白子垣在努力搞事,高马尾冷漠男也洞若观火,把握着每一个小细节,为自己行动选好了最佳时机。
王良才酒醉的眼睛清醒了一瞬:“你……是故意的?你这本事,被抓时一点没漏,你是故意做我的囚犯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男人眼锋冷戾,“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怕是只有这样的瞬间,才会仔细看我这样的人一眼。”
“不你不能杀我——不能!”
王良才挣扎着往门外跑。
男人也不拦,捡了房间里的利器,一样一样,飞镖一样往王良才身上甩。
“她生得一双杏眼,脸上有酒窝,笑起来很甜……”
“她同谁说话都很有礼貌,裙子上喜欢绣木樨花……”
“她不用香,但身上总有药香,淡淡的苦,很温暖,很好闻……”
“她,死在你手上!”
高马尾冷漠男一句一句,字字千钧,融了痛极的铿锵。
“我不知道……你一定是弄错了……”
王良才纵使醉了,也知眼下气氛不好,对方杀意那么浓,藏不了一点,这是大仇,求饶不会有用,条件也谈不了,无头苍蝇似的往前跑,匕首乱挥,试图能低挡些什么。
男人本可以杀王良才的。
他有足够的能力,足够的时间,他想让王良才尝到足够的痛苦,这种人不配痛快的死——
变数,就在这个瞬间。
他没有料错,今日不会有人来救王良才,他怎么玩都可以,只要在两刻内结束就行,可谁来告诉他,房间里那个圆脸小姑娘,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小姑娘有点懵,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撞见这一幕,她只是和大家都很喜欢的那个大师出来看小猫,小猫跑的快,她着急追,不小心和大师走散,小猫朝着这边房间跑来了,她没多想,就跟着追,那个拿着刀的大人好可怕好可怕……
她吓的喊都喊不出来,也想跑的,可脚下荆草绊住了她,她摔倒了。
王良才慌不择路,并没有看到小姑娘,他喝醉了脚下不稳,被石阶绊了下,手中匕首本就没拿稳,直接飞了出去,就那么巧,刚刚好冲着小姑娘的背扎去。
两个人,两个方向。
男人手上的暗器这一轮刚好扔完,他仍然能杀王良才,不管小姑娘就可以,直直冲着王良才去就好,可看着那小姑娘,他突然想起几年前,药女说过的话。
那天隔壁王婶派小女儿过来送新烙的饼,小孩才六岁,穿着粉色漂亮小裙子,圆脸圆眼睛,粉妆玉砌般,小胳膊肉嘟嘟的特别可爱,她笑着回头说小哑巴,我小时候也这么可爱——
可惜你没见过。
男人管不住自己的脚,飞到了小姑娘身前。
根本没时间反应,他用身体接住了那没飞过来的匕首,还好,只是重伤,死不了。
他转身继续去追王良才。
可他受了伤,原本计划很难完成,王良才在他手上受了很多伤,但也幸运了一次,叫来了人……
风云变化,视野颠倒,呼吸停滞时,他很不甘心。
他想起几年前,问药女,你总是在救人,手上有什么好药都肯用,可很多人要么付不起药费,要么直接赖账,你把自己的日子过得这么辛苦,值得么?
她笑出小酒窝,眼睛亮亮的,说世间事,哪里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是啊……愿不愿意。
他到底被影响了,竟然情愿救一个不相干的小孩,没能为她报仇。
但他想,她一定不介意。
她就是那么好。
对不起……你遇险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如果这是我的命……我接受。”
你说过,世间总有些东西,比命重要。
马上就能见面了吧……他想,他的小姑娘,一定会抻手拉住他。
他想吃她做的饭了,听她念叨山里呆呆的小松鼠,爪子伸进水里探鱼的调皮猫,夏风吹过的金黄麦浪。
这次他要一见面,就对他的小姑娘说:我心悦你很久了,嫁给我,好不好?
月光银辉下,有风温柔的吹,拂过墙角无人知道的野草。
久久后。
有高大男人身影逆光而来,在他身侧蹲下,大手掩过,阖上了他的眼睛。
男人背起他的尸身,消失在墙侧,不久后归来,听到远处小姑娘昏迷后惊醒的哭泣,寻过去,将小姑娘抱起来。
“不怕了。”
他说:“我带你回去。”
8. 他回不来了
祝卿安和白子垣被带到了一个亭子,四方敞开,视野一览无余,他们能看到周边有没有人,周边八方也能隔很远看到他们,就是太通透了,风也通透,无孔不入,吹的头皮发麻。
一人提灯渐近,是特遣团副使吕兴。
祝卿安立刻明白,这是故意在避嫌。
看来副使很聪明,察觉到被王良才针对了,囚犯自由活动范围都增加了,作为团队副首领,不干点正事不合适,干吧,又不能让王良才起疑,所以有意出现在任何人多,容易被监视的地方。
可这么刻意……今夜会出事?
“大家都时间宝贵,我就不啰嗦了,”吕兴将灯放在石台,下半边脸映在烛光里,有几分阴森,“特遣团此前也没有骗人,你们这些人里,有细作。”
细作?
祝卿安和白子垣挑眉对视。
吕兴:“或许来自其他诸侯派遣,或许来自中州本地,无非是想阻止南朝和中州亲近——据目前线索,至少有两人。他们的计划之一,是杀了王大人,和我。”
杀人?
祝卿安再次看白子垣。
白子垣身体后倾,极小幅度的摇头,保证黑暗下吕兴看不清,祝卿安能看到。
我不是我没有他胡说!
祝卿安:……
倒也不必如此做贼心虚。
若房间里的确有其他诸侯派来的细作,那特遣团这么玩刺激的囚徒困境,也算有原因,不只针对中州侯。中州侯不可能想和南朝打好关系,但也不会想杀了南朝特使,给对方送上把柄,其它诸侯就不一定了,他们巴不得中州和南朝打起来,捅开这层窗户纸,他们好揭竿而起,占尽大义。
吕兴看上去倒也没胡说。
祝卿安:“副使这是信我二人?”
“倒也不是,”吕兴视线滑过他们,“非说像的话,你们更有可能是中州侯的人,可能希望我们死,但不希望我们现在死。不过我看差了也没关系,你们只要查起来,就会露马脚。”
合着一石数鸟,怎么着你都不吃亏呗?
白子垣双手抱臂,冷嗤出声:“信不信你爹现在就杀了你?”
“我这双招子,”吕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还算没白长。”
“行吧,你爹成全你——”
白子垣陡然暴起,左手按住吕兴肩膀,右手抓住他刚刚提过的灯笼柄,直直戳向他的眼睛!
这凶性,这力度,这灯笼晃动的剧烈程度,完全可以想象稍后血溅现场的画面,一点也不掺假。
“等等——”
祝卿安拉住白子垣:“副使大人心深似渊,你真当他没准备来的?”
他眼神微动,示意白子垣看看四周——
或许现下,此刻,特遣团一多半的人手都在这盯着。
白子垣怎会不知?祝卿安是人聪明,猜的,他五感超强,早就感知到了,但他也笃定——祝卿安一定会拉住他。
“行吧,给我们安安个面子,”他把灯笼随意扔在石桌,大马金刀往后一坐,警告吕兴,“机会不容易,没下一回,吕大人可要好好把握。”
吕兴整了整衣襟,脸色仍然煞白,却已经能说出话:“我以为方才给出的消息,已经足够诚意。”
“吕大人的诚意,就这么点?”祝卿安微笑,“您这么厉害,我二人实在仰望啊。”
吕兴眼角一跳:“你想要什么?”
“对啊,要点什么东西呢——”祝卿安慢条斯理说着话,疯狂眼色示意白子垣。
白子垣瞬间了悟,然后理直气壮道:“我们现在还想不到,但想到时,你必须给!”
祝卿安:……
你在说什么屁话?
跟这种人谈条件,当下没拿到手的,事后都有可能不算,给了你机会,你就这么浪费?你们组织都这么没脑子的?连想换什么利益都想不到?
“这个自然!”吕兴倒是话接的非常快,唯恐他们反悔。
祝卿安也懒得计较了,直接问:“吕大人方才言,有人要杀你和王大人,既已知晓,还这般高调招摇——是笃定对方不会成功?”
是不是也有点钓鱼的意思?以身为饵?
吕兴淡定极了:“这不是在中州地盘?中州侯不会这么看着的。”
祝卿安下意识看了眼白子垣:“你是认为,中州侯会派人保护你?”
白子垣:“你做盆梦呢!你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中州侯还得保你?”
话回的太快,还有点炸毛……
祝卿安心叹,还真是啊?
再看看四周——
吕兴这一手,够厉害啊。
众目睽睽之下,利用单独提调他们,制造己身忙碌时间的证据,在王良才那里证明清白;利用出卖特遣团的一点点线索,取信于他们,达成部分的合作默契;同时让局面变得更加微妙,原本的细作,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中州侯,都得随势而变,做出相应的调整变化。
若让中州侯认为某人不够用……或许会亲自来。
或者,今夜过后,把某个不够用的人竖成靶子,让他的处境越来越险——中州侯不得不来。
吕兴见他想到了,唇角微微一勾:“是会辛苦一点,但中州侯最擅长途奔袭,日夜兼程,他会赶来的。”
不管是为了保特遣团正副使,还是护自己人。
卑鄙!
白子垣眸底险些冲出火来:“怎么着,你爹还满足不了你了是吧!”
他坐不下去了,也不想再谈,他看得出这人就是在蛊惑人心,干脆拎了吕兴起来,怒眸威胁:“走,带我们去你房间!”
祝卿安:……
也行。
都说吕兴诚意不够了,白子垣交换什么还得想,不如开个新地图,副使的房间,哪怕简单文书,也是新方向。
也还好吕兴今晚约他们在亭子里,似乎对谈话内容很谨慎,只让人外围盯着,倒是方便了现在。
白子垣手胁吕兴,在一群人包围下,去往吕兴的房间,到了一点没客气,拆家似的祸祸……
没多久,外面远处,似有异响传来。
白子垣拆家动静大,祝卿安看东西看的专注,还是吕兴皱眉咳嗽了几声,他们才发现不对劲。
“怕什么,你爹去看看——”
白子垣刚要往外冲,就被拦住了。
吕兴手指一挥,特遣团护卫团团围了上来。
白子垣:……
他倒也不怕,能冲出去,但没必要,祝卿安还在这呢。
祝卿安就更明白了,不管特遣团出了什么事,接下来都不是他们可参与的范畴了,吕兴今夜都让他们搜屋子了,已经非常配合。
“走吧。”他手抄在袖子里,率先走出,回往‘囚房’方向。
“算了,给你个面子。”
白子垣走在祝卿安身侧,清瘦少年的男高背影,走出了大马金刀的糙汉气场。
这也是一种绝对的保护姿态,无论什么人,无论发生什么意外,都不可能有人越过他,伤害祝卿安一星半点!
回去的路上,祝卿安很难忍住不想,中州侯是个什么样的人,这边的局势能否猜到,猜到了,又如何处理,真的会来么?这明显是另一种形态的诱杀局,中州侯不太想要王良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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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吕兴性命,起码暂时不想要,可王良才吕兴很想要他的命,杀中州侯,这是一件多么伟大而又光耀的功事!
中州侯一定不会来的,对吧?来,也不会独自前来。
房间里,安静到诡异。
祝卿安注意到,圆脸小姑娘不在。她才六七岁,大晚上的,独自一人能去哪里?
他问了一声,可没人告诉他,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他早就知道,自己被排挤了,在用奇门遁甲,带着所有人躲过蒙眼刺客后,这些人就开始了。
所有人里,只道士头罗莫在微笑,他当然会微笑,因为这一幕,就是他最想看到的。
白子垣皱了眉,似乎想出去一趟。
祝卿安却冲他摇了摇头。
他看过小姑娘面相,的确有劫,最近一直不安生,可她不会死在今夜。
白子垣就……争分夺秒睡了一小觉。
醒来见祝卿安一如既往的睁着眼,瞌睡都吓跑了:“你怎么不睡觉?小小年纪不爱睡,学那些糙汉熬夜,是会坏身体,长不高的!”
祝卿安眼底一片青黑,一脸阴郁的瞪向他。
是我不想睡吗!是我想熬吗!你们这些睡眠质量好的人滚啊!简直站着说话不腰疼!
白子垣莫名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危险,看了眼别处:“咦,那个高马尾还没回来?”
祝卿安冷笑。
他回不来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明知死路也往前扎,怎么可能回得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白子垣挑眉向门口。
祝卿安直接愣住。
人……回来了?
一样的脸,一样高高束起的马尾,一样的英飒利落,一样的冷漠气场。
男人单手抱着圆脸小姑娘进门,一如既往哑巴似的不说话,随手把小姑娘放了个地方,安静坐靠到墙边,一腿屈一腿直,闭上眼睛养神。
“祝卿安……小安……安安?”
白子垣在祝卿安面前打了个响指:“怎么了?”
祝卿安:“……没事。”
他仔细回忆了下之前见到的高马尾冷漠男,没错,就是很明显的死相,即刻会应的那种,可现在靠墙的那个人,脸上不说完全没了死相,还很明朗,除了脸色偏黄,没有油光,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一个人的心性,近来的经历,环境的影响,未来的命运变化趋势,全都能反映在面相上,什么都没有的脸,他可没见过,这是张死脸,或者说,不是活人的脸——
怕是什么他没见过的易容术吧!
顶着相同的脸,假扮成面前的人,实则芯子不一样,里面的换了!
如此,脸上能看到的看不到的都做不得准了,祝卿安期待着这人睁开眼睛。脸怎么变,眼睛里的神是不会变的,就像现代,有些人整了容,化了妆,改变了原有气势,但眼睛里的神不会变,你有怎样的念,怎样的性格基点,怎样的选择偏好……都在眼睛里。
除了祝卿安,房间里还有一个人脸色不对。
道士头罗莫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他今日在房间里放下话,说会死一个人,可所有人都回来了,活得好好的,他算的命岂不就不准了!他与王大人有暗语默契,只要他把小姑娘送过去,对方承诺今夜必会死人……现在怎么回事!
祝卿安看到了他的惊讶。
该!
怎么样,人算不如天算吧?
果然,角落里真正熬夜不睡的人战战兢兢开口了——
“大师不是说,一日内必会再死一人么?”
9. 偷看
这屋子里,所有人齐齐整整,一个都没有死。
“对啊,都活着……大师不是说,必会有人丧命?”
道士头罗莫眯了眼。
对啊,为什么都活着!前几天没事都要死几个,为什么偏偏今天,一个都没有死!
“我记得这话,是昨日午前说的。”他倒能沉得住气。
众人静了一瞬,没人再开口,好像在说——那就等到明天中午!
祝卿安非常清楚的察觉到,罗莫视线掠过了他,和躲在墙角的圆脸小姑娘……所以此人这轮‘预见’的亡命人,是自己,还是这小姑娘?
小姑娘遭遇了什么?
六七岁的年纪,受了惊吓一直说不出话,现在更如惊弓之鸟,扎在阴暗墙角谁都不敢看,估计问也问不出什么,也不太好问。
祝卿安看向高马尾冷漠男——
人冷漠的连眼睛都不睁,会同别人说话?
并没有等到第二天中午,清晨,就有消息传了进来,说昨日有刺客闯入,正使王良才大人受伤昏迷,生死不明!
“看来大师又准了!”白子垣看热闹不嫌事大,阴阳怪气拆台,“原来大师算到会死的人,不只限于咱们这屋子,还有南朝特遣团的人啊!”
房间里众人表情立刻变了,高兴的,欢喜的,膜拜的,狂热的……
罗莫:……
他正在筹划着上南朝这条船,‘算死正使’这种事真做实了,还怎么上!
可眼下境况,这么多人都看着,他不得不微微颌首:“天地气机确在此处,凡过者,不分你我,皆有险。”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白子垣对他这般态度,分明他先释放善意,提点白子垣远离恶运恶人,白子垣却不听,非要远离他,和祝卿安交好!
白子垣哼了一声。
当他傻呢!谁是不是真正的命师,算不算得准,他不知道,但看人品性,观行不观言,他从小到大被骗过多少次了,再不长记性,早被头儿扔狼窝教训了!
他也看出来了,这道士头和祝卿安不对付!
他挺起胸脯,等待祝卿安夸奖。
祝卿安却没说话。
这小漂亮一直淡淡的,对谁都是,不怎么爱理人,看世俗纷争就像在看热闹,不参与,不热情,他是知道的,可小漂亮现在竟然在看高马尾冷漠男?还不止一眼?
那冰坨子有什么好看的!
白子垣想起,那冰坨子昨夜还单独悄悄出去过,恐怕要被……
“你——出来。”
果然,特遣团来人,点了高马尾冷漠男出去问话。
白子垣意味深长的看向祝卿安:“现在懂了?”
祝卿安:“嗯?”
白子垣语重心长:“不是所有长得好看的都靠得住。”
祝卿安:“嗯?”
“得我这样英俊又勇武的人才靠谱,”白子垣抬胳膊,秀了秀肌肉,“少看外头那些只靠脸的坏男人,我不允许我儿子被狼叼走!”
祝卿安:……
“你在骂我?”
“没有。”
“那你这种表情?你不但骂了,还骂的很脏!”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出乎意料的是,高马尾冷漠男被提出去的迅速,回来的竟然也很快,身上还一点伤都没有,明显没有被拷打私刑!
白子垣感觉被打脸了,不服气的过去,踢了他一脚:“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几天了一句话不带说的!”
高马尾冷漠男仍然靠墙阖眸,收回腿,没理他。
竟然敢无视他!
白子垣挑衅别人惯了的人,会怕这点挑衅?立刻又伸脚踹——
高马尾冷漠男脚一抬一屈,迅速踢点白子垣胫骨膝盖,看起来力道不大,就是快了点,鞭腿如残影,却让白子垣嗷嗷两声,抱着腿往后跳。
祝卿安:……
你说你惹他干嘛。
整个过程中,男人一直没睁眼,祝卿安有点遗憾。
白子垣也没法继续过去挑衅打架,因为吕兴来了。
“料想大家都听说了,但本官认为,仍有必要告知大家——”
“此处昨夜有刺客暗袭,王大人重伤昏迷,以后特遣团一应事宜,暂由我代掌。现已查清,刺客乃是外来,不在尔等之中,现已重伤逃窜,此人昨夜翻了特遣团库房,似有想要之物,然未得手,未必不会卷土重来,尔等需注意与特遣团共同防范,若让本官知晓有人知情不报,或有联络窝藏——”
他视线冷戾滑过整个房间。
圆脸小姑娘小身子抖了下。
因距离不远,高马尾冷漠男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立刻安静下来,下意识朝他的方向挪了挪。
白子垣看到了这一幕,眉梢挑起。
“外来的刺客?”
祝卿安垂眸,方才叫男人过去,估计就是问话。昨夜那么大动静,吕兴又说刺客身上有重伤,这个男人身上却没有受伤痕迹……所以被排除了?
“大师,走一趟吧?”吕兴看向罗莫。
罗莫:“不知是何——”
吕兴眼神微凉:“大师给我们王大人批命时,可没说有此劫。”
房间陡然安静,众人眼神却更热烈——
大师果然是好人,向着他们呢,看来是帮他们对付特遣团呢!
罗莫:……
他就知道会坏事!
“敢不从命!”
他理了理衣袖,众目睽睽中,大步而去,颇有些大义凛然的味道,然而一出房门,拐到无人看到的廊下,他表情就变了:“其实王大人这个劫,我那日就算到了,只是不能说。”
吕兴:“嗯?”
罗莫看着他,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因为此事顺利发生,才有利于吕大人您……”
不是王良才重伤,你吕兴怎么可能顺竿爬,成为特遣团的主事?
……
深夜,毫城门外。
翟以朝指着城门:“看清楚了么?都给老子卖卖力气,这个小城,今夜拿下!”
“可就我们这点人……”边锋看了看惨不忍睹的人数,压低声音提醒,“哥,吃了败仗,可不好看。”
翟以朝心说你懂个屁,要的就是败!
“主公的旗子呢?给老子竖起来! ”他不管不顾,继续发话。
“可主公不在……”
“老子说他在他就在!”
边锋,包括周围士兵们,立刻品出了点意思,中州军军纪最严,谁敢做出格的事,甭管什么将领,一样罚,翟将军敢这么干,只怕是什么不能同下面细说的作战计划。
军人服从军令,听话就完事了!
“是!”
翟以朝夹紧马腹,身先士卒冲了出去:“都给老子记住了,把你们这群孙子养壮实可不容易,都给我谨慎小心,保命为先,一个都不准死!”
兵戈声起,刀光剑影,火焰冲天。
攻城战自来艰难惨淡,鲜血杀戮,萧瑟悲壮。
“主公——主公——”
“侯爷——侯爷——”
中州军突如其来爆发乱象,全军悲呼:“主公伤重!城楼上的人听着,我家主公若是有事,中州军必踏平毫城,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城墙上也跟着寂静了。
毫城守城将领眼睁睁看着,中州兵士瞬间整队撤退,惨淡月光下,攻城主将翟以朝背负一个重伤之人狂奔而去,那人后心中箭,扎的极深,怕是很难救回来了!
今夜这么大动静,很快,中州侯萧无咎将死的消息就会传遍四外。
可……毫城并不大,哪怕晚上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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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不佳,不但没拿下来,还重伤将死,这不像萧无咎的水平啊,莫非……在演戏?
可那是中州侯啊,中洲的主心骨,翟以朝是中州军里最忠心最直脾气的人,能允许主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
“会不会是城防图问题?”
偏将小声指出:“我方才注意到,中州军似乎一直往我们攻防最厚处进攻,哪里最不容易打,他们就打哪里,这好像不是他们应该的水平。”
攻城不在白天,选在晚上,可见信心超乎想象,是不是从哪个渠道获得了城防图?表现这么癫,定是被人骗了,城防图是假的,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
夜深人静,祝卿安一如既往睡不着,干脆就自己处境,卜了个卦——
上坎下震,□□屯。
上卦水为险,下卦雷为动,春雷一声惊万物,此乃云雷之兴,阴阳始交之象,利建侯,需主动出击。但也不是随时都要动,客方衰落的状态,是主方的机会,随便积极,不一定能得好结果,要以明而动,不明则处于险中,当耐心等待时机……
此卦万物始生,必有艰难险阻,然只要顺时应运,必欣欣向荣。
有些像之前遁卦的解。
当时卦象提示水边,等待平安……他的确在水边遇到了一个人。
祝卿安蓦的看向高马尾冷漠男。
身形……不大看得出来,当时那男人在水中,看不出身高,他只记得优越的胸肌腹肌,身材曲线,现在对方又没脱衣服……
他看了男人几眼,又看几眼,大约也觉得不合适,就尽量做到不留痕迹,偷偷的看。
还是被抓住了。
男人微睁眼睛,睨了过来。
光线太暗,对方表情太幽深,祝卿安仍然看不清眼神,干脆大大方方回以微笑,承认自己就是在看他。
“你是不是很得意?”
耳边的声音把祝卿安注意力拉回,他看到了已然走到面前的罗莫:“嗯?”
什么意思?
房间里几乎所有人都睡了,这个角落又离人群很远,更为安静,白子垣不知道又出去忙什么了,这一小片地方,只有祝卿安一个人。
罗莫声音压的很低,要不是二人距离太近,祝卿安本人都听不到:“别以为你那点小聪明就能走到底,狗都是要挑选主人的,你清高,也不要拦了其它狗的路,会被弄死的。”
祝卿安沉默了一瞬:“你就是这么看自己的?”
“怎么,我说的太直接,傲气的年轻人听不得?”罗莫淡漠道,“可事就是这么个事,人呢,得认命,不认命的,骨头都喂了野狗了。你也别觉得你厉害,天真的要找心中的道,我告诉你,你什么都护不住,你想护的,跟你想的并不一样。”
他冷笑:“民重不重要?重要。但民是官的狗,官要你怎样,你就得怎样,不听话,死路一条。官厉不厉害?厉害,也威风,但官是贵人们的狗,贵人让你跪着,你不能爬,贵人让你帮忙贪,你就得贪,不听话,丢了命,和外头那些腐臭的乞丐尸体没什么两样。贵人够厉害了吧?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想守护的东西,什么都不是,这天下只有一人不是狗,那便是至高无上的君!而你不可能是君,我也不可能是君,所以终有一天,要择主当狗的,君,你我都碰不着,没那种荣耀,那区就一等,也不算委屈,你说呢?”
祝卿安反问:“所以你选择了吕兴?”
罗莫有诡异光芒闪动:“你不想承认也没关系,世道就是如此,这就是命,你我的命,所有人的命,逃不掉的。”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合,理念不同,祝卿安不想和罗莫废话。
而且好几天睡不着觉,他感觉自己要猝死了,暴躁的想杀人,哪还有什么耐心——
“你是细作么?”
10. 帅哥你谁
祝卿安直接问罗莫,他是不是细作。
罗莫心内重重一跳:“你在瞎说什么!”
祝卿安看他表情,就知他心里有鬼,要么跟这方向有关,要么,也被吕兴透了话,要在这方向搞事,吕兴倒是精明,办事不假一人之手,赛道很多。
罗莫冷笑:“我寻你并无恶意,你我本无仇,你不挡我的路,我也没想把你如何,大家未来各凭本事,可你非要和我作对——别怪我下手不留情面。”
“大师还是平心静气吧,怒伤肝,对身体多不好。”
祝卿安头疼的要死,感觉额角血管一跳一跳,下一刻就要爆炸,别人还要欺到他头上,他真扮不了圣父:“你看,日子还长,我们还要同处一室很久,我被你欺负时这么乖顺,你也要努努力,别这点小事就炸毛不是?”
竟然还敢挑衅!
罗莫阴了眼:“行,咱们走着瞧——你看什么?”
祝卿安随着他视线,发现高马尾冷漠男在看他们。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男人的眼睛。
神足,神正,神收,眼神非常有力度,气也清,主贵——
就很像他在水边看到的那个!
可是……帅哥你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假扮成别人,目的为何,行动了没有?
或者,现在就是在行动?
罗莫也是被今天一系列事气着了,立刻左右看一眼,发现没惊醒任何人,才阴阴朝看过来的男人放话:“不是什么人都配与人为伍的,为色所迷,着了狐狸精的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祝卿安:……
不是,你骂谁狐狸精呢?
高马尾冷漠男,也就是萧无咎,根本不废话,中指直接弹出一颗小石子——
直直砸到罗莫门牙,两颗门牙瞬间崩断,鲜血溢出,他痛叫出声,那叫一个惨。
萧无咎:“抱歉,没准。”
他不仅面无表情道歉,视线还上移,落在罗莫眼睛上。
所以本来是想打眼睛的?
就这血溅牙崩的力道,要是打在眼珠子上,怕会当场丧命吧!
祝卿安不觉得这是失误道歉,这是威胁。
罗莫不想被房间里人围观,捂着嘴血往肚子里咽,直接冲出了房间。
萧无咎视线掠过祝卿安:“不是为你。”
祝卿安:“我知。”
但你这脾气……
萧无咎还走了过来:“你好似有话说。”
祝卿安摇摇头,他只是觉得这暴力路数,有点像白子垣。
“不想说就一直别说——”
“嗯?”祝卿安觉得这话似有隐意。
“水边,忘了?”萧无咎意味深长。
祝卿安猛然抬眼。
他竟然敢承认!他知道他看出来了!
萧无咎看了看门边:“若敢说出去,别人再欺负你时,我可不会帮。”
祝卿安:……
他懂了,帮什么帮,这是在暗示‘我们是一伙的’,这人想悄悄趁夜出去干点事,暗示他把风!
坏不坏啊你!
看起来是表明身份,态度大方诚恳,实则有意捆绑,警告他别乱说话,不想让他坏事!
所以刚刚是为了这个才揍罗安?想让他愧疚还是感动?什么不是为他,就是为了他!
祝卿安电光火石想通了一切,额角血管跳的更快:“不通名姓之人,在我这里,都不敢说认识——帮不帮的,可不敢妄想。”
“谢了,我会尽快回来。”
萧无咎却已转身出门,身影顷刻不见。
祝卿安:……
谁答应帮你了!谢什么谢!也没人担心你回不回来!
他阖眸深呼吸,提醒自己平常心,怒伤肝……
命师会掐算,也不能算尽天下事,所有细节,毕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推演问卦,心神哪经得起那么耗,会猝死的。
他靠在墙边,圆脸小姑娘揉了揉眼睛,蹭了过来。
他知道小姑娘安全感缺失,没赶她走,任她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下来,蜷起小小一团,很快睡着。
他也很想睡着,可就是睡、不、着!烦死了!
但睁眼是不可能睁眼的,就这么愣闭着,也要努力试试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闻到一股味道,有些像夏日池塘里的水汽,糅着清新的绿意,又有一点药草的涩苦……有人在靠近。
但这个味道有点好闻,他不想抗拒,没想睁眼理,不知怎的,竟睡着了。
中途醒来的小姑娘看到萧无咎回来,用一双雾蒙蒙的泪眼,把人招来,小手拽住衣角就不放,非要他陪着睡。
小姑娘倒是很快又睡着了,也许做了什么好梦,不再那么小心翼翼,被循着味道蹭过来的祝卿安挤到,她干脆撒了手里衣角,滚到一边……
祝卿安并不知自己的头顶到了一个男人肩膀,一觉黑沉。
醒来时,懵懵懂懂,气清神足。
好香的觉!好美的梦!
这种浑身舒服,精神饱满的状态,就是睡完好觉的感觉么!
祝卿安感觉这一刻天蓝了花香了,晦暗的房间也有温暖之处,连面前不怎么讨喜的人都看着可爱了起来!
可……爱……
他看着萧无咎假黄的脸,笑容逐渐消失。
他为什么和这男人睡在一起,还睡得这么香!
……
正北厢房,王良才醒了。
这一觉太沉太长太难挨……他差点醒不过来!
“人……”喉咙哑疼,他说话都费劲,“弄死了么?”
吕兴适时送上药茶:“刺客跑得太快,没寻到。”
王良才:“什么刺客,不就是那个高马尾……”
吕兴:“可他身上没伤,属下亲自验过,应该不是他。”
“怎么可能,”王良才呼吸都粗了,“我分明看到了他的脸!”
吕兴:“那大人可看到他受伤?”
“当然看到了!”王良才眸底阴狠,“我忍着没晕,亲眼看到他中了我的匕首,流了很多血……不可能熬过去!”
吕兴:“所以他不是。”
王良才:“人……好好的?”
“是,倒是南边墙头,有被人攀爬过的痕迹,”吕兴委婉提醒,“夜黑风高,视野不佳,您是不是看错了?”
王良才闭了眼:“是了,我饮醉了……”
真有可能看错了也不一定。
“你……”他蓄足力气,重新睁开眼,盯着吕兴,“真不知道我的事吧?”
关于信鸽的试探,似乎有了结果。
吕兴浅叹:“其实大人若愿意,属下是愿效犬马之劳的,你我同出南朝,一衣带水,早就祸福与共。”
王良才没说话。
“对了,”吕兴微笑,“还要告诉大人一个好消息,中州侯攻毫城不成,重伤病危,快要死了。”
他将最新战报讲述了一遍。
王良才果然大喜:“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若中州侯死了,朝廷岂不是可以趁机拿下中州,不再封王侯,他这大功……可惜这身体伤的不是时候。
吕兴:“大人不必忧心,大夫说您的伤看起来险,实则好生将养,一段时日后自会无事。”
“就是这么耗着,着实没趣了些……”
王良才突然想到一点:“那个小姑娘……你看着,给我安排到屋里来。”
吕兴:“这……”
“这什么这,只让你有机会就安排,不合适就算了,”王良才盯着他,“我只是病中找点乐子,这你都安排不来?”
吕兴揖手应下:“是。”
于是接下来两天,好几次,小姑娘差点走丢。
祝卿安早见过某些人窥探小女孩的恶心眼神,一直以来都算提防,见王良才坐着轮椅门口放风都不消停,身体受伤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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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更变态,就知道这事没完。
他对小姑娘的觊觎,已经昭然若揭。
祝卿安这次没办法总是踹白子垣了,主要是次数太多,不是回回白子垣都恰好在身边,迫不得已的时候,只能自己上。
白子垣注意到了,把他那份饭也舀到自己碗里时,调侃他:“你不是说你的命很重要,从不多管闲事?”
祝卿安:……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白子垣:“有些事,比命重要?”
“不,”祝卿安面无表情,“只是单纯看不惯。”
这两日,那个带别人面具的男人也总是坑他,偶尔给他制造点小麻烦,似乎在试探他底线,能力和敏锐度,为人性格如何,寻找磨合的相处方式。
他每每被气的炸毛,心情实在很难美妙。
这狗男人不是说话狂着呢么,腹肌漂亮着呢么,回回就这点招猫逗狗的招数?你不烦我都要烦了!
祝卿安并不介意男人的试探,谁叫就他一人知道易容顶替的事,男人不可能不提防他,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利益诉求,他奇怪的是,这男人会保护他,就比如现在——
这里的人曾被罗莫煽动,对他没好感,罗莫使心眼子的时候,这些人就会被当成炮灰,过来欺负他,如果骂架,就还好,他又不是没长嘴,可要动手,就有点为难他了。
这男人总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小石子专门挑最锋利的,扔的极为嚣张,又凶又快,末了往他身前一站,那架式霸道威武,好像在说——
让我看看,谁敢碰我的人?
安全感足足。
那群不是牙掉了就是手伤了的炮灰,打不过,骂他骂的更难听,狗男男都出来了,搞的好像一切都是他和这男人布的局,一个做诱饵,一个做打手,配合默契。
祝卿安:……
这男人还极有分寸,每每出现时机都非常精准,也从不会有拖后腿的行为,如果有,一定是故意坑他入什么局;故意顶他出去吸引视线,一定是想私下搞点什么事,要消失一阵子……
比如王良才,他伤不知原因又重了,重新在床上昏迷不醒,祝卿安不要太懂,哪有什么不知原因,恐怕是某人让他醒不过来。
当然祝卿安自己也不是吃素的,会顺着这些小局捋出信息,你做你的事,我找我的方向,大家都有所得……慢慢的,他对这男人的身份就有了某个大胆的猜想。
但也真的是太坏了!
保护他不假,可保护完又不在意,不认这个事,好像完全不认识他,不存在什么若即若离,就是离,只有离,没有即,一丁点想靠近的意思都没有!
偏偏他又很想靠近他……
因为挨近就能睡着!
祝卿安会忍不住关注他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可怜死了。
习惯是可怕的东西,形成依赖,就要被别人拿捏了!这怎么行!
祝卿安突然有了上进心,得干点什么,必须要干点什么……我一定要验证出你是谁!
遇事不决,先掐一卦,□□屯……待时而动……快了?
“还不来睡?”
又来了又来了!瞧瞧人家这段位手段,不想理人时,你跟着走两步,他都会挑眉‘又跟着我’,很嫌弃的样子,你不理他,他又会找借口,递出你拒绝不了的邀请。
祝卿安告诫自己,不许答应,你已经睡了好几个好觉了,不许沉迷!
男人话音低柔:“年年要你。”
年年是谁?
祝卿安猛的反应过来,是圆脸小姑娘的名字!他有点点吃醋,分明他先来的,小姑娘却更亲这男人!还同他说话了!
再一看——
小姑娘竟然冲他笑了,那是一个不怎么太大,有点羞涩带着怯怯的笑容,乖乖的,软软的,甜甜的,带着很多很多期待。
“行吧。”
祝卿安拒绝不了,谁叫你可爱呢。
11. 区区普通命师而已
这几日,中州侯重伤将死的消息四处发酵,对比他过去无往不胜的战绩,简直是阴沟里翻船,贻笑大方。
宅子里明显也没压这样的消息,就是要人心浮动,给予时机,该搞事的搞事。
“中州侯也不过如此……万般皆是命啊。”
“看来天命不在他身上……”
“之前那么高调,中州怕是第一个要亡的诸侯了……”
到处都在窃窃私语,道士头罗莫又开始利用这个时机,眼神悲悯表达观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好像他早算到了,此事应了他偈言,又好像模棱两可,事后诸葛亮,大家看他的眼神么,狂热的更狂热,回过神的越来越微妙。
白子垣对此,一反常态没说话。
祝卿安觉得,又有人要闹幺蛾子了。
果然,看上去没什么大动静,只暗潮涌动了两日的特遣团放话了,副使吕兴亲自来的:“中州侯出事,中州军怒气总得有个发泄方向——这一点,我想大家都懂。”
“经查,此次中州军遇险,是拿到了假的城防图,毫城本是朝廷边城,我虽不知何处惹了中州侯,引的他来打,但城防图这种紧要东西,除了守城将,也只有朝廷这边有,而我们特遣团一路从南朝来,不久前恰好经过……”
“我已查明,团里没人这么做过,是你们中间的细作,偷拿了东西送出去,并以假换真,想用此挑动中州和朝廷的矛盾。同你们僵持这么久,是我性子好,不似正使严格,可我的耐心也已到极限,你们自己把这个细作交出来,我好交差,你们要是再推诿偷懒,互相窝藏,不肯说实话,就别怪我到时,随便点一个交差了! ”
干脆利落,放完话就走。
南朝这些年势弱,没和诸侯们硬碰硬打过仗,中州侯名声却响亮的多,此前王良才威胁众人,人们害怕,也没那么怕,现在威胁会有人给中州侯报仇……
所有人都知道,必然会发生,而且中州军实力,不可小觑。
没人想死,大家眼睛偷偷瞄四方,没谁敢第一个动,怕被他人群起而攻。
祝卿安不盯别人,就盯着那假面具顶替别人的男人。
白子垣越发看男人不顺眼,撞了撞祝卿安胳膊:“你觉得是他?”
祝卿安:“我有这么说过?”
“那你老看他!难道是看人长得帅?”
白子垣本是开了句玩笑,但祝卿安没答,还沉默了……
“你竟然不反驳!”他立刻撸袖子,干架姿势摆起,“我知道了,就是他吧,就是他要勾搭你,来撬我墙角的!”
祝卿安一把拉住他:“别!”
如果自己那离谱的猜测是真的,这两个千万不能打起来!
“你竟然为了他,拦我?”白子垣一脸不可思议,委屈了,“他帅,我难道不帅!我还护着你,不让别人欺负你!他胳膊有我壮……他腿有我长……反正他那种腰一看就不行!没劲乏力又不稳,顶不上用!”
祝卿安:……
他看了那男人一眼。
男人没理这边,半阖着眼,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你是不是想试他?”桃娘竟然悄无声息走了过来,“我帮你,你记得回报。”
祝卿安刚想说不需要,还没来得及,桃娘已经像上次一样,丝滑走出去了,就那么娇柔妩媚,水灵灵的——假装没走稳要摔,往那男人身上撞去。
萧无咎一把把她推开,岂止是不怜香惜玉,还非常冷漠,手重,一点面子都不给。
桃娘显然不高兴了:“我可是中州侯的女人,你胆敢这般无礼,就不怕我告状,让中州侯杀了你的头!”
白子垣比被威胁的本人还震惊:“中……中……中州侯的……女人? ”
祝卿安:……
不是,你这么迟钝的么?
这是随南朝特遣团一起来的女人,身段纤细妖娆,相貌美艳妩媚,什么用途不要太明显了。
萧无咎:“中州侯不是死了?恐怕杀不了我的头。”
白子垣比桃娘反应都大:“你说什么屁——”
桃娘掩唇笑了两下,声音娇柔:“那不都是外头浑说的,谁又真正看着了?侯爷可是我将来的男人,我可不希望他死,能用时当然要物尽其用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朝祝卿安眨了眨眼——
可看清楚了?他不喜欢我,就喜欢跟你玩哦。
祝卿安:……
他看清楚了,男人把桃娘推开时,衣襟松了一瞬,左边锁骨下,有胸侧延伸上来的伤疤。
就是水边见过的那个男人!他看到过这块疤!
所以原本的那个高马尾去哪了?这人怎么能顶着他的脸回来,又装的这么像,翻了特遣团仓库的是谁?而今局势,这男人又知晓多少,推动了几分?
白子垣哼了一声:“你希不希望有什么用,祸害遗千年,中州侯这种坑货,谁能料准?”
祝卿安:……
他看向白子垣,目光有些怜悯,很想问一句,你和你领导关系是不是不好?
这个傍晚,所有人都有些躁动,白子垣也是。
祝卿安感觉到气机已致,点了点他胳膊,问他:“你可信我?”
他眼眸干净,黑白分明,认真时更显澄澈通透,白子垣不可能给出别的答案:“信!”
祝卿安微微一笑:“那便照我说的来——”
先卜天时。
眸微阖,以眼下时辰起卦,心内换算成数字。
“离卦……震卦……震为雷,离为火,暗夜火为光,此乃闪电交加之象,今夜会有雷雨。”
“可是现在……”白子垣略担忧的看了一眼外面,并不像会下雨的样子。
中州虽然叫中州,但位置并不在中原中心,南朝现在是拉的不能看了,可当年的老祖宗,开国皇帝可是个狠人,现在的夷狄当时都打成了自家疆土,为了纪念这份了不起的功勋,开国皇帝将这块靠紧临北地的地方赐名中州,希望这里永远是朝廷中心,朝廷疆土永远那么大,可惜也只是希望。
中州靠北,自来雨少,这都多少天没下雨了?
祝卿安微笑:“我有说是现在?”
两个时辰后,星晦夜暗。
祝卿安朝白子垣勾了勾手指:“走。”
他并没往身后看,但他笃定,如果易容顶替别人的男人身份如他猜想——一定会跟来。
信他,会跟,不信,也会利用他和白子垣即将搞出的小乱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有守卫!”
还很多!
白子垣眼疾手快地把祝卿安拉到角落:“你等到现在,就是为了撞守卫最多的时候?”
祝卿安挣开他,把袖子上的褶皱捋平:“跟我走就是了。”
白子垣一个没拉住,就见祝卿安走下庑廊台阶,就这么水灵灵的暴露在一大票守卫之中!
要玩的这么刺激么!他倒是不怕,打架而已,多个人也不是护不住——
然而并没有人和他打,一群守卫好像看不到他们似的,就任前方清瘦少年负着手,闲庭信步般晃悠,随便他走到哪。
对哦……他怎么忘了,这小漂亮是有绝招在身的,当时在房间里躲蒙面杀手不是也这样来着!
左三右四退一……方向和步数没有任何规律,完全看这一刻的气机指引,以及手上石子稻草结落处,祝卿安用的,于他而言仍然不难,奇门遁甲而已。
看不出门道的只会觉得神秘惊奇,如见天神,看出来一点的会觉精妙,每一步都不是那么简单,似蕴无穷计算之数,能这么精准快速落脚,绝非常人能算的到的。
蒙蔽敌方视听……是,也不是,看上去更像是借用环境角度因素,让别人的注意力始终被调走,注意不到他,自然就看不到他。
萧无咎眉梢微挑,没想到能看到这一幕。
可惜他尾随跟踪而来,离得近,又没那么近,能看到前方祝卿安怎么走的,又没法跟着踩,因天地气机变化的时间很短,慢一步,就融不进去。
祝卿安和白子垣走的轻松,玩的开心,多少守卫都看不到,萧无咎就不一样了,胆敢往人群视野里扎,立刻会成为众矢之的。
勇武能干的中州侯只能靠自己,内运气劲,外踩借力,能用的花样都用上,翻身腾挪于墙檐上下,还要如影轻灵,如豹迅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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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虽然难不倒他,但他有理由怀疑——
前方那个清瘦少年故意在整他。
他唇角微微勾起。
“打雷了!有闪电!”白子垣眼睛都睁圆了,还真神了,说有真就有!
“所以要抓住时机啊……”
□□屯卦,万物始兴。
“初九,阳爻在阳位,当位,利建侯,当利用客方消极,采取积极行动,创新进攻求职示爱……”祝卿安推了白子垣一把,“去吧小白龙!”
白子垣担心被看到,雷鸣闪电打破了守卫气氛,电光下到处都是人影么,可发现根本用不着,就因为到处都是人影,他也在这些人影当中!这里守卫阵形都变了,都想着应对接下来的雷雨,谁顾得上警戒他!
果真机不可失!
他立刻往前飞跃,手攀吊廊柱,脚踩刁钻角度借力,感觉心跳加速,生平没飞这么快过——
有惊无险的到了库房大门,起闩开门,迎祝卿安进去。
然而再往里,有大锁!
祝卿安垂眸:“六二,阴爻得位,屯如,邅如……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车马调动,有时驻守,有时不进,你喜欢的姑娘不嫁你,你要坚持心意,用善意感动,耗十年,女子终会嫁。”
白子垣双目茫然:“嗯?”
祝卿安语重心长:“烈女也怕缠郎。”
白子垣:“懂了,自己努力,多试,继续试是吧!”
他不知从哪找来个细簪,朝着锁眼就莽进去,一时感觉锁松了点,一时又感觉更紧了,但祝卿安不让退,他只能跟这个锁较劲……
不知过了多久,“咔嗒”一声,竟然真开了!
白子垣兴奋的拽着祝卿安就往里跑——
“快快继续——操!”
前面有动静!
祝卿安拉住他:“六三,阴居阳位,不当位,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
追鹿没有准备就进入森林,捉它,不如舍弃它。
这人似乎是有事前来,在此处停顿,白子垣还真想杀了他,但祝卿安说时机不予……他便没动,好在这人没待多久就走了。
也是这时,白子垣才发现这人后腰别着的信号弹,后背一层冷汗。
杀人容易,他不觉得他杀不了这个人,可这人要是扔出信号弹……他和祝卿安便往前走不了一点了!
终于进了库房,白子垣看着祝卿安在里面晃了一圈,随手指了一样东西,是个盒子,他拿起来:“是这个?”
祝卿安:“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
客方已经给了机会,调动兵马求婚,没有不吉利的。
就是它!
白子垣刚要打开——
祝卿安就按住了他的手:“九五,小贞吉,大贞凶。”
阳爻得阳位,与二阴有应,眼下虽对主方有利,但长期看会有凶险——“行动不宜迟缓,退应当机立断!”
白子垣只能暂压心中好奇,带着祝卿安离开。
刚离开,就发现一个巡逻队伍经过他刚才站的位置!
“好险好险……兄弟你神了啊!”白子垣两眼放光。
“嗯……你知道就好。”祝卿安却在淡扫四周,想找找那个不算陌生的身影,那人……还跟着么?照白子垣脾气,这盒子,可是要打开了。
白子垣还真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张图?
上面画的东西丑丑的,勾着人多看几眼,又有点恶心。
“这是……”
祝卿安:“你应当知晓,特遣团想谋中州侯的东西?”
“嗯……”白子垣这些日子就是在找这方向的信息,“难道就是这个?”
祝卿安点头:“是它。”
这么笃定,这么轻易……
白子垣捏着盒子,手都攥紧了:“你到底……是谁?”
祝卿安微笑:“祝卿安,区区普通命师而已。”
雷雨汹涌而下,空中闪电如银蛇,劈亮整个天空,天地皆闹,唯他一人安稳站于廊下,身沐华光,肩披银辉,静若春花。
区区?普通?
白子垣懵逼,这两个词……是这样用的么?
12.你好坏
命师啊……这么会算,这么准,这么好看,站在天地间气清神贵,宛如谪仙……
白子垣喃喃,这要让房间里那群狗东西看到,还不得齐刷刷跪下,哪有脸吹什么姓罗的假大师?
祝卿安:“你说什么?”
“我说我就知道你不一般!”白子垣眼睛亮极了,“第一回见面就知道了!”
祝卿安唔了声:“是啊,还专门跟我炫耀罗大师给你算命算得准,说你未来可期——”
白子垣:……
“咱不提那茬行了么?我那时没睡醒,心有点瞎,但我早不瞎了!咱能做朋友么?你看我一直……”
“不能。”祝卿安表情淡淡。
白子垣:“啊?真不行啊,那——”
“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
“义父!您就收了孩儿吧!”
同时说话之后,二人齐齐沉默。
祝卿安不是很想收个傻儿子,白子垣想自抽嘴巴,操,说快了!
但小白龙谁啊,脸皮厚薄自行调整,灵活的很:“那义父,不是,好兄弟,你同我说,你那时是不是就给我掐算过了?我命怎么样,能不能行,你给我说说呗。”
祝卿安:“不要。”
“要嘛。”
“不要。”
“要嘛要嘛。”
“你再问,马上就要挨揍了。”
祝卿安已经看到了走过来的男人,束着高马尾,顶着冷漠男的脸。
白子垣也看到了,眉目警惕。
祝卿安点了点他手上的图:“若我猜的不错,此物,中州侯手上应该有,且是一年内得了的,现在就锁放在某处,他人难见。”
白子垣注意力被引开,猛的一拍大腿,终于想起来了:“还真是!真有这玩意儿!所以特遣团憋着不说,只暗自带了图想找,到处煽风点火……就是想前期造谣准备做足,来日时机成熟,反口污蔑中州,说这东西是他们丢的,中州是偷东西的小贼,识相的快点还?”
作局甩锅栽赃陷害,前戏加水磨功夫,真是好脏的心!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白子垣当时不在,只知道有这么个事。
祝卿安看着那张图。
状如肉,白如脂,附于大石之上,头尾皆有……
“太岁。”
是由粘菌细菌真菌构成的聚合物,又称肉灵芝,其作用和药效在生物医学中有争议,不建议食用,可坊间传闻——
吃了它能长生不死。
这种东西于封建迷信,皇权统治力来说,绝非一般。
“太太太太岁?”白子垣显然是听过威名的,差点手不稳,把盒子带图一块扔了。
“岁硕在阿,岂曰无安——”
萧无咎从阴影中走出:“此乃一年前,南朝阎国师秘卜到的偈言。”
白子垣:“所以他们早就在找这玩意了,只是没让人知道?”
那中州是幸运还是倒霉?别的地方都没有,就他们这出了,应该是幸运?可他们自己并不知道,消息还走漏了,别人闻着味来……
什么笼络收权撤爵,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特遣团估计就没想正经干,真正想要的是这个!小皇帝对这玩意估计没瘾,想搞这个的不是国舅,就是国师!好么,倾一国之力,以谋私欲!
祝卿安看着萧无咎,微微一笑:“幸会啊……阁下。”
中州侯萧无咎。
他喜欢这个名字,无咎,是易经卦里非常好的状态,萧无咎的父母是懂易经的?
白子垣瞬间警惕,双手横拦,挡到祝卿安面前:“不准被美色迷了眼!”
祝卿安:……
你要不再好好看看这个人呢?
萧无咎同样沉默了。
祝卿安戳了下白子垣,暗示:“他暗中帮了不少忙,中州虽大,但好像挺缺人的……”
白子垣想想也是,有人要表现加入,他拦什么?放到身边盯着,还能迅速看出是个什么货色!
“反正不准挨着他!”他严肃盯向祝卿安,“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好看的男人都不靠谱!除了我!”
祝卿安:……
白子垣:“义父!”
祝卿安:……
不带这么耍赖的!
“……行吧。”
他硬着头皮答应,白子垣这才舒坦,继续看那画着太岁的图:“所以它真那么好用?”
祝卿安:“最好别用。”
他说的委婉,但白子垣懂了,眼珠一转:“没用的玩意……岂不是可以反利用?”
萧无咎耳朵一动,转身往前:“先回去。”
祝卿安立刻转身。
白子垣:……
“什么玩意儿?”
萧无咎已经拉住祝卿安手腕,潜行在暗夜,头都不回:“还不走,等着被抓?”
白子垣这才发现,有人来了,还真必须得走了!
“不是,我话还没说完呢!”他跑过去也拉住祝卿安,委曲的很,“你信他不信我!义父!我可是你亲儿子!”
祝卿安:……
他挣开两个人的手,自己走:“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啊。”
白子垣感觉这话有点微妙的阴阳怪气,问萧无咎:“他是不是不想认我,他反悔了?”
萧无咎:……
“他在夸你聪明。”
“那我当然是聪明的……不对,”白子垣盯着他,“我感觉你在骂我。”
萧无咎:“嗯?”
白子垣:“骂的还挺脏。”
“怎么会呢?”萧无咎大步往前,追上了祝卿安身影。
一路很黑,很静,祝卿安却觉得很舒适,内心前所未有的雀跃与安宁。
他试出中州侯身份,中州侯认了!虽没直接明说,但彼此心里都明白!什么重伤濒死,死个屁,人胆子不要太肥,换了张脸顶风作案来了!
计策成功,他很难不得意,脸上也就多了笑意。
“多谢。”
耳边气息传来,是萧无咎,声音压的很低。
祝卿安侧眸,看到人带笑的眼,汗毛瞬间炸起来了……
“你知道……是不是?”
知道他在试他!
萧无咎没说话,眸底意味深长。
祝卿安:……
你坏不坏!
知道他在设局诱他,故意配合,正好顺便看清他有几分本事是不是?现在还谢他留有余地,没当面拆穿名字?
这回虽然的确试出了萧无咎身份,但也暴露了自己!他原本不想让人知道他会算命的……
不大妙啊。
原本坚定的心念,什么时候变了,怎么就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怎么停了?走啊。 ”
后面的白子垣正好走到,随口催了声,就见祝卿安回头看他,眼神很凶,吓的一激灵:“怎,怎么了?”
祝卿安看着白子垣,很严肃:“我问你,中州侯是一个怎样的人?”
白子垣哪料到突然聊这个:“嗯?”
祝卿安:“外面不都传他快死了?有点好奇。”
“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别人敢伸手算计他,算计他的人一点,他能反手杀了别人一家,爱操练人,爱跟人干架,一天到晚觉都不睡,净会压榨欺负下面人,一身八百个心眼子,除了武功好……嗯,脸也还行,没什么优点,但要说快死了也不至于,祸害遗千年,那种狗……脾性,想死还有点难。”
白子垣一气说完,顿了下,又给自己找补:“那什么,我也不认识他,都是听人说的。”
祝卿安:……
萧无咎表情没什么变化,好像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黑他。
祝卿安又问:“那他,可信命师?”
“信个屁,他最不信这玩意了!还带头打击街上招摇撞骗的老头,谁敢往他面前荐命师是会杀头的!”白子垣又咳了两声,“当然,他不信,我信,就比如兄弟你这样的,我超信!”
祝卿安视线滑过萧无咎:“……原来如此。”
萧无咎默了片刻:“还不走?”
“你凶什么凶!这不就在走!”白子垣安抚的拍了拍祝卿安肩膀,“别怕,有我呢,走的慢点也出不了事。”
萧无咎:……
白子垣:“你刚刚说的那什么卦象,我没懂,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意思?”
祝卿安:“也没什么意思,卦象万物始生,必有艰难,但结果会是好的,至于怎么度过这个艰难,一个字,明,以明而动,不明而动则动于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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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说的并不高深,浅显易懂,白子垣很快明白了,明白了又困惑:“命局卦理,不是最晦涩难懂的?”
为什么他听懂了?而且祝卿安说的好像并不是单纯的命理?
祝卿安:“卜算,并不只算命,易经六十四卦蕴天地变化之道,大道至简,也并没有那么难,只是世人不愿相信,更愿追逐心中的贪念。”
白子垣:“竟是如此么……”
祝卿安:“说起来,你近日总不见影子,去做什么了?”
白子垣顾左右而言它:“你不是会算?你算算呗。”
“我也不是什么都算,事事耗神,”祝卿安冷笑,“行,你非要要求,我现在就可以算算,你底裤什么颜色,是不是尚是童子……”
白子垣赶紧拦住:“别别义父!亲爹!儿子求您了!”
祝卿安哼了一声。
白子垣把他拉到暗处,小声快速道:“我忙着救人去了!特遣团不是说一起掳来的人都被他们杀了?他们撒谎呢,这里已经进了中州地盘,他们抓的人里也有中州百姓,哪里敢杀?不怕中州侯报复?他们搞欺诈局呢!用我们这边吓唬他们,用他们那边吓唬我们,死人是有,但其实哪边都没全死!”
原来如此……
祝卿安大脑迅速转动,边听边想。
回到房间,年年立刻冲他招手。
祝卿安不敢不回应。艰难境遇里,一直怯怯的,安全感缺失的小孩终于能鼓起勇气表达,他如果再行拒绝打击,对孩子的心理健康不太好。
年年见他走来,又眼睛亮亮的看向萧无咎,大胆伸出小手,去抓他的衣角。
萧无咎面无表情,但并没有拒绝。
其实他身上偶尔有血腥味,可小姑娘并不害怕,定然是那夜一起经历了什么……
到底经历了什么呢?
祝卿安不知道。
中州侯三个字简直是流量密码,周围对于他的议论从未停过,祝卿安听到人们各种夸他,关于武功,关于胆气,关于护短,关于魄力……
这些离祝卿安都很远,他从未见识,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人只有一个优点——
好睡。
只要靠近,就能睡好。
祝卿安已经迅速摆好姿势。
不过时间还有点早,连小姑娘都还没那么困。
大眼睛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她蹭到祝卿安身侧,小小声问:“哥哥……月姑娘是谁?”
她终于说话了!
声音和她的长相一样,软软的,糯糯的,可爱极了!
祝卿安心中很难不柔软:“是一个故事的女主角?”
好像是之前桃娘和丫鬟讲过的话本子。
“她死了……我也会死,”年年眼睫微颤,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害怕的事,“这是我的命么?”
祝卿安:“怎么会?年年是个很有福气的小孩,此事了了,会平平安安长大,孝敬母亲,家庭美满,福泽绵延。”
他并没有哄小姑娘,是认真看相说话的。
年年抿了唇,不再说话,只低了头,额头靠着他的胳膊,闭上眼睛。
祝卿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挺快,可能这几夜睡得太好,精神补足,觉不需要那么多,天未亮时,他就醒了。
萧无咎还在睡。
祝卿安视线掠过打小呼噜的白子垣,竟然说中州侯不爱睡觉,这不是挺爱的?
房间里有血腥味,又少了一个人。
是之前带头排挤他,后来又言语攻击过罗莫的人。
他看向罗莫,罗莫竟然也不闪避,视线直直迎上来——
没错,就是我干的。
你们忙活的时候,我也不能闲着不是?
我要掐算的准,就能准,说有人死,就有人得死。
祝卿安读懂了他眼底暗意,那是威胁——
猜猜下一个丧命是谁?是不是你?
祝卿安懒的理,这人最煽动人心时他都不怕,现在中州侯本人在这,能允许这人搞事过了才怪。
他突然想到了点什么,随特遣团前来的姑娘……桃娘,他越细想过往,越觉这个姑娘不简单。
他朝桃娘方向看去,桃娘醒的也很早,察觉到转头——
朝他抛了个媚眼。
13.我想请你卜个卦
祝卿安想起第一次看到桃娘。
昏暗的光线,令人不愉的味道,狼狈人群里,唯独这个姑娘俏生生站在一侧,妖娆的身段,桃李秾艳的脸,妩媚含水的眸,让时光都变得明媚了几分。
他见过她说话的样子,娇纵的,嫌弃的,发脾气的,每个表情都生动鲜活,却似乎唯独……没有害怕?
真正的害怕和装出来的不是一回事,祝卿安心想,他还不至于眼瞎心盲,分不出,只是一直未曾留意。
这是个聪明人。
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聪明人呢?
如果想走,她随时可以不用待在这里,为什么一直不离开,真的是想自证清白……还是其它?
他的眼神里有很多探究,桃娘不可能没察觉,但她不闪不避,直直回应,似乎早知会有这一刻。
祝卿安干脆走过去:“姑娘料到,我会来寻你?”
桃娘娇笑:“瞧小哥哥说的,我又不能掐会算,跟那边大师似的。”
一语双关,嘲讽了别人,又点了来找的人。
“公子欠我两次,可还记得?”她眼梢微抬,轻轻眨了下眼。
祝卿安:……
“是你硬要的。”
“小哥哥怎么可以这么说奴家,”桃娘嗔道,“奴家可是实实在在办了事的,小哥哥这是要赖账?”
祝卿安:……
“所以,你要求我,不许问?”
“哪能呢,小哥哥想问随便问,只是,”桃娘伸出一根手指,表情不再造作,肃正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祝卿安:“什么忙?”
桃娘又垂了眼,表情有些微妙:“说来羞人……”
她快速看了眼四周,帕子半掩面,微微倾身靠近:“公子切莫介意桃娘无礼,此事涉隐私,桃娘信公子,请公子莫要以为桃娘在调笑。”
祝卿安看过她面相,妆画的有些浓,气色难辨,但眼睛骗不了人,此女神足,神收,下三白,内眼角往下勾的很厉害,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且对人情世故颇为体察擅长,但她的神很正,很稳,是清亮的那种,心地不能说坏,对他也并无恶意。
“说说看。”
“这女子贴身穿着之物……失之即大难,”桃娘微凝眸,有几分隐晦,“我知此物在哪个房间,但不知具体地点,房间很大,东西又多,翻起来实费时间……请公子帮我。”
肯定不是想让他帮忙取,是想让他卜一卦。
她没明说,祝卿安也懂了,也并不意外她发现他本事,既然面相有洞察力极强的特点,那他在房间里做过的事,别人难察觉,桃娘一定能发现点什么。
桃娘说的这个事,经不起深想。
女子贴身小衣,如何会丢,被放在别处拿不回……大概率是被男人拿走了,而男人为什么能拿到女子贴身小衣,私藏不还,逼的人想办法自己偷取,只这一行为,就堪称卑劣。
桃娘可是随特遣团一起,从南朝来,即将送给中州侯的女人,谁让她处境这般艰难?
事关女子名节,的确不好声张。
祝卿安:“好。”
他当下以时辰取数卜卦,用的是六爻,寻物一途,六爻最准。
取财为用神,此爻正好是变爻,成了父母爻,字面意思,被父母拿去了,可桃娘现在只身在外,怎么可能被父母拿去不好找?便取另一个意象,装,盛,被遮盖之象。
“你说的这个房间,门在南?”
“正是。”桃娘肃正点头。
祝卿安:“东西在震位,高度五尺有余,不像桌案,像是柜子?又临腾蛇,取为‘乱’象——”
“进门往右手边找,稍微高一点的柜子,衣柜或多宝阁架,柜子里或柜子顶,应该乱糟糟的,放着很多东西,你要寻的这个,被大量其它东西盖裹,但细心一点,定能翻捡出来。”
桃娘目光快速闪动:“那房间右手边的确有高柜子……”
祝卿安:“但此卦不得令,遂不能是现在,你后日戌时去,方能寻得。 ”
桃娘:“若现在去呢?”
祝卿安:“不是你被抓住,得不到,就是东西行迹尚在变化中,没落准。”
“我记住了。”桃娘认真应过,才又笑着压低声音,“公子放心,不叫你白帮,桃娘虽位低人卑,也有谢礼——你我都希望中州侯好不是?我还要被送给他呢,这些日子在正副使那里,我也算听到了不少消息,正好与公子分享一桩。”
祝卿安知她这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不欲他多问,但他对这个方向也的确感兴趣:“你听到了什么?”
“公孙文康。”
桃娘红唇微启,吐了个名字:“早年就隐居山林的大儒,其才其能,朝廷那边的文官都心向往之,中州侯本人也曾三顾茅庐相请,奈何尚未争取到……公孙先生独女重病昏迷,他也快撑不住了。”
祝卿安没说话,等着她继续。
桃娘见吊不起胃口,只能叹了口气继续讲:“这独女叫公孙静,早年出嫁,膝下只有一女,爱的如珠如宝,但这个孩子前些天死了,连尸体都寻不见……听说才六岁,当真可怜呢。”
公孙静痛失爱女,急病昏迷,眼看要不行,公孙文康要接连面临失去外孙女和女儿,好的了才怪……所以特遣团要在这个大儒身上作文章,不但不让萧无咎争取到,还要……用大儒的死,泼一盆脏水过来?让萧无咎雪上加霜?
桃娘见白子垣醒了,目光警惕,朝他飞了个媚眼,暧昧一笑。
白子垣下意识环胸,坏了,这女人冲我来的!怕不是美人计!
好在祝卿安立刻回来了,他赶紧把人抓紧,提醒:“有些小姐姐很坏的,你年纪小,切莫中了美人计!”
祝卿安:……
这小姐姐的确有点坏,比如之前分明也想保护年年,偏要借着做这件事,问他讹了个‘帮忙承诺’,分明也想试探萧无咎顶着的脸是不是本人,还是以可以帮忙为由,又问他讹了个‘帮忙承诺’,要人帮忙也遮遮掩掩,不说清楚……
他不确定桃娘对房间里形势拿捏到了几分,她并不总是在这里,因她身份特殊,更容易进出,反而容易让人忽略,她在外面做了什么事,这里没人知道。
祝卿安又敏锐的发现,她身边那个丫鬟在,和没在时,桃娘表现的很不一样。
……
“年年……我可怜的年年,你到底在哪,你入个祖母的梦,让祖母找到你,入土为安吧……”
公孙夫人守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眼都快哭瞎了:“我的囡囡……死老头子,都这时节了,能不能别再倔,就去求求中州侯吧!”
公孙文康两鬓斑白,这几日过去,瞬间苍老了:“侯爷……病危,如何帮得上忙。”
说一点不悔是不可能的,如果当时答应了萧无咎,不至于现在连更多人手都借不到,可当时的确不是对的时机,萧无咎还太年轻,连作恶的叔叔都压不下去,或者说,不想压下去,他去了又有什么用?
何况他还有对父亲的承诺……
“这就是我的命么?”
不想事君,懒惰蹉跎,一事无成,老来报应。
……
房间里,祝卿安思考良久,提起了大儒公孙文康。
白子垣立刻回应:“当然知道!公孙先生大名,中州内外谁不知晓!就是先生太过谨慎,高洁无欲,太难请了。”
祝卿安:“中州侯想要?”
白子垣:“当然!”
祝卿安看的却是萧无咎。
萧无咎:“你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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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卿安点头。
萧无咎:“那为何犹豫?”
祝卿安微怔:“我们被关在此处,与外面……”
萧无咎:“想做,就不难。”
祝卿安之前想了挺多,比如不确定萧无咎想法,被拒绝过是否失了自尊,不再想继续,近来事情这么多,是否还要另加一件,自己又不是中州的人,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揽事……
现在发现,其实根本没必要想那么多,念由心生,既然心念催促,就去做。
更不用担心萧无咎,自尊也好,能力也罢,真情实意担心哪一样,才是对这男人的侮辱!
但萧无咎答应的有点太快,太随便,有点让他觉得,这事对萧无咎来说可有可无,但他想,他就可以做……
肯定是错觉。
脑子里东西太多,注意力有些不集中,放饭的时候,祝卿安与一人擦肩而过,突然看到五步外的桃娘蹙眉冲他喊:“小心!”
他心下一跳,知道不好,赶紧往后退,但还是迟了,对方手里匕首已经冲他扎来!
手腕一疼,是萧无咎拽开了他,力气很大,然而还是没能避得了距离过于近的刀锋,匕首划过萧无咎小臂。
他已经躲得很快,还是被蹭破了一层皮,血浅瞬间溢出。
二人也很快交手,顿时刀光剑影,杀气四溢。
祝卿安精准看向罗莫,这就是冲他来的!
但好像也……在试探萧无咎?
“别杀他!”白子垣试图阻止,“好歹问个话!”
萧无咎却手起刀落:“迟了。”
地上的人死的不能再死。
白子垣:“你他娘懂不懂规矩!你爹现在来教教你!”
他似乎真生气了,过来就打,萧无咎不退不避,就这么跟他打了起来。
祝卿安:……
一边觉得这架不该打,谁受了伤都是损失,一边又觉得打打也行,越真打越好,能护住彼此身份……
罗安已经给人当了狗,他安排出的试探,就是特遣团副使吕兴的试探,这些人是怎么觉得……中州侯有可能在这里的呢?
针对局一波一波,除了算计还是算计,一环套一环,中州侯是不是有点太惨了。
这会没人顾及年年,桃娘迅速把小姑娘抱到一边,纤指捂上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地上的尸体和鲜血。
小姐姐其实,也挺甜的。
吕兴隔着窗,正在往里看——
就不信看不清你们的路数!
库房又又又被翻了!他们那个库房简直从没被人放在眼里过,加多少道锁都没用,这回连那个盒子都被翻出来了,里面画在太岁图也……
朝廷的催促信,前两日就到了,阎国师掌一国气运,努力维持多年,才能让朝廷不败,如今年岁大了,寿数将近,得不到太岁,朝廷如何延续!
他们必须要拿到太岁!
可那个伤重将死的中州侯,几波探子放出去,没一个确定消息回来,根本找不见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吕兴直觉,这里头有猫腻。
如果中州侯没死,放出的是假消息,就先搞死他!再狡兔三窟,再有心眼,最终的目的能是哪,还不是特遣团!他就好好试一试看一看,这群细作里到底有没有他!
当然,还不只这个。
他吕兴来了,就不会随波逐流,无所作为,必要给中州侯一个狠的。
中州侯最想要什么?必然是文臣,他自己就是个武将,手下武将无数,偏偏没文臣相帮,这不是一个王侯的配置,不管为了体面还是野心,他都会想要。
公孙文康……
吕兴眼神闪动,他要萧无咎求而不得,无有贤才效力,还要他们之间有仇,永远没有和解可能!
14.被遗弃的小姑娘
萧无咎和白子垣这场架打的,他们自己畅不畅快不知道,反正围观大家,看了个畅快淋漓。
打的真的狠,拳拳到肉,一点情面不留的那种。
白子垣身上见了伤,萧无咎虽然没什么伤,但就刚才那防御法,稍后必定也会起青淤。
这下……应该不会有人觉得他们是一伙的?
祝卿安不着痕迹看了下四周。
他早看到窗边吕兴的眼睛了,看样子是打消了……起码暂时是,吕兴如果认为白子垣是中州侯的人,一定不会觉得现在的高马尾冷漠男就是萧无咎本人。
正使王良才……还能醒么?
祝卿安看向萧无咎,萧无咎已经又恢复了冷漠状态,谁都不看,不说话,好像不同任何人相熟,不只是人物扮演,本身也有这样的性格倾向。
白子垣揉着伤处,呲牙咧嘴:“你少看他,会倒霉的。”
祝卿安:……
希望来日,你也这么刚。
这场打斗似乎只是一个小插曲,地上死人是谁也没人关心,接下来房间气氛一如既往,颓废又紧张。
独独桃娘,精神状态明显高于别人,大约是有了方向,很快就能拿回想要的东西了?
祝卿安总感觉这姑娘有很多秘密没说,正好他也不想出去转,午后再次找到桃娘,尝试着问:“那位大儒,公孙文康外孙女的生辰八字,你可知晓?”
桃娘眼波妩媚:“小哥哥可算问对人了,这事你问谁,没知道的,但我桃娘是谁啊,一身魅力无处安放,正使副使案上的文书,我都悄悄看过……你近些,我同你说。”
祝卿安真就靠近,面无表情,耳根红都不带红一下的。
桃娘:……
逗人不成,她叹了口气,将看到的生辰信息说了。
祝卿安立刻阖眸,手指计数掐入虚影,很快在脑子里排出这横死的小姑娘命盘。
太阴入命坐亥宫,是月朗天门格,太阴为阴,姑娘家得这种命很好,会性格温婉,头脑聪慧,多才艺,相貌柔美漂亮,就像天上的圆月一样,福运也好,原盘不错的。
只是今年流年不行,流年命宫空宫,无主星,地劫擎羊两颗凶星坐守,三方又会地空,地空地劫主失,成年人遇到多为破财,小孩子遇到,尤其考虑此地社会环境,走丢被拐的几率大,擎羊是小人星,又主刀刑,今年怎么能不凶?
再细看,好么,生年忌是太阳化忌,正好冲流年命宫,更凶。
可要说死……好像也不太至于?
祝卿安细看,本命原盘很不错,大限亦不在今年,苦肯定会苦一点,可若说死劫……她父亲死的可能都更大一点,毕竟太阳化忌,这样引动,未必不可能。
再细品四化飞星,好嘛,流年应期凶,走丢是结果,原因却是——被遗弃。
他看到的象,不是小姑娘乱中惊惧,一片乱糟糟中有险身亡,更像是心平气和的,在哪里玩时,突然不见了带她玩的人,陌生的地点,陌生的人群,她茫然不知何处去寻,忽逢意外,被人带走了。
再一看带他玩的人是谁,化忌入父母宫,又是父母?父母中其一是害她的小人?
父母宫坐贪狼,贪狼欲深,又因太阳化忌,看起来更像是父亲作恶……
祝卿安仔细看命盘,分析盘主小姑娘的性格遭遇,稍稍有点熟悉的感觉,但也仅是瞬间,他这么多年看盘,总有一二相似,他没太注意。
小姑娘有险,又不像死了,亲爹不像好东西,但父母宫对宫有紫薇星坐,该会有贵人相助才对……怎么就直接找尸体了?
白子垣很关注这件事,他算是看出来了,好兄弟什么都能算,会算,嘴上叫声义父不吃亏,请大儒的事整个中州军都要急疯了,偏主公一点不急,他没法不操心:“能找到么?就算不是大儒,寻常人遇到这种事也糟心——”
“咦?”
祝卿安已经又起了八字,算了命卦:“就在此处?”
他回过味来,刷一下转头,看向年年。
这小姑娘……
他突然想起年年小心翼翼问他,她也要死,这是不是就是她的命?
他当时以为她只是害怕,事实却可能是,她听到过类似的话,来自于她依恋着,孺慕着,却伤害她最深的人。
或许,她父亲决定遗弃她,做成死局时,轻描淡写地同她说了这句话:“这是你的命。”
她那时没注意,后来回想,却记忆最深。
……
夜黑风高,万籁俱静。
双嘉城城门内,巡逻队长拍醒守卫:“守夜呢,别偷懒了!咱们这离中州可不远!”
“怕什么,”被拍醒的守卫打了个哈欠,“中州候都要死了,哪有空绕来这……”
“咻——”
“什么声音,下雨了?”守卫哈欠打了一半,整个人僵住。
“咻咻咻咻——”
果然下雨了,还他娘是箭雨!
“快快,都滚起来,守城守城!”
然而没什么用,惊慌之下组织起来的兵士气不足,对方又有备而来,来势汹汹,很快很猛,摧枯拉朽般,攻下了这个城。
“你……”
守卫认出来了,这不是那个背叛了世家出身,投奔中州侯的谢槃宽!
剑眉星目,落拓风流,斯文贵雅,早不是世家人了,却还处处有世家讲究,穿衣料子要最柔软的,吃饭菜要色香味俱全,连摆盘都挑剔的,仗都不爱亲自打,懒的能坐就不会站,能躺就不会坐……
“你——你是要造反么!你家侯爷死了,你就接他的盘?萧无咎尸骨还未寒呢!”
谢槃宽根本没理他,皱眉盯着蹭了一鞋底的血:“脏死了——中军吴狗呢,叫他快点过来,给我水我要洗澡!还要澡豆,木樨香太腻,要栀子的!他亲自送来,别人总是会拿错!”
“那翟将军那边……”
“管那老流氓作甚,”谢槃宽眼梢微扬,笑容清贵优雅,说出的话却不堪入耳,“他要连那点小东西都拿不下,就让他去卖身来赔。”
翟以朝不用卖身,他成功抢到了来自王良才家族筹集送来的第二批粮。
他自是笑得像朵花,王家人却要疯了。
“怎么又被抢了……到底哪儿漏的风声……”
“怎么办,事圆不上,再给筹集补一批么……这得多少钱……”
“补个屁补!凭什么要为了一个庶旁支费这么大劲,就因为他也姓王?”
翟以朝没管这些四散逃窜的押粮人,他的目的是抢粮,又不是杀人,粮到手,他乐的流氓口哨都吹了起来,夜间传出去很远,那叫一个浪。
侯爷的计划,本就是一石数鸟,瞒天过海,声东击西,放弃不怎么想要的毫城,悄悄攻下想要的双嘉城,还能顺便用这些假消息,起出身边的钉子……
“走,孩儿们,咱们去主公叔叔那蹭几天吃喝,同他好好讲讲道理!”
也让人清醒清醒,中州到底是谁的,不是也姓萧,就能胡作非为,觉得自己是主子了!
“信——将军,主公的信来了!”
“吁——快,拿过来我看看,主公说什么时候回来!”
翟以朝勒停马,展开看信,瞬间垮起批脸。
不回?
你忙个球啊,不是说办完了就回,速去速还么,碰到什么好玩的了这么乐不思蜀!
翟以朝面目表情把信撕了。
他实太好奇,正考虑要不要去凑个热闹,想个什么理由会不挨军棍,下一封信又来了,让他顺便……办这种破事?
“凭什么啊!”
翟以朝不甘不愿,很不满意,直接把信摔了。
两息后,又捡起来。
“算了,我办行了吧,谁让你是主、公、呢!”
中州军打下双嘉城这件事,瞬间传遍四外,在各处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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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轩然大波。
现在没人怀疑中州侯重伤将死,这就是个假消息,是计!可集他们这些别有用心的人之力,派出去那么多人手,都没有看到过中州侯……
这狗东西到底在哪!
失踪了?
不管失没失踪,闹什么幺蛾子,肯定是落单了!
落单,就意味着身边没人,护卫力量有限,没护卫意味着什么?刺杀好时机啊!
甭管谁跟谁关系好不好,天下大势,少一个人争,自己几率不就大了!于是各地四处都摩拳擦掌,找萧无咎都找疯了,看能不能做掉他。
局势气氛变化明显,普通百姓察觉不到,敏锐的人却能嗅到风雨欲来。
“侯爷可不能出事啊……”公孙夫人给床上女儿擦过虚汗,忧心忡忡,“他在,中州才能稳……”
家里出事,谁都不想,她并没有苛责丈夫。
公孙文康却很难不自责:“我当时不是不应他,是时间不对,我当年承诺过父亲,二十年不入仕。”
再过一个半月,二十年就能满了,他的人生,不会再受束缚。
可怎么就这么巧呢……年年,他可爱的外孙女……
……
房间里,白子垣偷偷摸摸过来,跟祝卿安说了个生辰日期:“你看看此人,有没有希望……择主?”
祝卿安一看年纪:“公孙文康?”
白子垣伸手捂他的嘴:“小声!”
他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这小漂亮。
祝卿安一看:“他会成为中州侯的人,命盘运数本就在晚年,佐上抚民,扬名四海,笔落春秋。”
白子垣拳砸掌心,兴奋的不行:“我就知道!虽然中州侯不当人,又坏又黑,但的确是个明主,该当四海来朝的!”
祝卿安:“不过——”
“不过什么?”白子垣心内咯噔一声。
祝卿安:“时间不予,得等到一个月十八天后,他才会来。”
“啊?为什么是一个月十八天后?”还有零有整的?倒也无碍,人会来就行!
祝卿安:“先生丢了外孙女,自家还不知道原委,以为人死了,现下得让先生知道孩子没事,否则……将有病劫。年长之人,病劫可不好过,一不小心,可能就没以后了。”
白子垣心提起来:“我这就想办法!”
……
又要放饭了。
祝卿安开始痛苦面具。
现在觉是能睡着了,又开始吃吃饭的苦。
他不是挑食,只是吃不惯,这里人什么毛病,连着几顿茄子了?
世间怎么会有茄子这种邪物,怎么做都那么难吃……
再次重申他不挑食,他只是茄碱不耐受,他过敏!闻到味道就想跑,想起在嘴里的感觉就不想活的那种!
“这都不吃?”白子垣非常自然的把他的菜倒自己碗自己,“义父你就是太客气了。”
祝卿安:……
萧无咎递过来半个馒头。
祝卿安有些犹豫,馒头虽然不美味,但也不恶心,就着水吃点,至少能填填肚子。
可没有菜配,他还是不想吃。
萧无咎:“今晚会忙。”
祝卿安:“嗯?”
白子垣也意外:“我没说是今……”
萧无咎盯着他。
白子垣立刻改了:“没错,就是今晚!”
虽然他倍感期待,很想马上就干这事,可说好的突然改……有亿点点微妙。
就好像面前男人为了哄小可爱吃口饭,不顾他人死活,任性这么改的一样?
祝卿安倒没察觉白子垣微妙的视线,接过馒头,有点期待。
萧无咎要怎么做呢?得把年年送出去吧?还得保证安全。吕兴不可能不搞事,房间里还有个看似算尽一切,实则随时监视他们的罗莫……
还有桃娘,今晚该去拿她的东西了。
15.年年不怕
是夜月朗星稀,万籁俱寂。
最初不见的是白子垣,没人注意到他什么时候不在,又去了哪里,随后消失的是罗莫。
祝卿安看的出来,罗莫更想盯的是自己,毕竟在他眼里,他们是‘对手’,但大概领了吕兴那边的任务,现在装眼瞎事后会被追责,没办法,只能跟出去。
但跟不跟得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接着,桃娘不见了。
祝卿安并不知道她要去往哪个房间,祝她好运吧。
没过多久,萧无咎动了。
祝卿安轻轻唤醒了年年。
小姑娘懵懂揉眼,不懂为什么半夜被叫醒,不懂现在是什么气氛,也有些奇怪好看哥哥为什么抱起她往外走,但她很乖,没出声。
祝卿安:“年年怕不怕?”
她摇摇头,小手轻轻环住好看哥哥的脖子,轻轻蹭了蹭。
有好心的哥哥在,年年不怕。
祝卿安:“想不想娘亲?”
年年点点头,眼圈有点红,想的,很想很想的。
祝卿安:“父亲呢?”
年年剧烈摇头,眼泪下来了:“不……不要……”
不要爹爹,爹爹坏。
祝卿安轻拍她的背,眉眼低垂:“那我们年年以后都不要再见他,记住这一刻的委屈和难受,以后一辈子,永远不要为他伤心,也不要因为任何人无理指责的话愧疚,知道么?”
年年不懂,抬头看他,大眼睛忽闪。
祝卿安笑着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我们年年,要像名字一样,年年有余庆,岁岁长安宁。”
这个年年懂的,娘亲总说,她笑出小酒窝,重重点头。
“哥哥们今晚送你出去……不怕,没事的,坏人拦不住,娘亲生病了,很不舒服,年年可以帮忙照顾她么?”
“要!”这是小姑娘第一次说话这么大声,笃定,“生病浑身痛痛,药也苦苦……”
她想照顾娘亲。
“那年年乖乖的,不出声,好不好?”
“大哥哥……”
小姑娘言语模糊,祝卿安却知道她在问谁:“大哥哥就在前面,帮年年带路。”
房间里,有人惊醒:“什么动静?”
迅速被旁边人按下:“哪有什么动静,睡你的吧。”
“可副使说……”
“自己都快没命了,替别人瞎操什么心?”按下他的人冷笑。
“可要是能抓住细作,我们不就能……”
“呵,你是在南朝都城长大的?还真信他们的话?”
真正南朝都城长大的,都不见得听。
一群狗娘养的畜生……连六岁的小姑娘都想欺负。
按住人的汉子目送祝卿安和小姑娘背影远去,掐住脖子警告:“你今晚好好睡觉,老子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敢哼一声,想报信——我虽是流民百姓,也杀过猪的!”
夜里声音总是能传得很远,祝卿安听到频繁出现的异响,有时似乎很远,有时近在耳畔,偶尔还能看到远处折射的刀光……
他知道,是白子垣在干活。
前方视野里没有萧无咎的身影。
但他知道,不用找,不用非得看到,脚下这条干净的路,就是他清理出来的。
这人离的一定不远,他偶尔会看到不远处门边缓缓拖走的脚,听见人被捂住嘴袭击发出的闷响,闻到新鲜来不及清理的血腥味。
祝卿安将年年的头轻轻扣在怀里,不让她看到。
小姑娘很懂事,不抬头,也不说话,只小手用力攥住他衣角,唇抿的紧紧。
前方……有特遣团守卫,没清理掉?
祝卿安看一眼就明白了,这是一段视野开阔,一览无余,极易被发现异常的路。
他垂眸抬脚,一刻都没犹豫,继续往前——
他相信萧无咎。
守卫看到他了,并没有拦。
前几日正使允了‘囚犯’一定范围内行走的权力,别人尚要盘问,但祝卿安相貌不俗,看一眼就会有印象,再加抱着那个唯一的小孩,他们知道是谁,也不在乎,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过来,调笑一两句,或者其它。
然而萧无咎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跟着祝卿安前行,将发出的声响融在他的脚步声里,身影隐在廊前檐侧,然后出手——
这是第一次,祝卿安这么近距离看到杀戮。
连恐惧都没来得及充分表达的诡异表情,瞬间失去的声音,温热的血滴……
有个人死的没那么干脆,按下了机关,数箭齐发——
祝卿安都没来得及细品此刻心情,就陷进了险局。
萧无咎拥住他,单手挥剑,悉数替他挡下箭矢,体贴的,用拥住他的那只手,轻轻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到这些箭飞走贯穿别人身体的样子。
“你需记住,习以为常的事,也最常会失去警戒。”
地上死的这些人是,刚刚的你也是。
祝卿安怔忡点了点头。
之后的路继续,于静谧中危机四伏,时而出现一些未预料到的意外。
比如不远处突然出现的黑衣蒙面人。
祝卿安猜测,这不像萧无咎和白子垣的安排,再看方向——
王良才的房间?
他突然想起副使吕兴说过的话,特遣团自南朝招摇而来,本身就是个幌子,会有人想杀了正副使,栽赃到中州侯身上,好好烧起这把火……
他没时间细想,萧无咎已经冲了上去,身形如蛟龙游弋,剑光似雷电千钧,长腿劲腰腾挪跃转之时,手中长剑已收割数条性命!
好快,好稳,好厉害!
祝卿安愣住,还真的……保护王良才了?
不能辜负对方制造出的空档,祝卿安抱着年年,快速通过廊道,继续往前。
“不……不要……”
祝卿安为今夜行动卜过卦,卦象是有惊无险,果大吉,也就是说,中间会有不容易,但他没想到是这么个‘惊’法,怀里小姑娘突然应激,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画面,竟慌的地从他身上滑下来,往侧里跑——
“年年!”他当然立刻追过去。
再知结果有惊无险,经历时难免紧张。
侧边往里,就是王良才的房间,此刻刀剑相鸣,萧无咎已经进去了,在格杀,或者阻挡什么人,刀剑无眼,年年这么冲进去,很可能会受伤!
电光火石间,一袭石榴裙出现,女子身影娉婷,腰肢婀娜,举手投足满是风情,是桃娘。
她拔出头上簪子,扔到远处撞出声响,诱注意到这里动静的刺客,暗器乃往其它方向,再一把抱住年年,险而又险的跑回祝卿安身边。
祝卿安接过年年:“东西拿到了?”
桃娘沉默。
看来没拿到。
“不过我不悔,”桃娘低眸看小姑娘,唇边笑出梨涡,“以后总还有机会不是?”
“也不用等以后——”
祝卿安快速冲她眨了下眼:“我不是说过,今夜是你的机会?”
而夜,还很漫长。
现在这个时间,才开始而已。
桃娘听懂了,笑着扶了扶发:“看来是我太心急了……劳公子提点,我就不送了,前方路倒是不长,公子慢行。”
祝卿安微颌首,抱着年年离开。
他知道,她会拿到的。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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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低着头,眼圈红红,快要哭出来,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那些树影想起前些天爹爹把她丢在……好怕好怕。
“没关系,不怪年年,”祝卿安轻轻揉了下她的头,“哥哥也没走好。”
他们继续往前。
“哐——”
一声巨响,窗子坏了,房间里架打的很是生猛。
随着这个声音,好像一切都不想再压了似的,刀剑声,叫阵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祝卿安看到了白子垣,小白龙打架一向生猛,现在和萧无咎在一块……非常默契的没有打彼此,同时杀向他们背后的人。
你们……要不要相认算了?
起初白子垣肯定是没认出萧无咎的,萧无咎也希望如此,因为有利于他的伪装,但两个人架都打过了,手都交过了,再认不出,就有点不合适,这么多年相处都白来了?
白子垣一边干架,一边冲着远处放狠话:“姓吕的,你爹来了!劝你别再挣扎,赶紧跪,不然下一个就是你!”
话音落时,他刚好砍下一个黑衣人的头。
吕兴快疯了。
他起初是被骗过了,没瞧出那高马尾冷漠男是萧无咎,一步错步步错,之后再策划反杀,已经迟了,这人已经摸清楚了他的牌!
中州侯这群人到底从哪冒出来的!竟然穿着他这里的囚服或护卫的衣服……什么时候人换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想不通!
可是得扛住,要是扛不住,今夜过后恐怕……
“副使……”
“都是你!”罗莫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被吕兴逮住机会,掐住脖子,“你不是命师么,到底怎么掐算的!老子就不该信你!”
这些祝卿安都不管,他只管送小姑娘往外走。
一路刀光剑影,波涛汹涌,唯他脚下这条路,直直顺长,安安静静,风雨不侵。
门口到了。
祝卿安放下年年,替她理了理有些乱的裙摆,冲她鼓励微笑。
小姑娘大眼睛里眶着泪,抱了抱好看哥哥,往外走去。
她人小,走的慢,不如大人稳,天又黑,影响视线,她趔趄了一下。
一只温暖大手扶住了她,见她站好,又迅速退走,翻身跃至远处,和别人一起,击飞射向她的流箭。
有人在明处,有人在暗处,有人随护,有人不言。
就如同这一路走来,帮过她的很多人一样。
小姑娘可能看到了,也可能没看到,可能看到了,也察觉不出什么,她还很小,不知道有多少暗藏的危机试图侵染她,不懂那些恶心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可她会长大,会明白。
一个荏弱小女孩能在这种环境中活下来,怎么可能只是幸运?
年年现在不懂,这些大人她都不认识,没说过话,未来可能也不会记得他们的脸,扶着门框,提起小裙子,往外跨的那个瞬间,她只想和大哥哥也告个别——那个在他找猫时救了她的大哥哥。
可她没看到人,直到大门再次被关上,她都没看到。
“难伺候的小东西走了,咱们可以好好玩了——”
萧无咎转身,冲远处吕兴露齿一笑。
吕兴头皮发麻。
他发现,这竟然才只是开始!
萧无咎撕开面具,展现了他的蛮横暴戾,血腥屠杀,招摇猖狂,南朝特别组建的高手团队,在他面前跟纸糊的似的,不堪一击,拿下如探囊取物。
万籁俱静里,漫漫月色银辉中,男人一步步,走过遍地尸体,沾着血的鞋底踩到吕兴脸上——
“今夜起,这里本侯说了算——”
“吕大人可有异议?”
16.你怎么敢的
谁敢有异议?
你脚还踩在人脸上呢!踩人一脸血!
“很好。”萧无咎似乎还嫌脏,慢条斯理撤回脚,“以后此宅谁能出,谁能进,消息进来谁看,怎么回,谁睡哪吃什么饭——全归我管。”
吕兴:“你怎么敢的!我可是——”
“为何不敢?”
萧无咎蹲下,欣赏着对方狼狈的脸,表示他不但敢,还更猖狂:“本侯想知道的都清楚了,尔等还有什么存在必要?以后外面知道的,都是本侯想让他们知道的,这里能送出去的消息,都经本侯允许,所有一切皆在掌控,为什么不干? ”
吕兴捂着被踩疼的脸,眸底阴戾:“别人知道你在这里,蔫能不群起来杀?你以为你中州王名号有多好使,中州地界真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不说你中州是不是真就一条心,我和王良才代表朝廷被你扣了,你信不信外面诸侯立刻会想帮我们伸张正义!”
萧无咎:“我什么时候说我萧无咎在这?这里不是你吕大人在管事?”
吕兴震惊:“你自己说——”
萧无咎:“与外消息联络,印签名押,可都是吕大人名讳,谁知道本侯在这?”
吕兴气得浑身发抖:“你卑鄙!”
和着是暗中掌权,让他做明面上的傀儡,坏事都他干是吧!
“吕大人身份还是逊王大人良多,”萧无咎还挑剔上了,语重心长,“希望王大人醒了,不知道吕大人害过他,毕竟——你们一起来,还要一起回的,是不是?”
吕兴这下真的抖了,这是威胁!
道士头罗莫神情就更慌了。
怎么回事,上错了船……竟没认出大佛?又让那小白脸抱上大腿了!
不行,他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他努力缩着身体,低垂着头,不叫别人注意到。
祝卿安:……
他很想说自己真没想上中州侯这条船,实际上现在也没上,可他的事,为什么要跟别人解释?
不过这位中州侯……真是他没想到的风格。
高调是因为自信,自信是因为,确定能够掌控局面——很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人。
可……
“你就不怕别人行刺?”他不信萧无咎没想到,完事后低声提醒,“纸包不住火,外面早晚会知道。”
萧无咎:“我怕他们不来。”
更招摇,更猖狂。
祝卿安:……
所以一切都是故意的?不管是吓唬吕兴,还是身份的假装和暴露,什么时候暴露,全是计划好的局。
祝卿安甚至想,萧无咎这样把所有焦点聚集到自己身上,是不是……有意利好外面的中州军?比如让手下们趁此时机,再拿下一城什么。
兵书三十六计里,就有一招瞒天过海,其本真要点就是——
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外。
“真正的秘密,其实潜藏在公开的事物里?”
这下萧无咎讶异了,停下脚步,目光在他脸上审视片刻,忽的笑了:“小孩,太惊艳,可是会叫人不舍得放手的。”
祝卿安猛摇头:“我不懂兵法,只是看你很懂……”
他真的只是看过这三十六计的名字而已,要不是萧无咎的运用路数,他还琢磨不出里面的味道,他哪懂兵法,他对这两个字一窍不通!
萧无咎眼神意味深长:“我有说是兵法?”
祝卿安:……
他是不是被套路了?
压力太大,他感觉胃有点疼。
萧无咎却已经转身:“收队,吃饭!”
白子垣不明所以:“不是该先收拾残局,划片分责……”
“饿了,”萧无咎问,“你不饿?”
白子垣表情瞬间严肃,掷地有声:“饿!”
吃饭怎么可以不积极!他正长身体呢,随处大小饿的!
祝卿安……当然是笑眯眯跟上,这都打赢控制住场面了,总能吃顿好的了吧!
……
清晨,公孙文康家。
昏睡在床的公孙静醒来,一把抱住床头的小姑娘:“年年……娘的年年!”
年年被抱的有点疼,但没挣开,小手拍着女人的背:“娘亲不怕啦!年年回来了,药药那么苦,娘亲要乖一点,快点好起来哦。”
女儿依恋,母亲心疼,母女俩最后都没忍住,抱头大哭,只是不再那么悲恸,更多的是欢喜,是庆幸,是释放。
门外,老管家陪着老爷夫人一块跑,边跑边迅速禀报——
“……小小姐才不是死了,是丢了!现在回来了!回来哪都没去,就守着姑娘,这母女连心,姑娘可不就醒了?老奴早早寻大夫守着,第一时间捏了脉,说姑娘大喜大悲,身体要养一养,吃几剂药,但不会有事了!老爷夫人,咱们家团圆了!”
“好好好,否极泰来……”
“年年呢,年年在哪,外祖母瞧瞧……”公孙夫人推门进房间,见女儿对她笑,赶紧把小姑娘抱过来看,上上下下检查一遍,见真的没事,会甜甜笑,会喊人,身上有温度……
“是我的年年啊……年年啊……”
她也没忍住,又抱住女儿,祖孙三代一起哭。
这些日子的难,失而复得的喜,连公孙文康都没忍住,眼眶湿润。
他站在老妻身边,听外孙女说这几日遭遇,帮她的人……小孩表达没那么准确,很多场景模糊,比如她嘴里好看的小哥哥,听不出像谁,但那个大哥哥,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他把老管家拉到门边,眼角低垂:“你方才说的丢,是怎么回事?”
老管家立刻压低声音:“是姑爷……”
公孙文康夫妻恩爱,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公孙静,公孙静小时候身体不好,吃了很多药调养,二十才出嫁,嫁人后生产遭了大罪,生下年年后再不能生,因公孙文康名声,姑爷齐立轩不敢多言,但公孙文康和公孙静都是明理之人,并未因自家家风,就要求别人也一样做,没有阻止齐立轩纳妾延续香火。
可谁知齐立轩是个会演的,外头有外室私生子,家中得宠的姨娘也得了庶子,他心还大,想把最疼爱的庶子记到公孙静名下,成为嫡子。
公孙静没立刻答应,她知道齐立轩花心,今天疼这个明天疼那个,她定下,他再改了主意,日后很麻烦,就说考虑考虑,结果齐立轩记恨上了,认为公孙静心里没他这个丈夫,日日总绕着女儿转,女儿只是个丫头,早晚要送给别人的,有什么用?他觉得只要把年年处理掉,公孙静伤心过后,会想要晚辈的情感慰藉,就会答应他记庶子到名下了。
于是十日前,他说带年年出去玩,其实早就找好了凶险地方,哄年年自己在那里玩一会,他直接消失,不回去,那里有深河深井,天黑了还会有野狗寻肉吃,一个六岁的小姑娘,不可能活下来。
“……这样让孩子自己等死,就说不小心丢了,还能逢人哭诉几句,显得自己慈父心肠,六日前他还叫了不少人一起去找呢,直接找尸骨……可怜我们一家,真以为小小姐没了,葬礼都……他怎么敢的啊!”
公孙文康面若沉水:“怎么查到的?”
老管家:“是翟将军,小小姐是翟将军送回来的,福大命大没出事,但也遭了罪,说是被南朝特遣团抓进细作堆了……”
“翟将军人呢?”
“老爷莫急,老奴留了人用饭呢,人大半夜的赶路,总不好亏待,老奴便作主招待……”
“那我去陪一杯——”公孙文康立刻往外走。
“老先生不用了!”
翟以朝踹进来一个人:“刚好我的人顺手,把您姑爷给送过来了,您这家事,中州军也不方便管。”
齐立轩知道事败,到现在也没想通:“她怎么可能活着呢……她会死啊,一定会啊!河那么深,风那么大,她玩一会忘了四周,我悄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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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她肯定害怕,到处跑着找我,不掉河里溺死,也会栽井里淹死,再不行还有晚上的野狗……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我也不想杀她,毕竟是我的骨肉,我是她亲爹啊!但没办法,她有弟弟啊,她那么懂事,肯定也愿意为了弟弟好的……”
他跪爬到公孙文康面前磕头:“您也是男人,您懂小婿的是不是?年年,年年这不是没死么,她还活着……”
公孙文康踹开他:“来人,先押下去——”
这话能是一个做父亲的人说出来的?这人该死,却不能死的这么轻易,他该要接受官府审判,百姓唾骂。
齐立轩怕的不行,怎会不知老丈人这是铁了心,自己一定没好果子吃!
不等下人过来,他抬脚就跑,可惜心慌意乱,自己看错了路,不小心滑下台阶,重重摔了一跤,头磕在石角,瞬间头破血流,抽搐了两下,竟死了。
翟以朝:……
算了,恶有恶报,这么多人看着呢,他抓齐立轩过来也没不让下人跟着,齐家人也在,都有见证。
本想点一下公孙文康,但这场景多少有点晦气,再加上主公没吩咐,他懒懒挥了下手:“看来家中丧仪还是用得上,先生忙吧,我先告辞——”
“将军等等——”
公孙文康解下腰间玉佩,递了过去:“请将军帮忙转告侯爷,中州百姓受侯爷关照良多,因侯爷在,大家不知少受多少惊扰磨难,某亦非恩将仇报之人,改日必亲自府上拜谢!不为今日恩泽,只愿来日我中州强盛,能抚万民!”
死什么死,中州侯才没重伤将亡,中州侯就算咒自己死,也要深入险境救出百姓,这样的主公怎能辜负!
中州侯只做,不爱说,那就让他帮忙说!
中州侯不愿与叔叔翻脸,那就让他帮忙翻!
“还请将军转告,某从未想过拒绝侯爷,绝非不识好歹,只是与人有约在先——”
翟以朝满意了:“主公知你心有它虑,并未介意,叮嘱您千万保重身体。”
说到这里,想到信上的话,他低笑了声,看看左右,倾身与公孙文康秘语:“主公说,一个月十八天后,扫榻清茶,静待先生。”
公孙文康睁大眼睛:“侯爷怎的知道……”
他和父亲的约定,只他自己知道,前几日告诉了老妻,不可能有旁人知晓。
翟以朝更满意了:“主公思虑,岂是你我能探的?”
他春风得意,微笑克制地离开。
走出很远后,没忍住,小翻身下马,打了半套拳。
主公就是厉害啊!以前那么猛,让人摸不到脉也就算了,这回更是雷厉风行,跟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开了窍似的,是得了哪蹦神仙帮忙?小白那倒霉玩意还不说,不说,以为老子就不知道了?跟你去的兵里,有老子的人!
不过命师?主公不是不信这些来着?这得是怎样的天仙,连主公都拿下了!
天仙祝卿安正在吃饭。
菜不是茄子,不难吃,但也谈不上好吃,他吃不惯,也就吃不多。
“天王神仙!你怎么就吃这么点!”现在地盘是自己的了,白子垣不再热衷抢祝卿安的饭,反而很操心他吃饭,“不好好长身体,以后可怎么办!”
祝卿安:……
白子垣反手给他盛了一满勺饭,还往下压了压:“看我也没用,好好吃饭!”
祝卿安:“不要。”
反正……也活不了多久。
“你个熊孩子,怎么这么任性!”白子垣瞪他,小漂亮这么厉害,还没怎么着呢,就能顺手搞定大儒,这不得好好养,养壮养大,就是他们的人了,“你跟我们干吧,我让侯爷偷金子养你!”
祝卿安:……
“不考虑。”
白子垣瞪向萧无咎,瞬间对这个主公不满意了起来,哪哪都看不顺眼。
——你看看你这破活儿,连人都留不住!
17.这命盘有点刺激
他竟然说不、考、虑!
这么好的机会,说扔就扔了!
祝卿安到底在想什么?乱世人不如狗,不寻个有力庇佑,如何生存?尤其命师这一行,得人崇拜,又得人忌惮,各处诸侯高官都想寻请,又都想杀了得不到的,但凡展示一二才能,都如小儿抱金过于闹市,这样哪边都不考虑,是活够了?
罗莫非常不理解,且前所未有的嫉妒,暗恨,咬牙切齿。
但他明白,已然错失先机,仅凭自己无法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祝卿安,只能暂时压下火气,打算以后。
跟特遣团……得拆伙了。
南朝未必靠不上,但特遣团正副使,绝对靠不上,之后可以试试偶遇中州侯……
前面的事不算难,话术而已,越是惯常使心眼子的人,越容易被话术所迷,你说的越拐弯抹角,越显得自己高深莫测,别人越觉得你有很多可用价值,比起撕破脸杀了,不如静待以后的机会。
后一件就有点难了,中州侯可不是那么容易偶遇的。
但谁叫罗莫有点蛊惑人心的本事呢,还是让他‘偶遇’成功了。
“侯爷贵降,临泽恩义,罗某该替万民谢一声。”
他单掌竖在胸前,朝萧无咎揖礼,弯腰幅度很大,这是大礼,命师一般性洁高冷,不这么干,无论是动作还是说话,他此刻都过于恭维了些。
一般人得命师这么礼遇,怎能不受宠若惊,萧无咎却不一样,连客气虚扶都没有,手里转着新缴的匕首:“大师上次这话,是对谁说的?”
罗莫竟也不尴尬,站好理衣,肩正腰直,理直气壮,又带了点恰到好处的愧疚:“我等命师,受天命,悯苍生,度了别人,免不得苦了自己,五弊三缺,人生俱有憾,基本没什么保命手段,遇危急大难,虚与委蛇也是迫不得已——”
“我并未真心归顺特遣团,只是想保下更多人命,为别人,也为自己,若真为恶,活不到此刻。”
他满面肃正,倒是正气凛然,可惜少了门牙,说话时露出空洞一片,显得有些滑稽。
话都让你说圆了,又是一切早就算到了,只是趋吉避害,别无选择是吧?
萧无咎指尖转着刀刃,漫不经心:“所以你也早看出来本侯是谁,只是为躲险,没来拜见?”
罗莫仍然不脸红,营造出一身正气的隐士风骨,仿佛有多高洁:“我辈授命于天,不愿拘束,怎会随意拜主?”
一句话别说萧无咎沉默了,后面寻来的白子垣都笑出了声。
你高贵,你了不起,刚才行大礼拍马屁的是别人?
罗莫没慌,还能稳:“谁人不知,中州侯不信命师?天命当遵,我亦不敢随意惊扰,只憾改日侯爷信了,我不一定正好在左右,结君下之缘,遂特来提醒——”
“侯爷哪日信了,千万注意择人,有些人惫懒无德,不循天道,不尊王者,分明身为命师,该要怜悯众生,却不愿入局,不悲悯善救,反而以观民间苦悲为乐,游戏红尘,散漫无拘……若见了这样的命师,还请侯爷远离,此类绝非善道。”
“某言尽于此,告辞。”
白子垣:……
这是点谁呢?
你得不了好,别人也别想好是不是?都这样了还上眼药呢!
他脚下轻点,快速落到萧无咎身边:“主公还是不信?”
萧无咎看向远处的窗槅。
他目力极好,看到窗边人正蹙着眉头吃饭,蔫哒哒挑食,对今日新换的菜色不甚满意,不肯多吃一口。
还未及冠的少年,看似长成了,身子骨仍然单薄青涩,也就眉眼灵动,熠熠生辉,融了满满红尘,通透又自如。从大房间出来,洗干净了,换上新衣服,漂亮劲就再也压不住,蓬勃鲜活,满是朝气。
萧无咎墨眸深敛,不露情绪:“也可以信。”
白子垣就美了:“就是吧!瞧这回人小安安多尽心,连年年爹死都算到了,要不是我非求着你传令,老翟那能那么快成事?”
他看的出祝卿安有点别扭,不太想说自己是命师,不太想跟他们干,可分明做这些事时他很开心……小小年纪,到底遭遇过什么!
但没关系,那个什么卦怎么说来着,只要继续磨,烈女也怕缠郎!
白子垣突然有了个想法,得多找点素材,让祝卿安算算……可恶,平时怎么不多记点别人八字呢!不过倒有一个挺合适。
他给萧无咎甩了个眼色,扭头跑了。
萧无咎:……
你干什么来了?
“哦对,”白子垣从怀里摸出个东西甩过来,头都没回,“老翟的信!”
他急的都没走门,跳窗就进去找祝卿安:“快快算算这个!”
祝卿安刚放下筷子,正无聊:“好啊。”
结果命盘一排出来,他瞬间来了精神:“好凶的盘!”
白子垣:“啊?”
祝卿安肃然看他:“半空折翅,中年发丧。”
“那可太好了……”白子垣不小心把真话说出来了,努力收住笑,“我的意思是,好惨啊。”
竟然不是想给人警示改命……
祝卿安懂了,是敌人?
白子垣兴奋:“你快看看,这玩意什么时候死?怎么死?”
顺便记下来,回头就告诉侯爷。
祝卿安:“命宫空宫,煞星陀罗坐守,左右邻宫地空地劫,乃是空劫夹命,三方四正……也一般,或者,这人人品不怎么样,或者身上暗疾多,有刑残。迁移宫在亥宫,廉贞贪狼落陷,贪狼还化忌,这是标准的半空折翅,限在中年,廉贞贪狼都属桃花星,亥宫落陷为泛水桃花,又逢忌,此人纵欲好色,酒色财气无一不沾,遇财则贪,亥宫三方四正又会铃昌陀武这个大凶格,做事不规矩,涉黑,凶上加凶。”
“大运不好,十年内必出事,今年流年刚好应期,化忌冲命攻身,流年疾厄宫大运疾厄宫皆破,一口能断,外出行险必死。看流月信息,好像就在这个月?这个月已经过半,那就十五天内。”
“死法……或是河溺,或是刀刑。”
白子垣喃喃:“咱们这外边也没合适的河……那就是刀刑了?”
祝卿安:……
你可以再大声点,全听到了好么!
白子垣:“还有呢还有呢?有没有点什么特别的料?”
还真有。
祝卿安:“他是个螟蛉子,被收养的,但应该不为人知,只自家知道,他和姐姐,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姐姐,两人有一腿,生了个儿子,儿子没养在他身边,一直在姐姐那里,命盘上看,他姐姐应该早嫁了人,是有夫君的,姐姐姐夫对他都很不错,他姐夫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白子垣兴奋的都搓手了:“竟还有此事!”
“你近日应该会看到他,但你不想见他?”祝卿安蹙了眉,“他还会觊觎上司……的女人?这个信息不太明确,像是上司的人,又不太像,但他会想招惹,且会为此丧命。”
白子垣豁的站起来:“那还得了!不行我得准备准备!”
他跑得太快,祝卿安都没来得及抓住,但两天后,他也知道这人是谁了。
听闻特遣团遭劫,外界纷纷表示要问候,门口雪花似的,来了很多拜帖。
这事很好笑,特遣团早就遭劫,过去都半个月了,现在来问候?遂这问候肯定不是单纯的问候,大约是闻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过来试探。
萧无咎把持着特遣团,没暴露身份,但也没准备一直藏,或许有些风声就是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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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漏出去的……
祝卿安没听说其它诸侯的人要来拜访,毕竟这里算中州地界,但拜帖里,肯定有他们的人。
或许,针对萧无咎的刺杀局也快来了。
来的最明目张胆的,是一个叫孙承祖的人,直接推门就进了院,都没让禀告:“我姐夫见中州侯都不用禀告,区区南朝虫豸,也敢拦我?”
一句话,同时得罪了中州和南朝,是有点本事的。
不过祝卿安更惊讶的是他的脸,典型离死不远的相,眼底纵欲过度的浮肿暗青,满脸干过狠事的横肉,还有残缺了食指的左手……
半空折翅中年发丧的那个?
这是专程出门,过来找死来了?
再看远远走过来,面色如常,一点都不意外的萧无咎……
姐夫……他多少听过点东西,所以这孙承祖,是萧无咎叔叔的小舅子?
祝卿安品了品这场面,表情微妙,难道这也是故意的?萧无咎是不是故意在给机会让叔叔犯错,好抓把柄?
……
凉州。
凉州侯站在舆图前,腰劲肩宽,身姿挺拔,一点都看不出年已不惑,粗砺手指掠过山坳城池:“姓萧的孙子左翼在这,右翼在这,中军模糊不清……看出来没?他想要威城。”
副将没看出来:“那咱们……”
凉州侯眯眼:“咱们当然是分一杯羹。”
副将:“好嘞我马上就整军去打!”
“打个屁!”凉州侯狠狠敲了他一记,“我们要去抢女人,女人!”
“女人?威城女人多?”副将捂着额头,眼神更坚定,“那必须得抢啊!”
凉州侯闭了闭眼,深深呼吸:“我说的不是威城,威城西侧是荣东侯那老东西建的安乐窝,有一整个镇的人牙子链条,我们把那些女人抢过来,填补人口……城什么的,给萧无咎就好。”
此处地缘于中州来说极为重要,对他却不疼不痒,没什么鸟用。
副将懂了:“就怕蕲州侯也……”
凉州侯额角青筋青跳:“他不会。”
“啊?为……”
“自己想!”
凉州侯直接把人踹了出去,眼不见为净。
他真的头疼死了,他堂堂王侯,占据要地,威猛强霸,连萧无咎那孙子都不敢直接来硬刚,地盘上没女人不说,连个像样的军师谋士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蕲州。
蕲州侯也在跟自己的心腹幕僚开小会:“你说萧无咎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南朝的真正目的?”
“只怕是难,”幕僚微笑,“咱们也是因为南朝的钉子机灵,打听到了消息,萧无咎连个趁手的佐相都没有,哪有工夫支应这种摊子,消息不知慢了多少……但是主公,那咱们也得抓紧了。”
蕲州侯眼底异光微闪:“这是自然,什么事,能比这个大?那可是天命所归的命师……本侯就算不如南朝消息灵通,至少可以做个黄雀。”
二人很快商量了一个黄雀在后的计策。
“你说,萧无咎那拖后腿的叔叔,能不能干掉萧无咎?萧无咎打服了夷狄,不再常驻边城,他时间可是不多了……”
“难。萧无咎那脾气,恐怕这回就得让他吃点瘪……咱们的人,要不要去?”
“去,怎么不去?凡是给萧无咎添堵的事,都要干,”蕲州侯眯眼,“但记住,煽风点火可以,保全自己更为要紧,有机会,立刻杀了萧无咎,机会不予……那就下次再说。”
一时之间,中州内外个人有个人的打算,连吕兴,都悄悄背着人,找到桃娘——
“你当记得,你是为什么来的……”
“你父亲和弟弟,可都在我手上呢。”
18.还要哄睡
孙承祖这一上门,张口闭口我姐夫,祝卿安就知道,瓜来了。
他迅速抄上一把瓜子……
好像不太够,又抓了个荷包,装了满满瓜子,跑过来看。
“分我点。”
白子垣蹲到他旁边,连瓜子都不记得带,舔着脸伸手要。
祝卿安大方分了他一把:“你不去帮忙?”
“哪用得着我帮,”白子垣看向萧无咎,一脸沧桑,“唉,老了,被嫌弃了。”
祝卿安:……
你顶着你这张男高脸再说一遍?谁老了?
不过他也明白,不让暴躁小白龙挑事,萧无咎可能会纵容一些事发生,而纵容……必有目的。
孙承祖看到萧无咎,脸立刻裂了:“还……还真是侯爷啊,这……您怎么在这?外面那么忙,谢将军又拿下一城,翟将军听说又代您去请公孙先生了,也不知请到没有?”
祝卿安:……
这位的燕国地图这么短,这就图穷匕见了?
白子垣压低声音,同他讲说:“主公之前一直在边城打夷狄,州中事务大都是叔叔萧季纶在管,萧季纶不是什么好东西,立不了半点功,帮不了半点忙,但也捅不了太大的篓子,最怕主公回来,找个相佐,换了他和他的人,现在主公回来不再走,他果然憋不住搞事……”
祝卿安懂,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听说萧无咎父母已逝,没有兄弟,再强再勇猛,也难舍弃血浓于水的亲叔叔?处理手法上需得讲究小心。
哪知萧无咎看了孙承祖一眼:“其实你若厚礼予本侯,这州中事务,未必不能交于你。”
“真的?”孙承祖眼睛一亮,立刻兴奋,“倒是不瞒侯爷,我手下也不是没有良才辅佐,近日新收了几个幕僚,王先生苏先生刘先生都很不错……有他们相助,何事办不了,办不成? ”
他还十分骄傲的理了理衣,站直了腰板。
白子垣瓜子都捧不稳了:“他竟然真的信哈哈哈哈——不怕他姐夫弄死他?”
祝卿安也没眼看。
这人就没有想过,手下真是良才的话,为什么会辅助你?你有什么值得他们……
或者,这些良才根本不是他的人?萧无咎在试探么?
二人没说几句,庑郎转角有人过来,是桃娘。
她应该认真打扮过,乌发云鬓,杏目桃腮,眉若远黛,唇如朱点,眼儿媚,腰儿俏,素手纤纤捧着茶盘,远远走来,衣带生香。
“侯爷用茶——”
眼波流转,含羞带俏,一看就是有意勾引,她还没站稳,不小心踩到自己裙角,‘呀’一声往前撞——
“噗——”
白子垣瓜子皮喷了出来:“小姐姐怎么这么想不开!会这花样你冲我使啊,侯爷个不解风情的土包子,他懂个屁!”
祝卿安:……
小小年纪,清纯男高的脸,怎么混成糙汉大叔心的?到底谁教的?
“你懂?”
“我当然懂了!”白子垣就差拍胸脯,“你年纪小不会,来哥教教你,对女人呢,要呵护,比如这种时候,你要在旁边,就该伸手帮了,你要先君子开口,提醒姑娘小心,巧妙握住她的手,再那么巧妙往怀里一带,最好转个圈,届时四目相对,英雄救美……美人可不就仰慕你了?”
“姑娘小心——”
孙承祖开口提醒桃娘,巧妙握住了桃娘的手,巧妙往怀里一带,顺便转了个圈,桃娘连裙摆都荡出了漂亮涟漪,二人四目相对……
“呕——”白子垣恶心反胃,瓜子都吐了。
祝卿安默默离他远了点:“你这么干过?”
“我要干过我哪知道这么油腻!”白子垣仿佛信仰都塌了,就这,还能得女孩仰慕?不当面宰了那都是女孩脾气好!
祝卿安:“谁教你的?”
白子垣狠狠磨后槽牙:“他们一定是嫉妒我帅,怕我率先娶上媳妇!”
桃娘笑了,很有礼貌地冲孙承祖福身道谢:“多谢公子。”
“——她竟然叫孙承祖公子!”白子垣都替她委屈,“我还是看错了,这小姐姐真的……好能屈能伸。”
祝卿安却知,桃娘可不是个傻白甜,能屈能伸……必然有目的。
孙承祖被甜甜一声‘公子’叫的飘飘然:“随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
似是懊恼犯了错,桃娘红着脸退下。
孙承祖眼睛一直盯着她,直到身影消失:“这是南朝送给侯爷的女人?”
萧无咎:“本侯并未听说。”
孙承祖鄙夷,你装什么蒜,都是男人,当谁不懂呢?这种事哪会拿到台面上明说,不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
萧无咎:“听闻叔叔带了东西过来——”
“我这就吩咐把车拉过去,你直接叫人清点入库吧!”孙承祖急匆匆走了。
祝卿安总觉得,萧无咎是故意在这个时机,说这句话的,为什么?
白子垣:“你猜孙承祖想去干什么?”
这还用说?
祝卿安:“追桃娘。”
“那我们……”
二人视线对上。
“当然是跟上去继续看热闹!”
冷清厢房外,桃娘正眉目含愁的吩咐丫鬟办事,孙承祖发现这丫鬟也挺好看,色心更大,出言调戏,丫鬟比主子脾气大,直接怼脸骂,把孙承祖骂的狗血淋头,脸上挂不住,她还拉着桃娘转身就走,桃娘就像个傻白甜,先被男人欺负,又被压环控制……
这丫鬟还跑去和副使吕兴告状去了,但因今日环境比较复杂,外来的人多,她的存在过于招眼,不管相貌还是脾气,路上又被人调戏了,虽然她厉声斥退了人,脸上也是挂不住。
白子垣带着祝卿安一起,像是到处疯狂吃瓜的猹,瓜子根本吃不完,充分见识到了人类的多样性。
这些外来人里,有张扬的,有低调的,有贼眉鼠眼的,也有人来疯的,各自的戏都不同。他们还眼睁睁看着萧无咎表演,应付这个接见那个,气定神闲的避过五次毒,躲过六轮暗刃,还能顺便在白子垣不在的时候,拎开在迷烟风口而不知的祝卿安……
祝卿安很难不承认,这是穿来这多么天,过的最舒服爽快的一天,看戏看的相当满足,开心!面相命理推出来的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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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哪如人们自己演的红尘戏鲜活!
当然,不被萧无咎抓住更好。
幸而他会卜卦,极会躲避,感觉不对劲,立刻掐个卦,萧无咎再也没机会逮他。
他还觉得萧无咎行为很有趣,揣测为何他盯自己盯的这么紧,好似放在身边,亲自看管。
“你老盯着主公看什么?”白子垣对此非常忧心,“兄弟你不行啊,要经常看看别的帅的人,才会不栽倒在一棵树前!”
祝卿安:……
“大石从山巅滚下,总是无心看风景的。”
“你的意思是我多想了?”白子垣摸下巴,“自己长得够好看了,无需欣赏周围花花草草?”
祝卿安瓜子吃完了,拍拍手抖抖袖子,转身离开。
白子垣问走过来的萧无咎:“他什么意思?”
当然是骂你多管闲事,骂我太自我,眼瞎。
萧无咎淡淡看他:“夸你帅。”
白子垣:“我感觉你又在骂我。”
“嗯?”
“骂的很脏。”
萧无咎发现祝卿安多少有点没良心,而且很不好养,挑食,任性,还需要哄睡。
夜色静谧,他再一次,寻到祝卿安:“去我屋睡?”
祝卿安:“为什么?”
“这个房间太潮,收拾起来累人。”
“我可以自己收拾。”
“此处空房间虽多,但大都没有守卫,我的人手有限,无法布防,不安全。”
“那等别人抓了我再说。”
“我并不是一直在房间,有很多事忙,我的房间在最后,位置隐蔽,你自由进出不会被看到。”
“如此,”祝卿安终于起身,“那我就不给侯爷多添麻烦了。”
分给中州侯的房间,自然很大,虽仅有一张床,但床很宽,睡三五个人都没问题,祝卿安趴过去就睡,一睡就能睡着。
但睡着了,也不会消停,人会跑。
黑暗房间里,萧无咎睁开眼睛,无声跟上。
是桃娘约祝卿安见面。
“我有一事需要你帮忙,在两日后,担心到时时间有限,无法细言,便想先投桃报李,说于你一桩事……”
夜色之下,桃娘目光清亮,唇边带笑:“不过我不说,你们估计也快要知道了,南朝特遣团此行秘密颇多,但最重要的,是要在这里,找个人才。”
祝卿安:“人才?”
“嗯,上天偈言,有奇才命师将临中州,墨发白衣,眉目如画,气清质润,及冠之年——得之可得天下。”
桃娘声音低轻:“这是阎国师卜的预见卦,去岁为这卦吐了血,养了两个多月才起身,他说,必须要得到这个人,收为亲徒。”
所以这,才是特遣团成立的初衷?
南朝这群心眼子,还真是一套叠一套,永无止境。
祝卿安问:“此人现在在中州?”
桃娘看着他,别有深意:“谁知道呢?但有心人,应该都会来中州。”
或寻找,或争抢,或阻止别人得到,意欲杀之——
总之,中州太平不了。
19.我为什么要救你
什么叫得之可得天下?
这个时节,中州会出现一个命师,天意所归?那这个人能不能……是我?
罗莫心跳加速,但很快,笑容逐渐消失。
偈言说的是及冠之年,二十岁左右,肯定不可能是他。
那也不能是祝卿安!
他瞬间警惕,难道真的……不不不可能,怎么可能有这么精准的偈言,他也没觉得祝卿安有多厉害,这个人是谁都不能是祝卿安!
他开始动小心思,左右引领流言的方向,坚决阻止更多人知道祝卿安,并极尽抹黑之能,反正祝卿安自己,也没明确表露过是命师不是?
南朝特遣团这里,他并不担心,这群人本来就信他,一群废物,他能从这里套到消息,就能左右这个消息走向,话术都不用怎么想。
中州侯这里,多少顾及名声,特遣团掳来的人,清查后放了大部分,小部分未查完的,也给予正常吃喝待遇,作为这些人里的人,想搞点小动作也很方便。
若中州侯真的被蛊惑,认为祝卿安就是这个人,得了便宜,肯定也不会往外说,告诉别人来抢,祝卿安自己又惫懒,从头至尾没有把名声打出去的想法,他操作点事,岂不是手到擒来?
罗莫暗里各种上蹿下跳,引导暗示,外面传言越来越离谱,说是好似有人曾在城郊青山见过这位天选命师,打过招呼,得了批命,满面感动,涕泪横流叩拜,目送年轻命师往西边走了种种。
越来越多人开始相信这个流言。
祝卿安也跟着吃瓜,吃的不亦乐乎。
他并不觉得这个偈言说的是自己,甚至不觉得真有这个偈言,而今朝廷形势,阴招处处,没准就是编来撩动人心的。
风口浪尖麻烦多,他一点都不想卷进去,不但不管罗莫的抹黑,还非常放任,甚至亲自添砖加瓦。
萧无咎和白子垣本想处理这个罗莫,没想到人竟还有这般用途,做事比他们亲自下场效果不要好太多,祝卿安也乐的玩,就先纵着,暂时没动。
然而这两天宅子里人太多,鱼龙混杂,谁的人都有,大家未必都知道天命命师的事,可机灵点的,难免会嗅到点别的味——这祝卿安,是不是萧无咎弱点?
没人知道这少年是从哪冒出来的,笑起来如阳光灿烂温暖,眸底似映璀璨星繁,蕴满天地灵气,漂亮的不像话,可好看的人常有,若想找,世间哪种气质的美人找不到?中州侯在外有很多传言,唯独与‘色’沾边的,一丁点没有。
可现在的中州侯无心恋战,不在外面打城池,反而在这里同一个漂亮少年纠缠,二人同时出现时,看过去的眼神一点都不清白,听说还总夜里去捉人回他房间睡觉……
这可是个大消息!
不确定的话……试试不就行了?
萧无咎不好惹,没人愿意摸老虎屁股,可老虎屁股就在眼前,难得的机会,错过可没下回了。
于是暗夜里,有人潜行,靠近萧无咎房间。
祝卿安搂着被子睡得正香,好像做了什么美妙的梦,唇角微扬,睡颜乖甜。
萧无咎无声起身,抄起床边的鎏银长戟,开门走出房间,轻轻关上。
一个招呼没打,照面就杀了门前最近的人。
一场血腥屠杀,自此开启。
都没等白子垣往上冲。
小白龙遗憾,小白龙叹息。
你说你们惹他干什么?本来可以玩几天再死的,现在坏菜了吧?
说归说叹归叹,他轻灵一跃,加入了战圈。
没办法,祝卿安这个大宝贝实在太不好养,嘴刁挑食,睡觉被吵醒会生气暴躁,鼻子还特别好使,要是闻到血腥味醒过来,那倒霉的可不就只是主公了。
萧无咎:“滚去干你的事。”
竟然不领情!
这么多人面前,白子垣不好不给主公面子,一边打架,一边杀鸡抹脖子的暗示——
你不怕你屋里大宝贝生气?我这可是在帮你!再说,你是主公,里里外外什么不是你的事,哪有我的事?我就不干!我要守着大宝贝!要去你去!
萧无咎:“我离不了。”
白子垣:……
你怎么离不了了,不就是想使唤人!
萧无咎声音微低:“让你去你就去。”
以权压人!不要脸!
中州军军纪严明,白子垣只能跳出战圈,猫腰翻墙,悄无声息潜入暗夜。
人走后,萧无咎才在打斗间隙,看了眼窗子——
某人离了他,觉就睡不踏实,他根本走不远。
这些人还这么吵。
他迅速处理这群过来试探的人,快速清理战场,还得去整理一下自己,听下面人汇报下各处情况。
这个间隙,又有人来了。
孙承祖能这么多年得姐夫重用,心眼子也是有点的,到了这里,美人要撩,事也得办,萧无咎的弱点,别人都探出来了,他能没得到点口风?
他想的甚至比别人还多。
命师……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哪个上位者不想要?他这两天跟南朝特遣团接触多,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和假消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这个祝卿安绝对是个人物,不然萧无咎怎么可能这么护着?什么美色,外头还是太不了解中州侯,他要是能好这口,姐夫早就能成事了!
所以一切都是局。
唯祝卿安不是,只要能弄到他,还愁姐夫大事不成?
于是他过来了,带着迷药过来了。
他准备见缝插针找到时机,立刻把祝卿安迷昏,连夜带走。
一切都很顺利,他于四周无人之时进了房间,走到床前,打开迷香——
看到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大半夜的,黑暗之中,祝卿安醒着,两只眼睛亮亮的,没半分睡意,最多有点被吵醒的恼怒。
孙承祖吓了一跳,指尖一紧,掐断了迷香:“你……”
祝卿安缓缓坐起:“你想干什么?”
孙承祖被烫了一下,满脸横肉一抖:“你既醒了,也不用废话,跟我走,你想要什么,都会予你。”
祝卿安:“只是以后,不用再见人了?”
孙承祖一怔。
祝卿安继续:“要把我关起来,只给一个人服务?谁?你姐夫么?”
孙承祖:“你怎么……”
“我是命师,”祝卿安眼梢微眯,“你来寻我,不就是因为此?”
孙承祖眼瞳陡然紧缩,呼吸急促:“我就知道……果然是你,我果然没猜错!果然我最聪明!”他上前两步,盯着祝卿安,“我是为你好!”
“如今南朝无力,撑不了太久,几个诸侯早已势发,可这个拉锯征战的过程,谁都得不了好,越想冲在前头,死的越快,最后真正能登上至高无上位置的,必然是前期不显的人,你跟我走,才最睿智!”
“你当萧无咎是什么好人?他真喜欢你,才保护你,寸步不离的?错!大错特错!他才不是信你,他是疑你,他在用你钓鱼!”
祝卿安淡淡:“我知道。”
一句话把孙承祖干懵逼了:“你……知道?”
知道还配合?跟个被哄乖的小美人一样,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祝卿安低眸:“我只是遗憾,你不是那个人。”
哪个人?这人在说什么?命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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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神神叨叨的?孙承祖不理解。
祝卿安垂眸,视线掠过窗外廊柱。
这两天到处吃瓜,竟也吃到了自己的,有人趁着混乱给他塞了张纸条,让他好好办事,说会保护他……
他没看清这个人是谁,之后也没找见,卜算也没结果,短期内碰不到。
让他办什么事?又怎么保护他?他的身份是什么?
祝卿安清楚地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年轻了很多,现在是十九岁二十岁的样子,很是生嫩,原身相貌跟他一模一样,灵魂契合,可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不知原身是谁,来自哪里,有没有亲人朋友,有没有理想和想做的事。
所以虽然身体很需要,他也没一入夜就找萧无咎睡觉,别人看他觉得性子别扭,还得萧无咎哄,可在没弄清楚自己之前,他不愿和别人靠的太近。
至于求助……那是什么东西?
他可是算命先生,指尖一掐就懂趋利避害,用得着别人帮忙?
他也不信这里所有人,认识的时间太短,萧无咎面相是很好,正气朗朗,可眼神也真的深不见底,不会让别人猜透在想什么,他不可能和这样的人短期内建立绝对信任。
当然,他更不想和废物废话:“你要死了。”
“你瞎说什么——”
孙承祖听到了外面动静。
来人脚步声就没想隐瞒,一下一下,越来越近,要么是萧无咎回来了,要么,是另外想杀祝卿安的人。
无论是哪种,自己都危险了!
孙承祖突然意识到,他在房间里浪费了太多时间,他该一进来就用迷香的!
现在时间显然来不及,他直接跑向窗户方向——
膝盖一痛,他扑通一声跪倒,被小石子打出血,别说走了,站都站不起来。
“救……救我……”他惊恐的看向祝卿安。
祝卿安撩眉:“我为什么要?”
“你是命师……知人命,卜天机,不是最悯善的么!”孙承祖红了眼,“我知道你救了公孙家那个小姑娘,六岁的丫头片子,都不一定能活到长大,长大了不也是给男人上,你都救了她!”
祝卿安低眸:“所以,我为什么要救你。”
孙承祖忽然感受到了命师的凉薄,星移斗转,沧海桑田,仿佛天地红尘皆不在他们眼里,世间无论蝼蚁还是大象,死了谁,都没区别,人命又如何,没谁比谁的金贵,不过是他眼里的时光一隙。
无情,淡漠,又怎么会乖巧听话任人摆布,帮忙谋天下?
“你……这样,萧无咎可知道?”
“他知不知道,又同我有什么关系?”祝卿安面无表情,是真的不在意。
孙承祖终于察觉到,自己看错人了。
“不……不,不可能!我不该死在这种地方,我的命不该是这样的!”
“这就是你的命。”
随着祝卿安话落,萧无咎长戟已抵到孙承祖喉间。
“侯爷别,别,你不知道他是——”
孙承祖还想告状,可惜一句话没说完,就喉破血溅,死的不能再死。
萧无咎收回戟,未尽的话只能同尸体说:“同你有什么关系?”
房间一片静谧。
祝卿安:“现在杀了他,会有麻烦。”
“能解决的,都不叫麻烦。”萧无咎回身看他,“吓到了?”
祝卿安抬眼,眸底星繁闪耀:“我还好,你呢?可吓到了?”
“我是不是说过——”
萧无咎欺身靠近,微热气息扑面而来,带着血腥肃杀,锋利,又让人无法拒绝:“太惊艳,会让人舍不得放手的。”
20.你不管你的大宝贝了吗
“王大人醒了——王大人醒啦!”
远处房间里,传出白子垣高亢浮夸的声音:“哇这太岁果然是好东西,怪不得说长生不死,大人您吃了就醒了!还是萧王叔好啊,替我们侯爷想的周到,专程派人把太岁送了来,可不就救了大人您?”
整座宅子一静。
震惊过后就是后悔,怎么自己没抢到这东西呢,便宜了南朝的人!
聪明人则很快反应过来,好你个萧无咎,这是要玩死你叔叔啊!
还把自己形象营造的相当好——
本侯不但没死,听闻王大人遇刺,还悄悄密行,亲自过来探望了哟,多尽心尽力不是?王大人是真的不好了,你们南朝要不要派人来看看?哦,没来人啊,那死了可不能赖本侯,本侯尽力了哦,太岁都给他吃了呢!
想也能知道南朝那边将如何肉痛,对萧季纶恨得咬牙切齿。
唯有白子垣这样的自己人知道,什么太岁,喂给王良才的只是长的很像的东西,主公早就命人随时给王良才把着脉,知人一定会醒,只是不确定什么时候,反正随时守着,如果时机不对,醒了也把人弄晕就好,需要时,直接扎针掐人中什么的,必定能醒。
别人不用知道真相,反正现在太岁这个东西,就是让王良才给吃了,没啦!以后谁也别想再找,不满意的,冲萧季纶发火去,跟中州侯本人有什么关系?
主公这招借刀杀人牛逼!
祝卿安却觉得,这并不是全部:“还有戏份等着上演,是么?”
萧无咎垂眸看着少年,脸色不好,唇角写着不高兴,眼睛里星星都少了,有种厌世的淡漠感,仿佛谁都抓不住,哪还有抱着被子睡觉时的乖甜依赖。
终究还是被吵醒了。
他把祝卿安按到墙上:“乖乖等着。”
说完拎着长戟出去了。
这夜月光很亮,如霜华倾覆,披在他肩颈,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
“你们也是来找太岁的?”他手中长戟一扫,划出劲风,“可惜,晚了点。”
傲慢的挑衅,睥睨的叫阵,非常挑动人的神经。
“萧无咎啊萧无咎,我等本不想把事情做绝,奈何你这般张扬,实在让我等心痒啊——”
“连点东西都守不住,你这中州侯也别当了,不若交给更有能力的人,替你好好管。”
“还以为你装病躲懒,原来早有成算——这是连我们都算到了?真让人不甘心。”
一个一个蒙脸刺客,接二连三落在院中,口音不同,手中兵器不同,气场倒是一模一样,都想杀人。
“凉州弯刀煞,蓟州金蛇剑,逍遥十八寨水龙枪……”
萧无咎扬眉:“可惜,死在这里,无人敛骨。”
“你找死!”
所有人一起冲了上来!
这和之前的试探可不一样,是非常凶险的刺杀局,来的都是顶尖刺客,一旦有了行动,就不会顾及其它,不死不休。
萧无咎直接持戟撞了上去——一点不带怕的!
他也是真的厉害,一力降十会,力道猛,杀招猛,气势更猛,别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还迅速被他伤到了一个!
何况他还有帮手。
白子垣跑来了。
小白龙可不是白叫的,他还真有这诨号,银枪一舞,似龙矫游,锋利灵动,杀伤力和观赏力都非常够。
而且他们有配合,常年征战的默契,不用说都知道怎么打,来的这些人就不同了,虽然目的一致,但各有各的路数,各有各的习惯,只要彼此影响一点……可不就被抓住机会猛揍?
“卑鄙萧狗——”
“你早发现我们了是不是!”
“怪不得对孙承祖那么客气耐心,你在试探确定我们的存在是不是!”
“孙承祖那种货色,怎么会有良才投效,为他卖命?”萧无咎恩赐般提点,“你们寻错人了。”
他出招目的很明显——
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全死在这里吧!
刺客们非常震惊,因为他们发现,除了白子垣,萧无咎还有很多帮手,院子里突然层层叠叠,围过来很多人,步法列阵,兵器成队,这不是普通的护卫,这是中州军!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萧无咎先前装伤重濒死能装的那么像,谁都找不到,就是因为他孤身来去,身边没带任何人,他们也没查到中州军的任何异常调动,所以眼前……怎么可能的呢?
“还真是辛苦你们了,这么看重你爹!”
白子垣那叫一个得意,主公是没带人,可他先潜进来的啊,他可是中州前锋,有自己的兵的!只提调一支精卫,悄无声息,不足百人,提前那么久潜进来,外面根本察觉不到好吧?
他的人一点点浸入,把‘囚犯’换出去,自己易容成囚犯,早些天就一点一点,几乎替换完了它处被掳的人,只有没抢到名额进不来的,没有他们掌控不了的,吕兴想破头都没猜到怎么回事,现在可不就都用上了?
想起这个人,白子垣心情就不怎么美妙,刚好方才好像看到了……
他换了几个招数站位,眼观六路,终于确定,‘咻’一支暗器过去,把人逼了出来——
“吕大人,我们还有交易的,忘了?”
吕兴跌摔在地,满背冷汗:“什,什么……”
“跟你爹装什么傻呢?”白子垣眯眼,“不是说只要你爹想到了,问你要,你就得给?”
吕兴哪里知道,这个承诺竟然还需要兑现。
白子垣:“现在你爹想到了,你的人头暂且留着,你们特遣团库房里,不是有烟花?你爹瞧着还不错,去,拿出来,放到天上给你爹助助兴!”
吕兴:……
那是跟朝廷约好的联络信号!
可对方既然点了这个,就说明用途已然探清,他倒是想搞假手段,但他不敢,万一白子垣是在试他,他之后蔫还有命在!王良才可醒了!
他这是造的什么孽!
他还想试探谁是细作,结果全他娘是细作,没一个好的!
烟火绚烂,添光加彩,让这夜晚更燃,更热闹。
祝卿安站在窗边,目光不由自主追随萧无咎。
星夜之中,烟火之下,月光追逐着男人衣角,勾勒出动线中的身材,腰劲,腿长,肩臂肌肉线条隐约可见,长戟在他手中划出流光,挥,挑,扫,刺,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果断,那么强霸。
在他的气势里,祝卿安看到一种强烈的自信感,他想做的,都可以做到,想要的,都会得到!
血色肃杀中,别人或是沉静应对,或是阴狠算计,或是惊惧退后,所有人都带着紧张感,唯他一人从容不迫,一往无前,仿佛不知道紧张是什么东西,天地间唯他一人,进,搅动风雨,退,掌控所有,这是他的场子,他配得到一切!
不是第一次,祝卿安觉得萧无咎有点疯。
他很喜欢行险,不是兵行险招,爱走险棋,他是喜欢拿自己冒险,比起用兵的险,他更喜欢用自己应险,有效是有效,但想达到目的有各种办法,为什么要以身试险?是觉得有趣么?
他底下的人一定很头疼。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喜欢行险,遇险身亡的几率就比别人大,跟着这样的主公,不操心不可能。
可祝卿安看到了他身侧士兵的状态——
跟随,服从,崇敬,信任,除了保护,更多的是听令,指哪打哪。
操心是操心,但一点都没阻止的意思!
比如白子垣,永远不会离萧无咎太远,保证随时能策应,但并没有贴身保护,步步紧跟,自己还玩的很开心!
祝卿安想了想,又有点理解。
萧无咎此人,拥有太强烈的个人魅力,这样猖狂又自信,随时游走危险边缘,又绝对能回来的能力,真的让人很难不心向往之。
而且他看似漫不经心,玩乐似的,置自己于险境也好,布什么局也好,真的做了很多事,找细作,保证白子垣有后援,坑南朝使团,坑其它诸侯甚至算计叔叔,救被掳百姓好像只是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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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后一个,似乎才是他真正想做的事?
这件事他做的云淡风轻,水过无痕,但祝卿安发现了,至少他看到的死人,不是细作就是别有用心,真正的普通百姓,他没看到有人死。
这男人做事好像不喜欢说,他不需要别人懂,自信又骄傲,以后大约还会如此。
他说他太惊艳,他自己不也是?
祝卿安眸底映着长戟流光的背影,心想自己大概很难忘记这个人了。
“小心——”
白子垣看到了流箭,大声提醒。
院子里人太多,太杂,不知道他在提醒谁,但祝卿安知道,这是在提醒自己。
他在房间里,萧无咎把门口守的密不透风,他哪怕要偷看,只要在窗前找好角度,乖乖躲好,就不会有事,可……谁叫他是个算命先生呢?
指尖快速掐算完,既然自己不会有危机,为什么要躲?
这么大热闹,不得好好看看!
祝卿安顺着门边出来了。
“操——”白子垣脏话骂的字正腔圆。
萧无咎没什么表情,似乎并不意外。
祝卿安一出来,当即成了众矢之的,立刻有人冲他飞扑而来——
萧无咎竟然没管。
白子垣离的有点远,来不及,嚎的那叫一个痛心疾首:“主公!!你不管你的大宝贝了么!!!”
萧无咎非但不管,还放了另一个刺客过去。
白子垣:……
冲向祝卿安的人笑了:“小先生,你都瞧见了,在这混没什么意思,跟我走吧?”
“你什么你,小先生跟我走!天下诸侯里,我家主公是最信命师的,定能把你宠到天上去!”
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一边往祝卿安身上抓,一边互相攻击,手中刀剑互戳对方。
萧无咎这才过来,大手揽住祝卿安腰身,一个巧妙旋身,刚好影响了这两个人的杀招——
众目睽睽之下,凉州的弯刀抹过了蕲州人脖子,蕲州的金蛇剑刺穿了凉州人的心脏。
鲜血飙溅,双双扑街。
而萧无咎环着祝卿安细腰,一个漂亮的旋转,衣角划出完美涟漪,似乎四目相对,又似乎没有,但无可否认的是,场面极其和谐美好。
白子垣愣住:“操?”
所以这才是撩美人的正确玩法?
祝卿安默了一瞬:“侯爷好漂亮的借刀杀人。”
故意叫破这些刺客的名字,来处,把其它诸侯也暴露在视线之下,今夜后,外界就会知道,太岁消失的这个晚上,大家都有参与,谁都脱不了身,谁都没法洗干净,而且你们还互相杀了对方的人哦。
事越大,越压不下,牵连在内的人越想粉饰太平,想操作自己无辜,那就局里所有的人都无辜。
损卦,用损之道,注意损益转化——趁他们有麻烦的时候,让他们遭受损失,越快越好,利用多方矛盾,保留自己的力量……
“小先生谬赞,”萧无咎云淡风轻,“心诚,没有错失,合于正道,便可一切如意。”
这一幕……
白子垣回过味来了,宝贝这是掐算着帮忙了?
“操!”又是一句字正腔圆的脏话,他眼睛睁大,“你竟懂兵法!这么多人还冲出来,你怕不是疯了,跟主公一模一样!”
祝卿安已经重新站好,微微一笑:“多有趣不是?”
白子垣:……
祝卿安还冲他吹了声口哨:“喂,儿子。”
白子垣头疼:“叫你爹干嘛!”
祝卿安:“注意点,别分心,西南侧,一息后有险。”
“我——操?”
白子垣狼狈躲闪,差点被流箭戳到脚丫子:“你倒是提前点说啊!”
提前一息,你个没良心的到底有没有想救我!
“啧,”祝卿安抄着袖子浅叹,“小白将军心理素质不行啊,你看看你家主公,多稳。”
白子垣:……
这倒是,他家主公一直都是,疯的很稳定。
21.有便宜……当然要占
“什么得之可得天下?谁这么牛逼!为什么我不在那,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吃土!”
翟以朝终于察觉到这些日子暗潮涌动,危机四伏的源头,除了主公身份已经暴露,所有人都知道了以外,全部是冲着这事来的!
可怜他忙都要忙死了,都没时间好好吃瓜!
“呸呸呸——哪个孙子扬了老子一嘴土!混蛋玩意儿,给老子打!”
翟以朝一边攻城,一边难以置信,他们中州什么时候出了尊这么大的佛?有了竟然还不珍惜,他们这群人全不知道,等着别人来抢?
攻城间隙,他还立刻写了封信,飞鸽传书送去给谢磐宽——
宽宽快,赶紧准备抢人!听说就在中州!这要是在自己地盘都能把人给丢了,咱们几个还有什么脸!这回万万不能由着主公任性,就是压着他三顾茅庐的请,跪着请,也得把这尊神仙留下!
“蠢货。”
谢磐宽揉了信纸,扔到一边。
都说人在中州了,还能在哪?公孙文康怎么给出的信物忘了?事还是姓翟的自己办的!
话说公孙文康到底什么时候来,非得再等一个月么,就不能现在出现?为什么他在攻城还得兼职处理文书!还是这种没脑子的信!
副将捡起信,犹豫问道:“……咱回么?”
谢磐宽世家出身,君子风雅,就算在攻城,别人灰头土脸,他也始终风度翩翩,眉目润玉,说话也是,微微笑着,优雅极了:“你想回也可以。”
副将懂了:回个屁。
中州军好肥的胆子,好大的局,哪里是要威州,他们要的是两座城,还有方山!他们竟然还分了兵,一边翟以朝打,一边谢磐宽打,还都挺能扛,没一处崩溃,且士气足足,胜利在望!
因为有消息传回来了,萧无咎没死,人好好的,整治南朝特遣团呢!
凉州副将带着抓到的女人们低调路过时,手痒的不行。中州侯杀了他们的人,弯刀煞多厉害的人,竟然死了!反正现在这里没有主帅,他真不能干一把大的么!
可出行前主公说过不能瞎闹,他们的目标是女人!人丁!而且地缘上威州对他们屁用没可,可威州无用,方山有用啊!用处还很大!
副将看着前面热火朝天的攻城战,又想,中州萧狗兵法如神,敢这么玩,是不是料到了他们主公会这么行事,要女人不要威州?他抓这些女人丝滑顺利,一点阻碍都没遇到……是不是有什么后招等着呢?
所以要不要上?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论理该去,赢面不是没有,可仓促之下,准备没有别人做的足,万一萧狗真有什么后招,羹没分到,到手的女人也丢了怎么办?
思索良久,他还是没去,带着到手的胜利果实回了凉州。
蕲州。
蕲州侯怒的拍了桌子:“金蛇剑都被你杀了,果然还是你狠!”
不过没关系,他怎会只派一人行事?只要那个人还活着,只要能跟着继续探听消息,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谁是真正的天命命师。
会被你得到么?
你向来眼瞎,看不上命师,最好这回也一样!真得了也没关系,杀了你,我也要抢过来!
顺匀了气,他开始回萧无咎的信。
纸上写的当然花团锦簇,你好我好大家好,彼此心知肚明,暗语达成协议。
大家都是一丘之貉,我错你们就都有错,要想我没错,那你们就都不能有错,朝廷若有挑衅斥责,当然要一致对外……
“呕——”
信一封上,蕲州侯就恶心的想吐,一眼都不想多看:“来人,把信送去给萧狗!”
南朝这边更是怒不可遏。
“王良才不过王家庶枝子,怎配用太岁,这是阎国师的东西!他怎么敢!”
国舅陈知厚很久没这么气过了:“吕兴更是一点用都没有,让他们去中州找东西打探消息,他们倒好,事一件没办成,自己秘密全倒了!要来何用!”
“国舅勿怒,”阎国师鹤发素衣,仙风道骨,“不是还有个人没露?”
陈知厚这才叹了口气:“也只能靠他了……总能给我们带回来。”
阎国师颌首:“去岁我已卜过运卦,今年龙运仍在我处,不会有变,国舅且安心。”
“都是靠国师福泽。”
“我也老了。”
“那骨器的事……”
……
余后诸事尚未发生,此刻月光下的人对面而站,四目相对。
有风轻拂,画面有几分缱绻。
萧无咎推开门:“不进来睡?”
祝卿安:“还装?”
萧无咎垂眸看他:“你不信我。”
“那你信我?”
祝卿安淡笑:“扣我在身边,时时关切,寸步不离,是真的关心,还是疑我是细作?我可不信侯爷你,随便对一个才见面的陌生人,就这般离不开。”
夜风微凉,缱绻的月光也变的冷漠疏离。
萧无咎:“你是么?”
祝卿安:“如果侯爷确信有答案,就不会问这句话。”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是白子垣处理好尸体,跑过来了。
“趁着还有月亮,要不要小酌——”他突然感觉到气氛不对,“你们吵架了?”
二人都没说话。
白子垣寻思自己是不是得热个场,立刻往外掏东西,从酒坛到卤牛肉到各种小零食零零碎碎,献宝似的给祝卿安:“酒是我挑的,牛肉是主公让人盯着卤的,还有这些零嘴,有的是我找的,有的是主公选订的,都是今天才送到,你快尝尝看,可有喜欢的?你这见天不吃饭,胃口不开,愁死人了……”
祝卿安看向萧无咎。
萧无咎:“尝尝?”
“尝尝……就尝尝。”
祝卿安立刻指挥白子垣挪桌子,摆盘……
话题被打断,就没再继续,之后总是时机不对,也没再提,二人就延续之前的相处风格,祝卿安没提出要走,萧无咎继续哄他睡觉,到了晚上就到处抓他。
有便宜……当然要占。
睡不着的苦,谁睡不着谁自己知道。
萧无咎已经掌控全盘局势,也清掉了部分乱七八糟的人,下令迎特遣团进都城。
四下开始动作准备,很快一行人启程。
他没说过祝卿安可以离开,祝卿安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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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其自然的跟着,堂堂中州侯都不怕,他怕什么?
不过关于未排查完的细作,他们倒是同时盯上了一个人——桃娘。
祝卿安已察觉,在他们忙碌各种事情的同时,桃娘也在见缝插针利用这些机会,试探他们……比如她应该比这里所有人都早一步,确定了萧无咎中州侯的身份。
就在讹他帮忙,故意往易容的萧无咎身上撞时,她就明白了这一点。
她很聪明,但她好像正在被制约,被她身边的丫鬟,被南朝特遣团的正副使,她好像在不得已做什么事,好像在被威胁,可又没那么害怕……
她到底想做什么?
到现在也没什么过火的行动,是准备跟到中州都城去?
祝卿安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找到萧无咎,问:“那个高马尾冷漠男,怎么死的?”
萧无咎看到灿烂阳光落在少年颈窝,锁骨小窝若隐若现,慢条斯理倒茶:“你怎知他死了? ”
祝卿安:“他肯定死了。”
那个夜晚,那人离开时,面相非常明显,就是死相,他有意劝过,可那人没听,一意孤行。
“那夜我去翻特遣团库房,”萧无咎视线滑过少年如画眉眼,“转返时偶然看到他,已是倒地濒死,救不过来了。 ”
祝卿安眼瞳清澈:“所以你的计划,并不是易容成他?”
萧无咎:“那夜特遣团死了五个护卫。”
其中一个,是他之前挑好的。
可高马尾的身份行事更方便,身材也与他更像,不远处还有个吓晕的小姑娘……他便顺水推舟,用了这个身份。
祝卿安:“他的尸体……”
萧无咎:“暂且埋在外面。”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窗外有风吹过,枝桠轻轻晃动,萧无咎垂眸端盏,“或许,他并不在意别人认不认识他,记不记得他。”
祝卿安垂眸:“我知道了。”
他一阵风的来,又一阵风的走,连告别都忘了。
萧无咎伸手,指尖捻着一根墨发,轻盈柔软,滑似锦缎。
某人刚刚被椅子卡了下,竟也不知道疼。
祝卿安迅速找到桃娘:“你和高马尾冷漠男,是不是认识?”
桃娘正在煮茶,分了祝卿安一盏:“什么男人,中州侯?你我不都认识?”
祝卿安看着她:“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中州侯。”
桃娘放下茶盏,浅浅叹了口气,笑盈盈抬眸:“小公子尚欠我一个忙,可还记得?”
被讹的另外二分之一?
祝卿安:“所以这次,是要求我不要再问?”
“替我卜个卦吧。”桃娘素指纤纤,笑容妖娆。
祝卿安:“卜卦?”
桃娘:“我近来要做一桩事,想知是否顺利。”
祝卿安拿出铜钱,卜了一卦。
是了,他现在有铜钱用了,毕竟不再是阶下囚,连酒水牛肉零嘴都有的吃,几枚铜钱而已,中州侯很是给的起。
卦象一卜出来,他表情微怔。
“怎么了?”桃娘素手拈茶,“是我卦象太凶,小公子都吓到了?”
22.你还有脸说
“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你这卦象看起来——”
祝卿安沉吟:“像是要去打仗。”
下坎上坤,坎为水,为险,坤为地,为顺,此卦地水师,师之道,出师征伐之道。
“打仗啊……那就对了。”
桃娘笑容明媚,透着几分慵懒:“结果如何,我能不能赢?”
“师之道,念很重要,抱着最坏的打算,谨慎游走于险境,敢于冒险,敢于做对的决定,择机而动,一次失误,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祝卿安若有所思,“目前来看,你做的很好。”
“此卦象看,你应有贵人,方不方便告知你属相?”
桃娘:“我属虎。”
“此卦利你,”祝卿安颌首,“得人支持,就算行险,亦战无不胜,你只需注意几个方位……”
桃娘认真听完,起身敛裙,郑重朝他行了一礼:“公子怜弱憎恶,胸怀锦绣,如明月皎辉,分明看出桃娘别有用心,却从未挑破,仍愿温柔以待,桃娘从未遇如此君子,不敢有轻,此次……也不知有没有以后,若有,此恩必报。”
祝卿安看着她,并未避开这一礼,在他看来,这不是女子诉意,也不是道谢,这是表歉,为之前的失礼。
若他在她眼里是君子,那此刻,她亦是淑女,没谁比谁矮一头。
桃娘懂了,越发矜持,别说坐没坐像,连眉眼间的妩媚都变成了明媚,不复之前妖娆,有意轻浮。
祝卿安还是好奇:“所以……你同那高马尾认识?为什么突然在那个夜晚,讲起药娘故事?你知他为何而来,暗中与他通过消息?你鼓励他大胆的去?”
“公子骂人真脏。”
优雅淑女也藏不住小脾气,桃娘非常克制的给祝卿安添了一盏茶,只一盏,再多不给了:“我哪里怂恿过他,千里迢迢追过来,故意被抓入特遣团,难道不是他自己愿意的?我还能绑着他来?人哪,只会做自己愿意的,心心念念的事,不想做的,谁逼也没用,想做的,不用别人说,都会去做。”
祝卿安:“所以那不是什么话本子,就是真正发生过的事。”
桃娘垂眸沉默,没再说话。
不过很快,祝卿安就知道了全部。
这夜云淡风轻,树影婆娑,萧无咎不知道去忙什么了,久久未归,睡不了觉,又没的消遣,有点无聊,祝卿安随手掐算了下,立刻坐直——
好像有热闹看?
“操——王良才那孙子真不是个东西,醒来就开始作妖!”
白子垣来了,在廊外就开始抱怨:“要这要那,摆他世家的派头,试探我们底线,我们不是劫了他三批粮么,我寻思土财主不薅还等何时,就给了他面子,没打没骂没吓唬,好饭好菜伺候着,等时机暗示看他愿不愿再补一批,结果他那脸啊……哈哈哈笑死!不是说世家有钱,随便拔根毫毛比别人大腿都粗么,就这粗法?才自己贴钱补了两回粮就补不起了?还叫嚣让老子抓匪,匪什么匪,那就是老子们干的!”
祝卿安:……
你还有脸说。
“这么好玩,你怎么有空过来?”
“狗东西经不住事呗!”白子垣也很遗憾,“这才哪到哪,就算钱那玩意是他的命,大家接着拉锯呗,结果我才透了给他吃太岁的事,他直接吓晕过去了!”
祝卿安:……
能不晕么,那是特遣团此次来中州最重要的目的之一,是上位者亲点,他怎么敢吃?吃了回去还能好?没见吕兴都因为这个消极,不敢作妖了?
白子垣假装怜悯:“这南朝人真不扛事,世家也没教点好,姓王的晕倒前最后的担忧,竟然是吃了太岁,怕回去后被国师当太岁活煮了吃,他就没想过,万一自己回不去了呢?”
祝卿安看了白子垣一眼。
他怀疑这人把王良才看的那么严实,是想亲自在合适的时机,告诉对方这件事,好欣赏别人的崩溃瞬间。
“还有呢?”
“呃……”白子垣默默掏出一把瓜子,新炒的口味,咸香带奶味,颗颗饱满个大,上贡到祝卿安面前,“那什么,我没叫你一起,是怕太危险,若有意外护不住。”
祝卿安没接瓜子:“是么。”
白子垣见他不吃,以为他不喜欢,立刻撇清关系:“这瓜子不是我买的,是主公让人送来的!还说专门让人调了方子炒的,我就说你不一定喜欢……”
祝卿安拈一颗尝了:“还不错。”
白子垣:……
祝卿安:“还有呢?”
白子垣后知后觉了悟,对方要的不是没一块看热闹,而是吃的,下意识摸向腰腹:“你怎么知道还有?”
他默默掏出一包卤牛肉,分量不多,油纸包包的很好,不但脏不着,味道都封的死死,一点没漏!
“我可不是私吞新口味,”他清咳一声,理直气壮,“这不是月亮还没太亮,我是想着晚点,咱们一起小酌,搭配好吃的岂不美滋滋?我酒都叫下面人备好了!”
祝卿安心说,今晚恐怕是没空了:“不止这些吧?”
“我就说不能跟算命的交朋友……”
白子垣闭了闭眼:“告诉你也不是不行,那你现在就答应跟我们干,以后大家都是兄弟,谁离开中州谁是狗!”
祝卿安:“那你别说了。”
“别别——义父!”白子垣真是服了,果然主公说的对,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哪那么容易被哄到,“行行我都说行了吧!那个桃娘……主公让人去查了,是个挺可怜的小姑娘……”
简而言之,就是乱世之下,法纪监管缺失,不同百姓的生存困境写照。
娘亲因为接连生产,身体病重,父亲先前还是踏实汉子,因为子女的接连夭折,怎么也冲不出的贫穷困境,心生歹意,先是杀人劫财,后又沾上赌瘾,发现竟然没人追查,更加认为此道大好,在从恶的道路上头都不回。
父亲先前对女儿也是好的,有钱了会买各种东西以示疼爱,但没钱了……他连亲儿子都带着去混赌场,哪还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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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良心?弟弟跟着混赌场,有钱大手大脚花,没钱就想办法,比如去别处骗了小姑娘卖到楼子里……
父亲把娘亲卖了,因为娘亲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娘亲最后不是死于病重,而是死于男人的折磨。
父子俩又没钱了,就准备把女儿也卖了,可女儿虽长得好看,也年轻,这只做一回的买卖,总感觉亏,刚好听到别人说起扬州瘦马,就觉得这个路子好,价高,还可能有回头钱——
比如万一女儿被送给哪个高官做小,他们不就能跟着沾光了?
祝卿安:“所以别人用这个,在拿捏她?”
“可不就是!”白子垣拳头都攥紧了,“南朝那边心黑,既组了特遣团,想要我中州的好东西,好人才,还给主公准备了女人,按理主公这身份,他南朝怎么也得挑世族大家的嫡小姐吧?”
祝卿安:“人家不愿意。”
白子垣:“人家觉得自己金贵啊,将来要和同样大族联姻的,哪里看得上我们中州?世族掌家人便只能从旁枝上找,旁枝也不愿意,但没的选,只得应,一个女儿而已,哪里有族中资源重要? ”
“奈何这旁枝小姐也不是个吃素的,人家有相好,本就碍于家中压力想私奔,现在正好,有了钱有了机会,直接卷了细软跑了!南朝那边临时找不到人,挑挑拣拣的,刚好碰到想要机会凑上上流圈子的桃娘父亲和弟弟,桃娘自己又真的太出色,聪明伶俐,又被教出几份规矩,还有弱点可拿捏……”
“姑娘家家的,谁会愿意名声败坏人尽皆知,”白子垣眯眼捶桌,“这些人控制了她父亲和弟弟性命,又用她名声威胁,她不得不听话。”
“是么……”
祝卿安却微微一笑:“我怎么觉得不太像呢?”
事是很惨,但不符合桃娘的面相,或者说,她的面相里,的确没什么父母亲缘,曾经很苦很苦过,可她心性,绝对不是乖顺柔弱,随便威胁就能拿捏的。
“差不多了。”祝卿安起身。
白子垣:“去哪?”
祝卿安:“瓜子带上。”
白子垣瞬间明白,有乐子看!
“好嘞——”他小跑着跟上。
……
北侧厢房。
护卫巡逻,弓箭手拱卫,防守最为严密的房间,出现了一个人。
没人看到她是怎么出现的,就好像风过树影,枝桠沙沙的瞬间,她轻灵身影如烟似雾,飘渺拂过庑廊,吹开静谧窗槅,降临尘世,房中人面前。
“桃娘?”王良才认出人,压低声音,“你想做什么?”
桃娘莲步轻移,身段柔软,腰肢妖娆,眼梢带媚,一如既往,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王大人,你可还记得月姑娘?”
“什么月姑娘,”王良才眯眼,“不遵上令擅自行动,还口出狂言,见上不跪,桃娘你是要造反么!可见出来的日子长了,心养野了,你莫不是忘了——你爹和弟弟,都在我手里!”
桃娘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