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折枝》 第一卷 第1章 重生 砰! 脑袋被四岁的儿子用药碗砸出血花的时候,沈南枝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沈南枝用帕子捂着额头,目光平静地看着躺在地上打滚的裴予望,丫鬟婆子想去扶他,被他粗暴地踹开,他一边乱蹬乱踹,一边扯着嗓子尖叫。 “我不要吃药不要吃药,曾祖母,祖母快来救救望哥儿,望哥儿要被母亲打死了!救命,救命啊!” 沈南枝笑了。 撒泼打滚是裴予望一惯对付她的手段。 可如今。 她内心不会再有任何波澜了。 前世在她病床边,年仅十岁的裴予望残忍地斩断她四肢,一碗断肠散灌入她喉咙的那一刻,他们的母子情就彻底断了。 沈南枝眼眶灼烫。 怎么就重生在这一天呢,如果早五年,她还没嫁入侯府,她必然想办法毁了和侯府的亲事,或者早四年,回到她产子的那一刻,她会直接把这逆子溺毙在恭桶里。 现在,一切都晚了。 不! 不晚! 殷红浓稠的鲜血顺着眼睫流下,沈南枝眸子也蒙上了一层血色,她低头看着裴予望,唇角渐渐勾出一抹冷笑……有机会报仇就不算晚。 “啊,少夫人,你的头!”侍女春分看到沈南枝受伤,也顾不上裴予望了,慌乱的冲过来帮沈南枝按住帕子,她冲屋里的丫鬟婆子怒道,“还愣着干嘛,快去请府医啊!” 屋子里倏然一静。 望哥儿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尖叫声骤然一停。 他偷偷看了眼满头鲜血的沈南枝,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那抹慌乱就变成了刻骨的恨意,似乎怕被责骂,他眼底的恨意很快又变成了不知所措。 沈南枝盯着他,把他那抹恨意看得真真切切。 原来。 四岁的裴予望就已经在恨她了。 这就是她锦衣玉食,倾尽心血养大的亲生儿子。 屋里的丫鬟如梦初醒,连忙去请府医。沈南枝依旧淡定,她推开春分的手,随意地用帕子擦掉额头上的血,挥手让丫鬟婆子都退下。 丫鬟婆子噤若寒蝉,纷纷退出屋子。 望哥儿的乳母没走。 她看着沈南枝头上的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少夫人,是奴婢没有看好小公子,才让小公子不小心砸到少夫人,少夫人要罚就罚奴婢,小公子年纪还小,少夫人开恩啊……小公子,你快起来跟少夫人道歉,少夫人心慈,不会罚你的。” 四岁的望哥儿揪着乳母的衣襟,惊惧地依偎在她胸口,倔强地不肯道歉,乳母也紧紧搂着望哥儿,那模样,仿佛他们才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他们确实亲近。 不是母子却胜似母子。 前世。 望哥儿残忍杀害她,就是为了给秦瑾之腾地方,让秦瑾之做这侯府的女主人。 乳母秦瑾之。 她夫君裴越川的落魄表妹,跟裴越川情投意合,奈何家道中落,不能做裴越川的正头夫人,又不甘心入府做个仰仗主母鼻息过活的小妾,最后索性就养在外头,当了个见不得人的外室。 秦瑾之跟她同时有孕。 她的孩子生下来便夭折,裴越川怜惜她痛失爱子,仗着她不认识秦瑾之,堂而皇之地安排她入府,化名邹氏,做了裴予望的乳娘。 裴予望如此憎恨她,少不了秦瑾之的“功劳”。 前世裴予望就跟秦瑾之感情好,不愿意亲近她,她还以为是自己对裴予望太过严苛,如今想来,必然是秦瑾之在他面前挑拨离间,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否则他一个小孩子哪来这么深的恨意。 前世。 直到她临死,秦瑾之挺着肚子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知道自己被蒙骗了一生。 她的夫君。 她敬重孝顺的祖母和婆母……所有人都知道秦瑾之的身份。 可为了让她给侯府当牛做马。 所有人都帮着秦瑾之骗她。 前世的她。 简直活成了一个笑话。 老天有眼,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世,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谋害过她的人! 低头看着伏跪在地上的秦瑾之,沈南枝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没看好小公子,的确是你的错,自己去找秋意领二十鞭子。” 秦瑾之身体一僵,不敢相信向来待人宽厚的沈南枝竟然真的要罚她。 二十鞭! 那可是皮开肉绽的程度。 秋意是沈南枝四个贴身侍女之一,不会对她手下留情不说,她还会武,这二十鞭下来,她恐怕半条命都要去了。 秦瑾之的脸色骤然苍白下来,她不停磕头,“奴婢知道错了,少夫人饶命,少夫人饶命啊。” “怎么,罚不得?” “少夫人,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 秦瑾之急得满头大汗,低着头的眼睛却不停往门口瞟,沈南枝知道她在等救兵,不由得冷笑一声。 今天别说是老夫人和婆母秦氏来了。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打定秦瑾之了,沈南枝扬声喊了一句,“来人!” “少夫人。”门口守着的秋意带着粗使婆子进屋。 “把人拖出去。” “是。” 秋意手一挥,两个粗壮的婆子就走到秦瑾之身后,一人拽着她一只胳膊,就要把她从地上扯起来。 裴予望吓傻了。 直到他跟秦瑾之被婆子扯开,才陡然反应过来。 他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哭嚎,一边像个狼崽子,凶狠地去踢踹那两个婆子,“啊啊啊,你们这些坏人,谁都不许碰我乳娘,否则本公子让祖母和曾祖母杀了你们!” 两个婆子迟疑着看向沈南枝。 秋意大步上前抱起裴予望,强行把他从秦瑾之身边拖走,“小公子,乳娘该罚,婆子们粗手粗脚别伤到你,你跟奴婢来这边吧。” 望哥儿扑棱着四肢拼命挣扎,眼看着两个婆子把秦瑾之拖出门槛,他突然停止了挣扎,回头用一双恶狠狠的眼睛,憎恨地瞪着秋意。 “你敢打我乳娘,本公子不会放过你!你等着,等本公子长大了,本公子一定把你们杀了,统统都杀了!” 明明是个小孩子。 可对上他血红的眸子,秋意心底却陡然生出一股子寒意。 第一卷 第2章 婚后失贞 裴予望年纪小。 没人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只有沈南枝知道,他的话不是说说而已。 他真的付出了行动。 她有四个贴身侍女,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对她忠心耿耿。 前世她被裴予望灌药毒死之前,裴予望当着她的面,把她四人折磨而死。 想起那场景,沈南枝胸口猛地一痛。 裴予望还扯着嗓子喊着要杀人,沈南枝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抬起手用尽力气狠狠挥下手掌。 “啪!” 裴予望被打懵了。 不止裴予望,春分和秋意也都懵了。 两人以为沈南枝只是吓吓孩子,没想到她真的会动手。 回过神来,秋意连忙把孩子护到身后,“少夫人,小公子年纪还小,不懂事,以后可以慢慢教,您别跟他置气。” 有人护着,裴予望又哭了起来。 他憋红了小脸就要释放更尖锐的叫声,沈南枝轻声道,“你再敢喊一声试试!” 虽然嗓音不重,可沈南枝满脸的血,眼底毫无波动的模样看着像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看着十分瘆人。 裴予望目光惊恐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沈南枝低头俯视他,眸子冷凝,“乳娘是我要罚的,你以后是不是要连我一起杀了?” “母,母亲……”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 沈南枝抹了把额头的血,厉声道,“砸伤自己的母亲,却没有任何愧意,这就是你学的礼仪?这就是你的孝道?!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青竹园一步,把《孝经》十八章抄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出院子,抄不完这辈子都不用出来了。” 秋意想求情。 沈南枝一个眼神制止了。 门外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沈南枝不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果然。 裴予望往外看了一眼后,眼睛倏地亮了,他用力推开秋意,一边哭一边朝外头跑去,“呜呜呜,曾祖母,祖母,你们可来了,望哥儿要被母亲打死了。” 来人正是老夫人和婆母秦氏。 老夫人走在最前面,她应当是午睡后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就穿了件半新不旧的深褐色对襟长服,浑身上下连个首饰都没戴。 身后紧跟着婆母秦氏和一堆丫鬟婆子。 刚到门口,望哥儿就冲过来扑进她怀里,老夫人满是褶皱的手捧着望哥儿的小脸,看到他红肿起来的脸上还带着指痕,心疼得又是心肝又是肉地喊着。 “曾祖母,您快救救乳娘和望哥儿吧,母亲要打乳娘二十鞭,还要给望哥儿禁足,让望哥儿抄十遍《孝经》,呜呜呜,望哥儿不要抄书。” “好好好,我们不抄,不抄啊。” 安抚好望哥儿,老夫人把孩子交给身后的秦氏,她进了屋,有些埋怨地跟沈南枝说,“南枝,孩子做错事,你训斥两句就是了,怎么还动上手了,你动手也没个轻重,瞧那小脸肿的。伤了脸还是其次,万一不小心伤到耳朵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是啊。” 秦氏搂着望哥儿,帮腔道,“瞧瞧这弄出了多大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望哥儿犯什么天条了。南枝,不是母亲说你,望哥儿才四岁,平常人家这个年龄还未启蒙呢,你怎么能罚他抄《孝经》,那些字儿他都认不全呢。若是十遍抄下来,他手腕都要废了。” 停顿片刻,秦氏又道,“还有望哥儿的乳娘邹氏,乳娘也算半个娘,将来是要留在府中养老的,她维护孩子,是对望哥儿有爱护之心。无意中顶撞了你,你训斥她一番就罢了,罚她二十鞭着实过了。听母亲的,你训也训了,打也打了,今儿个这事儿就算了。” 听到两人的声音,沈南枝捏紧了手指。 前世。 裴予望砍她四肢的时候,按住她双手的人,就是老夫人和秦氏! 沈南枝早知道两人是这个态度。 每次都是如此。 裴予望犯错,她还没开始管教,闻讯赶来的两人对着裴予望就是一番安抚。 一边是严厉的母亲,一边是溺爱他的曾祖母和祖母,裴予望自然喜欢老夫人和秦氏,而讨厌她。再加上身边还有个挑拨离间的秦瑾之,裴予望怎么可能不跟她离心。 忍住滔天的恨意,沈南枝缓缓转过身来。 她额头有伤。 帕子随意擦拭,不但没有把血迹擦干净,反而糊得满脸都是,这一转身,一脸的血把老夫人和秦氏吓了一跳。 老夫人吸了口气,“这,这是怎么了?” 春分道,“望哥儿用碗砸的。” 怪不得沈南枝发这么大的脾气! 老夫人呆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说,“望哥儿……他肯定不是故意的。” 怕沈南枝一怒之下严惩望哥儿,老夫人给身后的方嬷嬷使个眼色,方嬷嬷赶紧把望哥儿抱走了,沈南枝没阻止。 沈南枝冷冷扫了一眼并未阻止。 老夫人挥挥手,让身后的丫鬟婆子都退下,等人退下之后,她才看向沈南枝,“南枝,祖母有话跟你说。” 沈南枝让春分和秋意也退下,临出门前她吩咐秋意,“乳母邹氏顶撞主母,把那二十鞭子执行了,让全府的下人观刑,以儆效尤。” 秦氏脸色顿时变了。 刚才她已经发话让沈南枝不追究这件事,可沈南枝依旧让人责罚秦瑾之,这不是公然打她的脸吗。 再一个。 秦瑾之可是她嫡亲的侄女,她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这个苦。 秦氏当即就要发作。 沈南枝却在她开口之前出了声,“邹氏若不服,直接赶出侯府!” “是,少夫人。” 秋意领命离开。 沈南枝如此独断专横,这回连老夫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她端坐在屋里的太师椅上,语气像是点拨,又像是警告。 “南枝,你教育孩子,我跟你母亲本来是不该管的,可望哥儿不只是你的孩子,他也是侯府的血脉,更是侯府未来的继承人!” 停顿片刻,她又道,“当年你婚后失贞,越川宽容大度没有休了你还让你掌家,你也该感念侯府的恩情。” 老夫人语气逐渐严厉,“当着我跟你婆母的面在侯府耍威风,可有把我们放在眼里!我和你婆母还没死呢!” 第一卷 第3章 翻脸 沈南枝指尖轻颤。 是! 她确实婚后失贞过。 事后她无颜面对裴越川,跟他求一纸休书,裴越川却抱着她说今生今世非她不可,安慰她失贞也不是她的错,让她安心做她的世子夫人。 沈南枝感动又愧疚。 她感念于侯府的恩情,把老夫人和秦氏当自己的亲祖母亲母亲一样对待,老夫人患有心疾,她每个月花大价钱给她制护心丹,还请来药王谷传人当府医方便她瞧病。 秦氏年轻时被老夫人磋磨,在她面前时常摆婆母的架子,她也照单全收,每每她身体不适,就亲自过去侍疾。 怕裴越川瞧着她心里膈应,还做主给他纳了许多美貌小妾。 尽管如此。 每逢她让老夫人和秦氏不痛快了,两个人就会拿这件事拿捏她。 她理亏,每次两人提起这件事,她就妥协退让。 可前世临死她才知道。 所谓失贞。 不过是她那个好夫君对她的算计。 吸了口气,沈南枝强压下心头的恨意,抬起眸子冷笑道,“好一个让我掌家,我一个当家主母,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教不得,这个当家主母不做也罢。” 以往她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南枝就该伏低做小了。 今天怎么这么硬气? 老夫人越发恼怒,“你威胁我?望哥儿年龄小,不知轻重,他失手伤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你是他亲娘,何必揪着不放。” 沈南枝擦掉额头上的血迹,清冷的眸子瞧着老夫人,“那祖母觉得南枝该怎么做?夸他砸得好砸得妙,砸得呱呱叫?” 老夫人噎住。 她在府里当家作主惯了。 哪受得了沈南枝这样冷言冷语,当即又冷了脸,拿出长辈的身份压她,“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沈南枝是故意的。 前世她在侯府脊梁弯了一辈子,这一世再不可能重蹈覆辙。 她扔了染血的帕子,趁机翻脸,“孙媳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侯府着想,无愧于心。可祖母是府里的老祖宗,祖母觉得孙媳不对,那孙媳就是不对。既如此,日后侯府的事情孙媳便不再管了。” 她捂着额头,“孙媳头晕,先行告退。” 话落。 不等老夫人和秦氏说什么,就推门带着她的人离开了青竹园。 老夫人气了个仰倒。 她抖着手指着沈南枝的背影,“反了反了,我不过说她两句,她竟对我甩上脸子了,真是反了天了。” 秦氏心里也窝火。 她扶住老夫人的手臂,气恼道,“我瞧她是翅膀硬了,真想当这侯府的家呢。” 老夫人哪能容忍,当即就拍了桌子,“我活着一日,她就休想踩到我头上!去!立刻把川儿叫回来,就说沈南枝忤逆长辈,要把我这个祖母气死了!” “是!” 半个时辰后。 青竹园秦瑾之的屋子里,望哥儿趴在床沿哭得声嘶力竭,“乳娘,乳娘你疼不疼啊,呜呜呜,都是望哥儿没用,望哥儿保护不了乳娘。” 秦瑾之红着眼圈擦掉望哥儿的眼泪,“望哥儿别哭,乳娘瞧着难受。你别怪少夫人,是乳娘顶撞了少夫人,少夫人才责罚乳娘的。” “不是的,乳娘是为了保护我,才被罚的,乳娘是对我最好的人。” 提起沈南枝,他捏紧了小拳头,目露凶光,“乳娘你等着,等望哥儿长大继承了侯府,我一定把她们杀了,通通都杀了!” 秦瑾之慌忙捂住他的嘴,“望哥儿别说这种话,让少夫人听了,少夫人会狠狠责罚你的,奴婢一条贱命不值钱,望哥儿别为了奴婢顶撞少夫人了。” 裴予望不说话,但小拳头攥得更紧了。 秦瑾之心里痛快了些。 这些年。 她就是用这一招,成功让望哥儿厌恶上沈南枝的。 谁让沈南枝抢了她世子夫人的位子。 这都是她的报应! 裴越川推门进屋的时候,瞧见的就是秦瑾之和裴予望抱头痛哭的画面。 听到声音,秦瑾之扭过头,瞧见一身青色锦袍疾步而来的裴越川,委屈的眼泪簌簌而下,“世子爷……” “趴好别动。” 裴越川大步来到床边,就瞧见秦瑾之的背包得如同粽子一般,可即使如此,还是有殷殷血迹渗出。 可想而知。 她伤得有多重。 裴越川脸色陡然一沉,他让嬷嬷把裴越川抱走,等人走了,才坐到床边紧紧拉住秦瑾之的手,瞧她疼得满头冷汗,满眼都是心疼,“疼不疼?” 秦瑾之疼得说不出话。 秦氏在旁边心疼地抹着眼泪说,“大夫说起码要将养两个月才能恢复,即使如此,背后也可能会留疤,我可怜的瑾之,二十鞭,整整二十鞭啊,你是没瞧见,瑾之被抬回来的时候,背上皮开肉绽,血肉翻飞的模样。” 秦氏哽咽起来。 裴越川眉心逐渐聚起风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只是小事,望哥儿发脾气不肯吃药,沈南枝不但不哄着,还要强行给孩子灌药,望哥儿挣扎中不小心砸伤了沈南枝。瑾之怕沈南枝罚孩子,就给孩子求情,结果沈南枝突然发作,不但要罚望哥儿抄书,还让人把瑾之拖走鞭打。” 秦氏恶狠狠地告着状,“我跟你祖母瞧不过去,就说了她两句,她竟还顶撞起我跟你祖母来,差点把你祖母气得心疾复发。” 裴越川捏紧了拳头。 秦氏见状满意了。 她年轻的时候被婆母磋磨,如今自己成婆母了,哪容许沈南枝挑战她的权威! 告完状她让裴越川好生安抚秦瑾之,随后就离开了屋子。 “表哥,瑾之好疼啊。” 秦瑾之本就生的娇柔,这会儿仰头瞧着裴越川,如同被暴雨打过的花儿,柔弱无依的模样看上去越发楚楚动人。 裴越川心疼不已。 瑾之也是爹娘宠爱着长大的金枝玉叶。 要不是为了他。 怎么会入府做一个下人,还被沈南枝如此肆意折辱。 裴越川越发恼恨起沈南枝来,“沈南枝今日发什么疯,怎么会对你下这样的狠手!” 秦瑾之哽咽,“许是瞧着望哥儿跟我亲近,她瞧着难受了。” “望哥儿跟你亲近,是因着你待他好。她是望哥儿的亲生母亲,望哥儿不跟她亲,她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竟还敢鞭笞你。” “她是侯府的当家主母,我只是一介下人,她要罚我,何须理由。”秦瑾之的脸埋在裴越川掌心,低声呜咽,“表哥,我想回家了。” 灼烫的眼泪落在掌心。 裴越川的心也跟着痛起来,他蹲在床沿,拨开秦瑾之额前汗湿的头发,眼底满是愧疚,“是表哥不好,表哥没护住你……你放心,今天这事我必让沈南枝给你个交代!” 裴越川喊了丫鬟进来服侍她。 “你安心养伤,我倒要瞧瞧,沈南枝今日究竟发什么疯!” 第一卷 第4章 自请下堂 裴越川压着怒火来到揽星院。 小丫头要进屋禀报,被裴越川一把推开,他沉着脸推开房门进屋,就瞧见沈南枝靠在临窗的大炕上闭目养神。 裴越川的怒火蹭的一下被点燃! “沈南枝!” 裴越川大步上前,“你把侯府闹得鸡飞狗跳,祖母险些复发了心疾,不知悔改便罢了,竟还有闲心在这里午歇!” “你好大的威风,连祖母和母亲都敢顶撞,是不是我平日对你太纵容,才把你的脾气养得这般大!” 沈南枝早料到裴越川会来。 她早就压住了满腔恨意。 平静地睁开眼睛,沈南枝定定地瞧着眼前怒发冲冠的男人。 平心而论。 裴越川相貌十分出众,他剑眉星目,轮廓硬挺,一身云锦青色长袍衬得面冠如玉,只看样貌,他不像武将,反而像个灼灼风流的公子,看上去十分具有欺骗性。 他确实擅长骗人。 当年他去太傅府求娶她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跟父亲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辜负她,谁能想到那时候他就跟秦瑾之私定终身了呢。 就连父亲。 不也被他蒙骗了吗。 此刻他双目喷火,哪还有一丝一毫贵公子的气质。 前世她瞧着裴越川,只觉得他千般万般好,如今换了个心境,发现这男人好像也不过如此。 沈南枝收回视线。 她目光落在窗外那棵碗口粗的桂花树上,声音淡淡的,“我以为世子是来关心我的伤势,没想到却是来兴师问罪的。” 伤? 裴越川这才发现沈南枝额头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 不仅如此。 春分和冬阳正在收拾屋里的布条,那些布条染满了血迹,床边更有一盆水被染成了红色,看上去触目惊心。 裴越川又去看沈南枝,这才发现她绝美的小脸苍白如纸,就连唇色都是失血的粉白色。 她一身素衣。 无端惹人怜惜。 裴越川一时被她的美貌冲击到,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想到她就是顶着这张祸乱人心的脸,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才厌恶地别开脸去。 他皱眉问了一嘴,“怎么伤的?” 旁边的春分早就气得不行了。 听到裴越川询问,不等沈南枝开口,就倒豆子一样为自家少夫人抱起了不平,“世子爷,我家少夫人是被小公子用药碗砸伤的,那碗在少夫人头上磕破了,瓷片扎了好深,流了好多的血,方才府医白芷才过来帮少夫人把血止住。” “小公子体弱,入秋后一直在生病,昨儿个少夫人听到小公子咳嗽,生怕他病情加重,赶紧叫白芷给小公子开了止咳药,可小公子撒泼打滚不肯喝,还把药碗砸在少夫人头上。亏了那药已经不烫了,否则少夫人的脸便要毁了。” 裴越川顿住。 他听母亲说望哥儿砸伤了沈南枝,想着他一个小孩子下手能有多重,就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哪知道沈南枝伤得如此之重。 也难怪她要罚望哥儿。 确实该罚。 裴越川怒火顿时消了小半,他沉着脸问,“为何罚望哥儿的乳娘?” “少夫人问了小公子身边的人,得知邹氏昨个儿偷偷给小公子吃了一碟桂花糕,小公子才会咳嗽,这才把她给罚了。” 望哥儿年龄小不忌嘴,每年天冷吃甜食轻则咳半个月,重则一个月都有可能,沈南枝怕他咳出肺痨,早就下了死命令,秋冬两季,不许他吃任何糕点。 这事儿裴越川是知道的。 应当是望哥儿求着要吃,瑾之受不住他哀求,才偷偷给他弄了糕点。 裴越川的气势瞬间弱了大半。 只是他在沈南枝面前向来占主导惯了,让他认错是不可能的,他嘴硬道,“便是如此,也不该罚的如此重!” “世子……” “春分!” 沈南枝打断春分,嗤笑一声,“我一个侯府当家主母,只是罚了个奴婢,先是母亲责怪,现在夫君又来兴师问罪,怎么,那邹氏莫不是夫君的相好,我罚不得?” “你胡说什么!” 裴越川心头一惊,只能用怒火掩盖,“我哪是因为邹氏生气,我是气你顶撞祖母和母亲。” 沈南枝抚着额头上的布条,侧眸定定看着裴越川,“祖母和母亲想让望哥儿成材,又看不得他吃苦,这样宠溺下去,望哥儿如何能成器?忠言逆耳,实话向来是不好听的,夫君若非说我是顶撞祖母和母亲,那我无话可说。” 裴越川哑然。 沈南枝假装没看到他的脸色,继续道,“犯了错不知悔改,还叫嚷着要打杀我身边的丫鬟,如此嚣张跋扈,长大了还了得?大越以孝道治国,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他日后的前程便算是毁了!” 裴越川脸色微变。 他将信将疑地看着沈南枝,怀疑她在夸大其词。 沈南枝面不改色,“世子是武将,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文人最重名声,想让望哥儿走文人的路子,便要护好自己的名声。旁的不说,望哥儿的老师李先生便是个孝子,若知晓望哥儿忤逆不孝,第一个就要辞去府中先生一职。” 裴越川不吭声了。 望哥儿的启蒙先生名叫李昌,进士及第,也是京城中最有名的天府书院的教书先生。 而定远侯是武将出身。 战功全都靠战场上拼命挣回来的。 侯府人丁不旺,自望哥儿出生之后,侯府上下就一致决定,让望哥儿走科举的路子。 可自古以来文臣和武将便互相瞧不上。 望哥儿三岁启蒙的时候,裴越川动用了侯府所有的人脉,却找不到好的启蒙先生,最后还是沈南枝借着亡父的名义,请来了李昌。 李昌确实有本事。 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望哥儿就已经能熟读三字经,除了些生僻字,日常生活中用的字,他也基本都认得。 若李昌请辞,他可找不到有官身的进士教望哥儿读书写字了。 裴越川气焰全消。 “惯子如杀子,祖母和母亲多溺爱望哥儿世子也是知道的,望哥儿本就不是个自律的孩子,我若再不严管,这孩子便废了。” 沈南枝苦笑一声,“我不过小惩大戒,祖母和母亲便心疼了,训斥我便罢了,还拿我……拿我失贞的事情压制我。” 她闭上眼,仿佛伤心到极致,“我德行有亏,祖母和婆母动辄拿这事拿捏我,我也无话可说。” “只是她们每每提起,便相当于扯开我血淋淋的伤口,再在上面撒把盐,时隔四年,既然祖母和母亲无法释怀,我也不强求。” 沈南枝扶着春分下了床,走到八仙桌前,把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往前一推,“今日便求世子休书一封,我沈南枝……自请下堂!” 第一卷 第5章 挑衅她 春分冬阳惊得不敢吭声。 就连裴越川都猝不及防地被惊到了。 他瞧着面前的笔墨纸砚,又猛然看向沈南枝,却见她面色沉静,明显是认真的。 自她失贞。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坚定硬气。 他都快忘了沈南枝本来就是个自信从容的人,只是这几年被磨平了棱角而已。 回过神来。 裴越川立马推开纸笔,他拧眉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祖母和母亲不过是心疼孩子斥责了你两句,你当没听到便是。非要闹成这样跟长辈争个长短吗?” 沈南枝静静看着他。 裴越川在她的目光下逐渐绷不住了,他叹气走到沈南枝面前,抬起手似乎想拉她的手,沈南枝侧身躲开。 “南枝,我们不是说好了,以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你是我定远侯府的世子夫人,永远都是,这侯府不能没有你,别闹了,行吗?” 沈南枝不说话。 裴越川没法,只好同她保证,“今日的事情是你受委屈了,只是晚辈不议长辈长短,回头我跟祖母和母亲好好说说,再不许她们提当年的事情。” “你是侯府的当家主母,望哥儿和侯府的下人……你该管还是得管。” 沈南枝不咸不淡道,“自古以来一个家便只能有一个当家主母,否则大家七嘴八舌,到底该听谁的?我不想管家并不是要跟祖母置气,只是家务事总是吃力不讨好,再管下去,把祖母气出个好歹,就真成大不孝了。” 见她态度软了。 裴越川当即道,“祖母那由我去说。” “等世子说通了再说吧。” “好。” 生怕她再提什么休妻的话,裴越川说,“你身子不适,就躺着好生养伤,我这就去找祖母和母亲,跟她们好好分析利弊,她们会理解的。” 话落。 他不再给沈南枝反驳的机会,迈着大步风风火火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沈南枝冷笑一声。 春分和秋意都要吓死了。 见裴越川走了,两人重新把她扶回床上,秋意气恼道,“世子爷不分青红皂白就来兴师问罪,那样子哪有把少夫人这个正室嫡妻放在眼里。也就是欺负我们家老爷去世了,少夫人没有撑腰的兄弟姊妹,否则借世子八个胆子,也不敢来找麻烦。” 春分同样眼含热泪,“少夫人,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可咱们万万不敢说让世子休妻这种话啊。女子被休,娘家肯把女儿接回去,女子才有一条活路。若是老爷在世,肯定拼着不要名声,也把少夫人接回家中。” “可如今咱们沈家当家做主的是二老爷,二老爷还有未出阁的女儿,便是二老爷顾念亲情把少夫人接回府中,二夫人肯定也是不同意的。若是回到娘家也要看人脸色过日子,还不如留在侯府。” 春分面色悲戚,“女子自嫁人,便没有家了啊。” 说出这话。 春分心口像被人剜了一刀。 她家小姐未出阁的时候,多少名门公子争相求娶。 说句狂妄的。 以太傅府的门第,小姐便是入宫为后都是当得的。 入侯府是下嫁。 老爷夫人本想着嫁得低,有他们镇着,小姐的婆家定然不敢轻怠了她,小姐初入侯府的时候,侯府上下的确无人敢欺,侯爷跟小姐也蜜里调油恩恩爱爱地过了一年多。 谁知道老爷病逝。 紧接着发生了四年前的变故。 再之后。 侯府待小姐的态度就天翻地覆了。 侯爷嘴上说不介意,可自小姐出事之后,他便再没跟小姐同过房,对小姐的态度也大不如前了。 春分几人心疼气恼。 却又无计可施。 “少夫人。”春分还想再劝。 “放心。” 沈南枝打断她的话,对上春分和秋意担心的目光,她心头微暖,轻声说,“裴越川不会休妻的。” 春分秋意同时看她。 沈南枝却没作有解释。 裴越川若想休妻,前世就休了。 方才她自请下堂的话,只是出于试探罢了。 事实证明。 裴越川果然有顾忌。 就算裴越川没顾忌,她也不容许裴越川把她休了。 大越律令。 女子被休,嫁妆是带不走的。 她出嫁时十里红妆,每一样嫁妆都是她出生后,爹娘精心准备的,成箱笼的金银玉器和数不清的铺子庄子宅子田产,不知道闪瞎了多少人的眼。 比起那些。 几十箱的古籍字画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父亲沈从容是当代传奇人物,他年少成名,一手好字风骨极佳,比他的字更出名的是他的画,他最擅画桃花,画卷展开,里头的桃花栩栩如生,宛如活物。 后来父亲一手创办了名誉天下的天府书院,更是名声大噪。市面上,他的一幅桃花图便价值千金。 她跟裴越川成亲前一天,父亲和母亲亲手把那些书画一卷卷放到箱笼里。 她的嫁妆,是父母倾注在她身上的爱。 侯府这些畜生不配得到这些东西! 至于裴予望……他连她这个母亲都不稀罕,就别来稀罕她的嫁妆了。 以前是她傻,拿嫁妆补贴侯府。 今后。 再不会了。 吃她的穿她的用她的,还妄想折辱她。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深吸口气,沈南枝侧首吩咐春分,“着人去府外把夏至喊回来。” “是!” 未时初,夏至回来了。 夏至是沈南枝四个贴身丫鬟之一。 为人心细精明又会算账,是个做生意的小能手,这些年一直替沈南枝打理着她的嫁妆和侯府的账册。 夏至风风火火地进了屋。 她是着急赶回来的,进屋的时候满脑门的汗。 绕过屏风。 夏至一眼就瞧见沈南枝的额头缠着一层层纱布,她回来的时候已经从春分口中听到少夫人受伤的来龙去脉,这会儿瞧见纱布上的血迹,气得咬牙切齿,“小公子就是平时挨打太少,少夫人该抽他鞭子才是!” 这些年夏至府里府外两头跑。 跟生意人接触多了,性子也越发泼辣了。 今儿个伤她的人若不是裴予望,这会儿夏至恐怕已经破口大骂了。 春分扯扯她的袖子,“好了好了,别火上浇油了。” 夏至气呼呼地闭了嘴。 沈南枝笑起来。 真好。 她的四个小丫头还都鲜活地活着。 “别气了,先说正事。” “什么事?” “把侯府的账册钥匙和对牌找出来给夫人送去。” 夏至反应快,迅速明白了过来,“少夫人是想吓吓夫人?少夫人早该这样治老夫人和夫人了,这些年她们花着少夫人的银子,还端着长辈的架子,也不知道谁给她们的脸。” 吓吓秦氏? 沈南枝摇摇头,“我是在——挑衅她!” 第一卷 第6章 撑不了几日 晚膳时。 夏至带着婆子把一箱子的账册抬到寿安堂,将钥匙和对牌交给秦氏的时候,秦氏恼得差点摔了碗,她怒视夏至,“沈南枝她是什么意思?!” 夏至双手交叠在小腹,态度不卑不亢,“回夫人,白芷姑娘说了,少夫人失血过多,需要卧床静养,不能再劳神伤身。但这偌大个侯府,也不能没有个当家理事之人。” “老夫人年事已高,少夫人不敢劳烦老夫人,就吩咐奴婢把这掌家之权暂交给夫人,待少夫人什么时候身子康复了,再替侯府操劳。” 秦氏脸都绿了。 旁人不知道侯府的状况,她掌过家,心里明镜似的。 侯府瞧着光鲜亮丽,实际上根本就是驴粪蛋子表面光,根本没有什么产业。 老侯爷没死那会儿家里还算殷实。 老侯爷去后,老夫人不善经营,做什么生意都亏钱,最后干脆把掌家大权交给她。 她接手中馈时,侯府的产业就已经被老夫人卖得差不多了。 她刚掌家那会儿,也曾雄心壮志,要把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叫老夫人刮目相看,可想得容易,做起来难。 连续亏损了几万两银子之后,她所有的雄心都给磨没了。 川儿求娶沈南枝的时候,更是直接掏空了侯府的家底和她的嫁妆。 好不容易熬到沈南枝进门。 新婚第二日沈南枝给她敬茶的时候,她就赶紧把掌家大权交给沈南枝了。 她交的哪是权力,其实就是个烫手山芋。 好在沈南枝什么都没说,把这一摊烂账给接了过去。 之后。 侯府就又过上了光鲜体面的日子。 秦氏不知道沈南枝是拿嫁妆补贴侯府吗? 她当然知道。 先不说沈南枝的嫁妆足够侯府衣食无忧生活八辈子,她拿出来贴补点又不会掉二两肉,再说了,她为什么心甘情愿贴补侯府? 还不是因为做了对不起川儿的事! 她活该补贴侯府。 可现在。 沈南枝竟然把账册送回来。 这不是摆明了用银子拿捏她这个婆母吗! 可偏偏夏至的话有理有据,又冠冕堂皇,让秦氏连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 她要拒绝了。 那就是苛待重伤的儿媳。 “既然夫人没有异议,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 眼睁睁地看着夏至带人退出了厅堂,秦氏气到手抖,她本来听了裴越川的劝,打算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不计较沈南枝先前的放肆。 可眼看着沈南枝蹬鼻子上脸,她哪还忍得! 她指着裴越川,怒道,“你还劝我跟你祖母宽厚些,你自己瞧瞧,她这咄咄逼人的样子,我和你祖母怎么宽厚?还失血过多,卧床养病,不能劳神伤身……全都是借口!她手底下可用的人那么多,哪用得着她劳神伤身!” 秦氏大骂,“自她入门,我和你祖母从未给她立过规矩,这些年待她如亲生一般,她倒好,如今在侯府站稳脚跟,竟然用银子反过来拿捏起我这个婆母来了,简直忤逆不孝,岂有此理!” 老夫人放下筷子,脸色也相当难看。 裴予望眼珠子一转,立刻帮腔,“爹,母亲不孝,你快去教训她……你也打她二十鞭,她让乳娘疼,你也让她疼。” 裴越川瞪了裴予望一眼,“你闭嘴!” 裴予望鼓着腮帮子哼哼唧唧地闭了嘴。 瞧着脸色铁青的祖母和母亲,裴越川头疼不已,他也没想到这次沈南枝的气性这样大,他只能耐着性子安抚两人,“祖母,娘,你们别生气,南枝不是跟你们对着干,她就是想以后管教望哥儿方便些。” 见两人余怒未消,他又劝,“府里七零八碎的事情这么多,你们不管还落个清闲,做个富贵闲人多好。母亲,这侯府里里外外还要靠南枝,您就同她服个软,沈南枝知道好歹,以后待你们,肯定跟从前一样。” “服软?” 秦氏一拍桌子,声音抬高八度,“你让我这个当婆母的跟儿媳妇服软?简直倒反天罡!” “母亲……” “你住口,我绝不可能跟那小娼妇低头,你死了这条心!” 不找沈南枝的事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让她服软,万万没有这个可能,怒火中烧的秦氏丢下筷子就回自己的院子了。 老夫人轻哼一声,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里屋。 虽然没说话。 但她冷硬的态度已经摆明了不会低头。 下人们噤若寒蝉。 裴予望一句话不敢说。 裴越川捏了捏眉心,脸色十分难看,好半晌他才青着脸吩咐丫鬟,“把席面撤了吧。” “是。” 收拾完,小丫头瞧着厅堂中央的箱笼,小心翼翼地询问,“世子,这箱笼可怎么办是好?” 想着沈南枝今日的态度。 不知为何,裴越川心中笃定她这次不会妥协。 沉思片刻,他吩咐小丫鬟,“先送夫人院里,等少夫人身子恢复了,再送少夫人那儿去。” “是。” …… 这边。 夏至正绘声绘色地跟沈南枝说寿安堂众人的反应,她一脸畅快,“您是没瞧见,夫人一听那箱笼里是侯府的账册,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老夫人的脸色也叫一个精彩,奴婢瞧着真真是解气极了。” 春分却担忧起来,“少夫人平日中妥协惯了,如今突然硬气起来,怕是老夫人和夫人根本不吃这一套。” “无碍,她们撑不了几日。” 沈南枝慢条斯理地用着晚膳。 晚膳是冬阳做的。 她的四个小丫头中,春分最稳重,常在她身边伺候,夏至最机灵,在外头的铺子里忙活,秋意会武,负责保护她的安全,冬阳厨艺最好,负责她的小厨房。 小厨房平时很少用到。 老夫人规矩重,要求所有人的晚膳必须在她的寿安堂用,说来也可笑,这规矩是沈南枝嫁入侯府后才有的。 喝完补气血的药膳汤,沈南枝才感觉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小丫鬟进来收拾掉残羹剩饭。 沈南枝在春分的服侍下净了手,漱了口,之后由春分和冬阳扶着坐到了迎窗的大炕上。 明明已过中秋。 却只有晚风才有一丝丝的凉爽。 沈南枝趴在窗柩,用小树枝逗着窗柩上的鹦鹉,“该透露的消息透露出去了吗?” “透出去了。” 春分看了眼沙漏,“算着时间,柳姨娘这会儿也该堵到世子爷了。” 第一卷 第7章 要她的命 从寿安堂出来。 裴越川带裴予望回青竹园。 回去的路上,他狠狠把裴予望训斥了一顿,裴予望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心里又委屈又恼恨。 都怪母亲! 要不是她这通闹。 今天的事情本来都该翻篇了。 现在好了。 乳娘受伤,他挨骂,曾祖母和祖母都不高兴,全都是母亲害的! “你母亲都是为了你好,以后你好生听你母亲的话,听到没有?” “儿子知道了。” 裴越川瞧他那样,就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他皱着眉头正要再训斥一番,突然听到一道惊喜的女声,“世子爷?真的是您?” 月色下。 容颜娇俏的女子提着裙摆,带着满身香气,如同翩然的蝴蝶一样扑入裴越川怀里,“世子爷,您可算回来了,妾身想死您了。” 来人正是裴越川的爱妾柳姨娘。 柳姨娘出身青楼。 是裴越川四个小妾中最热情大胆的。 在房里的时候,裴越川喜欢这份大胆,但当着丫鬟婆子和儿子的面,裴越川便不喜了,他推开柳姨娘,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句,“成何体统。” 柳姨娘惯会察言观色,见状就知道裴越川并未真生气,她委屈道,“世子,妾身好些日子没看到您了,您近日事忙,妾身也不知道您何时回来,只好日日在这儿等着,天可怜见,今日终于让妾身等到世子了。” 她借着裴越川的遮挡,伸手纤纤玉指,勾住他的腰带,月色下,她眸光盈盈,“世子爷,妾身做了您最爱吃的菊花饼,您去妾身屋里尝尝?” 月光下。 柳姨娘一身绯色衣裳,媚眼如丝,如同话本里勾魂摄魄的妖精。 裴越川近日事忙,已经多日没踏入小妾们的院子,他喉结微微滚动,“恰好有些饿了……” “爹!” 裴予望急了,他先瞪了柳姨娘一眼,生怕裴越川会跟柳姨娘走了似的,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您答应望哥儿,要送望哥儿回院子的。” 他答应乳娘。 今天要把爹爹带到青竹园的。 裴越川这会儿哪还顾得上裴予望。 其实他内心这会儿也不想去青竹园,晌午他答应瑾之要给她个交代,去找沈南枝算账,却被她三言两语堵了回来。 他着实不好跟瑾之交代。 可瑾之受了委屈,心里不痛快,肯定要跟他闹的。 他今日处处受气,实在有些心力憔悴了。 裴越川摸着裴予望的头,眼睛却没从柳姨娘身上移开,“望哥儿听话,先同婆子回院子,爹爹回头再去看你。” 话落。 他招手喊来伺候望哥儿的婆子,婆子也有眼力见儿,也不管望哥儿愿不愿意,赶紧把他抱起来,往青竹园的方向去了。 四下无人。 柳姨娘立刻扑过来挽住裴越川的手臂,她傲人的波涛挤在裴越川手臂,声音越发娇媚,“世子爷快随妾身来呀。” …… 油灯如豆。 秦瑾之趴在床上,等了整整一个下午,都没等到沈南枝被裴越川责罚的消息。 随着时间推移,她越发委屈。 身上很疼。 她连晚膳都用不下,打算等裴越川来了,在他跟前好好哭诉一番。 就算不能影响事情的结果,起码也叫裴越川多心疼心疼她。 她等啊等,等啊等。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听到屋子外传来了脚步声,秦瑾之精神一振,“肯定是世子爷来了,小桃快开门。” 门打开。 裴予望冲了进来。 秦瑾之伸着脖子往他身后看,见他身后无人,心下失落,“望哥儿,世子没跟你一起来吗?” “乳娘对不起。” 裴予望耷拉着脑袋,立在床边,“望哥儿没用,没把爹爹带回来。” 秦瑾之心中一沉,“你爹爹……去了你母亲那儿?” “那倒不是。” 裴予望捏着小拳头小脸涨红,“本来爹爹要送望哥儿回来的,半路上被柳姨娘那个小贱人给拉走了。” 又是那贱人! 一个沈南枝还没对付完,又冒出一个柳如烟! 秦瑾之咬紧牙关,恨不得冲进翠微院,把那小贱人生吞活剥了。 瞧见她脸色不好,裴予望连忙说,“乳娘你别难过,爹爹答应望哥儿,等会儿就来青竹园看我的,到时候我让爹爹来瞧你。” 秦瑾之扯扯嘴唇,却笑不出来。 柳如烟那狐媚子手段多得很。 大晚上的。 世子去了她的屋子,哪可能还出得来! 心中这样想。 秦瑾之却还怀揣着一丝丝的希望。 她今日受了这样重的伤,表哥肯定不会不管她的。 侧眸瞧着裴予望愧疚的模样,秦瑾之摸摸他的脑袋,强笑着安慰,“望哥儿不要自责,不怪你,是柳姨娘那狐媚子引诱了你爹爹。” 望哥儿恶狠狠道,“回头望哥儿就收拾她给乳娘出气!” 沈南枝的儿子。 对她比沈南枝还要亲近。 秦瑾之心头的气儿顺了些,她目光闪烁,“望哥儿不要为了乳娘做不好的事,否则你母亲知道了,会罚你的。” “望哥儿才不怕她。”裴予望越发坚定了要给秦瑾之出气。 秦瑾之没有再劝。 裴予望趴在床边,跟秦瑾之说了好久的话,直到眼皮打架支撑不住,他打着哈欠,小声咕哝,“爹爹怎么还没回来啊……” 秦瑾之心头发凉。 她也没有哄裴予望的心情了,叫守在门外的婆子把裴予望抱回房间睡觉。 夜色渐浓。 连小桃都撑不住了,“姐姐,世子不会来了,您身上还有伤,早些睡吧。” “别熄灯。” 若表哥回来。 瞧见她屋里熄了灯,恐怕以为她睡下,就不来了。 秦瑾之让小桃留着灯,“我身上疼睡不着,你回房睡吧。” 小桃是秦瑾之从小的贴身丫鬟。 秦瑾之以乳娘的身份进侯府之后,她也跟着进来了。 在侯府。 她不好叫秦瑾之小姐,平时都是叫姐姐。 她也是整个青竹园,唯一知道秦瑾之真实身份的人。 小桃没回房。 她搬了个躺椅在床边躺下,“奴婢就睡这儿,姐姐夜里疼就喊我。” 秦瑾之心不在焉地点头。 小桃很快睡着了。 秦瑾之毫无睡意。 她死死盯着房门,直到夜深人静,外头传出梆子声,再到晨光熹微,天色渐亮。她的眼睛都熬红了,依旧没等来她心心念念的人。 秦瑾之的心一寸寸凉了下来。 小桃醒来就对上秦瑾之熬得通红的眼睛,她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自家小姐一夜未眠。 翻身从躺椅上下来,小桃心疼地握住秦瑾之冰凉的手。 屋里没人。 小桃忍不住压低声音安慰,“小姐,那小贱人出身低微,她就是世子爷用来消遣的物件儿,您不要为了她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秦瑾之双眸通红。 她咬着牙关,一字一句道,“她若安分守己我自然不会在意她,如今敢来跟我抢男人,我要她的命!” 第一卷 第8章 柳姨娘 裴越川是早膳后才回到青竹园的。 到了青竹园,他直奔秦瑾之的房间,小桃端着水盆出来,瞧见裴越川大步而来,赶紧叫住他,“世子爷,别进屋了吧。” “你家小……姐姐生气了?”裴越川略感心虚。 “姐姐怎么会生世子的气。”小桃按照秦瑾之的吩咐,苦笑着说,“姐姐昨儿个疼了一整夜,彻夜未眠,这会儿刚有些睡意。” 裴越川越发愧疚,“我进去瞧瞧她。” 屋里的秦瑾之早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她深呼吸好几次才压住满腔的怨怼,瞧见裴越川进屋,她正要开口说话,眸子却突然一凝。 裴越川脖颈上,一处遮不住的红痕瞧着格外扎眼。 秦瑾之瞬间红了眼圈。 “瑾之……” “世子来了。” 裴越川解释说,“昨晚我……” “世子不必解释,我都明白。”秦瑾之垂眸苦笑,“我这个样子,伺候不了世子,世子去别的地方找乐子也是应该的。” 裴越川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坐到床沿,握住秦瑾之的手,“生气了?” “我一个奴婢,哪有生气的资格。” “都自称奴婢了,还说没生气!” 秦瑾之分寸拿捏得极好,在裴越川耐心告罄之前便示了弱。 再抬头,她眼底已经蓄满了泪,“表哥,我不是生气,就是心里害怕……这侯府上有沈南枝,下头还有好些个貌美如花的姨娘,我怕她们把表哥抢走了,表哥,如今这世上,我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你了。” 裴越川越发心疼愧疚,他搂着秦瑾之的肩膀,“是我的错,昨儿个我该来守着你的,你别怕,任何人都抢不走我。在我心里,那些女人连你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秦瑾之含泪抱住裴越川的腰身,把脸埋进他怀里。 心中的危机感却怎么也驱不散。 …… 几位姨娘来揽星院探病的时候,白芷正在给沈南枝换药。 瞧着沈南枝脸色不好,春分轻声问道,“少夫人可要见她们,若是不想见,奴婢这就去把她们打发了。” 沈南枝和白芷交换了一个眼神,“让她们进来。” “是。” 片刻后,春分领着几个姨娘进了屋。 瞧见沈南枝,几个姨娘纷纷屈身行礼。 “起来吧。” 沈南枝抬眸一扫,发现裴越川的四个姨娘,只来了三个,没来的那个正是柳姨娘。瞧着几个姨娘丫鬟手里都提了东西,她若无其事地对几人点头,“几位妹妹有心了,都落座吧。” “谢少夫人。” 沈南枝做当家主母这些年,把侯府管理得井井有条。 她从不给几个姨娘立规矩,也不会克扣她们的月例,只要几个姨娘不生事,她从不苛待,因此几个姨娘对沈南枝都十分敬重。 几人关心了沈南枝的伤势,得知她没有大碍,只是需要将养一段时间,齐齐松了口气。 坐了许久。 李姨娘终于忍不住了,“都这个时辰了,柳姨娘怎么还没来给少夫人请安?” 周姨娘不敢搭话。 她是裴越川的通房丫头,由少夫人抬成姨娘的,少夫人入府前,她便失了宠爱,这些年来,世子再也没踏进过她小院一步。 几个姨娘中,数她身份最低,她谁也不敢得罪,只好低着头装鹌鹑。 卫姨娘却不怕得罪柳如烟。 她是裴越川同僚的妹妹,虽然门第比不上侯府,却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也是正儿八经被轿子抬进侯府的姨娘。 她比柳如烟先进门。 若早知道裴越川会抬个娼妓进门,当初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进这侯府。 卫姨娘向来瞧不上柳如烟那青楼女子的做派,闻言冷笑一声,“青楼出来的下贱胚子,李姐姐指望她懂什么规矩。” “……” 李姨娘讪笑。 卫姨娘敢骂柳如烟,她可不敢。 她原本是老夫人身边的抱狗丫头,是老夫人做主抬的姨娘,虽说有老夫人撑腰,可谁不知道柳如烟如今在府里风头正盛,且心胸狭隘。 她若是附和卫姨娘,被柳如烟知晓了,柳如烟奈何不了卫姨娘,但肯定会想法子对付她。 柳如烟是低贱。 但柳如烟能在青楼那样的地方如鱼得水,还有本事哄得世子给她赎身,且能以青楼女子的身份进了这侯府的大门,足可见柳如烟的手段了。 她可不敢跟柳如烟硬碰硬。 正想着。 外头丫头禀报,说柳姨娘来了。 柳姨娘吓了一跳,连忙说,“卫妹妹快别说了。” 卫姨娘翻了个白眼,“李姐姐怕她,我可不怕,就是当着她的面,这些话我也照说不误。” 话音刚落。 外头便传来柳如烟娇娇柔柔的嗓音,“卫姐姐是在说妹妹吗?” “说的就是你,瞧瞧都什么时辰了,竟然才来给少夫人请安,楼里的妈妈没教过你,从良后要为奴为婢服侍主母吗?” 柳姨娘也不生气,撩了撩额角的一缕碎发,笑眯眯地说,“姐姐不要生气,不是妹妹不懂规矩,实在是……昨儿个世子在妹妹的房里留宿,折腾了大半宿,妹妹精神不济便多睡了一会儿,哪知道一觉就睡过了时辰。” 卫姨娘脸色铁青。 房中事竟也好意思往外说。 不要脸! 柳姨娘朝卫姨娘挑衅一笑,转而敛衽朝沈南枝盈盈一拜,“妾身实在是腰酸腿软的厉害,这才来迟了,还望少夫人莫怪。” 沈南枝把几个姨娘的反应尽收眼底,全程面不改色,“落座吧。” “多谢少夫人。” 刚落座,柳姨娘就敏锐地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脸上,她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府医白芷正拧着眉头,神色凝重地盯着她。 柳姨娘心里咯噔一下。 听说这府医白芷姑娘,是少夫人重金请来的药王谷的传人,医术极高。 莫不是她身体出问题了? 柳如烟顿时笑不出来了。 她也没心思跟卫姨娘争长短了,瞧着白芷收拾好药箱跟沈南枝告辞,连忙叫住白芷,“白姑娘请留步。” “柳姨娘?” 柳姨娘坐直了身子,“白姑娘,近日妾身身子略感不适,不知可否劳烦白姑娘替妾身诊脉瞧一瞧。” 白芷皱眉看向沈南枝。 沈南枝轻轻颔首,“给柳妹妹瞧瞧吧。” 白芷不好推脱,拿出脉枕放在桌上,柳姨娘忙把手腕递了过去,白芷诊了片刻,脸色微微一变,柳姨娘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白芷收回手指,深深看她一眼,“若非今日凑巧碰到我,姨娘这辈子怕是跟子女无缘了。” 第一卷 第9章 狗咬狗 柳姨娘瞬间白了脸。 像她这样的出身,能被人赎身回家当姨娘,已经是最好的出路。 可色衰而爱弛。 想在府中站稳脚跟,最终还是要靠子女傍身。 若是没有孩子。 她这一生还能有什么指望。 柳姨娘当即就屈膝给白芷跪下了,“白姑娘,求您救救我。” 白芷看向沈南枝。 柳姨娘连忙调转方向,跪向沈南枝,她低泣道,“求少夫人开恩,让白姑娘为妾身医治。” 沈南枝皱眉问白芷,“到底是怎么回事?” “姨娘最近几个月是否时常流鼻血,牙龈出血?” “是是是,妾身找大夫瞧了,大夫说是火气太旺。” 白芷摇头,“姨娘当是长期用了活血的药物,凝血变差,导致身体出血,那药物用多了会对姨娘身子有损,极难怀上孩子,便是怀上了,也有极大的小产风险。” 怪不得她入府一年,世子的宠爱也不少,却至今没有怀上身孕。 柳姨娘这会儿也意识到是有人要害她了,她跪行到沈南枝身旁,含泪道,“少夫人,妾身自入这侯府,饮食上万分小心,从来没有食过什么活血的药物,定是有人想害妾身,求少夫人给妾身做主啊。” 沈南枝沉了脸色,“春分,给我查!侯府子嗣不丰,我倒要瞧瞧谁敢在侯府的后院使这种阴私手段!” “是!” 柳姨娘现在更关心自己的身子,“白姑娘,我这身子还能治吗?” “若我都不能治,天底下就没人能治了。”白芷当即开了张药方交给柳姨娘,“按照这药方上去抓药,先吃三剂,届时再来找我复诊。” 柳姨娘小心翼翼收好药方,对白芷和沈南枝千恩万谢。 有了这一茬。 剩下的三个姨娘也都有点慌。 沈南枝让白芷给三个姨娘分别诊脉,最后发现,除了不受宠的周姨娘,李姨娘和卫姨娘身体都有轻微的问题。 只是没有柳姨娘严重。 如此一来。 所有人都看向周姨娘。 周姨娘被吓白了脸,慌乱摆手,“不是妾身,真不是妾身,世子从来不来妾身房里,这些年,妾身只求在侯府安安稳稳过完一生,早就不敢有别的奢求了,少夫人您相信妾身。” “本夫人只看证据说话,不会放过坏人,也不会冤枉好人。” 周姨娘松口气。 经此一事,几个姨娘也没有跟沈南枝闲话的心情了,纷纷找理由告辞。 人散后。 沈南枝面色恢复如常,她笑看着白芷,赞道,“演得不错。” 白芷抬起下巴轻哼一声,“你当本姑娘在江湖上这么多年是白混的。” 沈南枝失笑。 白芷是十年前,父亲从外头领回来的小乞儿,后来父亲发现她对草药和医术感兴趣,就送她去药王谷学医,学成归来后,白芷就一直跟着她。 两人似好友,更似姐妹。 沈南枝知道几个姨娘会来探病,所以白芷来给她换药的时候,特意让白芷配合她演这一场戏。“你不怕她们几个怀疑你?” 白芷说,“你是裴越川的夫人,跟她们也有利益冲突,恐怕她们几个回自己院里就要疑心你了。” “无碍。” 沈南枝轻笑一声,“所有的证据,都会指向秦瑾之。” 不是她算计秦瑾之。 这些药。 本来就是秦瑾之给几个姨娘下的。 前世柳姨娘怀了身孕,孩子不足三个月的时候小产,事后她让白芷给柳姨娘把脉才发现不妥,她让春分调查,发现柳姨娘房间的熏香有问题。 熏香里含有麝香。 麝香具有开窍醒神,活血通经,止痛催产的作用。 但长期闻下来,会导致女子不孕。 前世她让春分调查。 最后查到那熏香是以秦氏的名义送到几个姨娘房里去的,当时秦氏只说是从外头采买回来的,没想到里头有麝香。 她当时就察觉不对。 可有秦氏挡着,便没有继续追查。 最后事情不了了之。 重活一世。 得知秦瑾之擅长做熏香,她才明白秦氏是为了维护她,才把事情揽了下来。 秦氏和裴越川不是要把秦瑾之藏起来吗? 她非要让秦瑾之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算算时间。 也快到柳姨娘有孕的时候了。 柳姨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前世仗着自己有孕,设计害死了看她不顺眼的卫姨娘。 这一世,就让她跟秦瑾之狗咬狗去。 且她猜测,秦瑾之做的这些事情,秦氏和裴越川是不知情的。 侯府如今只有裴予望一个孩子。 整个侯府都盼着裴越川给侯府开枝散叶,又怎么会默许秦瑾之给几个姨娘用药。她就不信,秦氏和裴越川知道真相,还能对她一如往昔。 “那个邹氏,当真是世子的表妹?” “不但是表妹,还是裴越川认定的妻子,只待时机成熟,便害我性命,娶秦瑾之入门。” “害你性命?” 沈南枝冷笑,“以秦瑾之的门第,老夫人和侯爷不会容她做侯府的当家主母,否则裴越川早娶她了。侯府袭三代,裴越川是未来的定远侯,便是休妻,以秦瑾之的年纪和家世也不够格嫁入侯府做继室。只有我死后,她以填房的身份进门,才不会有人反对。” 昨晚她一夜未眠。 终于想明白前世裴越川不休她,而是害死她的原因了。 白芷咬紧牙关,“好个定远侯府,好他个裴越川!” 春分几人也面露怒色。 白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问沈南枝,“侯府这样算计你,你还打算若无其事地跟裴越川过日子?” “自然不能。” “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的?” 沈南枝冷声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白芷立刻问她,“需要我做什么?” “等麝香的事爆出来之后,你找理由离开侯府。” “我走了你怎么办?” 沈南枝眸子里滑入一丝暖色,她握住白芷的手,“放心吧,我又不是真的受了重伤,这侯府我能离开你,有人却不能。” 离不开白芷的,当然是患有心疾的老夫人。 这是要对付那老太婆了。 白芷早看那处处拿乔摆谱的老虔婆不顺眼了,闻言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主意,“我来侯府当府医,是为了报答太傅大人对我的救命之恩,如今该报的恩也报完了,我堂堂药王谷传人,哪还有继续留在侯府的道理。” 沈南枝眸子笑意盈盈,“这理由甚好。” 第一卷 第10章 包庇 春分做事雷厉风行。 几个姨娘各自回了小院之后,她就带人去了几个姨娘的住处,查起了几人的饮食起居。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侯府的人。 得知几个姨娘被下药。 老夫人和秦氏震怒。 说来十分可笑。 几个姨娘包括柳如烟都没怀疑沈南枝。 沈南枝要想害她们,直接等她们的身子坏了就行,何必让白芷给几人医治。 且她们都是妾,生下的孩子根本就威胁不到小公子,所以几个人回到小院,第一个就把沈南枝的嫌疑排除了。 但老夫人和秦氏得知情况,却头一个怀疑起了她。 生怕春分调查的结果有失公允,秦氏让秦嬷嬷协助调查。 沈南枝看这架势就确定了。 秦氏的确不知道秦瑾之的所作所为。 她可太期待秦氏被打脸的时候了。 春分的进度非常快。 当日晌午对比了几个姨娘吃穿用度的单子之后,很快就把问题锁定在三个姨娘近几个月都用过的熏香上。 听见熏香二字,秦嬷嬷眼皮子狠狠一跳。 旁人不知道。 作为秦氏的陪嫁,她心里门清,秦氏的嫂嫂最擅长制香,秦瑾之更是把这门手艺学得十分精湛,这些年侯府说是对外买香。 实际上,这些熏香都是秦瑾之制成的。 采买的银子自然也进了她的腰包。 秦嬷嬷不敢耽搁,跟春分留下一句“我去回禀夫人”,就匆匆回了清荷院。 听了秦嬷嬷的话,秦氏手一颤打翻了手中的茶盏,她也顾不上烫手,连声追问,“确定是熏香的问题?” “十有八九。” 秦嬷嬷恭声答道,“几个姨娘的口味不同,饮食也都不相同,唯一重叠的就是熏香……春分已经带着熏香去找白芷姑娘了,不出一刻钟应该就有结果了。” 秦氏又气又急。 她推开茶盏,“跟我去一趟青竹园。” “是!” 秦氏气势汹汹赶到秦瑾之房间的时候,秦瑾之正在补觉,她昨儿个一夜没睡,在裴越川的陪伴下用过早饭后,由裴越川哄着睡了。 秦氏让秦嬷嬷守在外头,“不许任何人靠近,包括望哥儿。” “是,夫人。” 秦氏推门进屋。 她动静不小,但没吵醒秦瑾之,来到床边,瞧着秦瑾之正睡得香甜,秦氏怒火中烧,一巴掌甩了过去。 秦瑾之被打醒了。 睁开眼。 瞧见打她的人是秦氏,秦瑾之的满腔怒火立刻变成了茫然和委屈,她捂着脸,“姑母……” “别叫我姑母!” 秦氏恨得牙痒痒,指着秦瑾之的鼻子骂了起来,“自秦家落魄,我便让川儿把你接到家里,如珍如宝地照顾你,你对我的回报就是让我断子绝孙?” 秦瑾之心头一跳。 “说!你在几个姨娘熏香里做什么手脚了?” “……” 本来还想狡辩一番的秦瑾之,听到秦氏提到熏香,手心里顿时冒出一层冷汗,虽然不知道秦氏如何得知,但瞧着盛怒中的秦氏,哪还敢再说谎。 她挣扎着爬到床沿,抓住秦氏的衣摆,背上的伤口被扯动,疼得她眼底瞬间就含了泪,“姑母,我错了。” 秦氏冷冷看着她。 秦瑾之哭诉起来,“这些年,我眼瞧着表哥抬了一个又一个姨娘,我却只能以奴婢的身份待在侯府,我怕啊,怕她们一个个都生下孩子,以后我跟表哥的孩子没了容身之处……爹娘还指望我生下侯府的血脉,靠着侯府振兴秦家,我也是没法子才出此下策。” 秦氏自然盼着娘家好。 听到秦瑾之的理由,她的怒火消了大半,只是仍旧气恼,“那你也不该如此行事!” “是瑾之的错,瑾之以后再也不敢了。” “……” 瞧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秦瑾之,秦氏最终还是心软了。 虽说瑾之害她没了孙子孙女。 可比起影儿都没见到的孙子孙女,她自然更心疼秦瑾之,更何况这孩子昨儿个才刚受了委屈。 叹口气。 秦氏弯腰替她擦去眼泪,“这件事姑母想法子替你解决,但丑话说在前头,以后再有这种事,我定不轻饶。” 秦瑾之心头一松,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再做傻事。 “行了,我走了。” “姑母,表哥那边……” “现在知道怕了?”秦氏没好气,“川儿那边我会想法子替你遮掩的。” “谢姑母。” …… 春分和秋意回到揽星院的时候,沈南枝正在逗掌心里五彩斑斓的鹦鹉。 五岁的鹦鹉扑棱着翅膀,沈南枝有些吃力地把它推到窗柩上,伸手弹了弹它的脑袋,鹦鹉扯着嗓子,叫的撕心裂肺,“虐鸟了!虐鸟了!” 沈南枝捂住备受摧残的耳朵,“再叫不让冬阳给你做好吃的了。” 鹦鹉瞬间噤声。 沈南枝抚摸着它的羽毛,忍俊不禁,“小贪吃鬼,瞧你胖成什么样了。” 鹦鹉尖叫,“不胖不胖,肉球才不胖。” 沈南枝笑弯了腰。 秋意跟沈南枝说起外头的情况,“奴婢跟着秦嬷嬷到了清荷院,没过多久,夫人就怒火冲冲地跟秦嬷嬷去了青竹园。秦嬷嬷守在邹氏门外,奴婢没能靠近,但夫人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奴婢悄悄上了屋顶,瞧见小桃正在给邹氏冷敷,她那脸肿得都不能看了。” 秋意只觉得通体舒畅,“侄女再重要,也没有儿子和孙子重要,夫人还是知晓孰轻孰重的。” 沈南枝笑着摇头。 “少夫人觉得夫人会包庇邹氏?” “她一定会包庇!” 认真追究起来。 秦瑾之不过是害了几个姨娘。 在秦氏心里,几个卑贱的姨娘哪能跟秦瑾之比。 所以。 她只会训斥警告秦瑾之一番,之后还是会选择护着她。 春分愤愤不平,“就由得夫人这样包庇她?” “当然不。” 沈南枝收了笑意,侧首跟春分说,“去把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告给老夫人,就说我我身子不适,这府中的事劳烦祖母多费心。” 春分眸子大亮。 对啊。 秦瑾之是夫人娘家的侄女,但跟老夫人可没有关系。 老夫人可不会护着她。 “奴婢这就去。” “等等。” 沈南枝叫住她,“适时往柳姨娘那放些消息。” “奴婢明白。” 春分离开不到一刻钟,秦氏就带着秦嬷嬷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揽星院。 第一卷 第11章 绝不能饶她 “母亲来了?” 沈南枝扶着额头靠在大迎枕上,像是忘了把侯府账册丢给秦氏这一茬,一脸感动道,“母亲是来瞧南枝的吗?母亲有心了。” 秦氏表情僵硬。 她还记恨着沈南枝,要不是为了秦瑾之,根本不会走这一趟。 秦氏端着婆母的架子,直接表明来意,“几个姨娘那熏香有问题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如今既然在养病,这事儿就不用管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会派人调查。” 这是责怪她僭越了。 沈南枝假装没听出秦氏的责备,笑着说,“多谢母亲体恤,如今南枝卧病在床,确实没有精力调查这些事……只是事关侯府子嗣,南枝不敢大意,所以南枝已经着春分把熏香的事禀告了祖母,一切事宜交给祖母定夺了。” 竟已经禀告给老夫人了? 秦氏脸色大变,当即就压不住脾气了,“沈南枝,如今侯府是我掌家,你越过我这个母亲让老夫人调查,有没有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是南枝考虑不周。” 秦氏恼火得不行。 她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把事情压下来,让事情在她的可控范围之内。 沈南枝倒好。 竟捅到老夫人那里去了。 新仇旧恨叠加。 秦氏当即把沈南枝骂了个狗血喷头。 沈南枝低眉顺眼,半句嘴都不顶,一副受气媳妇的模样,瞧着她这个样子,秦氏越发恼火。 都硬气地把侯府的账册扔给她了。 现在又在这儿装乖巧。 虚伪! 秦氏还想再骂几句,秦嬷嬷赶紧扯扯她的袖子打断她,秦氏这才想起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她狠狠瞪了沈南枝一眼,拂袖而去。 秋意狠狠道,“气死她才好。” 沈南枝轻笑,“我倒希望她度量大些。” 秋意不解。 沈南枝靠在迎枕上,墨色的眸子宛若寒潭,“若是不小心气死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 寿安堂。 秦氏抵达时,白芷正在给老夫人检查她用的安神香。 老夫人一脸紧张,“我这香可有问题?” 白芷仔细闻了闻,“没有,老夫人的熏香是上等的安神香料,没有参杂乱七八糟的东西。” 老夫人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想到侯府的子嗣,老夫人又发了脾气,她吩咐方嬷嬷,“把负责采买熏香的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瞧瞧,是谁的心思这样歹毒,竟敢害我侯府子嗣!” 秦氏心中一紧。 府里别的事情都交给沈南枝了,唯独采买熏香的事情是她负责的。 这事儿是经不起查的。 秦氏快步上前,伸手拦住方嬷嬷,“母亲,不用方嬷嬷去喊人了,儿媳已经全查明白了,此事都是儿媳的错。” “与你又有何干?” “不敢欺瞒母亲,负责采买熏香的……是儿媳身边的秦嬷嬷。” 屋里倏然一静。 秦氏不敢抬头,小声认错,“全是儿媳的不是,儿媳贪图小便宜,不慎买来了劣质的熏香分给了几个姨娘,这才险些害了侯府的子嗣。” 竟是这样? 老夫人正欲开口,旁边的白芷却幽幽接了一句,“夫人的意思是说,您买的那熏香,比平常的熏香要便宜?” “正是。” “呀,哪个铺子竟做这种亏本生意,那麝香可是矜贵之物,售价高昂得很呐。”白芷眨眨眼,假装惊讶,“快请夫人告知那铺子的名字,回头我就抓紧买些回来。那熏香年轻女子用不得,但对血脉不畅的病人来说却有奇效呢。” 老夫人问了一嘴,“那麝香价格很贵?” 白芷,“堪比黄金。” “……” 老夫人吸口气,扭头怒道,“这样昂贵的东西,却低价卖给你,分明就是冲着侯府的子嗣来的,查!给我彻查此事!” 秦氏手心出了一层汗。 她暗暗把多管闲事的白芷恨上了,硬着头皮同老夫人说,“母亲,儿媳方才已经派人去那铺子瞧了,那铺子已然人去楼空,所有人都不知去向了。” 老夫人面色沉沉。 这侯府上下,除了沈南枝,谁有本事让一个铺子的人说消失就消失? 老夫人几乎在心里给沈南枝定了罪。 正想着。 就听到旁边的白芷关切道,“夫人,那铺子开在何处?名字为何?开铺子都要去衙门备底的,到衙门一查,便能查出铺子的掌柜和一应伙计,便是跑路,这些人也不可能凭空消失。我药王谷在京城颇有些势力,只要查出姓甚名谁,我定帮夫人寻到人。” 秦氏的火再也压不住了。 她怒视白芷,“本夫人同老夫人说话,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我侯府的家务事,何须你一个外人多管闲事!” 白芷就等着秦氏发火呢。 她面色却倏地一沉,冷笑道,“医者父母心,我不忍瞧侯府血脉受损,这才好心给夫人帮忙出主意,夫人不领情便罢了,竟还出言侮辱。夫人这般心急,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麝香是夫人让下的。” “你……” “闭嘴吧你!” 白芷挥手打断她,“少对我颐指气使,我可不是你们侯府的下人。我乃堂堂药王谷传人,若不是为了报太傅大人的救命之恩,谁会来你府上做什么狗屁的府医。” 白芷怒道,“堂堂侯夫人半点礼数都不懂,侯府的腌臜事更是让人心惊……今儿个这麝香的事还是我查出来的,说不定哪天这把火就烧到我头上了,这侯府我是一刻都不敢待了,这府医我今日便不做了,告辞!” 话落。 不等老夫人阻拦,白芷冷着脸便走了。 老夫人脸都绿了。 白芷走了,她的心疾谁给治? 她赶紧让人追上去,务必把白芷留下来。 老夫人也不傻。 从秦氏的百般阻拦已经发觉事情不对,她拍案而起,怒视秦氏,“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秦氏身上迅速冒出一身冷汗。 权衡利弊后,她屈膝跪在地上,一口咬定,“母亲,都是儿媳的不是。” 这就是不肯跟她说实话了。 老夫人不想再多看她一眼,怒道,“滚出去!” 秦氏狼狈地退出寿安堂。 老夫人气得发抖,“这些年,我瞧秦瑾之待望哥儿用心,还当她是个好的,没想到会咬人的狗不叫,她心思竟如此歹毒。” 方嬷嬷大惊,“老夫人的意思是,是秦小姐?” “这后院里的把戏,除了川儿的女人,还能有谁做得出来?除了秦瑾之,又有谁能让秦氏这般护着!” “她拈酸吃醋算计沈南枝我管不着。” 老夫人怒道,“但她敢在侯府子嗣上做手脚,我绝不能饶她!去,把那贱人给我抓来,我今儿个弄不死她,就不是这侯府的老夫人!” 第一卷 第12章 推倒她的靠山 “老夫人,万万不可!” 方嬷嬷连忙拦住暴怒的老夫人,“秦瑾之死不足惜,可少夫人多精明的人,您这边处置了邹氏,那边少夫人怕是就要起疑了,若少夫人顺藤摸瓜查出了邹氏的真实身份,怕是整个侯府都要不得安生了。” “我还需要顾忌她沈南枝?!” 方嬷嬷给老夫人拍着背顺气,叹气道,“先前世子爷给柳姨娘赎身,让柳姨娘一个青楼女子入了侯府大门,已经很让人看笑话了。若是再传出让外室隐姓埋名更换身份到小公子身边伺候,怕是整个侯府的名声都不用要了。” 方嬷嬷苦口婆心地劝,“这事儿真闹大了,到底是侯府不占理,丢脸的也是世子爷。” 老夫人瞪眼,“沈南枝她还敢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少夫人虽然没了做太傅的父亲,可还有个一品诰命夫人的母亲,少夫人爹娘溺爱女儿是出了名的,若事情闹大,就算少夫人忍气吞声,只怕那位沈夫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侯府没有休了沈南枝,沈家就该千恩万谢,我就不信李蓉敢到侯府闹事。” “我的老夫人啊。” 方嬷嬷压低声音劝道,“少夫人失贞的事,咱们在侯府私下拿捏少夫人是无妨的,可这事儿肯定不能闹到外头的,否则惹恼了那位……” 方嬷嬷打个寒蝉,“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 提起那位。 像是一桶冷水兜头浇下,老夫人脸色一白,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对。 事情不能闹大。 有些事情绝对不能让外人知晓。 只是这样受制于沈南枝,让老夫人觉得窝火极了。 奈何不了沈南枝,她就把满腔怒火发泄到秦瑾之身上。 老夫人吩咐方嬷嬷,“你去一趟青竹园,就说我想望哥儿了,把望哥儿接过来住一段时间。另外,让丫鬟婆子把川儿的行李收拾收拾,全搬去翠微院,就说柳姨娘受了委屈,这段时间让川儿好生安抚安抚她。” 这法子好。 世子时常借着看望哥儿的名义去青竹园跟秦瑾之私会。 把望哥儿接到寿安堂。 世子就没了去青竹园的由头。 让世子冷落秦瑾之,又让世子搬到柳姨娘院子里。 这是剜秦瑾之的心呢。 “世子怕是不情愿。”在世子心里,秦瑾之的地位还是相当高的。 老夫人冷哼,“等川儿当差回来,把今儿个府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川儿,他心中有数,知道该怎么做。” “是。” …… 消息传到揽星院的时候。 春分四个人都要气炸了,“老夫人对邹氏的责罚竟然这么轻,还默许夫人把事情压下来了。” “几个姨娘那边什么反应?” 说起这个,春分更生气了,“夫人让人去几个姨娘院里传话,说是熏香的采买出了问题,还说卖熏香那铺子的掌柜和伙计都跑路了,如今寻不到人。她故意说得含糊其辞,分明是想引几个姨娘疑心少夫人,那老虔婆为了维护自家侄女,竟往少夫人身上泼脏水,真真是恶毒!” 沈南枝轻笑。 夏至气鼓鼓的,“少夫人你还笑得出来。” “是秦氏会做出来的事。” 见几个丫头都愤愤不平,沈南枝笑道,“我本也没打算将秦瑾之一击毙命,今日之事,只需要在老夫人秦氏和裴越川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待他日这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这侯府自然容不下她。” 听沈南枝这样说,几人纵然不甘,也只能压下情绪。 “芷儿走了?” “走了!” 提起白芷,春分瞬间恢复了好心情,她弯起眼睛,“动静闹得还挺大,说是今儿个在寿安堂时,夫人不知礼数言语侮辱她,再加上今儿个熏香的事是她查出来的,怕人报复,当时就甩袖子走人了。” “老夫人哪肯让她走,赶紧派人去留她,白芷说什么都不肯留下。寿安堂那边没法子了,就来揽星院寻少夫人,被奴婢给拦了。” 春分掩唇轻笑,“奴婢亲自去了一趟白芷的住处,白芷是真机灵,一瞧见我过去,就知道怎么打配合,奴婢跟她在门口演了好大一场戏,如今侯府上下谁都知晓少夫人为了老夫人的身子,诚心诚意地开出任何条件,白芷都不肯留下了。” 沈南枝赞道,“做的好!” 如此一来。 整个侯府都知道她的孝心了。 以后老夫人心疾复发,谁也不能怪她没留住白芷。 “夫人就惨了。”夏至脑子转得快,嘿嘿一笑,“从今以后,只要老夫人心疾发作,就会想起白芷是夫人骂走的,夫人的日子总归是不好过的。” 沈南枝笑而不语。 她执笔站在八仙桌前,在她面前,一方端砚压着几张宣纸,宣纸上墨迹未干,写满了侯府众人的名字。 沈南枝目光落在秦氏那两个字上,她圈起秦氏的名字,重新换了一支笔,沾上朱砂,在秦氏的名字上打了个鲜红的“X”。 朱砂如血。 殷红刺目。 沈南枝盯着那抹殷红,低声说,“这点惩罚对秦氏来说算什么呢,我要的……是她的命啊。”四人暗暗心惊。 自少夫人被小公子砸伤之后,她们觉得少夫人好像变了。 变得更坚定更强大。 也更……可怕。 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偶尔会有一瞬间,身上爬满戾气,让人心生寒意。 但想着侯府对少夫人的所作所为,四人不觉得害怕。 只有满腔的担忧和心疼。 沈南枝搁下笔,抬眸的时候,又恢复了平常的淡然,“秦瑾之背后有秦氏,秦氏在一日,便会护着她一日,我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推倒她的靠山。” 裴越川一贯不管后宅之事。 秦瑾之如今自顾不暇。 老夫人也正恼恨着秦氏。 如今。 正是对付秦氏的最好时机。 “少夫人打算如何做?” 沈南枝眯着眸子,片刻后吩咐春分,“别惊动人,想法子把秦氏院里的青栀姑姑喊来一趟,就同她说……是时候还我的恩情了。” 第一卷 第13章 服软 时间一晃。 沈南枝已经在揽星院养了半个月的伤。 这半个月来,沈南枝额头那点伤早好了不说,冬阳还每天变着花样地给她补身体,沈南枝被养的面色红润,唇红齿白。 侯府其他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账上没钱,秦氏接管侯府的中馈之后,就缩减了所有人的吃穿用度,听春分说,侯府的下人们全都怨声载道的。 秦氏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原本最大的喜好就是办宴请,邀请一众夫人们来府上听戏吃酒,听着夫人们对她的吹捧,便是她最大的乐子。 如今没银子办宴请,听说已经在清荷院砸了好几套茶盏。 前几日她实在憋的厉害。 在管事姑姑青栀的建议下,去了青山寺礼佛,这一礼,便一发不可收拾,秦氏府上的事情也不管了,开始每日早出晚归。 沈南枝听后笑容根本压不住。 春分不解,“少夫人为何要让夫人去礼佛呢?” “礼佛不重要,重要的是青山寺。”沈南枝似笑非笑,“那儿可是我特意为我那个好婆母挑选的好地方!” 听到少夫人特意在“好地方”三个字上加重了声音,春分便知道有蹊跷。 但她没有多问。 她们听少夫人的吩咐就对了。 少夫人做事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这日晚膳。 一家人齐聚老夫人的寿安堂。 瞧着八仙桌上已经连续吃了好几日的萝卜炖白菜,老夫人瞬间胃口全无,她搁下筷子,皱眉看向秦氏,“厨房怎么日日采买萝卜白菜,这都多少天没见过荤腥了!” 秦氏也委屈,“母亲,不是儿媳不让人采买荤腥,实在是账上没银子,这侯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吃穿用度全都要银子,每日一睁眼,银子便如流水一样往外淌……如今已是深秋,主子和下人们要赶制冬衣,又是一大笔花销……儿媳也是没法子了。” “没银子买荤腥,倒是有银子天天跑寺庙上香。” 秦氏心虚地避开老夫人的目光,小声说,“儿媳也是为了求佛祖保佑侯府,才去庙里上香的啊。” 生怕老夫人继续追问。 秦氏连忙扭头看向裴越川,“沈南枝的病还没好吗,你倒是叫她把侯府的账册接回去啊!” 这回轮到裴越川头疼了。 他这半个月来,不止一次去揽星院劝沈南枝。 他去后,沈南枝倒也好言好语地同他说话,但只要他提起让她掌家,她就支着额头说她身体未愈。 如此这般。 他还能再说什么。 裴越川重重叹口气,“母亲,望哥儿搬来祖母这里已经半个月,这半个月来,沈南枝一次都没来瞧过他,也没有再管过他的学业,她这是铁了心了。除非您跟祖母表态以后不再用失贞的事拿捏她,也不再管她如何教育望哥儿,否则她定是不会管侯府了。” 秦氏狠狠瞪儿子一眼,“你是她夫君,你就不能振振夫纲叫她低头?” “母亲!” 裴越川面上臊的通红,“那是沈南枝的嫁妆,嫁妆自古以来便是女子的私产,您要我一个大男人如何理直气壮地让妻子拿嫁妆补贴侯府?” 沈南枝可以自愿补贴。 但这话绝不能出自他的口。 否则传出去,整个定远侯府竟全靠世子夫人的嫁妆养活,他的脸都不用要了。 “你一个大男人不好低头,便叫我这个做婆母的低头?” “母亲……” 秦氏态度坚决,“我绝不跟沈南枝服软。” “你再说一遍?!”老夫人冷冷看着她,“秦氏,先前的事情我没有同你追究,你便以为我老糊涂了是吧。” 此言一出。 秦氏和裴越川都不敢吭声了。 秦瑾之的所作所为,老夫人已经让方嬷嬷悉数告知裴越川,裴越川心中恼恨,已经半个月没踏入过青竹园。 但恼归恼,他心里还是偏向秦瑾之的。 老夫人目光凉凉的,“川儿是侯府世子,还在金吾卫做事,脸面是万万不能丢的。依我看,你直接带着账册去跟沈南枝说几句软话,她总不好驳你的面子。” “母亲,我是她婆母……” “那又如何?” 这半个月的苦日子已经让老夫人认清现实了,最近连续好几日,她做梦都是被穷醒的。 老夫人已经意识到,这侯府不能没了沈南枝。 或者说。 不能没了沈南枝的银子。 “我不去。” 老夫人早猜到她不肯去,直接使出了杀手锏,“你要不去,前些日子的事情我便要追究到底,届时查出谁来,我决不轻饶!” 秦氏哑然,下意识看向裴越川。 老夫人在裴越川求情之前开口,“这眼看已经深秋,长公主的赏菊宴也该举办了,你先前不是打算让南枝带窈儿去参加赏菊宴?如今我们闹成这样,她肯定不愿意带窈儿参宴……你便当是为了窈儿,去跟她服个软。” 秦氏沉默了。 长公主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招了驸马后育有一子,长公主有钱有闲爱热闹,最爱撮合姻缘。 她每年春秋会举办两次宴会。 春天的叫春风宴。 秋天的叫赏菊宴。 说是赏景,其实就是相亲宴。 每年宴会,京中命妇就会带着自家弟弟妹妹,或者未婚儿女参加宴会。 若是哪家夫人看上了哪家女儿,想讨来做儿媳,会悄悄让长公主安排,让自家儿子远远瞧上一眼。 挑女婿的亦然。 婚姻大事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大多父母也会考虑子女的感受,实在瞧不上眼,也不会勉强。 当然。 长公主的宴会不是人人都能参加的。 秦氏这些年就从没收到过公主府的帖子。 沈南枝倒是每年都能收到。 沈南枝能收到帖子,不是因为她是侯府世子夫人,而是因为她是沈大儒嫡女,只是沈南枝又是生子又是守孝,鲜少出侯府,一次也没参加过公主府的宴会。 秦氏都打算好了。 今年必须说动沈南枝,让她带窈儿参宴。 窈儿十五了。 再耽搁不起了。 可想到要去跟沈南枝示弱,她就跟吞了苍蝇似的难受,她低了头,以后还怎么在沈南枝面前摆婆母的威风? 秦氏别扭了一会儿,转眼看到撅着嘴不肯吃饭的望哥儿,眼睛蓦然一亮。 “有了!” 裴予望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次日清早。 沈南枝起床洗漱好之后,冬阳就送来了早膳。 还没来得及动筷。 小丫头就进来禀报,“少夫人,夫人带着小公子来了,说是小公子知道错了,来给少夫人赔礼道歉了。” 第一卷 第14章 好好替二妹妹择个良婿 裴越川是哭着进屋的。 瞧见沈南枝,他一个跪扑来到沈南枝身边,抱住她的大腿,仰头用一双泪眼婆娑的眼睛瞧着沈南枝,“母亲,望哥儿知道错了,您别生望哥儿的气了好不好?” 沈南枝垂眸静静看着他。 这是她难产了两天两夜,耗尽心血拼死生下的孩子。 前世今生。 她疼了他十多年。 她给了他生命,他却要了她的命! 沈南枝闭眼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她凉凉瞧着裴予望,“错哪儿了?” “错在,望哥儿不该,不该对母亲发脾气,不该拿药碗,拿药碗砸伤母亲,还有……不该不听母亲的话。” 说话磕磕绊绊。 眼睛时不时往上看,是在回想。 明显是有人教他这样说,他却没有背熟,不停思索才勉强说下这一段磕磕巴巴的道歉。 沈南枝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不得不承认。 哪怕是血脉至亲,也是讲缘分的。 她和裴予望。 没有母子情分。 “南枝,望哥儿真的知错了。” 秦氏适时走过来,她招招手,秦嬷嬷便把手里捧着的纸张奉了上来,见沈南枝看过来,她叹气说,“这些是望哥儿这些日子抄的《孝经》,为了抄书,他连续熬了好几个晚上,你瞧他眼睛都熬红了。” 沈南枝随手翻阅了一下。 纸张挺多。 但字迹潦草。 怎么瞧怎么敷衍。 但沈南枝没有多说什么。 老夫人和秦氏借裴予望服软在她意料之中,如今还不是跟侯府翻脸的时候,本想顺势红着眼圈跟裴予望上演一场母慈子孝,可对着裴予望那张脸,她实在演不出来。 沈南枝缓和了表情,僵硬地摸了摸裴予望的脑袋,“知道错就好。” 手落下去。 感觉到裴予望身体僵硬而紧绷。 似乎对她的触碰很反感,却强忍着没有躲开。 沈南枝同样反感。 她迅速收回了手掌。 裴予望也迅速扭了头。 这一扭,他便瞧见了沈南枝小桌上摆着的早膳。 皮薄肉厚的蒸饺,一碗加了鸡丝的白粥,一碟子看着就爽嫩的配粥咸菜,香软滑嫩的蒸蛋,加了牛乳和枸杞炖的燕窝粥,还有一碟子看着就特别好吃的糕点。 这些饭菜。 一看就知道是冬阳做的。 母亲身边的冬阳别的不行,就擅长做好吃的。 裴予望眼珠子都绿了。 这半个月来。 他跟曾祖母同吃同住,已经吃了好久的萝卜白菜了。 自己吃的这样好。 却让他吃萝卜白菜! 不像乳娘。 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他。 要不是祖母说是为了乳母,他才不会来跟母亲道歉。 美食在前。 裴予望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可想到祖母的话,他硬生生停住了扑过去的脚步,他眼睛完全没办法从小桌上挪开,疯狂吞咽口水,“母亲,望哥儿饿了……” “吃吧。” 沈南枝把他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尽收眼底,“吃完饭,把十遍《孝经》补完了再走。” 望哥儿小脸瞬间耷拉下来。 但这会儿他实在太馋了,一句话没反驳,立刻扑到餐桌上狼吞虎咽起来。 秦氏瞧着心疼。 她知道沈南枝是故意的。 故意当着她的面,让望哥儿把剩下的书都抄完,如果她开口反对,就是插手沈南枝管教儿子,沈南枝必然以此为借口,继续当她的甩手掌柜。 秦氏咬着牙硬生生把满腔的不满吞了回去。 瞧着沈南枝光洁的额头,想着老夫人给她下的死命令,秦氏僵着脸开口,“你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既然你伤势恢复了,那侯府的账册对牌和钥匙母亲稍后就让人给你送来。” 生怕她找理由拒绝,秦氏又道,“母亲年纪也不小了,替你管几天的家还行,时间长了,身子也吃不消的。” “那便送回来吧。” “……” 本以为沈南枝会推脱,准备了一肚子训斥人话语的秦氏狠狠噎了一下。 沈南枝这样识相,按理说她心里应该舒坦,但秦氏觉得别扭极了,她总觉得自己带着望哥儿来这一趟,就已经落了下乘。 她绷着脸,“那我稍后便让人送来。” “好。” 秦氏觉得丢脸,沉着脸正要离开,李嬷嬷却从外头进来了。 李嬷嬷是沈南枝的陪嫁嬷嬷,沈南枝掌管侯府后,便把李嬷嬷做了侯府的大管事嬷嬷,李嬷嬷平时管着侯府后院,十分繁忙,除了平日中汇报府里的情况,轻易是不来沈南枝院子的。 沈南枝当即让李嬷嬷进来。 进屋后。 瞧见秦氏也在,李嬷嬷先是给秦氏和沈南枝行了礼,随即便掏出一张烫金的帖子出来递给沈南枝,“少夫人,这帖子是长公主府的人送来的,邀请您三日后参加公主府的赏菊宴,如今公主府的人还在厅里候着等少夫人的回话,老奴不敢耽搁,赶紧就来寻少夫人了。” 李嬷嬷轻声问询,“少夫人可要参加公主府今年的赏菊宴?” “不去。” 沈南枝低头看了眼手里烫金的帖子,随手放在桌案上,“拒了吧。” “是。” 秦氏顿时急了,“不能拒不能拒!” 她让秦嬷嬷拦住李嬷嬷,也顾不上在沈南枝面前端架子了,软声说,“长公主给你下帖子,是瞧得起你,你怎么能不去参宴。” 沈南枝当然知道秦氏打什么主意,她故作不解,“母亲不是时常劝诫南枝,说女子嫁了人便少出去抛头露面?往年公主府的宴会,南枝也没去参加过呀。” 秦氏一噎。 沈南枝本就出身高门,整个侯府都压不住她,她生怕沈南枝跟从前的闺中密友接触多了,性子野了,当然不想让她抛头露面。 可如今情况不同。 她的窈儿耽搁不起了。 秦氏拉着沈南枝的手,柔声说,“你误会母亲了,前几年你一直为父守孝,母亲才不让你出门,如今你早已除服,也该多出门走动走动。” “原来如此。”沈南枝一脸感动,“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沈南枝吩咐李嬷嬷,“嬷嬷去同公主府的人回话,就说今年的赏菊宴,我一定去。” “是。” 李嬷嬷领命前去。 秦氏松了口气,“赏菊宴说白了就是未婚男女相看的宴会,你一个已婚妇人单独去也不大好,恰好你二妹妹到了议亲的年纪,三日后你便带着你二妹妹一起去吧。” 前世她就在秦氏的要求下,带裴舒窈参加了这场赏菊宴。 裴舒窈也确实在赏菊宴上遇到了意中人。 想起她的意中人,沈南枝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好!” 她含笑应了下来,“母亲,我一定好好替二妹妹择个良婿!” 第一卷 第15章 买命钱 得了沈南枝的保证。 秦氏欢天喜地的走了。 送走秦氏,沈南枝也笑了起来。 春分替沈南枝高兴,“少夫人为侯府操持这么多年,早该出门散散心了。” 沈南枝笑而不语。 今年的赏菊宴,她压根没打算拒绝。 前世的她太傻,觉得自己失贞丢脸,便收敛了所有的锋芒窝在侯府后院一辈子,以至于她早早被人忘却了姓名,被侯府害死之后,京城里没有泛起任何涟漪。 如今她要做的。 是找回自己的存在感。 让京城中所有的命妇们都知道。 她沈南枝回来了。 回过神来,裴予望已经把一桌子的早膳用得一干二净,一点都没给她留,桌面一片狼藉。 吃饱后,裴予望揉着肚子瘫在太师椅上,满足地打着饱嗝。 沈南枝不得不承认血脉的重要性。 裴予望继承了侯府人的自私自利,她再怎么悉心教导,都是没有用的。 “饱了?” 瞧着面前笑意盈盈的沈南枝,裴予望一个激灵,立刻端正坐好,他眼珠子一转,“母亲,我突然想起李先生布置了课业……” “没关系。”沈南枝笑着吩咐春分,“去老夫人那把望哥儿的课业拿过来,让望哥儿在我院里把课业完成,顺带盯着望哥儿,让他把没抄完的十遍《孝经》全抄了。” “是,少夫人。” “母亲……”裴予望急了。 沈南枝笑了笑,面不改色道,“李先生那边,我让人替你请假一日,十遍《孝经》抄完了再去读书。” 说着。 她吩咐冬阳,“小公子抄完书之前,不许给他任何吃食,日落之前若抄不完……就罚他跪一个时辰祠堂。” 冬阳几人早就觉得裴予望该教训,闻言压根没人给他求情,高声应了下来,“是,少夫人!” “带小公子去书房。” “好,小公子跟奴婢来吧。” “……” 裴予望知道如今不会有人给他撑腰了,他耷拉着脑袋,遮住眼底的恨意,踢踢踹踹地走了。 春分瞧着裴予望的背影,面色忧虑,“少夫人,小公子心中有气,您这样罚他,怕是他更要跟您离心了。” “随他。” 沈南枝敛了笑意,“对他,我问心无愧。” 对她来说。 裴予望多恨她一点,少恨她一点,并无任何区别。 冬阳重新给沈南枝上了一份早膳。 早膳后。 清荷院的婆子把装着侯府账册的箱笼抬来了。 沈南枝也没推诿,让夏至把账册全都接收下来,等丫鬟婆子都离开,她才慢条斯理地问春分,“夫人出府了吗?” “少夫人真是神了。”春分一脸佩服,“奴婢正要跟您说,夫人让人把账册还给咱们后,就从夏至那儿支了五百两银子,让护卫套了马车,去青山寺礼佛去了。” 说着春分又埋怨起来,“夫人用起少夫人的银子来,倒是毫不手软。” “不够!” 沈南枝笑着说,“你回头让夏至给青栀姑姑拿五千两银子,以秦氏的名义捐给青山寺,秦氏发现了也无碍,就说是我吩咐的。” 春分心中不平,“五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夫人哪里配少夫人在她身上用这么多的银子。” “不必心疼。” 春分不解。 沈南枝眸色深邃,“五千两买她的性命,值了。” …… 三日后便是赏菊宴。 往年的赏菊宴都是下午开始。 但今年天热,都快入冬了,白日还是热得厉害,时间就改成了上午。 赏菊宴巳时开始。 早膳后马夫就套好了马车在侧门等着。 梳妆打扮好,沈南枝带着春分秋意正要出门,小丫鬟进来禀报,“少夫人,二夫人求见。” “二婶?” 二夫人郭氏是庶出二老爷裴远的妻子。 老夫人不喜二房的庶子,虽同住侯府,二房的位置却最偏,老夫人还单独给他们的院子开了个侧门进出。除了老夫人生病时郭氏过来侍疾,只有逢年过节两房的人才会凑到一起。 没有交集。 自然谈不上喜欢或讨厌。 沈南枝对二房印象最深的人是小叔子裴霁言。 他非常会读书,年纪轻轻就考取了秀才,她香消玉殒之前,裴霁言已经中了举人。 前世她缠绵病榻之际,裴霁言曾偷偷溜进揽星院,他告诉她,她每日用的药里被人加了料,所以才久治不愈,身子越发破败。 他说大房的人个个都是蛇蝎,让她想法子保命,然后逃跑。 她当时已经有所猜测。 裴霁言走后,她就让春分把她吃过的药渣拿去药房查看,药里果然被加了一味药。 可不等她有所动作,就被裴越川发觉。 之后她便被裴予望灌了毒药。 虽然不知道裴霁言为何要提醒她,但若不是他提醒,只怕她前世死都做不了明白鬼。 对于裴霁言。 她心里是感激的。 沈南枝心中微动,“请二婶去前厅。” 她带着春分到前厅的时候,郭氏已经在前厅等着了,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沈南枝见过那姑娘。 是二房的女儿裴宁。 她带着春分走过去,远远地就听到裴宁局促的声音,“娘,我们越过祖母和大伯母,这样贸然上门找嫂嫂,祖母知晓了,会怪罪的。” 郭氏苦笑,“娘也不想这样,可你的婚事不能再耽搁了,若是让你祖母做主,你恐怕要嫁贩夫走卒,贩夫走卒就罢了,就怕你祖母还记恨着你父亲,给你找个品行不端的,那你一辈子就毁了。” 沈南枝眸色微动。 听这话。 老夫人和二房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龃龉? 前厅的小丫头已经瞧见她,屈膝就要行礼,沈南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停下脚步。 就听郭氏忧心忡忡道,“你若是男子也就罢了,娶妻也是在自家过日子,就算娶妻不贤,也能有家人帮衬。可你是女子,嫁了人要到夫家生活,若是碰到个德行败坏的,往后几十年可怎么熬啊。” “可祖母那里……” “只要你嫂嫂愿意帮你,娘就是被你祖母责罚也认了。” 裴宁忐忑道,“嫂嫂……她会帮我们吗?” “总要尽力一试。” 两人说完话,沈南枝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第一卷 第16章 第一美人 沈南枝提裙,拾梯入了厅堂。 她笑盈盈道,“让二婶和阿宁久等了。” “没有没有。” 听到声音,郭氏连忙拉着裴宁起身,瞧裴宁直愣愣地看着沈南枝,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加重了语气,“阿宁!” 回过神来。 裴宁顿时羞红了脸。 她竟然看嫂嫂看入神了。 也不能怪她。 往日的嫂嫂也很美,但大多都是一身素衣,不施粉黛。 今日却难得上了妆。 淡扫娥眉眸潋滟,面似芙蓉眉如柳。 一身月白色的束腰烟罗软纱,裙子外罩了件绯色的广袖锦衣,领口袖口和襟口用金丝银线勾出了几片祥云。 走动间长裙散开,发髻和腰间坠着的饰品却纹丝不动,举手投足之间,是望族贵女身上才有的从容和气派。 不愧是当年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 天仙般的嫂嫂让裴宁自惭形秽,她忙低头屈膝施了一礼,“嫂嫂安好。” “三妹妹不必多礼。” 沈南枝含笑招呼母女俩落座,自己也坐到了母女俩对面的椅子上。 郭氏知道今日沈南枝要出门,怕耽误了她的时间,简单的寒暄几句之后,就直奔正题,“少夫人,今日二婶冒昧寻你,实在是有事相求。” “二婶请说。” 见沈南枝神色温和,郭氏胆子也大了些,她深吸口气,“二婶听说,今日长公主设了赏菊宴,少夫人要带二小姐去参加宴会。如今阿宁也到了相看的年纪,求少夫人带阿宁同去。” 沈南枝抿了口茶,“二婶想在赏菊宴上给阿宁找个婆家?” “不是的。” 郭氏连忙摆手,“能参加长公主赏菊宴的,必然都是世家名门,阿宁虽然也是侯府的孩子,可我们二房是庶出,阿宁哪能配得起那些王孙公子。二婶只求少夫人带阿宁在赏菊宴上露个脸,让人知道定远侯府二房还有个女儿就行。” 沈南枝赞许地看了郭氏一眼。 倒是个聪明的。 定远侯府在老侯爷那一代也辉煌过,可武将出身的侯爷却只得裴越川一个儿子,随着唯一的嫡子“战亡”,没了继承人,便是日后侯爷在边关立了军功,也算是落魄了。 如今的定远侯府早就被边缘化。 连侯府都不起眼,二房更是无人知晓。 这种情况下,老夫人想在裴宁婚事上动手脚太容易了,孝道压死人,如今侯府她最大,她想给裴宁找什么夫家,裴宁都得认命。 可裴宁在长公主府的宴会上露了脸就不一样了,知道侯府还有个二房,二房还有个女儿,老夫人就是为了侯府的颜面,也要给裴宁找个方方面面都过得去的夫家。 否则便是苛待庶子。 沈南枝好奇的是另一个问题,“二婶怎么会想到来求我?” 前世的赏菊宴可没有这一茬。 见沈南枝没有一口回绝,郭氏绷紧的心弦松了松。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郭氏苦笑一声,直言道,“不瞒少夫人,原本二婶也不敢来求你的,是少夫人给了我勇气。” “此话怎讲?” “自少夫人受伤,府中就由夫人掌家,夫人掌管中馈后……二房的伙食发生了一些变化,二婶去厨房打听了才知晓,原来少夫人掌家的时候,二房是有月例和四季衣裳还有一日三餐的,少夫人心慈,二婶这才壮着胆子求到少夫人跟前。” 才知晓? 也就是说,二房的月例,四季衣裳和三餐,竟从没落实过? 沈南枝皱眉。 连丫鬟婆子都有的东西,二房作为侯府的一份子,她更不会克扣,二房的人没收到,定然是有人昧下了这些东西。 下人没这个胆子。 那就是老夫人和秦氏授意的了。 放下茶盏,沈南枝细细打量起郭氏。 郭氏很瘦,一张脸微微泛黄,瞧着的确是长期吃不饱饭的模样,她的衣裳明显已经穿了许久,浆洗得微微发白,甚至不如她身边的三等丫鬟体面。 裴宁稍稍好些,身上是一件半新不旧的罗裙,头上簪了根素色的银簪。 但转念一想。 郭氏求她带裴宁去长公主府,必然是仔细打扮过一番的,兴许这身妆扮,便是她箱笼里最好的衣裳了。 前世她没有把中馈交给秦氏,郭氏以为她跟老夫人等人沆瀣一气克扣二房的吃穿用度,自然不会求到她头上来。 老夫人到底多恨二房,才让他们在侯府过得连丫鬟都不如? 前世裴霁言冒着被老夫人等人发现的危险也要去提醒她,沈南枝记着他的恩情。 再加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沈南枝自然愿意卖二房个人情,“春分,时间不早了,带三小姐去我屋里梳妆打扮,一起去公主府。” 郭氏大喜。 她没想到沈南枝真的会答应,瞧着沈南枝,她颤抖着嘴唇,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倒是裴宁反应快些。 她红着眼眶来到沈南枝身旁,深深地给沈南枝施了一礼,“多谢嫂嫂大恩。” 沈南枝大大方方地受了她的礼。 带裴宁参宴。 对她来说是举手之劳,但对裴宁来说,却是能改变命运的契机。 沈南枝受得起这一礼。 “春分。” 春分点头,伸手扶起裴宁,“三小姐跟奴婢来吧。” “有劳春分姐姐。” 裴宁没拒绝沈南枝的好意。 谁不知道如今侯府是嫂嫂掌家,她若穿得太寒酸,旁人恐怕还要以为是嫂嫂苛待了二房。 两人离去后,前厅只剩沈南枝和郭氏两人,郭氏对沈南枝谢了又谢,“少夫人的恩情,二房绝不敢忘,日后少夫人若有用得着二房的地方,二房绝无二话。” 郭氏是个聪明人。 老夫人不喜二房,沈南枝却还是出手相助,要么是沈南枝跟老夫人的关系不似表面那么和谐,要么就是她心慈。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恩情她得记下。 踌躇片刻。 郭氏到底忍不住提醒沈南枝,“少夫人,这侯府的人和事,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还请您日后多加小心留意。” 郭氏说得隐晦。 她不敢说得太深,怕沈南枝以为她在挑拨。 沈南枝心念一动。 二房果然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深深看郭氏一眼,“二婶的提点,南枝谨记在心。” 一盏茶后。 春分带着重新梳妆的裴宁回来了。 瞧见盛装打扮的裴宁,沈南枝眼眸微微一亮。 第一卷 第17章 裴舒窈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一点不假。 裴宁容貌本就不差,此时一身粉色罗裙,长发轻挽,发髻上簪着一只点翠嵌珍珠的步摇,瞧着娇美可人。 沈南枝笑着夸赞,“三妹妹好容貌,真叫人挪不开眼。” 裴宁被夸得脸颊微红,她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嫂嫂,我会小心些,不会把你的衣裳弄坏的。” 同是侯府小姐。 裴舒窈日日锦衣玉食,裴宁却连穿件新衣裳都要小心翼翼。 沈南枝心中感慨,安抚她说,“这是我前两年的衣裳,有些小了,给你穿倒是刚刚好,你只管穿着便是,不必这般小心。想让人记住你,要落落大方才好。” 裴宁吸口气放下裙摆,神色自然了许多,“阿宁记下了。” 时间不早了。 沈南枝带着裴宁出发。 临走前,郭氏叮嘱裴宁,“听你嫂嫂的话,到了宴会上,多听多想少说话,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你嫂嫂,莫要闹了笑话让你嫂嫂丢脸。” “是。” 沈南枝只带了春分和秋意,让夏至和冬阳留在府中,出发前她悄声叮嘱了两人几句才离开。 几人出了院子,绕过抄手游廊到侧门的时候,裴舒窈已经等在那里了。 瞧见裴舒窈,沈南枝唇角扯了个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裴舒窈。 侯府的嫡次女。 作为侯府最小的女儿,裴舒窈在府里受尽宠爱,性子养得刁蛮任性,前世她觉得裴舒窈只是骄纵了些,死的时候才发现,她就是纯纯的恶毒。 前世她被按住灌毒药,也少不了裴舒窈出的那份力。 裴舒窈听到脚步声,转过身张口就抱怨,“嫂嫂,你怎么来得这么慢,长公主身份尊贵,咱们该早早的去,免得让长公主久等才……” 她扭头。 在瞧见盛装打扮,姿容绝艳的沈南枝轻移莲步缓缓而来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 裴舒窈吸了口凉气。 就算她再厌恶沈南枝也不得不承认,沈南枝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 她专门去成衣铺子买的轻纱罗裙,又花了大价钱从金满楼买的珠翠插了满头,可跟优雅从容的沈南枝一比,她硬生生被衬成了暴发户的女儿。 裴舒窈恼了。 谁不知道赏菊宴其实就是相亲宴。 平时沈南枝一身素衣装的清心寡欲的样子,今天打扮得这么好看干什么。 她跟沈南枝同进同出,珠玉在侧,哪家贵夫人还会注意到她啊。 裴舒窈恨得牙痒痒。 “嫂嫂。” 裴舒窈拦住要上马车的沈南枝,不客气地说,“你成过婚了,着装应该稳重才是,打扮成这样抢了宴会上那些小姐们的风头,是会招人记恨的。时间还来得及,嫂嫂还是回去换件衣裳吧。” 瞧着她细腻如剥了壳鸡蛋的脸,裴舒窈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妆也卸了,像平时那样,清清爽爽的就好。” 沈南枝唇角勾起。 是招旁人记恨还是招裴舒窈记恨! 这些年她深居简出,为了看上去稳重些,舍了那些光鲜亮丽的华服,穿的都是青色褐色深紫色的衣裳,显得老气横秋。 可她也才二十岁。 重活一世,她偏要活得恣意潇洒。 沈南枝笑了起来,“二妹妹,今日可是长公主设宴,我穿常服过去,是给长公主找不痛快吗?至于妆容……” 沈南枝摸了摸额头已经消失的疤痕,“若不上妆,我这额头的伤可就遮不住了,届时望哥儿殴打忤逆母亲的事传了出去,你能担责?” 裴舒窈哑口无言。 沈南枝瞥了眼她拦路的手臂,“要不我让春分去长公主府传话,就说我身子不适,今日就不去了。” “……” 裴舒窈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她表情不太好看,“我也是为了你的名声考虑,你咄咄逼人做什么?算了算了,赶紧走吧。” 春分扶着沈南枝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裴宁紧随其后。 裴舒窈这才瞧见裴宁。 见裴宁同样妆容得体,比她还漂亮,裴舒窈彻底爆发了。 她不敢把沈南枝如何。 还治不了一个庶出的二房吗! 裴舒窈一把抓住裴宁的手腕,把她从马车上拽下来,“你上马车作甚?你一个庶出,该不会还痴心妄想去参加长公主的宴会吧,别丢人现眼了,滚滚滚,赶紧滚。” 裴宁被拽了个踉跄。 她是不怕裴舒窈的,闻言用力甩开她的手,冷着脸说,“二房是庶出不假,但我也是侯府的孩子,我跟着嫂嫂去参宴,嫂嫂都不嫌我丢人,你就别操心了。” 沈南枝扬眉轻笑。 裴宁没让她失望。 她可以拉她一把,却也要她自己立得起来才行。 “嫂嫂,不许带裴宁!” 裴舒窈气得直跺脚,“你赶紧让她滚回去!” 沈南枝撩了车帘,不紧不慢地开口,“侯府子嗣不丰,同是府里的女儿,更应该拧成一股绳才对,阿宁如今也到了相看的年纪,若她得嫁高门,日后你们姐妹也能互相帮衬。” “谁要她帮衬。” “裴舒窈!” 沈南枝加重了语气,“宴会要开始了,再耽搁下去谁都不用去了!” 裴舒窈要气死了! 沈南枝怎么回事,以前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现在竟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了。 回头她就跟哥哥告状,非让哥哥狠狠收拾沈南枝一顿给她出气! 裴舒窈恨恨地上了马车。 秋意和护卫骑着马在前方开路,马车慢悠悠跟在后头。 马车上。 沈南枝落于主座,春分抱着个食盒坐在她身侧,裴舒窈和裴宁分别坐在两侧,裴舒窈臭着脸谁都不搭理,好像别人欠了她几百两银子。 换了以往,沈南枝早就好言好语地哄着了。 如今? 权当没瞧见。 倒是裴宁很活泼,她平时极少出门,这会儿得了自由,掀着车帘好奇地四处打量,换来裴舒窈一声冷哼,“丢人现眼!” 裴宁立刻去看沈南枝,见沈南枝神色如常,没觉得带她出来丢人,才松了口气,她直接把裴舒窈当空气,待马车转了个弯,忍不住咦了一声,“嫂嫂,这好像不是往长公主府去的方向。” 第一卷 第18章 娘亲 “嗯。” 瞧着裴宁把裴舒窈气得够呛,沈南枝对裴宁的态度越发温和,含笑道,“我跟长公主是旧识,当年长公主产子办满月酒,我在守孝没能亲自上门祝贺。如今既然登门总不好空着手去,去锦绣街买些小玩意儿带给小郡王。” 裴宁连连点头,“还是嫂嫂想得周到。” “嗤,马屁精。” 裴舒窈瞪了裴宁一眼又怼沈南枝,“人家小郡王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喜欢锦绣街卖的不入流的小玩意儿,嫂嫂要有这个心,不如送点贵重些的见面礼,免得长公主觉得你在糊弄她。” 沈南枝瞥她一眼,淡笑道,“小郡王什么珍贵稀罕的东西没见过,说不定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呢。” 裴舒窈不屑撇嘴。 沈南枝也没与她争辩。 她跟长公主君聘婷的确是旧识,年幼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就经常去她家听父亲讲学,长公主跟皇上感情深厚,也常常跟着皇上一起去她家。 她跟君聘婷年龄相仿,很快就成了好友。 待君聘婷年龄大了,不方便出宫了,两人见面的次数才少了起来。 后来君聘婷嫁人出了宫,她也成了亲,君聘婷每年春风宴和赏菊宴都会给她下帖子,她却因为种种原因,一次都没有赴过宴。 关系自然淡了下来。 前世她带裴舒窈去参加这次赏菊宴,给小郡王带了羊脂玉佩当见面礼,君聘婷瞧见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还对着她阴阳怪气,“淡了淡了,真是淡了啊。小时候还睡过一张床呢,现在给我儿子的见面礼都敷衍成这样了。” “哼,羊脂白玉公主府里成箱笼,你问问景尧喜欢吗?你要真有心,还不如买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呢。” 她在锦绣街的铺子有个专门做木质玩具的巧匠。 确定要去参加赏菊宴的时候,她就画了图让那匠人按照图纸上的要求做玩具,今天一大早,夏至就给她传话,说那匠人快完工了,她怕耽搁那匠人的时间,就让夏至传话说她亲自去铺子里拿。 马车在铺子门口停下。 裴舒窈和裴宁还未出阁,沈南枝没让两人下马车,她自己则没什么顾忌,在秋意的陪同下,下了马车。 大街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阳光下。 沈南枝眸光轻颤。 这样鲜活,充满人气的地方,她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来过了。 真好。 她还活着。 “少夫人?” “走吧。” 掌柜的已经等候多时了,瞧见一身贵气的沈南枝,询问了身份之后,立马捧着个精致的木匣子交给了秋意,“东西刚赶制出来,少夫人瞧瞧可还满意。” 沈南枝打开瞧了一眼。 是她要的东西。 做工亦是十分精湛。 沈南枝十分满意,打赏了掌柜的和匠人,秋意抱着匣子跟沈南枝离开。 出了铺子,还没走两步,一个粉粉嫩嫩的身影突然扑过来抱住了沈南枝的大腿,不等沈南枝反应过来,那奶娃娃已经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娘亲!” “……” 沈南枝懵了。 她低头看那奶娃娃,一双美眸亮了亮。 奶娃娃约莫三四岁,一身藕粉色的云锦小裙子,头上用彩绳扎了两个小啾啾,奶呼呼的小脸蛋上仰着,正用那双黑漆漆圆滚滚的大眼睛瞧着她。 好可爱的孩子。 像年画娃娃似的。 沈南枝心中蓦地一软。 她蹲下身,就闻到奶娃娃身上泛着的奶香,沈南枝的声音不自觉地轻柔起来,“小姑娘,你叫我?” “对呀。”小姑娘更紧的抱着她,“娘亲你去哪儿了,毓儿差点找不到你。” 沈南枝正要开口。 却见奶娃娃有些惊恐地往后看。 沈南枝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就瞧见一个绸衫男子隐匿在人群中,眼睛一直盯着她怀里的娃娃。 怀中的奶娃娃似乎很害怕,小小的身体轻轻颤抖着。 跟她视线对上。 绸衫男子略一犹豫从人群中走出来,他伸手去扯那奶娃娃,“毓儿,别闹了,快跟爹爹回家。” 奶娃娃拼命往沈南枝怀里钻,“你不是爹爹。” 男子一脸无奈,“罢罢罢,爹爹这就带你去买糖葫芦,莫要跟爹爹置气了。” 众人失笑。 原来是为了好吃的跟爹爹闹脾气的小姑娘。 话落。 男子俯身就去抱奶娃娃。 奶娃娃死死扒着沈南枝不松手,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娘亲救命,毓儿不认得他,他真的不是毓儿的爹爹。” 察觉不对。 秋意已经挡在了沈南枝和女娃娃面前。 沈南枝定定地瞧了那绸衫男子片刻,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女娃娃。 半晌后倏然一笑。 阳光下。 姿容绝艳的女子眼底笑意盈盈,映入眼底的阳光如水波般荡漾开来,让围观的众人下意识地屏息凝神。 女娃娃仰着小脸,直接看呆了。 直到脸上传来痛感,她才“哎呦”一声回过神来。 沈南枝轻轻捏着奶娃娃的小脸,“小小年纪跟谁学的跑出来骗人?” “啊?我……” “别演了,已经穿帮了。” 奶娃娃登时闭嘴。 她不知道哪里露了馅儿,一双眼睛瞪得圆滚滚的,看上去更讨喜了。 许是这丫头实在长得可爱。 沈南枝明知道她在骗人,竟也讨厌不起来。 她缓缓起身,把奶娃娃交给那绸衫男子,“街上人多,别真把你家小姐弄丢了,赶紧带她回家去吧。” 绸衫男子面色讪讪。 沈南枝又捏了捏奶娃娃嫩滑的小脸,带着秋意离开大街。 目送沈南枝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奶娃娃急了,“风亭叔叔,我娘坐的是谁家马车,要到哪儿去,你快叫人打听打听。” 风亭赶紧捂住奶娃娃的嘴巴,“我的小祖宗,可不兴乱叫,那女子妇人打扮,一看就是嫁过人的,主子是答应让你自己选娘亲,但也没说让你选个成过婚的啊。” “不管不管,毓儿就要她。” “人家夫君不会同意的。”风亭苦口婆心地劝。 奶娃娃歪着脑袋,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困惑,“娘亲的夫君喜欢娘亲,爹爹也喜欢娘亲,他们俩不是一伙的吗?娘亲的夫君应该高兴才对啊,他为什么不同意啊。” 风亭,“……” 他竟无言以对。 第一卷 第19章 长公主君聘婷 “哎呀,风亭叔叔你快去打听啊。” 风亭无奈,摸着下巴分析起来,“方才那夫人乘的马车上有定远侯府的标记,看年纪她应当是定远侯府的世子夫人,今日长公主设了赏菊宴,瞧她们马车去的方向,应当是去公主府。” “长公主府?” 奶娃娃眼睛一亮,“爹爹今天也去长公主府了啊,啊啊啊,风亭叔叔,你快带毓儿去,毓儿也要去长公主府。” “哎?小祖宗你别跑啊,属下带你去,这就带你去还不成吗。” …… 秋意骑着马慢悠悠地跟在马车旁,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女孩早已被人海淹没,不见了踪影。 隔着车壁,秋意好奇地问沈南枝,“少夫人,方才您是怎么瞧出那男子跟那小姑娘是一伙的?奴婢一点都没瞧出来,还以为那男子是人牙子呢。” 沈南枝撩开车帘,想起那奶娃娃,忍不住微微一笑,“那奶娃娃人小鬼大,演得也逼真,起初我也没瞧出来,是她的护卫露出了破绽。” 秋意眨巴着眼睛看她。 沈南枝轻笑道,“那护卫走路的时候,步伐轻盈,脚下几乎没有动静,轻功应当极高。待他走近,我观他左右手虎口都有厚茧,应当是长期练双手剑的。” “一个轻功极高,武功极好的人牙子,怎么会抓不住一个三岁的奶娃娃,还让那奶娃娃逃到人多的大街上来……且那奶娃娃衣着干净整齐,连头发丝都没乱一根,也不像是慌不择路逃出来的。” 秋意仔细回想了一下。 还真是。 那奶娃娃倒像是直奔着她家少夫人来的。 “什么奶娃娃?”裴舒窈好奇。 “没什么。” 见沈南枝不冷不淡,裴舒窈撇了撇嘴。 哼! 爱说不说。 好像谁爱听似的。 公主府位于京城最繁华的正阳街,不远处就是皇城,沈南枝到的时候,公主府的巷子里已经停满了马车。 今日宴请有男有女。 为了防止惊扰女宾,入门都是分开的。 男宾从正门而入,由管家接待到前院,夫人小姐们则从侧门进入,由管事嬷嬷接待到后院。 递上请柬。 瞧着请柬上写的名字,管事嬷嬷瞧着沈南枝,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可是沈太傅之女沈小姐?” 沈南枝颔首,“正是。” 嬷嬷的态度立刻热络起来,她喊了旁人在门口迎宾,亲自领着沈南枝几人进了门,“沈小姐请跟老奴来。” “有劳嬷嬷。” “沈小姐客气了。” 赏菊宴自然少不了菊花。 入了内院,目之所及处处都是菊花,各种品种,各种颜色,只瞧的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长公主常年办赏菊宴,有专门院子用来举办宴会,可管事嬷嬷却没带几人去那院落,而是避开宾客,绕过抄手游廊,往更深的内院而去。 裴舒窈跟裴宁面面相觑。 沈南枝却面不改色。 前世也是这样,君聘婷让管事嬷嬷带她去了她的寝居,后来她才知道,君聘婷每年举办宴会都会提前跟府中的嬷嬷打招呼,若是她来了,直接带她去她所在的院落。 沈南枝轻叹一声,心下有些过意不去。 约莫行了一刻钟,终于到了君聘婷的居所沁香园。 管事嬷嬷让小丫头进去通传。 不过片刻,小丫头就折返回来,“孙嬷嬷,长公主让沈小姐进去,旁人劳烦嬷嬷带去赏菊院。” “好,几位姑娘请跟老奴来。” 秋意看向沈南枝。 沈南枝把装着玩具的盒子接过来,瞧着裴宁面色忐忑,就连裴舒窈都有些紧张,安抚道,“你们跟着孙嬷嬷先去,我稍后就到,秋意跟着两位小姐。” “是,少夫人。” 公主府的管事嬷嬷亲自领路,沈南枝也不担心有人会欺负了裴宁等人。 沈南枝被请进院子。 跟前世一样。 君聘婷对她心中有气,一路上碰到不少丫鬟婆子,却没人给她领路。 好在前世来过一次,知晓路该怎么走,沈南枝提着的盒子,顺着连廊往院子深处而去。 刚入内院。 一道阴阳怪气的女声便传了出来,“呦,这是什么风,竟把我们深居简出的沈大小姐吹来了啊。” 那翻着白眼的美人,正是等在垂花门旁的长公主君聘婷。 沈南枝双手合十,乖乖讨饶,“是我的不是,这么多年该早早来见你的。” 听她认错。 君聘婷轻哼一声,表情明显缓和了些。 看着沈南枝的脸,君聘婷似乎在打量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直到小景尧扯她的袖子,她才回过神来。 “娘,她是谁啊?” 君聘婷摸摸陆景尧乌黑的小脑袋,“这是娘的挚友,毓儿叫她姨母就好。” 小郡王立马仰着头,甜甜地喊了沈南枝一声,“姨母好。” 对上小孩子灵动澄澈的眸子,沈南枝一颗心瞬间软成一团。 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眼神。 不像裴予望。 眼珠子总是骨碌碌地转,满眼都是小聪明,瞧着就让人心中不喜。 重生后她再见裴予望,满心只有厌恶。 沈南枝便以为自己讨厌小孩子。 可今天在铺子外碰到的奶娃娃也好,陆景尧也好,都让人心生喜爱。 她厌恶的。 从始至终只有裴予望。 沈南枝弯腰柔声说,“姨母给景尧都带了礼物哦。” 她打开木制的盒子,从里头拿出一个木质的小马车,马车做得十分精美,全身打磨得圆润光滑,完全就是真正马车的缩小版。 “哇,好可爱。” “不但可爱,还能变形呢。” “怎么变?” 沈南枝握着小景尧的手,非常有耐心地教着,陆景尧年龄虽小,却很聪明,沈南枝只给他演示了一遍,他就举一反三,掰着零件把马车变幻成各种形状了。 陆景尧玩得不亦乐乎。 君聘婷目光慈爱地瞧着陆景尧,“你从哪儿弄的这东西,我怎么没瞧见哪里有卖的。” “我自己画图,找铺子里的匠人做的。” “哼,算你有心。” 君聘婷的表情已经完全柔软下来。 沈南枝弯起眼睛,知道君聘婷完全消气了。 君聘婷拉着沈南枝的手去了凉亭,“咱们都多少年没见过面了,快来跟我说说你成亲后日子过得好不好。” 两人就坐在凉亭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这些年彼此身上发生的事情,直到丫鬟进来禀报,“长公主,陆夫人到了。” “我婆母她们来了。” 君聘婷身为长公主,成亲后也不需要去婆家生活,她要想见驸马,直接让宫人去婆家传唤即可,但君聘婷跟驸马陆铮感情极好,所以两人一直在公主府居住。 作为长公主的婆母,陆夫人自恃身份,向来是最晚才到的。 她的到来。 说明宴会也正式开始了。 第一卷 第20章 坐实婚事 君聘婷依依不舍地住了口。 她侧首瞧了瞧太阳,“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 一副还没聊够的模样。 沈南枝笑着说,“先去赏菊院吧,回头我给你下帖子,咱们再好好聚聚。”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一消失又是好几年。” “不会了,日后我会常出府走动,我还怕你烦我呢。” 君聘婷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我倒希望你天天来。” 她起身整理衣裳,沈南枝也顺势起了身,君聘婷拉着她的手说,“咱们先去赏菊院儿,听孙嬷嬷说你带了侯府的两个小姐,是来给她们相看人家的吧,你久不出门,这京城好多人家都不了解,走走走,我给你掌着眼,定给你那两个小姑子说一门好亲事。” 长公主亲自带去的人大家自然不敢轻慢。 君聘婷这是要给她做脸呢。 沈南枝有心重回所有人的视线,自然不会拂了君聘婷的好意。 两人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去了赏菊院。 “长公主驾到。” 院子里原本吵吵闹闹的声音倏然一止,所有人起身对君聘婷见礼,君聘婷来到主座,笑着抬手,“诸位夫人小姐不必客气,平身吧。” “多谢公主。” 众人起了身,瞧见君聘婷身边容颜倾城的沈南枝,不少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眼生的女子是何许人也。 沈南枝上次参加宴会还是未出阁之前由母亲带着,多年没有出现在公开场所,自然有许多人不认识她。 君聘婷拉着她的手,郑重介绍起来,“这位是沈大儒家的沈小姐,如今的定远侯世子夫人。” 众人纷纷面露敬意。 定远侯她们不太清楚,可沈大儒她们知道啊。 谁家哥儿姐儿启蒙的时候先生没讲过沈大儒啊,还有沈大儒一手创办的天府书院,不知道多少权贵为了一个入学名额打破脑袋。 落座后。 还有不少人好奇地往沈南枝的方向看。 沈大儒独生嫡女,又得长公主如此看重,那些夫人小姐们瞧沈南枝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连带着也多看了她身后的裴宁和裴舒窈几眼。 被这么多人注视。 裴宁有些紧张,她端着茶杯,默默地做着深呼吸,尽量不让自己露怯,给沈南枝丢脸。 裴舒窈则挺直了背脊,像只骄傲的孔雀,瞧着裴宁小家子气的模样,她不屑地撇了撇嘴。 哼! 沈南枝带她参加赏菊宴又如何。 庶出二房的女儿,莫不是以为参加次宴会,便能抬高身价,从此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了吧。 可笑至极! 赏菊宴不算严肃。 君聘婷陪着几个德高望重的夫人们说话,年轻些的少夫人和小姐们则跟相熟的好友们三三两两结伴着去赏菊。 沈南枝的好友们都嫁了人。 她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一下,发现跟前世一样,跟她交好的两个好友都没来,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她有些无聊,侧眸打量起赏菊院来。 赏菊院说是个院子,其实没有围墙。 听说原本是有的,但随着宴会越办越热闹,院子不够宽敞,干脆就砸了围墙,扩出一片空地,此刻除了宾客们落座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摆满了菊花,远远看去,所有宾客仿若置身花海。 院子前头是一方圆形的人工湖。 湖边一排垂柳挡住视线,湖对面是驸马招待的男宾区。 相隔有些远。 沈南枝只能顺着低垂的柳枝瞧见对面有人影晃动,却瞧不清面容。 她暗暗点头,这样不远不近的安排,既有了男女大防,又能顺势安排男女相看。 旁边的裴舒窈一颗心早就飞了。 她屁股像是长了钉子,根本坐不住,压低声音同沈南枝道,“嫂嫂,我去赏菊,瞧瞧能不能结交几个好友。” 沈南枝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没阻止,“去吧。” 裴舒窈欢喜地走了。 瞧着她离开的背影,沈南枝喝了口菊花茶,掩住唇角的笑意,瞧着身侧的裴宁,她顿了顿,“我性子有些无趣,阿宁若是无聊,也可以四处转转。” 裴宁摇摇头,“我陪着嫂嫂。” 阶层不同。 不能强融。 裴宁没有去跟人结交的念头。 她今天来是为了露个脸,如今已然达成心愿了。 沈南枝一直在观察裴宁。 见她瞧着公主府的气派,虽然好奇地四处打量,却神色坦荡不卑不亢。 经得住诱惑,又颇有主心骨。 沈南枝对她印象又好了几分,连同着对二房的人也增添了几分好感。 旁的不说。 能教养出这样懂规矩知进退的女儿,二叔和郭氏的人品便可窥见三分了。 这样的孩子,沈南枝愿意提携一二。 哪怕是为了恶心老夫人,她都觉得值了。 沈南枝放下茶盏起了身。 裴宁见状也站了起来,“嫂嫂?” 沈南枝拉着她的手,“走,我带你去拜访几个长辈。” 裴宁一愣。 嫂嫂是沈太傅之女,未出阁的时候接触的都是京中名流,她的长辈必然也都是一些诰命夫人之类的贵夫人。 嫂嫂这是抬举她啊。 今日她跟母亲去求嫂嫂,只是为了博一条出路,万万没想到嫂嫂竟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裴宁偷偷抹了把眼泪。 随即她挺直背脊,默默跟在沈南枝身后。 带着裴宁在赏菊院走了一圈,沈南枝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她让裴宁自己在院子里赏菊,自己则带着秋意悄悄离开了宴会。 出了院子。 沈南枝看着通往男宾区的两条圆弧形青石小路,果断道,“我走左边,你走右边,若是瞧见裴舒窈与人卿卿我我,务必把事情闹大——成全她一片恨嫁之心。” 秋意吸口气,“这里可是长公主府,今日多少权贵都在现场,二小姐她……她不敢吧?” 沈南枝嗤笑。 为了攀龙附凤,裴舒窈她敢得很。 前世她就是在今日的赏菊宴上跟卫国公府的嫡出二公子卫安看对眼了,事后国公府上门提亲,她打听到那卫安人品不好,说服秦氏拒了这门亲。 裴舒窈自此便把她恨上了。 后来裴予望斩断她四肢的时候,按住她四肢,出力最多的人便是裴舒窈。 她狰狞扭曲的模样,日日在她梦里出现。 沈南枝冷笑一声。 裴舒窈不是想嫁卫国公府吗? 她成全她。 不但要成全,她还要帮裴舒窈把这桩婚事给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