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求》
1. 第 1 章
昨晚下了整夜的雨,豆大的雨点不曾停歇地砸向地面,间或夹杂着轰隆的雷声,扰得人难以安眠,早上没等闹钟响,叶羡凉先醒了。
一夜半梦半醒,醒来时眼睛酸胀得厉害。
又躺床上眯了五分钟,叶羡凉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时值周末,室友们都还在睡觉,她简单洗漱了下,拎上包离开寝室。
九月末,浓夏还残留着一截尾巴。
尽管一夜狂风骤雨,气温却没什么变化,空气里充盈着湿漉漉的水汽,闷热潮湿。
叶羡凉迈出寝室楼,细白的手指熟练点开微信,指腹按下聊天框,樱红的唇轻启:“妈妈,早安。”
此时天际已经染上了一层橘色,曦光如雾一般晕开,落在路两旁被骤雨打得七零八落的月季上,玫红映衬着缕缕金光,陷落进泥泞中的花瓣似也生出了勃勃生机。
掌心的手机轻震,叶羡凉无声垂眸。
[小乖早安,看天气预报说申城近期多雨,出门记得带上雨伞。]
浓密卷翘的长睫半遮住眸底的神色,只唇边扬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叶羡凉指腹落下:“好,妈妈你也注意身体。”
声线清浅,藏着一丝暖意。
出门时没拿雨伞,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寝室楼外,叶羡凉抬眸看了眼铺满金色的天际,最终还是没有再回去。
早餐吃到一半时,室友方妍珞迈进食堂,遥遥看到叶羡凉,她挥手招呼了下,不多时就端着餐盘走近。
“这破天气真是受够了,昨晚那么大的雨,还以为今天会降温,没想到还是这么热。”
叶羡凉不疾不徐地咽下嘴里的粥:“也就再热这两周,国庆后就凉快了。”
申城整个夏季都闷热,国庆后入秋,天气才会渐渐转凉。
说到国庆假期,方妍珞问叶羡凉:“宋霓说国庆去苏州玩,你要去吗?一起的可能还有几位商学院的学长。”
今年中秋假期连着国庆,一共八天。
宋霓和方妍珞都是北方人,家离申城比较远,又都是爱玩的性子,索性懒得回去,另外一位室友廖天霖也不打算回家,几人便提议一起出游。
“我回家,你们玩吧。”叶羡凉微微摇头,淡声说。
叶羡凉的家就在本省一个小县城,当初报考本省B大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想离家太远,八天长假,一早就计划了要回家。
“好吧。”相处了近一个月,方妍珞也基本了解这位室友性子。
初见时只觉姿容昳丽,高不可攀,认识之后才发觉其实不难相处,虽说寡言少语,却并不孤傲,只是性子比较独。
因此本也只是礼貌地问一问,被拒绝了倒也不觉失落。
吃完早餐,方妍珞给两位室友拎了份豆浆包子又回了寝室,叶羡凉则往图书馆的方向去了。
军训完后,叶羡凉和几位本系的同学组队,报名参加了一个生物科学类竞赛。
在图书馆查资料到十点半,叶羡凉乘电梯下楼,还没走到门口,耳边隐隐传来沥沥雨声。
她抬眼望去,原本艳阳高照的晴天,此时却突兀地坠下了雨。
图书馆门前的地砖已经被这阵急雨打湿,显出灰蔼的色泽,玻璃门溅上了凌乱的水迹。
想到今早母亲关切的叮嘱,叶羡凉在心里轻叹了声,眼里划过少许无奈。
好在夏日里这样的急雨一般不会持续太久,约定的组会时间是十一点,从图书馆到会议室大概需要十分钟,时间还来得及,叶羡凉脚步停下,随即一转,去了左侧的休闲阅览区,准备再等片刻,最好能等到雨停再走。
阅览室面积不小,叶羡凉只在靠近门口的书架上随意拿了本期刊杂志,就近找了位置坐下。
四周静谧无声,只窗边玻璃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润泽,发出细微的声响。
叶羡凉微垂下眸,翻开期刊,扉页上,一张绚丽的图片映入眼帘——在嶙峋的高山石壁上,数十朵紫色小花丛生在一处,姿态妍丽地绽放着。
叶羡凉的指腹在黄色花蕊上停顿片刻,脑子里浮现出紫色小花的名字——拟耧斗菜,毛莨科拟耧斗菜属植物。
她伴着细微的风雨声,安静地看着这本期刊,直至外面走廊隐隐传来说话声。
“你在哪里呀?”
“外面好大的雨,下了好久,现在都还没停呢,我又没带雨伞。”
“我还在图书馆呢,你来接我嘛,好不好?”
女孩声线甜软,语调带着点抱怨似的娇气,却并不惹人厌烦,反而因撒娇得恰到好处,让人不由得心软。
她嗓音并不大,甚至是刻意压低了些许,只是因叶羡凉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上,周遭又太过安静,所以隐约可以听清。
无意偷听,叶羡凉敛眸起身,迈步往阅览室里侧走,直至耳边娇气甜腻的嗓音逐渐消散,她才停步坐下。
纤白的手指缓缓翻动纸页,时间走到十点四十五分,叶羡凉合上期刊,抬眸看向窗外,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
原本明净透亮的玻璃窗上沾上了凌乱的水迹,从里往外看,朦胧的雨雾中,熟悉的景色变得扭曲混乱。
叶羡凉看了眼时间,沉吟两秒,没有选择再继续等待。她站起身,将期刊放回原位,迈步走出阅览室。
踏出阅览室时,余光里浮现一抹纤细身影,叶羡凉下意识侧头。
走廊尽头靠窗的位置,一位穿着粉色短裙的女孩倚靠在墙上,栗色的长卷发铺散在肩头,侧脸精致艳丽,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垂头正在发语音。
“这么大的雨,他马上来接我了。”
声音与之前无意间听到的那道声音相差无几,只是褪去了娇滴滴的甜腻,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炫耀意味。
叶羡凉的视线从女孩身上掠过,扫过她身侧那把奶白色雨伞时,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随即她平静转眸,迈步离开。
较之之前,不断下坠的雨滴变小,密度却变得更大,绵绵雨丝不间断地落下,溅起一片水雾。
这次,叶羡凉的脚步没再停留,她疾步走向大门,迈进雨中。
踏出图书馆那一刻,玻璃门外,一个撑着雨伞的男人正踏上台阶。
黑色雨伞遮住了他大半面容,雨雾中,男人身姿挺立,撑伞的那只手小臂肌肉线条流畅,腕骨骨节凸出,另一只手拎着把白色雨伞,闲散地垂在身侧,指节修长,骨节分明。
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透过绵密的雨丝,叶羡凉的鼻翼间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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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绕上一抹浅淡的薄荷味,凛冽冰凉。
凉风拂过,雨雾笼罩,清浅的味道转瞬消散。
叶羡凉疾步踏进雨中,身后,男人闲步迈上台阶。
……
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的缘故,周一早上起床时,叶羡凉感觉有点鼻塞,喉咙也有些发痒。
她照例给母亲发了语音,一旁的宋霓听到,笑着调侃了句,说她看着性子冷,没想到还是个妈宝女。
叶羡凉不置可否,只道上课快来不及了,找了个口罩戴上,又接了杯热水,就拎上包往教学楼去了。
上午的课结束时,连脑袋也开始有些晕乎乎的,叶羡凉趁着中午午休的时间,去药店买了些药。
感冒药有些安眠的作用,下午迷迷糊糊睡到三点多,她听到室友们压低的交谈声。
醒来的那一瞬,脑袋昏昏沉沉,太阳穴也突突的胀痛,叶羡凉闭了闭眼,撑着手坐起身,慢吞吞拧开杯盖喝了口温水,又平躺下,闭目养神。
耳边萦绕着室友们刻意压低却掩盖不住激动的说话声。
宋霓:“姐妹们,确定了。国庆去苏州,陆屹睢他们寝室也会一起。”
廖天霖:“就是商学院大三那个号称咱们B大第一神颜,还巨牛逼的陆屹睢吗?”
宋霓:“不然还有几个陆屹睢?”
方妍珞:“霓儿啊!你以后就是咱们413的人脉了!”
宋霓:“还好啦,只是我和他们寝的向巍是发小。”
廖天霖:“欸,你们说这次去玩,陆屹睢会带上他女朋友吗?”
方妍珞:“说不定到时候已经分手了呢,毕竟听说他交往的历任女友从来没有超过一个月的。”
廖天霖:“也是。不过我听说昨天他还去图书馆接人了,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分手吧。”
宋霓:“你们不知道,昨天其实是那女生骗他说没带雨伞,死缠着让他去接的。陆屹睢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去接人,从来只有别人倒贴他的。他可是最讨厌别人骗他了。”
低声却兴奋的交谈在静谧的寝室内显得格外明显,叶羡凉的思绪不可避免的因几位室友讨论的话题受到影响。
她们话里的事件有些熟悉,甚至是过于巧合。得益于优越的记忆力,叶羡凉一下回忆起了昨天在阅览室时无意间听到的那几句话,以及离开时看到的那位粉裙女孩,还有她身侧那把一晃而过的奶白色雨伞。
随即又想到室友们口中谈论的另一位主人公——陆屹睢。
入学将近一个月,叶羡凉虽然还不曾见过他,却不止一次听到别人提起他。
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张扬桀骜,随性恣意,几乎每次听到都左不过这些形容词。
与其俊美无俦,姿容倜傥一起扬名的,还有他浪荡不羁的风流秉性。
传闻他交往的历任女友,最长也没有超过一个月的。照理说这样的人,高低得被骂一声渣男,可事实却恰好相反。
因其过于出色的容颜和卓越出众的能力,依旧无数女孩对他前赴后继。更甚至,分手了还念念不忘的也大有人在。
曾经听过的传闻在脑海里划过,转瞬即逝,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叶羡凉揉了揉眉心,平静睁眼。
2. 第 2 章
无意再听室友们继续八卦,也没有接着入睡的欲望,叶羡凉从床上起来。
床帘拉开,发出的动静令寝室内安静了一瞬。
离得最近的廖天霖仰头,望向叶羡凉:“你醒啦,好些没有啊?”
叶羡凉“嗯”了声,低声应:“还好。”
脑袋仍旧昏沉,但叶羡凉不习惯向他人示弱,因此也没有将身体状况尽数告知室友。
睡着的时间里,手机里多了条短信,是快递到站的消息。叶羡凉简单收拾了下,揣上手机准备出门。
方妍珞注意到她的动作,好奇问:“不是四点才上课吗?”
“我去取个快递。”叶羡凉将等会儿上课需要的课本放进包里,又戴上口罩,“等下直接去教室。”
快递驿站靠近学校西门,教学楼在学校东侧,几乎横跨整个校区。叶羡凉出了寝室楼,扫了辆共享单车。
预报显示傍晚有雨,此刻天际已经铺上了一层阴沉沉的乌云,仿佛随时会冲破阻碍毫无顾忌地坠下,但空气却依旧闷热潮湿,夏日残留着余威,肆无忌惮地散发热气。
许是因为感冒,等骑车到驿站时,叶羡凉有一瞬感觉眼前发黑,额上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鬓角微湿。冒了些虚汗,锁车时只觉浑身黏腻,连带腿也有些酸软。
闷在口罩里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叶羡凉站在原地缓了片刻,才迈步往驿站里走。
这个时间驿站的人不算多,排队的只有四五个人,一分钟后,叶羡凉取出包裹,是她前几天在网上买的蓝牙耳机。
包装不大,但也有些体积,叶羡凉直接拆开了放包里。时间还来得及,回程路上她没再骑车,迈步慢悠悠地朝教学楼走。
黏热的空气,连偶尔拂过的风都带着燥热的温度。
学校绿化做得很好,道路两旁栽种着高大的乔木,鸟叫蝉鸣声声入耳,纷繁嘈杂,扰得人心烦意乱。
叶羡凉眉心微蹙,沉沉呼出一口气,索性拿出刚到的耳机戴上。舒缓的轻音乐代替了杂乱的蝉鸣,女孩眉心慢慢舒展。
从快递驿站到教学楼,途径西操场的露天篮球场。这类地方,好像无论何时,气氛总是喧嚣的。
球场里穿着球衣的男生挥洒着汗水,篮球在他们手中灵活地跳动。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意外。
例如此时——在叶羡凉从篮球场外走过时,一颗篮球忽然从球场内飞跃而出,直直砸向她的肩膀。
余光里突兀地出现一抹黑影,叶羡凉瞳孔微缩,口罩遮挡下的脸颊刹时失了血色,苍白一片。
她想要躲开,却又因为身体的不适,一双腿仿佛生了根,僵硬得无法移动。心脏受到惊吓而突突地跳动,好似要从胸腔内蹦出,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在那颗篮球即将要砸下的前一秒,叶羡凉身侧突然伸出一只宽大的手。
纤细白皙的胳膊被这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扣住,男人指骨修长有力,只虚虚一握,就将女孩细瘦的胳膊完全圈进掌心,稍一用力,因为惊吓僵硬在原地的女孩便猝不及防地跌进了身侧人的怀中。
砰——
耳边一声轰响,急速坠落的篮球在下一秒,狠狠砸向了地面。
鼻翼间闻到一抹浅淡的薄荷味,凛冽冰凉,好似荒野燎原,却突兀地落下一场大雪,令叶羡凉昏沉晕乎的脑袋稍加清醒。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双腿还因为刚才的小插曲应激似的发软,可圈在胳膊上的灼热手掌却令人生出更多的不适。
叶羡凉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下,强撑着往后退了两步。
拉开和男人间的距离,叶羡凉缓缓抬眸。
入目是一张姿容极艳的浪荡面孔,男人眉眼锐利深邃,多情的桃花眼内勾外翘,似笑非笑莫名蛊惑,气质却又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叶羡凉抬手摘下耳机,调整了下呼吸,开口时嗓音已恢复平静,很认真地道谢:“谢谢。”
怀中的身躯柔软,掌心下圈住的肌肤细腻又带着微凉,仿若上好的羊脂玉。
还没来得及将女孩扶正松手,温热的气息转瞬即逝。男人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神色懒淡,指腹不动声色地轻缓摩挲了下。
眼睑半敛,他眼尾上扬出一抹惑人的弧度,墨黑的眸子泄出少许漫不经心的随性,由于身高差的缘故,居高临下地瞧着身前的女孩。
天蓝色的医用一次性口罩遮住了她本就小巧的大半张脸,裸露的肌肤赛雪,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那双漂亮到惊艳的眼睛。
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琉璃般澄澈的眼眸,睫毛浓密长翘,仰头专注望着人的时候,上扬的弧度莫名勾人。
可那双瞳仁却带着淡淡的灰,冰冷的色泽透出不可接近的冷漠,神秘又迷人。
耳边道谢的语调冷淡却诚挚,嗓音泠泠,似珠玉落盘。
男人轻挑了下眉,薄唇张合,声音清冽磁沉:“不客气。”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球场内失手将篮球丢出的男生跑了来,慌乱地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同学你有没有受伤?需要去医务室吗?”
叶羡凉侧身,看向来人:“没事。”
猝不及防对上那双迷人的眼睛,男生局促地红了耳根,好在那张古铜肤色的脸本就因运动变得涨红,因此这点害羞紧张的反应也不算明显。
只是再开口时,声音不免带上了些磕巴:“没、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下次注意。”另一道冷冽的嗓音响起,落到一旁的篮球被男人随意踢了下,滚到道歉的男生脚边。
男生窘迫地应:“一定注意、注意。”又忙俯身拾起篮球。
叶羡凉撤步让了让,转眸看向男人,还着急去上课,她没再多说,只是微微颔首:“我先走了。”
顿了一秒,再次郑重道谢:“刚才谢谢了。”
男人下颌微敛,嗓音依旧倦淡:“嗯。”
敛眸转身,叶羡凉迈步离开。
女孩脊背纤薄,腰肢极细,仿若盈盈一握,双腿迈动间,浅绿色裙摆在空中轻荡,仿佛阳春三月花丛里飞舞的蝶。
“屹哥,这儿呢,快来!”
相隔不远的球场内,刚结束半场比赛的男生眼尖看到场外的人,兴奋地朗声呼唤。
男人从容收回视线,轻哂一笑,修长的腿迈开,懒懒转身往球场走去。
……
最终是踩点到的教室,室友们已经占好了位置,一节高数课快结束时,几位室友商量着晚餐吃什么。
方妍珞刷着手机:“东门外新开了家烤鱼店,要不去试试?”
宋霓抚了抚发梢,蹙眉:“可是烤鱼好大的味儿,我中午才洗的头。”
方妍珞列举其他选项:“那麻辣烫?煲仔饭?黄焖鸡?”
廖天霖叹了声:“人生三大难题之一——晚上吃什么?”
方妍珞挑眉:“另外两个,我猜是早上吃什么和中午吃什么。”
廖天霖弯眼:“恭喜你,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
讨论了半天,还是没有结果,宋霓转头问叶羡凉:“羡羡,你想吃什么?”
叶羡凉没什么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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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行。”
方妍珞耸肩摊手:“完了,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都行’这道菜。”
叶羡凉失笑,思索了两秒,综合大家的意见,提了个选项:“晚上还有课,要不就在学校里边吃吧,去三餐的自选餐?”
集面食、米饭、炒菜、蒸菜、烧菜于一体,简单省事,还能照顾到所有人的口味。
最终这个提议被所有人采纳,下课后,四人结伴去了第三食堂。
正值晚餐时间,食堂人挤人,热闹非常。几人先在靠里的位置放了包,才拿上餐盘去了选菜窗口。
各自挑好想吃的菜,几人回到餐桌。周遭过于嘈杂,以至于同坐一张桌子的室友们的交谈声也听得不慎清晰。
叶羡凉无意加入闲聊,只专注地进食,直至察觉到身边室友们小心隐晦的目光,她动作微顿,抬眸看过去,眼里流露出少许疑惑。
方妍珞轻咳了声,眼眸闪动,张了张唇,却始终没出声,好似不知要怎么开口,于是安静两秒,又合上了嘴。
见状,叶羡凉心下微滞,眼中的疑惑更甚。
她侧目,视线扫过另外两位面色复杂的室友。两秒后,斜对面的宋霓直接伸手,越过餐桌,将手机递到了她面前。
叶羡凉垂眸,入目的画面令她眼眸微凝,握着筷子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攥紧,只一瞬,随即她指骨松开,放下筷子,抬手接过手机。
亮起的屏幕上,一张照片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照片中,身量纤薄的女孩被高大的男人圈在怀里,男人微垂着眼,多情的眼尾上扬出惑人的弧度,眼神近乎柔情,专注地看着怀中的女孩。
正是今天下午路过篮球场那会儿她差点被篮球砸中时,被那人救下的画面。
视线上移,叶羡凉看到了帖子的标题——终于分手了?这是新欢?
意有所指的标题,以及照片中流露出的莫名暧昧的氛围,都让叶羡凉下意识蹙起了眉。
她指腹滑动,继续往下翻着帖子。
[什么?终于分手了!那位坚持了多久来着,半个月有吗?]
[有人认识照片里这位吗?怎么没有正面照,好奇长什么样。]
[来人,三分钟,朕要知道这位美人的全部资料(我是急急国国王)]
[楼上的,这照片就露了只耳朵,你怎么知道是美人?]
[废话,陆屹睢哪一任是丑的?]
[正确的,中肯的,一阵见血的。]
后面的回帖,叶羡凉没再细看,只大概略过,内容不外乎是在讨论有没有分手,以及照片中女主角的身份。
只是在这张照片中,女孩整张脸都埋进了男人怀里,再加上脸上还带着口罩,因此暂时还没有人认出来。
但这里的认不出也仅针对不熟悉的人,对于朝夕相处的室友们来说,识别身份显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叶羡凉看完帖子,将手机息屏还给宋霓,再抬眸时,神色已然恢复平静。
周遭人声嘈杂,她们这一桌却异常安静,三位室友神色各异。
最终,宋霓打破平静。
因着在公众场合,她没有说出男人的大名,只是眼神略有些复杂,试探一般,小声问:“你和陆学长?”
陆学长——陆屹睢。
叶羡凉不甚在意地想,原来下午救她那人,是陆屹睢。
她神色平静,仿佛帖子里引得众人讨论的那位女主角与她毫无干系,只言简意赅地启唇:“不认识,也没有关系。只是下午路过篮球场差点被砸,他拉了我一把。”
3. 第 3 章
男生寝室,206宿舍。
大三的课程已经不似前两年那么紧凑,才傍晚六点出头,整个寝室的人都已经待在宿舍了。精力旺盛的男大生们血气方刚,室内空调温度调的极低,呼呼往外吹着冷气。
突然,靠近阳台南侧的许钦州发出一声巨大的惊叹:“卧槽!”
打游戏的,写论文的,处理工作的,都被这声突兀响起的嗓音扰了心神。
对面的向巍松开鼠标,转身看向许钦州,好奇问:“怎么,你女神终于接受你了?”
许钦州没搭理他,只是抬头看了眼陆屹睢,又低头看手机,复又抬头,再次望向陆屹睢,反复几次,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满脸写着吃到大瓜的惊讶。
余光瞥见他的反常举动,陆屹睢单手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侧头看过去,散漫地挑了挑眉:“怎么了?”
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久未开口的沙哑。
许钦州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闻言不再纠结,捏着手机从床上一跃而下,几步跨到陆屹睢身边,将手机举到他面前,直接问:“屹哥,你和兰韵分手了啊?”
这话一出,全寝室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向巍目光灼灼:“什么?”
申砚琛慢半拍:“……啊?”
而处在话题中心的人,只随意瞥了眼屏幕,视线在掠过照片中女孩泛起绯色的耳朵时停顿了一瞬,漆黑的眼眸微凝,随即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漫不经心道:“你猜。”
语调懒散,狭长的眼尾勾出一抹惑人的弧度,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
许钦州噎了噎,以作为室友两年对这位公子哥的了解,猜测帖子里的女生多半不是新女朋友,但和兰韵分手的事,估计八九不离十了,就算现在没分,大概也有了分的念头。
安静两秒后,他憋出一句:“真渣啊。”
陆屹睢轻描淡写地扫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许钦州立马从心改口:“不是,我是说,真有魅力啊。”
向巍旁观了所有,终是没憋住发出一阵放肆的笑声,一边笑,一边还朝陆屹睢竖大拇指,揶揄道:“那可不,咱们屹哥的魅力,有目共睹。”
“行了,滚吧。”陆屹睢将手机扔回许钦州怀里,止住室友们的调侃,顿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又轻啧一声,朝许钦州示意,“帖子链接发我。”
许钦州比了个OK的手势,随即将帖子分享发给了他。
明白帖子里面的内容是谣言,但许钦州还是看得津津有味,无他,实在是因为这张照片里的氛围太过暧昧。
他正看得起劲,却不料,在又一次加载时,网页突然就成了一片空白。
许钦州愣了几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随即他诧异抬眸,面露震惊:“卧槽屹哥,不会是你把这帖子删了吧?!”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寝室,又因为这句话,所有视线再次聚集到陆屹睢身上。
而陆屹睢却面色不变,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只轻嗤了声:“论文写完了吗,看这些没营养的东西。”
想到马上要交却还没有动一个字的论文,许钦州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正要再说点什么,被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放在陆屹睢桌上的手机因为嗡嗡的震动正缓慢地向他手边移动,系统自带的来电提示音响个不停。
陆屹睢侧目看了眼亮起的屏幕,眼睑半阖,神色淡然,几秒后,他抬手拿过手机。
骨节分明的手指划动,不停歇的铃声安静下来。
不知手机对面的人说了什么,陆屹睢扯了扯唇角,上扬的弧度略带讽意。随即,贴在耳旁的手机被随意扔回桌上,他则是继续处理电脑里的邮件。
直至对面的人停下,他才懒懒启唇,嗓音随性又散漫:“别胡思乱想。”
明明说出口的话近乎漠然,没有任何解释,却因低沉磁缓的声线,给人一种他也十分在乎你以至于是在柔声低哄的错觉。
对面的人又说了什么,听筒声音不大,只隐约听出女孩刻意放柔的甜腻嗓音,撒娇的声线似乎任何一个人听了都会骨酥肉麻。
但陆屹睢却只是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神情没有丝毫动容,再开口,语调含着极淡的笑意:“那分手?”
这三个字显然刺激到了对面的人,接下来,女孩又温声软语地说了很长时间。
但最后,陆屹睢只是淡笑着回:“帖子删了,你乖点,别闹。”
只短短一句话,瞬间将对面的人安抚下来。
因着发帖的贴主只传了那一张照片,所以短时间内并没有人认出叶羡凉,再加上没多久那帖子就没了,就更没有人扒出她的身份。
随着帖子被删除,这件事也渐渐淡去,再无人在意。
叶羡凉的日子没有丝毫变化,校园生活一如既往的枯燥却又忙碌充实。
国庆放假前的那周二,是竞赛最后决赛的日子,会场安排在多功能学术报告厅,在装潢豪横的综合行政楼四楼。
叶羡凉和小组同学进场时离竞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但踏进报告厅时,却意外发现底下座位席上已经坐了许多人。
“卧槽,难道我们来晚了?”同组的王青恒有些惶恐。
张诗琳看了眼手机,又确认了下时间:“这不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开始吗。”
“快快快看!”站在张诗琳身旁的吕涓突然惊呼一声,一把攥住了张诗琳的胳膊,她声音压得很低,却遮掩不住语气里的激动。
报告厅宽敞明亮,人声嘈杂,叶羡凉闻声抬眸看去——只见最末尾靠近过道的座位上,眼熟的男人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唇角微勾,神情似笑非笑。
在他身侧的过道上,站着位容貌昳丽的女生。
此时女生微微俯身,栗色的长卷发从耳侧垂落,缠上男人的肩头,她纤细的手指落在男人喉结处,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凑近男人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妍丽的脸蛋透着娇羞的红。
即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也能看出两人间的气氛极尽暧昧。
耳畔,声声压低的惊叹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张诗琳:“那是……陆屹睢?!”
王青恒:“他怎么来了,这不是生科类的竞赛吗,他一个商学院的凑什么热闹?”
吕涓:“那个是他女朋友兰韵吧?没记错的话,她是学生会来负责组织会场的,那他可能是陪她来的?”
张诗琳:“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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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整个赛组的人加起来也坐不满会场,估计大部分是冲他来的。”
王青恒:“啧,都有女朋友了,还这么招蜂引蝶。”
吕涓:“谁让人家牛逼呢,长的帅又有实力,家世还好。西华街那家叫‘琥珀’的酒吧你知道吧,据说就是他和朋友合伙开的。”
张诗琳:“这种人还真是羡慕不来,天生就站在云端上。”
叶羡凉平静收回视线,其余几人八卦了几句,也没再继续关注。几人踏进报告厅,找了位置入座后,便都收心开始准备接下来的竞赛。
他们小组的出场顺序在中间靠后,时间还很充裕,几人小声讨论着课题内容。
时间在无知无觉中飞快流逝,很快便轮到他们这组。报告厅灯光明亮,空调温度适宜,主讲答辩的是叶羡凉。
在她踏上讲台中心的那一刹,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她身上,原本有些嘈杂的报告厅蓦地安静下来。
女孩穿着修身干练的黑色正装,衬得双腿修长,腰身极细。正式整肃的装扮,令她周身隐隐透出的冷淡意味更重了几分,整个人散发着严谨端肃的学术姿态。
一瞬后,她轻启红唇,泠泠嗓音从音响中传出。那一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台上熠熠闪光的女孩所吸引。
最末尾座位处,向巍拿起手机,对着讲台拍了张照片,“卧槽,这学妹长得真牛逼——不是,讲得真美。”他今天本来是奔着女神来的,没想到这会儿被惊艳到语无伦次。
傻子似的言论传进身侧人的耳朵,陆屹睢的视线终于从手机上移开,漫不经心地抬眸往台上看去。
女孩手拿遥控翻页笔,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露出一张精致冷艳的脸庞,皮肤白皙,眼眸沉静,神情姿态自信锐利又落落大方,毫不费力便引得众人的瞩目。
视线落在那双琉璃般的眼眸上,陆屹睢指腹微顿,莫名觉得有那么一丝熟悉,却也没有在意,只兴致缺缺地想,长得的确很牛逼。
他懒懒转眸,目光无意间落到投影幕布上,听着女孩清冽的嗓音,却不由得入了神,竟不知不觉听完了整场演讲。
与此同时,前侧座位上,张诗琳不禁感叹:“叶羡凉可真牛逼,这就是传说中的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偏要靠实力吧。”
吕涓:“咱们小组这选题,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感觉有深度多了。
王青恒:“本来就很有深度。”
等到了答辩环节,面对评委导师的提问,叶羡凉姿态更是从容,对答如流。答辩完毕,在报告厅内的一片掌声中,她鞠躬下台。
吕涓压低声音:“这第一还不非我们莫属!”
果不其然,最后他们这组毫无悬念地夺得了第一。
赛后,张诗琳提议小组聚个餐,庆祝一下。
几人去了北门外的一家中餐厅,订了个小包间,等待上菜的间隙,叶羡凉去了洗手间。
这家餐厅是第一次来,叶羡凉不太熟悉布局,因此走反了方向,往另一侧去了。
待走到安全通道处,她才意识到走错了路,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楼道里传出一道有些熟悉的甜软嗓音。
“怎么,你也觉得那位叶学妹好看吗?”
4. 第 4 章
餐厅走廊的顶灯明亮,投照在光可鉴人的地板瓷砖上,反射出有些刺眼的光。
叶羡凉脚步突兀地停住,隔着半扇虚掩着的安全通道门,她听到楼道里侧传出的声音。
男人轻声哼笑了声,含混的嗓音带着些意味不明的低哑,对女生之前的问题不置可否。
须臾,女生再次开口,音调暧昧不清,娇嗔一般问:“听说学妹还是今年刚入学的生科院院花呢,你下午看得那么入神,她比我还美吗?”
听到这句话中的某个关键词,叶羡凉第一次摒弃了非礼勿视的原则,侧眸往楼道里看去。
虚掩着的半扇门将走廊里明亮的灯光遮挡得严严实实,给这处不大的空间划出一道明显的交界线,阴影处,隐约可见两道靠得极近的身影。
懒散倚靠在墙上的男人指间闪着点点猩红的光,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下,他微微垂眸,似笑非笑地睨着贴在他身前的女生。
少顷,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勾起女生的下颌,漫不经心地俯首凑近,两人间的距离近得呼吸可闻。
他薄唇轻启,嗓音磁沉:“吃醋了?”
男人唇角的弧度浪荡又勾人,语调随性散漫却又带着轻哄似的低哑,“别拿自己和别人比。”姿态极尽暧昧,却又足够轻挑。
似是被这话哄住了,女生的态度一下软了下来,她仰头看着身前的男人,两人目光交缠,气氛逐渐变得灼热。
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绯红,女生眼睫轻颤着,仿若献祭的蝴蝶,将嫣红的唇送了上去。
即将相触时,原本没什么动作的男人却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下一秒,柔软的唇瓣印在了男人颊侧。
而在男人偏头的那一刹,隔着明暗的光线,叶羡凉与他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阴影处的晦暗给男人墨色的眼眸染上了一抹不可接近的疏离冷漠。
叶羡凉并无半点偷听被抓到的窘迫,眼神没什么情绪地在男人身上停留了半瞬,掠过正亲吻他的女生,随即半嘲半讽似的扯了扯唇,转身迈步离开。
身后,楼道里低低的交谈声隔着越来越远的距离,遥遥传进她的耳朵里。
她听到女生略带羞赧的娇气嗓音:“今天的口红……是草莓味的,你不想尝尝吗?”
男人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我草莓过敏。”低哑着嗓音含混道,“乖,你先回去吧。”
隐隐约约的交谈声逐渐消散,叶羡凉转过拐角时,女生从楼道里走出,依依不舍地回了包间。
而独留在阴暗处的男人,在氤氲的烟雾中,蓦地想到刚才撞上的那道目光,女孩淡灰色泽的瞳孔和最后那抹带着嘲讽的漠视,透着十足的冷艳。
齿尖莫名有些发痒,虚虚含在唇间的香烟滤嘴被男人无意识地用力磨了磨,白色的烟雾晕开,遮掩住了他眸底晦暗的神色,只隐约听到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叶羡凉回到包间时,几位同学正在闲聊八卦,从抱怨食堂难吃,课排得太满,到系里那位地中海魔鬼教授。
后来说到制作标本的技巧,不知怎么的,话题突然转到了陆屹睢身上。
王青恒:“大二的陈媛圆学姐腊叶标本做得超级好,咱们院展馆里好多标本都是她做的。”
张诗琳:“陈媛圆学姐,我记得好像是陆屹睢的某任前女友?”
吕涓:“就是上一任来着,据说分手是因为亲手做了一个蝴蝶压花标本送给陆屹睢,然后被他以最讨厌蝴蝶,两人兴趣爱好不和为由,提了分手。”
张诗琳:“……不是,他有病?”
一直专心啃排骨的叶羡凉无意识停下了动作,莫名想到了前不久那句“草莓过敏”,她神情淡淡地想,确实挺有病的。
王青恒:“我不理解,这人渣成这样,到底是怎么谈到那么多女朋友的?”
吕涓:“长得帅呗,而且在一起的时候,他对另一半还挺好的,也没听过他在恋情延续期间勾搭别人,虽然有很多人想勾搭他就是了。”
张诗琳:“而且有这么一个男朋友,说出去也倍有面儿。就算谈不了多久,短暂地拥有过,也值了吧。”
吕涓:“而且他也没谈多少,分手后的空窗期还挺长的,好像也就只有三位前女友。”
王青恒:“这叫没多少?!”
张诗琳:“就他这资质,三个确实不算多了。”
吕涓:“欸,你们猜他现在这任还有多久会分手?”
张诗琳:“看他今天还陪着来参加活动,估计短时间分不了吧。”
吕涓:“那不一定,他前面几任有哪个分手是有预兆的?”
张诗琳:“……”
吕涓:“羡羡,你觉得呢?”
话题突然给到叶羡凉,她不疾不徐地咽下口中的山药,冷不丁道:“说到标本,林老师布置的作业你们都完成了吗?”
林老师就是一开始大家讨论过的那位地中海魔鬼教授,在上周户外采集植物实训课上,让大家把自己采集的植物做成标本,节后就要交。
此话一出,什么八卦好奇的火花尽数被扑灭,连灰烬也一同被扬走,不留一点痕迹。
张诗琳:“为什么要在如此快乐的时候提起这么伤心的事情!”
吕涓:“呜呜呜别提了,我之前做的那份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变色发黑了。”
王青恒:“谁不是呢,压制压得我都疯了,结果褶皱比我奶脸上的褶子还多。”
话题成功转移,叶羡凉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继续安静地享受美食。
直至夜幕低垂,明月高悬,几人才散场离开,大家目的地不同,回了学校后渐渐分散开,最后只余叶羡凉一人往回寝室的方向去。
声声蝉鸣蛙叫,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明显,两旁的路灯零星亮了几盏,昏暗的灯光洒下,在路上拖拽出一抹伶仃的影子。
夏末的晚风已经带了几分凉意,清风拂面,在包间里氤出绯色的脸颊渐渐降下了温度,叶羡凉慢悠悠地走着,神情放松,眉目间带着少许不易察觉的懒散。
直至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脚步顿住,叶羡凉垂眸,目光落在亮得有些刺眼的屏幕上时,原本放松的唇角缓缓抿紧。
安静的夜色里,刺耳的铃声一直未曾停歇,时间缓缓流逝,电话即将挂断——柔软的指腹划过冰冷的屏幕,叶羡凉接起电话。
“羡羡,吃饭了吗?”
这位生理学上的父亲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关切,一如既往虚伪得令人作呕。
叶羡凉嗓音微冷:“有事?”
“马上中秋节了,哪天回家,爸爸安排司机来接你。”
眼里的冷意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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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两秒,叶羡凉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周先生,我家在云城。”嗓音很淡,仿佛只是好意提醒。
话音落下,听筒蓦地安静下来,气氛莫名凝重。
叶羡凉却恍若未觉,只很轻地笑了声,似讥似讽:“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周显豫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或者,我来云城陪你们母女俩过中秋。”
指骨无声收紧,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陷进掌心,掐出道道红痕,骨节泛白,但叶羡凉脸上却反常地勾出一抹笑。
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恼怒不忿:“我问问周明熙哪天回去,和她一起。”
“羡羡啊……”周显豫突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不用拿你妹妹来激我,明熙现在长大了,已经懂事了。”
叶羡凉嗤笑出声:“我不过提了一句,就是用她来激你了?”
作为同父异母的姐妹,亦或者说,作为婚生子和私生子,周明熙从小就和叶羡凉不对付,甚至厌恶到不愿和她呼吸同一空间的空气,如果知道叶羡凉中秋要去周家,还指不定要怎么闹。
作为周家的掌上明珠,王瑷娴最疼爱的女儿,自然没人舍得委屈她分毫,如果周显豫执意要叶羡凉回去,两人对上,再加上叶羡凉如今不会退让的性子,这个中秋,周家势必会被闹得天翻地覆,王瑷娴也不会让周显豫好过。
想到幼时在周家的那些日子,叶羡凉扯了扯唇,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眼底却一片冰凉:“周先生,你现在,好像还不能做周家的主吧。”
……
国庆假期如约而至,假期第一天,是难得的阴天,灼烈的太阳被乌云遮挡,乌沉沉的悬在天际,仿佛随时会不顾一切地坠下。
叶羡凉在包里放了把雨伞备用,在食堂吃过早饭后从学校离开往地铁站去。
高铁站离学校有段距离,地铁大概半个小时。
假期第一天,地铁上的人比往常更多,往高铁站的方向更是如此。叶羡凉给母亲发了条语音,戴着耳机找了部纪录片听着。
待到安检、验票、坐上高铁,才有空拿出手机。
甫一打开手机,微信便弹出了许多消息,叶羡凉瞥了眼,大多是寝室群里的。
她没着急点开,先回复了母亲。
高铁上人多声杂,她按下拇指,抬手将手机凑近嘴边:“妈妈,我上高铁了。”
嗓音有别于平日的冷淡,带着几分清润的温婉。
话音刚落,余光里浮现出一抹身影。
叶羡凉下意识抬眸,入目是一张俊美浪荡的熟悉面孔,似是极不耐烦,男人微皱着眉,锐利深邃的眉眼透着几分恹恹的倦怠。
竟然是陆屹睢。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两人皆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愣了一瞬。
随即,陆屹睢漫不经心地垂眸看了眼手机,又掀起眼皮扫了眼座椅上方的座位号,确认之后,他轻挑了下眉,长腿一迈,在叶羡凉身侧的座位坐了下来。
叶羡凉收回视线,虽然不解本应在苏州的人为何此时会出现在这趟高铁上,却也没有太大的好奇心,并未在意。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不算宽敞的座位在他坐下后更显逼仄,两条长腿占据了座位前侧的全部空间,莫名显得憋屈。
陆屹睢侧目,懒懒启唇:“叶学妹,好巧啊。”
5. 第 5 章
身侧传来的声音低沉懒散,叶羡凉偏头,两人目光对上,她礼貌颔首打招呼:“学长。”
再次撞进这双琉璃般澄澈的眼眸,似有若无的熟悉感又一次攀上心头,陆屹睢微怔了一瞬,突然问:“我们之前见过?”
叶羡凉:“什么?”
她没明白他的意思。
陆屹睢眉梢轻挑,问得更直白了些:“除了那天在餐厅,我们还见过?”
沉默了两秒,叶羡凉如实说:“之前在篮球场,我差点被球砸到,你救了我。”
陆屹睢恍然:“那次是你啊。”
叶羡凉淡声:“嗯。”
应完,她收回视线,又低垂下眉眼,看着手机。
见状,陆屹睢也没再开口,闲聊就此结束。
周遭安静下来,只余车厢内偶尔响起的低声交谈。
寝室群里的消息刷了好几十条,叶羡凉没往上翻,只简单扫了眼,依稀看到她们在讨论陆屹睢没去苏州的事,便又退了出来。
正准备找出耳机戴上,继续看地铁上没听完的那部纪录片,身旁突兀地响起一道铃声。
铃声是手机系统自带的,没什么特点,也透不出手机主人的偏好。
指尖微顿,叶羡凉敛眸,继续手上的动作,以此同时听到耳侧传来陆屹睢吊儿郎当的声音。
视线落到亮起的屏幕上时,陆屹睢在心底叹了口气,轻啧一声,他顿了两秒,修长的手指划动屏幕,拎着手机贴近耳边。
“出差呢。”
“我又不是什么周扒皮,小王当然是放假回去过节了。”
“能者多劳嘛,正好趁着假期旅游高峰考察一下。”
“这不忙正事儿吗,真回不来。宝珠不是回去了吗,您让她俩小姐妹好好玩。”
“手机快没电了,先不说了,我下次再回去看您。”
电话挂断,陆屹睢似是还不太放心,又切到微信,发了条语音:“嘴严实些。”
狭小的座位,即使带着耳机,身旁人说话的声音也毫无阻隔地传进了耳朵里,叶羡凉没在意,也不好奇,只当没听见。
屏幕顶端突然弹出消息。
[宋霓:我问过向巍了,就是分手了,应该是故意没来,怕被纠缠。]
于此同时,一旁熟悉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她下意识侧目,无意间瞥见陆屹睢微蹙的眉,以及眼里没来得及遮掩的厌倦。
他没接电话,却也没挂断,只是调成了静音。正要收回视线,他似是察觉到了她不留痕迹的注视,突然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叶羡凉神色未变,没有丝毫被抓包的心虚和尴尬,只是淡定地垂眸,顺带将耳机音量调大了些。
“吵到你了?”
低沉嗓音突然在耳旁响起,叶羡凉眉心微蹙,下意识往窗边靠了靠。
“抱歉。”注意到她的动作,陆屹睢慢条斯理道了声歉,又往靠近过道的位置挪了挪。
叶羡凉微微摇头:“没事。”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冒犯,只是她不习惯。
停下来的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陆屹睢仍旧没管,只开了静音扔在桌板上,又问她:“刚才吵到你了?”
“没有。”正常的音量而已,何况她戴着耳机,只要他不介意被她听到。
女孩语气平淡,是真的毫不在意,陆屹睢不置可否,视线掠过她面前的小桌板,无意间瞥见亮起的屏幕——HowToGrowAPl。
纪录片的名字是他不曾听过的,莫名的,他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天她在主讲台上夺目的模样,沉静冷肃,又锐利自信。
那是与此时截然不同的状态,却又透着一样的淡漠,仿佛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在她心里荡起一丝涟漪,又更令人好奇,这张冷艳的脸若是露出别的表情来会是何种模样。
于是心里生出了好奇,他下意识启唇:“学妹的名字是?”
“叶羡凉。”叶羡凉言简意赅,虽然出于礼貌回答了这个问题,但说话间却没将耳机摘下,将拒绝闲聊的姿态摆得很明显。
奈何身旁的人看不懂眼色,抑或是装作不懂,接着又问:“是哪几个字?”
顿了半瞬,叶羡凉瞥向他。
那双墨色的眼眸含着极轻的笑意,眼尾上挑的桃花眼有种看狗都深情的温柔,但叶羡凉却不为所动:“羡慕的羡,凉快的凉。”
寡淡到不行的介绍,透出了很想终结话题的意愿。
然而陆屹睢持续看不懂眼色:“羡慕凉快?学妹的生日在夏天?”
叶羡凉神色不变,语调却暗含讽意:“要不我做个自我介绍?”
“好啊。”陆屹睢眉眼含笑,饶有兴味地看她。
敏锐地察觉到他无聊的逗弄,叶羡凉默了默,终是没忍住,不客气道:“学长,我和你不熟,也没有互相认识的必要。”
“学妹这么说我可就太寒心了。”陆屹睢故作伤心,懒懒往椅背一靠,轻啧:“我毕竟也勉强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他这幅骨子里透出的散漫恣意惹人生厌,一时又想到他那些不着调的传言,于是叶羡凉眼里沁出凉意。
她冷嗤:“多亏了学长,不然那颗篮球就把我砸死了。”
女孩微微动怒,双颊冷白的肤色染上了不甚明显的绯色,永远平静淡漠的眼眸也生出了不一样的色彩。
仿若凛冬雪原中突兀绽放出一枝红梅,昳丽夺目。
于是心里奶猫爪子挠似的痒意在陆屹睢尚未察觉到的时候,便悄无声息地止住了,他轻咳一声,下意识收敛:“那不打扰了,你继续看。”
耳边的聒噪终于结束,叶羡凉很快冷静下来。
只是看纪录片时,屏幕顶端总是时不时弹出寝室群内的消息。
她切进去扫了眼室友们讨论的内容,大抵是在说陆屹睢提了分手,但女生不愿意,追到了苏州,估计是早有猜测,所以陆屹睢瞒着所有人突然鸽了这次行程。
她开了免打扰,退出微信。
余光瞥见陆屹睢的手机又亮了几次,估计是嫌麻烦,也不知是不是拉黑了,后面又恢复了平静。
……
高铁到站时正值饭点。
陆屹睢走出出站口,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装得人模狗样的赵锦瑞。
赵锦瑞走上前时,他轻挑了下眉,讥讽开口:“哟,怎么敢劳烦赵大少亲自来接呢。”
“你够了啊。”赵锦瑞摸了摸鼻子,尴尬解释,“知道什么叫旅游高峰期吗,我能给你抢到票就不错了。”
陆屹睢冷嗤:“是谁死乞白赖让我来的?”
“是我是我行了吧。”知道这“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挤高铁二等座受了委屈,赵锦瑞很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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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地压住了忍不住想要幸灾乐祸的嘴角,“你自己叮嘱的不能暴露行踪,那我总不能还派车去接你吧。”
说到这儿,他怼了下陆屹睢的胳膊:“你家老爷子这次可是动真格了,真不回去?”
陆屹睢长腿迈开,往停车的地方走,懒得搭理这个问题。
赵锦瑞追上前,揶揄:“跟兄弟说说,谢嘉桐到底是哪里不合你意?挺好看一小姑娘啊。”
“呵。”陆屹睢拉开车门,侧目扫他一眼,“看上了?那你赶紧追去。”
赵锦瑞一噎:“得,是我多嘴。”
正要再说些什么,他突然发现面前原本还一脸倦怠的人突然变了神色。
赵锦瑞:“嗯?怎么这幅表情,看见谁了?”
他顺着陆屹睢的视线看过去,一眼便瞅见了不远处漂亮到让人惊艳的姑娘。
眼睛诧异地睁大,他又扭头,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啧啧感叹:“中肯地说,这姑娘确实要比谢嘉桐好看。”
陆屹睢轻啧:“你嘴怎么就这么欠呢,人和你有关系吗,轮得到你在这儿评头论足。”
“不是,我——”赵锦瑞茫然又震惊,还略感一丝无语。
只是控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见刚才对着他还一脸嘲讽的人这会儿已经朝着不远处的姑娘礼貌招呼:“叶学妹。”
闻声侧目,叶羡凉淡声启唇:“陆学长。”
陆屹睢:“去哪儿?搭你一程。”
瞥了眼他身旁失去表情管理,显得……脑子有点问题的同伴,叶羡凉拒绝:“不用了。”
“怎么,怕我把你拉去卖了?”不知为何,一见她这深井幽潭般无波无澜的模样,陆屹睢就意识不到且控制不住地嘴贱,“人都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咱们这关系虽然抵不上救命之恩,但学妹你请一顿饭还是可以的吧。”
一旁赵锦瑞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叶羡凉,听了这话,没忍住轻啧一声,在心里小声蛐蛐:救命之恩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吗。
他内心的腹诽没人知道。
对面,叶羡凉沉默了两秒,心说还不如当初让篮球砸。最终还是理智和道德占了上风:“今天不方便,下次吧,下次再报学长的''救命之恩''。”
语气十分冷静,只是最后四个字听起来莫名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闻言,陆屹睢唇角微勾,拎着手机几步走到她面前:“行,那扫个微信。”
两人无声对视两秒,叶羡凉垂眸,懒得再纠缠,索性拿出手机扫码。
她低垂着头,浓密的睫羽遮住了平日里眸中的冷色,垂眸的姿态透着过于认真的乖巧,陆屹睢一时失神,竟忘了移开视线。
而这一切,正认真摆弄手机的叶羡凉并未察觉,正要将镜头对准二维码时,男人掌心的手机屏幕顶端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谢嘉桐:屹睢哥哥,陆爷爷说你在云城出差,我和宝珠订了明天中午的高铁票,你记得来车站接我噢^_^]
无意偷看,奈何手机离得太近,视力也十分正常,这消息还是毫无遮掩地入了眼。
叶羡凉没多话,只继续手上的动作,“滴”的一声后,她收回手,指腹在屏幕上轻点几下,发送了好友申请。
“那我先走了,再见。”不等陆屹睢通过申请,叶羡凉就收了手机,颔首道别。
陆屹睢:“等等——”
6. 第 6 章
脚步被迫停住,叶羡凉偏头,神色沉静,眸光淡淡。
陆屹睢晃了晃手机,语调轻挑又散漫,意有所指似的:“学妹应该不是那种背地里突然删好友的人吧。”
这一瞬间,叶羡凉突兀地想起了那天张诗琳对面前这人的评价——有病。
她思维发散,莫名想,这评价倒是挺到位的,陆屹睢好像的确有点毛病。
可惜有搭救之恩,她也做不出当街翻人白眼这么没素质的事,于是只冷声道:“你想多了。”
话落,再懒得多看他一眼,直接迈步离开。
待女孩的背影转过拐角,彻底不见,赵锦瑞才戏谑出声:“还看,人都走远了。”
拍开眼前乱晃的手,陆屹睢敛了敛神色,懒懒收回视线,转身上车。
几秒后,赵锦瑞从另一边拉开车门,对司机说:“回去吧。”
司机应了声,引擎启动,车子驶离机场。
车内空调温度开得极低,冷气不要钱似的呼呼往外吹着,来时这温度挺合适的,这会儿却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赵锦瑞搓了搓胳膊:“温度调高些。”
司机闻声调高温度,赵锦瑞却仍觉莫名发寒,正疑惑着,身侧突然响起一道寒恻恻的声音:“不是让你嘴严实些?”
赵锦瑞不解:“什么?”
他转头侧目,见陆屹睢一脸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神色,忙不迭喊冤:“我嘴包严的好吧!谁都没透露。”
话落又好奇,忍不住问:“怎么,陆爷爷知道你在这儿了?”
陆屹睢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谢嘉桐明天中午到。”
“啊这……”赵锦瑞噎了噎,分析安慰,“虽然咱俩都瞒得挺好的,但也确实挺好猜的。”
毕竟陆屹睢的消息虽然瞒得好,可他在云城的行程却没有刻意保密。
懒得回消息,陆屹睢扔开手机:“你安排人去接。”
赵锦瑞迟疑:“人都追过来了,这样不太好吧?”
懒怠地倚在座椅,陆屹睢嗓音淡漠:“我是来考察项目的,不是陪她玩过家家的。”
了解他的性子,赵锦瑞没再说什么,只是幽幽叹了口气:“行吧。”
须臾,陆屹睢又不慌不忙地补充:“还有宝珠。”
赵锦瑞蓦地瞪大了眼:“什么?”
眉梢轻挑,陆屹睢语气轻描淡写:“这叫什么来着?哦——有难同当。”
赵锦瑞无力出声:“现在给你买回程的车票还来得及吗?”
陆屹睢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不置可否。
赵锦瑞保证:“放心,这次买商务座。”
果然烦恼不会消失,但会转移,陆屹睢心情颇好地转头,欣赏车窗外的风景,还不忘提醒:“下午两点半到站。”
清冽磁沉的嗓音随性又散漫。
……
到家正好下午一点整,叶葭月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听到门口的动静,她起身走近,待看清站在玄关处的人后,神情柔软下来。
[回来了。]
她比划着手语,又准备伸手拉过立在一旁的小行李箱。
叶羡凉换好鞋,对外人一贯冷淡的神情顷刻间软化,黏糊糊地凑上前窝进叶葭月怀里,语调温软地撒娇:“妈妈,我好想你啊。”
叶葭月揉了揉她的脑袋,眼角眉梢皆是细碎的笑意。母女俩亲昵了会儿,叶葭月拍了拍叶羡凉的背,示意她起身。
[饿了吧,先吃饭。]
“好,行李我自己放就行。”叶羡凉拦住叶葭月的手,顺手拎着行李进屋,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了餐桌上早已准备好的丰盛饭菜,全是她喜欢的。
她眼里漾出笑:“妈妈,你先坐,我去洗手。”
熟悉的环境和家的味道令叶羡凉心生暖意,她全然没了在外时的冷淡寡言,不多时,静谧的屋内响起她清浅温暖的声音。
叶葭月吃好后没离桌,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诉说近况,待叶羡凉也吃得差不多了,她才迟疑着问:[你爸……他最近有没有找过你?]
自到家后一直舒展的眉心微蹙,叶羡凉心中生出抹隐忍的怒意,嗓音克制:“他又来纠缠你了?”
[小乖,别生气。]
叶葭月伸手,指腹轻缓地揉了揉叶羡凉蹙起的眉心,唇边带着安抚的笑:[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不想让母亲担心,叶羡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扯出一抹笑来:“放假前,他给我打过一次电话。”
[那你……]叶葭月顿了顿,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两秒后,她敛了神色,状似平静地接着问,[中秋要去周家吗?]
“不去。”叶羡凉回答得斩钉截铁,她握着叶葭月的手,语气坚定,一字一顿道,“妈妈,我姓叶,和周家没有任何关系。”
想到某些往事,叶葭月神情落寞,她勉强抬眸,朝叶羡凉笑了笑:[是妈妈对不起你。]
知道定然是周显豫又和母亲说了些什么,叶羡凉心中怒意更甚,她眼里透着冷意,嗓音却不露痕迹,仍旧温和:“妈妈,别这样说,能做你的女儿,我觉得很幸福。”
虽然不知道周显豫和叶葭月说了什么,但这不妨碍叶羡凉对他的厌恶加剧。
这晚,待母亲睡下后,她拨了周承瑾的电话:“周显豫和尚锦谈到哪一步了?”
虽说叶羡凉在周家生活过几年,但这对名义上的兄妹却并非什么亲近的关系,甚至一开始,周承瑾对叶羡凉并没有什么好态度。
顶多是在周家其他孩子排挤欺负叶羡凉时,没有落井下石一块儿参与罢了。
而叶羡凉对他,也一贯冷漠无视。
直到十三岁那年,叶羡凉因周明熙的缘故,跌进泳池差点溺亡,周承瑾对她的厌恶才稍微消散了些,但也习惯漠视。
两看相厌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近两年,因周承瑾和周显豫争权,两人的“目标”和谐地达成一致,倒是偶尔会联系。
周明璋今年身体愈发不好,他手里握着的股权自然变得极为关键,老爷子是个再合格不过的商人,儿子和孙子间的争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只有切实的利益最重要。
与尚锦集团分部联升科技的合作是周氏今年最为重要的项目,周明璋的意思是父子俩谁能达成合作,让周氏更上一层楼,周氏就交到谁手上。
接到电话,周承瑾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没回答这问题,转而问:“中秋回来吗?”
叶羡凉冷声:“我已经回家了。”
“行。”周承瑾不置可否,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只是道,“赵锦焱前不久回国了,爸准备中秋设宴,邀请赵家聚一聚。”
赵锦焱,尚锦集团副总的大公子,同时也是不受叶羡凉待见的追求者。
话落,听筒里安静了两秒。
明月高悬,洒下一片皎洁,初秋的风透着凉意,叶羡凉倚在窗前,周身沁着寒意,闻言嗤了声:“联升科技现在是赵锦焱做主?”
周承瑾嗓音淡淡:“据我了解,现在是他堂弟赵锦瑞负责。”
大致猜到了周显豫的龌龊心思,叶羡凉眼底冷意更甚:“你认识赵锦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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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熟,听说过。”周承瑾简单说了下,“尚锦董事长的小公子,年轻气盛,看不顺眼的人连面都很难见上。”
叶羡凉语调平静:“看来你属于连面都没见上的。”
沉默片刻,周承瑾淡声:“挂了。”
烦心事暂且搁一边,小长假没什么事,叶羡凉准备在家和叶葭月待几天。
奈何叶葭月前不久才接了几篇稿子,雇主要的急,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也没时间陪女儿,于是让她自己出去逛逛。
恰好杨珂联系,叶羡凉索性先应约了。
云城近几年开发出了好些旅游项目,节假日人流量激增,去哪儿人都多,杨珂索性叫叶羡凉来了自家甜品店。
甜品店开在商场边,人没比外面少到哪里去,叶羡凉看着在店里忙碌的杨柯,无奈问:“你这是叫我来做苦力?”
“嘿嘿。”杨珂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误会,我本来都和我妈说好了,结果今天有个人临时请假,我才不得不替上的。”
她放下豪言:“忙完了请你吃饭,不限预算的!”
两人初中就认识,谭姨和叶葭月也是极好的朋友,叶羡凉没介意,顺手拿了个围裙,也帮起忙来。
忙到下午,交班的人终于来了,叶羡凉和谭姨打了声招呼,准备和杨柯离开。
她在前厅一边解围裙,一边等杨珂换衣服。解到一半,门口风铃叮当作响,她抬眼望去,目光在来人身上凝了一秒,随即平静移开。
这个时间店里的人不算多,因此来人的交谈声很轻易就传进了她耳朵里。
“你给我透个底,我哥到底在哪儿呢?”
“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是真不知道。”
“不愿意说就算了,回头我告诉伯母,你欺负我。”
“董宝珠,我警告你别太过分啊。”
“赵锦瑞!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完了我告诉你。”
意外听到的名字令叶羡凉有刹那怔神,她下意识抬头,目光直直落在不远处的青年身上。
似是她不加遮掩的注视太过明显,他敏锐地察觉到,而后转头看了过来,待到看清后,他原本有些锐利的眼神顷刻间亮了。
“你先挑,我去那边等你。”他匆匆和身侧人交代了句,就迈步往叶羡凉的方向走来。
就隔了十几步的距离,几秒后,他站在叶羡凉面前:“嗨,好巧。”
叶羡凉敛下神色,平静颔首:“你好。”
视线从她身上的围裙掠过,赵锦瑞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在这里兼职?”
将围裙解下,叶羡凉正要开口,刚才和他一起女孩也走了过来。
“赵锦瑞,这是谁啊?”她的语调带了少许娇蛮的质问。
“是……呃——”赵锦瑞话到一半,迟疑地顿住,他又垂眼,看向叶羡凉,再正经不过地开口:“还没正式认识过,我是赵锦瑞,你怎么称呼?”
赵锦瑞……叶羡凉在心底默念了声这个名字,猜测是哪几个字。
一方面觉得不太会有这种巧合,一方面又觉得很可能猜测成真。
心思转瞬而过,她淡声回:“叶羡凉,羡慕的羡,凉快的凉,你的名字是?”
本意是想确定他的名字到底是哪几个字,谁知下一秒,他竟直接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叶羡凉后,还不忘向身侧人介绍:“你哥的校友,前几天见过。”
听到这句话里的某个关键词,董宝珠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叶羡凉一番,而后若有所思地点头,语调意味深长:“原来是我哥的校友啊。”
7. 第 7 章
女孩话里意味不明,叶羡凉无视掉因这话生出的不适,正要开口,杨珂走了过来。
“我好了,咱们走吧。”注意到叶羡凉面前站着的两人,她疑惑问:“认识的?”
“嗯。”叶羡凉没多说,也没给双方互相介绍,只简单和赵锦瑞打了招呼后,就和杨珂一起离开了。
待人走远,董宝珠胳膊肘怼了下赵锦瑞,好奇问:“所以是因为她,我哥才躲着嘉桐的?”
“别瞎说。”想到那天陆屹睢有点反常的举动,以及那声毫不客气的“评头论足”,赵锦瑞故作深沉地补充,“八字还没一撇呢。”
董宝珠撇了撇嘴,不忿地吐槽:“渣男,我倒要看看,他最后会栽在谁手上。”
另一边,叶羡凉拿出刚才赵锦瑞递的名片,垂眸看了眼。
卡面异常简洁,除了姓名和电话,以及一个含义不明的图案,没有其他任何介绍。
杨珂注意到她的动作,余光瞥见名片,定睛看了会儿,若有所思道:“这个图案,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将名片递给她,叶羡凉问:“看看,能想起来吗?”
仔细看了会儿,杨珂摇头:“想不起来了。”
“没事。”叶羡凉倒也没失望,收起名片,没再继续纠结。
不曾想吃饭那会儿,杨珂突然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图案,有点像尚锦的logo。”
叶羡凉微顿:“……尚锦?”
“对啊。”杨珂点头,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搜索,“喏,你看。”
映入眼帘的企业logo确实和名片上的图案相似,心里的猜测又被证实了几分,叶羡凉将手机还给杨珂:“确实很像。”
当天,叶羡凉回家后,将名片拍照发给了周承瑾。
不多时,周承瑾打来电话:“这名片,哪儿来的?”
细白指尖轻点卡面,叶羡凉不疾不徐道:“赵锦瑞给的。”
沉默了一瞬,周承瑾一贯沉稳的声线里夹杂着少许复杂:“嗯,他近期的确在云城。”
“所以——”叶羡凉慢条斯理地启唇,“他真是尚锦的赵锦瑞?”
“私人名片都在你手里了。”周承瑾反问的语气有些欠抽,“你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安静了两秒,叶羡凉淡声:“挂了。”
快收假的前几天,叶葭月终于忙完了,约了谭姨一家,准备晚上煮火锅,于是母女俩一起去逛了超市。
景点和商场人山人海,超市反而更清净些。
生鲜区的人不多,叶羡凉选了些毛肚,扫了眼一旁的菜品,问母亲:“我记得谭姨不吃鸭肠?”
叶葭月点了点头。
“不过杨珂喜欢。”叶羡凉拿起夹子,嗓音含着笑意,“那我少夹些。”
选好了菜,母女俩推着购物车去了火锅底料的区域。
“这个以前是不是吃过,辣得谭姨有些受不了。”叶羡凉蹲在货架前,拿着一袋底料看着。
叶羡凉和叶葭月都嗜辣,谭姨一家却口味清淡。
叶葭月站在一旁,并未答话,只有在叶羡凉回望她时,会安静温柔地笑笑。
伸手又拿过旁边的一袋,叶羡凉仔细看了看,“这是新品?好像没见过。”
她仰头,将手中的底料递给叶葭月,眉眼弯起,唇角漾出的笑融化了她一贯的冷漠。
叶葭月看了眼,肯定:[嗯,没吃过。]
“那还是不要这个,新品轻易尝试不得。”将底料放回原处,叶羡凉小声嘀咕。
和叶葭月在一起时,她的话总是说不完的,安静的区域里时不时响起女孩声线清浅的柔和嗓音。
她心无旁骛地享受着和母亲逛超市的温馨时刻,却不知,此时的她也成了别人眼中难得的风景。
相隔不远处的零食区,谢嘉桐心不在焉地将芒果干扔进购物车,走近陆屹睢,垂眸咬唇问:“屹睢哥哥,你明天能送我去车站吗?”
话落没得到回答,她抬眸,却发现面前的人神情淡淡,似是在走神。
谢嘉桐有些恼,嗓音无意识拔高:“屹睢哥哥。”
安静的区域骤然响起的声音莫名引人注意,更别说这句话中有两个字实在熟悉。
叶羡凉唇角的笑还未敛下,下意识偏头,下一瞬,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
那双一贯冷漠的眸子里还残留着没来得及收回的暖意,女孩唇角微弯,好似经年不化的寒冰终于消融,春风拂过,万物复苏,带着夺人心魄的美。
却转瞬即逝,前后不过一秒,她唇边的笑意敛下,眼神重归平静,似是不认识他一般,转回了脑袋。
陆屹睢懒懒垂眸,半秒后,喉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没曾想会再见到陆屹睢,转念又想到前几天在甜品店碰见了赵锦瑞,叶羡凉心想,云城确实不大。
她没在意,自然也没再分一点注意力给那边,只温声和叶葭月说着话。
母女俩购买好需要的食材,慢慢悠悠地往收银台去。
不远处,陆屹睢收回视线,瞥了眼谢嘉桐身前的购物车,淡声启唇:“走吧。”
整个假期都耗在云城,却只有今天上午短暂地和陆屹睢相处了会儿,且还是因为陆爷爷的缘故。
谢嘉桐心里憋屈,却知道面前的人不会惯着她的脾气,于是只能委屈道:“可是我还没买完呢。”
“那你自己逛?”陆屹睢神色淡淡,“我还有事。”
他丝毫没有遮掩他的敷衍态度,落下这话,便作势往出口走。
“你等等我。”谢嘉桐气急,赶忙推着购物车追上前,跟在他身旁碎碎念,“屹睢哥哥,我们明年就要订婚了,你就不能多陪陪我吗?”
话落,陆屹睢突然停步站定,他偏头侧目,居高临下地瞧着她,那双惯来温柔多情的桃花眼里此时却含着不甚明显的嘲讽,“谢嘉桐,谁说的我会和你订婚?”
谢嘉桐被他看得有些心虚,眼神飘忽着嗫嚅:“陆、陆爷爷和陆伯父都、都这么说。”
闻言,陆屹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慢条斯理道:“那看来你不是要和我订婚,是和他们中的其中一个订婚。”
“你!”谢嘉桐噎了噎,一时气急,连眼眶都泛红,“陆屹睢,我讨厌你!”
她扔下这句话,也扔开了手上的购物车,转身就走。
而留在原地的陆屹睢却面不改色,对她这大小姐脾气见怪不怪,只瞥见购物车里五花八门的零食时轻啧了声,懒懒伸手,他拉过购物车往收银台去,又拎着手机给董宝珠打了个电话。
“在哪儿?”
“你们逛完啦?我和赵锦瑞就在旁边的花店呢。”
“到超市门口来,把零食拎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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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和嘉桐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她已经走了。”
“什么?你不会又把人气跑了吧。”
“赶紧过来,挂了。”
电话挂断,听筒只剩嘟嘟嘟的忙音。
董宝珠收起手机,幽幽叹了口气,她侧目看向赵锦瑞,真诚发问:“你说我哥脾气那么坏,是怎么交往到那么多女朋友的?”
赵锦瑞理性分析:“有钱有颜,又会哄人,对女朋友脾气是不坏的,而且都是那些女孩追的他。”
董宝珠疑惑更甚:“那嘉桐追了他那么久,他怎么一点都不心动呢,还总是气她。”
赵锦瑞耸了耸肩,没告诉她陆屹睢就是个没心没肺喜欢游戏人间的,谢家的掌上明珠,这麻烦沾上就甩不掉,她哥当然不会招惹,只是道:“那你得问你哥。”
这问题纠结不出结果,董宝珠一边往超市门口去,一边给谢嘉桐发消息。
不多时,她收到谢嘉桐的回信,交代赵锦瑞去超市门口等陆屹睢后,就匆匆离开了。
另一边,叶羡凉和叶葭月在收银台处结账。
买的东西有点多,收银员扫了一会儿,还没扫完所有商品,好在超市里人不算多,另外还有两个暂时没人的收银台。
她挽着叶葭月的胳膊,垂眸正和杨珂发消息,突然察觉身后有人走近。
顿了半瞬,叶羡凉回头,看见前不久才见过的男人此时正懒散地立在她身后。
他眼睑半垂,眉骨锐利,似是兴致不高,骨节分明的手掌懒懒搭在购物车上,察觉她的注视,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
两人对视一秒,他唇角微扬,眼尾上扬的弧度浪荡又勾人。
叶羡凉扫了眼他身侧装满零食的购物车,视线不露痕迹地从他身后掠过,却没看到之前站在他身旁那女孩。
有些不解,但不多,叶羡凉没有在意,仍旧神色沉静,只仿佛不认识一般,面不改色地转回了头。
于是视线所及之处,只余一颗发丝乌黑浓密的圆润后脑,陆屹睢指骨微顿,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
收银员已经扫完了所有商品,叶羡凉扫码结账,移步到前方装袋。
身后,陆屹睢懒懒躬身弯腰,不疾不徐地将零食放上收银台。
他只穿了身简单的卫衣,搭配一条黑色休闲裤,姿态放松地站在那儿,却很轻易就吸引人的目光。
收银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没忍住悄悄看了他好几次,连扫码的动作都下意识慢了几分。
然而被她注视着的青年却不为所动。
余光不动声色地放在前侧的女孩身上,陆屹睢指节轻敲了下台面,懒怠地掀眸看了那姑娘一眼,漫不经心启唇:“麻烦快点。”
出口的话很礼貌,语调却随性散漫。
收银的姑娘窘迫得一下涨红了脸,只一边手忙脚乱地加快扫码速度,一边忙不迭小声道:“好、好的,抱歉。”
因这点动静,叶羡凉下意识侧目看了眼。
她眸光淡淡,并未刻意去看陆屹睢,不曾想还是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正要如往常一般,当没看见,收回视线时,他却突然出声。
男人唇角微扬,勾出抹不怀好意的笑,眼尾上翘的弧度惑人,低沉的嗓音里透着几分刻意伪装出的意料之外的惊喜,拖腔带调地:“嗨,学妹,好巧啊。”
8. 第 8 章
气氛无声凝滞,沉默了两秒,在叶葭月疑惑又好奇的目光下,叶羡凉还是礼貌颔首打了声招呼:“学长。”
“这位是——”目光从她身旁与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叶葭月身上掠过,陆屹睢慢条斯理启唇,“你姐姐?”
注意到叶葭月眼神都亮了几分,叶羡凉眼神淡漠地扫他一眼,心中莫名浮现出两个词:惺惺作态、巧舌如簧。
她冷静解释:“是我妈妈。”
眉梢轻挑,陆屹睢转向叶葭月,那双惯常多情的桃花眼里漾出点故作乖巧的笑:“是吗,阿姨也太年轻了,完全看不出来。”
可惜只有叶羡凉识别了他的伪装,一旁的叶葭月已经完全被哄得笑意盈盈。
戏多的人还在继续,全然没了在学校时随性恣意的模样,装得一副人模狗样,礼貌又得体:“阿姨好,我是陆屹睢,和您女儿是校友。”
叶葭月朝他温和地笑笑,手轻微抬了下,又突兀地顿住,转眸看向叶羡凉。
这是不确定要不要在陆屹睢面前用手语,或者说,不知道陆屹睢是否会介意她的哑疾。
轻轻捏了捏母亲的手,叶羡凉的神情蓦地柔和下来,声线都软了好几个度,轻声说:“没事。”
母女俩旁若无人的交流被一旁的青年尽收眼底,叶羡凉这幅与外人相处时判若两人的软和姿态,无端引人注目。
宛如凛冽寒冬顷刻间消散,冰雪消融,梨花初绽。陆屹睢眼眸微滞,一时失了神。
直至她抬眸,仍旧无波无澜的目光扫过来,落在了他身上。
陆屹睢半垂下眼,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
叶羡凉没注意到他的反常,亦或者说,她没将多余的注意力放到他身上,只平静开口:“不好意思,我妈妈嗓子有问题,不会说话。”
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陆屹睢下意识抬眸,漆眸里带了点没遮掩住的惊讶。
随即他意识到不妥,又很快收敛,薄唇动了动,正要开口,一旁的收银员突然出声:“先生你好,需要口袋吗?”
两人间微妙的氛围被打破,未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陆屹睢停了下,侧目看了眼收银员,稍一颔首:“嗯。”
旁观了一场俊男美女间的暗潮汹涌,收银员已然缓解好了情绪,职业微笑道:“好的,一共是三百二十九元六毛。”
陆屹睢不疾不徐地拿出手机结账。
而一旁的叶羡凉已经将东西都装好了,正挽着叶葭月要离开。
临走前,叶葭月回头看了眼陆屹睢,表情有些疑惑,是在问‘不打声招呼吗?’
叶羡凉拎着购物袋,轻轻摇了摇头,嗓音淡漠,声线清浅:“不用,其实我和他不熟。”
她的音量不高不低,全然没有遮掩,也毫无阻碍地传进了后侧正调出付款码的青年的耳朵里。
闻言,陆屹睢齿尖莫名发痒,似是气笑了,他喉间溢出一声轻哼。
甫一踏出超市,叶羡凉就瞥见了站在一旁的赵锦瑞。
脚步微顿,她突然想到了上次和周承瑾的电话,以及赵锦瑞的身份。
[怎么了?]
察觉到叶羡凉的停顿,叶葭月好奇问。
沉默片刻,叶羡凉轻声说:“没事,恰好看见个认识的人。”
恶心人的事虽然搁在了一遍,但迟早要解决,叶羡凉想了想,偏头对叶葭月说:“我过去打个招呼,妈妈你等我一下。”
叶葭月点头应下。
没几步走到赵锦瑞面前,叶羡凉礼貌开口:“赵先生。”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赵锦瑞一边惊讶,一边下意识地思维发散,莫名想到了谢嘉桐被气走的事。
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露出一抹客气的笑,不动声色地开口:“叶小姐,好巧。”
叶羡凉淡定启唇:“你也来逛超市?”
“就随便逛逛。”赵锦瑞心里实在好奇,于是忍不住想拉近关系,“不用先生先生的称呼,叫我名字就好。”
“赵锦瑞。”叶羡凉姿态自然地点头,倒也不推拒,随口应:“你也叫我名字就行。”
赵锦瑞点头应下:“行。”
闲聊两句,叶羡凉不露痕迹地拿出手机,说出自己一开始的目的:“不好意思,上次你给的名片我不小心弄丢了,要不扫个微信?”
赵锦瑞自然没有不应的:“行啊。”
他拿出手机,正点开微信要扫码,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正迎面走来的青年懒懒出声:“都站这儿当门神?”
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嗓音传来,赵锦瑞抬眼一看,恰好撞进某人暗含嘲讽的目光里。
他动作微顿,眉梢轻挑:“哟,买好了?”
说话间,陆屹睢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视线从亮起的屏幕上扫过,陆屹睢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启唇:“加微信呢。”
嗓音含混,只有了解他的人能听出几分其中暗藏的不爽——例如赵锦瑞。
他这副模样实在难得,赵锦瑞尤嫌热闹不够大,看戏似的,一边作势扫码,一边饶有兴致地回:“是啊,毕竟我们也算是认识了。”
我们?
这两个字从唇齿间碾过,墨色眸子从两人身上扫过,陆屹睢讥讽似的哼笑了声:“你就这么随便加人微信?”
语调嘲弄,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对谁说。
赵锦瑞自然接话,唇边的笑意味深长:“这怎么能叫随便呢。”
陆屹睢煞有介事地点头:“行。”
话落,他转头看着叶羡凉,语调淡淡,似是好意提醒:“上一个加他微信的姑娘,几天来着,好像不到两天,就被他未婚妻删了。”
而后也不等叶羡凉反应,又问赵锦瑞,语气意有所指:“宝珠呢?”
赵锦瑞:“……”
难得看了场好戏,虽说被明里暗里地嘲讽威胁了一通,但他心情好,懒得计较。
遗憾收了手机,他艰难地克制着想要上扬的嘴角,一脸歉意地对叶羡凉道:“不好意思,实在是家里管得严。”
叶羡凉冷静地收手,将手机塞回兜里,嗓音无波无澜:“是我冒昧了。”
虽然不明白突然冒出来的陆屹睢为什么要坏她的事,但她也无意探究,毕竟类似的突生的恶意她早已习惯。
懒得再看两人做戏,她顺势开口:“那不打扰了,再见。”
待母女两人走远,赵锦瑞收回视线,戏谑道:“没想到咱们陆大少爷也有今天啊?”
将手中拎着的零食扔给他,陆屹睢不再冠冕堂皇地掩饰从超市踏出时,看见叶羡凉主动和赵锦瑞搭话,而莫名生出的不爽。
他气急反笑:“好歹我也救过她,怎么她就这么不待见我?”
赵锦瑞哪里知道为什么,只是从短短几次见面来看,那位叶小姐,着实是个什么都瞧不上眼也懒得放进心里的冰块儿。
他摸了摸下巴,不负责任地猜测:“说不定人就稀罕我这样的呢?”
然后不出意外地得到了陆屹睢一眼轻蔑的扫视,仿佛在说‘就你?’
赵锦瑞微笑反问:“不然她怎么主动要我微信呢?”
陆屹睢:“……”
他轻啧了声,兴致缺缺道:“那她可能是被猪油蒙了心吧。”
他长腿迈开,往电梯走。
身后,赵锦瑞跟上,忍着笑好意提醒:“认清现实啊,陆少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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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羡,你得认清现实。]
[爸说句难听的,以你的身份,配赵锦焱也着实是高攀了,只是难得他喜欢你。]
看着周显豫发来的最后两条消息,叶羡凉嘲讽地扯了扯唇。
认清身份?
她从来都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姓叶,和他周家扯不上一点关系,更轮不到他这个姓周的对她指手画脚。
一时又想到他背地里和母亲说的那些不知所谓的话,叶羡凉眼底寒意更甚。
指腹轻动,她有条不紊地敲下屏幕:[大清亡了这么多年,怎么把你这僵尸放出来了?]
[爱蹦跶就蹦远点,别到我这儿来找骂。]
[你能搭上赵家,确实是高攀,毕竟离了王家,谁还拿你当狗腿子看。]
三条消息没有间隙地发出去后,她利落地将这号码拉黑。
扔开手机,她拿上篮子和小铲子,和叶葭月一起到小阳台摘小番茄,顺道给小番茄松土。
半小时后,她从冰箱里拿出雪盖火焰山,和母亲一边吃一边看电视。
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弹出消息,她伸手一捞,是周承瑾。
[你和他说什么了?]
[刚从书房发疯出来,这会儿在和赵锦焱打电话。]
[听着好像是准备和他一道去云城。]
[赵锦瑞国庆后应该就不会待在云城了。]
隔了半分钟,他又发来意有所指的一句。
[叶阿姨最近还好吧?]
眼睑半敛,浓密的睫羽垂下,遮住了眸中晦暗的情绪,叶羡凉嗤笑了声,不慌不忙地回:[骂了两句。]
[倒是忘了他的高血压,可惜没气死。]
[周承瑾:……确实挺可惜的。]
两人友好地交流了几句,叶羡凉偏头:“妈妈,你手机给我用一下。”
叶葭月没多问,顺手将手机给了她。
她在通话记录里找了下,不出意外地找出了某个恶心的熟悉号码,而后利落地拖进黑名单,又排查了下微信,确认没有遗漏后,才将手机还给了母亲。
在电视综艺的笑闹声中,她突然提议:“谭姨不是说想去婺源旅游吗,我给你们买票吧。”
叶葭月疑惑扭头:[怎么突然说这个?]
叶羡凉笑了笑:“正好你最近没接稿有时间了嘛,国庆后谭姨也没那么忙了,而且现在正好是婺源景色最好的时候。”
她亲昵地蹭了蹭母亲的肩,熟练撒娇:“也给我多拍点照片,要不是得上课,我也想去呢。”
思索了片刻,叶葭月没再推辞。
[你谭姨时间合适的话。]
叶羡凉扬眉:“肯定合适,我发消息问问。”
说着,她稍稍侧身,没让叶葭月看到屏幕,将周显豫可能会来云城骚扰母亲的消息同谭姨说了。
少顷,她转头,眉眼弯弯地看着母亲:“谭姨说她没问题,那我就订票了噢。”
叶葭月温柔地笑笑,轻轻点头。
叶羡凉给叶葭月和谭姨买的高铁票和自己返校是同一天。
离开前一天晚上,母女俩去超市买了些路上吃的零食,一起收拾行李时,叶羡凉意外收到一条消息。
自加上好友后从未表露过存在感的人突然冒了出来。
[陆屹睢:返程的票买到了?]
叶羡凉看了眼,心中莫名,却也没管。
隔了五分钟,又弹出一条消息。
[陆屹睢:不好意思,发错消息了。]
叶羡凉波澜不惊,淡定地摁灭屏幕。
一分钟后。
[陆屹睢:原来学妹还没删我微信啊。]
9. 第 9 章
待到收拾好行李,离收到最后一条消息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手机安静如初,再没人打扰。
叶羡凉本不打算搭理,只是刷牙时看见房间里搁着的行李箱,一时又想到陆屹睢和赵锦瑞的关系。
思忖片刻,叶羡凉还是点开微信,指腹在屏幕轻按几下。
少顷,安静的界面弹出消息。
叶羡凉:[。]
不撕破脸,但也足够敷衍。
二十分钟后,她洗漱后躺上床,看到新的回复。
[陆屹睢:所以你返程的票买到了吗?]
叶羡凉:[?]
[如果没抢到票,看在我们校友的关系上,顺路搭你一程。]
叶羡凉一脸莫名,一时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对谁都这么自来熟,或者说……不要脸。
暂时懒得搭理,她扔开手机,踏步进了洗手间,索性敷了个面膜。
十五分钟后,她撕下面膜,仔细地走完护肤流程,关灯上床。
打开床头的小台灯,她半倚在床头,伸手捞过手机。
垂眸一看,果不其然,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手机依旧没个消停。
十分钟前。
[我没抢到票,正好赵锦瑞也要回申城,顺道一起。]
五分钟前。
[?]
[睡了?]
两分钟前。
[行。]
[醒了回个话。]
于是叶羡凉便也没回消息,将手机搁在一边,她拿起床头的书。
静谧的房间内响起细微的书页翻动声,二十分钟后,她放下书,关了台灯,阖目睡觉。
翌日,清晨七点,叶羡凉在舒缓的闹钟声里醒来。
高铁票是上午十点半的,她换了晨跑的衣服,沿着河边慢跑。
云城不大,城里这条河是难得的好风景,因此大多本地市民晨起跑步亦或者晚间散步都会选在河边。
久而久之,河道边也衍生出了许多小吃摊。
河边景色绮丽,清晨的风都宜人,微风拂过,带来阵阵云城独有的烟火气。
叶羡凉呼吸均匀,慢跑在河边,听着耳机里轻快的音乐,她漫无目的地发散思绪,而后莫名想到了昨晚陆屹睢发来的那些消息。
转念间,又回忆起那天在超市想要加赵锦瑞微信,却被陆屹睢搅黄的场景。
联想到他昨晚那句意有所指的“正好赵锦瑞也要回申城”,叶羡凉眼睫半垂,冷静地合理推测,这话是他故意说的。
至于目的……暂且不明。
在顺势答应和直接拒绝里权衡了片刻,叶羡凉脚步逐渐慢下,停在了一个早餐摊位前。
她无所谓地想,比起周显豫那个膈应人的东西,陆屹睢那些莫名而来,又目的不明的恶劣逗弄,暂且还在她的忍耐范围内。
于是叶羡凉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你们什么时候走?]
不多时,掌心的手机轻震,她垂眸,看到回信。
[醒了?]
[看来你运气不怎么样啊。]
[也没抢到票?]
答非所问,叶羡凉懒得回,她收了手机,先向老板买了早餐。
付款时,又收到消息。
[下午,具体时间还没定。]
拎上早餐,她单手敲屏幕:[那麻烦了。]
却也留了个心眼,将上午的高铁票改签到了下午,并未退票。
十分钟后,叶羡凉拎着早餐回到家。
叶葭月已经起床了,正和谭姨视频。
她打了声招呼,把早餐放到桌上,拿上浴巾进了浴室。
洗漱完,桌上的早餐已经装上了盘,叶葭月正等着她。
[快来,等会儿凉了。]
“好。”叶羡凉在桌前坐下,慢吞吞喝了口豆浆后,她斟酌着开口,“妈妈,我等会儿送你去高铁站,然后下午和同学一起返校。”
听这意思是要退高铁票,叶葭月疑惑:[你们怎么回?]
叶羡凉垂眸,嘴里嚼着油条,含糊不清道:“他朋友开车。”
话落,周遭莫名安静了片刻。
直到桌上响起两声闷响,叶羡凉抬眸。
叶葭月收回在桌上轻敲的指节,眉眼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是那天在超市碰见的那人吗?]
叶羡凉点头:“嗯。”
还记得她之前说过的不熟,只是女儿从小有主见,决定的事她也难以改变,只是好在不会瞒着她。
叶葭月尽量掩下心里的担忧,故作轻松地问:[会不会太麻烦他了?]
“顺路的事。”叶羡凉安抚,“放心吧妈妈,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不会有事的。”
叶葭月暂且放下了心,只是临了排队安检前,她还是没忍住,问了句:[小乖,你那个学长,是不是想追你?]
气氛无声凝滞片刻,叶羡凉诧异地睁大了眼:“当然不是了。”
她坚定否认:“妈妈,你别多想,他有女朋友的。”
虽然貌似才分手,但距离下一任,估计也不会太久。
毕竟名声在外,他又是长期招女友,但不招长期女友的浪荡性子。
临近正午,叶羡凉接到陆屹睢拨来的语音电话。
“你家在哪儿呢?”
从听筒里传出的嗓音,掺杂了几分金属质感的磁沉。
叶羡凉开了免提,手机搁在一旁,拿了剪刀给长寿花剪枝。
在咔嚓咔嚓的背景音中,她淡声问:“时间定了?”
“午饭后就出发。”陆屹睢应了声,听见她那边的声响,“你那边什么动静?”
不觉得有闲聊的必要,叶羡凉没搭理这话,只是道:“你说个位置,我提前到那儿等着。”
“你上午不还说‘麻烦了’?”陆屹睢语调做作,幽幽叹了口气,仿佛在斥责她的不懂事,“难道中午不请赵锦瑞吃顿饭?”
叶羡凉:“……”
咔嚓一声,她手上没忍住稍一用力,一截长枝掉了下来。
看了眼明显修剪过度的枝叶,叶羡凉冷静启唇:“你把赵锦瑞微信推给我,我问问他想吃什么。”
轻啧一声,陆屹睢懒懒开口:“现成的答案都摆在这儿了,你还要舍近求远?”
顿了半瞬,他不紧不慢地继续:“况且,他不加除了未婚妻以外的女人的微信。”
对此,叶羡凉只回了两个字:“呵呵。”
懒得纠缠,她索性道:“那你定个餐厅,把地址发我。”
两人皆各退了一步,暂且达成一致。
最后陆屹睢挑了家火锅店,离叶羡凉家不远,靠近上次那家超市。
拒绝了他要来接的提议,叶羡凉拉着小行李箱,扫了辆共享电车直接去了。
谁知到了地方,却发现桌上只有陆屹睢一人。
脚步突兀地停住,她站在桌旁,眼睑半垂,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懒懒倚在座椅上的人,淡漠的嗓音难辨喜怒:“你一个人?”
顶着她几乎要将人刺透的锐利目光,陆屹睢面不改色。
他慢条斯理地伸手,倒了杯柠檬水推到她那一侧的桌面上,嗓音不疾不徐:“他临时有个会,我们先吃,他一会儿才到。”
叶羡凉暂且信了,拉开凳子,从容入座。
“他什么时候到?”她将柠檬水移开,没碰,“不等他一起?”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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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要。”陆屹睢将平板递给她,“想吃什么,自己点。”
没有在这种地方多费口舌,叶羡凉抬手接过。
不知是不是他的手指太过修长,叶羡凉的指腹接触到平板背面时,意外碰到了他的指尖。
灼热的温度透过指腹传递,叶羡凉眉心微蹙,指骨微一用力,利落地拿了平板收手。
微凉却细腻的触感转瞬即逝,陆屹睢指尖微滞,旋即自然收手,只是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拇指指腹下意识在那指尖摩挲了下。
等餐的时间里,陆屹睢随意挑了个话题。
事实证明,能在任意场合混得风生水起的人,一定是熟练掌握语言艺术的,在他愿意做人的时候,交谈的尺度能把握得很好。
两人平和地聊了一会儿,底料煮开,菜也陆续上了桌。
除了在母亲面前,叶羡凉一贯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见状,陆屹睢也见好就收,没再刻意开口,只是余光一直不露痕迹地落在她身上。
锅底是鸳鸯锅,红锅也是选的微辣,但叶羡凉调的蘸料却一看就辣度爆表。
十来分钟后,女孩原本樱红的唇瓣染上了糜艳的红,可除去这一点艳色,她的肌肤仍旧是白皙的。
视线从她的蘸料扫过,只偶尔在红锅里夹口菜的陆屹睢恍惚中生出了种被辣到喉咙痛的错觉。
他灌了口椰汁,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嘴里的辣意稍退,他随口道:“倒是少见喜欢吃火锅的人不爱香菜的。”
叶羡凉咽下嘴里的虾滑,轻描淡写地扫了眼被他烫了好些菜的菌汤锅,淡声回:“吃火锅口味还这么清淡的,也挺少见。”
陆屹睢:“……”
他轻咳了声,难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又莫名憋了口气,不想被她看轻,于是不理智之下,从红锅夹了几根茼蒿。
可惜很少吃火锅,更从未吃过红锅里煮的蔬菜的他并不知道,这类蔬菜烫熟之后,吸满了红锅的汤汁,辣度直接翻十倍。
他的动作被叶羡凉尽收眼底,见状,她唇微张了下,似是想说什么,又莫名咽了回去,反而一脸兴味地看着他。
果不其然,几根茼蒿一口下肚,他的脸肉眼可见地爬上了红。
那张清隽冷峻的脸再不复以往的从容,连惯常怠懒的眸子里都染上了微不可查的惊慌。
可不知哪儿来的包袱,他还死死撑着,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唯恐在叶羡凉面前露了怯,却不知道这幅欲盖弥彰,自欺欺人的模样更惹人发笑。
叶羡凉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唇角扬起了少许弧度。
只是勉强收了几分恶劣心思,她微微垂头,没再看他,避开视线笑得很委婉。
“喂。”
少顷,他突然出声,被辣到后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哑。
叶羡凉抬眸,眼里的笑意还未来得及完全敛下。
陆屹睢终于放弃抵抗,倒吸了好几口凉气,破罐破摔似的无奈道:“想笑就笑吧,别憋着。”
于是下一秒,叶羡凉的唇角不加掩饰地扬起,喉间溢出声轻且短的笑。
女孩眉眼弯起,如月牙般,那双惯常冷漠淡然的眼眸里染上了几分别样的色彩,透出几分暖意,如琉璃般澄澈,清新灵动,又妩媚惑人。
那天只在超市远远瞥见的,一闪而过的笑颜,此时猝不及防地展露在了自己眼前。
陆屹睢心跳一滞,旋即是更加猛烈地跳动,不知是不是被辣得心慌,那颗胡乱颤动的心脏仿佛要蹦出胸腔一般,再也不受控制。
他眼睫颤了颤,随即略显慌乱地垂眸,移开视线,却在下一秒,又转了回来。
好似舍不得什么,不愿将目光错开分毫。
10. 第 10 章
直到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被什么烫到似的,陆屹睢错开视线,伸手拿起桌上的椰汁。
灼热的掌心圈住冰凉罐身,凝结的水珠沾上手心,如雨雾侵染。
指骨收紧,他微一仰头,喉结急促滚动,那点凉意仿佛顺着食道,透过血管脉络,一路沁进了心里。
陆屹睢终于冷静下来。
他伸手捞过桌上响个不停的手机,拇指指腹在屏幕上划动了下,而后贴近耳侧。
“不来了?”
叶羡凉动作微顿,不动声色地抬眸。
陆屹睢不紧不慢地继续。
“行。”
“我把位置发你,让赵叔等会儿过来就行。”
“挂了。”
电话挂断,他搁下手机,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对上叶羡凉探究的视线,他唇角微扬,懒懒往椅背一靠,惋惜开口:“赵锦瑞不来了。”
叶羡凉面不改色,眼神淡漠地看着他。
陆屹睢慢条斯理续上:“人得送未婚妻,不想电灯泡打扰。”
“是吗?”叶羡凉红唇轻启,清冷嗓音难辨喜怒,“那真是可惜了。”
辨不清她的情绪,陆屹睢反而有些没由来的心虚紧张,他又灌了口椰汁,含混道:“安排了车送我们。”
叶羡凉眸光淡淡地扫他一眼,又垂眸,认真进食。
话题就此打住,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一顿火锅吃到末尾,叶羡凉去结账时,却被告知已经有人结过了。
她回到桌边,唇微张,还没出声,就听陆屹睢开口,声音随性又散漫:“哪能真让你请。”
他站起身,垂眸看着她,微微上扬的眼尾漾出抹近似温柔的弧度。
一顿火锅而已,也没多少钱,叶羡凉没和他多费口舌。
只是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然后把这顿火锅的钱转了一半过去。
身高原因,再加上叶羡凉并未刻意避开,陆屹睢很轻易就将她一切动作尽收眼底。
陆屹睢:“……”
他噎了噎,简直要被她气得没脾气:“我该夸你一声有原则吗?”
还知道AA,不让他请,也不给他被她请的机会。
叶羡凉收了手机,也不管这钱他会不会收,反正态度是摆出来了。她伸手拉过行李箱,淡声:“我先走了。”
话落,毫不留恋地转身迈步。
“等等——”
身侧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按在了行李箱上,止住了叶羡凉继续往前走的动作。
陆屹睢长腿一迈,两步跨到她身前,眉梢轻挑:“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羡凉拉着行李箱的手动了动,意料之中没能扯开。
倒也没生气,她松开手后退半步,稍稍仰头,侧目看他,面色沉静,语调淡然:“饭也吃了,不走还留着做什么?”
陆屹睢扯了扯唇,神情似笑非笑,漆黑的眼眸落在她身上,意有所指地问:“你这‘走’,是我们一开始说好的‘走’吗?”
叶羡凉唇角微扬,勾出的弧度似嘲似讽,她看他一眼,没说一句话,却很清晰地表露出了四个字“你觉得呢”。
“行。”陆屹睢点点头,气笑了似的,懒懒松开行李箱,“过河拆桥这招用得挺顺手啊。”
他支着两条长腿站在过道中间,高大挺拔的身躯直接堵住了叶羡凉离开的路,只两侧留出很窄的缝隙。
“陆屹睢。”
叶羡凉突然唤了声他的名字,嗓音透出料峭的寒意。
脊背莫名一僵,陆屹睢下意识站直了些。
她淡漠的视线轻描淡写地落在他身上,却令他没由来的紧张。
气氛无声凝滞。
叶羡凉缓缓启唇,嗓音清冽,没什么情绪地反问:“你觉得我很好骗?”
心里一慌,甚至还来不及反应,陆屹睢就下意识否认:“不是——”
他惯常恣意矜贵的脸上终于染上了些许无措,甚至连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脚步胡乱往前迈了半步,微微俯首:“我没骗你,赵锦瑞是真有事。”
叶羡凉没说话,四目相对,她眸光淡淡,辨不出情绪。
无声对视片刻,陆屹睢不露痕迹地移开视线,薄唇张合,正要开口,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您好,麻烦让让。”
莫名凝滞的氛围在这声突来的题外音中被无声打碎。
陆屹睢敛了敛神色,稍稍侧步。
叶羡凉拉过行李箱,往一旁让了让。
等到服务员推着餐车从过道离开,周遭重归寂静,叶羡凉才重新将目光落回到陆屹睢身上。
那深潭古井般,无波无澜的眼神,惹得陆屹睢齿尖莫名泛痒。
刚才因她唤了声名字,而陡然生出的莫名心虚,早已无声消散,连一丝痕迹也捕捉不到。他姿态自然地伸手,拉过她的行李箱,长腿一迈,就往门口走。
动作干脆利落到叶羡凉甚至来不及阻止,只听见前方传来的懒散音调。
“有什么话到停车场再说吧。”
地下停车场灯光昏暗,周遭寂静无声,耳边响起细微的脚步声,行李箱滚过地面发出的轱辘声浅浅回荡。
叶羡凉跟在陆屹睢身后,不多时,走到了一辆黑色轿车旁。
驾驶位的车门打开,从里走出来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陆屹睢停步站定,稍稍颔首:“赵叔。”
赵叔脸上扬起笑:“陆先生。”
他先是同陆屹睢打了声招呼,而后视线移到叶羡凉身上,面上笑意未减,礼貌地朝她颔首:“您好。”
叶羡凉微微点头。
而后,这位赵叔自然地上前两步,伸手接过陆屹睢手中看起来和他的风格极其不搭的,奶白色行李箱,作势要放到后备箱。
叶羡凉伸手,试图阻止:“不用——”
陆屹睢利落地松手:“赵叔,麻烦了。”
两道声音交叠响起,与此同时,陆屹睢不动声色地抬手,阻隔了叶羡凉想要拉住行李箱的手。
而这位赵叔,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二人的分歧,也没有听到叶羡凉的话一般,神色自然地拎着行李箱就往车后走。
抬起的手顺势拉开车门,陆屹睢不慌不忙地转身,骨节分明的手虚虚搭在车门上,眉梢轻挑,他喉结提动:“聊聊?”
顿了半瞬,叶羡凉弯腰俯身,从容地坐进了车里。
耳畔一声轻响,车门关闭。隔着半敞的车窗,她听到车外响起赵叔的声音。
“陆先生,我先去一旁抽根烟。”
而后脚步声渐远,另一侧的车门打开,陆屹睢坐了进来。
身侧落下一抹阴影,挺拔的身躯衬得原本宽大的后座一下变得狭小,也遮住了本就不甚明亮的灯光。
他支着两条长腿,随意倚在椅背上,侧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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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她时,那双勾人的眼睛被阴影覆盖,褪去了惯有的深情,显出少许带有侵略性的晦暗。
四目相对,叶羡凉平静启唇,不动声色:“不是想聊聊。”
“是啊,聊聊。”陆屹睢含混地哼笑了声,语调带了点意味不明的探究,“叶羡凉——”
他用低沉喑哑的嗓音唤出她的名字,尾音拖长,声线磁沉,莫名勾耳,让人心尖泛痒。
稍稍倾身,他蓦地拉近两人间的距离,一只手搭在座椅上,腕骨微凸,指骨修长,手背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
迎上她淡漠的目光,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轻声问:“你不会是,喜欢赵锦瑞吧?”
“是你的风格。”叶羡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视线轻飘飘地从他脸上拂过,慢慢悠悠续上,“满脑子除了那点风花雪月,也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唇边的笑意微僵,陆屹睢直起身,哼笑:“这是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我没有义务满足你恶劣的窥探欲。”叶羡凉着实懒得搭理他,嘲弄地睇他一眼,“也没你那么没下限。”
没来得及深究这话里的意思,陆屹睢下意识反驳:“我怎么没下限了?”
他轻啧一声,“我是怕你误入歧途,毕竟他有未婚妻,你这种做法,着实不太道德。”
“你挺有道德。”叶羡凉冷嗤一声,语带嘲讽,“无缝衔接,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嘴里还没一句实话。”
几句话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陆屹睢一脸懵,简直比窦娥还冤。
他气笑了,摆出长谈的架势,把她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遍:“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无缝衔接,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嘴里还没一句实话。”
前两个形容,叶羡凉自认没有可争议的地方,也懒得说他那点让人犯恶心的感情,
她只谈今日:“赵锦瑞是今天才有事,还是你昨晚给我发消息前就有事?”
陆屹睢:“……”
气氛诡异地沉默。
顶着她冷冽近乎刺骨的目光,陆屹睢不露痕迹地偏了偏头。
少顷,耳畔传来她的一声嗤笑,嘲弄意味十足。
陆屹睢转眸,对上她暗含讥讽的目光。
少顷,他眼尾微垂,透出些难得的可怜模样,他轻叹:“好吧,这事的确是我骗了你。”
他敛下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诚恳道歉:“对不起。”
随即又为自己叫屈:“不过这事倒也不能全怪我。”
他慢条斯理,一字一句地分析:“再怎么说,我们好歹是认识的校友,更别说我还救过你,可你呢,见了我永远是懒得搭理的漠视。”
“结果碰见赵锦瑞。”他哼笑了声,“你却巴巴地凑上去,还主动要微信。”
“稍微用他钓一下,结果你还真赴约了。”他啧啧做声,理直气壮地反问,“你这样的行为,难道就算清白?”
一番有理有据地控诉,却没让叶羡凉神色有分毫变化。
在他落下最后一个字后,她只神情淡漠地看他,那双琉璃般澄澈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
“陆屹睢。”她唇角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缓缓出声唤了他的名字。
语调意味深长,似讥似讽:“你这么急着反驳我对你的误解,在意我到底喜欢谁——”
她蓦地倾身,逼近了他,将他之前那些话一字不错地回敬给他,轻声问:“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11. 第 11 章
女孩蓦地倾身,两人间的距离猝不及防被拉近,鼻翼间隐隐攀缠上某种浅淡的清香,似雨似雾,久久未散。
视线避无可避地落到她脸上,细腻白皙的肌肤宛如某种上好的瓷器玉石,陆屹睢心跳微滞,尚未来得及反应,旋即耳畔响起一声低语。
“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仿佛停滞的心脏迟缓跳动,旋即耳边犹如擂鼓,一声重过一声。
陆屹睢喉结轻动了下,半垂下眼。
视线陡然撞上,她纤长浓密的睫羽下,琉璃般澄澈的瞳孔仿佛某种无机质事物。
好似料峭寒冬里兜头淋下一场凛冽风雪,不受控制的心脏重归寂静,他蓦地冷静下来。
少顷,刚才那句话仿佛又响在耳畔,他这才后知后觉,女孩在说出这话时,虽语调轻浅,声线却冷。
心里像是梗了一根细刺,看着微不起眼,却又总是彰显着它的存在,让你无法忽视,也难以拔出。
陆屹睢蓦地扬眉,懒懒往后一靠,没骨头似的倚进座椅里,轻哂:“像学妹这么品德高尚的人,我这样没下限的,无缝衔接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嘴里还没一句实话的人,怎么高攀得上。”
这话里的嘲讽意味近乎冲破天际,叶羡凉撤身,淡淡瞥他,不咸不淡地回敬:“说得也是。”
陆屹睢却像是已对此类的话完全免疫,闻言面不改色。他神情懒怠地看向她,搁在大腿上的食指轻敲了几下:“所以学妹能解释一下——”
他漫不经心续上:“你这么品德高尚的人,为什么会对一个有未婚妻的人另眼相待吗?”
两人的目光在密闭昏暗的车厢内,毫无阻隔地对上,谁都没有退让。他看似神情倦怠,墨色的眼眸却晦暗难明。
静谧的氛围在车厢内缓缓流淌,宛如平静的湖面,看似无波无澜,却只要一阵细微的风轻抚,便能轻易荡起涟漪。
少顷,叶羡凉平静启唇,不答反问:“董宝珠——是你妹妹?”
陆屹睢:“表妹。”
叶羡凉瞥向他,随口道:“所以,你这么在意这个事,是因为他是你妹夫?”
眼底划过莫名笑意,陆屹睢不置可否。
见状,叶羡凉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思忖片刻,她抬眸,语调不疾不徐:“的确有些事想了解。”
以陆屹睢和赵锦瑞的关系,若是他铁了心捣乱……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数坦白定然不可能,但以目前的情形看,糊弄他也并不算难。
“我想进李铭桦教授的课题组,而联升科技在生物医药方面投入巨大,李教授的课题组,也有联升科技的投资。”
生科院和商学院之间的壁垒天悬地隔,但因为公司业务相关,陆屹睢简单涉猎过一些医药方面的知识,自然也听过业界大拿生科院李教授的大名。
霎时,眼前又莫名浮现出之前她在报告厅熠熠闪光的夺目模样。
那个端肃锐利的自信身影逐渐与眼前姿容昳丽,又冷淡漠然的女孩重合。
陆屹睢轻哂一声,喉间溢出声低沉散漫的笑,他眼睑半耷拉下,懒散启唇,含混道:“行,知道了。”
短暂的交谈试探暂且告一段落,叶羡凉抬手搭上车门,还未用力,耳侧响起一声哼笑。
“做什么?”
手上动作微顿,叶羡凉偏头看他,眼神无波无澜,表达的意思却很明显。
陆屹睢轻啧一声,“行李都在后备箱了,学妹,你气性这么大的吗?”
神情淡漠地收回视线,叶羡凉轻嗤一声,未置一词。
被她最后那一个眼神看得莫名心颤,陆屹睢下意识启唇:“抱歉。”
话音落下,待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他一怔,半瞬后,仿佛放弃了什么一般,他轻叹一声,再次开口。
语调迟缓却莫名诚恳:“我口无遮拦惯了,之前骗你的事,你要是还介意,随你出气。”
暂且不论心里的想法,面上,叶羡凉见好就收,只是某些不必要浪费的时间,确实懒得迁就。
她睇他一眼,语气客观又理智地反问:“假期最后一天,高速还没堵死?”
陆屹睢:“……”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高铁站外。
车门打开,身姿颀长的青年踏步而出,修长的腿迈开,几步之后,停在了后备箱前,从里面拎出一个与其恣意矜贵风格极其不搭的奶白色小行李箱。
与此同时,另一侧车门被一只细白纤长的手推开。
踏出车门,叶羡凉几步走到后侧,没费什么力气地从陆屹睢手中接过行李箱。
“我先进站安检。”
临近发车,只买到了商务座票,陆屹睢看着叶羡凉进站,最后只来得及留下一句:“到站了一起回学校。”
一小时后,高铁到站。
叶羡凉拉着行李箱,径直往出站口走。站内人声喧嚣,她顺着人流走出站口,刚转入地铁,掌心的手机轻震。
她没管,扫码进站,直至踏进地铁,才慢慢悠悠解锁手机。
[陆屹睢:你在哪个位置?]
[陆屹睢:人呢?]
[陆屹睢:……]
[陆屹睢:行。]
[陆屹睢:容我提醒一句,你还欠我一顿饭。]
淡定忽视这一串消息,她先给叶葭月发了个语音。
之后的路程无事发生。
到校已是傍晚,叶羡凉在食堂简单吃了点东西,到寝室时,大家已经都回来了。
寝室内交谈声不断,叶羡凉和室友简单打了声招呼,收拾好行李后,便拿上衣物去了洗浴间。
半小时后,她揣上手机上床,继续看着上次没看完的纪录片。
室友们还在说着这次苏州出行的趣事,聊着聊着,话题逐渐偏向某个意外失约的男人。
方妍珞:“不过,陆屹睢还真是和传闻一模一样啊。一旦分手,那真是秋风扫落叶般无情。那天兰韵学姐的样子,我看了都觉得心疼。”
廖天霖:“说白了就是根本没动过真心呗,不过他也从来没掩饰过就是了,不懂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不撞南墙不回头。”
宋霓:“毕竟总会有人以为自己会是那个让浪子收心的特殊。”
方妍珞:“听说今天兰韵学姐还在男生公寓楼下守了好长时间。”
宋霓:“可惜注定白用功,我听向巍说,陆屹睢校外有套住所,其实很少在学校宿舍留宿。”
廖天霖:“其实我觉得,兰韵学姐有点太……执着了。陆屹睢以前分手,都挺干净利落的。明知道没结果,现在把自己弄得这么难堪,又何必呢。”
方妍珞:“不甘心吧,毕竟她和陆屹睢在一起的时间好像是历任里最长的。”
寝室夜谈似乎总也离不开各种八卦绯闻,即便带着耳机,那些压低的声音也不受阻隔地传进了耳朵里。
恰逢此时,耳机里纪录片的声音突然一声轻响覆盖,手机也跟着震动了下。
屏幕顶端弹出一条消息,正是室友们方才谈论的那人。
[陆屹睢:?]
[陆屹睢:品德高尚的人也会忘恩负义?]
细白指尖轻触屏幕,本是想将消息划掉,却不小心误触,直接点了进去。
于是叶羡凉索性回复。
[挟恩图报?]
[有人似乎说过,随我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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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消息发出后,手机那端的人似是无言以对,沉默了良久。
直至纪录片播到末尾。
[陆屹睢:毕竟像我这种毫无下限的人,挟恩图报,出尔反尔,都是再正常不过的。]
没再搭理这人,叶羡凉关了手机,顺势拿起枕边的书。
半小时后,寝室到点熄灯。
一夜好眠,清晨,曦光透过窗户,在室内洒下一片金黄,光晕如雾般晕开,叶羡凉在闹钟声缓缓睁眼。
上午第一节没课,室友们皆沉睡在梦中。
她轻手轻脚下了床,简单洗漱后,揣上手机和耳机离开寝室。
清晨的校园宁静与喧嚣并存,叶羡凉在塑胶跑道跑了几圈后,脚步暂缓,慢慢散步。
晨跑结束,她看到寝室群里的消息。
[廖天霖:羡羡,麻烦帮我带个煎饼,跪谢大恩!orz]
[宋霓:+1,跪谢大恩!orz]
[方妍珞:+1,跪谢大恩!orz]
室友们口中的煎饼,在女生公寓区外的第二食堂,是上过学校表白墙的畅销品,也是寝室早餐的常备选项。
本打算在操场旁边的小食堂简单吃个早餐,看到消息,叶羡凉脚步一转,垂眸在群里回了消息。
需要早八的同学已经进了教学楼,食堂此时的人并不多。
叶羡凉走到卖煎饼的窗口,刷卡点餐。
等待的间隙,她收到周承瑾发来的消息。
[他十二号和赵锦焱去云城。]
[待几天暂不确定。]
[赵锦瑞的名片可以派上用场了。]
[确定一下他那天的行程。]
十月十二号正好是周六,叶羡凉思忖片刻,没肯定回复。
[我尽量。]
消息刚一发出,身后不远处,不高不低的说话声被风送到耳旁。
女孩的嗓音低软哀求:“别分手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乱接你电话了。”
“是我话说得还不够清楚,还是你理解能力有问题?”
男人声线磁沉,莫名抓耳,语调却透着漫不经心的嘲弄。
叶羡凉动作微顿。
身后的说话声还未停下,只是不论女生怎么服软,回应她的都是冷言嘲讽。
直到煎饼做好,窗口叫号。
叶羡凉拎上口袋,平静转身。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那画面毫无遮掩地映入眼帘——女孩坐在餐桌前,眉眼精致的妆容也无法遮掩住眼睑下方的黛青色,她双手搭在桌上,瘦弱的下颌抵在手背,眼巴巴的看着对面的人,神情泫然欲泣。
而她对面,陆屹睢只懒散地倚在餐椅上,骨节分明的手中捏着汤匙,桌上那半碗小米粥还冒着热气,在氤氲的雾气下,那张姿容浪荡的面容更显出些兴致缺缺的倦怠来。
他眼皮半耷拉着,好似懒得给身旁的人一点视线。却又仿佛敏锐地察觉到了不远处的目光,蓦地抬眸。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一人面色沉静,一人神情晦暗,却在下一瞬,男人眸底的锐利冷色,在看清对面的人时,蓦地褪去。
叶羡凉平静移开视线,从容迈步。
隐约听到身后响起的冷冽嗓音:“兰韵,别让自己太难看。”
踏出食堂,叶羡凉转入女生公寓一旁的小石板路,身后突然传来略微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随即,熟悉的低沉嗓音被风送入耳中:“叶羡凉——”
脚步停下,她回头。
撞入那双古井般沉寂的眼眸,陆屹睢喉结轻滚,他薄唇张了张,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似的,下意识解释:
“我和她早就没关系了。”
12. 第 12 章
曦光穿破云层倾洒而下,天际漫出一片霞色,也给色泽灰蔼的石板路铺上了一层暖色光晕。
周遭静谧无声,在偶尔响起的虫鸣鸟叫声中,陆屹睢磁沉的嗓音清晰入耳。
石板路两旁的桂花树正值花期,清风吹拂,送来阵阵清香,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他那话实在太过莫名其妙,叶羡凉眼里没什么情绪,睨他一眼:“什么?”
“诶——等等我啊!”石板路外,倏地响起一道极具穿透力的陌生嗓音,隔着远远的距离传来。
凝滞的氛围被那道突来的声音打破。
陆屹睢指骨轻蜷,蓦地清醒过来。
他眼睑半垂,敛下眸底晦暗的神色,复又漫不经心地抬眸,意兴阑珊道:“没什么,碰见了打声招呼而已。”
“行。”叶羡凉无所谓地点点头,“那我走了。”
薄唇微张,又无声合上,陆屹睢喉结提动,懒懒“嗯”了一声。
直至女孩纤薄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陆屹睢才不紧不慢收回视线,只墨色的眸底情绪难明。
当天下午下课,叶羡凉没和室友们一起回寝,而是转道去了图书馆。
她整理了下最近收集的资料,又将邮件修改了下,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发到了李铭桦教授的邮箱。
虽说之前对陆屹睢的那套说辞并不是她接近赵锦瑞的真实原因,但加入李铭桦教授的课题组的确是她一直以来想要完成的事。
真假掺半的谎言,往往最不容易被识破。
况且,在不确定陆屹睢的目的之前,就算他知道了这件事,她也有把握自己能靠的能力加入课题组,而不会被他恶意阻挠成功。
只是……一时又想到早上在食堂外他莫名追来上说的那句话。
叶羡凉指尖微顿,面色沉静地半垂下眼,浓密长睫遮住了眸底混乱不明的情绪。
那一瞬,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天在高铁站内,母亲问的那句话。
[你那个学长,是不是想追你?]
叶羡凉闭了闭眼,沉沉吐出一口气。
她开始复盘相识以来,两人几次见面时的场景。
奈何她着实没对他上过心,也吝啬于将多余的注意力放到他身上,自然也无从回忆起他那些更多的细微表情或是动作。
于是回忆结束,她能想到的,也无非是他那些浮于表面的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性子,以及仿佛刻进了骨子里的那份恣意矜贵。
唯一一次例外,也不过是今早那句很快被他盖过的似是而非的话。
更何况,她本也不了解他,自然无从辨别那话的背后,到底有何深意。
思忖片刻,她轻垂下眼,眸底划过抹凉薄嘲弄。
当晚,叶羡凉打开相册,翻出上次拍下的那张名片。
女孩细白指腹轻触屏幕,而后按下了拨号键。
几秒之后,电话接通。
“哪位?”青年语调随性,吊儿郎当。
叶羡凉敛眸,嗓音沉静:“赵锦瑞,我是叶羡凉。”
“啊?哦——”他似是愣了下,安静了几秒,才又开口,“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陆屹睢告诉你的?”
“之前那张名片找到了。”叶羡凉的嗓音不疾不徐,“冒昧打电话来,是想确认一下。”
她微顿,似是斟酌着措辞,声线清冷,却客气礼貌:“你十二号那天有时间吗?”
话落,电话里诡异的沉寂。
叶羡凉仿若未觉,眸底划过一抹深色,语调却不动声色:“我有些事想咨询一下。”
“这样啊——”他拖腔带调地拉长了声音,似是在认真思考,而后出声,“我先和助理确认一下,稍后给你回复。”
叶羡凉:“嗯,打扰了。”
电话挂断,叶羡凉熄灭屏幕。
昏黑的屏幕上映出女孩清冷昳丽的面容,少顷,她唇角轻扯,勾出抹似嘲似讽的笑。
接到赵锦瑞电话时,陆屹睢的手机界面正停在微信某个聊天界面里。
铃声骤然响起,仿佛夏日划过一道惊雷,艳阳高悬,却陡然降下一场倾盆大雨。
陆屹睢心跳猛地一滞,悬在屏幕上方的指腹没忍住轻颤两下,下一秒,安静的界面蓦地弹出消息——
[我拍了拍“叶羡凉”]
漆黑的眼眸瞬间睁大,眸底流露出不加遮掩的慌乱无措来。
旋即,陆屹睢手忙脚乱地按下撤回,而后僵硬地落下指腹,退出微信,切回主界面。
铃声仍旧未停,他眼眸微眯,拇指划过屏幕,嗓音透着无意识的冷嗤: “你最好是有事。”
电话里安静两秒,凭借两人多年的交情,赵锦瑞下意识开口:“别挂,有事。”
陆屹睢没骨头似的往椅子里一靠,单手拎着手机贴近耳边,另一只手兴致缺缺地转着钢笔:“放。”
赵锦瑞:“……”
他忍了又忍,咬牙说:“关于叶羡凉的。”
话落,听筒里安静一秒。
指骨无意识收紧,冰凉的笔身硌进掌心,他松开手,钢笔落到桌面,发出细微的一声闷响。
陆屹睢下意识坐直:“说。”
“呵呵。”赵锦瑞冷笑两声,吐出两个字,“嘴脸。”
陆屹睢轻啧一声,稍一抬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搭上领口,手背青色脉络凸起。
指骨微动,他单手解开领口的衬衣纽扣,懒懒往后一靠,喉结上下滚动,似笑非笑:“赶紧的。”
少顷,赵锦瑞将事情一字不漏地陈述了遍。
食指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敲了几下,陆屹睢敛眸,鸦睫在下眼睑落下一扇阴影,眼中情绪不明。
须臾,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慢条斯理启唇。
男人语调不紧不慢,嗓音散漫随性。
待他说完,赵锦瑞轻嘶了口气,戏谑揶揄:“陆屹睢,你不会动真格了吧?”
两人自幼相识,陆屹睢前后几段恋情,虽说都不曾将人带给他们这些朋友见过,但赵锦瑞也都有意无意旁观过。
也知晓他看似多情,实则凉薄的性子。
那些勉强能被称作女朋友的人,皆是主动往他身上扑,而他偶尔看着顺眼,也懒得拒绝。
但他这人,兴趣来得快,散得也快,好似喜好浮于表面,实际却从不入心,每一段感情开始前,也会和人事先说清。
但唯独这次,对这位叫叶羡凉的姑娘,他一改往日的原则,不仅几次主动靠近招惹,更是在明显不受待见时,偏要逗弄。
只是以陆屹睢家里的情况,若是他这次真动了真格,恐怕……
吊儿郎当的打趣声透过手机听筒传来,在静谧的书房内回荡。
陆屹睢懒耷下眼皮,眸底情绪不明,顷刻,只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当晚,叶羡凉接到赵锦瑞的电话。
意料之外又仿佛是在意料之中,她听到赵锦瑞说:“十二号那天我和陆屹睢约了合作伙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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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爬山,你是想咨询我什么事?”
听筒里安静片刻。
叶羡凉唇角微勾,眼底却一片寒凉。她慢条斯理地启唇,语调带着些微刻意伪装出的笑意:“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
她故作惋惜:“既然这样,那只能下次再约了,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随即赵锦瑞扯唇,散漫地笑道:“后面恐怕不容易寻到空闲时间,你若是不介意,十二号那天可以一道来。”
心底嘲弄,叶羡凉神情晦暗,却也留了一丝余地:“那我想想。”
挂断电话,她摒弃那些恶心费神的琐事,沉下心将尚未看完的论文读完,而后洗漱上床。
拉上床帘,深色的帘子将明亮的灯光隔绝在外,昏暗之中,她的目光虚虚落在床顶的图案上,不规则图形映入眼底,思维在不时传到耳畔的喧嚣嘈杂声中缓缓发散。
时间一分一秒地缓慢往前,直到快要熄灯。
叶羡凉眨了眨眼,伸手拿过枕旁的手机。
细白手指轻触屏幕,她问周承瑾:[有一个比确定赵锦瑞的行程更直观,更冒险,也更有效的办法,要不要赌一次?]
不多时,她收到回复。
[周承瑾:什么办法?]
叶羡凉先问了句:[赵锦瑞为什么看你不顺眼?]
几秒之后,周承瑾回复。
[不认识的人,他都看不顺眼。]
叶羡凉轻嗤:[行。]
她没再纠结这事,直接道:[我们学校生科院以邵翰为首的团队刚申报成功了一个新课题,你先直接投资。]
[邵翰是李铭桦教授的大弟子,这次新课题也有李教授的参与,你以此为切入点,和赵锦瑞预约十二号的时间,应该有机会能和他待一整天。]
消息发出后,周承瑾许是去了解情况了,叶羡凉暂未收到回复。直到半刻钟后,界面弹出新消息。
[周承瑾:你确定十二号能预约上?]
叶羡凉:[这是我要解决的问题。]
翌日,清晨。
六点半的闹钟准时响起,叶羡凉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
简单洗漱,换好运动装,她走到操场,在微薄的曦光中以操场为背景,拍摄了一张蓝花鼠尾草的照片。
旋即,她打开微信,简单编辑。
几秒后,朋友圈更新,多了条仅某人可见的动态。
在操场慢跑三公里后,她散着步走到食堂,简单吃过早餐,又回寝室拿上书,心无旁骛地继续今天的课程。
第二天,清晨六点半,闹钟再次准时响起。
叶羡凉换好衣服,来到昨日的操场,迈开双腿,呼吸均匀地慢跑。
天际铺着一层霞色,操场内的路灯还未完全熄灭。
在跑至第二圈时,操场入口缓步踏进一位峻拔英挺的身影。
天色朦胧,将明未明,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叶羡凉清晰地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男人懒耷着眼皮,似是未完全睡饱,倦怠的眉眼透出少许颓厌,他着一身简约的黑色运动装,垂在身侧的指骨微曲,线条修长而凌厉。
迈进操场,他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而后脚步停住,眼眸微凝。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
叶羡凉平静收回视线,半垂下眼。
她的目光落到棕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只眸底划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晦色。
13. 第 13 章
初秋的风透着微薄凉意,操场两旁的蓝花鼠尾草在清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伸展着枝叶。
才早晨七点,跑道上的人并不多,只零星几个,散落在各处。天色将明未明,昏暗之下,并没有人关注旁的。
叶羡凉神色沉静,沿着塑胶跑道呼吸均匀地慢跑,几秒钟后,她跑到了操场入口的那一侧。
恰逢此时,入口处的人迈开修长的腿,几步小跑进跑道,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她身后。
周遭静谧无声,只沉闷的脚步声回荡。
随即,身后的脚步声愈发清晰,身旁的另一条跑道追上来一人,与她并肩。
晨风将他低沉微哑的散漫嗓音送到耳畔:“早啊。”
叶羡凉睇他一眼,并未作声。
淡漠的眸光扫过,不带任何情绪,明明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却还是令陆屹睢心里生出了仿佛被奶猫爪子挠了似的刺痒。
他慢条斯理收回目光,懒耷着眼,只唇角勾出抹似笑而非的弧度。
直至三公里路程跑完,叶羡凉放缓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身侧的人也跟着停下。
阳光穿破最后一层云,暖金色光晕倾洒而下,落在叶尖悬而未滴的露珠上,熠熠闪光。
叶羡凉侧目,视线终于落到了身旁这个跟了自己一早晨的人身上。
她正眼瞧他,语调淡然:“有事?”
四目相对,陆屹睢半垂下眼。
女孩微仰着头,未施粉黛的脸颊细腻白皙,睫羽浓密仿佛天然的眼线,衬得那双一贯漠然冷清的眼眸也多了些莫名的深邃专注。
陆屹睢不露痕迹地移开目光,视线落到远处零星几个晨跑的身影上,他不疾不徐启唇:“听赵锦瑞说,你十二号那天想约他。”
“嗯。”叶羡凉淡声应,并不多话。
话落,一时安静下来。
几秒后,叶羡凉平静敛眸,收回视线,漠然转身。
长睫微垂,遮住了她眸底的晦色,她姿态从容地迈步,同时在心间默数。
一、二、三——
第三声还未完全落下,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等等。”
脚步微顿,她唇角勾出抹微不可查的弧度,转瞬即逝,顷刻又恢复沉静。
与磁沉嗓音一同响起的,还有沉闷又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旋即,身后的人站在了她面前。
路灯斜斜洒下一片昏黄的光,陆屹睢站在明暗交界处,垂眸看她,漆黑眼底情绪难明。
喉结提动,他慢慢悠悠开口:“是想问关于李教授的事?”
出口的话虽是询问,但语调却近乎笃定,好似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叶羡凉不置可否:“你问这个做什么?”
深谙某些人性的恶劣与灰暗,她并未主动提起,也并不刻意引导,只不动声色地指引话题往自己想要去的方向走。
果不其然,没得到肯定的回答,陆屹睢眉梢轻挑,状似随意道:“听说邵翰学长的新课题申报成功了。”
叶羡凉疑惑地看他,下意识出声:“你怎么知道?”
旋即,仿佛意识到不妥,她又敛下眸中多余的神色,只淡声应:“嗯,怎么?”
眼尾微微上扬,陆屹睢漫不经心启唇:“你若是着急,十二号可以一起。”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姿态懒散,神色放松,好似笃定了这话不会被拒绝。
须臾,叶羡凉淡声:“你们不是还约了合作伙伴?我去不太方便。”
微顿,她又有条不紊地续上:“况且,山上也没有我想要的资料。”
话音落下,周遭沉默片刻。
陆屹睢慢条斯理启唇:“正好,那天的合作伙伴和李教授有些关联。”
他挑眉看她,语调放得极缓:“机会难得,你真想好了?”
叶羡凉瞥他,蓦地嘲弄一笑,意有所指道:“不了,我怕临了到头,赵锦瑞又有别的事要忙。”
话落,气氛诡异沉默。
天色渐明,周遭来往人影渐密。
叶羡凉转头,懒得再等他应声,径直离开。
几步之后,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是陆屹睢跟了上来。
而他难得理亏,也没有再多话。一路沉默着到了食堂外,叶羡凉停下脚步。
两人站在分叉路口,叶羡凉偏头看他,眸光冷然,表达的意思却十分明确。
懒懒掀了掀眼皮,陆屹睢的视线越过她,瞥了眼不远处人来人往的食堂。
少顷,他莫名哼笑了声,又挑眉看她,故作不解:“怎么不走?”
叶羡凉没留余地,不客气道:“不想和你一道进去。”
陆屹睢:“………”
他噎了噎,气急反笑,轻啧:“同我认识让你觉得很丢脸?”
叶羡凉轻描淡写扫他一眼,言简意赅:“显而易见。”
“那真是可惜。”陆屹睢神情似笑非笑,“你避嫌避晚了。”
话落,他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漆黑眼眸越过她,轻瞥了眼她身后。
一秒后,一道略显迟疑的熟悉嗓音从后方响起:“……叶羡凉?”
指尖微动,叶羡凉回头,无视来人在她和陆屹睢身上来回移动的目光,她平静颔首:“吕涓,早。”
吕涓愣愣点头,目光又从她身后那人身上移过,似是十分震惊,一时还没缓过神来,下意识开口:“羡羡,你和陆学长……你们认识?”
说完像是意识到这话有些冒昧,又忙不迭摆手:“我没别的意思。”
被人撞见,叶羡凉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她没解释那么多,只淡定回:“碰巧遇见。”
结果话音刚落,一旁的陆屹睢冷不丁懒懒出声:“不巧,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这台拆得不留余地,闻言,吕涓一下睁大了眼,却见面前这二人,一人神情怠懒,一人冷静淡漠。
她喉间咽了咽,莫名被两人间那诡异的氛围慑住,小声道:“羡羡,那、那我先走了。”
叶羡凉淡声:“嗯。”
待人走远,这处重归宁静。
叶羡凉回身看向陆屹睢,向来八风不动的她头一次破功,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唇:“你有病?”
难得从她惯常冷淡,宛如没有鲜明情绪的嘴里听到如此具有明显攻击性的话,陆屹睢眼尾轻扬,竟低沉短促地笑了声。
他唇角微勾,漆黑眸底漾出的笑浪荡又勾人:“学妹,别对我这么大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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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
他好整以暇地看她:“我没对你做过什么吧,好歹还救过你。”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瞥一眼不远处的食堂,喉结提动:“说起来,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我对骗子向来这种态度。”叶羡凉不紧不慢地回敬,“谈不上偏见。”
陆屹睢:“……”
来回因这事被堵了数次,陆屹睢无奈又理亏,蓦地又想到之前在操场时她说的那话。
顿了半瞬,他指骨微动,薄唇张合,故作苍白地保证,企图得到信任:“那次是我不对,不过我保证,十二号那天肯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叶羡凉回以两个字:“呵呵。”
嘲讽意味十足。
陆屹睢轻啧一声,试图加注筹码:“若是这次还骗你,我直接把赵锦瑞的微信给你。”
他漆黑眼眸直直看着她,声线散漫,语调却诚恳。
叶羡凉不为所动,又刺了句:“倒也不必,毕竟他有未婚妻,家里管得严。”
陆屹睢一噎,又是两秒沉默。
叶羡凉慢条斯理续上:“不过,我的通讯录从不留骗子占位置。”
比起言语上的嘲讽,这明晃晃的威胁自然更有效。想到面前这人的性子,若是真被删了好友……陆屹睢轻咳一声,语调沉稳:“放心,不会给你这种机会。”
话落,又不放心似的,再次确认:“那十一号我们一起从学校出发?”
叶羡凉却仍旧不给准话:“再说。”
语毕,她终于迈步,往食堂里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微顿。
回身看他,叶羡凉轻启唇,嗓音不高不低:“别跟着我。”
在他眉梢轻扬,将要开口时,她面无表情接着道:“欠你那顿饭,等验证完你的信誉值,这次回来就补上。”
于是微张的薄唇又无声合上,陆屹睢轻哂一笑,喉结上下滚动:“这可是你说的。”
当日晚,叶羡凉接到周承瑾的电话。
她关了静音,那上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出自习室。
夜色昏沉,她站在阶梯旁侧,远处的路灯落下少许光亮,斜斜洒过来,笼在她身上,在地上拖拽出长长的影子。
晚风袭来,带来不知是何处的阵阵桂花香气,清新宜人。
周承瑾语调莫名:“你怎么做到的?”
“机缘巧合。”叶羡凉没过多解释,只是问,“有把握吗?”
“放心。”周承瑾活学活用,“这是我要解决的问题。”
挂断电话,叶羡凉在原地静静站了会儿。
夜风寒凉,吹得她鼻尖泛红,她却恍若未觉,半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缓慢往前,半晌,她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切进微信,给陆屹睢发了个消息。
[爬哪里的山?]
一时没得到回复,她也不急,敛下情绪又回了自习室。
夜色渐浓,回寝室时,叶羡凉收到回复。
[陆屹睢:隔壁市。]
[陆屹睢:十一号晚我接上你一起出发?]
消息映入眼帘,与此同时,耳畔响起方妍珞诧异的惊呼。
“所以陆屹睢真的有未婚妻吗?”
14. 第 14 章
寝室里骤然响起的声音令叶羡凉指尖微顿,耳畔,室友们的八卦交谈仍未停止。
在方妍珞那句惊呼疑问后,宋霓迟疑着回答:“应该是吧,我听说兰韵学姐分手就是因为擅自接了陆屹睢的电话,而那电话,据说就是他未婚妻打来的。”
话落,原本嘈杂的寝室诡异的安静下来。
少顷,廖天霖语调莫名:“如果是这样,那陆屹睢也太渣了吧。”
方妍珞若有所思:“不对吧,如果他真有未婚妻,那兰韵学姐还挽留求和做什么?”
宋霓:“要么就是一场误会,要么就是兰韵学姐还余情未了。毕竟陆屹睢这种天菜,有几个不惦记。”
几人胡乱猜测,渐渐的,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
莫名的,叶羡凉想到了当初在机场无意瞥见的,陆屹睢手机里那条备注为“谢嘉桐”的人发来的消息,还有那次在超市里,看到的那位娇俏姑娘。
未婚妻……她无声默念了下着三个字,眸底划过一抹暗色,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出抹嘲弄至极的弧度。
却转瞬即逝,不过须臾,又恢复冷然。
她敛下情绪,指腹轻摁屏幕。
[不必,我自己过去。]
高铁到站时,叶羡凉收到周承瑾发来的消息。
[安排了陈叔来接你。]
附带的还有一串陈叔的电话号码以及下榻的酒店地址。
她走出站口,不多时,就看到了不远处等着的陈叔,这位自周承瑾幼时就跟着他的司机。
陈叔显然也看见了她,虽说许多年不曾见过,但还是一眼认出了她。他几步迎上来,伸手准备接过她身侧的行李,礼貌颔首:“叶小姐。”
叶羡凉侧了侧身,避开他的手,神情淡漠:“不用。”
这冷漠抗拒的性子与当初如出一辙,陈叔伸到半路的手停顿了一瞬,又泰然自若地收回,并没有勉强,只稍稍侧身,在前方引路。
车就停在不远处,陈叔走在前方,率先打开后备箱,也没自作主张帮忙,只恭敬地等在一旁。
将行李放好,叶羡凉伸手拉开车门,俯身坐了进去。
夜已深,车窗外霓虹闪烁,人声喧嚣,车内却寂静无声。
叶羡凉偏头,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车窗外,霓虹在她眼底映出斑驳光亮,她眸光淡漠,并无一丝情绪。
等待红绿灯的间隙,陈叔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后视镜掠过,后座人冰冷孤伶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敛眸,微不可查低叹一声。
一路无话,一个小时后,车停在了酒店门前。
叶羡凉下车前,陈叔终于开口叫住她,低声说了一句。
“叶小姐,少爷让您入住后给他发个消息,他来找您一趟。”
动作微顿,叶羡凉随意应了声,而后推开车门。
房间是周承瑾一早订好的,叶羡凉收拾好后,给他发了消息。
不多时,房间门被敲响,手机也适时弹出新消息。
[周承瑾:是我。]
静谧的房间内响起几声微不可查的脚步声,而后房门拉开。
叶羡凉站在门前,半掀起眼,目光落在立在门口的青年身上。
似是才从什么重要场合离开,他着一身深色西装,剪裁得体的西服愈发衬得青年肩宽腰窄,笔挺如画。
走廊不甚明亮的顶灯从上方洒下,被他挺拔的身躯遮住了一半,那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半笼在阴影中,冷峻的眉眼略显出几分晦暗来。
叶羡凉一手搭在门把手上,半侧过身:“进来吧。”
门外的人闻声踏步,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清脆利落的声响,旋即他迈进屋内,厚实地毯吸走了一半音量,脚步声骤然沉闷。
叶羡凉的手微微向里一带,门板发出咔哒一声响,她转身往里迈步,没管一旁的人,径直走到沙发坐下。
“找我有事?”
周承瑾在她对面坐下,单手抬起,慢条斯理解开西装外套纽扣,闻言上下打量她一番,不紧不慢问:“你谈恋爱了?”
话落,气氛诡异沉默。
叶羡凉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少顷,冷嗤出声:“你脑子不清醒了?”
两人本也不是什么相亲相爱的兄妹,幼时互相厌恶排斥,少时两看相厌,就算近两年关系缓和,也没到能彼此关心的地步。
周承瑾被她怼得差点破功,顿时端不住那点高傲理智,好在不像年少时那般沉不住气,只反唇讥讽道:“毕竟陆大少爷名声在外,我也是担心你少不经事,被一点花言巧语就迷了心。”
听到这句话中的某个人,叶羡凉动作微顿,敛下语调里下意识的嘲讽,她问:“你认识陆屹睢?”
周承瑾松了松领带,淡声回:“北城陆家,华乾集团继承人。”
顿了半瞬,又漫不经心续上,“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哥。”说着,他轻描淡写瞥她一眼,话里意味不明,“比起咱们父亲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话音落下,叶羡凉神色更显冷漠。
想到那晚室友们谈论的话题,她问:“他有未婚妻?”
周承瑾下意识:“你还关心这个?怎么,他若是没有未婚妻,你还真要上赶着不成?”
“周承瑾。”叶羡凉冷声,扬眉看他,讥讽道,“怎么,你关心我?”
“呵。”周承瑾冷笑了声,下意识移开视线,“少自作多情了。”
不过话落,还是回答了她一开始的问题:“未婚妻倒是还没有,不过一直有传言陆家会和谢家联姻。”
半敛下眼,叶羡凉“嗯”了一声。
一时无话,半晌,周承瑾没话找话似的,又问:“所以,你和陆屹睢真的没关系?”
叶羡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你这脑子,真能争过周显豫?”
周承瑾:“……”
他起身,离开前还是没忍住转身刺了句:“你这张嘴,倒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牙尖嘴利。”
说起来,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从小便不是个多话的人,周家大多数人,对她的评价也总是寡言少语,孤僻冷漠。
可自两人相识以来,从他幼时不知事对她那句嘲讽后,这位不论人前人后皆冷漠寡言的人,十有八九,总是能将他怼得哑口无言,有火无处发。
听了这句不痛不痒的评价,叶羡凉只回以淡漠的一眼:“你倒是也和小时候一样,一根直肠通大脑。”
回应她的,是一道响亮的摔门声。
叶羡凉轻嗤了声,懒得搭理这位公子命公主病的高傲少爷。
一夜好眠,翌日一早,叶羡凉收到陆屹睢的消息。
[九点,别忘了。]
上次拒绝陆屹睢一同出发的提议后,他倒也没坚持,许是知道不会有结果,只将出发时间和地点发给了她,后续两人便没有再交流。
叶羡凉一边挤牙膏,一边轻敲屏幕:[嗯。]
她没和周承瑾一起出发,慢慢悠悠地收拾好后,卡在最后的时间,到了山脚下。
这座山不是什么名山胜川,风景也算不上顶好,只是胜在山顶有处露营的好地方,所以周遭的人偶尔会来。
而又有传闻说今晚山顶能看到流星雨,是以今天上山的人格外多。
叶羡凉到的时候,其他三人都已经等着了。
陆屹睢给她介绍:“周承瑾。”
他只简单说了名字,别的一概不谈。
叶羡凉不动声色地扫了周承瑾一眼,也没刻意说他们二人的关系,只当是不认识的陌生人。
说是爬山,但晚上准备露营,携带的东西又太多,实则四人还是驱车前往。
上车前,赵锦瑞眼疾手快地将周承瑾拉到一旁,朗声道:“我和周承瑾坐一辆,正好有些公事要谈。”
周承瑾没上车,只不露痕迹地看了叶羡凉一眼,见她没什么别的情绪,才收回视线,转身拉开车门。
与此同时,叶羡凉也转身,只是手刚搭在后座车门把手上,前侧,一道懒怠嗓音传来:“学妹,拿我当司机呢?”
手上动作微顿,叶羡凉抬眸,见陆屹睢已经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眸底划过一抹晦色,她从善如流地收回手,俯身坐进了副驾驶位。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原地,盘山路多弯,似是顾忌身侧的人,陆屹睢的车速并不快,渐渐和前车拉开了距离。
车窗半敞,微凉的风灌入车内,叶羡凉侧目,视线落在不远处交叠的山峦上。
风景秀丽,也的确宜人。
身侧,陆屹睢不紧不慢启唇:“怎么样,这次没骗你吧。”
叶羡凉淡淡“嗯”了声,目光仍旧落在车窗外,并不多话。
她这般反应,倒让陆屹睢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轻敲了几下,他从容出声:“这顿饭,看来你是没机会拖了。”
闻言,叶羡凉终于偏头,眸光淡淡瞥他一眼,意味不明道:“你很缺这顿饭?”
“缺不缺是一回事。”陆屹睢低沉短促地笑了一声,懒懒扯唇,“该是我的,不得讨回来?”
没再接话,叶羡凉半阖上眼,将拒绝交流的姿态摆得十分明显。
见状,陆屹睢也没再开口。
一路无话到了山顶,三位青年着手搭帐篷,皆拒绝了叶羡凉的帮忙。
叶羡凉本也无意参与,也懒得坚持,索性慢悠悠迈着步子,去周边逛了逛。
三人动手能力极强,不多时,四个帐篷便搭好了。
陆屹睢洗了手,便迈步往叶羡凉离开的方向走了去。一旁余光时刻看着他的周承瑾察觉,立刻起身,作势要跟上去。
赵锦瑞一把拉住他,抬手搭上他的肩,笑得清风朗月:“你路上提的那个方案,再同我详细说说。”
“出来玩也不能总谈公事。”周承瑾不动声色地拉下他的手,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再说了,陆公子作为合作方,也该让他一道听听。”
闻言,赵锦瑞挑了挑眉,见他看不明白,正要明言,就听周承瑾兜里的手机轻响一声。
他动作微顿,见周承瑾稍稍侧身看了眼手机,周身气势莫名冷滞了一瞬,旋即又恢复过来。
见他收了手机,赵锦瑞才又开口:“要不咱们先把烧烤架子搭好?”
周承瑾看了眼陆屹睢离开的方向,又回身看他,从容不迫地笑道:“行啊。”
将消息发出去后,叶羡凉收了手机。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听到隐隐约约传来的猫叫声。
循着声音走过去,还没找到来源,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旋即,意料之中的散漫嗓音响起。
“找什么呢?”远远就见她四处打量查探,陆屹睢走近,好奇问。
叶羡凉比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问他:“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陆屹睢凝神听了会儿,眼神莫名:“是猫叫?”
“嗯。”叶羡凉又继续往前走,“那看来我没听错。”
两人放缓呼吸,循着声音一路往前,终于在一处溪水边的树上发现了端倪。
陆屹睢身量高,一下瞧见了战战巍巍站在树枝上的小猫,他抬手指了指,示意:“喏,上面呢。”
叶羡凉稍稍往后退了几步,仰头:“好像下不来了。”
“嗯。”陆屹睢轻啧一声,“也不知道怎么上去的。”
是只奶牛猫,看起来不过三个月左右大,不知道叫唤了多久,声音又细又弱。
叶羡凉还没思考出办法,身侧的人已经挽起了袖子,抬手抓住上方的一根枝丫,利落地攀了上去。
裸露的小臂结实有力,肌肉线条利落干净,手背青筋突起,却在捧起那只小猫时仿若猛虎收敛爪牙,轻柔细腻。
他指骨微屈,修长手指在小猫的头顶下巴轻挠了几下,手法异常熟练,原本紧张的小猫没几下便被他摸得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而后,他将小猫放在掌心,从树上一跃而下。
瘦弱小猫被捧到了眼前,叶羡凉却没伸手,只是看了眼陆屹睢,语调莫名:“你居然会爬树。”
陆屹睢散漫地挑了挑眉:“怎么,很惊讶?”
“有些。”叶羡凉点点头,目光又落到他掌心的小猫上,宽大手掌捧着毛茸茸的瘦弱生物,异样的反差更加引人注目,她慢条斯理道,“不过,你喜欢猫这点,更令人意外。”
陆屹睢饶有兴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叶羡凉有条不紊:“你撸猫的手法很熟练。”
话音落下,那只捧着小猫的手伸到了她面前,陆屹睢喉结提动:“你要不要摸摸?”
指尖微蜷,叶羡凉后退两步,平静无波地移开视线,淡声拒绝:“不了。”
她转身往回走:“出来得够久了,回去吧。”
身后,陆屹睢跟上:“你不喜欢猫?”
叶羡凉语调平静,没透出半分喜恶:“谈不上讨厌。”
陆屹睢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就是也称不上喜欢。”
两人回去的时候,赵锦瑞和周承瑾正手忙脚乱地烧炭准备烤肉。
见一前一后走近的身影,赵锦瑞仿若看见救星:“你俩终于回来了,这破炭到底要怎么烧,有没有会的,快来搭个手。”
说着,他看到陆屹睢手上的猫,疑惑道:“哪儿来的奶猫?”
原本目光还凝在叶羡凉身上的周承瑾听到这话,视线一移,注意到那只瘦弱的奶牛猫,眉心微蹙:“谁的猫?”
话里有些没遮掩住的冷斥,陆屹睢脚步一顿,漫不经心地抬眸看他,正要开口,叶羡凉突然出声。
“刚在林子里捡的。”她侧目看向赵锦瑞,不动声色地掀过这个话题:“不是说要帮忙烧炭?”
“对对对。”赵锦瑞忙不迭点头,赶紧将位置让开。
叶羡凉走过去,没急着烧炭。扫了眼一旁的食材,她问陆屹睢:“牛肉,它能吃吗?”
陆屹睢颔首:“能。”
于是她夹了几片牛肉到盘子里,递给赵锦瑞:“你俩先去喂喂它吧,也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了。”
赵锦瑞没多想,伸手接下:“行。”
倒是陆屹睢,临走前若有所思地看了烧烤架前的两人一眼,对上叶羡凉坦然的双眸,没看出什么端倪,又收回视线,专心喂猫去了。
周遭一时安静下来,叶羡凉垂眸捣鼓炭火。
周承瑾低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她俯首将炭火重新放了位置,淡声道,“我没碰它。”
不远处,赵锦瑞看了眼埋头专心干饭的小猫,又抬眼看陆屹睢:“怎么样?”
陆屹睢面不改色:“什么怎么样?”
“少装。”赵锦瑞轻挑了下眉,“费尽心思把人哄来这山上,难道真是来露营看流星雨的?”
轻描淡写扫他一眼,陆屹睢懒声:“这儿风景不错,露营挺好的。”
“啧,行吧。”赵锦瑞也懒得问了,索性真有什么动静也瞒不过他的眼睛,“你来露营,我来谈合作,挺好的,咱们各司其职,都有光明的未来。”
无主的奶猫暂时被陆屹睢领养,好在除了在树上下不来时受了点惊吓,看起来并没有别的什么不妥,索性等明天下山了再带去宠物医院检查。
几人下午围炉烤肉,赏景闲聊,倒也真有几分悠闲。
叶羡凉记着此行的目的,又挑着不出格的地方,和赵锦瑞聊了些关于李教授课题研究相关的话题,期间还不忘说起邵翰刚申报成功的新课题,又拉上周承瑾聊了几句。
见赵锦瑞和周承瑾聊得正好,她也乐得将空间留给他们,借口累了,进帐篷午休。
直到夜幕低垂,胃里开始叫唤,她才从帐篷里出来。
简单吃了点东西,几人没再谈公事,漫无目的地聊了些其他趣事,只是这晚等到最后,也没能看见流星雨。
赵锦瑞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然后得到了陆屹睢的一记冷眼。
临睡前,那只卧在陆屹睢左侧的小奶猫突然站起来,朝他右侧坐着的叶羡凉跑了过来。
还未来得及躲开,叶羡凉身侧突然伸出一只手,越过她身前,将那只奶猫按住——是周承瑾。
“没事吧?”他按着那只奶猫,下意识低问。
叶羡凉摇头:“没事。”
他们这两句莫名旁若无人的交流被另外两人看进眼里,陆屹睢眼眸微暗,指骨无声收紧。
而听到无碍的回答,周承瑾单手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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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那猫的后颈,起身将它送回到陆屹睢手边,唇边挂着抹笑,挑不出错地礼貌道:“还是仔细看好,要是再跑丢了就不妥了。”
陆屹睢接过小猫,将它抱在怀里,轻抚了几下它的脊背,恣意随性地点头:“的确得看好。”
他轻描淡写地扫过身侧坐着的女孩,又收回视线,漆眸看进周承瑾眼里,似笑非笑地扯唇:“否则被旁的什么人抓走,就不妥了。”
气氛一时凝滞,叶羡凉恍若未觉,只不紧不慢地起身:“睡了。”
她起身离开,周承瑾也抬眸看了眼天,顺势转身:“确实不早了,大家早些休息,晚安。”
余下两人坐在原地,赵锦瑞看着周承瑾离开的背影,又瞅一眼陆屹睢,的确没发现哪里不对:“怎么了?”
陆屹睢喉间溢出声莫名哼笑,只抱起猫转身回帐篷:“睡了。”
清晨,微薄曦光穿过帐篷,轻柔地唤醒了还沉睡在梦中的人。
叶羡凉睁开睡意朦胧地双眼,清醒之后,从帐篷里起来。时间还早,她简单洗漱一番,正啃着面包,周承瑾也起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叶羡凉无声询问:进展如何?
周承瑾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于是叶羡凉放下心来。
稍微填了填肚子,她趁着空气清新宜人,另外两人又还未起,索性又散着步去了昨日捡到猫的那条溪边。
时间缓慢往前,她坐在草地上,听着耳边淙淙潺潺的溪流声,细白手指拾起一块石头片,腕骨微一用力,石头在水面弹跳了数次,而后沉入溪底,尚算平静的溪面荡起阵阵涟漪。
熟悉嗓音自身后响起:“看不出来,学妹还有这手绝活。”
叶羡凉没回头,两秒后,身后的人走近,在她身侧坐下。
陆屹睢挑挑拣拣地拾起一块石头,侧目看她,也不知是真不会,还是故作不懂,挑眉道:“怎么玩的,教教我呗。”
叶羡凉睨他一眼,没说话,只抬手接过他手中的石头,又演示了一遍。
陆屹睢试了下,石头挣扎着荡起两下,又沉了下去,他轻啧一声,抱怨:“好难。”
话落,似是对这东西失去了兴趣,又看向身侧的人,突然问:“你觉得周承瑾怎么样?”
指尖微顿,叶羡凉侧目看他,眼神莫名。
她没说话,陆屹睢漫不经心地勾唇:“怎么,是觉着人还不错?”
意味不明的话传进耳朵里,叶羡凉只唇角微勾,扬起抹嘲弄的弧度,转瞬间,又敛了回去。
事情已经办成,剩下的全看周承瑾的能力。
她无意再和陆屹睢周旋,也懒得猜测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
脚边的剪股颖在清风中轻轻摇曳,叶羡凉微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
随意拾起的石头被她扔进溪中,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而后,是荡起的水珠滴落,砸在溪面的清脆滴答声。
水面漾出层层涟漪,久久难以平静。
叶羡凉嗓音淡漠,似随意提起:“陆屹睢,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她的语气不轻不重,却莫名令陆屹睢生出了些许不自在,好似浑身有蚂蚁在爬,他轻咳一声,压下这没由来的异样,故作轻佻:“怎么,你在意?”
她侧目,无波无澜地眼神从他面上一扫而过。
陆屹睢一噎,下意识移开视线,竟有些不敢看她,可要回答这问题……他又莫名张不开口。
见他沉默,叶羡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看来是太多了,数不清。”
“当然没有!”陆屹睢蓦地出声,他扭头看她,底气又莫名其妙上来了,只觉着不能仍由她诋毁污蔑,“也、也就、就……”
磕磕巴巴张口,奈何话说到一半,又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嗓子眼,剩下的那个量词,怎么也吐不出。
而后,他听到叶羡凉嗤笑出声。
陆屹睢咬牙:“也就四个。”
话落,又是一声嘲弄讥笑。
心里像是有火在烧,陆屹睢坐立难安,一时十分费解,为何会因她生出这莫名的难堪来。
纤细手指稍一用力,揪断了身侧一根马蹄金,圆圆的叶片被叶羡凉揉碎,翠绿色的汁液染上她的指尖。
她半垂下眼,浓密长睫遮住了眸底的凉薄嘲讽,语调却难辨情绪:“四个,确实称得上‘也就’二字。”
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毕竟,我本以为凭学长的秉性,怎么也得八九十个。”
她的嗓音不疾不徐,语调又散漫随性,陆屹睢一时竟分不清她说到底是八、九、十个,还是八九十、个。
只是,好像不论是这两个中的哪一个,配上她阴阳怪气的腔调,都算不上什么好话。
陆屹睢噎了噎,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她道:“大学两年多,谈了四个,平均一学期一个,这样看来,时间分布还挺均匀。”
陆屹睢:“……”
听她有条不紊地分析这种事情,他没由来的心里发慌,看着面前的潺潺流水,简直想直接跳进去冷静冷静。
叶羡凉又道:“那现在呢?”
陆屹睢不解,下意识抬眸看她。
叶羡凉唇角微勾,淡淡扯出一抹笑,只是笑意未及眼底:“不是才分手吗?怎么就打破了你的惯例,跑来招惹我了?难不成剩下这两年,是打算突破战绩,一学期两个?”
仿佛耳边骤然响起一道惊雷,炸得陆屹睢脑袋发懵。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全然没了理智,只剩本能,强撑着不露怯,嗤道:“我招惹你?学妹,你这么自信的吗?”
“那看来是我误会了。”叶羡凉点点头,丝毫没有自作多情的尴尬和羞赧,“毕竟从来都是别人主动贴上来,没有学长主动招惹的。”
她不给陆屹睢说话的机会,清冽嗓音吐出的话像一把尖锐的刀,刻薄而锐利:“所以这偶然看见一个不主动贴上来的,学长一时好奇,想要玩玩也实属正常。毕竟吃惯了甜腻的蛋糕,偶尔也会想要尝尝呛口的辣椒解解腻。”
“只是学长似乎忘了。”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目光冷冽而寒凉,“你口味清淡,沾不得辣。若实在不死心想要硬来,只怕最后会被辣得涕泗横流,徒增笑话。”
回程途中,叶羡凉先一步上了赵锦瑞的车。
“我不太喜欢猫,周承瑾和陆屹睢一起吧。”
赵锦瑞在原地愣了两秒,看了眼从溪边回来就莫名沉默的陆屹睢,又瞅一眼已经十分自觉坐上了陆屹睢车的周承瑾,最后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服从了叶羡凉的安排。
一路驱车到了山脚下,叶羡凉没拒绝赵锦瑞,被他一路送到了酒店。
后方,不知是陆屹睢主动跟了上来,还是好心要送周承瑾,也跟了来。
下车时,赵锦瑞突然叫住了她:“叶羡凉,陆屹睢他……你们早上说什么了?”
“没什么。”叶羡凉站在车前,余光瞥了眼后侧刚停下的车,驾驶位的人眉眼沉郁,看不清情绪,她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声调不高不低,“只是和学长谈论了下他丰富的感情史。”
旋即,她手上用力,“砰”的一声将车门关上,径直转身,往酒店里走。
那时,叶羡凉本以为此次过后,陆屹睢会再没脸凑上来。
却不曾想,返校后的某天早晨,她会在晨跑时再度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几天不见,他仍旧是那副浪荡恣意的模样,漫不经心地迈步,跑在她身侧,声调懒散:“学妹,说好的请我吃饭呢,你不会是想赖掉吧。”
叶羡凉停下脚步,天气愈发寒凉,晨跑的人也愈发的少。
塑胶跑道上没几个人,两人站在外侧偏远处,并不引人注目。
她仰头看他,淡灰色眼眸里透出淡淡的讥讽,不曾开口说一句话,却将意思表达得十分明显。
陆屹睢半垂下眼,漆黑眼眸直直望进她眼里。
垂在身侧的指骨微蜷,他终于褪去了那副恣意矜贵的随性,神色多了几分认真:“没有想要玩玩。”
“叶羡凉,我同你说个秘密吧。”他蓦地勾唇,桃花眼里泄出点点碎光,上扬的眼尾绽出抹惑人的笑。
他放缓了语调,嗓音磁沉,一字一顿:“我祖籍川省的,还就喜欢吃辣。”
40-50
第41章 第41章泡面
晚间的风裹挟着凉意,褪去了白日的燥热,舒适宜人。月亮高悬,皎洁的月光给地面铺上层银色。,没了城市闪烁的霓虹,也褪去了人声的喧嚣,此处宁静而祥和。
烧烤架上的木炭燃尽,只余点点火星,大家围坐的桌边,漫无目的地闲聊。
散场时已经临近半夜。
夜色渐深,昏暗的天空零散挂着几颗星星。进屋前,叶羡凉不动声色地侧目看了眼,厨房门边站着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她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后来洗漱时,她刚从洗手间出来,在门口碰见了周玥,被忽然叫住。
“欸——叶羡凉。”
她的声音刻意压低,似是怕被人听见。
叶羡凉停步,疑惑地看向她。
憋了一晚上的问题,此刻终于有机会问出口,周玥挪了挪脚步,凑得更近了些,眼眸亮着光:“之前厨房门口一直站着的那帅哥,喜欢的人是不是你啊?”
话落,沉默无声蔓延。
叶羡凉一时没法否认。
周玥拍了拍她的肩:“我懂我懂。”
叶羡凉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出声,又听周玥道:“他还没走,我刚去外边,看到他好像和老板在说什么。”
闻言,叶羡凉微顿了下。
周玥又拍了拍她的肩,发出一声感叹的气音,擦肩走过,进了洗手间。
回房间时,杨珂正趴在窗户边。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回头看了眼,见是叶羡凉,朝她招了招手。
叶羡凉走近:“怎么了?”
杨珂指了指院子一侧的角落,小声问:“你看那边那人,是不是陆屹睢?”
房间在三楼,很轻易便能将整个院子尽收眼底,俯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院中人的身影。
只是院子里没开灯,月光下,摇曳的树影婆娑,那人隐在阴影处,面容不甚清晰,只隐约看到指间一点猩红火光。
却身姿颀长,高大挺拔,莫名熟悉。
想到刚才周玥说的话,叶羡凉若有所思:“大概是。”
杨珂轻啧一声。
没再多看,两人转身往屋里走。
杨珂上床躺下,叶羡凉慢慢悠悠地抹着护肤品。
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下,她扫了眼。
[能见一面吗?]
思忖片刻,叶羡凉拿上手机出了门。
夜色已深,院子里安静下来,隐隐能听到一侧茶室里传出的打麻将的声响,夹杂着院子外的声声蝉鸣蛙叫,不绝于耳。
甫一踏进院子,角落里的人就蓦地迈步走近。
淡淡的烟草味袭来,带着清冽的薄荷味道,不算难闻,却还是令叶羡凉蹙了蹙眉。
脚步僵滞在原地,陆屹睢意识到什么,鼻尖轻轻嗅了嗅,下意识将捻着烟的那只手往背后藏了藏。
旋即又意识到这举动不过是掩耳盗铃,他往后撤了两步:“我、你等一下。”
不知是久未开口,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嗓音莫名嘶哑。
话落,他转身去了另一边的垃圾桶前,将烟灭了,又散了散味,才重新走近。
叶羡凉抬眸看他,嗓音淡淡:“你想说什么?”
陆屹睢垂眸看着她,女孩刚洗完澡,耳侧的碎发还带着潮意,眼眸水润,双颊泛红。穿了件简单的白色短袖和短裤,裸露在外的肌肤白皙莹润,双腿笔直修长。
指尖轻蜷,陆屹睢耳根缓缓漫上抹红意,被什么灼了似的,不敢冒犯,他别开眼,莫名不敢再看。
夏夜蚊虫本就多,更别说这种树木本就多的郊区。
他没开口,叶羡凉也懒得站在院子里喂蚊子,转身准备进屋。
这动作却被陆屹睢误会,他急促道:“别走。”
叶羡凉瞥他一眼,视线掠过他被蚊子叮咬后已经发红的地方:“不走在这里喂蚊子?”
陆屹睢:“……”
他噎了噎,被咬过的手臂和脖颈后知后觉开始泛痒。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老板还坐在前台刷视频,外放的声音有些大,见两人进来,抬头看了眼:“怎么了?二位有什么需要?”
叶羡凉摇头:“就随便坐坐。”
老板没再多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二人一眼,然后极有眼色地起身,离开了这里。
于是空荡荡的大厅,便只余他们二人,周遭霎时安静下来。
叶羡凉随意落座,陆屹睢也跟着坐下。
而后没话找话似的,他突然说了句:“我没加那女生的微信。”
叶羡凉面不改色:“你就只是想说这个?”
“不是。”他极快地否认,默了默,抿唇道,“我就是想见你,和你说说话。”
叶羡凉平静道:“那你现在见到了,还有什么别的想说的吗?”
她的态度并不恶劣,甚至比起之前,称得上是和颜悦色,可陆屹睢却莫名有种不上不下的难受。
旋即又想到那女生来加微信时她毫不在意的态度,喉间泛起莫名的苦涩。
他敛眸,哑声说:“你为什么不阻止?”
这问题问得莫名,可联系他先前那句话,叶羡凉又很轻易地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她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没真笑出来,只是唇角微勾,放缓了声音:“没必要,我知道你不会加。”
如果忽略淡灰色眸底的凉薄,只听这话,倒像是在安抚。
而没敢抬眼看她的人,也的确如她所愿地误解了。
仿佛一直霉运缠人的人,突然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到了脑袋上,陆屹睢蓦地抬眸,一瞬不瞬地看向叶羡凉,漆黑眼眸闪着光,却仍旧不敢置信,反复确认:“所以,你不是不在意。只是……”
他顿了顿,后面那三个字,却不敢轻易说出,鼓足了勇气,才自语般低声:“只是,相信我?”
偌大的前厅,只有他们二人,夜色寂寥,周遭寂静无声,因此即使他后边那句话近乎低喃,也清晰地传进了叶羡凉的耳朵里。
她神色淡淡,不置可否:“你要这么觉得,也可以。”
不承
认,也不否认的话,却很轻易就将陆屹睢拿捏住了,他唇角漾出抹笑,满眼都是遮掩不住的欢喜。
气氛和缓,突然,一片静谧中响起了声异样的动静。
叶羡凉眼眸微动,视线落到对面那人的肚子上。
陆屹睢局促地抬手,捂了捂胃。
叶羡凉:“饿了?”
陆屹睢轻咳一声,一如既往地得寸进尺,示弱卖惨:“嗯,中午吃过饭后,一直没吃东西。”
傍晚撞见她后,他就一直守在院子里,她们吃着烧烤时,他也只是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阴暗处,想靠近却不能,也不敢。
叶羡凉轻嗤:“活该。”
嘲讽了句,在陆屹睢还没反应过来前,叶羡凉又很快变脸。
她站起身,俯首看他,缓声问了句:“泡面吃吗?”
说实话,她这态度有些反复无常,若是有个旁观者在,肯定能一下发现端倪,但陆屹睢就跟被什么蒙住了眼似的,全然无视了不对劲的地方。
如同一直被冷待忽视小孩,在无望之际,终于有人给了他一颗糖果,即使内心隐隐觉得不安,却仍旧不愿放弃,只想不顾一切地攥紧那抹甘甜。
于是他亮着一双眼睛,仰头巴巴地看着她,忙不迭点头:“吃。”
叶羡凉转身迈步:“走吧。”
陆屹睢立马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上。
两人去茶室外找到老板,买了桶泡面,接了开水泡上,又回了前厅。
全程叶羡凉只动了动嘴,抬了抬脚。
钱是陆屹睢自己付的,面是他自己接水泡的。
可他的态度,却给人一种错觉,好似这几块一桶的泡面是叶羡凉亲手做的什么山珍海味,仿佛没有她的应允,他今晚就只能挨饿到天明。
泡面的香味渐渐散开,叶羡凉指节轻敲了下桌面:“行了,吃了就赶紧回去吧,我走了。”
今晚得到的甜头已经足够多了,虽然不舍,但陆屹睢也不敢再纠缠,只乖乖点头:“好。”
只是叶羡凉离开时,他还是跟着送到了门口,最后不舍地道了句晚安。
一桶泡面被陆屹睢吃得干干净净,驱车回到住处,已经是凌晨两点多。
难为赵锦瑞还没睡,听到玄关处的动静,他结束一局游戏,抬头看了眼。
陆屹睢换了鞋走到客厅,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渗人。
赵锦瑞搓了搓胳膊:“大晚上的,你鬼上身了?”
胸腔里的心脏还在不安分地急促跳动,激动又欢喜,陆屹睢莫名亢奋,直接忽略了这句阴阳怪气:“喝一杯?”
赵锦瑞眼眸微眯:“行啊。”
于是陆屹睢去酒柜取了酒,又拿了俩杯子。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晃,荡起的涟漪亦如陆屹睢还未平静的心湖,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响。
赵锦瑞拎着酒杯,和他碰了碰,却一口没喝,状似随意地问:“碰上什么好事了?”
冰凉的酒液入喉,陆屹睢眼尾轻扬,眸光潋滟,蛊惑又勾人:“她已经没那么讨厌我了。”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赵锦瑞觉得他还没喝多,就已经醉了,不然就是熬夜熬得脑子不清醒了。
又给他倒了杯,赵锦瑞扬眉问:“哦?具体表现在?”
陆屹睢嗓音轻快,将今晚发生的事和赵锦瑞说了遍,最后愉快总结:“她终于相信了我的喜欢,而且这次没有任何条件交换,是她主动关心我饿肚子。”
赵锦瑞:“……”
他沉默了片刻,不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她模棱两可的回答,以及随口一提,甚至都没付钱的一桶泡面,就代表了她对你的态度已经开始转变?”
陆屹睢震惊地看他:“我怎么可能让她付钱!”
重点难道是这个?
赵锦瑞眉心微皱,莫名觉得不对劲。
陆屹睢一杯接着一杯,杯子里的冰块被他含了块在嘴里,嚼得咔嚓响。
看着他这幅傻样,赵锦瑞默了默,突然说:“杀猪前,是不是得先把猪养肥?”
第42章 第42章乐意之至
这天之后,意料之中,陆屹睢发短信来的频率又更高了些。
天气愈发闷热,叶羡凉减少了户外活动,只每天傍晚吃过晚饭后,会和叶葭月去外边散散步。
期间陆屹睢隐晦提过想来找她的话,被拒绝后,倒是没有纠缠,只是转而试探着问了句。
[那,能不能把微信加回来?]
离上次拉黑好友,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一开始他还时不时想要加回来,后来也许是知道不可能,就没有再提。
直到现在,大约是见她态度缓和,以为又有机会了。
扔开手机,叶羡凉刻意没回。
直到忙完手上的事,半个小时后,再拿起手机,不出所料,又多出了好几条短信。
二十分钟前。
[可以吗?]
十五分钟前。
[不行吗?]
十分钟前。
[好吧,那就不加。]
五分钟前。
[你是不是生气了?对不起,我以后不提这事了,你什么时候愿意加再加,多久我都能等。]
三分钟前。
[可不可以,回一下消息?]
透过这几条时间间隔越来越短的消息,能清晰看出他愈发忐忑不安的心情。
叶羡凉意兴阑珊地落下指腹:[刚才在忙。]
勉强算是解释的回答,敷衍意味十足,却一下让陆屹睢安静下来。
之后,此种情形时常发生。
赵锦瑞有次偶然撞见,简直大开眼界,旋即又莫名担心,凭着最后那点良心还是提了个醒:“你们如今这种相处模式,你难道不觉得,有点问题吗?”
陆屹睢侧目瞥他。
赵锦瑞:“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服从性测试?PUA?”
陆屹睢神色稍冷:“你在放什么狗屁?”
赵锦瑞怒了:“我这是在担心你,劝你不要不知好歹!你自己翻翻你俩的聊天记录,瞅瞅她是不是每次都这样,打一棒给个甜枣,训狗吗她是在?!”
他振振有词:“这么明显的敷衍,你是什么很贱的人吗?都这样了还巴巴地凑上去,情绪全被她掌控。”
陆屹睢有理有据:“她以前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我,现在这样,至少说明她也肯为我花心思了。”
赵锦瑞:“……”
他朝他竖起了大拇哥:“行,你真行。”
就像永远也叫不醒装睡的人一样,赵锦瑞也劝不动脑子已经被“叶羡凉”三个字蛀空的陆屹睢。
于是该如何还是如何,更甚至,经赵锦瑞提醒,陆屹睢想到以前叶羡凉对他不假辞色的态度,又对比如今,更觉得看见了希望。
暑假到了末尾,即将开学。
八月下旬,叶羡凉生日前夕,接到周承瑾的电话。
“爷爷身体不行了。”
叶羡凉顿了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周承瑾接着道:“被周显豫气的。”
叶羡凉微怔:“什么?”
周承瑾:“陆屹睢收网了。不过也是没想到,周显豫居然将所有的钱都投进去了,导致现在亏得资金链直接断裂。”
知道叶羡凉对这些不感兴趣,周承瑾也没解释太多,只是道:“总之,现在的结果就是,所有股东都对他很不满,爷爷也被气进了ICU。”
叶羡凉轻嗤了声,不咸不淡地评价了句:“挺好。”
正值关键时刻,周承瑾几乎忙成了陀螺,也没聊太久,最后提醒了句:“虽说他现在属于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下,不过你还是小心些,我怕他狗急跳墙。”
尤其是陆屹睢将他坑了个彻底,而他又知道陆屹睢还喜欢叶羡凉。
叶羡凉:“放心。”
挂断电话,叶羡凉的日子照样过,只和叶葭月提了一嘴周家的变故。
生日前一天,叶羡凉和杨珂约着去看电影。
在商场吃饭时,意外接到陆屹睢的电话。
“周显豫来云城了。”
叶羡凉没觉得意外,只随意应了声。
“我会让他离开。”陆屹睢先是安抚似的保证了句,不等叶羡凉应声,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不会让他打扰到你过生日。”
眉梢轻挑,叶羡凉不紧不慢咽下嘴里的食物,意味深长道:“倒还有个更简便的办法。”
陆屹睢:“什么办法?”
叶羡凉漫不经心出声:“周显豫来云城,更想找的,应该是你吧?”
这种争权夺利的关键时刻,还没彻底认输前,他不会找她无能狂怒,而是会找陆屹睢,企图挽回局面。
话落,听筒里安静了几秒。
片刻后,陆屹睢含糊应了声:“大概……是吧。”
叶羡凉轻笑了声:“这
就好办了。”
她好整以暇道:“只要你不在云城,或者带上他一块离开,直接一劳永逸,再也不用担心他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打扰到我的心情。”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气氛无声凝滞,也或者是陆屹睢在用沉默表示抗议。
不见他回应,叶羡凉声音淡了几分:“怎么,你不愿意?”
陆屹睢极快地否认:“没有。”
原本他主动提到生日,是想借着周显豫的事,得一个能和她一起过生日的机会,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彻底没了指望。
抿了抿唇,陆屹睢低声:“可是,你生日,我想陪你。”
闻言,叶羡凉没忍住嗤笑出声:“不需要。”
不待陆屹睢出声,她慢条斯理启唇,接着道:“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还不至于需要你陪我过生日。”
要不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呢,叶羡凉的本意是,以他们的关系,说“陪”这个字简直令人发笑。
可这话被陆屹睢听进耳朵里,就自动翻译成了,他们的关系会有转变的那一天,到时候,陪着生日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于是那点不甘心和委屈被瞬间安抚,只是难免想要得更多,于是陆屹睢试探着又问了句:“那,生日礼物我先送给你?”
叶羡凉没应,先问了句:“你要送什么?”
没直接拒绝,已经够让陆屹睢惊喜了,毕竟之前她从未接受过他送的任何东西。
他语带笑意:“礼物哪有提前说的,反正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毕竟太贵重的,他送了她也不会收。
思忖两秒,叶羡凉道:“你先把周显豫弄走,礼物等返校了再给我也行。”
陆屹睢的嗓音遮掩不住惊喜:“真的?”
她会接受他的礼物已经足够他开心了,却不曾想,她会主动提起返校后的事。
仿佛迷失在沙漠的旅人,突然看见了渴望已久的绿洲,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幸运,怕只是海市蜃楼,空欢喜一场。
于是,他又不确定地,小心翼翼地再问了遍:“你的意思是,礼物要等开学了,我再给你吗?”
叶羡凉淡声:“嗯。”
唇角克制不住地上扬,陆屹睢嗓音轻快:“好,我保证,不会让周显豫出现在你面前。”
叶羡凉:“挂了。”
这通电话被杨珂看进眼里,她好奇问了句:“这就是你之前说的新策略?”
她琢磨着叶羡凉的做法,好不容易找了个句子来评价:“要想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又觉得不够贴切,补了句:“先给他希望,再打碎希望,让他绝望?”
叶羡凉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不置可否。
杨珂啧啧摇头,只叹了句:“你注意点分寸,我看他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另一边,电话挂断,陆屹睢那颗悸动不已的心还在不安分地跳动,他眉眼弯起,那双本就深情温柔的桃花眼更显勾人。
凌厉修长的指骨轻快落下,他给赵锦瑞发了个语音,低沉含笑的嗓音遮掩不住嘚瑟。
“她现在都愿意收我送的礼物了,还允许我在学校找她。”
两秒后,又沉声补了句。
“还有,把你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收一收,一点都不吉利。”
收到消息的赵锦瑞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回复。
[行。]
[好。]
[我等着看你以后哭。]
陆屹睢:[呵,等我求婚成功那天,你会看到我感动的眼泪。]
赵锦瑞:……
神经。
陆屹睢说到做到,周显豫刚下高速,就被他堵在了出口,又原路返回了。
于是,八月二十九日,叶羡凉生日这天,所有她不想看见的人,都不曾出现。
只是凌晨的时候,收到了条短信生日祝福。
字字恳切,句句真心。
叶羡凉不为所动,且看过便忘,等到第二天收到快递到站的短信时,才又看到,于是回了句谢谢,便没再搭理。
生日过后,便是开学的日子。
返校那天,叶羡凉又接到周承瑾的电话。
“你要不要来医院,看看爷爷?”
叶羡凉怔了下:“……不行了?”
周承瑾声音有些沉重:“估计就这两天了。”
对于这个血缘关系上的爷爷,叶羡凉虽然没什么好印象,却也不像对周显豫那么厌恶,到底是长辈,思忖过后,她还是应了:“你把地址发一下。”
周承瑾:“好。”
回学校放了行李,叶羡凉便准备去医院。
下楼时,接到陆屹睢的电话。
“你到学校了吗?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我把礼物给你?”
叶羡凉:“不用,我晚上有事。”
陆屹睢没舍得挂电话,又实在想见面,于是追问了句:“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叶羡凉眼眸微敛,淡声说:“去医院,看爷爷。”
周世璋不大好的消息,陆屹睢也是知道的,听了这话倒没觉得意外。只是想到当初查到的那些资料,想到周家其他人曾经对叶羡凉的态度。
迟疑两秒,他低声启唇:“周显豫应该也在医院。”
他试探着问了句:“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脚步微顿,叶羡凉眼底划过抹晦色,慢条斯理启唇:“你确定?这种时候,和我一起去医院?”
深谙不拒绝就是答应了一半的道理,陆屹睢忙不迭应:“确定。”
闻言,叶羡凉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送上门给我利用?”
陆屹睢轻扬了下眉,喉结提动:“乐意之至。”
叶羡凉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行,学校门口见。”
第43章 第43章无动于衷
医院距离学校有些远,等到医院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夏日的天黑得晚,天际残留着一层橘红的晚霞。
周承瑾来电梯门口接人,看见和叶羡凉一同走来的陆屹睢时,难得愣住,尤其是,陆屹睢手上还拎着个果篮。
他看了眼陆屹睢,又转眼看向叶羡凉,眼里满是遮掩不住的疑惑。
陆屹睢含笑打招呼:“哥。”
周承瑾:“……你好。”
他拉过叶羡凉的胳膊,领着人往里走,小声问:“怎么回事?他怎么跟着来了?”
叶羡凉没多解释,只随意道:“想来就来了。”
陆屹睢跟在两人后面,周承瑾没再多问,只是说:“现在病房里没别人。”
他知道叶羡凉不想看见周家其他人,刻意将其他人支走了。
叶羡凉轻挑了下眉,有些许差异:“周显豫也没在?”
周承瑾摇了下头:“没在。”
叶羡凉:“可惜了。”
想到后面跟着的陆屹睢,周承瑾突然懂了叶羡凉在可惜什么。
摸了摸鼻子,他轻咳一声:“不然让他来?”
叶羡凉轻嗤:“算了。”
三人走到病房门口,叶羡凉没再让陆屹睢跟着进去。
将果篮给她,陆屹睢道:“那我在外边等你。”
叶羡凉应了声,和周承瑾一道进了病房。里面只有老宅的李管家在,周世璋这会儿还算清醒,却也是躺在病床上。
李管家:“少爷,二小姐。”
叶羡凉将果篮放在桌上,闻言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提醒了句:“李管家,周家没有二小姐。”
当年周世璋固执地想要叶羡凉认祖归宗,却因为王家的阻拦和叶葭月的坚持,最终没能如愿,只让叶羡凉在周家生活了几年。
周家其他人大多不愿承认叶羡凉是周家人,亦或者看不起她私生女的身份,只除了周世璋身边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每次见了都会叫声“二小姐”。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此时还会听到这声让人厌恶的称呼。
李管家怔了下,看了眼周世璋,极快地改口:“这人老了,脑子也不灵光了,叶小姐见谅。”
叶羡凉没再看他,垂眸,视线落到病床上。
曾经固执严厉,说一不二的老爷子,此时被病痛折磨得虚弱,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早没了往日的威严。那双往日里精明锐利的眼睛,也
变得浑浊。
叶羡凉在病床边坐下,眼眸无波无澜,嗓音也平静:“我来看看您。”
周世璋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周承瑾:“承瑾让你来的?”
他的嗓音如今也中气不足,透着遮掩不住的虚弱嘶哑。
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没什么亲厚的感情,叶羡凉倒也没遮掩,淡声应了:“嗯,您毕竟是长辈,这种时候,我也合该来看看。”
这种时候,自然是快死的时候。
周世璋闭了闭眼,自病重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直白的话。周家其他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总是要虚伪地安慰他,放宽心,病总能养好。
不过他也不意外叶羡凉能说出这种话来,毕竟这孩子从小都不待见周家人,而他又是造成她们母女分离的罪魁祸首之一。
然而不意外是一回事,心里不舒坦又是一回事。
他沉声笑了下,已经浑浊的双目看向她:“孩子,周家毕竟是你的根,即便你再不愿,血缘关系也是剪不断的。”
叶羡凉神情不变,只淡漠出声:“您说的在理,不过如今这根上长出的树就要枯萎了,想必这根也用不了多久,就会腐烂分解,不复存在。”
周世璋心里一梗,血压又不受控制地有升高的趋势。
李管家急忙上前,周承瑾也看了眼叶羡凉,用眼神示意她收敛些。
叶羡凉慢条斯理站起身,不紧不慢地继续:“您别激动,好好保重身体,我就先走了。”
转身离开之际,平静下来的周世璋突然叫住她,问了句:“你还在怨你爸?”
叶羡凉脚步微顿,回身侧目。
周世璋布满皱纹的脸微沉,探究地看她:“这次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事情发生后,周显豫将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和周世璋说了,他知道儿子和孙子间的争斗,也从未想过干涉阻止。
只是这次的事,切切实实损害到了集团的利益,的确不太像是周承瑾能做出来的。
叶羡凉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周家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从来不愿沾染。”
周世璋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她怨的,只有周显豫,无关周家,也无关集团。他已经垂垂老矣,而孩子们却是正午的太阳。
终归是周显豫自己作下的孽,如今家不成家,儿子、女儿皆与他离心,也是他该得的果。
周世璋叹了声,没再说什么:“我明白了,你回去吧。”
叶羡凉转身迈步。
周世璋又突然出声:“等等。”
叶羡凉闻声停步。
周世璋闭了闭眼,哑声说:“以后周家没有二小姐,你既然姓叶,与周家没有关系,等我百年那天,你也不用再来。”
中气不足的嘶哑声音传进耳朵里,叶羡凉唇角微勾,进病房到现在,第一次没再阴阳怪气地回怼:“您放心,我一定照做。”
踏出病房,叶羡凉一眼看见了旁边站着的陆屹睢。
他散漫地倚在墙边,神色懒怠,眼眸半垂着,凌厉修长的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手机。
听到病房门口的动静,他抬眸看过来。
四目相对,他眼眸亮了亮,微曲的长腿也蓦地站直。
叶羡凉迈步往电梯的方向走,陆屹睢抬步跟上。
等电梯时,他抬腕看了眼时间:“都这个点了,不然先去吃个晚饭?”
叶羡凉无所谓地应了:“行。”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里面站着一人。
叶羡凉漫不经心地抬眸,待看清那人的面容后,神色微顿,旋即眉梢轻挑。
电梯里的人正是周显豫。
看到电梯门外站着的陆屹睢和叶羡凉,他蓦地瞪大了眼,面上遮掩不住震惊。
气氛诡异凝滞,直至电梯门即将合上,周显豫才回神。
他从电梯里出来,意识到什么,怒意后知后觉上涌,朝着叶羡凉怒目而视:“你们俩?!”
本以为今天碰不上了,没想到走前还能遇见。
叶羡凉眸光淡淡地看着他。
许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折磨得周显豫心力交瘁,他如今看起来并不好,神色疲倦颓然,眼下带着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脑袋上的白头发都明显了些。
瞧见他这幅模样,叶羡凉眼含讥诮,嘲讽地扬了扬唇。
这点表情被周显豫看见眼里,他看了眼叶羡凉,又看向陆屹睢,抬手指了指他们,怒意上涌,手指都控制不住地抖。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周显豫第一反应是陆屹睢故意坑他,可后来去云城时,陆屹睢的态度又让他将那点怀疑勉强放下了,况且他还指望着陆屹睢帮忙,即使有不对劲的地方,他也说服自己先放下。
直到此刻,撞见陆屹睢和叶羡凉一起。
周显豫食指对着叶羡凉,怒声:“叶羡凉,你故意的?!”
神色微冷,叶羡凉嗤笑了声,刚要开口,身侧的人蓦地上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
陆屹睢慢条斯理地抬手,将周显豫指在半空的手推开。
他漆黑眼眸里泛着冷意,眉梢轻佻,似笑非笑启唇:“周总——哦,不对,你现在已经被免职了。或许应该叫你一声,周先生?”
周显豫气得说不出来话,脸色涨红。
陆屹睢漫不经心地伸手,扯了张电梯旁的湿纸巾,慢慢悠悠地擦拭刚才碰过他的手,态度轻蔑至极:“姿态别这么难看,败犬狂吠,不过是徒增笑料。”
周显豫呼吸声都加重。
叶羡凉按了电梯,瞥向他,着实没忍住笑,嘲弄道:“周先生,‘故意’这个词,你说出来不觉得好笑?”
她丝毫不留情面地嘲讽:“你这脑子,也就只有在吃软饭和骗人感情的时候好使。想利用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如今这局面?”
周显豫无能狂怒,试图挑拨:“陆总,你这么帮着她,难不成真以为她会感激你?心甘情愿地喜欢你?她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冷血动物,对你不过是利用。”
叶羡凉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抬眸看向陆屹睢,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说得没错,我就是在利用你。”
周显豫一愣。
而后,他看见,这个在外人面前,一贯众星捧月,不将任何人放进眼里的天之骄子,此时却堪称乖顺地对着叶羡凉笑了笑,一副完全没有脾气的不值钱模样,温声说:“我心甘情愿,就喜欢被你利用。”
周显豫血压升高,眼前阵阵发黑,脚步踉跄了下,伸手扶了下墙,才维持住平衡。
叶羡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见状嗤笑出声:“你好好保重身体,毕竟——这只是开始。”
电梯再次升了上来,叶羡凉移开目光,不再看他,抬步迈进电梯,陆屹睢跟着走进去。
电梯门合上,隔绝了外边那人怨恨至极的眼神。
陆屹睢问:“接下来还想怎么对他?”
叶羡凉同时开口:“他说得没错,即便你做得再多,我也不会喜欢你。”
话落,周遭霎时安静下来。
叶羡凉抬眸看着他,眸光淡淡,不露分毫情绪。
四目相对,少顷,陆屹睢蓦地低笑出声。
他轻扬了下眉,喉结提动,嗓音低沉:“这样不是更好,毕竟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你。还是说——”
他顿了下,漆黑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启唇:“你也并非你说的那般,无动于衷?”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叶羡凉不躲不避,神情未变。
电梯到了负一层,“叮”的一声打开。
叶羡凉半垂下眼,浓密卷翘的长睫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凉薄嘲弄,她迈步走出,嗓音淡漠:“做这种梦能让你更开心的话,你随意。”
第44章 第44章恋爱脑成这样,真可怜……
地下停车场静谧无声,泠泠嗓音毫无阻隔地传进耳朵里,语调淡漠。
陆屹睢神情微怔,心间莫名闪过抹微妙的异样,却不过转瞬间,快到他还没来得及察觉,又消失不见。
修长的腿迈开,他几步追上前,走到叶羡凉身侧,半垂下眼眸看她。
唇角噙着笑,他问:“想吃什么?”
拉开车门,叶羡凉俯身坐进车里,闻声随口应了句:“随便。”
随便二字最难安排,陆屹睢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试探着问:“那,吃火锅?”
昏暗车厢内,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叶羡凉垂眸看了眼。
“算了。”她按灭屏幕,懒散靠在椅背里,“没胃口,直接回学校吧。”
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让陆屹睢蓦地转眸,直直看向她,太过不敢置信,以至于眼里满是诧异。
叶羡凉漫不经心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神色未变,难辨情绪,淡声反问:“怎么,不行?”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不受控制的收紧,手背青色脉络明显,骨节泛白,陆屹睢喉间咽了咽,放轻了嗓音,似是怕惊扰什么,反复确认:“你的意思是,我们一起,回学校,在食堂吃饭?”
叶羡凉喉间溢出声:“嗯。”
唇角扬起,陆屹睢眼里漾出笑:“行。”
车辆启动,驶离停车场。
叶羡凉闭目养神,陆屹睢也没再开口。
一路安静,到学校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月亮高悬,路灯明亮。
刚开学,学校里人来人往,人声喧嚣。
下车后,陆屹睢走在叶羡凉旁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虽说高兴她愿意在学校里和他走在一起,但这惊喜来得太突然,让他有些心里发毛,又唯恐她突然反悔。
只是两人走在路上,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周遭许多人的目光。每当这种时候,陆屹睢就心里一紧,侧步挡住那些人的目光不算,还不动声色地看回去,锐利眼眸带着警告。
一路提心吊胆,直到进了食堂,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已经过了饭点,食堂里只有零星几个人。
陆屹睢扫了眼皆没人的窗口,问身旁的人:“吃什么?”
叶羡凉迈步往右边走:“面。”
陆屹睢自然没什么意见,点了份和她一模一样的牛肉面。
等餐的间隙,实在没忍住,看了眼对面垂眸玩手机的人,陆屹睢低声问:“那个,你怎么突然,愿意和我一起在、在食堂吃饭了?”
他问得迟疑,声音也不大,磕磕巴巴的,没有一点底气。
回复完消息,叶羡凉漫不经心抬眸,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
陆屹睢被她看得,一颗心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捏着筷子的手不由得攥紧,骨节发白,他喉间紧张地咽了咽,却强撑着,没移开目光。
轻勾了下唇,叶羡凉眼睫半垂:“心情好。”
浓密睫毛遮住了她眸中的神色,陆屹睢也就并未看见,她唇边那抹弧度,其实笑意未及眼底。
一碗面吃完,叶羡凉没让陆屹睢继续跟着送她回寝。
两人在食堂门口分开,离开前,许是今天的甜头冲昏了陆屹睢的脑袋,又或许想趁着她心情好达成目的,于是他问了句:“微信,能不能加回来?”
他小心翼翼觑着她的表情,没看出什么变化,又小声补充:“一直发短信,感觉有些不太方便。”
叶羡凉淡声拒绝:“不能。”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果断,陆屹睢诧异了一瞬,旋即又感到失落,抿唇不死心地追问:“为什么?”
叶羡凉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我好友列表里只留人,不加狗。”
陆屹睢:“……”
他干巴巴地“哦”了声,一时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只好没话找话似的,问了句:“那我还有,转回人籍的那一天吗?”
眉梢轻挑,叶羡凉慢条斯理启唇:“当然有。”
陆屹睢眼巴巴地看着她:“那还要等多久?”
“这个问我没用。”叶羡凉轻描淡写扫他一眼,意味不明道,“决定权在你。”
被这句话打发走后,陆屹睢思索良久,失眠了好几天,也觉得没能完全参透这话的意思。
于是问了唯一的知情人。
大半夜接到这通骚扰电话,赵锦瑞有瞬间想把人拉黑的念头。
忍了又忍,还是忍下了这股冲动。
他有气无力地开口:“又怎么了?”
大四后,陆屹睢接手的集团业务更多了,每天忙着工作,索性学校的课程也不多,便基本没回宿舍住过。这会儿躺在校外的住处,辗转反侧许久,还精神抖擞。
嗓音磁沉,没有一点困意:“你睡了?”
赵锦瑞:“大哥,这都几点了,我不睡难道要去做贼吗?”
陆屹睢:“你这个年纪,正是闯的时候,怎么睡得着觉的。”
赵锦瑞:“……你半夜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发癫?”
担心把人逗狠了他直接挂电话,陆屹睢清了清嗓子,终于说起正事。
听完这一番话,赵锦瑞半闭着眼,懒声问:“所以这个‘狗’,一开始是怎么来的?”
陆屹睢抿了抿唇,有些不愿提及当初做的蠢事,但还是坦诚说了:“就是去年,我、我和她吵了一次。也不能说吵,毕竟她完全不在意,只有我被骂得破防。”
“总之,就是那次不愉快,我当时脑子不清醒,说了句,‘以后再搭理她,我就是狗’,类似的话。”
赵锦瑞听完,瞌睡都散了些:“哟,你还能有这么有骨气的时候呢。”
话是调侃,语气却自带嘲讽。
陆屹睢:“……”
安静片刻,赵锦瑞不动声色问:“那你觉得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屹睢迟疑:“要等到我追上她,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天?”
噎了噎,赵锦瑞没忍住呛他:“你想得可真美。”
不等陆屹睢反驳,他直接打碎他的幻想:“我觉着吧,她的意思是,等你什么时候彻底不搭理她,你就能脱离狗籍,返回人籍了。”
倒也不是很明白,生而为人,莫名其妙被入了狗籍,还得求得赦免,才能重新做人。
可怕的是,他竟然还没觉得不对劲,并且甘之如饴。
恋爱脑成这样,真可怜。
陆屹睢下意识否认:“不可能。”
他忿忿咬牙:“她肯定不是这意思。”
然而嘴上再怎么反驳,也不能否认,在听到这话的瞬间,他心里生出的惊惶无措,好似一直担忧会发生的坏事,终于灵验,希望一点点泯灭,碎了一地。
他强撑着,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对方:“她现在对我,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冷漠了,我们的关系明明已经缓和了。”
赵锦瑞恨铁不成钢后,已经无所谓了,这会儿听了这话,倒也不觉意外,哼笑了声,他敷衍道:“行,你说的都对,你认为的都准。”
于是疑惑没能得到解答,反而还被捅了锥心刺骨的一刀。
陆屹睢心神不宁,借着送礼物的由头,又给叶羡凉打了电话。
彼时叶羡凉正准备从实验室离开,手机关了静音,屏幕亮起时,她正和许恒说着话。
只扫了眼来电显示,她指腹随意划过屏幕。
“生日礼物——”
话未说完,陆屹睢的声音突兀停下。
只因为从听筒里听到了另一道熟悉男声,嗓音轻缓温和,又赤诚腼腆。
许恒:“之前那组数据,没有——”
话说到一半,看到叶羡凉拿起手机贴近耳边,他微怔了下,嗓音放轻:“有电话吗?”
叶羡凉:“嗯,我先接个电话。”
她迈步到走廊一侧,期间听筒里一直不曾传出声音。
站在窗边,她淡声启唇:“有事?”
刚才对着令人还温和礼貌的声音,此时朝着他,却淡漠冷然。
陆屹睢心间微滞,不受控制地,又想到了那晚赵锦瑞的话。
抿了抿唇,他压下心里那些没由来的不安,故作平静:“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生日礼物还没给你。”
叶羡凉思忖几秒:“这周末吧。”
还不待她想出个具体的时间,陆屹睢立马接话:“那周六下午,你应该还是在图书馆吧?我来找你。”
叶羡凉没第一时间出声。
他又急切改口:“还
是会在实验室?那周六晚上怎么样?正好一起吃饭。”
敏锐察觉到什么,叶羡凉眼眸微敛,淡声应:“吃饭就不必了,我下午会在图书馆,周六再联系吧。”
说完,她准备挂电话,又听到他再次开口。
“等等——”
动作微顿,叶羡凉问:“还有事?”
听筒里安静了两秒,终究没办法做到不在意,陆屹睢踌躇着,问了句:“刚才那人,是你实验室的同学?”
其实想问的不是这句,只是有种敏锐的直觉,觉得真正想问的那句话,如果说出来,大概会破坏两人如今和缓的氛围。
但即便是这样问,叶羡凉也察觉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着实没忍住,她轻嗤:“和你有关系?”
陆屹睢微怔,本就不安的心更往下沉了沉,他下意识道:“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羡凉冷声:“陆屹睢,麻烦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这称得上反复无常的态度,宛如兜头一盆雪水,将陆屹睢那颗忍不住悸动的心冰了个彻底。
可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切,又是真实存在的,于是那颗心又不安分地在胸腔里彰显着存在感。
仿佛站在悬崖边上的人,明明一只脚已经踏出去了,却还被罪魁祸首编制出的美好幻境欺骗着,以为跨过去后见到的会是梦寐以求的场景,于是对自己的险境一无所知,甚至还毫不设防地向罪魁祸首展露出致命弱点。
陆屹睢惶惑不安,又紧握着最后一点希望,或许是为了确定什么,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哑声问:“那礼物,我周六给你?”
透过听筒传来的低哑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叶羡凉眼里划过抹讥诮,嗓音却褪去了冷意:“嗯,挂了。”
电话挂断,陆屹睢神情怔怔。
漆黑眼眸凝在手机上,良久,他指尖轻颤着,缓缓呼出一口气。
还好,她还愿意收他的礼物。
第45章 第45章雨伞
周六,风清日朗。
叶羡凉一早起床,在食堂吃过早饭后,就去了图书馆。
刚到图书馆门口,一眼便看见了另一边正走过来的陆屹睢。
她眼眸微顿了一瞬,旋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意外,却又不是那么意外。
没过多在意,她抬步往里走,约莫半分钟后,身后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随即,耳畔听到熟悉的低哑嗓音。
“叶羡凉。”
她脚步没停,只稍稍侧目。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她神情平静,眸中难辨情绪。
垂在身侧的手微蜷,迎上她眸光淡淡的眼眸,陆屹睢喉间吞咽了下,面上却不露端倪,故作镇定地勾了下唇:“早。”
叶羡凉随意“嗯”了声:“早。”
难得的和颜悦色,让陆屹睢的眼眸蓦地亮了亮,自从上次那通电话后就忐忑不安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些。
却还是不敢放肆,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
一路无言,等坐下后,也没敢搭话。
叶羡凉心无旁骛地学习,只当旁边没人。
余光看到身旁人专注的面容,陆屹睢缓缓呼出一口气,莫名的,只是知晓她在身旁,就这样并肩坐在一起,他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
敛了敛神,他也打开电脑,专心处理工作。
时间缓慢往前,等到中午,叶羡凉收了笔,合上书,起身准备离开吃午饭时,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人在。
她垂眸,眼底闪过抹诧异,又瞬间恢复平静。
“要、要走了吗?”
察觉到身旁人的动静,陆屹睢抬眸看她。
他微微仰头,眼尾上扬,勾出抹惑人的弧度。漆黑眼眸凝着她,自然也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指尖微顿,他视线掠过电脑屏幕,久未开口的声音透着低哑:“原来都中午了,是该吃午饭了。”
叶羡凉“嗯”了声。
本以为这人也要跟着,却不曾想,说完这话,他抿了抿唇,只干巴巴说了句:“那,再见。”
微滞了一瞬,叶羡凉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
四目相对,他的视线不躲不闪,神情有种故作的镇定。
一秒后,叶羡凉颔首:“再见。”
旋即转身,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身后,陆屹睢仍坐在凳子上,久久凝着她的背影,直至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才怅然地收回视线,眼眸微垂,浓密眼睫遮住眸底的晦涩。
下午,叶羡凉到图书馆时,仍旧是上午那个位置,陆屹睢还坐着,桌上摆放的东西也没有挪动位置,仿佛一直都不曾离开。
眉梢轻挑,她没做声,走近拉开椅背落座。
陆屹睢侧目看了她一眼,薄唇微抿,少顷,唇张了张,最后又无声合上,还是没说一句话。
下午的时间依然过得飞快,周遭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时,叶羡凉抬头,最先注意到的是窗外灰蒙蒙的天。
中午还艳阳高照的晴空,此时却被一层浓厚的乌云遮挡,看不见一丝阳光。
包里没有带雨伞,她微拧了下眉。
思忖两秒,她起身,几下收起书,准备先回去。
身旁,见她的动作,陆屹睢也跟着收拾。
没人开口,手上动作也下意识放轻,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
直至走到楼梯间,陆屹睢才迟疑着启唇:“真的不能,一起吃晚饭吗?”
叶羡凉拒绝得不留余地:“不能。”
略显空荡的楼梯间,清冽嗓音更透出些不近人情的冷漠来。
陆屹睢失落地垂下眼睫,心不受控制地往下一坠,面上却还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不露端倪。
薄唇微抿,他喉结上下滑动,嗓音放低:“好吧。”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迈下台阶,甫一走到一楼,伴着一声闷雷,大雨突兀地坠下。
雷声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进耳朵里,叶羡凉脚步突兀顿住。
距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她抬眸看去,隔着玻璃门,隐约可见地面上方被大雨溅起了一层朦胧水雾。
而在图书馆外,有些刚离开的同学,同样没带雨伞,被兜头的大雨淋得又跑了回来。
原本空旷的大门,不多时便挤进来不少人。
叶羡凉停在原地,身侧的陆屹睢也跟着停下。
他扫了眼玻璃门外,又侧目看她,低声问:“没带伞?”
叶羡凉淡声:“嗯。”
“那,又回去?”看了眼渐渐嘈杂起来的大厅,陆屹睢往回看了眼,试探着问,“等雨停再走?”
玻璃上的水迹凌乱不堪,室外乌云密布,雨势眼瞅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叶羡凉想了下,倒也没选择再上楼,只转道去了另一侧的阅览室。
陆屹睢自然也跟着一道去了。
刚被大雨逼回图书馆的那些同学,一部分留在了大厅,一部分又回了楼上,还有些去了另一侧的咖啡馆,只零星几个,做出了和叶羡凉他们一样的选择。
阅览室没多少人,叶羡凉走进去后,随意找了本书,去了靠窗的一个角落。
陆屹睢依旧跟着。
门口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人,又在各处入座。一时之间,偌大的阅览室里,人虽不多,却也不显冷清。
窗边的雨声稍大,却又是最好的白噪音。
叶羡凉不着急回去,便安安稳稳坐着看书。
陆屹睢也并不着急,反而享受着这难得宁静的,和叶羡凉待在一起的时光。
她专心地看书,而他的视线,却并未落在手中的书上,而是不加遮掩地看着她。
露骨且直白的目光,叶羡凉自然也察觉到了。
原以为他会有所收敛,却不曾想,那近乎灼人的目光会愈来愈放肆。
几分钟后,她慢条斯理抬眸。
似是没预料到她突然的动作,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淡漠眼眸,陆屹睢蓦地一怔。
眨了眨眼,他恍然回神,旋
即,眼睫略显慌乱地轻颤,却还是强撑着,没移开视线。
舔了下略有些干涩的薄唇,他嗓音磕巴:“怎、怎么了?”
叶羡凉眼里透出冷意,语带警告:“管好你的眼睛。”
陆屹睢先是憋闷地“哦”了一声,旋即又抿了抿唇,嗓音放低,语气略显委屈:“可是它又不受我控制。”
叶羡凉:“……”
她冷笑了声,讥诮道:“管不好你就滚远点。”
陆屹睢噎了噎,低哑嗓音更委屈了些:“那我先试着管一管。”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周遭又有淅沥雨声做遮掩,因此阅览室的其他人并未听清他们的对话。
但却都清晰看见了陆屹睢颇有些小心翼翼、俯首做低的模样。
这画面罕见至极,大家诧异的同时,又觉得稀奇,于是借着书本的遮掩,更多的视线不露痕迹地落在了两人身上。
试着管一管的人,虽说没能完全管住,但好歹比之前收敛了许多。
叶羡凉便没再在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半小时后,叶羡凉的视线从书上离开,下意识想看看窗外放松眼睛。
入目是凌乱水迹的玻璃,映衬得窗外熟悉的建筑也扭曲变形,光怪陆离。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仍旧没有减小的趋势。
恰逢此时,耳畔突然听到一声异样声响。
叶羡凉眼眸微顿,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对面坐着的那人身上。
陆屹睢尴尬地抿了抿唇,目光躲闪着,也看向了窗外。
叶羡凉低声:“饿了?”
闻言,似是通过这两个字又想到什么,陆屹睢眼眸微动,转眸看向她时,表情故作可怜,嗓音都跟着虚弱:“嗯,饿了。”
叶羡凉神情不变,慢条斯理启唇:“那你回去呗。”
怔愣了一瞬,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陆屹睢张了张唇,却没能发出声音。
叶羡凉若无其事地垂眸。
几秒后,喑哑嗓音再次响起:“可是,我、我没伞。”
叶羡凉轻嗤,觉得可笑,没忍住刺了句:“稀罕你的人那么多,还愁找不到人给你送伞?”
话落,陆屹睢还未开口,叶羡凉蓦地顿了顿。
手上动作微滞,翻到一半的纸页停在半中央,她眸中情绪莫名,两秒后,才若无其事地继续。
陆屹睢:“我——”
叶羡凉:“我想回去了,你去找把伞。”
两人同时开口,陆屹睢刚启唇,听到叶羡凉的声音,又无声咽回了剩下的话。
闻言,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眸倏地亮了亮,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声:“好,你等我。”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直至叶羡凉“嗯”了声,算是回应,他才起身,转身离开时的脚步声都透着急切。
看着他俊拔英挺的背影,叶羡凉风轻云淡地收回视线。
外边雨势不减,图书馆旁边有个小卖部,只是中间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陆屹睢走到图书馆门口,没有丝毫犹豫,直直冲进雨里,跑进了小卖部。
买伞时,他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拿了两把。
结完账,又急切迈步,撑着伞回了图书馆。
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他便又回到了阅览室。
他撑着回来,又被雨淋湿的那把雨伞放在了阅览室门口。而另一把,被他紧紧攥在了掌心里。
甫一踏进阅览室,里面人的目光霎时被他吸引,皆抬头看了过来,但他却恍若未觉,眼里只有坐在角落里的那一人。
他身上被雨淋湿,头发上的水迹顺着额侧滴落,滑过眉尾眼角,似晶莹的泪珠。
整个人狼狈不堪,可那双一错不错看着她眼睛,却带着遮掩不住的炙热情意。
鼻翼间好似又缠绕上了凛冽的薄荷味,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去年在图书馆外撞见他手上拿着雨伞的场景。
还有意外听到的女孩软声撒娇的嗓音。
同样的地点,相似的情形。
叶羡凉嘲讽地扯了扯唇,眼底淌过抹浸骨的冷意。
他走近,站在她身旁。
居高临下看着她的姿势,姿态却邀功似的恳切。他将手中唯一干燥的雨伞递到她面前:“伞,给你。”
叶羡凉没伸手,只懒懒往椅背一靠,抬眸看他。
淡灰色眼眸里的嘲弄毫不遮掩,四目相对,陆屹睢唇边的笑意微滞,攥着伞的凌厉指骨微僵。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唇角似笑非笑,似是真的好奇:“陆屹睢,这到底是你第几次给人送伞?”
第46章 第46章礼物
四目相对,陆屹睢清晰地看见了那双眼眸里遮掩不住的讥诮,悬在半空的手蓦地僵住,他一时怔在原地。
头发上有雨滴顺着额角滴落,淌过眼角,顺着脸颊滑落,潮湿冰凉,令人莫名生寒。
攥着雨伞的那只手指骨收紧,骨节发白。好似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不明白只是出去买了把伞,她的态度为什么就忽然变了。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被自己刻意忽视的不安,似乎在这一刻全都铺天盖地的涌来。
陆屹睢薄唇翕动,嗓音不受控地发哑:“什、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他看到她嘲弄地笑了笑,唇角的弧度讥讽又恶劣。
叶羡凉意味不明的视线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直到他的表情愈发僵硬,她才不紧不慢地出声:“在图书馆给人送伞这种事,应该也不是什么很大众的行为吧,还是说,你给太多人送过,因为不够特殊,所以自己也忘了?”
再怎么迟钝,这会儿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极短的时间里,陆屹睢将以往发生的有关下雨和图书馆的事都想了一遍,终于,在某个记忆的角落里,翻找出了去年自己曾给一个人到图书馆送伞的事。
而那个人,是兰韵——亦或者说,前女友。
还悬在半空的手骤然失了力一般,颓然地垂落。
陆屹睢脸色倏地苍白一片,瞳仁不安地颤动了下,他轻颤着眼睫垂下眼眸,竟不敢再看她。
叶羡凉眉梢轻挑:“看样子是想起来了。”
没法解释,也辩解不了。
在此之前,陆屹睢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从前那些事,生出近乎痛彻心扉的悔。
他张了张唇:“我……”
刚吐出一个字,却又无声哽住,根本没法继续。
叶羡凉着实没忍住,嗤笑出声:“我不过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事,随口这么一说,你做什么这副表情,好像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一样。”
她不咸不淡地继续:“怎么,当初能做,现在又不想认?”
陆屹睢抬眸:“……没有,我认。”
他嗓音低哑,眼尾莫名泛红:“以前是我……混账。”
倒也没想到他竟一句辩解也没有,全然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叶羡凉意兴阑珊的收回视线,厌恶极了他这幅故作情深的模样,懒得再看一眼,她站起身,拿着书往书架处走。
将书放回原位,她从容迈步,往阅览室外走。
身后,陆屹睢失了魂般僵立在原地,良久,指尖轻颤了下,他眼睫低垂,黯然转身。
图书馆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玻璃门外雨声淅沥,水雾氤氲,仿佛天地间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幕布。
他步伐僵滞,走到门口时,脚步突兀地停下,眼眸蓦地睁大。
前侧,之前离开阅览室的人,此刻正站在那儿。
似是不敢置信,陆屹睢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唇张合了下,喉咙却仿佛被什么堵住,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耳畔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间或夹杂着几声闷雷。
叶羡凉已经恢复平静,神情再不见之前的讥讽。
她下颌微抬,朝他伸出手。
陆屹睢愣了下,指骨微蜷,手中异样都触感让他恍然回神,旋即
近乎慌乱地将雨伞递出。
却在手伸到一半时,又僵在了半空。
他看到她骤然蹙起的眉,无措地停下了动作,喉结颤动:“你……不要吗?”
叶羡凉淡声:“不要。”
她眸光清冽,语调意有所指,慢条斯理地续上:“不好意思,我这人比较挑,这伞的样子看着太眼熟,太多人用过的东西,我不要。”
话落,陆屹睢本就苍白的脸更是一下失了血色,指尖抑制不住的发颤,连呼吸都不稳。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却又不敢一直沉默,薄唇翕动着,最后只哑声挤出一句:“那、那我,再去买一把。”
“不必了。”叶羡凉直接拒绝。
她的目光轻描淡写地落在他身上,看着他的情绪因她而起伏,神情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嫣红的唇瓣轻启,她淡声提醒:“礼物。”
“礼、礼物?”仿佛彻底没了思考能力,陆屹睢喃声重复了下她的话,随即才反应过来,“对,礼物。”
他好似一下找到了支撑自己的力量,黯淡的眼眸划过抹微不可查的光亮,急切又慌乱地将肩上的包取下,却又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打开包都费力。
叶羡凉倒也不急,甚至不疾不徐地说了句:“慢慢来,不着急。”
这会儿的她已经全然没了之前那副阴阳怪气又嘲弄讥讽的模样了,仿佛一个朝令夕改、反复无常的暴君。
当然,这款限定版的暴君,只会在陆屹睢一个人面前出现。
以至于此时听到她平和的声音,他松了口气,感到欢欣的同时,也不受控地心里一紧,应激似的颤颤巍巍。
终于,包里的礼物被他拿了出来。
墨绿色的礼盒安静躺在他宽大的掌心里,衬得那盒子愈发小巧。
他迟疑着,小心翼翼地看她,似是被她之前的话吓到了,竟有些不敢伸手。
叶羡凉眼睫半垂,视线落在他掌心。
隔着盒子,看不出里边装的到底是什么,只是礼盒看起来有些像首饰盒。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眼尾残留的绯色时,眼眸微凝了一瞬。
一时有些啼笑皆非,她开了个玩笑:“怎么,又不想送了?”
陆屹睢慌忙否认:“没有,想送的!”
他再也顾不得心底残留的顾虑,忙不迭伸出手,嗓音干涩,语气急切:“给你。”
叶羡凉抬手接过,礼盒小巧,重量也轻。
没犹豫,她动作利落地直接打开。
黑色绒布上,是一条手链。
手工编织的红绳,上面坠了一个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小猫,透着晶莹剔透的绿,模样憨态可掬,小猫两边的红绳上,点缀着几颗小珠子。
乌云密布,天色昏暗。
可躺在盒子里的这串手链,却透着不需光亮点缀的精美。
叶羡凉静静看了会儿,又抬眸看向陆屹睢。
他面上是遮掩不住的忐忑紧张,迎上她的目光,他眼睫颤了下,漆黑眼眸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喉间咽了咽,嗓音干涩发哑:“怎么样,你……喜欢吗?”
叶羡凉合上了盒子,客观评价了句:“很好看。”
闻言,陆屹睢控制不住地扬了下唇,却莫名不敢在她面前太过高兴,于是只一瞬,又紧抿着唇忍住了这份开心,只是眼里还是流露出少许欢愉。
他喃声,近乎自语:“我亲手做的,就知道你会喜欢。”
红绳、小猫、珠子,都是他亲手编织、打磨。学了许久,也做了许久,报废了无数,才终于有了如今这条没有瑕疵的手链。
耳畔雨声嘈杂,叶羡凉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你说什么?”
“没什么。”陆屹睢摇了摇头,不敢露一点口风,想到当初那只小雪猫的下场,就忍不住心颤,生怕她知道了,这条手链也难逃被丢弃的下场。
他视线落到手链上,抿唇问:“就是想问问,手链,要不要戴上试试?”
叶羡凉:“不用了。”
“啪”的一声,盒子被盖上,她收起盒子,微微颔首:“礼物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陆屹睢不舍得离开,却又不敢留下。
他踌躇着,看了眼外面,见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试探着问:“那你呢?”
“雨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他抿了抿唇,知道她之前那些话是故意说来刺他的,沉默几秒,还是将一开始那把雨伞又递到了她面前,“这伞,你留着吧。”
她没伸手,他失落地敛眸。
却还是固执地,俯身把伞放在了她身侧。
“雨太大了,淋着了怕是会感冒。”他起身,低声说,“那,我先回去了。”
之前撑着回来的那伞还在阅览室门外,刚才离开时他失魂落魄的,也忘了拿。
这会儿要离开了,也没想到再返回去取,身上还带着被淋后的潮意,他却恍若未觉,转身准备离开。
眼瞅着他迈步将要踏出门外,叶羡凉突然出声:“等等——”
前侧的人蓦地顿住,转眸看她。
扫了眼他刚放在她身侧的雨伞,叶羡凉语调平淡:“你只买了这一把伞?”
陆屹睢下意识摇头,怕被误会,急切否认:“没有,我买了两把。”
视线从他空荡荡的双手掠过,叶羡凉意味不明:“是吗?”
指尖轻蜷,陆屹睢一下反应过来:“我、我忘在阅览室了。”
他转身往阅览室去,不多时,又拿了伞走回来。
刚才放在她身旁的雨伞依旧在原地,眼眸微动,陆屹睢抿了抿唇:“那,我先走了?”
叶羡凉没做声。
他敛眸,眼底的晦涩被浓密眼睫遮挡,不露分毫。
少顷,他沉默迈步。
黑色雨伞撑开,遮在头顶,挡住了绵密的雨丝,却挡不住地面溅起的水滴。
飞溅的水滴沾湿裤脚,潮湿黏腻,凉意沁进血肉,透出刺骨的寒。
陆屹睢一步一步,迟缓向前。
捏着伞柄的指骨无声攥紧,棱角硌到掌心,异样的触感令他混沌失序的脑袋又清晰了几分。
手上雨伞的重量明显,不容忽视。他蓦地刚才叶羡凉问的那句话。
雨滴坠在伞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回荡在耳畔,周遭寂寥,仿佛天地间只余他一人。
他紧攥的指骨松了松,无端地想,也许她刚才那话,并不是嘲弄他妄想和她同撑一把伞,而且不想让他淋着雨离开。
何尝不知这想法卑微又可笑,可这么想着,他那颗不安颤动的心竟也慢慢安定下来,生出了一丝难以捕捉的甘甜。
第47章 第47章谣言
耳畔雨声淅沥,男人挺拔的背影步入雨中。
黑色雨伞撑在头顶,连绵不绝的雨滴砸到伞面,又顺着伞骨滑落,宛如断了线的珠子,坠到地面,溅起朦胧的水雾,半遮半掩下,他的身影也变得模糊。
叶羡凉平静收回视线,眼睫垂落,在身侧的雨伞凝了一瞬,少顷,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她站在图书馆门口,静静看着外面的雨雾。
不多时,她接到廖天霖的电话。
“羡羡,你还在图书馆吗?”
叶羡凉“嗯”了声:“还在。”
廖天霖:“你是不是忘带伞了?”
学校外新开了家烧烤店,几人约了今晚一起去吃。
“忘了。”叶羡凉看了眼外边丝毫不见减小的雨势,“雨这么大,还出去吃吗?”
寝室里,手机开了外放,廖天霖还在画眼影。
一旁的方妍珞听到这话,插一句:“去!下着雨,说不定没什么人,咱们去了还不用等。”
叶羡凉没什么所谓,便应了:“行。”
廖天霖 :“那你就在图书馆等我们吧,接上你咱们一起走。”
叶羡凉:“好,我的伞就在桌上,麻烦了。”
挂断电话,没等多久,廖天霖几人便到了。
叶羡凉接过伞,撑开。
几人迈下台阶,一道离开。
图书馆门内,只余一把雨伞孤零零地留在原地,无人在意。
虽说下着雨,但等到了烧烤店,店里人还是很多。
室外下着雨,店内却热闹喧嚣。
几人去拿串,宋霓感叹:“怎么这种天气还这么多人啊!”
方妍珞:“说明大家想的一样,都以为下雨了没什么人。”
廖天霖:“没事,人多说明确实好吃!”
几人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吃上。
烧烤店里都是学校里的同学,天南海北地聊着八卦趣事。
临近国庆假期,宋霓她们聊起今年去哪儿玩,还没讨论出结果,先问了叶羡凉。
廖天霖:“羡羡,你去年就没和我们一起,今年呢?”
叶羡凉嘴里嚼着肉,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到宋霓说。
“我前几天问了向巍他们,他们今年假期也暂时没安排,说不定我们还能一起。”
闻言,叶羡凉微顿了下。
廖天霖也怔了下,和方妍珞对视一眼,她看向宋霓,不确定道:“那……陆屹睢,今年会一起吗?”
宋霓:“呃——”
显然,她也想到了陆屹睢和叶羡凉略微尴尬的关系。
几人不动声色看了叶羡凉一眼,见她面不改色的沉静模样,宋霓若无其事地继续:“还不确定,事情不是还没定下来嘛,我没问向巍。”
方妍珞插了一句:“去年他就没一起,估计今年也不会去。”
廖天霖下意识道:“去年他没去是因为分手了,特意避着兰韵学姐。”
话落,廖天霖蓦地意识到不妥,尴尬地闭了嘴。
几人互相对望了眼,又试探着觑着叶羡凉,纷纷安静下来。
气氛无声凝滞。
少顷,宋霓轻咳一声试探着开口:“那个——”
与此同时,叶羡凉也启唇:“我就不去了。”
廖天霖:“去嘛。”
相处一年多,大家的关系都处的很好,平时也没闹过矛盾,好不容易有一次长假,缺了人总觉得遗憾。
方妍珞应声:“就是就是,一起嘛,咱们寝室还没一起出去玩过呢,不叫向巍他们寝室的人就是了。”
说着,她胳膊碰了下宋霓:“是吧?”
宋霓忙点头:“对对,就我们四个人一起。”
叶羡凉思忖两秒,没再拒绝:“也行。”
几人又聊了会儿,店门口走进来几位女生,在她们旁边的一桌落座。
等串的间隙,几个女生聊着天,声音不算太大,但因为隔着的距离不算远,叶羡凉她们还是隐约听见了些。
“你们还记得之前表白墙上的那男生吧,我今天在图书馆看见了。”
“当然记得了,是叫陆屹睢吧,我今天听社团学姐说了些他的光辉事迹。不过他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吧?”
“在一起了!”
“什么在一起了?”
“陆屹睢和他喜欢的人啊!我今天在图书馆,看见他给那个学姐送礼物,学姐还收了。”
话音落下,旁边桌上的新生学妹又是一阵惊叹。
后面她们又八卦谈论了些什么,叶羡凉没注意听,因为在这话之后,室友们纷纷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
她默了默,低声:“误会。”
宋霓表示怀疑,又想到开学后听到的那些话,尤其是叶羡凉还和陆屹睢一起去食堂吃过饭,她眼眸微眯:“羡羡,你不老实。”
方妍珞煞有介事地点头:“就是,别想骗过我们的火眼金睛,礼物到底怎么回事?”
廖天霖目光灼灼地看她:“羡羡,以你的性格,可不会平白收人礼物。”
叶羡凉:“……”
她平静抬手,喝了口冰镇气泡水,缓声解释了句:“收礼物是有原因的,之后你们就知道了。”
几人目不转眼地看她。
叶羡凉拿起一串烤五花,神色淡然:“没在一起,也不喜欢他。”
方妍珞:“那我们帮你辟下谣?”
微顿了瞬,叶羡凉摇了下头:“不用管。”
闻言,几人又蓦地睁大了眼,彼此对视一眼,虽抿唇闭嘴,眼里却还残留着疑惑不解和浅浅的怀疑。
与此同时,刚回住处的陆屹睢接到向巍的电话。
被淋湿的雨伞放在了门外,他站在玄关处,脱下被打湿的鞋,踩着拖鞋走进屋内。
肉肉闻声走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身上湿着,陆屹睢只生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它毛茸茸的额头,没抱。
偌大的屋内寂静无声,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格外刺耳。
他站起身,垂眸看了眼屏幕,凌厉修长的指骨划过。
甫一接起,就听向巍问:“屹哥,你国庆有安排了吗?”
陆屹睢半耷拉着眼,往卧室的方向走。
打开外放,他将手机仍到床上,抬手脱下被雨淋湿的衣服。
闻言,懒声扯唇:“有事?”
“宋霓——你知道吧,我发小,也是叶羡凉她室友。”解释了句,向巍接着说,“去年国庆我们两个寝室不是一起出去玩了吗,今年宋霓问,还要一起不。”
动作微顿,陆屹睢一时沉默下来。
电话里的人还在继续:“我们仨都没问题,如果你也去的话,我提前和宋霓说一声。”
陆屹睢稍稍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拎起床上的手机,转身往浴室走。
嗓音低沉,不露端倪,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叶羡凉,她去吗?”
向巍没多想,随口应:“应该不去吧,她去年就没一起。听宋霓说,平时节假日,她都回家的。”
只是说完这话,想到陆屹睢正在追人,向巍又顿了下,迟疑道:“不过也不一定,听宋霓她们的意思,今年还挺想叶羡凉一起的。”
话落,手机里一时安静下来。
两秒后,陆屹睢喉结提动:“我去。”
挂断电话时,陆屹睢没想到,不过几个小时后,当晚,他会再次接到向巍的电话。
向巍:“那个,屹哥……宋霓刚发消息说,这次假期不约了。”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
直至一声喵叫打破沉寂。
陆屹睢蓦地惊醒,指骨一松,放在肉肉身上的手抬起,又落下,在刚刚不受控制用力捏过的地方安抚地揉了揉。
他薄唇翕动,低沉嗓音透着哑:“不约了?”
向巍轻咳一声:“对,她说她们寝室有别的计划。”
陆屹睢沉默一瞬,眸色黯然,突然问了句:“所以,这次叶羡凉会一起。”
向巍:“呃——”
他想到刚才宋霓发来的消息,总结一下,就是,如果陆屹睢要一起,两个寝室就各玩各的,如果陆屹睢不去,就一起。
这话不好说,又不可能真抛下陆屹睢,他们三个人去,索性就分开,只是看情况,陆屹睢心里也明白。
不知道怎么说,向巍顾左右而言他:“那我们寝一起,屹哥你想去哪儿玩?”
抿了抿唇,陆屹睢薄唇翕动:“我不去了,你们玩吧。”
话落,没等电话那头的人回应,他径直挂断电话。
仍开手机,陆屹睢颓然地躺在床上,把肉肉捞进怀里。
指腹下的触感温热,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他心底却仿佛破了洞,呼呼吹着寒风。
他嗓音低哑,仿若自语:“肉肉,你说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肉肉当然给
不了他回答,只细弱的喵了两声,算作回应。
他垂眸看它,好半晌,才哑声启唇:“不管怎么样,比起从前,如今已经好很多了,对吗?”
肉肉:“喵~”
他闭了闭眼,揉着掌心下毛茸茸的脑袋:“嗯,我明白了。”
本以为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陆屹睢虽然失落,但也竭力说服自己不要太在意。
直到几天后,去学校上课时,他看到几位室友探究八卦的目光,听到许钦州压着嗓子,却掩盖不住兴奋的语调问:“屹哥,你和叶羡凉在一起了?”
陆屹睢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许钦州声音更低了些:“你是不是已经和叶羡凉在一起了?”
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陆屹睢蓦地面色一沉:“你听谁说的?”
许钦州怔了怔:“都、都这么说啊。”
陆屹睢神色稍冷:“都?”
许钦州小声:“是啊,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有人说看见她收了你的礼物。”
凌厉指骨无声攥紧,陆屹睢喉间咽了咽,一颗心悬在半空摇摇欲坠,却还是下意识先辟了谣:“没有,别胡乱造谣。”
他心乱又无措,怕这谣言传到叶羡凉耳朵里,于是再也坐不住。
还没到上课时间,他站起身,捏着手机径直离开教室,速度快到许钦州都没来得及阻止。
直至走到走廊尽头僻静处,陆屹睢紧了紧手,掌心渗出冷汗,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号码,良久,终于咬牙按下拨号键。
耳畔的手机听筒里响起铃声,他无声屏住呼吸,紧张的等待。
几秒后,电话被接起,他骤然松了口气。
叶羡凉:“有事?”
她的嗓音一如既往无波无澜,听不出情绪。
陆屹睢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启唇:“那些谣言,你知道吗?”
他没隐瞒,也不敢抱有侥幸,于是问了这话,又在得到她沉默不语的回应后,知道了答案。
悬着的心又往下坠了坠,他眼睫低垂,嗓音不受控地发颤:“对、对不起,我会马上解释清楚。”
话音落下,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
叶羡凉意味不明道:“陆屹睢,这谣言我一早就知道了,但我没解释。”
第48章 第48章一起
语调淡漠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
陆屹睢蓦地僵住,只凭着本能,轻颤出声:“什、什么意思?”
叶羡凉:“没必要。”
陆屹睢眼睫低垂,漆黑眸底晦涩难明:“为什么……没必要?”
叶羡凉却没在这话题上多说,只落下一句:“要上课了,挂了。”
电话被挂断,听着听筒里传出的“嘟嘟嘟”的忙音,陆屹睢怔怔垂下手。
他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也想不明白她不解释的原因。几乎要被她不上不下,捉摸不定的态度搞得心力交瘁。
却又无法自控地,会在她这些反复无常的情绪里,仔细找出那一丝丝不甚明显的特别,而后抱着这点特别,宛如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奢求这是她对他的例外。
只是,心绪终究难平。
这天课后,他没离校,而是一反常态地和室友回了寝室。
几人都在,从许钦州口中听说了谣言的事,室内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陆屹睢恍若未觉,亦或者并不在意,转眸看着向巍,他薄唇翕动:“国庆,Y——”
刚发出一个音节,又蓦地改口:“宋霓她们计划去哪儿?”
向巍没第一时间回答,看了眼许钦州和申砚琛,才迟疑着:“还不确定。”
话落,申砚琛补了句:“我们寝今年没打算和她们一起。”
气氛无声凝滞。
陆屹睢眼睑半敛,神色淡然,不露端倪:“你问问宋霓,两个寝室一起,行不行。”
向巍磕磕巴巴:“呃——可、可是……”
许钦州叹了声,直言挑破:“屹哥,实话告诉你吧,之前宋霓就说了,你去叶羡凉就不去,你不去叶羡凉才去,所以咱们两个寝室索性才没约一起。”
申砚琛点头附和:“是啊,何必再问呢。”
陆屹睢冷眼扫过他们,嗓音冷然:“我知道,你再问问。”
许钦州:“那你——”
陆屹睢没理其他人,慢条斯理地掀了掀眼皮,直直看着向巍:“你先问。”
向巍喉间咽了咽:“行、行吧。”
话落,在陆屹睢犹如实质的目光下,他拿起一旁的手机,给宋霓发了消息。
另一边,女生公寓楼。
正值中午,吃过午饭,寝室的人都在宿舍,准备午休。
收到消息,宋霓“咦”了声,下意识侧目,看了眼叶羡凉。
没隐瞒,她直接和其他几人说了:“向巍又发消息问,我们两个寝室国庆要不要一起?”
廖天霖没想那么多:“什么意思,陆屹睢不去了?”
宋霓:“他没说,不过我之前和他说清楚了他现在这么问,估计陆屹睢不去吧。”
方妍珞摸了摸下巴,猜测:“真不去还是假不去?”
一语点醒梦中人,廖天霖突然反应过来:“对哦!”
她抬眸看向叶羡凉:“不会是他们寝的阴谋吧,等咱们真买了车票,订好酒店,到了地方,陆屹睢又突然冒出来了。”
宋霓:“羡羡,你的意思呢?”
叶羡凉踩着扶梯上床,闻言面不改色,淡声回:“不至于。”
她在床上坐下,转头看宋霓:“如果你们没意见,和他们寝室一起也行。”
闻言,宋霓她们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方妍珞试探着问了句:“那,我们两个寝室一起?”
廖天霖:“行……吧。”
宋霓:“我没意见。”
三人看向叶羡凉,无声等待她的回答。
叶羡凉卷翘长睫微垂,眸底神色难辨,闻言淡声:“行。”
于是宋霓低头回复消息。
两分钟后,她蓦地抬头,轻咳一声:“那个,陆屹睢也要去。”
她看向叶羡凉,不确定问:“羡羡,那我们还一起吗?”
叶羡凉意味不明地轻嗤了声:“都已经答应了,去就去呗。”
另一边,收到回复,向巍神情复杂地抬头。
看着陆屹睢的眼神怎么也遮掩不住震惊,控制不住惊叹出声:“还真答应了。”
“什么?!”许钦州诧异转眸,脱口而出,“不是屹哥,你和叶羡凉真没在一起?”
再次听到这话,陆屹睢的表情没了上午时的凛冽,周身冷冽的气息缓和,只是神色依旧晦暗难辨,冷声斥道:“别造谣。”
申砚琛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现在是谣言,以后未必没有成真的时候。”
话音落下,陆屹睢指尖不受控似的轻颤了下。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心绪难平,又起伏不定,最后只抿唇道:“总之,以后再听见有人传闲话,麻烦你们帮忙解释下。”
几人纷纷应下,说没问题。
陆屹睢:“谢了。”
今年中秋节和国庆节没挨在一起。
中秋三天假期,叶羡凉照例回了云城。
回去当晚,她收到周承瑾发来的,周世璋去世的消息。
神情微怔了一瞬,叶羡凉面不改色的按灭屏幕。
“妈妈。”
她嫣红的唇张了张,突然出声。
叶葭月正看电视,闻声侧目,眉眼温和的看她。
叶羡凉抿了抿唇,低声:“周——爷爷,去世了。”
叶葭月愣了下,周遭安静下来,只余电视的声音。
少顷,她抬手,拍了拍叶羡凉的手:[那,你要去看看吗?]
“不去。”叶羡凉摇了摇头,神色不变,“我不是周家人,这事和我没关系。”
叶葭月弯了弯眼:[好,那就不去,咱们好好过中秋。]
叶羡凉没再想这事,毕竟之前见周世璋时,把话都说清楚了,她也认为这事已经与自己无关。
只是不曾想,她不愿去在意,却有人借着这事给她找不痛快。
周家,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忙了几天,葬礼终于结束。
周承瑾熬了两晚,实在困乏,下午找机会浅眠了两小时。
喝水时,意外听到大伯家的女儿和自己妹妹的声音。
周明熙:“爷爷去世她都不露面,可真行。”
周明妍:“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有妈生没爹教,倒也正常。”
周明熙:“姐,你这话过了。”
周明妍:“实话实说罢了,怎么,你忘了你小时候有多讨厌她了?”
周明熙:“小时候……”
周明妍:“呵,我听我在B大的同学说,她现在,可是攀上陆家那位公子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进陆家的门了,陆家和谢家
可是一直有意向联姻的,可别和她那个妈一样,到头来一场空,自己是私生女,生个孩子也是私生子。”
周明熙:“她不是——”
话未说完,被一声低咳打断。
周明熙和周明妍同时转头回看。
身后,周承瑾穿着黑色衬衣,鼻梁上架了副眼镜,神情略显倦怠,却遮不住眸中的冷意。
周明熙抿了抿唇,低声略带心虚地喊了声:“哥。”
周承瑾嗓音淡漠,没什么情绪:“回房间把行李收拾好,我等下送你回学校。”
周明熙恹恹地应:“哦。”
她没敢多留,赶紧迈步离开。
周明妍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心中惴惴:“那,哥,我也先走了。”
周承瑾:“站住。”
刚转身,周明妍又被这一声冷冽嗓音钉在原地。
她咬着唇,没敢跑,却也不敢回头。
周承瑾:“你礼仪课学到狗肚子里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没数?”
周明妍没出声,周承瑾眉眼划过冷意:“哑巴了,说话。”
作为周家这一辈最大的孩子,周承瑾从小被寄以厚望,在弟弟妹妹们面前也从来都稳重严肃,除了叶羡凉,没谁不怕。
被这么一训斥,周明妍条件反射地抖了抖:“哥,我、我错了。”
周承瑾:“叶羡凉不是周家人,也和周家没关系,轮不到你在这儿对人说三道四。”
周明妍憋屈应:“我知道了。”
从小不可调和的矛盾,周承瑾也没指望她能转变态度,只是有些话,的确过分。
他冷声警告:“还有陆家的事,你少攀扯。再让我知道你传这些乱七八糟的闲话,你试试。”
周明妍声音都跟着发抖:“哥,我肯定不、不会了。”
周承瑾:“行了,你走吧。”
周明妍急切迈步离开,周承瑾搁下水杯回房,又在房门看见等着的周明熙。
周承瑾:“怎么了?”
“哥,那个……”周明熙迟疑着,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斟酌了片刻,才咬牙问,“叶羡凉她,真的和那个陆屹睢在一起了?”
话落,周承瑾眉心拧紧。
他没第一时间回答,周明熙以为这事是真的,立马急了,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咬牙道:“她不是挺清高的吗,还不想和周家沾上关系。怎么现在换了陆家,又乐意了?”
她冷笑:“还以为她有多精,原来是自以为是的聪明。她妈是傻子,她也是,以为陆家是什么容易的地方吗!”
周承瑾揉了揉眉心,沉声:“明熙,就因为明妍那几句话,你就觉得她和陆屹睢在一起了?”
周明熙否认:“当然不是了。”
她沉默几秒,忿声道:“我上午听到爸爸和陆爷爷通电话了,口口声声说叶羡凉私……的身份,配不上陆屹睢。”
闻言,周承瑾眼眸微睁,蓦地拔高声音:“你说什么?”
周明熙嗤笑了声:“她嫌周家,如今碰上门槛更高的陆家,倒是又愿意了。”
周承瑾眉眼一冷,语带警告:“明熙。”
周明熙闭了嘴,却还是不服气,忍了几秒,没忍住冷哼:“她不是说自己不是周家人,有本事以后被欺负了,别来找我们。”
周承瑾沉默了一瞬,看着周明熙的眼神略有些复杂:“放心,她肯定不会。”
周明熙:“……”
她气不过地冷哼了声,转身就走。
周承瑾站在原地,良久,深深叹了口气,开门踏进房间。
走到桌边,他思忖片刻,抬手拿过一旁的手机。
指腹落下,熟悉的号码拨通,十几秒后,电话被接起。
没等电话那头的人出声,他率先问:“你和陆屹睢,到底怎么回事?”
第49章 第49章没这必要
彼时叶羡凉刚下课,刚离开教学楼,正要往实验室走,铃声响起时,她没多想,直接接起。
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她稍怔了一瞬,旋即敛眸,走到一旁路边站定。
“什么怎么回事?”
周承瑾斟酌了下措辞:“明妍说,她在B大的同学说你和陆屹睢在一起了。”
叶羡凉神情淡漠,闻言面不改色地否认:“谣言罢了。”
周承瑾:“谣言?闹得沸沸扬扬的,你跟我说是谣言,陆屹睢他也任由那些人传闲话?”
“那不然呢?”叶羡凉讥诮地扯了扯唇,“他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只要他还往我跟前凑,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就不会有杜绝的一天。”
周承瑾沉沉吐出一口气:“那好歹,也解释解释。”
看着周遭来来往往的同学,叶羡凉淡灰色眼眸里盛满嘲弄冷意,她意味不明地嗤笑了声:“解释?没用,也没必要。”
周承瑾噎了噎,也明白她的意思。
沉默几秒,他沉声:“如果你实在解决不了,我出面,和陆屹睢谈谈。”
“不必。”叶羡凉淡声,“你说了也没用。”
周承瑾:“那——”
话未说完,被叶羡凉直接打断:“我能解决,不会太久。”
周承瑾默了默:“……行。”
待到将要挂断电话时,他又想起件别的事:“还有件事,周显豫和陆屹睢爷爷通过电话。他现在狗急跳墙,估计没说什么好话,你心里有个数。”
叶羡凉微顿了下,转瞬又恢复平静:“嗯,知道了。”
电话挂断,叶羡凉收起手机,在原地停了几秒,接着从容迈步,继续往前。
当晚回到宿舍,宋霓她们聊起国庆假期的具体安排。
叶羡凉一早说过没什么意见,又知道她忙,宋霓她们便只在有具体方案时询问一下她。
如今目的地已经确认了,聊起出行方式时,宋霓问大家的意见,最后确定了飞机。
宋霓:“对了羡羡,你把你身份证号码发给我一下,大家一起买票。”
叶羡凉还在整理实验报告,闻言淡声应:“嗯。”
另一边,收到宋霓发来的消息,向巍直接转发给了陆屹睢。
[屹哥,所有人的身份信息,买票的事就交给你了。]
手机屏幕亮起,陆屹睢侧目扫了眼,看见消息,握着鼠标的手顿住。
回复完邮件,他脊背一松,懒懒靠进椅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拎起手机。
屏幕上完整显示着大家的身份证号码,他眼睑半垂着,视线散漫地落在上面。
几乎是无意识的,在目光移到“叶羡凉”三个字时,他那双漆黑眼眸便无声凝在了上面。
他薄唇翕动,这三个字无声辗转于唇齿之间。
少顷,目光往后移,他看到了那一长串数字。
似是知道冒犯,他没敢再看,却几乎是顷刻间,那串数字便已经被他记进了心里。
呼吸的频率无端乱了几分,他薄唇微抿,指腹落在屏幕上,却在将要把消息转发给助理时,又突兀地停下。
几秒之后,他眼睫颤了颤,取消转发,默不作声地点开手机上的某个蓝色软件,仔仔细细地将两个寝室八个人的来回机票都买好。
机票刚买好,寂静书房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陆屹睢垂眸看了眼,眉心微拧,少顷,还是接起:“爷爷。”
陆华丰:“国庆哪天回来?”
手机放在桌上,陆屹睢继续处理工作,不慌不忙地回:“有事,不回。”
陆华丰:“什么事?”
陆屹睢:“和同学约了。”
话音落下,安静了片刻。
随即,陆华丰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难以辨别的情绪:“是同学,还是女朋友?听说你又谈恋爱了?”
指尖微顿,陆屹睢眉眼间漫上一抹沉郁 :“这又是谁在您面前乱嚼舌根?”
“没谁。”陆华丰冷哼了声:“陆屹睢,你如今大了,翅膀也硬了,不喜欢嘉桐,也不愿意联姻,我勉强不了你。但你找女朋友,至少也得把眼睛擦亮些。”
手机开了外放,扬声器里传出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内回荡。
陆屹睢面色蓦地一沉:“爷爷,别说我现在没女朋友,就算我真恋爱了,对我喜欢的人,您也不该说这样难听的话。”
“难听?”陆华丰冷笑道,“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还妄想进陆家的门,利用你对付自己的亲生父亲,她自己做的事都不嫌难看,还怕我说话难听?”
讥诮的话语传进耳朵里,凌厉修长的指骨不受控制地捏紧,鼠标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响。
陆屹睢神情凛冽冰凉,却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嗓音不带一丝温度,语调森寒:“‘出言有尺,说话有德’,爷爷,这话还是您教过我的。我不知道是谁在您面前说了什么,可您现在听信片面之词,用这么恶毒的话去揣测一位无辜的女孩,未免太过分了些。”
他闭了闭眼,沉沉吐出一口气:“从来不是她妄想进陆家的门,是我一直在奢求她给我机会。也是我,心甘情愿,上赶着求她利用。不,都不能说是利用,是我甘之如饴,做那些事,只愿她能摆脱束缚。”
陆华丰面色僵硬,被他这些话震得一时失了声,竟不知怎么反驳。
陆屹睢眉目沉郁,修长凌厉的指骨无意识蜷紧,又无声松开,反复几次,他指尖轻颤着拿起手机。
他的嗓音依旧冷冽,却在提起她时,紧拧的眉心无意识松开了些许,漆黑眼眸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温柔:“她很好,身世从来不是能击垮她的污点,更不是她低人一等,活该被人评头论足的缺陷。她生于泥泞,长于荆棘,却依然优秀。”
“爷爷,我喜欢她,从小到大,我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您不了解她,所以我不求您立马接受她,改变自己的想法。但是,有些话,您心里清楚,究竟该不该说,能不能说。”
手机里寂静无声,只余沉沉的呼吸声,揭示着对面人不平静的心绪。
陆屹睢缓了缓情绪,敛下语调中那些怒气和冷意,平静启唇:“我还有工作,就先挂了,您早些休息。”
不知陆屹睢做了什么,学校里那些两人在一起的流言突然就销声匿迹了,转而变成了,陆屹睢还在苦苦追求,而叶羡凉不为所动。
国庆假期如约而至。
出发当天,叶羡凉又接到周承瑾的电话,得知周显豫名下唯一仅剩的一家公司,犹豫合作商纷纷毁约,已经无法经营,进入了破产清算。
叶羡凉对此未置一词,倒是周承瑾迟疑了片刻,突然说了句:“前些日子,我去北城出差,和合作商去高尔夫球场,意外碰见了陆家老爷子。”
叶羡凉眼眸微动。
周承瑾接着道:“……他和我聊了几句,你知道的,以前一直有传言,说陆家和谢家要联姻,结果那天他说起这事,竟然说都是误会,是以前孩子还小时的戏言,做不得数。”
叶羡凉安静听着,依旧没说话。
周承瑾眉心微蹙:“现在周、陆两家有合作,后来聊到陆屹睢,他提了一句,说我有个妹妹,和陆屹睢还是校友。你说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沉默片刻,叶羡凉终于启唇:“不知道,也不用管。”
周承瑾:“……不管?”
叶羡凉“嗯”了一声,语调淡然:“不过随便聊聊,顶多因为我和他孙子是校友的关系,所以多聊了两句,不用在意。”
周承瑾反应了几秒,嗓音恢复平静:“你说得对,周、陆两家现在本来就有合作,意外碰见,聊两句,也不奇怪。”
挂断电话,叶羡凉拉开阳台的推拉门,走进寝室。
廖天霖扭头看她:“羡羡,你电话打完了?”
叶羡凉点了点头:“嗯。”
几人收拾好行李,一同出门。
学校东门,陆屹睢他们寝室的人正等着。
两个寝室的人汇合,一道坐车前往机场。
有过一次同游的经历,其余六人相处起来自然,只除了安静站在车旁,却控制不住将眼神落在叶羡凉身上的陆屹睢,和与其他人都平和相处,唯独忽略陆屹睢的叶羡凉。
两人间的气氛微妙,陆屹睢想靠近却不敢,只远远站着。
其余几人不动声色地瞄了二人几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向巍轻咳一声,主动上前拉开车门:“先上车吧。”
宋霓主动拉过叶羡凉:“对,时间不早了,先出发去机场。”
两个寝室分开,分别上车。
车辆启动,驶离原地。
叶羡凉坐在副驾驶位,听着后边方妍珞她们的闲聊,偶尔应几声,气氛和缓。
另一边,车内氛围微妙。
许钦州没话找话地聊了几句,却几次碍于前侧某人周身散发出的憋闷又冷冽的气息,没说几句便有沉默下来。
于是没人说话,气氛又无端凝滞。
一路无话,终于到了目的地。
众人下车,安检,托运,候机。
直到登机时,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蓦地无声停滞。
叶羡凉找到座位落座,其他人也找到位置坐下。
最后,只剩陆屹睢一人,站在叶羡凉位置旁边的过道上,迟迟不曾落座。
坐下的几人意识到什么,目光微妙地扫过叶羡凉里侧靠窗的空位。
“你好,麻烦让让。”
身后突兀传来的声音,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陆屹睢惊醒。
他眼睑微敛,侧身让了让。
待身后的人走过,他抿了抿唇,眼睫轻颤着,漆黑眼眸落在叶羡凉身上,低声说:“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如果你不愿意,我和她们换一下位置。”
叶羡凉侧目抬眸。
四目相对,他眼尾下垂,流露出几分委屈,好似被欺负了一样。
她卷翘长睫垂下,遮住眸底晦暗的神色。若无其事地起身,给他让位置。嗓音平静,不露端倪:“没这必要。”
第50章 第50章回礼
周遭人声嘈杂,叶羡凉站在一边,神色淡然,催促他:“别堵着了,赶紧进去吧。”
陆屹睢忙不迭点头应:“噢,好。”
经济舱过道狭窄,陆屹睢小心翼翼地侧身迈步,即使很注意了,却还免不了碰到了叶羡凉。
衣料摩擦而过,彼此体温似也穿过这两层薄薄的布料,毫无阻隔地浸染到里面的肌肤。
转瞬而过间,只余灼热的温度,似仍旧附着在短暂相触的那处肌肤上,久久难以消散。
指尖微蜷,陆屹睢僵了一瞬,下意识侧目,略有些忐忑地觑着身旁人的表情。
她仍旧静静地站在那儿,神情未变。
她眼睫轻垂着,纤长浓密的睫羽遮住了眸底的神色,他自上而下的视线,只能看到她白皙饱满的额头,小巧的鼻尖,再往下,是嫣红柔软的唇瓣。
仿佛被烫到了一般,陆屹睢蓦地移开目光,喉间莫名干涩,他漆黑眸底划过抹晦暗,垂眸坐下时,锐利凸起的喉结不动声色地滚动了下。
本就不算大的位置,在他坐下后,愈发显得逼仄,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微曲着搁在座位前侧的空地上,将空间全部挤占。
叶羡凉从容坐下。
周遭人声喧嚣,他们这处却无端静谧,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气氛无声凝滞。
旅客都已经登机,飞机即将起飞,杂乱的人声被空姐是声音压下,机舱内慢慢安静下来。
旋即,轰
鸣声响起,飞机驶离地面,冲向天际。
飞行平稳后,安静的机舱里渐渐又响起了细微的交谈声。
身侧,陆屹睢突然出声。
他侧目看她,刻意压低的嗓音透出些微的哑:“国庆后,你们专业是不是就要进行野外实训了?”
他突然聊起这种话题,叶羡凉倒也没无视,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嗯。”
陆屹睢:“还是去羚山吗?”
话音落下,叶羡凉嫣红的唇张了张,话到嘴边,想到他刚才那句话中的某个字,又莫名顿了顿。
眉梢轻挑了下,她下意识侧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逼仄的座位间,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陆屹睢喉间咽了咽,被她难辨情绪的视线看得莫名紧张,嗓音不受控地带了点磕巴:“怎、怎么了?”
“没什么。”叶羡凉扯了扯唇,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意味深长道,“只是‘还’这个字……你怎么知道我们系以前野外实训是去的羚山?”
神情僵滞了一瞬,陆屹睢眼睫颤了颤,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低声说:“以前,听说过。”
叶羡凉轻笑了声:“倒是忘了,陆学长人缘好,交友广泛,听过这些倒也不奇怪。”
泠泠嗓音响在耳畔,她语调含着一丝笑意,陆屹睢却莫名听出了种阴阳怪气的嘲讽。
他底气不足地应:“……嗯。”
叶羡凉不紧不慢地继续:“之前我生日你送了礼物,还有周显豫的事也多亏你帮忙,我是不是该送点回礼?”
按理说她这么讲,陆屹睢应该觉得满心欢喜,可实际上,听了这话,他心里却没由来的不安。
心中惴惴,他下意识抿唇道:“不用,你生日我本来就应该送你礼物,况且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还有周显豫的事,也是我心甘情愿,乐意为你做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看她,深邃眼眸里透出一丝忐忑,紧张地等待她的反应。
“话也不能这么说。”叶羡凉懒懒往椅背一靠,眼神无波无澜,慢条斯理启唇,“正好国庆后就是野外实训,不然我做个植物标本送给你?”
无端敏锐的直觉,让陆屹睢有种莫名的慌,可她话里的意思又实在太过诱惑。
宛如迷失在沙漠已久的旅人,苦苦寻觅良久,终于在即将绝望之时,看见了绿洲。在没有走近之前,即使害怕是海市蜃楼,却还是免不了妄想一切都是真的,控制不住地紧攥着救命稻草一般的幻象。
漆黑眼眸一瞬不瞬地凝着她,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带着近乎将人溺毙的情意,薄唇翕动,嗓音喑哑:“真的?”
叶羡凉眉梢轻挑:“我骗你做什么?”
四目相对,她不躲不避,神情似笑非笑,不疾不徐地续上:“蝴蝶压花标本怎么样?”
陆屹睢喉间咽了咽,心里的不安和欢愉交织在一起,拉扯着他的思绪,难以平静。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强撑着应了声:“好——”
一个字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蓦地被打断。
叶羡凉:“哦,这个好像不行。”
声音突兀停下,陆屹睢蓦地顿住,怔怔地看她。
叶羡凉唇角微勾,意味不明道:“差点忘了,你不喜欢这个。”
“我……”陆屹睢低声启唇,却不知为什么,下意识没敢继续。
叶羡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还是我记错了,你没有讨厌蝴蝶?”
他仍旧不知道她说这些话是为什么,只凭着本能,语调恳切:“不讨厌,不管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不对啊。”叶羡凉若有所思,故作疑惑,“你不是因为讨厌蝴蝶,才在收到陈媛圆学姐送的蝴蝶压花标本时和她分手的吗?”
她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还是说,这只是你当初为了分手随意找的借口?”
死一般的沉寂无声蔓延,陆屹睢神情僵滞,脸色蓦地变得苍白。
他指尖不受控地轻颤,又在下一刻,意识到这点时,凌厉修长的指骨无声攥紧。
修剪的整齐的指甲掐进掌心,斑驳红痕带着钝钝的疼痛,从掌心蔓延开。
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他竭力压下心中翻涌的莫名情绪,艰难挤出了一句:“我、我只是,对蝴蝶过敏。”
叶羡凉:“是吗?那真是可惜了。”
她眼尾淌过嘲弄,慢条斯理地续上:“我还想着,等你收到这份标本,说不定能彻底从我生活里消失呢。”
三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飞机降落,几人陆续离开座位。
走上廊桥,廖天霖她们几步上前,走到叶羡凉身侧。
两个寝室,一前一后,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想到刚才路过陆屹睢时,他颓然失落的神色,宋霓实在没忍住好奇,拿出手机,给向巍发了个消息。
走在后面的向巍收到微信,看看屏幕,又侧目,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陆屹睢。
轻咳一声,他状似随意道:“屹哥,看你脸色有些不对,晕机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话落,许钦州和申砚琛投以他敬佩的一眼,而后齐刷刷地将视线落到陆屹睢身上。
三人面色正经,故作担忧,却遮掩不住眼里的八卦好奇。
陆屹睢面色一冷,眸底难掩恹色:“滚。”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收回看好戏一般的目光,没敢再揶揄打趣这个情场失意的可怕男人。
向巍放缓脚步,错开两步后,他低垂下头,清瘦修长的手指啪啪敲在屏幕上。
前方,掌心手机震动,宋霓不动声色地垂眸。
[向巍:肯定是飞机上发生了什么,只能说,叶学妹牛逼,竟然能把他逼成这样。]
宋霓轻挑了下眉,神情自若地收起手机。
接下来的一路上,几人说说笑笑,唯独陆屹睢,独自游离在人群之外,只远远站在一边。
却又隔着不算近的距离,漆黑眼眸一错不错地凝在叶羡凉身上,姿态局促不安,神情小心翼翼,心思却昭然若揭,毫不遮掩。
在酒店休整了两小时,大家一起出发去吃晚饭。
八人陆续走进电梯。
女生先进去,叶羡凉站在里侧靠右的位置,等到男生走进来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屹睢站在了她的前面。
他背影挺拔,安静地立在前面,仿佛一堵高大的墙,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他。
叶羡凉散漫地倚在墙面,视线有一下没一下地从他身上扫过,神色懒怠。
其余六人漫无目的地闲聊,她偶尔搭一句,只陆屹睢,从未出过声。
视线偶尔掠过他时,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他的脊背莫名变得有些僵硬。
不多时,电梯到达一楼,“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几乎是开门的瞬间,前方站着的人变迫不及待地迈步,近乎落荒而逃地疾步出了电梯。
速度快到有些反常,惹得众人无端沉默了一瞬。
叶羡凉漫不经心地垂眸,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旋即从容迈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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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痴心妄想
几人陆续走出电梯,陆屹睢站在一边,漆黑眼眸不时落到叶羡凉身上,又在她侧目看过来时,近乎慌不择路地躲闪开。
神情晦涩,姿态却拧巴又局促。
许钦州和向巍他们对视一眼,有些没眼看地耸了耸肩,索性一把上前,拉过陆屹睢,加快脚步往前走。
陆屹睢神色微敛:“干什么?”
许钦州苦口婆心:“哥,你刚那眼神,都快长在叶羡凉身上了,还以为自己看得很隐蔽呢?”
陆屹睢面色微僵,差点没控制住,下意识又想往回看,好在被许钦州一把薅住。
许钦州压低了声音,尽量不带私人八卦情绪地,客观地问:“你们在飞机上到底说什么了?你怎么这幅又心虚又忐忑的模样。”
吃饭的地方不远,就在一公里多外的一条小吃街,大家索性慢慢悠悠散着步去。
许钦州拉着陆屹睢走在前面,叶羡凉他们走在后边。
余光瞥见最前面的两人说小话,方妍珞也好奇问了叶羡
凉一句:“羡羡,飞机上发生了什么吗?陆学长怎么这样?”
叶羡凉神色未变,倒也没瞒着,嗓音淡然地回:“没什么,只是提到了他的前女友。”
与此同时,前方的陆屹睢也低声启唇:“没什么。”
闻言,许钦州眼里满是怀疑和探究,侧目瞅着他。
偏了偏脸,陆屹睢沉沉吐出一口气,又转头瞥他,眉心微拧,恹恹地问:“你说,她还有没有可能……不介意我以前谈过的那几次恋爱吗?”
“呃——”许钦州默了默,迟疑着回,“现在这个年代,有感情史也是很正常的嘛,只不过,你稍微比别人多了那么……亿点点。”
气氛骤然沉默下来。
许钦州清了清嗓子,倒是没想过劝陆屹睢放弃,毕竟他现在这模样,明显是上头了,于是只劝慰道:“叶羡凉现在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你以前确实有点,那什么……但是时间长了,她肯定能看出你的真心。”
陆屹睢:“真的?”
许钦州:“……真的?”
那双自带柔情滤镜的桃花眼凝在他脸上,漆黑眼眸却寒凉如夜。
有那么一刹那,许钦州莫名生出了种宛如被什么凶狠的猎食者盯住的脊背发凉感,他喉间咽了咽,不受控地立马改口:“真的!”
在他们后面,听到叶羡凉的回答,方妍珞下意识问:“哪一任啊?”
闻言,叶羡凉没忍住,喉间蓦地溢出声轻笑。
方妍珞尴尬地挠了挠脸:“不、不好意思啊,我没别的意思。”
“没事。”叶羡凉轻摇了下头,“又没什么不能问的。”
对几个室友,她从没觉得有隐瞒的必要,况且宋霓她们也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从来没有自作主张掺和她和陆屹睢之间的事。
她闲聊八卦一般,神态自若地启唇:“你应该也听说过,咱们院的陈媛圆学姐。”
方妍珞点点头:“知道。”
叶羡凉语调平淡地将飞机上发生的事简短说了一遍。
方妍珞摸了摸下巴:“所以陆学长现在这样是心虚?”
叶羡凉意味不明地轻嗤了声。
轻咳一声,方妍珞突然想到别的,诧异问:“羡羡,你怎么知道他和陈学姐当初分手的原因?”
虽说这事不是什么秘密,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但以叶羡凉的性格,应该不会主动去关注这些。
有那么一瞬间,方妍珞还以为叶羡凉终于对陆屹睢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不过这感觉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叶羡凉接下来的话无情打碎消散。
叶羡凉:“之前听吕涓她们聊起过。”
方妍珞:“……这样啊。”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高,但也不算很低,走在前面的廖天霖听到,无意识放缓脚步,渐渐与两人并肩。
她想到之前的某件事,和她们八卦:“说起来,我上周在社团还碰见陈学姐了。她知道我和羡羡是室友,还说羡羡干得漂亮。”
方妍珞挑了下眉:“干得漂亮?”
廖天霖:“她说认识陆屹睢这么久,还从来没见他在哪个人身上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方妍珞合理怀疑:“估计也是对当初那个莫名其妙的分手理由耿耿于怀。”
话题就此揭过,几人又聊起别的。
不多时,走到目的地。
小吃街不算小,但正值国庆假期,人头攒动,更显拥挤。
一行八人,走着走着便散开了。
叶羡凉和方妍珞还有廖天霖一起,在一个炸酸奶的摊位停了会儿,结果再一扭头,那两人便没了踪迹。
她眺目望了会儿,没看见她们二人,却一眼瞅见了不远不近跟着的陆屹睢。
眼眸微凝,她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索性懒得再找,反正约好了时间在路口汇合。
问了炸酸奶的价格,她拿出手机扫码,正付款,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
“老板,来一份和她一样的。”
指尖微顿,叶羡凉侧目抬眸。
身旁的人目不斜视,专注地拿出手机扫码,仿佛完全不认识她。
叶羡凉又垂眸,继续付款。
周遭人声喧嚣,她也懒得再挤,收了手机,就抬脚迈步,准备在摊位后边支起的小桌子坐一会儿。
身后,几乎是在她移步的瞬间,陆屹睢也亦步亦趋地跟了去。
这种小摊位的小桌子不会太干净,叶羡凉扯了张纸巾,准备擦拭桌面。
陆屹睢比她动作更快,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刷刷扯出好几张纸巾,手脚麻利地将她面前的桌面擦拭干净,还拎过桌前的小板凳,把凳子也擦了。
拿着纸巾的手顿了顿,看着俯身忙碌的人,叶羡凉索性往后撤了两步,给他让出位置。
小板凳和桌面都被擦拭干净,陆屹睢拉开凳子,低声:“坐吧。”
叶羡凉没客气,从容落座。
待她坐下后,他也跟着坐下。
气氛一时沉默,叶羡凉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机,余光都吝啬给他。
不多时,老板将两份炸好的酸奶端了来,放到他们面前。
老板:“二位的炸酸奶,请慢用。”
叶羡凉颔首道了声谢。
刚炸好的酸奶滚烫,叶羡凉小心吹了吹,余光瞥见陆屹睢的动作。
她下意识出声:“欸——”
却晚了一步,已经张嘴咬上去的人被烫得“嗷”一声叫出来,嘴里不住地发出“嘶”声。
叶羡凉:“你是傻子吗?”
陆屹睢将炸酸奶又在嘴里炒了一遍,忍着那股酸甜又油腻的奇异口感,艰难地咽了下去,才开口:“我没想到会这么烫。”
他扯过纸巾擦了嘴,凌厉指骨捏着叉子,却迟疑着,久久没再落下。
叶羡凉慢慢悠悠地吃着,见状,随口问:“第一次吃?”
陆屹睢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看她,忙点头:“嗯。”
叶羡凉语调平静:“这种地方,也是第一次来?”
“那倒没有。”和她说着话,他捏着叉子的手便无意识地开始动作,“以前也和同学去学校外边的夜市逛过。”
只是第一次去逛,吃了路边摊后就开始胃痛,后边他便再也没有吃过夜市里的东西。
口中还残留着的酸中带甜的油腻口感,陆屹睢喉间咽了咽,压下不适,转头看见了一旁的奶茶店,问她:“想喝点什么吗,我去旁边买。”
叶羡凉拒绝:“不用。”
她视线掠过他面前那盒已经被他用叉子扎得乱七八糟的炸酸奶,淡声说:“不想吃就别买,别买了又糟蹋东西。”
陆屹睢视线下移,一眼看到罪证,指骨僵硬顿住,磕磕巴巴道:“呃……我、不好意思,没、没注意。”
他说着,看着她已经吃了一小半,试探着,又吃了一口,入口的瞬间,却还是被那种奇怪的口感冲击得险些失去表情管理,最后只得神情略显僵硬地咽下。
叶羡凉冷眼看着,不咸不淡地出声:“不喜欢,就别勉强。”
陆屹睢脱口而出:“我喜欢——”
迎上她意味深长的视线,蓦地想到曾经吃过的那些辣得他几乎要吐火的食物,又放低了声音续上:“……你。”
叶羡凉:“……”
她扯了两张纸巾,将刚喂进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冷笑着说:“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这么恶心的话,听着反胃。”
陆屹睢:“……”
他薄唇紧抿,神情憋闷委屈,却不敢怒,也不敢言。
于是一腔无从发泄的情绪又只能被无辜的炸酸奶承受,本就千疮百孔的炸酸奶,几次之后,更加不成型。
小份不多,没多久便吃完了。
叶羡凉擦了嘴,起身离开。
陆屹睢意料之中地跟了上来,却也极有眼色,在第一次想帮她付款,得了一记冷眼后,便不敢再自作主张,只安静跟在身后,存在感极低。
偶尔她买了什么坐在摊位吃,他会主动擦拭桌子板凳。
行为举止,瞧着不太像是在追人,倒像是大小姐身边尽职尽责的跟班。
就是那双漆黑眼眸里流露出的情绪,泄露了几分不符合“人设”的深情,若是不小心叫人瞧见了,恐怕会被斥一声痴心妄想。
没逛太久,叶羡凉出了小吃街,在一开始约定的路口等着。
时间尚早,估摸着他们没这么早出来,叶羡凉在群里发消息问了声。
微信群是这次出游刚组的,两个寝
室,八个人,除了叶羡凉和陆屹睢,都互相加了好友。
果不其然,消息发出不久,便收到回复,让她先回酒店。
叶羡凉回了句:[好。]
下一秒,一条消息接在她后边弹出。
[陆屹睢:我也先回去了。]
群里诡异地安静了几秒,而后齐刷刷地弹出一连串的OK表情。
第52章 第52章做梦
国庆七天假期,大家计划了四天的行程。
感兴趣的景点几乎都逛了一遍,只是人一多,玩起来就容易分散。
但几乎每一次,陆屹睢都跟在叶羡凉身边,一如那晚在小吃街,仿佛一抹如影随形的影子,却又总在一些细微末节的地方,彰显着他的存在感。
其余六人皆很有分寸感地没有掺和进两人之间,默默看戏,顶多私底下拉个小群八卦一下,气氛倒也和谐。
而叶羡凉冷漠无视,却又仿佛是默认的态度,又让陆屹睢心里生出了莫名的妄想。
四天时间一晃而过,返程那天,陆屹睢的座位没再和叶羡凉的连在一起。
众人登机落座,玩了四天,几乎都精疲力尽,还不等飞机起飞,好几人都拿出眼罩带上了。
陆屹睢的座位在叶羡凉的斜后方,中间隔了个过道。
机舱人声杂乱喧嚣,过道不时有人走过,陆屹睢漆黑眼眸隔着重重人影,一错不错地落在右前方那人的身上。
他身旁坐着的申砚琛余光瞥见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盯了好一会儿,发现他跟失了魂似的,眼都不带转一下。
扶了扶眼镜,他拿出手机,在没有他们二人的小群里发了条消息。
不多时,小群又热闹起来。
前侧,坐在叶羡凉旁边的是廖天霖。
她往里侧偏了偏,两只手捧着手机,大拇指频率极快地在屏幕上起落。
手机没关静音,噼里啪啦的编辑音效传到叶羡凉耳畔,她下意识侧目。
余光瞥见身旁人扭头的动作,廖天霖莫名心虚,下意识将大拇指往手机侧边一按,一下将屏幕熄灭。
非常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叶羡凉眼眸微顿,若有所思的看她。
廖天霖干笑两声,一脸尴尬。
两人对视了几秒,熄了屏的手机还一直发出新消息提示音。
叶羡凉眉梢轻挑:“没事,聊你们的。”
廖天霖更尴尬了,讪笑着说:“羡羡……你知道了啊。”
叶羡凉神色未变:“人之常情。”
廖天霖轻咳一声:“嗐,我们就是随便八卦一下。”
“哦。”叶羡凉微一颔首,“所以是在聊我和陆屹睢。”
廖天霖:“啊?”
她哭丧着脸:“你诈我!”
叶羡凉唇角微勾:“算不上诈。”
本来也隐约猜到了点。
她视线下落,下颌点了点仍旧消息不断的手机:“挺热闹的,接着聊吧。”
廖天霖:“……”
她无奈解锁,也没再小心翼翼地侧身遮挡。
亮起的屏幕,消息清晰可见,叶羡凉侧目垂眸,一眼便扫见了。
[许钦州:说真的,你们不觉得屹哥现在就像条哈巴狗吗,一见着叶学妹,就巴巴凑上去摇尾巴。然后叶学妹对屹哥的态度,也跟训狗一样。]
[许钦州:而且还是那种已经训出来了的狗,叶学妹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宋霓:总结得很好,下次继续总结。]
视线掠过这三条消息,叶羡凉没再继续盯着看,好奇地看向廖天霖:“你们平时……就聊这些?”
廖天霖:“呃——”
她迟疑了片刻,也觉得没什么好瞒的,况且本来他们也好奇,索性就直接说了:“其实吧,主要是我们有些看不懂,感觉你有时候挺讨厌陆学长的,但有时候好像又默许他接近。”
她清了清嗓子,往叶羡凉的方向倾了倾身,凑近了压低声音好奇问:“羡羡,你现在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啊,你为什么又同意这次一起出来玩啊?”
叶羡凉意味不明地启唇:“想来就来了呗。”
回了跟没回答一样,廖天霖知道问不出结果,也歇了心思。
她拿起手机,嘿嘿笑了声:“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们继续猜了?”
叶羡凉莞尔:“这种事,倒也不需要我同意。”
飞机落地,大家一同返校,在寝室放了行李后,又一道去吃晚餐。
商量之后决定吃火锅,在校外一家火锅店。
已经六号了,返校的人不算少,两个寝室的人一同返校,又一同离校,不少人都看见了。
陆屹睢一开始难免不安,后来见叶羡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悬着的心又慢慢放下。
虽然不明白她如今为何不介意,却又免不了因她的不介意生出隐秘的欢喜。
一顿饭和谐结束,散场前,说到这次出游的花费。
向巍:“总账已经算出来了,钱都是屹哥先垫付的,大家直接转给他就行。”
大家应了声,纷纷拿出手机转账。
陆屹睢的手机不断弹出新消息,提示音不断。几秒后,突然,众人的手机齐刷刷响了下。
本就正拿着手机,几人一眼便看见了群消息——是叶羡凉给陆屹睢的转账。
在一群私聊转账中,这条在群聊中转账的信息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气氛诡异沉默,唯独两个当事人,神色平静。
陆屹睢修长的指骨在屏幕上起落,面不改色地将所有人的转账都一一收下。
一片沉寂中,许钦州没憋住,状似随意的说了句:“我都忘了,群聊中还可以定向转账。”
陆屹睢薄唇微抿,一言不发。
叶羡凉慢条斯理道:“哦,我和他没加好友。”
宛如平地一声惊雷,气氛再次凝滞。
方妍珞满脸诧异,不敢置信:“没、没加好友?”
叶羡凉微微颔首,语调不疾不徐:“原本有,被他拉黑了。”
不只是谁倒吸了口凉气,在一片死寂之中,异常明显。
陆屹睢指尖抖了下,下意识抬眸,看着叶羡凉的漆黑眼眸中流露出不甚明显的委屈。
叶羡凉的视线随意从他脸上掠过,眼里满是嘲弄。
气氛实在难捱,许钦州轻咳一声,打趣道:“是吗,屹哥还能有这胆子,敢拉黑?”
叶羡凉似笑而非:“大概是受不了被我骂吧。”
气氛没有丝毫缓和,甚至更加尴尬。
许钦州觑了眼陆屹睢,见他眼睑低垂,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于是彻底闭了嘴。
一时没人再出声,气氛直接凝固。
直到陆屹睢突然启唇:“我受得了。”
话音落下,一桌子人的目光齐刷刷移到他身上,震惊得都忘了遮掩。
陆屹睢却恍若未觉,深邃眼眸只一瞬不瞬地凝在叶羡凉身上。
他面色有些发白,眼尾却无端泛红,久未开口,嗓音带着喑哑,语调却执拗又坚定:“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我受得了。就是……能不能,再把微信,加回来?”
死寂之中,突兀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响。
许钦州失手将水杯打翻了。
柠檬水淌过桌面,又顺着桌沿往下滴落,衣服裤子也被水打湿。他手忙脚乱地扯了几张纸巾擦拭桌子,又急忙站起身:“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然后,一句话引发一连串的反应。
申砚琛:“我也去上个厕所。”
向巍:“我去结账。”
宋霓:“等等,我和你一起。”
方妍珞、廖天霖:“我俩也去下洗手间。”
转瞬之间,几人纷纷离开,包间里只剩下叶羡凉和陆屹睢。
陆屹睢呼吸都不稳,又低声问了句:“可以吗?”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他灼灼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眼尾微垂,带着微不可查的祈求。
而叶羡凉却神情不变,琉璃般澄澈的眼眸不带任何感情,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冷眼瞧着他的所有的失控和
哀求。
少顷,她嫣红的唇瓣轻启,语调凉薄,淡淡吐出两个字:“做梦。”
本就发白的脸刷地一下失了所有血色,苍白一片。陆屹睢怔怔地垂眸,锐利凸起的喉结轻轻颤动:“没关系,不行就、就算了。”
两人沉默着走出包间,在收银台和其他几人汇合。
眼瞅着单独待了一会儿,两人间的氛围更显诡异,尤其陆屹睢,仿佛丢了魂一般,面容惨白,整个人失落又无措,其余六人谨慎地没主动搭话,只漫无目的地聊着其他安全的话题。
相安无事地走回学校,与去时不同,陆屹睢又离叶羡凉远远的,只敢隔着人群,坠在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敢靠近分毫。
国庆假期结束,野外实训课程紧接着开始。
历时两周,时间不算短。
出发前,叶羡凉和几位室友一起去超市买些必备用品。
列了清单,要买的东西不算少,进了超市后,几人逛着逛着,便分开了。
叶羡凉没用多少时间,选好了所有物品后,就往收银台走。
却不想,在路过零食区时,会意外听到熟悉的声音:“和你没关系。”
她走在外侧的过道上,闻言下意识停步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了眼。
里面,一排放着薯片的货架前,站着陆屹睢,而他对面,是另一个女生。
两人一个站在东面的货架前,一个站在西面的的货架前,中间隔着几乎还能站下两个人的距离,许是因为这个,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小,才被叶羡凉一下听到了。
隔着距离,女生又是侧站着,叶羡凉没看到正脸,但同属一个学院,且又是这次野外实训的带班学姐,叶羡凉还是一眼认出了她——陈媛圆。
第53章 第53章是心上人
超市里放着和缓的背景音乐,夹杂着周遭人间或响起的低声交谈。
叶羡凉安静站在原地,还未来得及离开,又听到陈媛圆出声。
“确实和我没关系,不过嘛,你如今这幅模样,我看着还挺新鲜的,所以难免想多欣赏会儿。”
她音调不高不低,嗓音一贯的温和,语调却满是戏谑,透出看好戏似的不怀好意。
没兴趣听他们的墙角,叶羡凉漫不经心收回视线,正要迈步离开,里侧货架前的人似余光瞥见了外面过道莫名熟悉的身影,蓦地扭头看了过来。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叶羡凉神情平静,毫无波澜。
而看着她的那人,却不受控地睁大了眼,神情微变。
站在他对面的陈媛圆察觉出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也看见了叶羡凉。
眉梢轻挑,她莞尔一笑,朝叶羡凉挥了挥手:“嗨,叶学妹,好巧啊。”
叶羡凉礼貌颔首:“学姐好。”
至于另外那人,则被她理所当然地无视了。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陆屹睢眼眸微黯,薄唇张合了下,喉咙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没发出任何声音。
气氛有些微妙,陈媛圆意味深长地瞅了瞅两人,对叶羡凉道:“我去那边再买点东西,回见。”
叶羡凉:“回见。”
陈媛圆随手拉过一边的购物车,慢悠悠晃着步子离开了这里。
叶羡凉神情平淡地收回视线,余光从略有些僵滞地站在原地的人身上掠过,脚步微动,也打算离开。
货架前的人察觉到她的动作,恍然回神,浓密眼睫颤了下,他下意识往她的方向迈步,嗓音喑哑:“等等——”
周遭声音杂乱,叶羡凉只当没听见,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
没走出几米,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眼睑微敛,余光瞥了眼身后,垂在身侧的手臂不动声色地抬起,搭在了身前的购物车上。
却不想,下一秒,身后那人直接迈步越过她,旋即,购物车上传来一道阻力,止住了她继续往前的动作。
脚步被迫停下,叶羡凉兴致缺缺地掀起眼皮,视线从购物车上突然多出来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掠过,落到了拦路人那张清隽卓越的脸上,眸底凉薄,无波无澜。
因着从前某次擅自拽了叶羡凉胳膊的事,陆屹睢极有分寸地没触碰到她,慌乱之下,只下意识按住了购物车。
此刻撞进那双淡灰色眼眸中,他凌厉修长的指骨无声攥紧,骨节发白,僵滞了一瞬,他骤然失了力般,怔怔松开了手。
薄唇翕动,他嗓音发哑:“我来买点东西,碰见她纯粹是意外。”
闻言,叶羡凉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听着这莫名其妙的解释,她觉得有些好笑,眼里也确实流露出了少许嘲讽的笑意。
陆屹睢神情微僵,泛白的薄唇紧抿了下,乌黑睫羽轻颤着下垂,避开她的视线。
他喉结缓缓提动,艰涩出声:“我知道这和你无关,你不关心也不在意。但是,我不想你误会。”
他一字一句,将她曾经嘲讽过他的那些话尽数说了出来,也固执地,毫不遮掩地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叶羡凉眉梢轻挑,咽下到嘴边的话,只不咸不淡道了声:“哦。”
自上次在火锅店不欢而散后,两人便没怎么再见过面,陆屹睢没敢太频繁发短信,怕电话也被拉黑,只偶尔两天,借着晨跑短暂的见了她一面,但也没敢太放肆。
如今撞见,他便有些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视线从购物车里掠过,他没话找话似的搭话:“这些是为野外实训课买的吗?”
叶羡凉淡声应:“嗯。”
难得她没有冷嘲热讽,陆屹睢喉间咽了咽,顺着这话题往下聊:“是周一出发?”
叶羡凉还是一声:“嗯”
他却仿佛没看出她的敷衍,亦或者,对他来说,只要能得到回应,即便是敷衍,也难得。
于是,他反复回味着心里初生的那抹甘甜,斟酌着语调,继续:“羚山昼夜温差大,你记得多带些厚衣服。还有,山上蛇蚁蚊虫也不少,虽说学校有安排医护人员,但最好还是自己备点药。”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瞬,小心翼翼觑着她的神色,提了句:“学校药店现在快关门了,如果你还没买,不然我去校外买了明早给你送过来?”
叶羡凉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直到看得他神色不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后,她才哼笑道:“不如直接买了给我送去羚山,还不用我自己拎着去,不是更贴心?”
话音落下,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下,薄唇嗫嚅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
眼眸微眯,叶羡凉若有所思道:“所以,你真准备跟去羚山?”
陆屹睢指尖微蜷,喉结上下滑动,嗓音低不可闻:“……嗯。”
叶羡凉轻嗤:“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这会儿又哑巴了?”
陆屹睢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胡乱点了下头,声音却仍旧低:“嗯。”
野外实训,足足半个月不能见面,而他们如今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缓和,她终于默许了他偶尔的靠近,他没办法忍受分开这么久,也担心长时间不见面之后,他会不会控制不住自己,又犯下那次幼儿园的错误,也怕在不见面的时间里,她会突然变了态度。
他不敢赌,因此即便知道她可能会生气,却还是强撑着说:“我没有要故意跟着你的意思,只是正好羚山那边有个项目。”
“半个月不能见面,我怕我会受不了。”他近乎赤诚地袒露出心底的担忧,和卑微的乞求,“我只是想离你近一些,能远远见你一面,就可以。”
他掩下那些心机,毫无底线地示弱,妄想得到她的怜悯,小心翼翼地征求她的意见:“我不会打扰你的,可以吗?”
四目相对,他漆黑眼眸仿若蒙上了一层澄澈水光,眼尾微微下垂,流露出不甚明显的渴求。
沉默两秒,叶羡凉蓦地轻笑出声,意兴阑珊道:“羚山是公共场所,腿也长在你身上,你想去哪儿 ,不用征求别人的意见。”
她神情不露端倪,语调也难辨喜怒,陆屹睢把不准她的心思,只凭着本能,低声说了句:“你不是别人……”
是心上人。
残存的理智让他忍住了,没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只是即便他没说,叶羡凉也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她浓密卷翘的眼睫轻垂,在眼睑下方拓下一抹翳影,晦暗遮住了她眸底的神色,少顷,她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面不改色:“随你。”
出发第一天,没进山,陆屹睢也没出现,只发了条不痛不痒的短信。
第二天,大家进山采集标本。
羚山植被茂盛,山路陡峭,山中湿气重,晨间雾气也大,徒步了近三小时,终于抵达目的地,大家都累得不行。
老师也没着急安排,先让大家稍作休息,缓口气。
叶羡凉日常没落下过锻炼,体力尚且能支撑,只是呼吸也免不了沉重。
宋霓早撑不住瘫在了地上,腿都打颤,气喘吁吁道:“这也太、太累了,后面每天都要爬这么高吗?”
带队的一位学姐缓了口气,笑着解释:“放心,这是最远的一处采集点了,就是怕大家越到后面越累,所以才把这处安排在第一站。”
宋霓勉强被安慰到,自顾自打气道:“那就好,我肯定能坚持。”
廖天霖倚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跟着念:“相信自己。”
方妍珞没力气说话,只点了点头。
周遭其他同学也喘着气说话,这幅场景每年野外实训都能见着,老师见怪不怪,笑着打趣了几句。
叶羡凉调整着呼吸,喝了几口水后便差不多缓过来了。
宋霓坐地上,朝叶羡凉伸手,手上还拿着没开封的水瓶,有气无力道:“羡羡,帮帮,我也想喝水。”
站在一旁的一个男生见状,下意识伸了伸手,却没快过离得更近的叶羡凉。
宋霓巴巴望着叶羡凉,没注意到这情况,叶羡凉余光倒是瞥见了,只是想到往常宋霓对这男生的态度,便也只当没看见。
她指骨用力,看着纤细白皙的小臂肌肉绷紧,线条流畅漂亮。不过须臾,瓶盖被拧开。
溢出的水顺着瓶沿往下流,不可避免地沾湿了她的手,阳光透过林间树叶的间隙洒下,落到她莹白的带着水迹的指尖,熠熠流光。
她眼睑下垂,眸光沉静,树叶缝隙间洒下的阳光斜斜笼在她脸上,那张昳丽的脸庞更显冷艳。
宋霓看呆了一瞬,喉间无意识咽了咽。
叶羡凉又往前递了递:“喏。”
“噢。”宋霓恍然回神,忙不迭伸手,“爱你,羡羡。”
她小口小口咽着水,余光不动声色地看着叶羡凉给另外两位室友拧水瓶,暗自沉吟,也不怪陆屹睢栽在羡羡身上。
栽在叶羡凉身上的陆屹睢,这会儿正在山脚下,他们回程的必经之路上。
不知道叶羡凉他们今天具体的行程,又承诺了不打扰,因此他没有私下打探或者直接问她,而且抱着试试看的运气,驱车等在了这里。
说是为了项目来,但实则这边的项目也用不了他出手,倒是分公司那边还有必要的工作正在进行,这会儿他正在远程会议。
近一个小时后,会议结束,他切断视频,懒懒往椅背一靠。抬手揉了揉眉心,他侧目,视线穿过车窗,遥遥落到不远处植被茂密的山上。
不远处,另一辆车缓缓驶来,而后停在了陆屹睢的车旁边。
车内的几人下车,有跟队的医务人员,还有陈媛圆,和另一位女生。
几人迈步往进山的路走,路过陆屹睢的车时,余光瞥见莫名熟悉的车牌号,陈媛圆下意识顿了顿。
第54章 第54章外送服务
“学姐,怎么了?”
耳畔突兀响起的声音让陈媛圆恍然回神,她唇角微扬,勾出抹温和的笑:“没事,咱们走吧。”
女生“嗯”了声,又下意识侧目,往陈媛圆刚才失神看着的地方瞥了眼。
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防窥车膜将车内的景象完全遮挡,眺目望去,只能看见车窗上反射出的车外的景色。
她不太认识车的品牌,却不妨碍看到这车的第一眼,便觉得这车低调中透出奢华。她有些好奇,边挽着陈媛圆往前走,边压低了声音问:“学姐,那车很贵吧?”
陈媛圆眼眸微动,意味不明地应;“大概吧”
几人低声聊着天,往山里走。
后边黑色轿车内,陆屹睢自然也看到了陈媛圆一行人。
他眸光淡漠地掠过几人的背影,视线回落,无声瞥过息屏的手机。
迟疑少顷,他还是歇了心思,只安静地窝在车里,时不时望一眼绿意盎然的山林。
另一边,山上,叶羡凉他们采集好第一阶段的植物后,陈媛圆带着那位女生和几位医务人员也到了。
女生昨天刚到,许是有些水土不服,因此今早也脱离了大部队,更晚出发,陈媛圆作为带班学姐,也留下来照顾。
这会儿上了山,女生谢过陈媛圆和医务人员,自行找到小组成员。
临近中午,太阳爬到半空,洒下的光也更显炙热晃眼,气温攀升,林间的阴冷的湿气也变得有些闷热。
叶羡凉脱了外套,肌肤白皙细腻的脸颊微微泛红,耳侧碎发隐隐透出湿意,许是已经完成了任务,这会儿她正撑着脸坐在一块石头上,目光凝在面前的铺地柏上,神色沉静。
陈媛圆毫不费力,一眼便看到了她。思忖片刻,她迈步走近。
踩过枯枝落叶,脚下发出细碎声响。
叶羡凉闻声侧目,看见来人,颔首打招呼:“学姐。”
陈媛圆笑问:“都采集好了?”
第一天,任务不算重,安排要采集的植物没有很多,也是让同学们在采集的过程中观察不同植物的形态特征,分布规律。
叶羡凉随意点头:“差不多了。”
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陈媛圆斟酌着语气,打趣般说:“还是学妹厉害,听说陆屹睢在你这儿没讨到一点好。”
她蹲在叶羡凉旁边,刻意压低了嗓音,好姐妹八卦似的,好整以暇地侧目笑看着她。
眼眸微闪,叶羡凉不动声色地看她,神情不露端倪。
撞见她的眼眸,那宛如古井深潭般掀不起一丝涟漪的平静,叫陈媛圆心间微滞。
她定了定神,失笑摇头,也歇了试探的想法,直接道明来意:“我刚才从山脚上来,看到一辆车,倒觉得有些像陆屹睢的。”
她对陆屹睢早没了心思,若他和叶羡凉已经在一起了,她自然也懒得多这嘴,可眼瞅着上次超市里的那氛围,还有学校里那些真真假假的流言,她又觉得,叶羡凉不为所动的传闻,大概率是真的。
又想到当初那啼笑皆非的分手理由,即使在那场谈着玩的恋爱开始时就知道早晚有分手的那天,可也碍不住真到了那一刻,生出的被甩的不甘。
于是如今也乐得看他吃瘪,抱着一点不可言说的恶劣报复心思,她眉梢轻挑:“他这是偷摸跟着来的?没想到死缠烂打这种烂招数,有朝一日他竟然也会用。”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嘴脸没怎么遮掩,叶羡凉一眼洞悉。
只是不管陈媛圆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又对陆屹睢是什么样的态度,无端跑到她面前说这些,都不妨碍叶羡凉心里生出腻烦。
对这一年无端生出的许多事,对莫名其妙跑到她跟前说这些话的人,更是对陆屹睢。
她
神色未变,只淡淡扯唇:“学姐,你想说什么?”
唇边笑意微滞,陈媛圆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叶羡凉不疾不徐地启唇:“学校里从来不缺似是而非的传言,有一条是怎么说的来着……陆屹睢的那些前女友,有不少还对他念念不忘。”
随着她每吐出一个字,陈媛圆唇边的弧度便多放下一分。
“可我瞧着学姐也不像是还念念不忘的样子。”叶羡凉恍若未觉,不紧不慢地继续,“但要说一句已经完全放下了,又不太像。”
陈媛圆微扬的唇角这会儿已经全然放平,脸色也隐隐僵硬。
她兴致缺缺道:“不甘心?想报复?”
明明是试探反问的话,语调却散漫随意,似根本不在意。
陈媛圆抿唇:“抱歉,如果让你感到冒犯了,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生气倒也不至于。”叶羡凉淡声,“不过确实挺烦人的。”
她不好奇她在不甘什么,也没兴趣知道她想怎么报复。只是网下了这么久,饵也放得足够多,该是时候了。
她慢条斯理地起身,只当没看见陈媛圆僵硬的神情,声调沉稳,从容不迫:“这处风景不错,草木茂盛,花儿也开得漂亮,倒是相得益彰。学姐好好欣赏,我就先走了。”
意有所指的话传入耳畔,阴阳怪气又嘲讽意味拉满,叫陈媛圆一下想明白了自己刚才那举动有多愚蠢,多多此一举。
她一言难尽地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下午返程前,叶羡凉收到陆屹睢发来的短信。
[实训第一天,感觉怎么样?有人给我推荐了这边一家很好吃的餐厅,晚上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叶羡凉没回,不多时,又弹出一条短信。
[太累了不想出门的话,我打包了给你送过来?]
她冷眼扫过。
“羡羡,走了!”
大部队开始往回走,廖天霖瞥见叶羡凉嗨垂眸看手机,朗声喊了句。
亮起的屏幕被按灭,叶羡凉收了手机,迈步往前:“来了。”
廖天霖:“盯着手机看那么久,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事。”叶羡凉摇了摇头,须臾,又突然说,“有人推荐了家不错的餐厅,想不想试试?”
廖天霖眼睛一亮:“在哪儿?”
学校安排的伙食实在不怎么样,不过才吃一天,便对后半个月的生活无望了,上山下山一直在野外,体力消耗又大,实在想吃点好的慰劳一下自己。
方妍珞闻声也期待地看了过来。
叶羡凉:“还不知道具体位置,不过应该不是太近。”
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廖天霖叹气:“那还是算了,太远了走不动。”她现在走路都感觉腿打颤了。
方妍珞拿捏废话文学安慰道:“没事,饿急了吃什么都香,先挨过前面这几天,等到后面也就吃习惯了。”
廖天霖:“……”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叶羡凉轻笑了声,目光越过茂密植被,往山下眺望,眸底神色莫名,嗓音却温和不露端倪:“没事,有外送服务。”
廖天霖:“爱你,羡羡!”
山脚下,一直未收到回信,陆屹睢漆黑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手机。
车厢内寂静无声,车窗半敞,山野林间的风轻拂而过,带来草原清淡的香,稍稍减退了些他心底的焦灼。
耳畔声声清脆婉转的鸟鸣,陆屹睢沉下心思,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情绪。
突然,安静许久的手机响起来特设的铃声。
陆屹睢双眼一亮,调整了好半晌才稳住的心情又如过山车般飞速起伏。
他急切拿过手机。
[打包,四人份,送过来。]
那一刹那,陆屹睢险些以为自己不识字,看错了。闭了闭眼,再三确定没问题后,他眼眸睁大,控制不住的去想这消息背后的含义。
高兴雀跃,又惶惶不安,仿佛倒霉久了的人突然被好运砸中,不敢置信。
他没多问,唯恐这突来的惊喜被他一问,便如梦幻泡影般破碎。
于是只回复了以后谨慎的[好]字,便立马驱车离开了。
回到住处,大家又开始忙着将采集回来的植物制作成标本。
忙到傍晚六点,叶羡凉搁在一边的手机响起铃声。
早就饿了的廖天霖倏地看过来:“外送服务到了?!”
叶羡凉拿过手机,扫过来电显示:“嗯,我出去拿。”
她转身往外走,指腹划过屏幕,接起电话。
身后,廖天霖忙放下手上的吸水纸:“一起,怎么能叫你一个人拿呢!”
以此同时,贴近耳畔的手机听筒传来熟悉嗓音:“我到了。”
叶羡凉淡声:“嗯,等着。”
她挂断电话,廖天霖也走近,挽住了她的胳膊。
离得近,廖天霖听到了叶羡凉那句稍微与她性子不符的冷淡且不客气的话,下意识觉得不对,却也没多想。
宾馆大门外,陆屹睢下了车站在门口,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捏着手机,听着耳畔响起的嘟嘟嘟忙音,想到隐约间听到的那句“一起”,他怔怔地落下手。
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让他难以维持面上的表情,神情不由得紧绷,周身气势便更显冷锐。
不多时,宾馆门内走出一道熟悉人影,且身旁还跟着另一人。
陆屹睢眼眸微凝,无意识攥紧了手,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和叶羡凉一起走出来的廖天霖也不遑多让,震惊到双眼瞪得像铜铃。
唯独叶羡凉,神色平静,仿佛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么离谱且违背人设的事。
她走到陆屹睢面前站定,视线下移,落到他手上拎着的那个食盒上。
她朝他伸手:“给我吧。”
陆屹睢下意识将食盒给她,余光瞥见一旁愣在原地的廖天霖,难得回了神。
他喉间咽了咽,被泼天的惊喜砸得头昏眼花,无端生出些局促到不知所措的不真实感,仿佛整个人悬在天际,好似伸手能触碰到梦寐以求的云端,却也能瞬间摔得粉身碎骨。
他敛了敛神,看向一旁的廖天霖。
被看得一个激灵,廖天霖一下回神,又瞥过叶羡凉,极有眼色地伸手拿过她手中的食盒。
“那个,羡羡,妍珞她们都等急了,我先拿回去,你和……你们慢慢聊。”
第55章 第55章追人
橙红色的夕阳坠在天际,染红了云层,晚霞给大地笼上了一层暖色的光。
小县城烟火气息十足,道路两旁的街道开着各色店铺,人声喧嚣。
两人站在宾馆门口,气氛却静谧无声。
直到廖天霖的身影彻底离开,陆屹睢才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确定地问:“你……不生气了?”
叶羡凉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不置可否。下一瞬,转而问起别的:“你还要在这儿待多久?”
她没不耐烦地离开,反而还主动聊起别的话题,虽说话里有赶他走的意思,却还是让陆屹睢心里忍不住生出些雀跃。
他实话实说:“还不确定。”
说完,又小心觑着她,却见她没对这话做出任何反应。指骨微蜷,他试探着问:“我听说这家宾馆饭菜味道不怎么样,不然我以后每天给你送?”
叶羡凉不咸不淡地出声:“你听说得还挺多。”
陆屹睢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偏头,面色有片刻不自然。
抿了抿唇,他刚想开口,又听见她说:“你要是不嫌麻烦,随便。”
微垂的头蓦地抬起,他漆黑眼眸直直看着她,满眼不可置信。
四目相对,叶羡凉神色未变。
锐利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下,陆屹睢指骨无声攥紧,薄唇翕动,他嗓音干涩:“还是带,四人份?”
他声调压得很低,明明是在问她,却仿佛又怕她听到。
“叶羡凉,你在这——”
身后的宾馆门内,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却一句话还未说完,又突兀地消了音。
叶羡凉回头看了眼,见同班的几位同学从宾馆里走出来,此时正满脸震惊地僵立在原地,几双眼看看她,又愣愣地移到陆屹睢身上。
她面不改色地颔首打招呼:“有事?”
同学:“没、没事。”
叶羡凉神情淡定,而站在她身侧的陆屹睢也是一副绷着脸的冷淡表情。
几位同学不自在的咳了咳,最终没好意思再多看,只说:“你们聊,你们聊,我们先走了。”
待到几人拉拉扯扯地走远,气氛又重归寂静。
明明叶羡凉面色平静,可陆屹睢却莫名觉得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一时心中更是惴惴。
但也许是近段时间得到的甜头太多,即便有时被阴阳怪气地怼了,却也壮大了他的胆子。
于是他突然生出了勇气,问:“你不介意了吗?”
叶
羡凉:“什么?”
陆屹睢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哑声续上:“被他们看到……我和你在一起。”
闻言,叶羡凉眼眸微动,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嗓音清泠,难辨喜怒:“介意得过来?”
陆屹睢张了张唇,喉间却没发出声音。
叶羡凉兴致缺缺地敛眸:“走了。”
没再多说,话落,她转身往回走。
纤薄的背影映入眼底,陆屹睢抿了抿唇,突然提高了音调,落下一句:“那,明天见。”
叶羡凉嘲弄的勾了勾唇,未置一词。
回到房间,食盒还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廖天霖她们三人围坐在一起,门一打开,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目光烁烁。
叶羡凉动作微滞,旋即面不改色的关上门,迈步走进去。
她走到桌边坐下:“怎么不吃?”
廖天霖:“当然要等你一起啊。”
方妍珞:“坦白从宽。”
宋霓:“抗拒从严。”
叶羡凉慢条斯理打开食盒,扑面而来的食物香味让饥肠辘辘的三个人咽了咽口水。
她唇角微扬,勾出抹浅淡的笑:“行了,先吃饭吧。”
饭照吃不误,话却也没忘记问。
方妍珞好奇:“羡羡,你到底怎么想的?准备接受陆屹睢了吗?”
叶羡凉回答得干脆,没有一丝犹疑:“没有。”
宋霓:“那怎么突然让他给我们送饭?”
叶羡凉不紧不慢道:“追人不都这些流程?”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廖天霖不解:“可是,你之前,不是连追你的机会都没给过他吗?”
作为室友,三人旁观得清楚,叶羡凉对陆屹睢可谓是秋风扫落叶般无情,那是一点情面都没留,一点机会也没给。
叶羡凉咽下嘴里的食物,语调意味深长:“所以现在给他机会了。”
三人:“呃——”
不知为何,她们心底莫名发毛,感觉不像是在给机会,反而像是挖好了坑等着人跳。
翌日,下午同样的时间,叶羡凉再次收到陆屹睢的短信。
[今天想吃什么?]
没问需不需要,而是直接问想吃什么。
一眼看透,叶羡凉好笑的扯了扯唇。
她没急着回,问了身旁的室友同样的问题:“今天想吃什么?”
脚步微顿,山间郁郁葱葱,草木清香宜人,三人却无端感觉不对劲。
但到底没拒绝,总归不管叶羡凉想做什么,她们都无关干涉,也乐意配合。
于是没怎么纠结,三人一点不客气地点起了菜。
三分钟后,坐不住想要再发条信息的陆屹睢终于收到了回复。
看清消息内容,他唇角不受控似的扬起,满心欢喜根本压抑不住。
也不知陆屹睢从哪里找了那些色香味俱全,又十分兼顾几人口味的餐馆,反正好几天了,大家都没有吃腻,这事便也一时持续着。
于是接下来几天,借着送餐的事,叶羡凉和陆屹睢维持着每天见一面的频率。
送餐时间基本固定,而宾馆门口人来人往,也被不少同学看到,好奇八卦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白天徒步进山、采集、制作标本,写记录报告,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于是一到饭点,聊天欲望便更加强烈。
这天,终于有人没忍住,中午休息吃饭时,问方妍珞:“叶羡凉和陆屹睢,在一起了吗?”
叶羡凉本就姿容昳丽,平日里又话少高冷,看起来高不可攀,同学一年多,除了学习上的事,大家基本没怎么和她交谈过,因此虽说心里好奇,却莫名不敢问她,于是只旁敲侧击她的室友。
交友广泛且热爱八卦的方妍珞显然成了大家的首选。
被问了,方妍珞倒也不奇怪,只一脸平静地否认:“没有的事。”
虽说她们三人都不太明白叶羡凉的心思,但这种问题倒也能答上来。
那人明显不太相信,怀疑道:“那陆屹睢最近天天来找她?还每天送饭?”
方妍珞挑了挑眉:“送的饭就代表在一起了?”
那人:“那这饭不是还有你们的份吗?都能顺带捎上室友了。”
方妍珞摊手反问:“这难道不是追人时应该做的,最基本的事吗?”
那人噎了噎:“还在追?”
方妍珞眉心微蹙:“什么叫还在?羡羡那么优秀,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陆屹睢也就脸能看,别说追这么久了,就是最后没追上,也不奇怪。”
那人讪讪:“你说得有道理。”
但到底没彻底相信,尤其在这之后,不仅傍晚能在宾馆门口看到陆屹睢,有时不进山的中午也能看见。
不过八卦猜测到底只在私下流传,一时没传到正主面前。
只是虽然没听到,却也能根据一些人遮掩不住的视线猜出。
叶羡凉冷眼看着,一概不理会。
直到一周后的,实训课程过半,休息这一天,同学们组织了次聚餐。
聚餐的地方离宾馆不远,就在县城内一家中餐厅。
人多,订包间得分开去好几个包间,于是商量后大家就直接坐在了大厅。
等菜的间隙,大家闲聊着八卦,气氛热闹喧嚣,却突然在某一刻,骤然安静下来。
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没有老师守着的自习课,不知缘由地突然安静,让众人下意识地抬起了脑袋,不约而同地朝着门口看去。
餐厅门口,陆屹睢不知何时出现,正迟疑地站在那儿。
而此时,他正目光灼灼地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众人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果不其然,那位置坐着的,正是叶羡凉。
大家面色各异,视线游移着,忍不住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
少顷,他们看到门口那人唇角微勾,迈开一双修长的腿,径直往这边走来。
下一秒,不知是谁没忍住倒吸了口凉气。
第56章 第56章废物利用
周遭人声喧闹,唯独他们这处,静谧无声。
气氛无声凝滞,众人的眼神却灼热炽烈,仿佛要将造成这一切的两人看个透。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陆屹睢和叶羡凉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来这里是巧合,碰见她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身后,助理察觉出不对劲,低声提醒了句:“陆总?”
项目进展顺利,今晚算是庆功宴,地点定在了这家餐厅。
陆屹睢眼眸微动,见叶羡凉神色平缓地朝他颔首,态度毫不遮掩,随即又淡定地收回视线。
他眉梢轻扬,微勾了下唇。
“你先去。”
低声对身后的助理落下这句话,他修长双胎从容迈开,径直往叶羡凉的方向迈步。
周遭人一时被他这举动震慑住了,连同他身后的助理,也怔愣了片刻,待看到另一边坐着的莫名眼熟的女孩时,才恍然明白过来什么,敛下情绪,先行离开了。
方妍珞就坐在叶羡凉身旁,见状,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羡羡,他过来了。”
叶羡凉面不改色:“嗯。”
身旁人神色各异,少顷,陆屹睢走近。
“陆学长。”
有人认识的人朝他打招呼,陆屹睢礼貌回应。
直至停在了叶羡凉身旁,他薄唇翕动,尚未出声,坐着的人率先侧目抬头。
她仰头看着他,明亮灯光倾泻洒落,落入那双琉璃般清透的眼眸中,自下而上的视线让她那双惯常漠然的眼眸无端褪去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懵懂。
她嫣红的唇瓣轻启,嗓音平和:“有事?”
陆屹睢缓声:“没事,正好碰见了,打声招呼。”
叶羡凉微微颔首。
心中一动,陆屹睢没着急走,无视周遭探究的视线,他没话找话似的,压低声音:“所以你今天没在我这订餐,原来是有约了。”
前几天,两人几乎每天碰见,虽说只是在宾馆门口短暂的见一面,但昨天傍晚听到叶羡凉说今天不用再去时,陆屹睢心里还是陡然生出了不安。
直到此刻,意外在
这里见到。
且她态度未变,竟主动和他打招呼。
甜头给得太多,以至于他有些忘形,抑或是突来的好让他惶惶不敢相信,所以无意识地试探。
闻言,叶羡凉淡声应:“嗯,聚餐。”
两人这番旁若无人的交流被同行的人看进眼里,终于有好事者没忍住,朝着陆屹睢打趣了句。
“陆学长,我们这是班级聚餐,不过也允许带家属,你要一起吗?”
话落,引得周遭一片揶揄戏谑声。
陆屹睢神色微动,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觑着叶羡凉。
叶羡凉迎上他的目光,神情似笑非笑,未置一词。
面色微僵,陆屹睢指骨微蜷,状似随意的侧目,避开她的目光后,主动向众人解释:“不了,还不是家属。”
没再多说,他和叶羡凉低声道别,旋即转身离开。
这天之后,叶羡凉和陆屹睢维持着不近不远的关系,叶羡凉也没有像之前一般,打一棒给个甜枣。
两人的关系好似真的缓和了许多,借着送餐的名义,每天见面。
渐渐,关于两人即将在一起的传闻也愈演愈烈。
野外实训结束前,陆屹睢要先一步回去。
这天傍晚,在宾馆门口碰面时,陆屹睢告诉叶羡凉:“我明天就回去了。”
叶羡凉他们还要在这边待两天。
闻言,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看不出端倪。
陆屹睢也没指望她能做出什么别的反应,但这幅波澜不惊的模样,还是让他感到少许失落。
食盒还拎在他的手上没给她,薄唇微抿,他锐利喉结上下滚动:“等你回去后……能一起吃个饭吗?”
他漆黑眼眸一错不错地凝在她身上,凌厉修长的指骨无声攥紧,骨节泛白,紧张又期待地等待她的回应。
叶羡凉眼眸微动,嗓音清淡:“看时间。”
她伸出手,示意他将食盒给她。
陆屹睢忙递给她,又温声妥帖道:“我都可以,你哪天方便,联系我就行。”
叶羡凉不置可否,只是说:“走了。”
她转身就走,利落果断,没有分毫不舍。
徒留陆屹睢停在原地,看着她纤薄的背影,久久不曾挪开视线。
少顷,已经迈进宾馆的人又突然停步回眸。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似是没料到他还停在原地,叶羡凉眼里闪过抹诧异,转瞬即逝,很快又消散,不见踪影。
陆屹睢漆黑眼眸一亮,下意识往前迈步,离她更近了些:“怎么了?”
叶羡凉若有所思:“你还有事吗?”
陆屹睢近乎急切地回:“没事。”
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总归是她第一次主动“留”他,因此不管什么事,都能再往后推一推。
“行。”叶羡凉微一颔首,“你等会儿,我去拿个东西。”
胸腔内的那颗心愉快地跳动,陆屹睢竭力克制,也压不住控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只重重点头,从鼻腔里溢出声:“嗯。”
叶羡凉收回视线,转身继续往前。
房间里,其他三位室友已经回来了。
叶羡凉将食盒放到桌上,转而去了另一边放置标本的地方。
她找了会儿,没看到东西,扭头问廖天霖:“天霖,之前那个垂序木蓝的标本你放在哪儿了?”
廖天霖捏着筷子,抬头看她,有点懵:“什么?”
旋即回忆起来,说的是上周赶报告进度,但她一直没压制成功,最后叶羡凉帮她做的那个标本。前几天她又采集了一株,自己压制成功了,叶羡凉之前做的那个便多了出来。
她搁下筷子,走过去一起找:“怎么突然找这个?”
叶羡凉随意回:“正好我们不需要了,废物利用一下。”
“找到了,这儿呢。”在一众标本中翻找到垂序木蓝,廖天霖把整本标本递给叶羡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刚说的那句话,不免有些疑惑,“什么废物利用?”
叶羡凉:“没什么。”
她将垂序木蓝单独取出来,又把右下角贴着的写着“廖天霖”名字的采集签撕下,最后随意捏着这张台纸,转身迈步,往门口走。
“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刚关上的门又被打开,而后轻声合上。
房间内,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廖天霖:“废物利用?”
方妍珞:“所以,废物是……”
宋霓耸了耸肩:“显然,废物是垂序木蓝的标本嘛。”
廖天霖、方妍珞:“……”
两人朝宋霓竖了竖大拇指,三人虽然不懂叶羡凉这番举动的意义,却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安稳看戏。
拿上标本,叶羡凉重新回到宾馆门口,陆屹睢仍站在原先的位置,不曾挪动分毫。
深秋的风已经带着些许寒意,宾馆就在羚山脚下,温度更是低。他在室外站了许久,被凛冽的风吹透,更是周身都泛起寒意。
叶羡凉踏出宾馆,离开暖气的范围,甫一走进,便察觉扑面而来的凉意。
将手中的台纸递到他面前,叶羡凉淡声说:“送你。”
陆屹睢怔怔垂眸。
台纸上,标本呈黄绿色,对非专业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观赏性,他也认不出这标本到底是什么植物。
但这一切,都不妨碍他在看到这标本时,被寒风吹得有些麻木的心脏蓦地开始急促跳动。
他修长凌厉的指骨蜷紧,又无声松开,反复几次,终于压下那莫名泛起的麻意。
薄唇翕动,他嗓音低沉发哑,仍是不敢置信:“送……我的?”
叶羡凉眉间微动,喉间溢出声:“嗯。”
泠泠嗓音响在耳畔,仿佛春风拂过,冰雪消融,万物焕发出新的生机。
他凸起的喉结颤了颤,嗓音无端发哑:“是,你做的?”
叶羡凉慢条斯理地扯了扯唇:“不然呢。”
那颗不安分的心脏欢快得好似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泵出的滚烫血液顺着血脉流经全身,冰冷的四肢仿佛都灼烫发麻。
陆屹睢掌心渗出细汗,带出少许潮热湿意,他双手下意识在身侧衣服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
台纸轻飘飘的,并没有什么重量,陆屹睢却仿佛拿着什么重如千钧的珍贵宝物。
亦或者,对他来说,这份第一次收到的,来自叶羡凉亲手制作的标本,的的确确是重如千钧的珍宝。
那双本就多情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流露出更加蛊惑人的温柔情意。
他唇角扬起,是遮掩不住的笑意:“谢谢,我很喜欢。”
叶羡凉可有可无的应了声:“行了,没别的事了,回去吧。”
她再次迈步离开,身后,陆屹睢双眼灿若星辰,在她纤薄的背影和手中的标本上来回移动,直至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他才垂眸,指腹在台纸上小心摩挲着,半晌,终于舍得离开。
当晚,陆屹睢手机浏览历史里多出好几条“植物标本如何存放”“标本如何永久保存”类似的词条。
搜索无果,抑或是担心这些搜索出来的办法没用,总之,因为太过珍视,反而处处受到掣肘,不敢轻举妄动。
索性询问身边唯一搭得上专业人士边的赵锦瑞:“把李铭桦教授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
赵锦瑞:“你要这个做什么?”
陆屹睢眉梢轻挑,嗓音遮不住雀跃笑意:“叶羡凉送我礼物了,她亲手做的标本。”
赵锦瑞下意识将手机拿远了些,看了眼来电显
示,仍然不敢相信:“大晚上的,你做什么美梦呢?”
陆屹睢轻啧一声:“回来让你开开眼。”
他懒得和赵锦瑞攀扯,催促道:“赶紧的,联系方式。”
赵锦瑞:“……这么晚了,你别打电话骚扰别人。”
沉默半瞬,陆屹睢摸了摸下巴:“算了,不用了。”
他自言自语似的:“一事不烦二主,我应该直接问她。”
不待赵锦瑞回应,他又若有所思道:“算了,还是发给我,保险些。”
挂了电话,赵锦瑞将李铭桦教授的联系方式发给了陆屹睢,忍不住自我怀疑:“难不成是我在做梦?”
第57章 第57章聚会
送标本后的第二天,叶羡凉接到陆屹睢的电话,试探着想要加回微信,借口是方便随时问她关于标本的保存方法。
手机那头的人嗓音低沉喑哑,藏着不甚明显的忐忑期盼。
隔着电话,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因此陆屹睢也就不知道,在听到他的话后,叶羡凉眸底一闪而过的凉薄嘲弄。
只听到她意兴阑珊地出声:“陆屹睢,得寸进尺这四个字,是给你量身定制的?”
不算委婉的拒绝,甚至话里意思还透出淡淡的嘲讽,但透过手机听筒传出的平静淡然的嗓音,反而有种无奈打趣的意味,让人辨不出喜怒,不那么确定。
抑或是她最近的和颜悦色,尤其是昨日她主动送的标本,养大了他的胆子。
因此听了这话,陆屹睢意外没了以往的惶惑不安,只是被拒绝了,也见好就收,没有纠缠。
不过虽然好友没重新加上,这天之后,收到短信的频率却猛地增多。
叶羡凉看心情偶尔回个一两句,勉强维系着这段看似逐渐稳固,实则摇摇欲坠的关系。
野外实训课程圆满结束,回校之后,生活重新步入正轨。
大二的课程排得很满,叶羡凉每天奔波在教室、实验室、图书馆之间。
陆屹睢大约也很忙,很少时候在校。
因此两人见面的次数反而不多,以往在陆屹睢的刻意之下,晨跑时能碰面,这段时间也因为忙碌没了。
只偶尔几次,陆屹睢难得的空闲时间,或是回学校时,能见一面。
不过见面的次数虽然少了,却不像以往,见不得人似的。极少时候,两人甚至能心平气和地在食堂一起吃顿饭。
于是,本就因为野外实训期间而生出的流言,在短时间内,更是甚嚣尘上。
碍于以往封贴的事,学校论坛里风平浪静,却拦不住背地里的八卦。
在两个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猜测陆屹睢什么时候能追上人,两人又能在一起多久的“赌局”,又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
时间飞速流逝,元旦假期结束后,自以为时机到位,又终于忙过这阵,抽出空闲的人,回到学校。
冬日夜晚寒凉,拂过的风都凛冽刺骨。
叶羡凉从图书馆回去的路上,接到陆屹睢的电话。
“你在寝室吗?”
耳机里传出的嗓音仿佛就响在耳畔,带着金属质感的磁沉,在凛凛冬日里,无端惑人。
叶羡凉双手揣着兜里,耳廓被寒风吹得发红,泛起不甚明显的麻痛。
眼睑微敛,她神情不变,淡声回:“没有。”
陆屹睢:“还在图书馆?”
低声问了这句,还不待叶羡凉出声,又自顾自道:“已经到闭馆时间了,在回来的路上?”
叶羡凉不置可否,只是问:“有事?”
空气安静了一瞬,耳机里重新传出声音。
陆屹睢轻咳了声,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以至于嗓音都不那么有底气,带着少许不安试探:“我回学校了,能见一面吗?”
叶羡凉微顿了一瞬:“现在?”
“嗯。”低低应了声,似是怕被拒绝,他又忙不迭补充,“我现在在你寝室楼下,见一面就行。”
凛冽寒风拂过,卷起树梢已枯黄的树叶,七零八落地飘向地面。
路灯昏黄,洒在叶羡凉身上,暖色光晕笼罩,却遮不住她眉眼间的冷漠淡然。
她唇瓣翕动,可有可无的吐出两个字:“随你。”
话落,挂断电话,叶羡凉不急不缓地继续迈步。
几分钟后,想到今天意外在教学楼洗手间听到的那些八卦讨论,她突兀地停下脚步,稳稳揣在兜里的手拿了出来,掌心捏着手机。
温热柔软的指腹滑过屏幕,翻找出通讯录中的某个好友。
她眉目冷然,神情淡漠,慢条斯理地敲下屏幕。
[聚会是哪天?]
不多时,界面弹出新消息。
[吕涓:这周六晚上,羡羡你决定要去了吗?]
叶羡凉应了,思忖两秒,又补充问了句:[聚会人很多?]
[吕涓:挺多的,毕竟是生科院和商学院的联谊嘛。]
联谊是两个学院的学生会外联部组织的,问叶羡凉只是顺带,毕竟她作为生科院的门面,如果也到场,聚会的气氛肯定会更热闹。
只是问的那会儿,没想到她真会答应,又想到最近那些八卦传言,吕涓试探着提醒了句:[商学院那边大多是大二、大三的同学,没有大四的。]
[大四的不能参加?]
[吕涓:当然没有!]
[行。]
短暂的聊天结束,叶羡凉收起手机,被夜风吹得冰凉的手也一并揣回兜里,重新迈步。
不多时,走到寝室楼下。
昏黄路灯下,许多天没见过的熟悉人影懒散站在路边。
四目相对,陆屹睢眉眼微弯,蓦地站直了身。
叶羡凉脚步顿住,停在原地,眸光淡淡,看着不远处的人迈开修长的腿,从容却又迅速的走到了她面前。
夜色已深,又是凛冬季节,除了难舍难分的热恋情侣,寝室楼下并没有什么人。
两人并不算特殊,却又不至于让人忽视,而引人注目的地方——
叶羡凉眼睫微敛,视线落到他置于身前的手上。
寝室楼下的路灯不算明亮,浅淡的光晕斜斜洒下,笼在那束花束上,平添了几分朦胧的暧昧。
她的目光直直落下,卷翘长睫遮住了眸底情绪,偏神情也不露端倪,让人全然看不出想法。
陆屹睢喉间咽了咽,拿着花束的手无意识收紧。
骨节分明的修长指骨无声攥紧,花束包装被挤压,静谧夜色里,发出细微响动,异常明显。
凌厉指骨又悄然放松,陆屹睢缓缓呼出一口气,迟缓却又郑重坚定地,将花束递到叶羡凉面前。
低哑嗓音局促干涩,透着遮掩不住的紧张颤音:“送你。”
叶羡凉双手仍揣在兜里,只面不改色地抬眸。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漆黑眼眸中的忐忑和期盼。
对视一秒,她神情不变,复又漫不经心地垂眸。
花束并不大,在他宽大的手掌和高大身躯的映衬下,甚至显得娇小。满天星搭配着粉玫瑰,包装精致,很好看。
寒风拂过,淡淡的花香盈满鼻翼。
叶羡凉脚步微动,不紧不慢地往后挪了半步,拒绝得没有一丝犹疑:“不要。”
陆屹睢怔了一瞬,面上闪过瞬间错愕:“不、不要?”
虽说决定送花时,想过会被拒绝的可能,可终究是抱有希望,甚至因着最近发生的事,幻想过她接受的画面。
可猝不及防听到的拒绝,仿佛一记重锤,一下将他敲醒。
叶羡凉淡声重复:“嗯,不要。”
再次的拒绝,让陆屹睢回过神来,却还是不死心,追问了句:“为什么?”
神情似笑非笑,轻嗤了声,叶羡凉将这个问题又还给了他:“我为什么要收你送的花?”
陆屹睢一时语塞,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可心中莫名来的直觉,让他敏锐察觉到些许异样。
薄唇翕动,他想说点什么,却还不待出声,便听见她接着道:“周六晚上有时间吗?”
于是那点下意识生出的不对劲,在他还没来得及抓住的时候,又转瞬消散,再不见
踪影。
没再纠结这束花,他点了点头:“有,怎么了?”
叶羡凉声音平淡,状似随意地问:“有个聚会,去吗?”
“去。”果断应下后,后知后觉明白这话里的意思,陆屹睢莫名不解,“是什么聚会?”
叶羡凉:“联谊。”
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陆屹睢没忍住惊诧,蓦地出声:“什么?”
不管怎么看,这两个字都不像是会和她扯上关系的样子。
叶羡凉面不改色地点头:“嗯。”
陆屹睢慌了一瞬:“可是,联谊……你为什么要去这种聚会?”
“想去就去了。”叶羡凉好整以暇地看他,“你要不想去,也不用勉强陪我一起。”
陆屹睢:“没有,我想!”
他近乎急促地应,也没再纠结这件事背后的原因,耳畔反复回荡着她刚才那句话中的某个字。
掌心的花束又被无意识攥紧,他眼眸深邃,一错不错地凝着她:“我‘陪’你一起。”
唇齿间吐出那个字,心间似也泛起淡淡的甘甜。
他抿了抿唇,却难以控制想要上扬的唇角,最后只哑声又重复道:“我想陪你一起。”
他想,总归她把这件事告诉他了,且还愿意让他‘陪’她一起,那至少,她去联谊的目的,不会是他一开始想的那般。
送花被拒,却又被邀请一起参加联谊,陆屹睢没法不多想,甚至为着后一件事背后的含义,无法控制地心悸,雀跃欢欣。
只是送花被拒被寝室楼下的路人看见,后又得知叶羡凉会参加联谊的消息,有好事者问到廖天霖头上。
当晚,同样看不明白的廖天霖没忍住问了叶羡凉:“羡羡,你周六要去参加联谊?”
一句话,让寝室三个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她身上。
叶羡凉恍若未觉:“嗯。”
见她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廖天霖她们没再继续追问,几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下视线,宋霓摸过手机,发了条消息。
男生寝室,收到消息,向巍诧异之下没拿稳手机,咚地一声砸到床板上。
许钦州闻声侧目,还未开口,就看到向巍满眼震惊地倾身朝下方书桌前坐着的陆屹睢喊。
“卧槽屹哥!叶羡凉要去参加联谊!”
话落,其余两位室友倏地转头看向陆屹睢,不约而同出声:“什么?!”
而听到这话的当事人却面不改色,懒懒往椅背一靠,神色从容,眉梢轻挑着看向三人:“嗯,我知道。”
还不等三人诧异于他既然知道这消息,为什么还一副无所谓甚至隐隐春风得意的模样,就听见他接着道:“我也去。”
三人再次:“什么?!”
修长凌厉的指骨在桌面随意起落,陆屹睢状似随意,不紧不慢地启唇:“她让我陪她一起去。”
如果说这话时,他那双惯常随性恣意的眼眸没那么亮,唇角上扬的弧度没那么明显,申砚琛他们三人还能假装认为他很淡定。
寝室里安静了一瞬,许钦州蓦地拔高了声音:“卧槽,屹哥你行啊!”
联谊这种敏感的聚会,邀请追求者一同参加,背后的含义简直不要太明显。
向巍也瞪大了眼,一边飞速敲屏幕,一边打趣:“学校东门新开了家火锅店,看来咱们又要有口福了。”
陆屹睢眼尾上扬,漆黑眼眸里是遮掩不住笑意。
第58章 第58章“抱歉,我嫌脏。”……
周六,冬日的天一贯阴沉,太阳藏在厚重的云层里,微风裹挟着凛冽寒意,冻得人脸颊生疼。
叶羡凉一早去了图书馆,还没回,寝室里,其他三位室友正捣鼓着化妆。
气氛祥和安静,不时闲聊几句,直到方妍珞突然说了句:“今晚,我也去。”
廖天霖没忍住面露震惊,下意识侧目看向她,问了句:“你要去?”
作为寝室里唯一一个脱单人员,联谊这种特殊活动,怎么看也和她搭不上关系。
宋霓同样疑惑:“你男朋友没意见?”
方言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哼了声:“他还巴不得我去呢。”
廖天霖没明白:“什么意思?”
倒是宋霓转瞬想到了什么,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是,毕竟是吃瓜第一线。”
自从那天从向巍口中得知叶羡凉邀请陆屹睢一同参加聚会,她们三人惊讶的同时,又生出更多的不解。毕竟作为和叶羡凉朝夕相处的室友,她们实在没看出来,她到底有哪里像是要陷入爱河的样子。
更何况,后来这消息不知怎么传出去了,于是学校里关于叶羡凉和陆屹睢在一起的消息愈演愈烈,一时之间,今晚的聚会也比一开始计划的人多了许多,更多了些其他学院想要看热闹的人。
傍晚,叶羡凉拒绝了陆屹睢来接她的提议,和廖天霖她们一同出发。见方妍珞也跟着一起,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三人交换了下眼神,倒是先开了口:“羡羡,你不和陆学长一起走吗?”
叶羡凉唇角噙着笑,笑意却不及眼底,淡声道:“不。”
安静了片刻,宋霓状似随意地说:“大家都说,你邀请陆学长一起参加联谊,是要接受他的追求了。”
叶羡凉眼眸微闪,语调意味不明:“都这么说?”
三人齐刷刷点头:“对啊。”
又没忍住,小声八卦地追问:“所以,是真的吗?你真的准备接受了吗?”
对着三位室友,叶羡凉没有刻意隐瞒,回答得利落果断:“没有。”
廖天霖不解又好奇:“那你为什么邀请他一起?”
叶羡凉眉梢轻挑,只是道:“不为什么,只是这次机会挺合适的。”
三人不解,却也没再追着问。
聚会地点在离学校不远处的某个酒店,据说是商学院的某个同学定下的。
半小时后,一行四人到了地方。
宴会厅里,人已经到了许多。
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也没太多讲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谈说笑。
灯光明亮,气氛热闹喧嚣。
叶羡凉端了盘甜品,去了僻静处的角落,方妍珞本也不是为了联谊来的,也跟着她一道去了。
两人吃着东西,低声说话。
方妍珞:“人还挺多的,等下好像还有些小活动,你参加吗?”
联谊当然不止是在宴会厅里闲聊,除了安排的吃吃喝喝,还策划了些拉近关系的小游戏。
嘈杂人声中,叶羡凉兜里的手机轻响了下,她一边拿手机,一边随口应:“再说吧。”
意料之中,是陆屹睢发来的消息。
看清消息内容,叶羡凉下意识抬头,望向大门处。
却还没看清,就被一个突然走来的男生挡住了视线。
男生模样斯文俊秀,站在她面前,有些腼腆地低垂着头,看着她手中的甜品:“同学,这个蛋糕好吃吗?”
有些拙劣的搭讪借口,方妍珞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
叶羡凉面不改色,将手中的小蛋糕放回盘子里,微微颔首:“还行。”
她不咸不淡地应,男生轻咳一声,也没离开,绞尽脑汁地找话题。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倒也还算和谐。
直至男生自我介绍后,询问叶羡凉的姓名,想要加微信时,从他身后蓦地响起另一道不甚客气的熟悉声音:“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这道嗓音散漫随意,却又透着不加遮掩的不爽。
叶羡凉指尖微顿,侧目抬眸,一眼看见从男生身后走近的人。
同样看清来人,男生诧异地瞪眼,声调微扬:“陆学长?!”
陆屹睢停步站定,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大半光线,背光处,他隐在阴翳里的面容晦暗难明,从喉咙里溢出声不咸不淡的:“嗯。”
他没看那男生,眼睫低垂,只一错不错地凝着叶羡凉。明明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却眉心微蹙,神色隐隐透出些委屈。
叶羡凉错开视线,淡
声启唇,朝男生说:“生科院,大二,叶羡凉。”
话音落下,男生脱口而出:“你是叶羡凉?!”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在场的四人面色各异。
两秒后,男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默默收起手机,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慌不择路地离开了。
方妍珞咽下最后一口蛋糕,也顺势起身:“我再去拿点吃的。”
转瞬间,这处便只剩下叶羡凉和陆屹睢两人。
周遭人声喧闹,此处却静谧无声。
指骨微蜷,陆屹睢喉间咽了咽,故作镇定地往前迈步,在叶羡凉身侧坐下。
本就狭小的沙发,在他坐下后更显逼仄。
安静了片刻,陆屹睢喉结提动,轻声问:“你加他微信了?”
叶羡凉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机,闻言终于舍得抬眼看他,似笑非笑道:“你这是在质问我?”
“没有。”陆屹睢急切否认,薄唇微抿,却在对上她的目光后,莫名有些底气不足,“我就是,就是……”
顿了顿,还是把那两个字说了出来:“……吃醋。”
四目相对,叶羡凉眸色沉静,陆屹睢却眼眸闪烁,又在看见她这幅不为所动的模样后,紧抿着唇,直直看着她,莫名执拗。
少顷,叶羡凉平静移开视线,语调波澜不惊:“没加。”
耳畔响起的清冽嗓音不带任何情绪,却让陆屹睢眼睛蓦地一亮,满心都是抑制不住也不愿克制的欢愉。
原本僻静的角落,因为他们二人的存在,变得格外显眼。
宴会厅中,好些目光不动声色地汇集在这处。
一旁,廖天霖问方妍珞:“如何了?”
方妍珞耸耸肩:“不知道,这不是人一来我就走了吗。”
宋霓:“这么好的机会,你走什么?”
方妍珞:“你俩是没看见,他一来,看见有人在和羡羡搭讪时,那副怨夫一样的表情。给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咦,太可怕了。”
三人低声说着话,与此同时,好些人也同样在八卦。
时间缓缓往前流逝,宴会厅里气氛愈发热闹,只除了那处僻静的角落,意外引人注目,却又一直无人打扰。
叶羡凉无意参与进去,而陆屹睢本就是奔着她来的,自然也不会离开她身边,只是偶尔会去拿些小零食。
一时之间,气氛倒也和缓。
她吃着小零食,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陆屹睢也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刻,只恨不得时间走得更慢些。
直到后半场,终于有人靠近。
“屹哥,一直在这儿窝着不无聊啊,来玩玩?”来人说完这句,又看向叶羡凉,含着笑意的声音邀请道,“叶同学也一起啊。”
陆屹睢不想任何人打扰,下意识拒绝:“不——”
话音未落,就听见身侧的人开口:“玩什么?”
他咽下到嘴边的话,略感诧异地侧目。
却见叶羡凉一改常态,抬眸看向来人,面色平静,话里的意思却带着好奇。
来人本就是因为好奇他们的关系,被同伴催着过来,名为邀请,实则打探。
这会儿见叶羡凉这反应,以为有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就随便玩玩,或者叶同学你想玩什么,我们都行。”
叶羡凉的视线越过他,看了眼不远处目光灼灼看向他们这处的人。
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她状似随意地问了句:“人多吗?”
“呃——”一时不确定她问这话的意思,但还是诚恳回答了,“挺多的。”
“行。”叶羡凉终于舍得从沙发上站起身,“玩玩吧。”
她侧目看向一旁还坐着的人,淡声问:“你呢?”
她这行为实在反常,陆屹睢敏锐察觉不对,却又想不明白,只遵从本能,不想和她分开,于是也跟着起身:“我当然和你一起。”
一行三人离开此处,和大部队汇合。
最后二十来个人一起围坐在了宴会厅的另一侧,在众人有意或无意的安排下,叶羡凉和陆屹睢挨着坐在了同一侧。
一圈人,有今晚才认识的,也有已经相熟的,但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年人,又是在这样的场合,几乎都解锁了自来熟的社牛属性,吵吵闹闹很是热闹。
叶羡凉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但也能忍,尤其在落座后,看到周遭又聚集过来的更多的人。
大家七嘴八舌地商讨玩什么,人一多,意见就不容易统一,最后叶羡凉状似无意地提了句:“要不就玩国王游戏?”
话落,诡异安静了一瞬,而后众人齐声同意。
大家找了副扑克牌,桌上摆满了酒瓶,又每个杯子倒满了酒。
刚开始指定的事还略微收敛,几轮过后,气氛愈来愈热,要求也越来越“过分”。
周遭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叶羡凉安静待着,并不着急。
果不其然,几轮过后,在众人刻意或无意的操纵下,陆屹睢先中招了。
“红桃8回答红桃3一个问题。”
陆屹睢亮牌,散漫地勾了勾唇:“问吧。”
抽中红桃3的男生不怀好意地笑着:“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和谁?”
陆屹睢眉梢轻挑:“没有。”
诡异地安静了一瞬,男生拔高了声音,不敢置信:“什么?”
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明晃晃的不信。
陆屹睢懒懒往椅背一靠:“要说得更明白些?”
他清了清嗓子,无视周围的人,侧目看向叶羡凉,话里带了几分郑重:“初吻还在。”
话落,揶揄起哄声不断。
有人还是不信:“不会吧,屹哥你以前是谈恋爱呢,还是玩过家家啊?”
陆屹睢轻啧一声,懒声启唇:“过家家啊。”
“哟哟哟,过家家~”
“懂了,这恋爱啊,是只想和叶同学谈。”
陆屹睢轻咳了声,紧张地看向叶羡凉,见她面无表情,赶忙制止:“行了啊,下一轮。”
在众人的调笑打趣声中,叶羡凉眼睑微敛,掩下眸底的晦色。
又是一轮,她将扑克牌盖在桌上,没翻开,直到国王说出要求。
“黑桃9和红桃6十指相扣对视十秒。”
结果是两位男生,亮牌的时候,跟猴子下山似的,嚎叫声让人耳朵生疼。
之后几轮,叶羡凉从未提前看过牌,而身旁,陆屹睢又被抽中了几次。
过分的要求他会直接喝酒,而有些问题,也会诚实回答。
“你和叶同学在一起了吗?”
陆屹睢下意识看了叶羡凉一眼,低声答:“暂时没有。”
“追求叶同学,是你第一次追人吗?”
陆屹睢还是侧目看向叶羡凉,一字一顿,莫名诚挚:“第一次。”
“如果你们在一起了,多久会分手?”
这话一出,陆屹睢原本有些懒怠的神情蓦地沉了沉,他锐利的眼眸直直看向提问的人,唇角微勾,语调却冷:“不会分手。”
提问者讪讪一笑。
气氛有些凝滞,有人缓和:“好了,继续继续。”
周遭又热闹起来,叶羡凉眉目低垂,这次拿到扑克牌后,没像之前那样遮掩盖住,而是靠在椅背上,拿起来看了眼。
身后,有看热闹的人在低声交谈。
她视线落在牌面上,两秒后,收起扑克牌,盖在了桌面。
喧闹声中,国王提出要求。
“黑桃4和红桃7亲一个。”
“谁啊谁啊?快亮牌。”
陆屹睢眉心微拧,将手中的黑桃4扔了出去,顺势拎起一旁的酒杯,准备往嘴里倒。
有人赶忙阻止:“别啊,先别喝。红桃7呢,在哪儿?”
一片哄闹声中,叶羡凉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红桃7翻开,摆在桌面上。
空气似乎都安静了一瞬,而后,更大的起哄声响起。
“巧了吗这不是!”
“这叫什么,缘分!”
“亲一个、亲一个!”
无数目光,落在两个当事人身上,带着灼灼温度,不容忽视。
而处在人群中间的两人,却面色各异。
原本拧着的眉心舒展开,陆屹睢唇角微勾,挂着抹看似漫不经心的笑,漆黑眼眸却藏匿着不甚明显的紧张忐忑,略有些僵硬地等待着另一个人的反应。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叶羡凉只平静无波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稍稍倾身,纤细指骨拿起桌上的酒杯,淡淡启唇:“抱歉,我嫌脏。”
第59章 第59章“和我谈感情,你配吗?……
平静淡漠的嗓音落下,宛如平地一声惊雷,满场死一般寂静。
叶羡凉却恍若未觉,自顾自拿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明亮灯光下映射出粼粼光芒,衬得圈住酒杯的纤长手指愈发莹润白皙,她不疾不徐地续上:“我罚酒。”
细瘦腕骨稍一用力,剔透酒杯贴近唇边,她微微仰头。
酒液尚未沾湿唇瓣,纤细手腕倏地被身侧一只宽大手掌攥住,止住了动作。
指尖微顿,她慢条斯理地抬眸侧目。
周遭仍旧诡异的沉寂。
隔着极近的距离,两人四目相对,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没了往常的散漫随性,漆黑眼眸里透出几分晦涩。
手腕被攥着的那片肌肤宛如刻上了一圈炙热的烙印,力道并不紧,却也滚烫不容忽视。
叶羡凉面无表情地挣了挣手腕,却无法撼动分毫。
她淡声启唇:“松开。”
不高不低的声音,在周遭无端静谧的氛围下,清晰地传入大多数人的耳中。
陆屹睢张了张唇:“……什么意思?”
除了眸底那抹不一样的晦涩,他面上神情不变,好似没听到叶羡凉之前那话一般,神色不露端倪,只是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而那双一贯漠然的眼眸没有生出丝毫波澜,一如既往的平静。
叶羡凉冷声,一字一顿又重复了遍:“我说,我、嫌、脏。”
冷冽嗓音清晰地响在耳畔,再没了自欺欺人的余地,陆屹睢面色一僵,拿着酒杯的那只手不受控制地收紧,骨节凸出,指尖发白。
往日里刻意忽略的反常在这一刻铺天盖地的袭来,灵魂好似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清醒的碎裂,另一半却仍不死心,死死攥着那点被施舍的假象,勉强维持着镇定。
掌心下的手腕细瘦伶仃,仿佛轻而易举便能揉碎折断。他竭力控制着,不敢用力,也不敢放开,忍得指骨僵滞发疼。
原本热闹喧嚣的场合,此时却鸦雀无声。
无数双眼睛汇聚在两人身上,目光灼灼,却又刻意掩饰,显得怪异又荒诞。
陆屹睢却浑然未觉,亦或者,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心神皆被身侧那人占据,再分不出一点给别的人。
他唇角微扬,想要假装平静,却不知这抹刻意勾出的笑有多么僵硬难看,连同低沉的嗓音,也艰涩嘶哑:“你生气了?还是我哪里做错了?别开这种玩笑,我、我受不了的。”
他近乎语无伦次,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只凭着本能,一股脑地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叶羡凉恶劣地扯了扯唇:“没开玩笑。”
她不躲不闪地迎上他的目光,抬起另一只手,不紧不慢的撕扯开他攥在她手腕上已经僵直的手指。
嫣红的唇瓣轻启,她语调嘲弄,不留余地:“陆屹睢,我嫌你脏。”
似有什么碎裂开来,瞳仁猛地紧缩了下,陆屹睢面色蓦地苍白,捏着酒杯的那只手痉挛似的颤抖了下,琥珀色的酒液荡起层层涟漪,久久未能平静。
薄唇无力地翕动了下,喉咙却仿佛被什么哽住,只溢出声破碎嘶哑的气音,低不可闻,也无人听清。
叶羡凉收回视线,微微仰头,喉间吞咽了几下,将一杯酒喝得一滴不剩。
仿佛一场无声的默剧,周遭没有一人出声。
直至玻璃酒杯杯底触碰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叶羡凉收回手,平静出声:“继续吧。”
众人恍然回神,继而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声音。
“哦对、对,继续。”
“先洗牌,对,洗牌。”
气氛尴尬,虽说依然有无数余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两人身上,却再无一人起哄。
后半场游戏,在大家故作和缓的尴尬中进行,不管是叶羡凉还是陆屹睢,再没被同时抽中过。
而陆屹睢,不论有没有被抽中,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沉默着,喝干了面前一杯又一杯的酒。
时间缓慢往前,聚会散场时,没人知道陆屹睢到底喝了多少,只在离开时,看到他面前桌面上空了的无数酒瓶,和他原本冷峻此刻却微微泛红的脸颊。
周遭人声嘈杂,叶羡凉起身,和三位室友一同离开。
气氛有些微妙,三位室友憋了无数话想要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直到走到宴会厅门口,后面蓦地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而后叶羡凉被突然追上来的高大身躯拦住。
走廊宽敞,叶羡凉抬步走向另一边,面前拦着的人也跟着移步,一言不发,却执拗又固执。
三位室友面面相觑,然后尴尬地找了借口离开,叶羡凉也索性停步,站在了走廊里侧。
周遭人来人往,无数人从宴会厅里出来,在这处离开酒店的必经之处,又纷纷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
叶羡凉没再掩饰眼里的不耐,连带语气也透出些厌烦:“干什么?”
拦在面前的人不知喝了多少,那双漆黑眼眸里都朦上一了层水雾,平添了几分易碎的脆弱。
他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自然也没错过她面上的腻烦,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他竭力稳住呼吸,嗓音带着被酒液浸透的哑:“为什么?”
他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又或者说不愿接受在好不容易看见曙光的前夕,被彻底打碎希望。
于是还不待她回答,便一字一句地列举出那些他自以为她愿意接受他的“证据”,不知是想要继续欺骗自己,还是妄想说服她。
“你明明,明明已经开始接受我了不是吗。”
“云城那晚的泡面,你愿意接受我送的手链,国庆一起旅游,在羚山的相处,你愿意让我给你寝室的人送餐,还送了你亲手制作的标本,甚至还、还邀请我一起参加联谊。”
他喑哑的嗓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却依然坚定的,一字一句,仿佛一无所有的赌徒,孤注一掷地抛出最后一点筹码。
而他面前的人,却不为所动。
在他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后,叶羡凉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句:“说完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陆屹睢心跳一滞,指尖不受控的抖了下,他紧抿着唇,凌厉修长的指骨无声收紧,却还是执拗的看着他,眼睫微垂,眸底藏着卑微的恳求。
叶羡凉不紧不慢地继续:“我故意的。”
陆屹睢哑声:“……什么意思?”
“还要我说得明白些?”叶羡凉眼里满是讥讽嘲弄,“陆屹睢,你这人就是这样,永远自以为是,听不懂人话。”
“你以为那些死缠烂打的追求手段能让我软化,其实忍着厌烦,和你假装平和相处的每一秒,我都感到无比恶心。你每次出现——”
“别说了。”
未说完的话被倏然打断。
陆屹睢近乎急促的开口,眼里的慌乱无措再也无法掩饰,心间撕裂的痛楚让他呼吸都不稳,指骨死死紧攥着,掌心的刺痛却抵不过心中分毫。
他张了张唇 ,嗓音嘶哑艰涩,只费力地挤出苍白的一句:“我对你的感情,难道就这么不堪吗?”
叶羡凉眼睑微敛,转瞬,又抬眸看着他。
她神情平静,嗓音淡漠:“陆屹睢,和我谈感情,你配吗?”
一字一句,宛如尖锐利刃,将他划得皮开肉绽,痛彻心扉,毫不留情。
许是真的喝了太多的酒,那一瞬,胃痉挛的刺痛,疼得他几乎要直不起腰,挺拔的脊背再也无力支撑,受不住疼的微微弯曲。
而她还在继续:“联谊自然也是特意邀请你来的,怎么样,这么多观众,你还满意吗?”
指骨无力松开,却仍僵滞蜷曲着,掌心道道红痕,刺痛残留。
这一瞬间,周遭似有若无的目光似乎也骤然变得明显,耀武扬威地彰显着存在感,落在裸露的肌肤上,刺得人生疼。
痛到麻木,他好似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也意识不到自己说了什么,只凭着本能继续。
他喉结颤动:“为什么?”
而被他质问的人却情绪平淡,没生出丝毫波澜。
叶羡凉慢条斯理道:“被人当猴看,成为所有人八卦议论的中心,这样难得的机会,趁着毕业前,你好好感受一下。”
他瞬间无法抑制似的眼眶泛红,似有水雾浮动。
失控的情态,得到的却是叶羡凉嘲弄的嗤笑,她意兴阑珊地启唇:“陆屹睢,我和你不是一路人,以后别再来我面前犯贱。”
她收回目光,侧身迈步。
下一瞬,僵硬立在原地的人却不受控制似的下意识迈步,再次拦在了她面前。
叶羡凉面无表情,只冷声吐出一个字:“滚。”
无端凉薄,又十分无情。
压抑的情绪瞬间溃不成军,陆屹睢踉跄着后退两步,颓然靠在墙上,低垂下头,细碎额发遮住了深邃眉眼。
耳畔有脚步声响起,她从身前走过,掠起一道寒凉刺骨的风,渐行渐远。
垂在身侧的凌厉指骨僵滞蜷曲着,指尖轻颤着发抖,顷刻后,又缓慢地攥紧,仍由指甲死死掐进掌心。
浓密眼睫低垂,在眼睑下方投下抹翳影,遮住了眸底无望的苦涩,无人看见的角落,他泛红的眼尾似有水光一闪而过。
第60章 第60章没有可能
酒店门口,叶羡凉和三位室友汇合。
远远见她走近,聚在方妍珞她们三人旁边的几位同学礼貌道别,只是周遭仍有无数刚从宴会厅离开的同学,有意或无意地放慢脚步,似有若无的目光皆落了过来。
叶羡凉恍若未觉,亦或者刻意忽略。
三位室友不动声色地侧目,看了眼酒店门内,却不见另外那人的身影。
叶羡凉面色平静,和往常无甚区别:“走吧。”
三人收回目光,敛下异样的神色,故作镇定。
几人不疾不徐地迈步,往学校的方向走,凛冬深夜的风寒意刺骨,路灯昏黄,树影婆娑。
气氛凝滞,尴尬又局促。
少顷,像是终于没忍住,宋霓轻咳了声,状似随意地问:“羡羡,以后陆学长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吧?”
经过今晚,她无师自通的用了“打扰”二字。
“嗯。”叶羡凉眉眼舒展,可有可无地应了声,“应该。”
几人见她这幅并不避讳的模样,压在心底的好奇八卦瞬间占了上风,于是也不再压抑,凑近了小声问。
“你今晚为什么说得这么绝啊?之前在羚山,我们还以为……”
后面的话并未说完,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叶羡凉坦言:“我故意的。”
迎上三人诧异又不解的目光,她眉梢轻挑,嘲讽地扯了扯唇,轻嗤道:“不用点手段,有些人永远听不懂人话,没一点自知之明。”
这里的有些人指的到底是谁,不言而喻。
三人噎了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但作为局外人,不曾参与过两人间的纠葛,于是只能就所见所闻,浅显地感叹一番叶羡凉的无情和陆屹睢的悲惨。
慢悠悠走在街边,叶羡凉从兜里拿出手机,利落地将某个号码拉进黑名单。
一番操作不留丝毫余地,又想到刚出酒店时看见的场景,仿佛随口一提,又问了句:“刚在酒店门口,有人问你们?”
方妍珞磕磕巴巴:“呃……八卦嘛。”
叶羡凉收起手机,将被夜风吹得冰凉的手也揣进衣兜,闻言无所谓道:“没事。”
她侧目看向室友们,唇角微扬,勾出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坦然道:“如果再有人问,你们照实说就是,又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模样,倒像是乐见其成,巴不得她们好好宣传一下今晚的“好戏”。
三人不懂,但不妨碍执行。
于是经过今晚无数见证者的宣传,以及其中一位当事人室友们的口述,这件事很快被传开了。
期末考试周,学校里的学习氛围蓦地变得浓厚紧张。图书馆的位置经常不够,稍微晚去一些,便没了空位。
但在这种情形下,掩盖在学习重压之下的流言八卦却不曾断绝。
自那晚聚会,无数人亲眼目睹陆屹睢被毫不留情的拒绝,甚至将脸面踩在脚下后,曾经那些调侃起哄两人会在一起,又或者猜测陆屹睢何时能追上人,两人又会在一起多久的流言,也瞬间消失不见。
皆转变为了对叶羡凉绝情的感叹,还有对陆屹睢碰钉子的唏嘘。
不过这些都与叶羡凉无关。
尽管步入期末周,但她的生活也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按时起床,每天奔波在图书馆,自习室和实验室,日子忙碌而又充实。
虽然有时仍然会有探究异样的目光,但没了曾经的打量,且也没了始作俑者的打扰,连带心情都好了许多。
考完最后一门,她没急着回云城,而是又留校了几天,每天泡在实验室。
等到终于忙完,学校里也没什么人了。
离校回家的前一天,叶羡凉在实验室待到夜幕降临,才离开。
夜色昏暗,路灯昏黄,晚间的风冰寒刺骨。
周遭寂寥无声,浅浅的风声伴着脚步声回荡在耳边,叶羡凉拢了拢衣服,双手揣在衣兜,步子不紧不慢,难得悠闲。
离开实验室大楼,转进小石板路,遥遥看见前方不远处的某个熟悉人影,她眼眸微顿,脚步蓦地顿住。
少顷,她神色微敛,漫不经心移开视线,直接无视。
脚步重新迈开,两人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她眼睫低垂,昏黄路灯下,她看着地面上拖拽出的两道长长的影子慢慢靠近,而后交缠在一起。
四周静谧无声,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耳畔响起一道低哑嗓音。
“之前经历的一切,就真的全是在做戏吗?”
阵阵寒风拂过,路旁两侧的细长枯枝摇曳晃动,在路灯照耀下,投映在地面的树影显露出狰狞怪诞的一面。
叶羡凉微顿了一瞬,而后侧身抬眸,淡漠眸光终于落在了对面那人的身上。
小石板路狭窄逼仄,隔着几十厘米远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
一人仰头,一人俯视。
可姿态居高临下的那人,却神色落寞,漆黑眸底藏着压抑不住的苦涩哀戚。
叶羡凉平静地看着他,看清的那一刹那,她眸光微动,却不过转瞬,又恢复沉静。
时隔多日再次相见,他再不复以往的从容,只肉眼可见的颓然。
四目相对,她嗓音清冽,不露一丝情绪:“对。”
干净利落的一个字,毫不留情地斩断他所有妄想。
呼吸一滞,陆屹睢眼睫轻颤着垂下,近乎狼狈地避开她的目光。
凌厉指骨微蜷,他薄唇翕动,好半晌,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信。”
他执拗不肯放弃,抑或是不甘承认,于是一边自欺欺人,一边又想要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他一字一顿,像溺水的人紧攥着最后一根稻草:“你都收了我送的手链,还、还送了我标本。”
可真到了这
一刻,他才骤然发觉,那些他曾经满怀希望,以为终于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佐证,也不过寥寥无几。
于是只能无力又固执地强调:“我亲手做的手链,你亲手做的标本。”
叶羡凉淡声:“所以呢?”
“做戏嘛。”她语调轻描淡写,神情似笑非笑,“不拿出点筹码,怎么让你入戏?”
“况且那个标本——”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慢条斯理道,“撕掉的采集签,落的是廖天霖的名字。”
话音落下,他蓦地抬眸,深邃眼眸里满是不敢置信的惶然,连同嘶哑嗓音,都带着颤:“你……骗我?”
可她明明说过,那是她做的。
叶羡凉嘲弄地勾了勾唇,不置可否,只恶劣又凉薄地续上:“你扔了也行。”
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他死死攥着手,胸腔剧烈起伏,可凝着她那双眼睛,眼尾却控制不住的泛红。
叶羡凉别开视线,漫不经心接着道:“至于那条手链,放心,会还你,连同之前那只陶瓷小猫。”
有凛冽寒风吹到眼睛里,让他眼眶发酸,不受控地浮上一层水雾。
他咬着牙,呼吸发颤:“我、不、要。”
宛如倾家荡产的赌徒,明知是徒劳,却仍旧不肯放弃,孤注一掷地妄图翻盘:“已经收下的东西,就没有再还回来的道理。”
叶羡凉只轻嗤了声,随意道:“要不要是你的事。”
她懒得再和他掰扯,收回视线,就准备离开,却还不待迈步,又听见他接着说。
“就真的,没有一点可能吗?”
似是问得艰难,他嗓音艰涩,喉咙都哽到发痛,几度难以继续,却仍旧强撑着,固执地续上。
“我只要一个机会,只是一个追求你的机会,都不行吗?”
“你不喜欢的,我都改。”
夜幕暗沉,周遭寂静无声,他嘶哑不堪的声音伴着寒风送到耳畔,字字诚挚,句句卑微。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沉默少顷,叶羡凉平静启唇:“没有可能。”
她抬眸看着他,难得褪去了一贯的嘲弄讥讽,神色宁静,无波无澜,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注定没有结果的事,再怎么尝试,也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况且对你来说,什么才算是机会?”
“这一年多以来或软或硬的纠缠手段,难道不算是机会?”
“至于我不喜欢的——”
她轻笑了声,语调却带着叹:“陆屹睢,你觉得时间能倒流吗?”
似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他张了张唇,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心中后知后觉生出钝痛。
她还在继续,语调平缓,不带一丝感情:“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嫌脏。”
“你的过往没办法抹去,我听过你那些风流往事,也旁观过你和别人的亲昵相处。”
“你说你没碰过别人,你定义的‘碰’是什么,初吻?处男?这些对你来说,算干净?”
“可是抱歉,我这人有洁癖,眼里看不得脏东西。”
她抬手点了点侧脸,平铺直叙:“可能你忘了,去年,安全通道,我亲眼看见过你女朋友亲吻你的脸。而这,大概只是你那些过往中不值一提的小事,我没看见的,又还有多少呢?”
一字一句,平淡却也绝情。
陆屹睢难堪地垂眸,陡然失去了和她对视的勇气,掩在浓密眼睫下的眸底是遮掩不住的痛楚和无望。
顿了顿,叶羡凉也移开视线:“所以你说改,改不了,也没法改。”
“本就是无解的题,自然也没有可能。”
她看着地上摇曳的狰狞树影,最后淡声落下一句:“以后别再来找我了,再见。”
寂静夜色里,轻浅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两道重叠交缠在一起的影子慢慢拉长、直至完全分离,再无相触的可能。
小石板路旁,高大身影仍静立在原地,沉默孤寂,只是仿佛连呼吸都牵扯出无法忍受的痛,那一贯挺立的脊骨,难以承受似的微微弯曲。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灰蔼色的地面上,骤然多出一滴水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第61章活该
临近新年,云城大街小巷都应景地挂上了红灯笼。
叶羡凉回家第二天,找到当初那只陶瓷小猫,并着那条手链,一块打包准备邮寄。
填写地址实稍稍犯了难,思忖片刻,她从通话记录里找出一个号码。
电话拨出十几秒后,被接起。
赵锦瑞:“叶羡凉?”
“是我。”随口应了声,叶羡凉将装着陶瓷小猫和手链的盒子合上,“你知道陆屹睢的地址吗?”
赵锦瑞:“地址?什么地址?”
叶羡凉言简意赅:“有点东西要邮给他。”
赵锦瑞迟疑片刻,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解道:“呃——你自己问他不就行了吗。”
叶羡凉轻描淡写:“拉黑了,联系不上。”
话落,一阵诡异沉默。
少顷,赵锦瑞回过神来,磕磕巴巴道:“那个,我不太清楚他现在住哪儿,你等我问问。”
“行。”叶羡凉淡声,“他知道我的意思,要不要随他,如果他不愿意说,那我直接扔了也行。”
挂断电话,大抵被叶羡凉那话吓到了,赵锦瑞赶忙联系了陆屹睢。
电话甫一接起,他开门见山:“你和叶羡凉又怎么了,她打电话来问我你的地址。”
话音落下,电话里良久的沉默。
赵锦瑞疑惑:“喂?能听见吗?”
隔着手机,他不知道,此时另一边,窗帘紧闭的昏暗房间内,接了电话的人正颓丧地坐在地上,身旁零星空了几个酒瓶,神情憔悴,眼尾还残留着红意。
手机开了外放扔在一边,昏暗房间内,手机屏幕的亮光刺得人眼疼,陆屹睢闭了闭眼,沉沉吐出一口气,喉结缓缓提动。
久未开口,被酒液浸透的嗓子嘶哑不堪,他艰难启唇:“……她说了什么?”
赵锦瑞简单复述了遍,话落,手机里再次安静下来,只隐约听到另一边略显迟缓的沉重呼吸声。
他等了片刻,再次试探开口:“怎么说?要给地址吗?”
陆屹睢沉默良久,薄唇翕动,无意识地出声,却答非所问:“你说,在她眼里,我是不是……”
话未说完,不知想到什么,揉了揉眉心,又改了口:“算了。”
赵锦瑞被勾得抓心挠肺的难受,忍不住追问:“算什么算,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陆屹睢嗓音艰涩,似是极难开口,但残留的酒意作祟,让他变得不那么清醒,那些凉薄嘲讽好似又无端在他耳畔响起,让他心神不稳,于是突然就问出了口,“在她眼里,我是不是就像个傻子?”
赵锦瑞一愣,旋即心重重一跳,惊愕地瞪大了眼,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见听筒里继续传来的声音。
一旦开了口,后续的话便仿佛开了闸的洪水,控制不住地尽数吐露。
陆屹睢咬着牙,恨声道:“什么都是假的,我满心欢喜以为的那些好,不过是她为了骗我入局,忍着恶心从指缝里漏出的一点甜头。”
明明满心不甘,可他的声音却愈发嘶哑,喉咙里像是吞咽了颗石子一般,哽得发痛。
“她骗得毫不费力,看我像条狗一样对她摇尾乞怜,她大概还觉得作呕吧。”
他呼吸不稳,连带语调也控制不住地发颤,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手,掌心斑驳的红痕被覆上新的痕迹。
赵锦瑞没料到他会说这些,听到这已经有些不敢再听下去了,张了张唇,磕磕巴巴道:“你,呃——要不……”
他话不成句,小声试探,手机另一边的人却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竟好似完全没听见一般,只自顾自地继续。
眼眶隐隐发热,陆屹睢无力垂首,浓密长睫在眼睑下方拓下一抹翳影,遮住了眸底的晦涩,却遮不住嗓音里的苦涩和哀戚。
“标本是假的,根本不是她亲手做的,现在连手链也要还回来。”
他喉间溢出声笑,难辨情绪:“算得可真清楚,连一点念想也不愿意留给我。”
听了这一席话,赵锦瑞连呼吸声都下意识放轻,也意识到这次的事完全不像以往那般,貌似是真的走到了尽头。
虽说他以前没少给陆屹睢泼凉水,可真到了这一步,心里还是难言的复杂。
又是良久的沉默,死一般的寂静无声蔓延。
半晌,仿佛调整好了情绪,陆屹睢的语气一下恢复正常,只除了声音里仍旧透出遮掩不住的哑:“把地址给她吧。”
如果不给,她的确能说到做到,直接扔了。
但即便与这些东西有关的回忆不过是她编织的骗局,没有一丝真情,可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赵锦瑞怔了下,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应,却只凭着本能,呆愣道:“哦,好,行,给哪个?”
陆屹睢沉默了一瞬,赵锦瑞找回出走的脑子,赶紧改口:“知道了,等会儿就给她。”
只是电话挂断前,他终究不忍,凭着仅剩的理智和为数不多的对叶羡凉的了解,提醒了句:“那个标本,她不像是那种会拿别人的东西送人的人,尤其是……”
他说到这儿噎了噎,意识到后面的话不对,没能接着说下去。
闻言,陆屹睢却下意识抬眸,眼神直直落到手机上,执拗的目光好似要穿透冰凉的屏幕落到另一边的人身上,宛如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即便赵锦瑞最后那话没说完,也不妨碍他在昏暗看不清前路的尽头为着依稀透出的那一丝光亮生出不可置信的惊喜。
甚至主动接了那话:“尤其是……那个人还是我。”
赵锦瑞:“话虽这么说。”
他为陆屹睢这莫名亢奋的状态感到胆颤,又苦口婆心地劝:“但就算那标本是她做的,可她既然能拿那种话骗你,你应该能明白吧?”
亮着光的眼眸又黯淡下来,陆屹睢别开眼,抿了抿唇:“……我知道。”
她的那些话已经说得够不留余地了,他再清楚不过。
只是心里终究还是留了痕,所以想方设法联系上了廖天霖,旁敲侧击地了解到了标本的来处。
于是知道标本是叶羡凉亲手制作的同时,也知道了那套“废物利用”的说辞。
他扯了扯唇,自嘲地笑了笑,一时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下意识更加珍惜地将标本保存了起来。
从赵锦瑞那里拿到地址,叶羡凉将快递寄了出去。
寥寥几条消息,看出赵锦瑞欲言又止的态度,她没多做犹豫,顺带将他也一并拉黑处理,彻底斩断了和陆屹睢之间的联系。
快递寄出去的第二天,她收到廖天霖的微信。
[羡羡,那个,有件事觉得还是应该和你说一下对不起QAQ,我昨天脑子不清醒,被陆屹睢套路了一下,说了那个标本的事。]
眼眸在屏幕上凝了几秒,叶羡凉轻描淡写地落下指腹:[没事。]
两天后,远在北城的陆屹睢接到快递电话。
拆开快递盒子,看着他费尽心思猜灯谜拿到的想要讨人欢心陶瓷小猫,还有在手上划了无数刀才雕刻成功的手链,他呼吸微滞。
视线久久地落在上面,良久,他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拿了另一个手机,按下了那串数字的号码。
听筒里传出忙音,他一颗心悬在半空,不安的等待。
直到电话被接起,耳畔传来那道熟悉的嗓音。
“你好。”
难得的,不带任何别的情绪的,堪称和缓的态度,却让陆屹睢更加紧张,他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泄出半点声音。
手机里没一点动静,叶羡凉莫名想到刚才弹出的收件提醒,下意识想到什么。
一时也不论猜测是否准确,就准备挂断电话。
可手机另一边的人却好似猜到了她的想法,在她耗尽耐心的前一秒,终于出声。
“快递,我收到了。”
陆屹睢努力控制着情绪,嗓音竭力放平,不露端倪。
叶羡凉淡声应:“嗯。”
陆屹睢稳住呼吸,只假装不知道她无意闲聊的态度,自顾自继续:“标本,明明就是你做的。”
他放轻了的低哑声音里透出些许不甘和委屈:“你又骗我。”
叶羡凉实在懒得应付,也厌烦他这幅想要藕断丝连的模样,索性把话放得更狠了些。
轻嗤了声,她漫不经心道:“陆屹睢,少摆出这幅令人生厌的模样来。都这种时候了,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为什么骗你难道你不明白?还是要我说得更清楚些,我嫌你脏,也恶心你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的纠缠,所以——”
话音未落,陆屹睢径直打断她的话:“我知道。”
即使再听一遍,这些话仍然刺耳扎心得厉害,刚才打电话时的勇气转瞬间便消散殆尽,陆屹睢喉结颤动,自我折磨似的,哑声道:“我脏,我不配和你谈感情,我活该,控制不住自己到你跟前来犯贱。”
叶羡凉慢条斯理地启唇:“你这不是挺明白吗。”
她意兴阑珊地继续:“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我嫌烦。”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电话挂断,这个号码也逃不开被拉黑的命运。
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呼吸控制不住地轻颤,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旁落在快递盒子里的手链上。
手工编织的红绳无端刺目。
指腹那些早已愈合的伤口,在此刻后知后觉地泛起刺痛,他骨节分明的凌厉指骨轻颤着举起,在将要落在手链上时,眼前蓦地浮现出当初手链沾了零星血迹的画面。
耳边好似又不受控制地重复回荡着那些冷漠嘲弄,一声声的“脏”让他胸腔内那颗迟缓跳动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隐隐作痛。
指尖轻蜷着缩回,他莫名不敢再碰。
只无意识地迈步,去了洗手间。
水流声哗哗,冬日里的水寒凉刺骨,他却恍若未觉,只拼命地搓洗手指,力道渐重,病态般地执拗,直至手指冻得僵硬发红,也未曾停下。
第62章 第62章她讨厌烟味
正月里,叶羡凉待在家里陪着母亲,偶尔天气好,母女俩会一道出去逛逛街。
日子无波无澜,自上次那通电话后,陆屹睢的确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云城与北城相隔千里,若非以前陆屹睢费尽心机制造机会,他们的生活圈子大抵从不会重合。
时间一天天往前走,元宵节后,开学返校。
大二下学期,课程排得更加紧凑。
但对于临近毕业的人来说,却是两个极端,要么忙得不见人影,要么闲得发慌。
而陆屹睢,似乎是前者。
因此即便上学期期末发生的那事,经过一个假期的发酵后,几乎已经人尽皆知。却由于两个当事人都忙得不怎么露面,尤其陆屹睢近乎销声匿迹,也慢慢就无人在意了。
渐渐的,叶羡凉也将他彻底抛诸脑后,只极少数时候才会想起,却也没了以往的不耐和厌烦,余下的,只有对陌生人的漠不关心。
三月下旬,方妍珞和男朋友分手。
寝室氛围突然变得沉闷,恰逢宋霓的副业有了进展。
于是宋霓叫上整个寝室的人,约着去市中心玩一天。
周六,风清日朗。
四人坐着地铁,直奔商场。
市中心的大型商场,人潮如织,喧嚣鼎沸。
几人说说笑笑,漫无目的地闲逛。
只是在路过某个宠物用品店,叶羡凉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时,脚步突兀地停下了一瞬
隔着玻璃门,店内的赵锦瑞猝不及防和叶羡凉视线交汇。
四目相对,叶羡凉平静收回目光,只当不认识一般,就准备抬步离开。
店内的赵锦瑞见状,却赶忙迈步,在叶羡凉往前走出几步后,将人叫住。
“等等——”
身后脚步声急促,伴着熟悉的嗓音,传到耳畔,旋即,赵锦瑞站到了叶羡凉身前。
脚步被迫停下,叶羡凉抬眸,神色倒是一
如既往地淡漠:“有事?”
前方,察觉到叶羡凉没跟上,廖天霖她们一回头,就看见了这一幕。
几人探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没忍住出声:“羡羡?”
挡在面前的人神色复杂,又一时没说话,叶羡凉只好对几位室友道:“没事,认识的,你们先逛着,我等下去找你们。”
三人应声,便也收回目光,继续往前。
周遭人声依旧,热闹喧嚣,只余他们这处,诡异的安静。
叶羡凉眉心微蹙,渐渐没了耐心:“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赵锦瑞脱口而出:“你把我也拉黑了?”
叶羡凉直接承认:“嗯。”
她一点不掩饰,也毫不心虚,倒让赵锦瑞不知该如何继续了。
只是看着她神情自若的模样,再想到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颓丧的陆屹睢,他还是没忍住。
但也知道她不可能心软,于是只是装作随意地迂回道:“不至于吧,我以为我们勉强算是朋友。”
叶羡凉淡声:“的确很勉强。”
赵锦瑞:“……”
他噎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来给肉肉挑点礼物。”
叶羡凉颔首:“那你继续,我先走了。”
若都是体面人,话到这里,就该礼貌道别,然后下次见面假装不识。
可惜对面那人不这么想,几乎是叶羡凉话音刚落的瞬间,他就接着续上:“肉肉你还记得吧,毕竟也算是你捡回来的,不然也随个礼?”
叶羡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赵锦瑞硬着头皮继续:“她做妈妈了,好歹庆祝一下。”
不知这句话里的那个字触动到了叶羡凉,闻言,她蓦地勾出抹意味不明的笑,旋即懒声启唇:“是吗,那确实值得庆祝。”
赵锦瑞怔了下:“啊?”
而后反应过来,忙不迭应:“对对,得庆祝。”
叶羡凉直接转身,往之前那个宠物用品店走。
店里人不算多,但也不少,叶羡凉随意逛了一圈,最后选了几样小零食。
排队,结账,离店。
全程赵锦瑞没有多说一句话,直到走出店门,叶羡凉将袋子递给他,并用漫不经心的嘲弄口吻对他道。
“拿着吧,难得有人宠同食的产品,给你也补补脑子。”
赵锦瑞一愣:“什么?”
叶羡凉冷笑:“已经绝育的猫,还能生崽,这算什么?现代医学奇迹?”
赵锦瑞面色一僵,谎言被识破,又被她犀利地戳穿,一时如芒刺背般坐立难安。
叶羡凉轻嗤:“要不说你和陆屹睢能是朋友呢。”
她将袋子塞到他手里,也懒得再多说,直接转身离开。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赵锦瑞喉间咽了咽,忍着被嘲讽后无地自容又羞愤的难堪,几步追上前,勉强维持着语气的镇定,问了句:“他最近很不好,你们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羡凉脚步不停,答非所问:“这就是我拉黑你的原因。”
赵锦瑞又是一噎:“……我从来没见他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你和他,就真的没有一点可能吗?”
叶羡凉淡声:“他让你来问的?”
赵锦瑞飞快否认:“不是,他——”
叶羡凉径直打断他的话:“无所谓,只是请你转告他,他那点廉价又可笑的喜欢,我只觉得脏,也根本不稀罕。”
拎着那袋“人宠同食”的零食,和精挑细选,好不容易找出的和之前那个老鼠球差不多的玩具到陆屹睢住处时,正值晚饭时间。
偌大的屋子里没有一丝人气,空旷寂寥,冷白的灯光照得人周身发凉。
厨房久未使用,看似崭新,实则边边角角已经落下了灰尘。
正值饭点,屋子里唯一的主人却活像个只会呼吸的人偶,颓废地窝在沙发里,只蜷在他腿上那只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给这个屋子添了抹不一样的动静。
赵锦瑞换了鞋走到玄关,将袋子放到茶几上,有找出那个老鼠球,扔给他。
“瞧着和你之前那个差不多,你看看呢。”
前两天董宝珠来了一趟,无意看见了那老鼠球,没忍住拿来逗弄了下肉肉,结果老鼠球被肉肉玩坏了,陆屹睢看到后发了好大的火。
董宝珠吓得不行,又找上赵锦瑞,这才有了他今天逛遍商场,只为找个同样的替代品。
老鼠球一扔到陆屹睢身上,便被蜷在他腿上的肉肉咬住,而后原本安静待着的小猫从他腿上一跃而下,叼着老鼠球去了猫爬架玩。
赵锦瑞:“嘿,动作还挺快。”
肉肉毫不留情地跑开,原本摸着它脑袋的那只手在半空滞了滞,指尖微蜷,旋即怅然落下。
陆屹睢眼也不抬,根本不看那老鼠球,神情寡淡,语调透出意兴阑珊的倦怠:“不一样,再也找不出一样的了。”
赵锦瑞沉默了片刻,幽幽叹了口气。
他知道,不一样的不是老鼠球,而是送老鼠球的人。
又想到今天叶羡凉的态度,只能道:“宝珠也是无意的,你别太生气。等会儿吃什么?点外卖还是出去吃?”
“没胃口。”眼睫微垂,视线落到茶几上的袋子上,陆屹睢随意问,“袋子里是什么?”
赵锦瑞随口应:“是叶——”
话刚到嘴边,又硬生生改了口:“夜店养猫的人推荐的一款零食,据说不错。”
他下意识瞒下了在商场看见叶羡凉的事,说完这话,后背都沁出了汗。
陆屹睢拧了拧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锦瑞悄悄呼了口气,没敢再继续这话题,又转回到吃什么的问题上:“没胃口也吃点,你这饥一顿又饥一顿的,没得再把身体折腾出什么毛病来。”
陆屹睢:“不饿。”
赵锦瑞深呼吸,以平复情绪。
自从叶羡凉这事发生以来,这人除了忙工作,就是一个人窝在家里装石头,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不对,倒也喝,可喝的是酒。
之前赵锦瑞看不惯,嘲讽似的问了句:“酒都喝了,不来两根烟?也好慰藉一下你受伤的心灵啊。”
结果这人沉默半晌,然后浸透了酒液的嘶哑嗓音颤声回了句:“她讨厌烟味。”
赵锦瑞:“……”
他真是无力吐槽。
虽然恨铁不成钢,但也担心人真出问题,于是操着老妈子的心,嘘寒问暖。
只是到底看着眼疼,无意间看到茶几上的袋子,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如果他知道这零食是叶羡凉买的,只怕会立马吃得干干净净吧。
于是脑子一抽,嘲道,“不饿?那吃点零食?”他抬手一指茶几上的袋子,“好不容易买到的人宠同食的呢。”
陆屹睢拧着眉看他。
赵锦瑞:“呵呵,这要是叶羡凉买的,你怕不是要吃得一点不剩。”
话落,满室寂静。
陆屹睢神色莫名地看着他,眸底深幽暗沉。
赵锦瑞被他看得一激灵,却不知为何,想的却是,这人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吃,反而会供起来,然后谁敢碰跟谁急。
幽幽叹了口气,赵锦瑞半是无奈半是吐槽:“你一天到晚搁这儿装深沉,人也不知道啊,就算要自我折磨,也好歹让人知道吧,不然不白用功了?”
话落,陆屹睢同时开口:“你今天见到她了?”
赵锦瑞一噎,矢口否认:“……没有!没见到!”
陆屹睢没说信不信,只倾身伸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指骨拎起茶几上的袋子,放到了腿上。
他慢条斯理地翻看,动作不紧不慢,又带了些小心翼翼,随口道:“行了,你回去吧。”
赵锦瑞再次深呼吸,也不走,反而一屁股坐到沙发另一边。
他认输似的,放弃挣扎:“行了别翻了,这袋零食就是她买的。”
翻动口袋的手无声停滞,陆屹睢半垂下眼睫,眸底神色难辨。
良久,他哑声启唇:“她为什么……会买这个?”
第63章 第63章骨折
为什么?
赵锦瑞这会儿特别想摇着陆屹睢的肩膀,把叶羡凉在商场放的那些狠话都跟他说一遍。
他这不值钱的样子看得赵锦瑞眼疼,他呵呵两声,别开视线,懒得再看。只视线掠过肉肉时,随口提起似的问了句:“肉肉绝育了?”
翻动袋子时的悉索声响吸引力肉肉的注意,这会儿它已经走了过来,轻盈地跳到沙发上,两只前爪扒着陆屹睢的腿,脑袋凑近口袋里,喵喵叫着 。
修长指骨抵住肉肉的额头,陆屹睢将它轻轻推开:“乖,这个不能吃。”
阻止了肉肉的动作,他随口回答赵锦瑞的问题:“嗯。”
听了这话,又想到之前商场里叶羡凉那番不客气的“补脑子”言论,赵锦瑞没忍住冷笑出声:“你倒是什么都和她说。”
陆屹睢指尖微滞,怔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他蓦地抬眸看向赵锦瑞,神色微变:“你和她说了什么?”
赵锦瑞面色有瞬间的不自然,他摸了摸鼻子:“这不是见你因为那个老鼠球要死要活的,我就想着,能不能让她再买一个。”
对上陆屹睢越来越冷的眼神,赵锦瑞抿了抿唇,底气略显不足,低声道:“所以……就骗她说、说肉肉做妈妈了,让她随个礼。”
他轻咳了声,也知道自己理亏,但还是不服气道:“反正她也没吃亏,还嘲讽了我一通。”
陆屹睢神色漠然,冷嗤道:“谁让你骗她,活该。”
“你——”赵锦瑞噎了噎,又气不过他这幅重色轻友的德行,点了点头,煞有介事道,“行,这事算我活该。那你呢,你现在这样,是不是也称得上一句活该?”
陆屹睢面色微变,凌厉修长的指骨倏地收紧。
既然开了口,赵锦瑞索性就说个彻底:“你俩这事,我一开始就劝过你放弃,可你听过吗,上赶着被她利用,你以为人会感动?会心软?”
他振振有词:“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对,你现在倒是撞了南墙,也不见得想要回头,怕是恨不得把这墙撞破,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只是越说,赵锦瑞的心里越不是滋味,也越觉得不是个事儿,他懒得再管,又想到分开之前叶羡凉说的那些话,最后道:“听我一句劝,你俩这事,真的没可能,早点放弃吧。你瞅瞅你现在这模样,都不像你了。”
陆屹睢别开视线,神情晦涩,薄唇翕动,憋了半天,却只是问出一句:“她还说了什么?”
赵锦瑞:“……”
是不是还应该夸他一句洞察人心,足够了解叶羡凉和他?
没了继续的力气,也知道说再多都没用,赵锦瑞叹了口气:“她让我转告你,你的喜欢,她根本不稀罕。”
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下,陆屹睢眸色微黯,少顷,他喉结颤动,低哑出声:“你走吧。”
赵锦瑞拧着眉,气得直接起身,迈出的脚步都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临到玄关处,他深呼吸了下,转身回看客厅坐着的人。
空寂的屋内,那人周身气息颓丧,尚且不如腿边的那只小猫有生气。
他狠了狠心,提高了音调:“她的原话是‘他那点廉价又可笑的喜欢,我只觉得脏,也根本不稀罕。’”
话音落下,坐在沙发上那人的脊骨仿佛都弯下了几分。
赵锦瑞抿了抿唇,没再多看,直接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关门声响起,屋内重归寂寥。
陆屹睢的视线落到肉肉身上,漆黑眼眸却好似没有聚焦般空寂无神。
直到肉肉不死心地想要再次扒拉零食口袋,他才恍然回神似的,抬了抬手,按住它的脑袋。
薄唇翕动,嗓音低不可闻,仿若自语:“不能动。”
肉肉挣扎不动,喵喵叫唤,又撒娇地乱蹭,还舔了舔他的手指。
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过指腹,触感温热又带着轻微的粗糙感。
以往这般亲昵的举动不是没有过,可此刻,却不知为何,在感受到这异样的触感时,陆屹睢几乎是霎时就变了脸色。
他触电般地甩开手,蓦地起身,避之不及地拉开了和肉肉的距离。
突然的动作吓到了肉肉,它瞳孔放大,倏地从沙发跳下,跑到了一旁的角落,探头探脑地小心观察。
陆屹睢却恍若未觉,他眼睫微垂,视线落到被肉肉舔舐过的手指上,漆黑眸底带着几分无措,仿佛做错事的小孩,尚不知如何弥补,于是满心惶然。
一人一猫,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指尖微蜷了下,下一秒,陆屹睢恍然想到什么,脚步急促地迈开,径直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几秒后,空寂的屋内响起哗哗的水流声。
洗手间里,神情冷峻的男人仿佛某种被设定好程序不知变通的机器,执拗的搓洗着手指。
水龙头里流出的冷水冰凉刺骨,男人重复着反复搓洗的动作,四溅的水花渐渐打湿地面。
不多时,那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就被冻得僵硬发红,可男人仍旧不知疲倦地继续。
客厅角落里,小猫耳朵抖动了下,探头探脑地看了看洗手间的方向,而后小心地迈步,粉色的肉垫踩过冰凉的地砖,踏上地毯,而后轻盈的跃上沙发,没有发出丁点儿声音。
凑近零食,小猫试探地伸出爪子,扒拉开口袋,脑袋塞进袋子里,终于没忍住张开嘴,尖利的牙齿开始撕咬包装袋,喉咙也发出呼噜声响。
洗手间里,不停流动的水声终于停歇。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被冻得通红,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晶莹的水珠滑过手背凸起的青筋,顺着指骨往下,最后从指尖滴落,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砸出一朵破碎的水花。
男人迈开僵硬的步伐,拖着步子往外走。
却在走到洗手间和客厅交界处时,被迎面撞见的一幕震得蓦地顿住,旋即疯了似的急促迈步。
脚下的瓷砖本就光滑,更何况才从洗手间出来的人鞋底早已被打湿。
于是两秒后,空寂的屋内响起了一道闷响,夹杂着骨裂似的清脆声响。
脚腕和手臂的剧烈疼痛让陆屹睢喉间没忍住溢出闷哼,他眉心紧拧,面色蓦地发白,额上几乎瞬间就渗出了层冷汗,却还是强撑着,用尚且完好的那只手撑着地面站起。
拖着摔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沙发前,他推开肉肉,看着已经被咬破了包装袋的零食,紧抿着唇,眸底黯淡。
无视不停喵喵叫着的肉肉,他单手拢了拢零食,珍惜的装进口袋里。
脚腕上的痛感让他几乎无法站立,他忍着疼在沙发上坐下,零食被放在腿上,他两只手臂下意识地圈住口袋,宛如守护珍宝的恶龙,不许任何人觊觎。
一旁的肉肉不死心地扒拉着他的手臂往口袋里探头,却恰好扒拉住了那只摔伤的手臂。
尖锐刺痛猛烈传来,陆屹睢瞬间唇色发白,喉间溢出闷哼,尚且完好的那只手颤抖着推开肉肉,脊骨却受不住地蜷曲弯下。
他咬着牙,不知是摔伤的地方太过疼痛难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眼眶酸涩发红,连呼吸都发颤。
凌厉指骨无力地收紧,塑料口袋发出哗啦声响,在死寂的屋内显得无端刺耳。他失了血色的薄唇翕动,嗓音低哑破碎,微不可闻:“为什么不听话?我明明说过,不能动。”
肉肉听不懂,却敏锐地察觉到自己闯了祸,喵喵叫的声音都弱了两分。
陆屹睢扯了扯唇,艰涩启唇:“我知道,这是她……买给你的。”
脚腕和手臂的疼痛剧烈不容忽视,也越来越难忍,陆屹睢吸着气,攥着救命稻草般死死抓着口袋,不愿放手,喉间哽到发痛:“可是,我舍不得。”
他抬手,力道轻柔却不容挣脱地捧着肉肉的脑袋,放低的声音,商量似的语气,甚至带了几分卑微哀求:“我给你买别的,买很多很多零食,别动这个,好不好?如果你同意,就叫一声。”
肉肉不舒服地扭动脑袋:“喵!”
他指腹松动了几分,安抚般的挠了挠肉肉的下巴,不多时,小猫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陆屹睢缓缓呼出一口气,唇角扬起抹僵硬的弧度,声音带着忍痛的颤:“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和赵锦瑞分开后,叶羡凉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周一下午毛概课下课后,导员和叶羡凉说了交换生项目的事。
“你的成绩和履历都是比较符合的,包括李铭桦教授那边,也是极力推荐你去的。这次机
会难得,咱们这个专业,欧洲Y大也是排在前列的。名额有限,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确定申请,尽快准备好申请资料。”
叶羡凉颔首:“好。”
当晚,回寝室后,叶羡凉和母亲视频说了这件事。
挂断视频,无意间听到她说话的方妍珞好奇问道:“羡羡,你确定要申请了吗?”
叶羡凉低声回:“还在考虑。”
廖天霖:“还想什么呀!多难得的机会啊,羡羡你绩点那么高,申请了肯定能选上。”
宋霓点头附和:“就是。”
这事占据了叶羡凉的大半心神,寝室里的其他几人也跟着讨论了几天。
这天宋霓和向巍约着一起吃饭。期间,宋霓无意间提起这事。
向巍问:“那叶羡凉不是要出国了?”
宋霓:“应该吧,以她的成绩,只要申请了,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向巍:“一个即将出国,一个马上毕业,看来是真不可能了。”
宋霓:“本来就不可能吧。要怪只能怪陆学长前科太多,羡羡那性子,明显眼里是揉不进沙子的。”
向巍叹了声:“这不是没料到屹哥会栽得这么狠吗。”
宋霓:“不说这个了,明天你有空吗,有事找你帮忙。”
向巍:“上午不行,我上午得去趟医院。”
宋霓:“医院?你哪儿不舒服?”
向巍:“不是我,是屹哥,他骨折住院了,我们寝约着明天一起去看看。”
宋霓:“怎么还骨折了?”
向巍:“不知道,据说是在家和猫抢零食摔了。”
当晚,宋霓在寝室和方妍珞说起这件八卦,两人又没忍住笑。
廖天霖和叶羡凉回来时,正好撞见两人笑的欢,好奇问了嘴:“你们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方妍珞又复述了遍。
廖天霖:“哈哈哈哈哈和猫抢零食,能再离谱点吗?”
叶羡凉:“……”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立马想到了那天她在商场买的那袋零食。
第64章 第64章三分糖
赵锦瑞到病房时,陆屹睢正坐在桌前折腾猫草。
脚踝和手臂都打着石膏的人这会儿坐在轮椅上,单手拿着喷水壶,小心翼翼的往发了芽的猫草上喷水。
赵锦瑞拎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啧啧叹道:“就你那芦荟都养不活的技术,还能养活这东西?”
他还记着小学那会儿实践课,这人养死了一盆芦荟的事。
陆屹睢冷着脸沉默,没理人,专心致志地给猫草喷水。弄好了,又放下喷水壶,操作着轮椅往另一边去。
赵锦瑞也不介意,跟在他后面慢悠悠地走着,只是一张嘴叭叭地不带停。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你这种情况,也用不着住院吧?”
“还是和猫抢零食这事儿太丢脸了,你短时间内没脸出现在别人面前。”
一想到这人骨折在家动不了,120到家送他去医院时,还不忘让人把零食放柜子里锁好的场面,他就憋不住笑。
陆屹睢面不改色,冷声:“你可以滚了。”
赵锦瑞:“你以为我闲得慌来看你啊,还不是我妈和傅姨吩咐了。”
桌上有护工切好的水蜜桃,他随手叉了块喂嘴里,边嚼边含糊道:“你这骨折动静挺大的,我看要不是时机不合适,我妈和傅姨高低得飞来看你。”
到医院那天,也是不巧,碰见了陆屹睢母亲傅菁的朋友,于是骨折的事儿就这么被长辈知道了。
只是傅菁远在澳洲,忙着工作走不开,只能拜托同在一个城市的赵锦瑞多来看望。
赵锦瑞闲扯了几句,想到另一件事,好奇问:“听我妈说,傅姨想让你毕业了去北美?”
闻言,陆屹睢动作微顿了一瞬,旋即敛眸,淡声应:“嗯。”
陆家和傅家是商业联姻,陆家不用说了,只有陆屹睢父亲陆霆一个独子,傅家虽说有两个女儿,但小女儿傅芸没有经商头脑,傅氏现在的掌权人是傅菁。
联姻这么多年,陆家和傅家的合作愈发紧密,两边又都只有陆屹睢一个继承人。
陆屹睢刚成年,就开始接触公司的业务,集团下一步计划开拓海外市场,正巧陆屹睢毕业,于是傅菁便提了一嘴,让陆屹睢负责这事,但也只是提议,并没有强制,也尚未确定。
赵锦瑞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他的神色,试探着问:“那你怎么想的?”
陆屹睢自顾自地做着事,敷衍得溢于言表:“不怎么想。”
空气安静了片刻,赵锦瑞状似随意道:“去北美也行,反正国内的业务这几年你也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他这话说得隐晦,但背后的意思昭然若揭。
陆屹睢眼睫垂了垂,眸底划过抹晦色,没接话。
赵锦瑞默了默,正要接着开口时,病房门被敲响。
屋内微妙的气氛被打破,话题没再继续。
来的是向巍一行人。
几人走进病房,先是关心了几句,而后便没忍住八卦。
许钦州:“屹哥,真是和猫抢零食摔的啊?”
陆屹睢:“……”
一旁的赵锦瑞闻言没忍住笑,一边放肆地笑,还一边问:“你们这是搁哪儿听到的?”
申砚琛:“上次来医院,无意间听到的。”
毕竟这么奇葩的事,护士之间也忍不住八卦。
于是赵锦瑞又是一阵嘲笑。
见状,许钦州他们确定了这消息的真实性,但也不解,于是随口问了句:“什么零食啊?”
唯一知道内情的赵锦瑞仿佛被掐了脖子的鸭子,心情骤然沉重起来,嘎嘎大笑声戛然而止。
气氛诡异沉默。
陆屹睢神情自若:“肉肉不能吃的。”
赵锦瑞冷笑了声,没忍住刺了句:“是了,肉肉不能吃,只有你能吃。”
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起来。
赵锦瑞轻啧了声,懒得再多说:“行了,我先走了。”
他和许钦州他们三人打过招呼,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室内又归于平静,陆屹睢神色自然地聊起别的话题,气氛渐渐和缓。
几人闲聊了几句,说起毕业后的安排,聊到班里的谁谁谁要出国时,向巍眼眸闪了闪,纠结片刻,还是开了口:“屹哥,我听宋霓说,叶学妹好像要出国。”
上学期那事,大家都知道,自那之后,从来没人在陆屹睢面前提起过叶羡凉。
他们本以为这两人不会再有纠葛,直到发生了之前陆屹睢找廖天霖问标本的事,才知道,陆屹睢大概从来没放下过。
话音刚落,陆屹睢蓦地抬眸,直直看向他,似还未反应过来,只无意识地重复了遍:“出国?”
向巍点头:“嗯。”
他把昨天在宋霓那儿听到的消息又说了遍,迟疑道:“大概是这么个情况,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要走。”
指尖不受控地轻颤了下,陆屹睢不动声色地攥紧指骨,神情不略端倪,只是嗓音透出几分压抑到极致的哑:“……我知道了。”
清明假期返校后,叶羡凉提交了申请材料。
名单确定公布后,寝室约着一起庆祝聚餐。
临近晚饭时间,叶羡凉从图书馆离开,往寝室走。
途径湖畔的小路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惊呼,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脚步却突然顿住。
身后不远处,陌生的女生微微俯身,正无措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手机没摔坏吧?”
春日的风都和煦,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叶羡凉看见半蹲下身的男人手上拿着刚从地上拾起的手机,另一只手上拎了杯奶茶,脑袋低垂着,连同声音也压得极低:“没事。”
女生:“真的没摔坏吗?要不留个联系方式,如果出问题了,我一定负责。”
男人站起身,仍旧没抬眼:“不用,你走吧。”
女生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叶羡凉冷眼看着,没出声,却也没离开。
直到男人小心翼翼
地抬头。
猝不及防,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叶羡凉面无表情,神色冷然。
陆屹睢却倏地僵住,神情一瞬间满是无措的惶然。
几米远的距离,他的脚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步也无法挪动。
直到叶羡凉漠然地收回视线,转身想要离开。
身后脚步声急促,几秒便稳在了她身后,而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半分钟后,叶羡凉闭了闭眼,站定回头。
他抿了抿唇,神情带着不甚明显的僵硬,故作镇定地站着。
叶羡凉冷声:“别跟着我。”
指骨无措地收紧,又悄然松开,陆屹睢稳了稳心神,哑声启唇:“我去食堂。”
这条路是去食堂的必经路。
叶羡凉不置可否,只往旁边侧了侧身。
下一秒,本就不算窄的小路空出了更宽的空间。
陆屹睢:“……”
薄唇抿得更紧,他眼里隐隐流露出些许委屈憋闷,又固执地站在原地,死活不挪动脚步。
空气安静了一瞬,而后,响起一声嗤笑。
陆屹睢面色微僵,却又竭力维持着平静,恍若未觉地自然开口:“听说你申请上了交换生,恭喜。”
只是努力维持平稳的低哑嗓音中带着几分颤意,露出了少许端倪。
叶羡凉淡声:“谢谢。”
凌厉修长的指骨攥紧又松开,反复无数次,修剪整齐的指甲掐进掌心,轻微的钝痛一下又一下通过神经末梢展现着存在感。
陆屹睢别开视线,浓密眼睫低垂下,拎着奶茶的那只手缓缓朝前递了递。
他喉结颤动,喑哑嗓音压得极低,似是怕被拒绝,甚至带了几分局促恳求:“给、给你的,算是庆祝。”
视线顺着往下,叶羡凉看清了那杯奶茶的包装:“不用。”
拎着奶茶那只手瞬间收紧,手背青筋凸起,骨节泛白,转瞬间,又克制着放松,朝她面前伸得更近了些。
他小心抬眸,漆黑眼眸带着几分无措,神情局促,又像是邀功般的殷切期盼:“是你喜欢的口味,三分糖。”
第65章 第65章巴掌
低哑嗓音落下,周遭空气归于寂静。
迎上那双仿佛带着卑微祈求的眼眸,叶羡凉无动于衷,她的视线掠过奶茶,启唇出声时的语调带着凉薄讥讽:“你听不懂人话?”
浓密鸦睫颤了颤,逃避似的垂下,连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也无力地落下。
尽管对着结果早有预料,可真到了这一刻,陆屹睢胸腔里的那颗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泛起了沉闷的痛。
他薄唇翕动,嗓音低不可闻,近乎自语:“你以前……明明会喝的。”
叶羡凉没听清,也并不在意,她只是腻烦了这人又出现在她面前,扰乱她的生活。
时隔几月,两人再次见面。
一人忐忑不安又满心欢喜和期待,一人却只有不耐和厌烦。
叶羡凉眉心微蹙,勉强维持着体面,没撕破脸,只提醒似的说了句:“你不是去食堂。”
说话的同时,把路让得更宽了些。
这条小路处在图书馆和食堂之间,临近晚饭时间,两人说话时,恰好有人走过。
结伴而行的两位女生,从陆屹睢身侧走过,又越过叶羡凉,朝着食堂的方向走。
期间不知是不是认出来他们两人,走过时噤若寒蝉,却在越过后,三步两回头,不算隐晦地打量,然后小声交谈。
叶羡凉眸底划过抹晦色,眉心拧得更紧了些。
陆屹睢却恍若未觉,又或者说,并不在意。他僵硬地挪动脚步,修长的两条腿迈开。
一步、两步、三步……
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却又在即将擦肩而过时,突兀停住。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一下又一下地急促跳动,分不清是紧张还是躁动。
汹涌着的情绪令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消失殆尽,从得知她将要出国时便压抑着不安的心,在此刻,见到她,又听到她的冷言冷语后,再也克制不住。
锁在囚笼里的败犬挣脱了锁链,挣扎着跑出,像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小心翼翼地跟在主人身后,又在被发现后,企图得到宽恕。
然后在此刻,清醒地知道一切只是奢望后,宛如一败涂地的赌徒,攥着手中仅剩的不算筹码的筹码,妄图得到救赎。
于是,他在她身侧停下了脚步。
情绪操控着理智,让他不顾一切:“不是。”
“我不去食堂。”他眼睫轻颤着低垂下,目光却一错不错地凝在她身上,“我今天,是来找你的。”
两人相对而立,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可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执拗,仿佛带着灼烧一切的炙热温度,让被注视着的人也跟着心尖发烫。
叶羡凉微滞了一瞬,不动声色地错开视线,抿了抿唇,她冷声吐出一个字:“滚。”
可那点微不可察的动作被陆屹睢看进眼里,心重重一跳,连带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他刻意忽略那个锥心刺骨的字,近乎急切地开口:“我知道,你介意因为我被别人八卦议论,可是、可是如果以后别人议论的是我呢?”
他语无伦次地继续,亦或者因为那个字,下意识知道他们之间也许再也无法挽回,于是失控一般,倾注一切:“所有人都会知道,是我喜欢你,是我死皮赖脸地不想放弃,这一切都和你无关,你拒绝我也没事,讨厌我也没关系,只要、只要还允许我出现在你面前就好。”
他实在没办法了,体贴示好不行,死缠烂打不行,徐徐图之也不行。
她不留余地将他们的关系斩断,不给他一点念想。她把对他的厌恶摆到了明面上,若是之前,他还能按捺住心思,慢慢来。
可是……她要出国了。
在他们关系最恶劣,最无法挽回的时候,她要离开了。那么远的距离,听不见,看不着,只是想想,他都要疯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仿佛被抛弃的疯狗,却还要死皮赖脸地叼着项圈,妄图塞到主人手中,祈求她的垂怜。
“或者、或者我们做朋友?只做朋友好不好?我们以前明明也可以相处得很好的,只要我不做多余的事,不讨你嫌,我们能做朋友的,对不对?”
一字一句,嘶哑难堪。
叶羡凉却不为所动:“陆屹睢,你冷静点,别发疯。”
她淡漠的神情,冷冽的嗓音,却刺激得全然没了自我的人疯得更厉害了。
陆屹睢:“好,我冷静,我不发疯。”
他一边点着头,脚下却控制不住地往前迈步。
在叶羡凉蹙着眉想要往后避开时,他强硬地伸手,扣住那条纤细的手腕,将手里拎着的奶茶塞到她手中。
掌心下的腕骨细瘦,肌肤细腻微凉,仿佛稍一用力,便能折断。
他的力道并不大,修长指骨僵硬绷紧,手背青筋毕露,却始终禁锢着,让她无法挣脱。
指尖微不可查地发着颤,连同嗓音,也嘶哑颤抖:“我特意给你带的奶茶,你会喜欢的。去年你也喝了,今天我生日呢,我记得你喜欢三分糖,我按着你的口味买的。朋友之间,一杯奶茶而已,可以接受的。你别、不能拒绝。”
他语无伦次,说得颠三倒四,甚至神情也隐隐扭曲。
啪——
清脆的一声响,让不远处正走来的几人震惊地僵在原地,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而处在中心的两人,却无暇顾及。
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让陆屹睢的脸都往一侧偏了偏,那张清隽卓越的脸上霎时浮现出红印。
叶羡凉手指微蜷,掌心隐隐发麻刺痛。
圈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掌心滚烫,她忍着怒,一字一顿:“清醒了吗?
话音落下,仿佛空气都跟着凝滞。
陆屹睢僵硬地立在原地,良久,他缓缓侧过头。
浓密眼睫低垂着,遮住了眸底的神色,只眼尾浅浅泛红。
禁锢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终于无力地
松开,却仍停在半空,微不可查地轻颤着,徒劳地往另一边伸了伸,却在即将触及到时,因她避如蛇蝎的动作,又僵硬地停下。
他依旧没有抬眸,泛白的薄唇张了张:“……疼吗?”
叶羡凉往后撤了两步,再次冷声启唇:“清醒了吗?”
陆屹睢:“没有。”
他立马应声,语调不稳,浓密眼睫颤抖着抬起。
四目相对,那双一贯多情的深邃眼眸仿佛蒙上了层水雾。
迎上她冰冷的神情,他抿着唇,艰涩启唇:“如果不再喜欢你,不再出现在你面前,这辈子都离你远远的,对你来说才算清醒,那我清醒不了。”
他扯了扯唇,勾出抹自嘲似的笑,唇角却满是苦涩哀戚:“怎么办,要再打一巴掌吗?”
浓烈到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感情,让叶羡凉有一瞬呼吸不稳。
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掌心似乎又泛起麻痒刺痛,手指微蜷着收紧,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掐进掌心,真实的钝痛覆盖住了那抹幻痛。
她神情不露端倪,面无表情地继续:“清醒不了,就去看看脑子,别到我面前来发疯。”
回到寝室时,叶羡凉已经平复好的心情。
与此同时,论坛里,某个帖子正悄然出现。
论坛管理员敏锐察觉到其中的关键词,看清内容后,惊到瞳孔放到,心中惴惴。
他没自作主张,又或者还是不敢相信,于是把链接发给了某位当事人,询问是否删帖。
事发地点的小路上,陆屹睢仍失魂落魄地立在原地。直到兜里的手机响起提示音,他僵硬地眨了眨眼。
视线落下,帖子内容清晰入目。
[完了,神颜这次是真栽了,冰花都扇他巴掌了,他居然还递上另一半脸。]
[他栽了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吗?]
[等等,扇巴掌?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这瓜保真吗?]
[巨真,就在图书馆去食堂的湖畔小路,巨响的一声,好多人都听到了!]
刚发的帖子,回复不多,却与以往不同,议论的焦点都在他的身上。
他关了链接,侧脸皮肤下的血肉发烫刺痛,恍惚间,仿佛又感受到了细嫩手掌贴着脸上时的触感,他抬手触了触,痛意瞬间更明显了些。
可他的唇角却微微上扬,病态般地勾出抹弧度。
他俯首,修长手指轻触屏幕。
[不用删,留着。]
第66章 第66章歹竹出好笋
餐厅,等菜的间隙,几人玩着手机,气氛和缓,不时闲聊几句。
突然,话说到一半的方妍珞突兀地停了下来,咽回后半句话的同时,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几人好奇侧眸看她:“怎么了?”
方妍珞闭眼又睁开,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看错后,才面色复杂地抬头,没好开口,只是把手机给其他两位室友看了看。
宋霓和廖天霖一一看过手机,同样倒吸凉气,面色复杂。
最后,手机到了叶羡凉手上。
眼睫低垂,视线落下,看清帖子内容,叶羡凉面不改色。
神色自若地把手机还给方妍珞后,她微微颔首,倒也隐瞒,直接承认:“真的。”
闻言,在座几人面色各异。
方妍珞纠结:“做这么绝,会不会不太好?”
倒也不是要劝叶羡凉服软,只是担心陆屹睢那种一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恼羞成怒之下,会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来。
几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倒也不好评价,只是作为朋友,难免忧心。
叶羡凉神色淡淡:“没事。”
恰逢此时,服务员上菜,看出叶羡凉不愿多说,几人顺势转了话题,又说起别的。
另一边,陆屹睢刚离校,接到赵锦瑞的电话。
“出来喝一杯?”
陆屹睢拉开车门,淡声应:“没空。”
赵锦瑞:“少来,我百忙之中抽出空给你过生日,你别不给面子。”
引擎启动,陆屹睢哼笑:“免了,可不敢因为我妨碍了赵少的大事,您赶紧接着忙。”
赵锦瑞噎了噎,思及陆屹睢最近这段时间的反常,又想到去年他生日的光景,试探道:“你今天不会去找叶羡凉了吧?”
陆屹睢沉默两秒,不置可否。
顿时,隔着听筒都遮不住赵锦瑞的吸气声,“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他气急反笑,“怎么,腿刚好就憋不住了?”
他拧着眉,语调不受控制地拔高:“不是,我就不明白了,平时也没觉着你有受虐侵向啊。”
手机扬声器里传出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侧脸鲜艳的红痕又隐隐作痛。
陆屹睢眸色沉沉,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没应声,赵锦瑞也没再继续。
异样的沉默在车厢里蔓延开,寂寥无声,只余压抑着的沉闷呼吸。
良久,陆屹睢张了张唇:“我只是……”
他的语调低哑无力,堪堪吐出三个字,又没了声音。
赵锦瑞替他接上:“你只是以为你今天生日,觉得她可能会心软,可结果呢?”
红灯亮起,陆屹睢踩下刹车。
车缓缓停在路上,他眼睑微敛,浓密长睫遮掩下的眼眸黯淡晦涩,凌厉修长的指骨无声攥紧,凸起的骨节泛白。
结果……
他眸底划过抹苦涩,自嘲地笑了笑。
结果是,她根本不记得今天是他的生日,去年还会接受并且喝下的奶茶,在今年被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垃圾桶,她甚至吝于给予他一丁点儿甜头,不惜用巴掌让他清醒。
绿灯亮起,车后响起催促的喇叭声,车辆重启启动,缓缓驶入车流。
陆屹睢闭了闭眼,任由心中情绪翻涌,只稳了稳呼吸,低声道:“挂了。”
话落,修长手指轻触屏幕,直接挂断电话。
听着耳边听筒里传来的忙音,赵锦瑞:“……”
行,真行,死不悔改的恋爱脑。
车刚停到地下车库,安静了许久的手机再次响起。
陆屹睢随意侧目看了眼,看清的那一刻,动作微滞。
昏暗的车厢里,亮着光的屏幕展现着存在感。
他定了定神,伸手拿起手机,指腹划过屏幕,接起。
没什感情的一句:“妈。”
听筒里传来的女声一样淡漠:“生日快乐,晚饭吃了吗?”
陆屹睢淡声应付:“谢谢妈,还没吃。”
“那正好,一起吃,我刚出机场。”
眉心微拧,陆屹睢蓦地坐直:“您来申城了?”
“嗯,你定好餐厅把地址发我。”
电话挂断,陆屹睢揉了揉眉心。
照着母亲傅菁的口味定好餐厅,又发了地址,刚停好的车再次驶离停车场。
半小时后,陆屹睢坐到餐厅。
等待的间隙,他微垂着头玩手机,莫名心神不宁,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直至傅菁到来
陆屹睢站起身:“妈。”
甫一踏进包厢,迎面看清儿子的面容,傅菁脚步微顿,拧了拧眉。
陆屹睢不解:“怎么了?”
傅菁敛下神色,走到餐桌前坐下。
周遭安静无声,傅菁抬眸看着陆屹睢,面色平静地问:“脸怎么了?”
神情微僵,脸上后知后觉泛起疼,又想到走进餐厅时旁人有些异样的态度,陆屹睢险些绷不住面上的表情。
他欲盖弥彰地往一旁侧了侧,企图遮挡带有红痕的那半边脸。
傅菁:“被打了?”
陆屹睢默了默,一时不知该坦然承认,还是敷衍过去。
好在傅菁并未深究,随意揭过了这话题。
母子俩相安无事地点好菜,又闲聊了些日常。
等菜的间隙,傅菁冷不丁问了句:“那姑娘是叫叶羡凉?”
话音刚落,傅菁看着坐在对面的儿子霎时变了脸色。
她眉梢轻挑,手指随意地在桌面起落:“你迟迟没能做下决定,是因为她?”
陆屹睢早没了之前的闲适,面色微僵,出口的语调都透着冷硬:“没有,我只是对北
美现在的环境和集团下一步的发展还有些疑问。”
傅菁唇角溢出抹意味不明的浅淡笑意,毫无征兆地又换了话题:“所以,你脸上那巴掌印,是她打的?”
陆屹睢呼吸一沉,蓦地抬眸,生硬道:“您今天来,就是为了讨论我感情上的事?”
气氛凝固了一瞬,傅菁别开眼,淡声:“放心,我对你那些感情不感兴趣。”
那个“些”字,无端刺耳。
陆屹睢冷嗤:“那就行,毕竟你和我爸的那‘些’感情,我也从没过问过。”
母子俩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氛围,在这句话落下后,又变得凝滞起来。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勉强填了填肚子,傅菁搁下筷子,调整好情绪再次开口:“你感情上的事,我不评价,你大概也觉得我没资格置喙。只是你好歹是我儿子,我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你一条道走到黑。你对那姑娘,到底几分真?”
陆屹睢本就没什么胃口,听到这些话,也没了再进食的欲望。
他搁下筷子,懒懒往椅背一靠,嘲弄地扯了扯唇:“放心,比您对那些叔叔哥哥们真多了。”
傅菁:“……”
她深呼吸了几下,好歹绷住了表情,却还是没忍住刺了句:“是吗?可真是没想到,我和你爸这样的,还能生出个‘情种’。”
陆屹睢冷笑:“所以说,歹竹出好笋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母子俩的氛围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傅菁平复了下心情,心平气和地朝“好笋”道:“你也就别往自己身上贴金了,那姑娘为什么不接受你,你心知肚明。”
话落,陆屹睢眸底划过抹刺痛,薄唇紧抿。
傅菁不紧不慢地继续:“你二十多岁了,也该明白不是每对父母都一定会相爱的道理了。这个圈子里,像我和你爸这样的,不说遍地都是,那也是屡见不鲜,至少,我们没给你生出什么弟弟妹妹来吧。”
陆屹睢呵了声:“我是不是还该说声谢谢?”
傅菁面不改色:“那倒不用。”
陆屹睢一噎。
傅菁不疾不徐地续上:“说回你,说实话,你以前那副谁都不放进心里的欠揍模样挺好的,可惜了,你没能做到始终如一。”
她淡笑了下:“以前不拿感情当回事,现在又做出这幅情圣样,挺可笑的。别说那姑娘不信,我是你亲妈我也不敢信。”
陆屹睢险些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您不是挺看不上我以前那做派吗,怎么现在又觉得挺好了?”
傅菁不理会他的无能狂怒,慢条斯理地继续:“看在你是我亲生的份儿上,站在女人的角度,我给你个忠告,你要还继续像之前那样,这辈子也别想追上人。”
“人姑娘明显介意你以前那些破事儿,你不想着改正,就凭嘴上说说,一个劲儿地死缠烂打,任谁也厌烦。”
陆屹睢攥紧了手,头一回在感情这事儿上,没冷嘲热讽地朝着母亲讥讽,而是憋着气,沉默不语。
他这模样难得见一回,傅菁刚才被他怼的气都顺了些,慢慢悠悠道:“有些事,说是没用的,得靠做。一年不行就两年、三年,你要想让人相信你改好了,就别太心急。”
陆屹睢别开视线,冷硬道:“说得好听,您又不了解她。”
傅菁呵呵两声:“可能确实比不上你这个挨巴掌的了解吧。”
陆屹睢:“……”
帖子在论坛挂着,因为没像以往那般被删帖禁言,热度持续了许久,许多人都等着后续。
就连叶羡凉,也认为陆屹睢哪天还会再发疯。
却不曾想,那天之后,这人竟直接消失匿迹般,再没在她面前出现过。
渐渐的,她也没再刻意关注,生活一成不变,忙着学习和出国的手续,日子忙碌且充实。
直至出国前夕,她在食堂吃饭,无意间听到身后一桌同学的闲聊。
“出国!真的假的?”
“真的吧,我听他室友说的。”
“那一巴掌难不成还真给他打清醒了?放弃了?”
这句话中的某几个字让叶羡凉渐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身后同学的八卦还在继续,暴露的消息也越来越多。
她眼睑微敛,卷翘长睫遮住了眸底神色,不过转瞬间,她停顿的指骨继续动作,神情自若地接着吃饭。
第67章 第67章凭什么
夜色浓稠,窗外,高楼林立,霓虹灯闪烁,笼在夜色下的城市热闹喧嚣。
而屋内,气氛静谧无声。
明亮灯光从头顶倾洒而下,落进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轻轻晃荡,映射出波光粼粼。
赵锦瑞嫌弃地瞥了眼手边的酒杯,看向一旁懒散随意地倚在沙发上的人,轻啧一声:“这大晚上的约我,结果就是叫我来你家里喝酒?我记得琥珀还没倒闭吧。”
陆屹睢懒耷着眉眼,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把玩着酒杯,酒液在杯中晃荡,他仰头喝了口,恹恹启唇:“你可以喝水。”
赵锦瑞噎了噎,深呼吸了下,泄愤似的把杯中的酒一口咽下,又拎起酒瓶,倒了满满的一杯,冷笑道:“想得美,今儿不把你珍藏的几瓶好酒喝完,我就不姓赵。”
“随你。”陆屹睢面不改色,也不看他牛嚼牡丹似的猛灌,只漫不经心道,“不过以后再约我喝酒,记得酒水自备,预约上门。”
赵锦瑞:“……”
他诡异地沉默片刻,憋不住吐槽:“怎么,戒完烟,又要戒酒了?”
他的讥诮嘲讽毫不遮掩,陆屹睢却无动于衷:“不至于。”
他喉结滑动,冷不丁落下一句:“琥珀转给你了。”
赵锦瑞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陆屹睢又重复了遍,说得更明白了些。
“为什么?”赵锦瑞眉心微拧,“不是做的好好的吗?”
在他旁边,陆屹睢背光而坐,半张脸隐在阴影下,漆黑眸底晦涩难明,闻言指尖微滞,少顷,淡声说:“不想做了。”
当初两人合伙开了这间酒吧,不过是为了能在自己的场子方便自在些,如今陆屹睢突然做下这个决定,赵锦瑞思忖片刻,才猛地明白过来。
他眼睛睁大了些,满目愕然:“你什么意思?合着以后还要改性子,学什么洁身自好那一套?”
他着实不解:“敢情你这都要出国了,还没放弃呢?”
话音落下,气氛凝滞片刻,陆屹睢喉结提动,嗓音低不可闻,宛若自语:“我什么时候说过放弃。”
偌大的屋内寂寥无声,这声低语尽数传到赵锦瑞耳朵里。
他被噎得沉默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你可真行。”
再次从旁人口中确定陆屹睢要出国的消息,是在某天晚上回宿舍,听到室友聊天提起的。
宋霓退出和向巍的聊天界面,看向几位室友,视线掠过叶羡凉时,不动声色地停顿了两秒,才状似随意道:“向巍周末生日,问咱们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正好陆学长要出国了,最后再聚聚。”
方妍珞偏了重点:“他要出国的消息竟然是真的啊。”
一旁,廖天霖偷瞄了眼叶羡凉,不确定道:“向学长生日我们去当然没问题。就是陆学长也在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宋霓轻咳一声,遮遮掩掩道:“就是问问,还是看大家的意见。”
两个寝室的人有过几次一同出游的经历,平时相处得也挺好,向巍生日,又开口邀请的,自然不好拒绝,只是有那么一层尴尬的关系在,总是有些顾虑。
闻言,叶羡凉侧目看向宋霓,仿佛没有察觉寝室微妙的气氛,神色未变,只淡声道:“我就不去了,礼物麻烦你们转交一下。”
虽说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也让寝室其他三人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宋霓迟疑了一下,有些磕巴地应:“行、行吧。”
然后下一秒,就把消息发给了向巍。
男生寝室,如实将消息转述给了陆屹睢,向巍对着另外两位室友叹道:“也是没想到,屹哥居然也有今天。”
许钦州做作地跟着感叹了句,“谁说不是呢。”然后憋不住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不过想想他当初那副浪荡样,不得不说,看他现在这样还挺爽的,终于也有能治他的人了。”
申砚琛挑了挑眉:“要想打动叶学妹,难。”
手机另一边,看到向巍的回复,陆屹睢眼眸深处划过抹黯淡,抿了抿唇,他指腹落下,轻按屏幕。
[你告诉她,我不去了,等你过完生日,咱们寝再聚。]
收到消息的向巍:“……好家伙。”
他又将消息如实转告给宋霓。
收到消息的宋霓在心里发出同样的一声:……好家伙。
但已经做下了决定,也并不是那么信任陆屹睢的叶羡凉最终还是没有改变主意。
转眼到了周末,叶羡凉没参与室友们的行程,只前一晚把礼物给了宋霓,麻烦她转交,又在微信给向巍道了声生日快乐。
一早,她起床,按掉闹钟,晨跑后换了衣服,去食堂吃过早餐,又去了图书馆。
平静无波地过了一天,傍晚,她在食堂吃过吃饭,往寝室走。
休息日,时间尚且还早,回寝室的路上并没有多少人。
已经入夏,天黑得越来越晚,这会儿天际还残留着夕阳的余晖,被霞光染红的云层绽放着夺目的绚丽色彩。
叶羡凉放空脑袋,慢悠悠地迈着步子,难得清闲。
直至手机铃声响起,是周承瑾拨来的电话:“什么时候走?”
自从周显豫失势后,默契的许久不曾联系的兄妹俩,因叶羡凉要出国这事,又短暂地恢复了联系。
叶羡凉:“下月初。”
也没多久了,周承瑾状似随意地提了句:“后天一起吃个饭?”
微顿了下,叶羡凉平静应下:“行。”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直到余光里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叶羡凉面色微变,脚步突兀地停下。
话说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音,周承瑾疑惑:“怎么了?”
余光里,不知在路边等了多久的人已经迈步走了过来。
叶羡凉平静敛眸:“没事。有点别的事处理,先挂了。”
电话挂断,那人走到了她面前。
气氛沉默,静谧无声,只远方隐约传来人声。
怕她不耐烦离开,陆屹睢率先开口,克制着的低哑嗓音里透出些忐忑:“我下周,就走了。只是,想再见见你。”
叶羡凉无动于衷:“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临了要走,叶羡凉本想留些情面,但一想到他几次三番踩在她底线上蹦跶,还是难以忍受,所以出口的话,也不免带了些冷锐讥讽。
陆屹睢面色微变,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又传来隐晦的闷痛。
他眼里隐隐流露出祈求,巴巴地看着她,张了张唇:“我知道你介意我以前那些事,也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我不求你现在就接受我,但是……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些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认真的。”
他一字一句,嘶哑艰涩,又诚挚恳切,近乎哀求地将心都剖开来,想要让她相信。
可回应他的,只是一声轻蔑的嗤笑。
“陆屹睢,我凭什么要给你时间?”叶羡凉唇角扬起抹嘲弄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是真的不理解,他怎么有脸说出这些话。
“是凭你三番五次出尔反尔,打探我的行踪,明知会惹我生厌,却还是只顾自己的意愿,出现在我面前。还是凭你一意孤行的追求手段,给我带来数不尽的议论和麻烦?”
毫不留情的话,宛如一把锋利刀刃,刺得他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迎上那双凉薄讥诮的眼眸,陆屹睢面色蓦地惨白,竟胆怯到不敢再看。
眼睫近乎慌乱地垂下,视线落到她淡蓝色的裙摆,仿佛生了根,他喉结颤动,无措地启唇:“不是的,我只是……只是……”
可是薄唇翕动了无数次,喉间却仿佛被什么堵住,没能发出声音。
他颓然地闭了闭眼,竟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反驳。
只是什么呢?
他想,他只是舍不得,放不下,想靠近又不敢,所以卑劣又自私的,一次又一次,明知得到的会是讥诮嘲弄,却还是控制不住。
最终,他只能无力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见他这幅任打任骂的模样,叶羡凉微顿了下,也收起了语调里的冷意,淡声继续:“有些说过太多次的话,我也懒得重复,只最后问你一句——”
平静无波的嗓音,让陆屹睢心间微滞,凌厉修长指骨无声攥紧,凸起的骨节泛白,他薄唇紧抿着,却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抬眸看向她。
只是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盈满了无措的哀求,仿佛明知结局是一败涂地的赌徒,却还在奢望,祈求能得到救赎。
而在他面前,叶羡凉神情淡漠,嫣红柔软的唇瓣轻启,吐出的话却尖锐刺骨:“陆屹睢,牙刷掉马桶里了,你还会捡起来,洗洗继续用吗?”
一字一句,响在耳畔。
心里像猛地砸了块大石头,钝痛传来,让他连呼吸都牵扯出更深的疼痛。
他动了动唇,喉间却哽得发痛,眼眶酸涩发胀,他倏地垂首侧过脸,狼狈又慌乱地避开她的视线,只眼尾染上的绯红,和浅淡的一闪而过的水光,被她清晰地看进眼里。
第68章 第68章卑劣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时,乌沉沉的天终于坠下了雨。
已经入夏,正值雨季,连绵不绝的雨滴淅沥,霎时便将地面淋湿,溅起一片雾蒙蒙的水雾。
风急雨骤,虽说叶羡凉早晨离寝时包里装了伞,但裤脚还是不可避免被打湿了些许。
急雨打在伞面,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擂鼓敲在耳畔,夹杂着淅沥雨声和风声,纷繁杂乱,让人也不免心生烦躁。
身旁,室友们也纷纷吐槽这雨来得不是时候,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叶羡凉眼睑微敛,细瘦指骨捏着伞柄,小臂纤细,却隐约可见漂亮利落的线条。
她仔细迈着步子,小心避开地面偶尔出现的水坑。
手机铃声恰逢此时响起,她停下脚步,俯首垂眸。
电话是周承瑾打来的。
“下雨了,我来学校接你?”
订的餐厅本也离学校不远,原本叶羡凉是打算自己去的。看了眼短时间内不像是会停的雨势,她倒也没客气:“嗯,你多久能到?”
“在路上了,半个小时左右。”
“行。”
挂断电话,叶羡凉索性也懒得再回寝室,和室友们说了声,就转道去了不远处的图书馆。
在一楼阅览室待了一会儿,收到消息后,又撑着伞往学校门口走。
车是陈叔开的,上车后,叶羡凉只简单打了声招呼,就听着雨声闭目养神。
见状,周承瑾也没多说。
一路无话到了餐厅,等菜的间隙,周承瑾才闲聊似的提起:“是要去一年?”
叶羡凉微微颔首:“嗯。”
周承瑾主动道:“周显豫那边,我会看着,不让他打扰到叶姨。”
这的确是叶羡凉唯一不太能放得下心的事,听了这话,她坦然接受了他的好意:“谢了。”
“没什么。”周承瑾不和她客气,“倒也不是白帮忙,有点事问你。”
叶羡凉神色自若地看着他:“什么?”
四目相对,周承瑾眉梢轻扬,好整以暇地开口:“听说陆屹睢也要出国了,你们现在是?”
因为之前的事,两家公司之间好多项目在合作,在商言商,利益共存的时候,合作自然会继续维持。
只是近段时间,陆屹睢总有些莫名不合理的让利行为。若是因为叶羡凉,周承瑾自然要掌握情况,才能把握好尺度。
听了这话,叶羡凉敏锐察觉到了什么:“他做什么了?”
周承瑾简单解释了下,又状似随意道:“公是公,私是私,我不想混为一谈。况且,我和你的关系倒也没好到这份上,我可不想拿人手短,最后又帮不上忙 。”
闻言,叶羡凉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直接道:“放心,我和他没关系。”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周承瑾面不改色,心里有了数:“行。”
不过问清了这事,藏在心底的八卦欲望又浮现出来,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随意地提起:“听说他前不久被人扇了一耳光。”
动作微顿,叶羡凉挑了挑眉:“你从哪儿听说的?”
“傅总前不久回国了,他们母子俩在餐厅吃饭时,有人看到陆屹睢脸上有指印。”
说到这儿,周承瑾稍停了一瞬,意味深长地续上:“这事,估计已经传遍了。”
“是吗?”闻言,叶羡凉面不改色,淡声启唇,“挺好的。”
周承瑾:“……”
他默了默,少顷,喉间溢出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倒是没看出来,他还挺豁得出去的。”
周末,叶羡凉趁着两天假期,计划回云城。
周五早上,赵锦瑞接到陆屹睢的电话。
彼时天刚蒙蒙亮,前一晚应酬到凌晨,赵锦瑞还躺在被窝里没起。
被电话铃声吵醒,他拧着眉,也没睁眼,摸到手机凭着肌肉记忆划过接听。
电话那头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透着金属质感的磁沉低哑。
赵锦瑞愣了几秒,原本睡意朦胧的脑袋蓦地清醒过来。
他倏地睁开眼,刚睡醒的嗓音透出遮掩不住的惊诧:“你说什么?”
陆屹睢沉声又重复了遍:“麻烦你帮我养一下肉肉。”
赵锦瑞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不太敢相信:“你舍得?”
陆屹睢:“等忙过最初那段时间,我再接它过去。”
闻言,赵锦瑞松了口气,原来只是暂时寄养。
肉肉的性子软和又乖巧,他本就喜爱,倒也没纠结,直接应了:“行啊。”
谁知下一秒,就听到手机另一边那人说:“你这会儿在家吧,我半小时后过来。”
赵锦瑞瞬间痛苦面具:“不是,大哥这才几点啊,我还没起呢,你不是周一才走吗,还有三天呢!”
陆屹睢言简意赅地解释:“有事,要出去几天。”
赵锦瑞:“什么事?”
脱口而出问了这句话后,听筒里却无端沉默起来。
气氛诡异地凝固,几秒后,赵锦瑞敏锐地猜到了什么,咬紧了后槽牙:“你可真是我活爹!”
半小时后,门铃准时响起。
赵锦瑞推开门,屋外,陆屹睢右手拎着猫包,左手拉着个行李箱,神色冷寂颓然,活像个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托孤的孤寡老父亲。
赵锦瑞侧身,让他进屋。
门口的人长腿迈开,踏进屋里。
赵锦瑞:“客厅还没收拾,次卧空着,先让肉肉住次卧吧。”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次卧。
陆屹睢打开行李箱,将肉肉常用的东西拿出来放好,才把猫包打开,又安抚了下肉肉,和它玩了会儿。
赵锦瑞靠在墙边,看他面无表情,嗓音却温柔耐心地哄着肉肉,跟人格分裂似的,不知为什么,总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
他甩了甩脑袋,扔开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也陪着肉肉玩了会儿。
不多时,肉肉就放开了胆子,小心地开始探索这个陌生的地方。
陆屹睢就坐在一边看着,肉肉自顾自玩了会儿,就团进自己熟悉的小窝,姿势颇有些乱七八糟地睡着了。
周遭安静下来,陆屹睢指了下另一边放着的袋子,低声道:“猫粮在这个袋子,零食在这个袋子,肉肉作息有些颠倒,活动时间一般在下午到凌晨两三点,所以喂食的话,一般中午喂一次,傍晚六点喂一次,晚上十二点再喂一次,零食的话……”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更像个托孤的老父亲了。
赵锦瑞也听得头昏脑涨,一言难尽道:“行了行了知道了,有不明白的我到时候直接给你打电话。”
陆屹睢沉默几秒,像是才反应过来,微微颔首:“也行。”
交代得差不多了,天也大亮。
陆屹睢最后不舍地看了眼肉肉,起身离开。
赵锦瑞送他到玄关处,问:“周一几点走,送送你。”
“不用。”陆屹睢摇了摇头,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我大概周日晚上直接走。”
赵锦瑞:“……行。”
他颇有些不是滋味,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心情复杂地抬手,想拍拍他的肩:“保z……”
最后一个“重”字话音未落,就见面前这人宛如惊弓之鸟一般,避如蛇蝎地向后撤了一大步,避开了他的手。
赵锦瑞一惊:“干什么?”
与此同时,陆屹睢眼睑微敛,眸底划过抹晦色,冷声启唇:“别碰我。”
赵锦瑞:“……”
还停在半空的手攥成了拳,他收回手,不知这人又发什么疯,只深呼吸了几下,气笑了吐出一句:“赶紧滚。”
初夏,清晨的曦光给世界镀上了层霞色。
陆屹睢驱车回了学校,处理好一切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前走着,太阳从东边升到正中,又缓缓往西边落下。
叶羡凉上完最后一节课,回寝室收拾好东西,在寝室楼下扫了辆共享单车,往地铁站的方向骑。
进站,安检,扫码过闸,坐上地铁。
她带着耳机,低垂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机,因此并未注意到,同一节车厢的尾巴上,站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头上的棒球帽和脸上的口罩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半遮半掩的那双深邃眼眸隐约透出些熟悉感。
两天假期,叶羡凉几乎一直在家陪着母亲。
只早上晨跑,偶尔下楼买菜,傍晚散步时,会踏出家门。
周日早晨,她如前一天一般,沿着河道小跑。
半个多小时后,她拎着早餐走到小区门口,无意间瞥见街边停着那辆黑色宾利时,她稍顿了一下。
她只勉强能辨认出车标,至于详细车型却并不了解,但就算只看外观,也能猜出这车价格不菲。
这种车在整个云城都算罕见,因此叶羡凉几乎不用特地回忆,便能记起昨天早上晨跑时,她也在小区门口看到了这辆车,还有傍晚下楼散步那会儿,也看见了。
到现在,已经是第三次了。
小区外规划的停车位不多,而这辆车却一直停在那一个位置上,也不知是一直没有开走过,还是每次停车时,那个位置都恰好空着。
思绪里敏锐地闪过什么,却还没来得及捕捉,便在看到归属地为云城的牌照后,消失不见了。
叶羡凉收回视线,平静地继续迈步。
纤薄的背影渐渐变小,而后消失在小区门口。
宾利车内,戴着口罩的男人坐直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抬眸,漆黑眼眸凝在小区门口,如雕塑一般,久久不曾挪动。
好半晌,他闭了闭眼,凌厉指骨有些僵硬地蜷了蜷,而后下车。
口罩遮住了他大半面容,他微垂着头,仿佛怕被人发现一般,两条修长的腿迈动的频率透出些微不可查的急促,不多时,便走到了早餐铺门口。
小区楼下的早餐铺,又是休息日,生意极好。
陆屹睢不敢在外面多待,高大挺拔的身躯往那儿一站,神色凝重透着紧张,周身气息又冷,气场十分强大,无端吸引人的目光,甚至周遭的人都隐晦的往旁边避了避。
他没在意,照着记忆里刚才看到的那份早餐,又买了份一模一样,然后快速地结账,回了车里。
仿佛阴沟里卑劣的老鼠,不敢长久地停留在光下。
第69章 第69章我爱的女孩
周日下午,叶羡凉踏出小区大门。
无意间,视线掠过路旁的停车位,那辆眼熟的宾利依旧停在那个位置
叫的车正好到了,没多想,她收回目光,坐上车前往高铁站。
车辆驶离原地,不多时,便再不见踪影。
因此车内坐着的人,自然也没发现,在她离
开之后,那辆始终停在原地的宾利车,也跟着启动,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行驶。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了高铁站,不同的是,前一辆待车上的人离开后便立马开走了,而后一辆,却停留了片刻。
远远看车女孩走进站口,陆屹睢才缓缓将车停了下来,而后拎过一旁的手机,利落地发了条消息。
他漆黑眼眸一瞬不瞬地凝在站口,也没急着下车,而是耐心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缓慢往前。
两分钟后,收到消息的人走到车旁,接过钥匙。
旋即,陆屹睢下车,朝着女孩离开的方向迈步。
站内,叶羡凉过了安检,抵达候车厅。
离检票还有一段时间,她坐了会儿,起身准备去洗手间。
候车厅里人来人往,耳边的人声喧嚣嘈杂,她神色沉静,抬眸往四周看了看。
余光里,却突然瞥见一抹熟悉身影。
微怔了下,她的目光下意识朝着那处追去,却只看到那人急促迈步,进了一家便利店,而后消失在了店铺里。
高大挺拔的身形莫名熟悉,一晃而过的侧脸却因为戴着口罩,并没能看清,也无从辨别。
眉心微拧,叶羡凉心里闪过少许微妙情绪。
她眼睑微敛,遮住眸底晦暗的神色,平静迈步,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
期间路过那家便利店,她也神情自若,目不斜视。
店内,侧身小心躲在货架边的人见女孩直接走过,悬着的那颗心才终于稍稍松了些。
他迟疑着,脚步略有些踌躇,最终还是没第一时间出去,而是往店铺更深处走了走。
洗手间里,大约出于某种直觉,叶羡凉眼前再次浮现出刚才那抹莫名熟悉的身影,转瞬间,又无端想到那辆始终停在小区外的宾利。
思忖片刻,她拿出手机,给杨珂发了个消息。
从洗手间出来,叶羡凉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四周,没再发现那抹身影。
她没回之前那位置,而是途径那个便利店时,转身走了进去。
高铁站内的便利店,人并不算多,也没外面那么嘈杂。
她没往里走,而是在靠近门口的冰柜里随意拿了瓶水,就往收银台走了。
店员扫条形码时,她微垂着头,借着打开微信付款码的间隙,给杨珂发了个消息。
店员:“您好,五元。”
叶羡凉调出付款码,递过去。
“嘀”的一声,耳畔传来支付成功的声音,手机屏幕顶端弹出消息。
[杨珂:通了。]
与此同时,店里某处地方,隐约传来铃声,某品牌手机自带的来电铃声,十分容易分辨。
却没响几秒,便戛然而止。
叶羡凉垂眸,聊天界面弹出了新消息。
[杨珂:他挂了,我接着打了。]
叶羡凉伸手拿过柜台上的水,也没急着离开,只稍稍往旁边站了站,漫不经心地站在那儿,拧开瓶盖,随意喝着。
掌心的手机轻震,新的消息跟着弹出。
[杨珂:通了。]
店内,刚停歇的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又比之前更快地停下。
[杨珂:又挂了。]
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叶羡凉眼底划过抹嘲弄。
她拧紧瓶盖,把手机揣回兜里,抬眸看向店员,神色已然恢复平静:“你好,请问店里有创可贴吗?”
店员:“有的,在那边。”
店员点了点头,给她指了方向。
叶羡凉朝着店员指的方向看去,眼眸微动,倒是巧了,那处正是之前响起手机铃声的方向。
她侧目看向店员,唇角勾出抹礼貌的笑:“好的,谢谢。”
店内本就安静,两人交谈的声音也不算低,甚至叶羡凉还稍稍提高了些音调。
因此躲在里侧的人也清晰地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原本想要挪动的脚步突兀停下。
垂在身侧的指骨无声攥紧,陆屹睢抿着唇,尚存着几分慌乱的眸中,在听到女孩询问创可贴时,又生出了些许担忧。
踌躇纠结间,熟悉的脚步声渐近。
几乎是瞬间,陆屹睢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就不受控地急促跳动起来,活像是要蹦出来一般,后背霎时渗出层冷汗,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
心跳已全然被掌控,随着那脚步声起伏不定。他浑身僵硬,连同修长的两条腿,也仿佛被钉死在了原地,根本不受主人控制。
好在最终,那脚步声在货架的另一端停了下来。
那只无形中一直紧攥着心脏的手仿佛骤然松开,陆屹睢心里猛地一松,提着的那口气缓缓吐出,却依旧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隐约看到货架尽头里侧露出的半只裤脚,叶羡凉停下脚步,她慢慢悠悠地扫视着货架上的商品,一眼便看到了创可贴,却并不急着拿。
隔着一个货架,女孩翻动货架上商品的动静,在货架前来回走动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情绪完全被掌控,仿佛有根无形的丝线,缠绕操控着他。陆屹睢喉间咽了咽,小心翼翼地往里侧移了移,面色隐隐发白。
而货架另一端,女孩像猫戏老鼠一般,恶劣地看着猎物提心吊胆,享受着猎物的忐忑与不安。
直到折磨够了,才慢条斯理地舔舔爪子,给予猎物沉重惨痛的一击。
伸手拿了货架上的创可贴,叶羡凉又给杨珂发了消息。
几秒后,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安静的店内,即便手机并没有开外放,但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尤其是叶羡凉说的话,还是能被离得极近的,货架另一端的人听见。
两人聊着天,某几句不经意间随口说出的话,像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割在陆屹睢的心上。
杨珂:“对了,我听说陆屹睢要出国了,这下他总不会再来烦你了吧。”
叶羡凉嗤笑了声:“大概吧,他如果还要脸的话。”
杨珂:“你之前不是都扇他巴掌了,做得这么绝,他不至于还纠缠你吧。”
叶羡凉凉薄的话里轻蔑意味十足:“那可说不准,之前他还有脸跑到我面前来呢,让我给他时间,说他能改好。”
“真是可笑,难不成他以为我是什么垃圾回收站,废品改造中心?扇他我都嫌脏手。”
杨珂:“反正他马上要走了,你也要出国了。眼不见心不烦,也算是好事,恭喜你了。”
电话挂断,周遭重归寂静,叶羡凉收起手机,拿上创可贴,平静地转身离开。
女孩的脚步声渐远,货架后,死一般的沉寂无声漫延,男人低垂着头,颊侧咬肌鼓起,口腔里有淡淡的铁锈味蔓延开来,身侧,他一直压抑着死死攥紧的手不受控制地发着颤。
踏出便利店,叶羡凉走回检票口。
她实在懒得再看那张脸,也不想和他在公众场合纠缠,只希望刚才那些话,能让他清醒些,也不枉她费的那点心思。
也不知是不是那办法真的有用,至少后面的路程,叶羡凉再没有看见过那抹身影。
也不知是他真的离开了,还是隐藏得更好了。
高铁到站,叶羡凉转道坐上地铁,返回学校。
另一边,走出高铁站,陆屹睢坐上前来接他的车。
车门关上,引擎启动。
副驾驶位的助理侧身朝陆屹睢说:“陆总,机票已经订好了,两个半小时后起飞。”
后座,陆屹睢阖目靠在椅背上,周身气息冷寂,闻言只从喉咙里溢出低哑的一声:“嗯。”
车内气氛莫名凝滞,司机沉默又专注地开着车,助理也没再多说什么。
虽然好奇后边那位太子爷非要提前飞去北美,甚至等不了明天的私人飞机,也要大半夜出发的原因,但也不敢多问。
一路沉默着到了机场,助理将准备好的证件和行李给了陆屹睢,看着他走进安检通道。
夜色已深,航站楼内灯光明亮。
候机室里,陆屹睢满身孤寂,骨节分明的手上拿着手机,亮起的屏幕停留在编辑短信界面,他却只是眉眼低垂地看着,浓密眼睫遮住了眸底的神色,晦暗难明,让人无从辨别。
时间缓慢往前,直至登机,起飞前,他
悬在屏幕上方良久的手指终于落下。
一直维持着一个动作的修长指骨不可避免地变得僵硬,却迟缓又郑重地,一下一下按在屏幕上。
空白的屏幕渐渐被编辑好的黑色字体占满,陆屹睢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深邃眼眸一错不错地凝在屏幕上,许久,悬在上方的指尖才轻颤着落下。
[虽然这条消息你并不会收到,但还是想对你说声对不起……对不起,以前对你造成的困扰。
我走了,接下来,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这大概也的确值得道一声恭喜。
我不想违心地说什么会试着放下之类的话。我喜欢你,这是再长的时间也无法磨灭的事实。
所以对不起,即便知道你讨厌我的靠近,厌恶我的追求,我还是没办法放下。
我不奢望你的原谅,但追逐你,大概是我这一生都无法放弃的事。
我爱的女孩,愿你一生顺遂,平安喜乐,也……等我回来。]
短信发送出去,又因黑名单被拦截。
没人知道,这封句句诚挚,声声恳切的短信,能否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飞机冲上云端,飞进黑沉沉的夜空。
陆屹睢按灭屏幕,眼睫轻颤着垂下,遮住眼尾的绯红。
学校里,寝室楼灯光明亮,热闹喧嚣。
叶羡凉合上书,一如从前无数个平静的晚上,洗漱休息。
第70章 第70章七年
今年的夏日格外炎热,刚步入七月,最高气温就已经升到了三十多度。
叶羡凉刚回国,格外不适应。
因此上午接到周承瑾电话时,拒绝得也格外坚定。
“不去,太热了。”
周承瑾:“……没记错的话,我是约你中午去餐厅吃饭,不是去野外徒步。”
叶羡凉当年去欧洲交换生一年,回国完成本科学业后,又继续出国留学,完成了硕士和博士学业,毕业后,拒绝国外的高薪挽留,毅然选择回国。
这几年她常年在国外,期间发生过一次意外,母亲那里又多亏周承瑾看顾,自那之后,两人的联系不知不觉也多了起来。
只是虽说关系熟悉了,但历史遗留的交流风格,还是没改过来。
室内的空调呼呼往外吹着冷风,叶羡凉手机放在电脑旁,开着外放,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专注地看着资料。
闻言,她淡声扯唇:“三十多度的天气,你让我大中午的出门。抱歉,你还没重要到这个地步。”
周承瑾:“……”
他噎了噎,深呼吸了几下,勉强退让:“那晚上?”
叶羡凉神色不变:“晚上有约了。”
周承瑾:“……明天?”
叶羡凉不疾不徐:“明天更不行了,得去办入职手续。”
“行程排得这么紧呢。”周承瑾皮笑肉不笑,“以后要想约你,是不是还得提前预约啊?”
眉梢轻挑,叶羡凉的语调含着几分漫不经心:“也行,毕竟你知道,我挺忙的。”
话音落下,手机另一端的人骤然安静下来,只扬声器里传出的另一人的呼吸声莫名沉了些。
叶羡凉眼底划过抹笑意,敛下恶劣逗弄的心思,正声说:“这两天确实没空,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吧。”
手机扬声器传出两声冷笑,周承瑾再开口时,原本低沉的嗓音多了几分咬牙启齿:“不必了,我的事,对你来说也没重要到这个地步。”
叶羡凉不咸不淡地劝了句:“周总,气大伤身。”
也不管这话会不会火上浇油,她说完,又立马续上:“我妈下周末要过来,到时候一起吃个饭吧。”
周承瑾回敬:“真是不巧了,下周末我妈也要回来。”
“是吗。”叶羡凉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不紧不慢道,“我没记错的话,王姨才过完蜜月吧,这么着急忙慌地回来见你,给你安排了相亲?”
自周承瑾继承周氏,公司稳定后,王姨就和周显豫离了婚,近几年一直在全世界到处旅游,前年在国外认识了现在这位先生,相恋一年多,又再次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许是后面这段爱情太过美好,王姨的性子也变得柔软了许多,于是开始操心起一双儿女的感情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位一直单着的儿子。
伤敌为零,自损一千的周承瑾:“……呵呵,别急,你也是奔三的人了。”
“放心,我妈在这方面倒是不强求。”叶羡凉见好就收,“既然时间不凑巧,那下次再约,我先挂了。”
中午,叶羡凉简单煮了碗面。
国外近六年,也没能改了她的口味,反而压抑过后反弹得更厉害了。
一碗汤面,里面满是红油,辣椒含量爆表。
大热天,在空调房里吃完一碗面,鼻尖都沁出了汗,不过心里倒是异常满足。
午睡半小时后,她找了部电影看,时间差不多了,才换衣服化妆。
方妍珞电话打来时,她正收尾画口红。
接起电话时,不待对面那人开口,先说了句:“稍等,画口红呢。”
方妍珞打趣:“这么重视我们啊,几年不见,打算趁机闪瞎我们的眼吗?”
叶羡凉失笑:“你们可是我回国第一个见的朋友,能不重视吗。”
方妍珞哈哈笑了两声:“那可真是我们的荣幸。”
两人插科打诨了几句,方妍珞问:“你怎么过来,能找到位置吗?需不需要接?”
“我开车。”叶羡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确认,“那酒吧是叫‘琥珀’吧?”
方妍珞:“对,就是离咱们学校不远的那个。”
叶羡凉:“行,那我自己导航。”
本科毕业后,方妍珞和廖天霖继续读了本校的研,宋霓上了一年班,受不了坐班的牛马生活,索性搞起了自媒体,她大学时便做出了些成绩,如今更是做得风生水起,有好几百万的粉丝。
四人一直维持着联系,叶羡凉刚确定回国的时间,几人便约了今晚这局。
叶羡凉到的时候,她们三人刚坐下,她唇角微扬,勾出抹淡笑:“好久不见。”
大学时,她很少化妆,日常素着一张脸,便已经足够漂亮。而这几年,经过岁月的沉淀,气质更显冷艳。
都说灯下看美人,犹胜三分色。
夜才刚开始,此时酒吧内灯光朦胧,方妍珞几人直面遭受美颜暴击,皆恍惚了一瞬。
“羡羡,好久不见!”
按理说这种场面,怎么也该拥抱一下,以示想念,但三人都知道叶羡凉不喜欢这类身体接触,于是也都按捺住了激动的心情,只用言语表示欢欣。
寒暄了几句,那点许久未见而生出的少许疏离感淡去,几人间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叶羡凉三餐规律,中午又只吃了碗面,这会儿有些饿了,点了份甜品正吃着。
方妍珞四处看了看,轻啧一声:“这酒吧怎么变得这么素了,我记得大学那会儿不是这样的啊。”
现在时间尚且还早,虽说还没到高峰时间,但人也不少,大多位置都已经坐了人,可酒吧内的气氛却略显冷清。
舞台上坐着个抱着吉他的女人,唱着和缓抒情的歌,没有晃眼的灯光,也没有震耳的音乐,整个酒吧的氛围有种异常的“安宁”。
叶羡凉大学那会儿没来过这种地方,不过在国外那几年,倒是偶尔去过几次酒吧,有时候回国,也和朋友去过一些别的酒吧。
这会儿她打量了番,眉眼浅淡,随口猜测:“清吧?”
廖天霖也诧异挑眉:“什么时候改成清吧了?”
这地方离学校近,大学那会儿大家来过好几次,不过毕业后就没怎么来了,若不是叶羡凉回国后,住处离这边比较近,今晚也不会约在这儿。
方妍珞摸了摸下巴:“我记得大学那会儿这里场子挺热的,如今确实显得冷清了。”
宋霓脱口而出:“那会儿大多人都奔着陆屹睢来的,场子能不热吗。”
这话一出,气氛莫名凝固了一瞬。
却也不过半秒,又恢复如初。
毕竟七年的时间实在太过久远,大家也都已经各奔东西,有各自的事业和生活圈子,曾经那些感情上的事,早已没了再掀起波澜的能力。
廖天霖点点头:“也是,没了这块活招牌,冷清起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方妍珞:“话说,这酒吧是不是还是他和朋友合伙开的?”
宋霓:“好像是吧,记不清了。哎呀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了。羡羡,你入职研究院,是不是也同时回校任职?”
叶羡凉微微颔首:“嗯。”
方妍珞:“那你来这酒吧会不会不太好,万一碰到学校里的学生?”
“没事。”叶羡凉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小蛋糕,抬眸看向她,蓦地勾唇一笑,眼波流转,和往日大相径庭,“化着妆呢,认不出来。”
方妍珞被勾了一下,三秒后回过神,故作伤心地控诉:“好哇,我还以为你盛装出席是重视我们,原来只是你的伪装。”
叶羡凉溢出声浅笑,莞尔道:“不重视你们也不会同意来这里了。”
几人插科打诨,乱七八糟地什么都聊了些。
期间自然也有人搭讪,大多奔着叶羡凉来,只是皆被拒绝,几次过后,不知是见她的态度太过无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再没人来打扰。
宋霓已经喝得微醺,撑着下巴半眯着眼看她,啧啧感叹:“这些男人也太胆小了吧,居然没人敢来了,就凭咱们羡羡这颜值,这身段,这才华,就算是拒绝,能说几句话也不亏啊。”
方妍珞同样微醺,不住点头:“就是,也太不识相了。”
唯二还算清醒的廖天霖也跟着打趣:“给他们机会,他们不中用啊。”
叶羡凉面不改色,坦然接受她们的调侃,只是纤白手指拎起酒杯,轻轻碰了碰几人的酒杯,酒液在杯中轻晃,清脆的一声响后,她清淡的嗓音里含着笑:“也算这些人有自知之明。来,咱们接着喝。”
其余三人没憋住笑,又稀里糊涂地被灌了杯酒。
另一边,靠近舞台里侧的某个卡座里。
服务员刚离开,坐在右侧穿着银色衬衫的男人吊儿郎当地朝着一旁的男人打趣:“怎么,你这是想摘外边的野花?还拦着不准别人搭讪。”
他眺目,看了眼远处卡座里坐着的那姑娘,倒也确实昳丽冷艳,骨相绝佳,漂亮得紧。
话音落下,被他戏谑的男人却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慌忙震声否认:“你小子可别凭空无人清白!”
那人挑眉,满脸怀疑:“那你这是?”
轻啧一声,男人也不解释,反而伸手拎过桌上的手机,低垂着眼按下拨号键。
余光瞥见他拨号的对象,那人疑惑:“你给他打电话做什么?他又不会来,没得扰了咱们的兴致。”
电话正在拨号,男人挑眉看他,意味深长道:“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赌他今晚会破戒。”
那人眼眸微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出于对电话那头的人的了解,还是饶有兴致地应了:“行啊。”
于是电话被开了免提,搁在桌上。
几秒后,那头的人接起。
低沉磁性的嗓音透过手机扬声器传出,平添了几分冷冽质感:“有事?”
“陆总,还加班呢?出来喝两杯呗,琥珀正热闹呢。”
话落,电话那头的人毫不客气,冷声道:“赵锦瑞,你发什么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第71章不来
手机扬声器里传出的声音冷冽至极,清晰透出了另一端那人的不喜。
赵锦瑞闻言却并不生气,只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吊儿郎当道:“真不来?我和闻綦可都在呢,这么久没聚了,给个面子呗。”
说完,他还朝着旁边那人示意:“闻总,你说是吧?”
见状,闻綦唇角微勾,倒也没拆台,可有可无地应了声:“是啊,陆总,给个面子呗。”
两人一唱一和,电话那头的人却不为所动,甚至语调都不带一丝起伏:“真想聚的话,备上酒,随便去你俩谁家,都行。”
听到这意料之中的话,闻綦不由得朝赵锦瑞挑了挑眉,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赵锦瑞也不慌,只轻啧一声,故作不忿道:“陆屹睢我告诉你,老子忍你很久了,因为你,这破地方都已经经营成清吧了,你踏进来过一次吗?你以为自己现在还是什么香饽饽啊,就你如今这幅死人脸的模样,没谁会稀罕,倒贴都没人会看上。”
他语气不忿,面上表情却似笑非笑,搞得闻綦以为他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控制不住地瞪大了眼,一脸的惊诧愕然。
一长段毫不客气的控诉话语落下后,手机安静了两秒钟。
而后,另一头的人再次出声,嗓音不露端倪,好似刚才那些话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只冷淡地吐出两个字:“神经。”
眉梢轻佻,赵锦瑞依旧不介意,反正一通话骂爽了,才悠哉悠哉地开口:“我今儿心情好,不和你计较,琥珀现在有宝贝在呢,你不来可别后悔。”
话落,扬声器里旋即传出的声音还是那么冰冷欠揍:“你如果只是要说这些废话,那我挂了。”
轻啧一声,赵锦瑞故意没搭理电话里的人,而是朝着闻綦道:“诶,又有人去搭讪了,这是今晚第几个来着?”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闻綦目露疑惑,只下意识往之前那姑娘的方向看了看,却并没有看见搭讪的人,于是眼中疑惑更甚,眉心微拧,又看向赵锦瑞。
赵锦瑞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似的继续:“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叶羡凉魅力这么大呢。”
闻綦不知道“叶羡凉”是谁,但不妨碍心中若有所感的生出了点微妙感觉,却还未来得及表露出疑惑,便听到手机另一头蓦地传来一声巨响,碰的一声,像是什么没拿稳,砸到了地面。
赵锦瑞饶有兴致地继续:“也不对,她魅力还是挺大的,毕竟能勾得某人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而那声动静过后,手机便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闻綦若有所思,难得被勾得起了几分好奇。
几秒之后,手机另一头的人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舍得开口,只是嗓音无端透出几分压抑到极致的哑:“你说,谁在那儿?”
赵锦瑞故意钓着不给人痛快,钝刀子割肉似的,慢慢悠悠道:“什么谁啊她的,我只是难得看见了个美女,和你分享下。”
他还特意问了下身旁人的意见:“闻总,你觉着呢,那姑娘是不是特漂亮?”
闻綦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从陆屹睢听到那名字后的反常举动,也敏锐察觉到了什么,于是暂且抛开了赌约,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附和了句:“嗯,是挺好看的。”
赵锦瑞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又问:“怎么样,陆总,现在愿意出来喝两杯了吗?”
这次话音落下后,手机里却是良久的沉默。
赵锦瑞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等着,也没开口。闻綦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也保持着安静。
酒吧里音乐声和缓,周遭气氛热闹,唯独这处卡座,像是被什么隔绝了一般,显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寂静。
终于,手机另一端那人舍得出声,却是出乎意料的两个字:“不来。”
“愿意就——”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那两个字的意思,赵锦瑞诧异地拔高了声音,“什么?!”
闻綦眉梢轻挑,好整以暇地看着。
像是没察觉出赵
锦瑞有多么的意外,手机另一端的人再次出声:“不来,挂了。”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连带嗓音也没了之前那短暂失控带来的喑哑,甚至有着较之以往更甚的冷冽寒意。
电话被挂断,摆在桌上的手机从扬声器里传出声声忙音。
赵锦瑞还呆愣着,怔怔地看着亮起的屏幕,难以回神。
闻綦眼底闪过抹深思,故作惋惜道:“你输了。”
赵锦瑞茫然:“不对啊,不可能啊,他怎么会这么平静呢。”
耸了耸肩,闻綦客观分析:“圈子里谁不知道陆总的忌讳,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从不出入这些声色场所,认识他这么多年,我可从没见他破过戒。”
不知这话里的那个词戳中了赵锦瑞,让他一下露出吞了苍蝇般恶心的难受表情。
闻綦眯了眯眼,含笑继续:“很显然,你口中那位‘叶羡凉’小姐,也没什么特别的,还不够格让陆总为她破例。”
赵锦瑞下意识反驳:“你懂个屁,什么洁身自好,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赵锦瑞出走的理智突然回归,警惕地看向闻綦:“你小子套我话呢!”
眉梢轻挑,知道打探不出什么了,闻綦不由扼腕地叹息:“这怎么能叫套话呢,明明是关心。”
赵锦瑞对此只有两声呵呵。
第二天依旧是个大晴天,室外最高温高达三十五度。
叶羡凉顺利办理入职,办公室的空调解了几分暑气,但等到晚上和同事一起聚餐,还是免不了热出一身汗。
餐厅是中规中矩的中餐厅,吃饭时大家天南海北什么都聊一些。
叶羡凉秉承着多吃少说的原则,极少主动提起话题,只偶尔搭腔,亦或是点到她,才主动接话。
她安静吃着饭,聊着聊着,听到同事们说起研究院的合作企业。
“听说下半年华乾集团的投资还会增加?”
“华乾自从新董事上任后,一直想开拓生物医学这方面的市场嘛,除了咱们院,全国各大科研所包括国外的,都投资了不少。”
“还真是财大气粗啊!”
“那可是华乾,本来资产就丰厚,更别说新董事掌权后,这几年集团发展更是一骑绝尘了。”
“我听说这位新董事还挺年轻的,好像还不到三十岁?”
“好像是二十九吧,我之前看过他的财经采访,长得那叫一个帅,第一次见到资本家的帅孩子。”
“那已经不叫资本家的帅孩子了,那就是资本家。”
“据说还是个单身主义者,洁癖到令人发指,好像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身上都有细菌一样,没有任何人能近身。”
“何止啊,我听说他从来不出入声色场所,每天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去公司的路上,行程干净透明得除了集团大楼,就只剩住处了。”
“听说是养了猫,所以不加班就会回家喂猫。”
“这算什么,资本家的怪癖?还是说其实私底下玩得花,只是面上装得一本正经?”
“谁知道呢,也和咱们没关系。我只关心投资能加多少,我们组的经费能不能再涨些。”
话题就此扯开,大家又聊起了别的。
叶羡凉不紧不慢地咽下嘴里的糖醋里脊,漫无目的地发散思绪。
她刚回国,虽说对国内大多企业并不算了解,但也听过华乾的名字。以前没多想,此刻莫名觉得这集团的名字有些耳熟,好像曾经她周围有人和这个名字有关系。
奈何时间久远,记忆好像也被蒙上了层朦胧的细纱,始终无法清晰地记起。
第72章 第72章渣男爆改怨夫
入职后的时间过得飞快,每天早出晚归,叶羡凉渐渐习惯了这闷热的天气。
周五,下班后,叶羡凉驱车到高铁站接母亲。
回国后叶羡凉忙着工作上的事,没能抽出时间回云城。母女俩已经许久未见,正好叶葭月还算空闲,索性她就直接来了申城。
路上,叶羡凉和叶葭月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虽然车厢内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但气氛倒也和乐。
工作日一直吃食堂,因此家里并没有什么食材,母女俩就在小区外找了家餐馆吃饭。
待回到家,夜幕已经降临。
叶羡凉带着叶葭月参观了房子,简单介绍了下,然后将她的行李放到次卧:“妈,这是你的房间。洗漱用品已经放在浴室了,我带你过去。”
叶葭月点点头,又跟着叶羡凉去了浴室。
时间尚且不算太晚,但也不早。
两人一人奔波了半天,一人又工作了一天,夏日里,虽说大半时间在空调屋里,但也觉得浑身黏腻,索性都先去洗了澡。
叶葭月进了浴室,叶羡凉也先回了主卧洗漱。
半个多小时后,母女俩洗完澡,坐到客厅,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闲聊。
彼此了解下近况,叶葭月才问叶羡凉:[你问问承瑾哪天有空,来家里吃个饭。]
这几年叶羡凉在国外时,周承瑾时常去云城看望叶葭月,最初周显豫不死心又想来骚扰她时,也多亏了周承瑾帮忙。
叶羡凉:“好,不过这两天应该不行,听他说王姨这周末也回来了。”
虽说王瑷娴和叶葭月的身份关系有些天然的对立,但同为渣男的受害者,两人也没有生过什么嫌隙,甚至当年王瑷娴还帮过叶葭月,更别说近几年王瑷娴和周显豫离婚后,她们二人甚至偶尔还联系过。
因此听了这话,叶葭月下意识道:[正好可以叫上她一起。]
闻言,叶羡凉想到什么,没忍住溢出声笑:“怕是不行,王姨这次回来,给周承瑾安排了相亲。”
叶葭月愣了下,想到周承瑾的年龄,又恍然:[是吗,不过承瑾这年纪,也该结婚了。]
叶羡凉点头随口附和:“对啊。”
她应和得随意,叶葭月却思忖了两秒,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也快三十了,身边有追你的男生吗?]
上周刚和周承瑾嘚瑟过不会被催的叶羡凉:“……”
她无奈道:“妈,我离三十还远呢。”
叶葭月讪笑:[快了,也就三年。妈没有催你的意思,只是好奇问问。]
这么些年,她也就只在叶羡凉大学那会儿,见过一个追她的男生,但也没见她动心,出国这几年。再加上父母辈的事情,和当初叶羡凉高三那件事,叶葭月也担心她心里留下什么阴影,抑或是抗拒恋爱结婚。
叶羡凉知道她担心什么,但也没多解释,或者保证什么,毕竟她单身这么多年,归根结底,也确实有一部分是因为受上一辈的影响。
因此她只是朝叶葭月笑笑:“我知道,妈你放心,真碰上喜欢的了,我会带来回给你看的。”
叶葭月也只能点头:[好。]
翌日,照旧是个大晴天,叶羡凉吃过早饭,趁着叶葭月在小区里遛弯,给周承瑾拨了个电话。
甫一接通,她不怀好意地打趣:“相亲安排在哪天啊?”
周承瑾没好气道:“这么好奇,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让你也体验体验?”
叶羡凉:“那倒不必。”
两人互怼了几番,叶羡凉才说起正事:“我妈想请你和王姨来家里吃顿饭,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周承瑾还记着上次的仇:“不好意思,最近行程排得比较满,你看你也不早些预约。”
叶羡凉眉梢轻挑,慢慢悠悠道:“没事,不勉强。你要是实在抽不出空,我直接联系王姨也行。”
周承瑾:“……叶姨知道你对着我的这幅丑恶的嘴脸吗?”
叶羡凉微微一笑:“放心,我妈再清楚不过我这从不吃亏的性格。”
实在难从她这里讨着好,周承瑾深呼吸了几下,暂且休战:“我妈待不了两天,明天晚上我们倒是都有空,不过嘛——你得帮个小忙。”
叶羡凉见好就收,倒也没直接拒绝:“什么事?”
周承瑾:“放心,不会让你为难。只是需要你……”
等他说完,叶羡凉难得沉默住了,少顷,她找回自己的声音,颇有些一言难尽:“你是不是太自信了,说不定人家就根本看不上你呢。”
周承瑾耸肩:“那自然更好,不过就怕万一。”
叶羡凉:“那你这么做——”
周承瑾不等她说完,半路接话:“一劳永逸。”
叶羡凉:“……”
她只能道:“行,如果真出现那种情况的话。”
于
是这天傍晚,叶羡凉也到了周承瑾相亲的餐厅。
隔着不算远的位置,她随意点了份餐,一边吃着,一边等着消息。
好在手机一直安静着,周承瑾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余光看到他们散场,女孩先一步离开,叶羡凉也咽下嘴里的食物,放下餐具。
只是未曾料到,在女孩从她旁边走过,两人不经意间对视时,她会突然停下脚步。
“叶羡凉?”
叶羡凉怔了下:“你认识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女孩神色似有一瞬间的复杂,转瞬即逝:“你……不记得我了?”
叶羡凉仔细看了看,只觉得有些眼熟,却实在没想起来:“不好意思,我们以前见过?”
“有过一面之缘。”女孩淡淡一笑,“也算不上认识,再见。”
直到女孩离开餐厅,叶羡凉依旧没能想起来,不过她也没纠结,等周承瑾走到她身旁时,她才问:“她叫什么名字?”
“谢嘉桐。”周承瑾自然也注意到了之前两人短暂的交谈,只是不知道她们具体说了什么,“你们刚说什么了?”
听到名字,叶羡凉眉心微拧,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认识我。”
周承瑾先是疑惑了一瞬,而后想到什么:“她曾经差点和陆屹睢订婚。”
埋在深处将要消散的记忆又浮现出来,因着周承瑾的话,叶羡凉终于想起了那段已经蒙尘的回忆。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确实见过一面。”
两人一同往停车场走,因着刚才提到了某个人,周承瑾想到这几年偶尔听到的一些传言,犹豫了片刻,迟疑着开口:“陆屹睢他……”
叶羡凉神情不变,侧目看他。
周承瑾抿了抿唇:“算了。”
叶羡凉收回目光,倒也不追问,仿佛一点也不好奇。
另一边,回到车上,谢嘉桐接到董宝珠的电话。
“相亲怎么样?”
谢嘉桐淡声:“不怎么样,大家都只是走个过场,应付下家里人罢了。”
董宝珠:“那挺好。”
姐妹俩聊了片刻,谢嘉桐纠结着,还是在挂电话前道:“我今天,碰见……叶羡凉了。”
董宝珠愣了下:“你说谁?”
谢嘉桐低声又重复了遍:“叶羡凉。”
董宝珠反应过来,无意识拔高了语调:“她回国了?!”
“嗯。”谢嘉桐神色迟疑,“你说,这事你哥知道吗?”
“唉,不好说。”董宝珠皱着眉分析,“应该不知道吧,当年那事后,我姨妈他们就不准他再暗地里追着人跑了。”
说完,还不待谢嘉桐回应,她又纠结着改了口:“但也不一定,毕竟他为了叶羡凉命都差点没了,我不信他真能忍住,不过这么些年,也确实没见他再去过D国。唉,但也说不定是瞒的好,没让人发现。”
谢嘉桐打探:“那你哥最近?”
董宝珠回忆了下:“挺正常的吧,前两天我爸生日我们还一块吃了饭,他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死人脸,没什么变化。”
“那……”谢嘉桐胡乱猜测,“你说,你哥他现在,会不会是已经不喜欢叶羡凉了?”
“不可能。”董宝珠这次倒是回答得快,“就凭他从渣男爆改怨夫,还有那些宝贝到不行的破烂,我就不信他已经放下了。”
谢嘉桐点头:“也是。”
董宝珠思索了下:“没事,等我打探打探。”
周三,临近下班,叶羡凉整理好数据,收到沈晏发来的消息。
[看了下导航,你那边过来会有些堵,开车慢些。]
跟着发了一张导航截图,中间有几段路呈现显目的红橙色。
叶羡凉垂眸敲屏幕:[嗯。]
沈晏是叶羡凉在国外读研时认识的校友,机缘巧合救过她,两人渐渐成了朋友。
他是学医的,比叶羡凉早一年回国,不过前段时间出差,因此从叶羡凉回国到现在两人都还没见过面。昨天他刚回申城,就约了今晚一起吃饭。
叶羡凉准时下班,果不其然,被堵在了半路,好在并没有堵得太久,只迟到了十几分钟。
正值用餐高峰期,餐厅里的人不算少。
叶羡凉入座后,沈晏把菜单递给她:“这家餐馆川菜做得很地道,我回国后好不容易才淘到的,要不是我前段时间出差了,你刚回国那会儿,我就带你来了。”
叶羡凉淡笑:“现在也不晚。”
两人都嗜辣,口味相近,在国外那几年,还经常一起下厨做饭。
点了几个菜,两人一边聊着,一边等餐。
与此同时,餐厅外的停车位,董宝珠停好车,熟练地按下拨号键。
“喂,哥你到哪儿了?我已经到了。”
听筒里传出的嗓音冷冽漠然:“在路上。”
董宝珠这下放了心:“行,没鸽我就好。这家川菜馆可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味道肯定绝。”
“嗯,还有大概十分钟。”
董宝珠解了安全带下车:“那我先进去等你。”
第73章 第73章好久不见
餐厅里人声喧嚣,鼻翼间皆是川菜的十足霸道的香气。
董宝珠跟着服务员在临窗的位置坐下,等人的时间扫了码无聊地翻看菜单,看着满目鲜红辣椒的菜品图片,忍不住截了张图切到微信和谢嘉桐吐槽。
[早知道我就先吃点东西垫吧垫吧,这些菜,我都怕吃了嘴里直接喷火。]
谢嘉桐看了图片不免疑惑:[怎么约在川菜馆?]
董宝珠啪啪敲屏幕:[呵呵,要不是约着川菜馆,他还不来呢!]
她忿忿吐槽着,另一边,和这个座位相隔不远的另一处,等菜的间隙,叶羡凉也和沈晏漫无目的地闲聊着。
气氛和缓,直至沈晏的声音在某一刻突兀地停下。
叶羡凉疑惑抬眸,见他正看着她身后某处。
“怎么了?”她随口问了句,下意识扭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视线被正朝这处走来的服务员完全占据。
沈晏收回视线:“没事,好像看见个认识的人。”
服务员走到桌边,上了菜后又离开,沈晏顺势转了话题,叶羡凉也没再在意。
一顿饭吃到尾声,见叶羡凉搁下筷子,沈晏问:“如何?没骗你吧。”
叶羡凉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嗯,确实不错。”
两人起身离座,一并往外走。
叶羡凉拿着手机,眼睫低垂着回消息,途径某处座位时,走在前方的沈晏突然停了下来。
余光瞥见,叶羡凉赶紧停步,好险没撞上,却也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视线所及之处皆被他挺括的背影所遮挡。
叶羡凉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往后撤了两步,低声问:“怎么了?”
沈晏同时出声:“陆总?”
两人的声音一高一低,同时响起。
叶羡凉没等到沈晏的回答,先听到了一道冷冽低沉的嗓音:“沈先生。”
磁沉的音调透着几分哑意,仿佛某种音色惑人的乐器,传到耳畔,勾得人无端意动。
叶羡凉眼眸微动,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
沈晏随口寒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陆总。”
过道其实并不狭窄,只是两人往外走时正好有服务员上菜经过,这才变成了一前一后的姿势。
见沈晏碰见了认识的人,叶羡凉也不急,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等着。
只是没想到几句话之后,沈晏会往前侧了侧身,顺势提起了她:“我和朋友一起来的,正好她也喜欢川菜。”
前方遮挡视线的人让开了位置,叶羡凉漫不经心地抬眸。
却不料,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深邃晦暗的眼眸。
宛如幽深的潭,又仿佛暗藏漩涡的海,视线被牢牢摄住,一时之间竟无法移开。
直至耳畔突然传来一道磕磕巴巴的惊呼:“叶、叶、叶羡凉?!”
骤然惊醒似的,叶羡凉眉心微拧着移开视线,看清了坐在座位上的另一人。
有些眼熟,却又陌生。
她没能回忆起,但也不甚在意。
倒是一边的沈晏,疑惑问了句:“你们认识?”
董宝珠迟疑了下:“算是……认识吧。”
她的视线来来回回在叶羡凉和陆屹睢身上扫视,神情稍显复杂。
而被她看着的两人,却一个比一个平静。
陆屹睢神色冷峻,漆黑的眼眸宛如古井深潭,无波无澜,不露痕迹,抑或是,所有的情绪都被压抑着掩盖在了无人能
察觉的深处。
无从辨别,也没人能辨别。
他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看她,薄唇轻启,喉间吐出的嗓音一如之前冷冽漠然,只好似更沉了些许,平添了几分哑意:“好久不见。”
经年重逢,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地方。
太多年没有见过,他如今这幅内敛深沉的疏离模样,让叶羡凉恍惚间以为曾经那个张扬不羁的浪荡公子只是她记忆里的一个幻象。
她眉眼间有几分怔忪,是记忆与现实太过割裂而引起的恍惚。
在耳畔那声淡漠疏冷的语调后,一切又重归现实。
她思绪回笼,神色平静,冷淡颔首:“好久不见。”
短短四个字,两秒过后,竟好似已无话可说。
彼此交汇的视线再次错开,明明两人都神色沉静,却有微妙的气氛无声蔓延。
见状,沈晏告别离开。
脚步声渐行渐远,两人走出餐厅的范围。
沈晏好奇问:“你认识陆总?”
叶羡凉平淡的嗓音没有一丝起伏:“嗯,大学校友。”
沈晏恍然点头:“是了,你本科是B大的。”
与此同时,餐厅内。
待彻底看不见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董宝珠小心翼翼地扭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那个自说完“好久不见”四个字后,就仿佛入定般冷硬着一张脸不动的人。
她清了清嗓子,试探一般:“哥……你没事吧?”
耳畔传来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人,掩在桌下死死攥着的手怔然松开,指尖轻颤着,掌心道道红痕,清晰刺目。
任由心中情绪肆掠翻涌,陆屹睢神情不变,冷峻的眉眼漠然疏冷,只轻描淡写地扫了对面的人一眼,语气不露端倪:“吃饭。”
他低垂下眼睫,浓密长睫在眼睑下方拓下一抹翳影,遮住了眸底的晦涩,以及那近乎要压抑不住的,将近失控的狰狞欲望。
董宝珠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想到今天约这顿饭的目的,还是没憋住:“哥,你是不是……还没放下她?”
周遭热闹喧嚣,唯独他们这处,异常冷寂。
话音落下,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那人的神色,却瞧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啪嗒一声响,陆屹睢搁下了筷子。
宛如一直平静的海面骤然迎来飓风,掀起滔天巨浪。
董宝珠莫名一怵,稍稍往后仰。
陆屹睢掀起眼皮看她,漆黑眸底不辨喜怒:“这么好奇,今天这出也是特意安排的?”
“没有没有。”董宝珠忙不迭否认,没敢再隐瞒,“我只是偶然知道了她回国的消息,就想、想问问你。”
陆屹睢收回视线,神情淡漠,不置可否:“吃饭就好好吃。”
董宝珠没再敢继续,埋着脑袋味同嚼蜡地吃饭。
但显然,没有胃口的不止她一人。
一分钟后,对面那人再次撂下筷子,冷声:“我还有事,先走了。”
话音落下,他利落地起身离开,脊梁挺拔,背影却无端透出几分孤寂晦涩。
八月初,叶羡凉和研究院的同事一同参加某行业内的研讨会,地址在市内某个五星级酒店。
驱车抵达会场时,人尚且还不算多。
时间还早,同事蒲芷楠家离得远,没来得及吃早饭,主办方在三楼餐厅准备了早点,她便拉着叶羡凉一同去了三楼。
餐厅灯光明亮,会场里没坐多少人,这里的人却不算少。
蒲芷楠看了一圈,感叹:“还以为没多少人来,原来都是来这儿吃早餐了。”
叶羡凉已经吃过了,便陪着她,只倒了杯果汁。
餐厅里早点品种丰富,中西皆有。
蒲芷楠一边吃,一边和叶羡凉聊:“不愧是五星级酒店,不枉我特意空着肚子。”
叶羡凉语调含笑:“中午、晚上还有两餐。”
“这酒店还是华乾集团旗下的,说起来,今年华乾给咱们院的投资应该也快谈好了,到时候希望陆总赏个光,这样还能在这儿蹭一顿。”
这句话中的某两个字,让叶羡凉怔了一瞬:“……陆总?”
蒲芷楠没察觉不对:“对啊,华乾集团现在的掌权人陆屹睢陆总,今年申城各个科研项目的投资,好像都是他亲自跟进的,到时候肯定要一起吃顿饭。”
被挤在角落无人在意的已经蒙尘的几次,因这几句话慢慢擦拭干净了尘埃,变得清晰起来。
叶羡凉恍然,终于回忆起:“是了,他是华乾集团的继承人。”
蒲芷楠没听清,仍在继续:“陆总又不像别的玩得花的投资方,有商务聚餐的话,从来都是在自家旗下的酒店,而且没有酒桌文化,简直完美。”
一时之间,叶羡凉突然想到之前刚入职和同事聚餐时,听到他们谈论的那个华乾新董事。
再想到那天,在餐厅的偶遇,他较之以往,堪称判若两人。
难得的,她心里生出了两分好奇。
“听你们之前说,他是单身主义者?”
“对啊对啊。”蒲芷楠忙不迭点头,“华乾原本的大本营是在北城嘛,这位陆总上任后,重心就慢慢往申城转移了。以前的事我们不清楚,但自从来申城后,这么多年,他一直是独身一人,甚至连点花边绯闻都没有,身边唯一的异性,大概就是养的那只猫了。”
叶羡凉若有所思:“……这样啊。”
蒲芷楠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扯了张纸巾擦嘴,应声:“咱们的董副院长,你知道吧,好像和陆总有点亲戚关系,之前想给他介绍女朋友来着,然后他亲口说了,他是单身主义者。”
两人一同离开餐厅,坐电梯上到十楼。
电梯门打开,两人迈步,与此同时,对面另一座电梯同时抵达。
“叮”的一声响,叶羡凉下意识抬眸,不曾想,猝不及防撞见了刚才谈论的当事人。
第74章 第74章校友
隔着一个走廊的距离,电梯内,男人身着剪裁合体的西装,身姿颀长,笔挺如画。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空气似都凝滞了两秒。
叶羡凉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顿,身旁,蒲芷楠认出了对面那人,挽着叶羡凉的那只手略有些惊讶地收紧了几分。
四目相对,男人眉目深邃,漆黑眸底晦暗不明。
不过瞬息,他踏出电梯,薄唇翕动,似是想说点什么时,叶羡凉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动作微滞,他低垂下眼睑,周身气场一下冷了下来。
落后半步跟在他身侧的助理察觉到他的变化,略有些不解,张了张口,还没来记得出声,就见他神色冷峻地迈步,径直往会场里走。
步伐迈得极快,不多时,便越过了旁边的两人,走到了前方。
蒲芷楠看着前面英挺的背影,凑近了叶羡凉耳畔,压低的嗓音透出几分八卦的兴奋:“那就是陆屹睢!”
叶羡凉低声应了句:“嗯。”
两人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坠在后面。
而走在前侧的人,不时和身侧的助理说些什么,脚步也并不快。
从电梯到会场,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却走了将近两分钟。
到了会场入口,里面有眼尖的人看见了门口的人,几步走近。
“陆总,您来了。”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叶羡凉看到站在陆屹睢对面正打招呼的男人脸上挂着逢迎笑。
但他的嗓音却疏冷淡漠:“李总。”
那位李总姿态谦和地和他说着话,而后,场内更多的人看见这一幕 ,于是又有人走近。
随着叶羡凉她们的靠近,会场门口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开的两扇门虽并未完全堵上,却也不似之前的宽敞。
从旁侧走过时,叶羡凉只听到一声冷淡的嗓音。
“失陪。”
而后,余光瞥见被众人簇拥的人利落地转身离开,原本跟着他的助理站在他的位置,和众人寒暄。
她不甚在意地往前迈步,听到身旁的蒲芷楠凑近她耳边小声八卦:“他这么不给别人面子啊,我刚看到好几个人想和他握手,他手指都不带抬一下的。”
叶羡凉淡声应和了句:“是吗?”
蒲芷楠忙不迭点头。
两人回到座位,又聊起了别的。
坐了大概一分钟,叶羡凉起身去了洗手间。
走廊尽头,叶羡凉甫一走到洗手间门口,便迎面撞见一个熟悉人影。
周遭寂静无声,并无他人。
猝不及防再次相遇,两人的脚步都下意识停了下来。
只不过瞬息,他又继续迈步,步伐缓慢却坚定,直接走到了她的面前。
两人间的距离被拉近,叶羡凉鼻翼间闻到了一抹凛冽的薄荷叶,夹杂着淡淡的消毒凝胶的酒精味道。
她微顿了下,低垂下眼睫,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带了些潮意,似是搓洗太久,骨节皮肉都泛红。
耳畔,响起他的低沉嗓音:“听说你入职研究院了,恭喜。”
叶羡凉抬眸,见他神色平静,只眸底流露出浅淡的温和,好似故友重逢,理所当然地寒暄。
静静对视两秒,她轻启唇,淡声应道:“谢谢。”
话音落下,她看到他唇角微扬,勾出抹淡淡的笑:“回见。”
而后,毫不留恋地离开。
脚步声渐行渐远,叶羡凉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不再多想。
上午的时间转瞬而过,中午,叶羡凉和几位同事一道去餐厅吃饭。
期间,看见李铭桦教授。
叶羡凉礼貌打了招呼,被李教授拉住聊了许久。
于是,两边人顺势拼桌。
正聊着,突然走近一人,接着,熟悉的音调响起:“李教授。”
一桌的人皆下意识抬眸,朝着出声的方向望去。
李铭桦:“小陆。”
两人顺理成章地聊了起来,陆屹睢一改在他人面前的冷漠疏离,姿态温和又谦卑。
桌上的其他人见状,皆感到稀奇,默不作声地打量观察着。
聊了几句,在李铭桦教授的邀请下,陆屹睢侧身对身旁的助理低声道了句:“你先去吃饭。”
然后,就顺势坐了下来。
李铭桦教授给大家简单做了介绍,到叶羡凉时,话音一转,恍然道:“你们俩是认识的吧?”
话落,一桌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叶羡凉面色不变,沉静地和另一当事人对视着。
气氛凝固了半秒,被这道近乎审视的目光看着,陆屹睢脊背微僵,呼吸都近乎停滞。
指骨轻蜷,他面上不动声色,垂眸侧目,又看向李铭桦教授,含笑点头,语调温和,不露端倪:“嗯,我们本科都是B大的,算是校友。”
算是解释,又像是撇清关系的一句话。
叶羡凉眼眸微动,也颔首应和了句:“嗯,在学校里见过。”
桌上其他人恍然,转而又聊起了别的话题。
一顿饭结束,大家分散开。
几位同事回了会场,陆屹睢跟着李铭桦教授去了别处,叶羡凉和蒲芷楠则一道去了洗手间。
路上,蒲芷楠感叹:“原来你和陆总还是校友啊。”
叶羡凉不由得又回忆起了这几次见面时陆屹睢的态度,罕见地有些走神,慢半拍地应了声:“……嗯。”
蒲芷楠忍不住好奇:“诶,那他大学那会儿是什么样的啊?跟现在一样不近人情,高不可攀吗?”
“大学那会儿……”叶羡凉微顿了几瞬,两厢对比,似是终于卸下了什么,恍然笑笑,“不清楚,我和他不熟。”
这天之后,叶羡凉没再碰见过陆屹睢。
申城很大,而两人的工作和生活也像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完全杜绝了见面的可能。
日期平淡地往前,极偶尔的时候,从旁人口中听到陆屹睢的名字时,她会不合时宜地回忆起当初大学那会儿,他无数次出现在她面前的场景。
再对比如今,她不甚确定地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大概是放下了。
于是时隔半个多月再次见面时,她也摒弃了以往的偏见,只当他是一个不算熟悉的校友。
仍旧是在之前那个酒店,蒲芷楠如愿以偿地蹭到了第二顿饭。
饭局尚未开始,董副院长和陆屹睢介绍:“其他人你以前都见过。这位,叶羡凉,Y大刚回国的高材生,本科是B大的,说起来你们也算是校友。”
陆屹睢淡笑着颔首:“嗯,以前大学时见过。”
说着,他看向叶羡凉,唇角弧度不变,姿态恰到好处的疏离又暗藏妥帖,朝她伸手:“你好,叶学妹。”
叶羡凉垂眸,看着伸到身前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
半瞬之后,她平静抬眸,唇角扬起抹淡笑:“你好,陆总。”
两个不同的称呼,彰显着客气又生疏的陌生感。
陆屹睢神色不变,只极有分寸地握住她前半个手掌,短暂地相触后,又很快分离。
只是收回手时,感受着指腹残留的微凉触感,他喉结难耐又克制地轻滚了下,缱绻留恋似的,轻轻摩挲了下。
动作小心翼翼,掩在平淡疏冷的神色下,无人察觉。
第75章 第75章别去……打扰她
众人入座,饭局进行得十分和谐。
许是因为董副院长的关系,用蒲芷楠的话来说,陆屹睢全然没有一点资本家高高在上的架子,态度平和到有些诡异。
一顿饭到了尾声,大家各回各家。
没人喝酒,于是也就并不需要安排人送。
叶羡凉的车今天限号,来时是和同事一起的,这会儿回去便打算打个车。
旁边有的同事有家里人来接,有的自己开了车,有的准备坐地铁。
另一边,董副院长和陆屹睢低声说着话。
叶羡凉看着手机屏幕,正准备叫车时,听到董副院长叫她:“小叶,你是住在祥平路那边吧?”
指尖微顿,她抬眸,迎上董副院长询问的目光。余光瞥见坐在她旁边的那人正垂眸看着手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叶羡凉没多想,只点了点头:“嗯。”
董副院长:“正好,我要去一趟B大,顺路送送你。”
叶羡凉顿了顿,婉拒道:“不用麻烦,我打个车就好。”
董副院长:“不麻烦,顺路的事儿。”
叶羡凉迟疑了下,正要开口,就听到坐在董副院长旁边那人淡声说:“堂姑,谁下了班还想和领导待一起啊,您就别操心了。”
董副院长沉默了下,侧目看了眼坐在一旁的人,少顷,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而后,她面带微笑地转头,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看向叶羡凉。
周遭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叶羡凉见董副院长被噎得不知说什么好的表情,终究还是在她又一次开口时,没再拒绝。
于是,饭局结束,叶羡凉跟着董副院长一道坐上电梯,去了负一楼地下停车场。
同行的,还有陆屹睢一行人。
等到了车前,看着面前这辆明显价值不菲的车,叶羡凉意识到什么,下意识
侧目看了眼一旁的陆屹睢。
一旁董副院长已经拉开了后座车门,见状随口问:“小叶,怎么了?”
叶羡凉迟疑:“……这是,陆总的车?”
董副院长神情自若:“是啊,他也去B大,正好顺路,就一起了。”
叶羡凉罕见地沉默了下,站在原地,一时忘了动作。
一旁,陆屹睢神色不变,只垂在身侧的指骨微蜷,侧目看了眼司机。
下一秒,司机极有眼色地上前,替叶羡凉拉开了后座车门。
与此同时,陆屹睢退后两步,离车远了些。
他眼睑微敛,并不看叶羡凉,微抿的薄唇翕动,嗓音低沉磁缓:“你如果介意,我不上这车,再联系人来接。”
他嗓音压得低,董副院长又已经坐上了车,因此这话只叶羡凉和站在车门前的司机清晰地听见了。
司机心中诧异,忙低下头,掩下眼里的震惊。
叶羡凉若有所思地转眸看他,地下停车场灯光昏暗,他站在明暗交界处,半张脸掩在阴影中,神色莫辨。
车内,董副院长模模糊糊听到声音,好奇问了句:“你们说什么呢?”
“没什么。”叶羡凉随口应了声,瞧不出什么端倪,平静收回视线,只客气又敷衍地说了句,“陆总说笑了。”
她俯身坐上车,车门被关上,两秒后,副驾驶位的车门被拉开,而后,陆屹睢安静地坐了进来。
路上,叶羡凉的视线不时落在前方那人的背影上,只觉他出乎意料地安分。
夜色降临,车窗外霓虹闪烁。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外面,余光偶尔能瞥见车窗玻璃上映射出的那张侧颜。
他阖目靠在椅背上,那张脸骨相绝佳,线条凌厉,闭目不语时,侧脸显出抹拒人千里的疏冷漠然,的确和大学时判若两人。
眼眸微动,她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垂眸看着手机打发时间。
丝毫不曾注意到,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副驾驶座位上的那人,修长凌厉的指骨死死攥着,掌心已经掐出了道道红痕,似是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克制住心中翻涌不堪的情绪。
车内气氛安静,却不显尴尬。
董副院长不时和叶羡凉聊几句,不拘什么话题,生活工作都有涉及。
偶尔,话题也会引到陆屹睢身上,只是几次之后,似乎是见他兴致不高,应答的声音都敷衍勉强,渐渐就没再管他。
聊了大半路程,话题突然转到情感方面。
“小叶谈恋爱了吗?”
在外这么多年,叶羡凉已经能很好的应对此类话题,她深谙敷衍准则,闻言淡笑着说:“暂时还没有。”
暂时二字,进可攻退可守。
果不其然,听她这么说,董副院长打趣道:“暂时?也对,优秀的人向来不缺人追。”
煞有介事地说完这话,想到坐在车里的另一个人,顿时又没好气地继续:“不像有些人,这也瞧不上那也不喜欢,还敷衍说什么单身主义者,笑死,好像活到三十还从来没谈过恋爱似的。”
一番话,足见意见之大,怨念之深。
车内顿时沉默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少顷,前方的人出声打破沉静:“堂姑,您在研究院还是屈才了,该去婚介所当所长。”
嗓音低沉喑哑,回荡在车内,带着几分莫名的压抑。
董副院长:“……”
她气得呼吸都沉了几分,咬牙道:“行,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就准备打一辈子光棍。”
他没再说话,仿佛疲于应对,连同脑袋都偏向了车窗的方向。
叶羡凉不动声色地抬眸,浅灰色的眼眸再次落到映射在窗玻璃上的那张脸上。
他仍旧阖着目,只是眉心微拧着,薄唇紧抿,神色冷峻,透出淡淡的倦怠。
二十分后,车停下了小区外。
叶羡凉打开车门,礼貌道谢。
董副院长:“到家了在群里发个消息。”
叶羡凉应声:“嗯,好。”
她下了车,轻轻关上车门,而后不再停留,转身往小区内走。
全程,坐在副驾驶位的人都未置一词,仿佛她只是一个搭顺风车的陌生人。
只是在防窥玻璃后,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一错不错地凝在女孩纤薄的背影上,直至再也看不见,也仍旧没舍得收回。
车辆再次启动,驶离原地。
安静的车内,董副院长蓦地意味不明地嗤笑了声:“单身主义者?”
她抬眼看向坐在右前方一言不发的某人,想到什么,突然戏谑似的问了句:“陆总,你今晚洗手了吗?”
洁癖到令人发指,从不允许别人触碰的人,竟然也有主动和人握手的时候。
饭局结束,试探性地提出顺路送人,而从来不喜别人靠近,更遑论同乘一车的人,竟也没有反对,甚至不动神色地促成。
董副院长实在好奇:“听宝珠说,你心里有个不能碰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朱、朱砂痣是吧?这个人是小叶?”
话音落下,原本开得极稳的车突然骤停了一下,极强的推背感袭来,董副院长一下没稳住往前倾了下。
司机握着方向旁的手一下捏得死紧,咬着牙似乎在忍着什么:“抱歉陆总、董院。”
车辆又平稳下来,仿佛刚才误踩刹车只是众人的幻觉。
董副院长:“没事没事,你小心些就是。”
她坐稳了,又接着八卦,实在是这几年在陆屹睢这儿碰过太多壁,好不容易见他失态,实在忍不住:“小陆,是吗?怎么样,要不要堂姑帮你?”
难言的沉默在车内蔓延开,良久,陆屹睢扯了扯唇,嗓音压抑,嘶哑不堪:“您别管。”
董副院长:“嘿你这孩子,什么叫别管?”
昏暗中,陆屹睢喉结轻颤着滚动,艰涩出声:“别去……打扰她。”
八月二十九号,正好周六,叶羡凉生日。
杨珂也抽出时间来了申城,几位室友,除了方妍珞出差暂时回不来,廖天霖和宋霓也在。
人多,叶羡凉又不太喜欢太多人到家里来,索性叫上大家一起在外面聚。
只是重口难调,于是中午和室友聚,晚上和母亲还有杨珂和谭姨一起去吃火锅。
火锅店是沈晏推荐的,正宗山城口味。
路上,她接到沈晏的电话。
“吃上了吗?”
叶羡凉随口应:“还在路上呢。”
“那正好,我现在过来,能赶上吧?”
叶羡凉微怔:“你不是要值班吗?”
“调班了,好歹是你生日,怎么能缺席。”
叶羡凉:“随你。”
“行,我进电梯了,先挂了。”
电话挂断,叶羡凉收起手机。
副驾驶位,杨珂好奇问:“沈医生?”
叶羡凉颔首:“嗯,他等会儿也来。”
车上这几个人虽没见过沈晏,但都知道这人的存在,难得叶羡凉有个关系较近的异性朋友,一开始大家还以为两人能发展点什么,后来见两人都没那意思,也明白这就是纯友谊。
到火锅店时,正值饭点,叶羡凉在外边找停车位,杨珂她们先去排位。
正找着,她又接到沈晏的电话。
医院离这边更近,他到得也比她早,这会儿已经停好了车,正和她说着哪里还有空位。
叶羡凉跟着他的指引,终于把车停好。
下了车,就看见他正站在不远处。
两人一道往火锅店走,这一整条街都是各种特色餐厅,火锅店旁,恰好是一家粤菜馆。
两人从店门口经过时,叶羡凉余光不经意间瞥到抹熟悉身影。
她下意识侧眸,往那个方向看去。
身旁,沈晏见她停下,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了——陆总?”
隔着一扇玻璃,店内那人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漆黑眼眸晦涩难明,只一秒,他眼睑微垂,侧身和一旁的人说了几句,而后迈开修长的双腿,径直朝店外走来。
第76章 第76章压抑又疯狂
餐厅内灯光明亮,青年话说到一半,却见面前的人蓦地失了神一般,视线越过他,虚虚落在远处。
青年略觉诧异:“陆总?”
下一秒,仿佛被他的声音唤醒,面前的人恍然回神,低垂下眼睑,却并不看他,只稍稍偏头,神色冷峻,薄唇翕动:“抱歉,有点事要处理,失陪。”
嗓音冷淡漠然,语调却透着几分哑涩。
话音落下,径直越过他,往店外走。
青年怔愣了下,下意识回过头,
目光追着离开那人的方向而去。
几秒之后,便见那位惯来深沉疏冷,极难接近的人,走到一对年轻男女面前,主动搭话,且姿态近乎温和。
身旁同行的人低声提醒:“林总?”
青年回神,怔怔收回视线,没敢再多看:“走吧。”
男人双腿修长,步伐虽不显急促,速度却极快,不过几秒时间,便走到了跟前。
叶羡凉略感诧异,尚未出声,面前刚站定的人便率先开口。
“好巧。”
他声线磁沉,压着些许哑意,语调却温和妥帖。
两个字落下,不待面前这两人回应,他的目光便极其自然地从叶羡凉面上掠过,而后落到沈晏身上,好似旧友偶遇,神情自若地搭话:“你们也来这边吃饭?”
叶羡凉眉目轻动,沉默着没出声。
沈晏礼貌应声:“嗯,旁边这家火锅味道不错,来试试。”
陆屹睢微微颔首,“这家火锅确实不错。”他随口应了句,目光再次转向叶羡凉。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叶羡凉面色平静,不躲不避。
她的视线隐隐带着几分探究,被她看着的人却神色自然,不露端倪。
四目相对,他喉结轻滚:“我和朋友约了在这儿吃饭。”
一句话,算是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听到这话的两人一人神色莫名,一人并不在意。
见状,陆屹睢眸底轻黯,却不过半瞬,他眼睫低垂了一瞬,复又抬眸,看向两人,嗓音含着几分浅淡的笑意:“那不多聊了,回见。”
沈晏点了点头,唇角含笑:“回见。”
叶羡凉礼貌启唇:“再见。”
话落,她径直转身离开,沈晏跟在一旁,一同离开。
两人几步走到旁边的火锅店,踏进店门,再也不见人影。
徒留粤菜馆门前那抹人影,孤寂地停在原地,黯淡的眼眸落在两人消失的位置,良久,薄唇翕动,喉间溢出低不可闻的一声:“……生日快乐。”
走进火锅店,叶羡凉看了杨珂发来的消息,朝着她说的位置走。
身旁,沈晏若有所思地感叹了句:“陆总倒是没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
他也才回国一年,只是因为家里的缘故,偶然见过陆屹睢几次,也听人说过他心思深沉、孤傲难以接近。
但回想他几次和这位陆总见面时的场景,似乎也都……还好,至少每次见了,能不咸不淡地打声招呼,而不是被冷漠疏离地无视。
叶羡凉眼眸微动,随口搭话似的应和了句:“是吗?传闻中他是什么样的?”
于是沈晏和她细数了下曾经听过的八卦,例如陆屹睢从不和别人握手,不管是在什么场合,一部分人觉得他这是洁癖得令人发指,另一部分人觉得他就是纯粹的冷漠高傲。又例如他商场上的杀伐果断,算无遗漏,接手集团后,短短几年时间,市值翻了好几倍。
叶羡凉默不作声地听着,又想到这几次偶遇的场景,于是大学和现在的两种态度,传闻和现状的截然不同,又让她之前的猜测好像有些站不住脚。
心间微动,她压下那股莫名生出的疑惑,没再继续这话题。
另一边,粤菜馆门前,停留良久的人终于挪动脚步。
却没再回到店里,而是转身去了路边的停车位。
拉开车门,陆屹睢俯身坐进去。
昏暗的车厢内,只有空调运作的浅浅动静,沉寂之中,蜷紧以致僵硬的指骨滞涩地松开,掌心道道深刻的红痕,昭示着主人不平的心绪。
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微微侧目,漆黑眼眸一错不错地凝在火锅店门口。
刺目的灯光拓进他的眼底,恍惚间,似映出几缕浮动的水光。
车外人声鼎沸,热闹喧嚣,车内却孤寂无声,仿佛被世界遗忘。
直至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赵锦瑞:“你人呢?经理说你早来了,在大厅等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又哪儿去了?”
车内回荡的声音让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人终于回神,陆屹睢闭了闭眼,久未出声的嗓音带着嘶哑:“你自己吃吧。”
安静了两秒,赵锦瑞难以置信,“不是,你约的我,结果让我自己吃?”
沉默片刻,陆屹睢哑声:“……抱歉。”
喑哑倦怠的嗓音,隔着屏幕,都能听出不对。
赵锦瑞不由疑惑:“怎么了?”
话音落下,听筒里却是良久的沉寂。
在这诡异凝固的氛围中,赵锦瑞不由得想到了之前从董宝珠那儿听到的消息。
他张了张唇,迟疑着说:“你……碰见叶羡凉了?”
那些自重逢伊始,就死死克制压抑着的情绪,在此刻,寂寥无人的密闭空间内,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后,骤然崩塌,溃不成军。
眼前又浮现出她对着别人眉眼含笑的画面,在那些他不敢触及的岁月里,在他如见不得光的影子一般卑劣地偷偷接近的时光里,他曾无数次目睹她对那个人的特别。
到如今,就连生日……也是那个人,无所顾忌,光明正大地陪在她身边。
难言的妒忌冲撞着他的理智,陆屹睢呼吸都开始颤抖,一直落在火锅店门口的眼睛使用过度似的生出难以忍受的酸涩胀痛,刺目的灯光晕成一团光圈,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在临近失控的边缘,他指尖轻颤着,挂断了电话。
车内重归寂静,紧闭的车窗将这处空间与外边的人间烟火隔离开来,偶尔有喧嚣人声传来,却隔了层玻璃,明明极近,却又无法触及的远。
凸起的喉结轻颤着滚动,他薄唇翕动,嘶哑破碎的嗓音低不可闻,语不成调,似徒劳无力的自抚。
“没关系,她喜欢就好……我本来就没资格,对,我没资格,不能惹她生气……之前不是做的很好吗,我可以做到的,假装放下,只要能再见到她就可以了,要忍住,不能、不能被她发现……”
一字一句,压抑又疯狂。
胸口那道疤又开始隐隐作痛,仿佛掩在皮肉下的肌理被再次撕裂,露出鲜红的血肉。
他脊背弯下,凌厉的指骨无声攥紧,抵在那道疤上,骨节泛起青白。
开学后,除了研究院的项目,叶羡凉也开始回校授课。
日子一下忙了起来,周末经常泡在实验室,基本没了空余时间,偶尔休息,也是宅在家里放松。
直到国庆假期前,才终于忙过了第一阶段,稍微空闲了些。
于是国庆七天长假,难得放松。
正好宋霓约着一起旅游,于是时隔多年,寝室四人又一次一起出游。
出行食宿是宋霓提前安排好的,地点在某个新开发的海岛,难得在国庆长假这种旅行高峰期,人流量还并不大。
四人疯玩了三天,到第四天,都有些精疲力尽。
睡到中午,其他三人都没还起,叶羡凉也没叫人,自己随便吃了午餐,就散步去了。
海边的风轻缓和煦,带着几分咸腥味道,阳光明媚,花海摇曳。
叶羡凉走到半路,拐到一边的秋千上,懒散地荡着看海。
群里陆陆续续发来消息,是宋霓她们起床了,她偶尔加入闲聊,时间轻快又缓慢。
倚在秋千椅上,她仰面阖目,听着耳边“乱七八糟”又热闹的声音,难得放空。
直到某一刻,突然捕捉到一声异样的嗓音。
“滚。”
男人低沉的语调带着凛冽的怒意,在此刻风轻日暖的情形下,颇有些不是时候,格外刺耳。
叶羡凉下意识睁开了眼睛,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目光聚焦了几秒,终于看清了那处的情形。
似是女孩想要搭讪,却不知为何惹恼了对方,神色冷峻的男人眉目深邃,目光森寒,毫不留情。
被冷声呵斥后,女孩此时脸色涨红,隐隐有些难堪,在叶羡凉看过去的下一秒,她转身急促迈步,飞速离开了这地方。
而站在原地的男人,却仍眉头紧锁,浑身像是有蚂蚁在爬似的,下一刻,他直接脱下外套,丢给了一旁似乎
是助理的人。
压着怒意的嗓音透出主人的不耐烦:“扔了。”
叶羡凉一手搁在秋千椅背上,撑着下巴懒散地看着,见状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眼眸微动。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直白,毫不遮掩,轻易被男人察觉到。
下一瞬,那道冷冽的视线倏地看了过来。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交织在一起。
而后,男人面色微变,竟慌不择路似的,蓦地垂下眼睫,避开她的目光。
海风轻抚,耳畔的碎发被扬起,拂过脸颊,有几缕调皮地留在脸上,遮挡住了视线。
叶羡凉闭了闭眼,伸手将头发拢到耳后。
再睁眼时,就见男人已经转身,作势要离开。
她眼眸微眯,蓦地启唇:“陆屹睢——”
第77章 第77章巧合
女孩的语调不高不低,伴着徐徐海风,一同送到耳畔。
她嗓音清浅,不疾不徐,仿佛只是随口一唤,却令不远处的人倏地停下了脚步。
而后,他慢条斯理地转身。
两人的目光再次对上,却皆是如出一辙的平静。
叶羡凉心念微动,面上却不露端倪,甚至唇角扬起抹微不可查笑意,主动打招呼:“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是陆总。”
她礼貌笑着,嘴里唤着敬称,却稳稳坐在秋千椅上,甚至都懒得站起身,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无声对视片刻,陆屹睢眼睫轻垂,遮住眸底的情绪,旋即,那两条修长的腿迈开,姿态从容地往她这处走来。
他神情平静,不露丝毫端倪,只站在他身侧的助理,眼尖地看见了一开始叶羡凉叫他名字时,他刹那的失态。
见状,他眼观鼻鼻观心地留在了原地,并未跟着上前。
十来步的距离,只几秒,陆屹睢便走到了叶羡凉面前。
他站在秋千椅旁边,低垂下眉眼,迎上她的目光,却只一瞬,就不动声色地移开,眸底深处藏匿着让人难以辨别的情绪,无从察觉。
他面容冷峻,出口的语调也透出几分冷淡:“叶小姐。”
她唤他陆总,他便也不再叫学妹,好似要故意撇清关系。
叶羡凉的视线不躲不避,一直落在他脸上,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疏离的姿态,却并不在意,转而意味不明地问:“陆总怎么在这儿?”
陆屹睢喉结轻滚,答得很是言简意赅:“过来视察。”
他故作冷漠,却又抗拒不了本能,堪称乖顺地有问必答,殊不知更惹人生疑。
“原来是这样。”叶羡凉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话落轻挑了下眉,意味深长地继续,“我还以为是因为陆总知道我在这儿呢。毕竟我回国后,偶遇陆总的次数实在是有点多。”
似笑非笑的语调,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却宛如兜头一盆冰水,让陆屹睢几乎心跳都停滞。
但不管心里如何惊惶失措,他的神情都一如既往地冷峻,亦或者说,在过度的惶惑不安下,已经失去了控制情绪的能力。
好似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般,以至于他面色更加冷硬,近乎不近人情的冷漠:“叶小姐多虑了,巧合而已,这海岛是华乾旗下的,我出现在这里自然合情合理,况且,若我真是追着叶小姐来这里的,也早该出现在你面前了,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至于之前——说起来,自叶小姐回国后,加上今天,我们也就才见过五次,且两次都是因为公事,我自认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还是说,我有什么行为,让叶小姐误会了?”
他嗓音冷冽,语调生硬,像是想撇清关系,但说出的话却又不合常理的长篇大论,连见面次数和见面原因都如数家珍,反而急于自证似的,莫名的作贼心虚。
话音落下,叶羡凉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不紧不慢道:“不过随口开个玩笑,陆总别多想。”
两人一站一坐,坐着的人神情自若,漫不经心。居高临下的那人面容冷峻,周身散发着寒意。
这场面看起来实在有几分剑拔弩张,气氛无声凝滞。
叶羡凉却恍若未觉,见陆屹睢冷着脸不语,她又慢条斯理地续上:“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陆总工作了,您自便。”
这件事宛如平静湖面上落下的一颗石子,只当时砸起了层层涟漪,之后便重归于平静,不留痕迹。
自那天之后,叶羡凉许久没再碰见过陆屹睢,后来偶然得知,他出差去了澳洲。
直到十一月初,在叶羡凉渐渐要将他抛诸脑后时,两人又再次遇见,还是直接在学校里。
这天,叶羡凉只上午有课,下午准备去研究院。
只是下课后,又给学生指导了下论文,待离开教学楼时,整栋楼已经没多少人了。
她慢慢悠悠地走着,低头回着消息,打算去食堂吃个午饭再离开。
直到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她闻声侧目,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几人,几位学校的领导包括她们院的院长,还有在领导们中间的陆屹睢。
动作微顿,她面色从容地上前,和各位领导打了招呼。
然后,就见领导给陆屹睢介绍她,先是大肆夸奖了一番她的履历,而后提起:“说起来,小叶现在着手研究的课题,恰好和陆总想要投资的方向一致……”
今日陆屹睢来学校,就是为了捐赠实验设备还有投资科研项目的事,领导此时叫住叶羡凉,也是为了多拉些经费投资。
领导长篇大论说完后,陆屹睢顺势接话,又顺着领导夸了叶羡凉一番,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自己也是B大毕业的。
待他说完,领导想到什么,突然道:“说起来,小叶你和陆总好像就差了两届?”
叶羡凉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陆屹睢,礼貌微笑:“嗯,陆总大学那会儿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我自然也是听过的。”
陆屹睢指骨微蜷,别开了视线,嗓音低沉,难辨情绪:“比不上叶教授优秀。”
领导:“哈哈哈哈两位都是从咱们学校走出去的优秀人才。”
几人又聊了会儿,领导顺势叫上叶羡凉,一道去吃午饭。
这种场合,叶羡凉倒也没推拒,直接答应了。
这顿饭时学校安排的,选的就是学校内的中餐厅,离得近,步行十来分钟就到了。
她只当自己是个摆设,入座后便安静坐着,绝不多话。
点菜时,领导询问陆屹睢的意见,他道了声随意,却在最后点好餐时,突然加了句:“红烧牛腩别放香菜。”
叶羡凉指尖微顿,下意识侧目,直直看向陆屹睢。
领导:“陆总不吃香菜?”
陆屹睢:“嗯。”
中间隔着几个人,她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只从他的淡漠语调里,听出几分随意。
她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从始至终都没发觉,在他脱口而出“不加香菜”那句话后,一贯冷峻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闪过抹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的僵硬。
饭局上,叶羡凉只专注吃饭,非必要绝不开口,好在领导们一直和陆屹睢聊着,话题也没怎么往她身上引,偶尔有几次领导提到她时,也被陆屹睢不动声色地揭过去。
他那些举动,叶羡凉恍若未觉,亦或者刻意无视,眼都不带抬一下,一顿饭相安无事地吃完。
饭后,陆屹睢婉拒领导的挽留:“我下午还要去趟研究院,实验设备后续会让助理来对接。”
领导们又寒暄了两句,院长看见叶羡凉,顺势问了句:“小叶下午不是也要去研究院吗?”
众人的目光顿时被这句话引到叶羡凉身上。
叶羡凉微顿了下,面不改色,淡定颔首:“嗯。”
领导:“那可真巧,顺路刚好一起走。”
闻言,叶羡凉下意识道:“我自己开车了。”
与此同时,陆屹睢淡声启唇:“好。”
一人拒绝,一人同意。领导下意识转头,看向叶羡凉,还给她使了使眼色。
叶羡凉眼眸微动,扯了扯唇,又改口:“那就麻烦陆总了。”
陆屹睢:“那就算了。”
两道声音再次同时响起,气氛莫名尴尬。
叶羡凉抬眸,意味不明地看向陆屹睢,唇角微勾,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感觉:“陆总又不愿意了?”
被这般看着,陆屹睢险些控制不住面上的表情,他只能僵着脸,故作镇定:“没有,那就一起走吧。”
第78章 第78章陈旧疤痕
初秋的阳光带
着恰到好处的暖意,穿过车窗倾洒进来,给车内铺上了一层暖色的光。
叶羡凉姿态从容地坐在右侧,余光偶尔掠过左侧的陆屹睢。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端得是一副疏离矜贵,单手拿着手机,凌厉修长的指骨不时在屏幕上划拨,面容冷峻,瞧不出什么情绪。
鼻翼间萦绕着一丝冷冽的薄荷味,仿佛置身冬日雪原,凛冽荒凉,夹杂着淡淡的消毒凝胶的酒精味,是身侧那人洗手后才染上的。
叶羡凉莫名想到之前听人说过的,他那洁癖到令人发指的怪癖。
她心下微动,一时觉得,这条传闻貌似有些根据。
气氛安静,落针可闻。
直到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沉寂。
叶羡凉摸出大衣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沈晏打来的电话。
“我回申城了,给你带了礼物,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顿饭?”
听筒里的声音不算大,但在车内无声的氛围下,还是有些明显,清晰地传到了左侧坐着的那人的耳朵里。
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微不可查地僵滞了一瞬,指骨无声捏紧,陆屹睢眼底划过抹暗色。
叶羡凉尚未察觉,想了下最近的安排,回复:“周五晚上吧。”
沈晏:“行。对了,阿姨回云城了吗?我给阿姨也带了份礼物。”
叶羡凉:“还没回。”
沈晏:“那正好,周五叫上阿姨一起,阿姨有什么忌口吗?我先把餐厅订好。”
“不着急。”叶羡凉淡声回了句,想到之前,随口道,“上次吃饭时我妈还说什么时候请你到家里吃饭,说不定周五她就直接邀请你来家里了。”
沈晏:“那我可求之不得,早就想尝尝阿姨的手艺了。”
听筒里的话音刚落,左侧耳畔就传来一道冷冽嗓音:“远维项目的预算再下调两个点,合同明天中午之前拟好。”
前方副驾驶坐着的助理立马应声:“好的。”
叶羡凉微顿了下,侧目看向一旁坐着的人。
他仍旧是那副不近人情的疏冷模样,面部线条凌厉锐利,甚至周身气息好像更冷了些。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偏过头来,迎上她的目光。
漆黑眼眸幽深暗沉,仿佛压抑着暗涌的海面,虽然表面平静,但内里早已暗潮汹涌。
他唇角勾出抹微不可查的弧度,笑意不及眼底,语调淡漠:“抱歉,打扰你打电话了。”
他突然出声说的这两句话并未压低音调,在寂静的车内格外明显,自然也通过手机传到了另一人的耳朵里。
叶羡凉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手机听筒里传出的声音。
沈晏下意识问:“嗯?你旁边还有人在啊?”
她没移开视线,仍旧看着他。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又交织在一起,谁都没有认输。
少顷,叶羡凉唇瓣轻启,却是回复的另一个人:“刚从学校离开,偶然碰见了陆总,正好顺路,搭他的车回研究院。”
她的回复得有些过于详细,近乎是在解释行踪。
被她看着的那人有一刹那咬肌鼓起,却转瞬即逝,接着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只是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指骨攥紧,呼吸都重了几分。
沈晏莫名觉得不对劲:“……这样啊,我也——”没这么好奇。
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叶羡凉直接打断:“等我先问问我妈,晚上再聊。”
电话挂断,叶羡凉收起手机。
车内重归寂静,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身侧那人,不动声色地启唇,时隔良久,终于回复了他之前的话:“不打扰。还要谢谢陆总,愿意搭我一程。”
迟来的回复显得有些多余,且突兀。
但陆屹睢却恍若未觉,甚至立马转眸又看向了她,只是嗓音一如既往地从容冷静:“顺路的事。”
话题似乎就要就此结束,叶羡凉没再搭话,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下一秒,耳畔又传来熟悉的冷沉嗓音:“你和沈医生……”
叶羡凉神色莫名地看着他,没做声。
陆屹睢紧了紧手,忍着被她这般看着时想要躲开视线的无措慌乱,以及心底拼命压抑着的妒意和不甘,故作冷静地续上:“你们在一起了?”
四目相对,叶羡凉蓦地勾唇轻笑了声:“陆总对我的感情状况这么感兴趣?”
她不置可否的态度让陆屹睢心里一空,像是坠入了无尽深渊,失落空茫之后,强烈妒忌便如同悄然滋生的藤蔓,一瞬间疯狂生长,失控到不容忽视。
眸底划过抹涩然痛楚,他别开视线,神色骤冷,只勉强控制住表情,强装镇定地嗤笑道:“你想多了,随便问问而已。”
叶羡凉点点头,意味深长道:“也是,陆总也不像是这么八卦的人。”
陆屹睢闭了闭眼,没了再问的勇气。
气氛再次凝滞,却无人再开口。
周五晚,在叶葭月的邀请下,沈晏还是来了家里吃饭。
饭后,叶羡凉下楼扔垃圾,顺路送他。
车停在小区外路旁规划的停车位上,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外走。
沈晏:“对了,这次出差我和师兄见了一面,他说,他好像看见当年救了那位先生的那人了。”
叶羡凉平静的神情有了几分异样,语调带了几分急促:“确定么?能联系到人吗?”
沈晏摇了摇头:“只是在医院碰巧见到了,师兄也是事后才想起来那人就是救人的那个人,只是后来就没再见过了,我让他留意了,有消息会通知的。”
当年叶羡凉在国外,有次意外撞到有人持枪伤人,人群混乱之下,是一个男人替她挡枪救了她一命,只是他带着口罩和帽子,又是背对着她,在他中枪倒下之后,她因为混乱摔倒,磕到了头,也昏了过去,并没能看清替她挡枪的那位先生的面容。
当时沈晏和他的师兄也在,在持枪的歹徒被控制后,是沈晏送她去了医院,只是那位中枪的先生,被另一个男人带走了。
事后她仔细回忆了下,才发现,几乎是混乱发生的瞬间,那位先生就突然出现了,而且一直挡在她身前,所以并不是意外挡枪,而且他特意救了她。
后来叶羡凉一直在打听那位先生的消息,却也一直没能找到那位先生。
此时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她追问:“那个人去医院是?”
沈晏:“他好像是医院股东的高层,师兄还在打听。”
沈晏的师兄回国后在北城一家私人医院入职。
叶羡凉点点头:“是哪家医院?我这边也查查看。”
沈晏说了医院名字,叶羡凉仔细记下。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小区外。
叶羡凉送他走到车边,看着他上车:“开车慢些,路上注意安全。”
沈晏应下:“嗯,你回去吧,师兄那边要是有消息了,我联系你。”
叶羡凉:“好,谢谢。”
车辆引擎启动,疾驰离开
叶羡凉停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车尾,却也没离开,而是垂眸,在手机上查了下那家医院的信息。
屏幕上方的进度条飞速往前,空白界面被黑色字体占据。
叶羡凉认真看着,指腹缓缓滑动,却在视线触及某一处时,骤然停住。
这家私人医院最大的股东——华乾集团。
几乎是在看见这四个字的瞬间,叶羡凉就联想到了某个人。
是巧合,还是……
那件事发生在三年前,事情发生后,她从没来想到过陆屹睢身上去,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自大二那年,陆屹睢出国后,他们两人就再没见过面,也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整整四年,他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没有任何痕迹,于是她也渐渐将他淡忘。
直到回国后,再次从旁人口中听到他的消息,重逢之后,亲眼见到他的种种变化。
重逢后,每次见面时,他那些或冷漠或疏离或失态的表情一一在脑海里浮现。
叶羡凉心间微滞,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如野草疯长,再难忽视。
若是猜测成真,她指尖微顿,漫不经心地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番四周停着的车辆。
而后,被马路对面停着的那辆通体漆黑,乍一眼看十分低调,细看却处处讲究的奢华车辆吸引了视线。
她收起手机,目光直直落在那辆车上。
防窥车膜将车内的景象完全遮挡,看不出丝毫端倪。
两秒后,她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女孩纤薄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小区门口。
马路对面,黑色后座里,陆屹睢缓缓垂眸。
心底疯狂压抑的情绪濒临崩塌,关在笼子里的野兽嘶吼叫嚣着要挣脱锁链,又一次次被强制压下,近乎失控。
胸口处的陈旧疤痕也在此刻彰显着存在感,皮肉下的肌理泛起难忍的疼痛,牵扯着那颗不安跳动的心脏,让人连呼吸都难抑地颤抖。
他闭了闭眼,哑声启唇:“回吧。”
前方司机闻言,安静地启动引擎,驶离原地。
第79章 第79章恭喜
没过几天,叶羡凉接到了沈晏的电话,得知那个人就是华乾集团的某个高层。
知道叶羡凉在意什么,沈晏说:“暂时只打听到了这个,年底他会再来医院视察,到时候师兄想办法见他一面。”
叶羡凉道了谢,又想到什么,思忖两秒,还是道:“有件事可能要麻烦你一下。”
她简单说了下是什么事,补充道:“大概就是这样,需要你牺牲一下,如果介意就算了。”
听完她的话,沈晏挑了挑眉,兴致盎然地开口:“当然不介意。”
听出他话里浓浓的八卦意味,叶羡凉默了默:“……行,挂了。”
学校里的实验器材到位和科研经费都到位后,领导们又邀请陆屹睢吃饭,院长和叶羡凉提了一嘴,出于某些原因,叶羡凉也参加了这次饭局。
照旧是学校安排的餐厅,不过这次没安排在学校,而是订的校外一个味道不错的中餐厅。
订的包间,私密性不错。
叶羡凉坐在角落靠里侧的位置,陆屹睢在她斜对面,被几位领导簇拥在主位,虽说两人中间隔了好几个人,但她只用稍稍抬眼,就能清楚地看见他的神情。
他面容冷峻,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入座后也没有多看她一眼甚至连眼神都没往她的方向偏一下,将疏离冷淡贯彻到底。
只是……
叶羡凉微垂下眼眸,不知是不是她得错觉,好几次她余光扫过他时,总觉得他掩在冷淡的面容的表情有些许僵滞。
她收回目光,故作不知。
点菜时,领导点了几个菜,问陆屹睢的意见:“听说陆总喜好辣菜,这几道菜这家餐厅做得还算不错,你看看还要加什么不?”
话音刚落,叶羡凉蓦地抬眸,意味不明的视线一错不错地凝在陆屹睢身上。
察觉到那道不加遮掩的目光,陆屹睢有一瞬近乎坐立难安,呼吸微滞,他的脊背因心虚变得僵硬发麻,心却因为她的注视而急促又激烈地跳动。
他稳了稳呼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拇指修剪整齐的指甲在食指指节上毫不留情地掐下,刺痛让他更加清醒,他抿了抿唇,故作镇定道:“可以了,不用加什么。”
领导没察觉不对,又转头问了问其他人。
问到叶羡凉时,她一改上次的沉默寡言,浅笑着应:“那我再加道辣子鸡。”
她抬眸看着陆屹睢,语调意味深长,含着笑意:“没想到我和陆总的口味还挺接近,都不喜欢吃香菜,又恰好都爱吃辣。”
这句话出口,她看着陆屹睢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神色依旧疏离,甚至冷意更甚。
浓密眼睫遮住了他眸底的神色,让人无法辨别他心里的情绪。
只是……视线掠过他那惯常如冷玉般,如今却染上浅浅绯色的耳垂时,叶羡凉眼眸微闪,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
领导笑着打趣了两句。
陆屹睢薄唇翕动,嗓音微哑:“确实挺巧。”态度不咸不淡,却从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
叶羡凉也不在意,神情自若地合上菜单,递给一旁的服务员。
这次饭局与上次没什么不同,不过投资已经到位,气氛更和缓轻松了些,聊的话题也更贴近生活了。
于是作为年龄做小,资历最浅的人,叶羡凉不可避免地被领导们问到了感情状况。
陆屹睢名声在外,大家都识趣地没将这话题扯到他身上,只是问起叶羡凉的时候,顺嘴提了句:“陆总身边肯定有不少青年才俊,要是有合适的可以给小叶介绍介绍。”
话落,陆屹睢捏着筷子的手没控制住力道,指骨一瞬绷紧,骨节泛白。
他张了张唇,下意识想要拒绝,却还不待出声,就听见话题里另一位当事人浅笑着回答:“我有男朋友了。”
耳畔传来的嗓音宛如惊雷炸响,陆屹睢的心重重一跳,那一瞬间,仿佛跌进了无底深渊,可怖的失重感骤然袭来。
他看着周遭的人脸上扬着笑,嘴唇张合,耳朵却仿佛被罩了层玻璃,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我记得你刚入职那会儿还单身呢。”
叶羡凉唇角微扬:“没多久。”
她一贯冷淡的眉眼此时含着浅浅的笑意,看着陆屹睢:“陆总贵人事忙,就不麻烦了。”
熟悉的嗓音再次响起,停滞的思绪终于又继续转动,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却倏地崩断,心脏传来细密的刺痛,陆屹睢近乎慌乱地垂下眼睑。
眼眶酸涩胀痛,他不敢抬头,不敢泄露一丝情绪,让她看出端倪。
他的指骨紧紧攥着,掌心的刺痛伴着心脏处的疼痛,却让他更加清醒。
失态只在一瞬间,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微微发白的薄唇翕动,语调若无其事,嗓音却嘶哑不堪:“恭喜。”
只是终究压抑不住心底的不甘和妒意,他抬眸看着她,低哑嗓音难辨情绪:“是沈晏?”
四目相对,叶羡凉看到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此时尽是冷意,只眼尾那一点不寻常的绯色,平添了几分脆弱。
指尖微顿,她敛下心中的情绪,淡声应:“嗯。”
话题就此揭过,大家又聊起了别的,只是后半段,陆屹睢的兴致明显不高,变得更加寡言。
饭局结束,散场时,叶羡凉有意坠在最后面,看着领导们一个个坐上车离开,直至最后,餐厅门口只剩下陆屹睢。
深秋时节,晚风裹挟着寒意,拂过脸颊,激起一阵颤栗。
叶羡凉安静地站在一旁,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屏幕上划拉。
耳畔突然传来一道低沉嗓音:“你怎么回去?”
她收起手机,一点也不意外地抬眸,迎上那道幽深暗沉的目光。
她淡声回:“打车。”
只是现在是高峰期,很难打到车,而她虽然一直在看手机,但其实这么久了,也一直没有下单。
陆屹睢别开视线,目光虚虚落在前方,压抑着的嗓音难辨情绪:“沈晏不来接你?”
微怔了下,叶羡凉眨了眨眼,随口敷衍:“他工作忙。”
话音刚落,耳畔蓦地响起一声嗤笑,嘲讽意味十足。
指尖微顿,叶羡凉侧目看向发出这道声音的来源,面无表情,眼底无波无澜。
这道视线毫不遮掩,陆屹睢心中暗恼,抿了抿唇,突然说:“我正好要去万新大厦,顺路送你。”
叶羡凉:“行,那麻烦陆总了。”
话落,陆屹睢蓦地侧目看她,眼底带着几分意料之外的惊诧。
恰逢此时,司机开着车停在了陆屹睢面前。
来不及深究自己到底有没有听错,陆屹睢甚至没等助理打开车门,就先一步走到车旁,拉开了车门。
他站在那儿,漆黑眼眸却一错不错地凝在叶羡凉身上,藏着几分忐忑和希冀:“上车吧。”
叶羡凉神情自若地迈步,俯身弯腰,坐上了后座。
她在他身前短暂的停留了一瞬,秋风吹拂,清浅的淡香从鼻翼拂过,陆屹睢喉结克制地滚动了下。
他紧了紧手,轻轻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上车。
意料之外上车的人让前排的两个人怔愣了片刻,直到陆屹睢坐上车,对司机说:“去万新大厦,顺路送叶小姐去祥平路。”
司机没多问,只恭敬应下,而后启动引擎。
车疾驰在路上,叶羡凉不复之前的冷淡,主动搭话。
“许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
意味深长的话让陆屹睢脊背都僵了僵,他指骨微蜷,努力放平语调:“人都是会变的。”
叶羡凉懒懒倚在椅背上,语气漫不经心:“也是。只是陆总的变化格外大罢了,让我有些意外。”
她今晚的态度较之之前,其实格外反常,但陆屹睢却根本没察觉到,亦或者,他的思绪早就被她在饭局上放出的那个消息给扰乱了,已经失去冷静和理智。
叶羡凉仍在继续:“算起来,我们差不多有七年没见过吧?”
她眸光淡淡地看着他,似乎只是顺口感叹一句。
陆屹睢抿了抿唇,出于某些原因,心虚得没敢看她,只低声:“……嗯。”
叶羡凉扯了扯唇,勾出抹意味不明的笑:“当年闹得那么难堪,我以为再见面,你应该很厌恶我才是。”
话音刚落,陆屹睢出声的语气近乎急促:“没有。”
否认过后,他薄唇翕动,似是又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太低,近乎气音,叶羡凉并没能听清。
她问:“什么?”
陆屹睢摇摇头:“没什么。”
只是在心里小声又重复了遍,明明……是你厌恶我。
他眼睑微敛,面部凌厉的线条在昏暗的车内更显冷峻,只是出口的嗓音徐徐,无端透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温和:“当年我确实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最后造成那样的结果,不能怪到你身上,我自作自受罢了。”
车内气氛凝滞无声,叶羡凉沉默的听着,未置一词。
大抵是怕压抑在眸底深处的情绪太过浓烈炽热,陆屹睢仍旧没看她,只刻意低缓的嗓音愈发平静:“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们因为工作又再次接触,抛开曾经……那些不谈——”
他顿了顿,似是终于调整好情绪,将那些不该在此时出现的不甘和渴求尽数压下,而后才缓缓抬眸,眉眼温和地看向她,接着道:“我以为我们现在勉强也算得上是朋友。”
这番话着实有些出乎叶羡凉的意料,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却没在他眼里看出丝毫端倪。
心间微动,她唇角勾出抹淡笑:“嗯,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似是看出了她掩在这幅表情下的漫不经心,陆屹睢喉间咽了咽,也跟着勾出抹笑,不疾不徐地继续:“沈家和陆家有些交情,沈晏这人确实不错,你眼光很好。”
他懒懒往椅背一靠,车窗外明明灭灭的光从他脸上掠过,遮住了他晦暗的神情,只低沉微哑的嗓音,透出几分诡异的温和:“恭喜。”
第80章 第80章干净
夜幕已深,女孩纤薄的背影逐渐被浓郁的暗色吞没,再不见踪影。
陆屹睢收回视线,掩在浓密眼睫下的眸底晦涩不明。
车内气氛无声凝滞,前方坐着的司机和助理察觉到不对,皆噤若寒蝉。
少顷,陆屹睢闭了闭眼:“走吧。”
司机沉默着启动引擎。
刚驶出路口,陆屹睢再次开口:“回盛枫堂。”
盛枫堂作为陆屹睢在申城的住处,和万新大厦是一南一北两个方向,相距甚远。
车内话音落下,司机面色稍异,却转瞬掩下,只默不作声地调整了新路线。
一小时后,车停在了目的地。
开门的瞬间,肉肉照常喵喵叫着走上前,在陆屹睢脚边轻轻蹭着撒娇。
夜色浓郁,霓虹灯耀眼的光穿透落地窗洒进屋内,给原本漆黑一片的室内增添了两分蒙蒙的亮色。
陆屹睢低声安抚似的和肉肉说了几句,却没伸手摸它,而是径直去了浴室。
哗哗的流水声响起,二十分钟后,他穿着浴袍走到岛台,还带着潮意的手打开酒柜,随意拿了瓶酒,沉默着倒了杯。
屋内仍旧没开灯,他坐在夜色笼罩的地方,周身透出莫名的孤寂,宛如故作平静的海面,所有汹涌的情绪皆掩在内里,不见天日。
肉肉无声踱步,走到岛台边,歪着脑袋看了他一阵,似是无趣,又慢悠悠走到猫爬架边玩去了。
酒液入喉,舌尖尝到的辛辣随着酒液从喉咙流进身体内部,胃里传来淡淡的灼烧痛感,连着胸腔内那颗心脏,也出现了难忍的痛楚。
陆屹睢唇色发白,凌厉修长的指骨紧攥着酒杯,骨节绷紧,青筋毕露。
一杯接着一杯,时间缓慢地往前。
直到岛台渐渐被空酒瓶占据,他原本冷白的面颊漫上了绯色,眼眸似蒙了层水雾一般迷茫,那只紧握着酒杯的手才终于缓缓松开。
玻璃酒杯触碰大理石台面,骤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在寂静的空间内显得莫名刺耳。
蜷缩在猫窝里的肉肉被惊得抬了下脑袋,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见两脚兽脚步微晃地走到冰箱前,它舔了舔爪子,又重新躺了回去。
冰箱门打开,冷气扑面而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僵滞地蜷了蜷,陆屹睢缓缓抬手,将单独放在顶层的盒子拿了出来。
冰寒刺骨的盒子被他圈进了怀里,寒意渗透单薄的衣料,连带皮肉和骨头都被冻得生疼,他却恍若未觉,紧紧绷着的指节不曾放松分毫。
只是在转身想要往回走时,似是酒意上头,有一瞬间的晕眩,他闭了闭眼,将那盒子往怀里更贴近了几分,仿佛是在守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停下脚步,颓然地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打开。
皎洁的月光伴着霓虹穿透落地窗,倾洒进屋内。
稀薄的光亮下,隐约可见盒子里放着的一盒牛奶,以及一只像是雪做的小猫。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颤着抬起,却又悬在半空,良久,终于迟缓地落下,指腹轻轻触上了小雪猫的脑袋。
刺骨的寒意透过指腹薄薄的皮肉传来,一路沁入心底。
他隐在昏暗夜色下的神情晦暗不明,只从动作里隐约看出几分珍视。
不知过了多久,落针可闻的沉寂之中,蓦地响起一道低沉喑哑的嗓音,像是孤注一掷却失败的赌徒,徒劳地诉说着不甘。
“你看,明明就可以留住,我留了它这么多年,可是,你从来不在意。”
温热的手指早已变得冰凉,他的目光一错不错地凝在小雪猫上,洁白无瑕的雪色映入眼底,他喉结克制地轻滚了下,嗓音低不可闻:“小猫不脏,我……也不脏了。”
藏匿着夜色里的失态无人知晓,待到天明,一切又恢复如初。
周末,沈晏约叶羡凉吃饭。
餐厅是他同事推荐的,一家口味地道的淮扬菜。
沈晏:“上周科室聚了好几次餐,天天烤肉火锅,难得吃点清淡的,我记得你喜欢吃鱼,这家松鼠鳜鱼味道还不错。”
叶羡凉没什么意见:“可以。”
两人商量着点了几个菜,等菜的间隙,闲聊起别的事。
期间,沈晏问道:“你之前说的那事,试探出什么结果了?”
他眼里的好奇八卦一点没遮掩,四目相对下,叶羡凉一览无余。因他的话,她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上次和陆屹睢分别时的场景。
在说完那句“恭喜”之后,接下来的路程,陆屹睢未曾再开口,偶尔她视线掠过他时,就见他低垂着眉眼摆弄手机,不知在处理什么事情,面容冷峻,神态专注认
真。
若说没试探出什么,可他一开始的态度又的确反常,但要说她的猜测成真,他后来的反应又太过淡漠平静。
叶羡凉随口道:“还不确定,再等等看吧。”
也没什么好急的,若真是她想的那样,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倒是沈晏,自从上次听她说了之后,总是忍不住反复回忆以往和陆屹睢见面的时刻。
他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地分析:“我倒是觉得你猜的没错,我之前就发现,他每次见到我的反应和对其他人截然不同,但要说态度有多好,又不至于,反而给我种奇怪的感觉。要是真像你猜的那样,倒是有些说得通了。”
接下来,他又将传言中陆屹睢有多冷漠无情,疏冷不好接近,和前几次碰面时他莫名友好的态度进行对比,愈发觉得叶羡凉的猜测很站得住脚。
然后又想到当年中枪的那个男人,沈晏细思极恐:“等等,带走你救命恩人的那个人是华乾集团的高层,难不成……”
叶羡凉面不改色,一如既往的平淡:“谁知道呢。”
难得吃到这一口大瓜,沈晏耐不住性子,饶有兴致地出主意:“或许他没相信?毕竟你这性子,一看就是要一生奉献给事业的,不然再下点猛料?”
叶羡凉淡淡扫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先把你那牙花子收一收,算盘珠子都蹦我脸上了。”
沈晏讪讪一笑:“行吧,我就是没忍住好奇嘛。”
叶羡凉:“这事你别管。”
一顿饭结束,两人离开餐厅,走到停车场时,意外碰见了赵锦瑞。
一开始叶羡凉没认出来,或者说没注意。
直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停下脚步,侧目看去。
几秒之后,她认出人来,颔首打了声招呼。
两人并不是什么关系亲近的人,叶羡凉没多聊的意愿,说完就打算离开。
赵锦瑞视线掠过站在她旁边的沈晏,突然出声:“这位是?”
刚迈出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叶羡凉眼眸微闪,心念一动,她淡声介绍:“沈晏。”
她简单说了名字,没多做解释,只是从肢体动作表露出对沈晏的亲近。
见状,赵锦瑞眼眸微眯,用玩笑的口吻,试探般问了句:“你男朋友?”
叶羡凉淡淡笑着,不承认也不否认。
倒是一旁的沈晏,主动朝他伸手:“你好,赵先生。”
手掌悬在半空,两秒后,赵锦瑞才终于抬手,他唇角微勾,笑意却不及眼底,眼神中带着隐晦的打量:“你好。”
待到赵锦瑞离开,沈晏看向叶羡凉,挑眉问了句:“他是陆屹睢的朋友?”
叶羡凉:“嗯。”
“怪不得。”沈晏轻啧一声,故作深沉地叹道,“看我的眼神都透着敌意呢。”
叶羡凉:“……”
她转身上车,懒得再多说:“回去了。”
另一边,出了电梯,赵锦瑞没急着进餐厅,转而提步走到僻静处,给陆屹睢拨了个电话。
甫一接通,他开门见山:“我刚刚碰见叶羡凉了。”
电话里无声沉默。
赵锦瑞顿了顿,接上:“她和一个叫沈晏的人一起。”
陆屹睢依旧没出声,只听筒里传出的呼吸声略沉了几分,在死一般的沉寂之中,格外明显。
赵锦瑞心里一咯噔:“那还真是她男朋友?!”
没听到陆屹睢的反驳,赵锦瑞沉默了几秒,语气略显复杂:“不是,你到底怎么想的?真就放下了?受得了看她和和美美的谈恋爱?”
话音落下,又是良久的寂静。
只是这次,陆屹睢终于没再一直沉默。
“她喜欢就好。”从听筒里传出的低沉嗓音带着几分诡异的温柔。
赵锦瑞莫名有些发毛。
陆屹睢仍在继续:“沈晏挺好的,洁身自好,很……干净。”
赵锦瑞无意识皱了皱眉:“你调查过他?”
陆屹睢喉间溢出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压抑到极致的喑哑嗓音隐隐透出些扭曲:“不过是一次恋爱,她如果喜欢,还可以谈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她能喜欢上别人,总有一天,也可以接受我吧?没关系,我不急,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等。”
阴暗又病态的话语,让赵锦瑞控制不住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咽了咽口水,干巴巴道:“兄弟,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真的。”
回应他的,是毫不留情挂断的电话,以及听筒里嘟嘟嘟的忙音。
空寂的书房内,顶上明亮的灯光照得一切无所遁形。
陆屹睢扔开手机,依恋又珍惜地轻轻触上桌面上垂序木蓝的标本。
时间久远,标本早已枯萎脱色,但仍旧保存完好,不曾有一点变形损坏,足见保存者对它的珍重和爱护。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标本框上缓缓摩挲,他喉结提动,嘶哑嗓音低不可闻:
“我会比其他人更听话,更爱你。我现在已经很干净了,你会喜欢的吧?”
他低喃着自语,姿态虔诚,卑微的祈求:“只要施舍我一点点喜欢就好,我只求一点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90
第81章 第81章旁观者
一向拿公司当家,除了工作没有一点私生活的人,最近一段时间却朝九晚五,每天准时准点上下班,不时还早退晚到。
秘书办的人心里好奇,一开始猜测陆总大概是有情况了,后来见他每天还是那副冷怠模样,甚至偶尔气息较之以往还更加冷冽阴沉,又暗地里推翻了猜想。
但难得的反常,还是让大家忍不住奇怪。
于是有人没忍住,在茶水间见到总助时,小声问了句:“李总助,陆总最近?”
被叫住的李总助一下回忆起这段时间以来陆总吩咐他做的那些事,神色稍显复杂,喝了口咖啡,掩下异色,才若无其事地开口:“记得下班前把项目会议纪要整理好交给陆总。”
那人:“……”
他脸上的八卦兴味顿时被身为社畜牛马的麻木所代替:“再见了,您慢慢休息,我去工作了。”
他转身离开时,李总助的电话恰好响起。
看清来电显示,李总助刚调整好的表情又闪过一瞬的异色,他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想到银行卡里那一长串的余额,又很快安抚好自己,提步去了另一处僻静角落。
接起电话,麻木地听完对面那人的话,李总助收起手机,转身往陆总的办公室走。
敲门进去,李总助走到陆屹睢身旁,语气平淡,尽量不带一丝私人感情地低声说:“陆总,沈医生接下来要出差一周,明天上午飞海城。”
啪嗒一声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异常明显,是捏在手里的钢笔被搁到了桌面。
李总助屏气凝神,眼观鼻鼻观心。
两秒后,耳畔传来一道难辨喜怒的低沉嗓音:“又出差?”
李总助:“是的,他今晚还有一台手术,目前暂时没有他会在外面吃晚饭的消息。”
他毫无感情的说完,不禁在心里给自己掬一把同情泪,没想到他A大留学归国,金融专业硕士毕业的履历,如今却干起了这种勾当。
偌大的办公室又是一阵压抑的沉寂。
少顷,坐在办公桌前的人再次出声:“那明天,她会不会……”
话说到一半,又沉默下来。
李总助眼眸动了动,余光不经意间掠过桌面。
电脑旁,一直摆放着的那只与办公室整体肃冷风格格格不入的憨态可掬的陶瓷小猫,此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圈在掌心,指腹轻缓地在小猫脑袋上摩挲,这动作掌控欲十足的同时,又透出异常的珍视与爱惜。
李总助垂下眼,压下不该有的好奇心,谨记职业操守。
时钟滴滴答答地往前走着,不知过了多久,陆屹睢终于开口,却是意味不明的一声:“……算了。”
李总助没多问,安静地离开。
周遭重归寂静,陆屹睢抬起食指,在陶瓷小猫鼻子上轻点了下,哑声低喃:“他也太不称职了,都不陪你。如果是我,肯定不会像他这样 。”
他眉眼低垂,浓密眼睫在眼睑下拓下抹晦暗翳影,也遮住了眸底的暗色。
“还是说……你喜欢这种不黏人的?”
忙着工作,叶羡凉暂时把其他事搁到一旁,懒得多想。
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三五不时会偶遇一下陆屹睢,但他又极有分寸,碰面只简单打声招呼,从不多打扰,仿佛只是朋友偶然见面,虽不起眼,却又刷足了存在感。
然后在叶羡凉怀疑他这些行为背后的意思,约着沈晏一起时,他又从来没出现过。
对此,沈晏也疑惑:“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羡凉已经无所谓了:“懒得理他,随便吧。”
总归不管他是怎么想的,都碍不了她什么事,就算他真是救她的那个人,既然他甘愿做活雷锋不留名,她也乐得轻松,更不怕人挟恩图报。
想通了这些,叶羡凉彻底没了负担:“就这样吧,也不让你白牺牲,那盆墨兰送你了。”
沈晏挑眉:“你舍得?”
那盆墨兰是叶羡凉去年去科亚比洛山脉野外采集时从山脚下的镇民手里买下的,买下那会儿已经病得快要死了,后来救活后一直养得很好,沈晏眼馋很久了。
叶羡凉耸耸肩:“当初买下也是不忍心看它病死,你好好养就行,出差回来自己来家里拿吧。”
元旦假前,沈晏从海城出差回来。
惦记着那盆墨兰,一下飞机,他就马不停蹄去了叶羡凉家里。
叶葭月上周刚回云城,家里就叶羡凉一个人。
前两天出差爬了几天山,叶羡凉今天就没出门,在书房看了一天文献。
沈晏敲门时,叶羡凉才惊觉时间已晚。
两人都没吃晚饭,也懒得再出门,索性点了外卖。
等外卖时,沈晏找了部电影随便看着,想到另一件事,和叶羡凉说:“元旦可能得你自己去北城了,我妈让我回去一趟。”
叶羡凉应了声,随意问:“催你回去相亲?”
沈晏无所谓:“大概吧,毕竟我年纪也到了。”
两人漫无目的地聊着,等外卖到了吃完饭,已经临近半夜。
沈晏宝贝着那盆墨兰,生怕这盆娇贵的兰花夭折在自己手上,饭后又缠着叶羡凉问了许久的注意事项,一直没离开。
夜色已深,周遭寂寥无声,高耸的居民楼里,零星亮着几盏灯。
小区外,街边空旷的停车位上,正对着某户人家的窗户外,停着一辆车。
漆黑的车身隐匿在浓郁的夜色下,并不分明,昏暗的车内,只手机屏幕亮着一道光,晃得刺眼。
隔着车窗玻璃,陆屹睢侧目,望着临街唯一还亮着灯的那户,久久不曾挪开目光,隐在夜色下的神情晦暗不明。
时间缓慢往前,那盏灯一直未曾熄灭,不该属于那屋子里的人也一直没有离开。
良久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躯体似乎都滞涩发疼,陆屹睢闭了闭眼,紧攥着的指骨僵滞着松开。
心底深处压抑着的狰狞妒意,似发狂的野兽,嘶吼着要挣脱锁链,又一次次被强制压下,逐渐变得鲜血淋漓,面目全非。
良久,似是再也无法忍受,他紧咬着的牙关尝到了一丝腥甜,凌厉指骨终于朝着手机伸去。
他的指尖不受控地发颤,却始终稳稳拿着手机。
动作近乎急促地按下拨号键,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嘶哑的嗓音还带着压抑不住的阴郁妒忌:“马上把他弄走。”
半夜接到电话的李总助:“……好的陆总。”
他麻木的想,从下午查到沈医生回来后直接去了叶教授家,到现在接到这通电话,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呢。
电话挂断,李总助看了眼银行卡余额,冷静下来后,又马不停蹄地联系人,想方设法的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
扔开手机,陆屹睢又抬眸,一错不错地死死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心中情绪翻涌,他无端想到,若是这些事被她知晓……曾经那些似尖锐利刃的话语幻听似的又在耳边萦绕,挥散不去,一刀一刀,刺得他痛不欲生。
呼吸微窒,他喉结克制地轻滚了下,修长凌厉的指骨蜷紧又松开,反复无数次,掌心被掐得乱七八糟,最终还是理智抗拒了内心的卑劣欲望。
眼眶酸涩胀痛,陆屹睢径直抓过手机。
“算了,不用了。”他心中涌出难忍的痛楚,疼得他几乎要直不起腰来,却还是强撑着,一字一顿,近乎咬着牙继续,“别去……打扰他们。”
刚联系上人交代完,又再次接到电话的李总助:……这破工作真是一天都干不下去了。
下一秒想到到手的年薪,他深呼吸了下,又很快冷静下来,只是同样咬着牙:“好的陆总。”
于是挂断电话,他又继续马不停蹄地联系人,为老板的朝令夕改组织措辞。
夜色渐深,零星亮着的几盏路灯,是此处唯一光亮的来源。
怕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陆屹睢将手机关了机,没敢再看一眼,却又控制不住看向那盏灯的目光。
光晕模糊了视线,他眼前不由得浮现出在听到她恋爱后,曾想象出的一幕幕摧心剖肝的画面。
他抬手,抵在胸口处的伤疤上,连呼吸都颤抖,却死死忍着,薄唇翕动,哑声低喃:
“没关系,不多比较一下,她怎么会明白,只有我才是最好的,我会做得比所有人都好。”
嘶哑嗓音在空寂的车内回荡,似是自我欺骗,又仿佛在自我安慰,偏执又病态。
靠着这点阴暗的,见不得光的心思,陆屹睢忍下了所有妒忌,安分又执拗的守在楼下,直至终于看见不属于这栋楼的人捧着盆兰花走出来。
他隐在昏暗的夜色下,看着那人走到前方的车旁,解锁上车。
寂静的夜里,引擎声响起,格外刺耳。
他冷眼看着那辆车驶出停车位,近乎是无意识的,也跟着启动车辆,跟在了那车后面。
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两辆车一前一后的驶离路口。
路灯下,陆屹睢神色漠然,墨色眸底却藏匿着将要压抑不住的疯狂。
某一刻,他脚下挪动了位置,踩下的瞬间,车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冲前方的车辆,却不过瞬间,他又踩下刹车。
刺耳的一声后,车突兀地停在了马路中央,与前方的车辆拉开了距离。
昏暗车内,握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手骨节泛起青白,手背青筋毕露,压抑着疯狂的神色下,是隐忍到极致的扭曲。
元旦假期如遇而至,叶羡凉提前买了飞北城的机票。
放假第一天,她拉着小行李箱直奔机场,登机后,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看见了坐在她邻座的陆屹睢。
她神色如常地坐下,只在他出声后,没忍住嘲讽似的问了句:“陆总这是破产了?”
居然沦落到坐经济舱。
陆屹睢面不改色:“谢谢关心,暂时没有。”
叶羡凉:“……”
她没再出声,也懒得猜测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只是几分钟后,身旁那人没忍住,出声打破平静。
“怎么一个人,你去北城,沈晏不陪你?”
话落,叶羡凉蓦地侧目,意味不明的目光直直看向他。
陆屹睢被看得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却很快镇定下来,状似无意地继续:“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只是觉得,他作为……男朋友,有点太不合格了。”
“是吗?”叶羡凉似笑非笑,“这是我和他之前的事,陆总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陆屹睢沉默了片刻,眼睫低垂下,低沉嗓音带着几分哑,语调莫名:“抱歉,我只是见他这样对你,有些看不过眼。”
闻言,叶羡凉喉间溢出声轻笑。
她突然间没了耐心,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慢条斯理道:“陆屹睢,你不会是还喜欢我吧?”
第82章 第82章嫉妒
清浅的嗓音落入耳畔,周遭倏地陷入诡异的沉默。
在叶羡凉轻描淡写的目光下,陆屹睢面色微僵,眼底闪过一瞬的异样,却很快遮掩。
他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刻意绷紧的面容显得格外冷漠疏离,喉结提动,淡声道:“你放心,我有基本的道德三观,不会觊觎心有所属的人。”
话音传到耳边,叶羡凉不置可否,只喉间溢出声嗤笑。
陆屹睢指骨无声攥紧,张了张唇,似是想说点什么,却没待出声,又咽了回去。
周遭人声嘈杂,低浅的交谈声萦绕在耳畔,唯独这处狭小的空间,气氛无声凝固。
脊背宛如生锈的老旧机器,陆屹睢僵滞地侧过身,薄唇抿紧,也不再搭话。
接下来的路程,一直沉默到飞机落地。
直到叶羡凉离开时,安静跟在身后的陆屹睢终于开口:“你去哪儿,要不要送你一程?”
大抵清楚得到的会是拒绝,陆屹睢问出这话时并不抱希望,表情也十分平静,只是终究不甘,于是那双凝在她身上的深邃眼眸违背了主人的理智,泄露了一丝渴盼。
四目相对,叶羡凉蓦地扯出一个笑,语调里带着淡淡的嘲弄:“陆总这么神通广大,会不知道我要去哪儿?”
话音刚落,陆屹睢下意识道:“我没有!”
他语调急促,一贯漠然的神色都染上了几分慌乱无措。
曾经那些经历,让他怕急了被她误会,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宛如惊弓之鸟。他甚至不敢有丝毫越界,唯恐惹她生厌,再被她疏远。
他色厉荏苒地强撑着不肯露怯,却也只是执拗地重复:“我没有……我来北城,是有公事。”
叶羡凉眸光淡淡。
陆屹睢骤然失去了和她对视的勇气,呼吸微滞,他眼睫轻颤着垂下,好半晌,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道:“随你信不信,总之我没有。”
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陆屹睢抿了抿唇,嘶哑的嗓音透出几分刻意的冷漠:“你也不必多心,我还不至于这么没底线。”
“陆总,查到了。”
刚出机场,陆屹睢就接到了李总助的电话。
他坐在车上,周遭寂静无声,因此从听筒里传出的声音便格外清晰。
“沈医生还留在申城,查到他明天中午在遇时餐厅订了位置。”
当初查到沈晏要去北城的消息,又得知叶羡凉会一同前往时,陆总连着好几天都神色阴沉,让人提心吊胆。后来得知沈晏退了去北城的机票,陆总只犹豫了一秒,便让他在同一航班也订了张机票,甚至还仿佛被什么人误会似的,冠冕堂皇的为去北城的行程找了个谈合作的由头。
想到陆总对沈晏和叶羡凉……尤其是对叶羡凉那些异样的态度,李总助迟疑了片刻,音调莫名低了两分,硬着头皮继续:“遇时餐厅,是申城有名的‘情侣餐厅’。”
几乎是话落的瞬间,即使隔着手机,李总助也感受到了另一头那人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意。
与他同一感受,甚至感受更深的,是坐在前座的司机。后背瞬间渗出了层冷汗,司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
落针可闻的车内,他只听到一道冷冽嗓音,压抑着情绪,难辨喜怒:“情侣餐厅?”
李总助咽了咽口水:“……是的。”
陆屹睢眸色深沉,隐在昏暗夜色中的那张脸晦涩难明。
半晌,他冷嗤了声,薄唇翕动,语调意味不明:“她来了北城,这情侣餐厅又是给谁订的?”
李总助不敢搭话。
滔天的怒意和无端生出的暗喜交织在一起,搅得陆屹睢难以平静,闭了闭眼,他勉强按捺住心底翻涌的情绪,淡声说:“给我订一张明早飞申城的机票。”
李总助极快地应:“好的。”
元旦三天假期,叶羡凉特意来北城,只是为了见那位华乾高层,问清楚那当年那件事。
因此来北城的当天晚上,就在沈晏师兄钟堃奕的牵线下,和那位高层见了一面。
见面地点在一家西餐厅,叶羡凉先和钟堃奕碰了面。
“沈晏真没来?”甫一见面,见只有叶羡凉一人,钟堃奕随口问了句。
叶羡凉:“他有别的事,应该和你说了?”
钟堃奕耸耸肩:“说了,我以为他开玩笑的呢,毕竟他可不像是那种会乖乖听话去相亲的人。”
两人随意聊着,半个多小时候,到了目的地。
餐厅环境雅致,耳畔萦绕着和缓的钢琴声。
坐下后没多久,那位高层也到了。
简单寒暄后,叶羡凉也没急着追问,而是漫无目的的聊了些其他话题,期间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位高层的性情喜好。
直到一顿饭结束,叶羡凉才直奔主题:“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您曾经在Y国救过一位受了枪伤的男人?”
本就觉得叶羡凉有些面熟,此时听到她说的这话,顷刻间回忆起了关键的高层面色微变,想到当初老板的叮嘱,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只故作不知:“叶小姐是不是认错人了?”
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的叶羡凉自然没错过他那一瞬间异样的神色,她指尖微顿,沉默两秒后,却是直接问:“那个人……是陆屹睢?”
话落的瞬间,那位高层蓦地诧异地瞪大了眼。
见状,叶羡凉微微颔首,放松地往椅背一靠。
气氛倏然间变得凝固。
几秒后,在高层有些坐立难安,又实在想不出补救办法,十分煎熬的时候,叶羡凉唇角微勾,只是笑意不及眼底,淡声说:“大概是我认错人了,刚才那些话,您当没听过就好。”
事后,谢过了钟堃奕,叶羡凉买了第二天的机票,直接回了申城。
落地时已临近中午,她接到沈晏的电话。
“所以当初救你的那人,真是陆屹睢?”
从钟堃奕那儿得到了消息,沈晏震惊之余,便是满心遮掩不住的八卦。
假期车多人也多,叶羡凉怕堵在路上,直接坐上了地铁。
闻言淡声应:“大概是吧。”
沈晏啧啧作叹:“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没什么打算。”叶羡凉语调淡漠,没有一丝起伏,“他既然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当不知道好了。”
没得到答案以前,她的确很好奇,也很疑惑,也想报答这位不知名先生的救命之恩。
现在知道了真相,恩情归恩情,可既然他一直遮遮掩掩,又一副生怕她自作多情的模样,她也没必要上赶着。
时间还长,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她不急。
没再继续这话题,她问沈晏:“你相亲相完了?”
“早着呢,刚到餐厅门口。”
“那不打扰你了,祝你相亲愉快。”
沈晏:“……谢谢你的祝福。”
挂断电话,沈晏收起手机,踏进餐厅。
进门时,他余光不经意间瞥过路边停着的一辆车,在莫名有些熟悉的车牌上顿了两秒。
没回忆起来,他收回视线,继续迈步。
车内,陆屹睢晦暗的目光穿过车窗,看着刚消失在餐厅门口的人又出现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神情莫名。
他仿佛耐心极佳的猎人,安静地蛰伏在暗处,只待敌人露出破绽,便要狠狠上前撕咬。
突然,安静的车内响起一道刺耳的铃声。
陆屹睢垂眸,看了眼来电显示,修长的指骨从屏幕上划过。
李总助:“陆总,叶小姐她回申城了。”
话落,良久的沉寂。
感受到手机另一端风雨欲来的压力,李总助试探着继续:“需要查一下她下飞机后去哪儿
了吗?”
陆屹睢几乎是咬着牙:“不、用。”
他倏地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到一边,没能控制住力道,在车内砸出一声闷响。
所以……即便他没陪你去北城,你回来的第一时间,也会来赴他的约吗?
他侧目看着那个坐在窗边神情放松的人,狰狞的嫉妒宛如野草疯长,再难克制。
周身阴郁难抑,他却自我折磨般的,仍旧停在原地,不愿离开。
时间缓慢往前,陆屹睢僵硬地坐在车内,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石像,只停留在餐厅里那人身上的目光里,有几分与自身冷漠不符的阴鸷沉郁。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眸微凝,看见沈晏笑着站起身,却迎向了一位陌生的女人。
他面色骤然一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画面,唇角似是想要扬起,却又拼命压制,愤怒嫉恨与卑劣窃喜并存,以至于神情隐隐有些扭曲。
下地铁时正值午饭时间。
叶羡凉随意在楼下找了家面馆,点了份面,还没吃上两口,她手机铃声响起。
看了眼来电显示,她接起:“这么快就相完了?”
沈晏:“嘶——出了点意外,没能相完。”
听出他声音不对劲,叶羡凉眉心一下蹙起:“怎么了?”
沈晏默了默:“一言难尽,总之,我被打了。”
叶羡凉:“什么?”
沈晏:“嗯……被你的救命恩人揍了。”
捏在手里的筷子被放下,叶羡凉没了吃饭的心情:“你现在在哪儿?”
第83章 第83章不配
餐厅里的客人皆成双成对,暧昧的气氛缓缓流淌。于此截然不同的,是停靠在餐厅外街道边的那辆车。
坐在车内的男人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意,幽暗深沉的双眸一错不错地看着餐厅内靠窗那一桌的男女。
压抑着愤怒的同时,又似乎隐隐带着扭曲的兴奋。
他就这么隐在暗处,如同卑劣阴暗的小偷,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宝藏,只待主人有一丝懈怠,便要趁虚而入,疯狂掠夺。
却又在发现自己视若珍宝的人被别人毫不珍惜时,无言的怒意霎时涌上心头,近乎无法抑制。
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前,他看着餐厅内那两人相谈甚欢,看着那个男人脸上扬着令他作呕的笑,凌厉修长的指骨不受控地死死紧攥,指节青白,额上青筋凸起。
极致的愤怒与丑恶的窃喜交织,让他整个人仿佛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狠狠教训那个得到了却不珍惜的畜生,一半又怀揣着不可说的阴暗念头,希望那畜生再多犯些错。
毕竟只有可耻的背叛者被抛弃了,他才能有机会。
只是这份隐晦的,见不得光的心思,在那对男女终于从餐厅里出来,停在了他前方那辆车前时,终究还是被另一半难抑的怒意侵蚀了。
他看到那两人站在车旁,隔音极好的车窗让他没办法听清他们二人到底说了什么,却清晰地看到女人脸上赧然的笑,也看到了男人从打开车门,从里面拿出了一束鲜艳的玫瑰。
刺目的红让他理智告急,自己连靠近都不敢,珍之重之的人,此时却被人如此对待。
那一刻,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的怒火彻底侵占了理智,他无意识伸手,打开了车门。
余光里出现的人引起了沈晏的注意,他下意识侧目看了过去。
认出人时,他面上闪过少许诧异:“陆总?”
随即,他注意到陆屹睢周身散发出的那不加掩饰也遮掩不住的滔天怒气。
沈晏一怔。
下一秒,那人走到他面前,寒浸浸的目光从那束玫瑰上掠过,又落到他身上,怒目切齿:“你怎么敢!”
沈晏不解:“什么?”
拿着玫瑰花的女人同样疑惑:“阿晏,他是?”
女人温柔的嗓音清晰地传进耳朵里,陆屹睢瞬间攥紧了拳头。
阿晏?
呵,叫得这么亲密。
是背着她和这女人厮混了多久?
他怎么能?怎么敢?
这么脏的人,根本配不上她!
被愤怒操纵的身体已然不受控制,青筋暴起的拳头在下一秒狠狠揍在了始作俑者的脸上。
鲜艳的玫瑰落地,女人惊呼出声:“阿晏!”
猝不及防挨了一拳,沈晏踉跄几步,险些倒在地上,却还没来得及反应,铺天盖地的拳头又跟着落下,一同落下的,还有他听不明白的咒骂。
直到守在暗处,一直跟着陆屹睢的保镖上前,才终于制止了他发疯的行为。
女人将沈晏扶起,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三人,柔和的声音里却是压抑不住的气愤:“我已经报警了。”
被揍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沈晏嘶着气,这时才有时间细想刚才陆屹睢骂他的那些话。
几秒之后,他骤然想通了关键。
“草。”他没忍住爆了声粗,愤而开口,“我TM根本不是……”
话到一半,看着面前那人还对他怒目而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表情,他又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莫名遭了场无妄之灾,还在在意的人面前被揍得鼻亲脸肿,毫无还手之力。
沈晏忍着痛,几乎要气笑了:“陆总,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管这事?”
一句话,让对面的人又险些丧失了理智。
沈晏继续:“我和她之间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嘲讽的话传到耳边,陆屹睢目眦欲裂。
身旁两个保镖赶紧伸手拽住他:“陆总冷静,冷静啊!”
勉强控制住自己的陆屹睢死死咬着牙,甚至齿间都尝到了少许腥甜:“你以为她知道了你干的这些龌龊事,还会要你?”
沈晏却只是挑衅地朝他笑了笑。
陆屹睢呼吸一重。
两位保镖:“冷静啊陆总,冷静!”
还没等陆屹睢完全冷静下来,警察终于到了。
去派出所的路上,沈晏和女人解释了些事情的经过,“总之,就是这样。”
作为沈晏前女友,也认识叶羡凉的何絮冷笑两声:“呵,这叫什么?吃瓜的代价。”
沈晏:“……不行,我得给叶羡凉打个电话。”
叶羡凉赶到派出所时,双方已经调解好了,正准备离开。
几人在派出所大厅里碰面。
叶羡凉一眼便看见了脸上青青紫紫的沈晏,以及一旁满身寒意的陆屹睢。
猝不及防相遇,陆屹睢面色微僵,旋即想到什么,又有了几分底气:“我看见他——”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他看到叶羡凉径直越过他,走到沈晏身旁,低缓的声音带着关切:“怎么样,没事吧?”
陆屹睢怔在原地,漆黑眸底染上了几分无措。
沈晏:“嘶……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疼。”
何絮冷笑:“活该!”
叶羡凉抿了抿唇:“还是去趟医院吧。”
她没有分一点眼神给自己,更对沈晏和何絮之间明显的不对视若无睹。
陆屹睢僵硬地扯了扯唇:“他背着你和别的女人约会。”
话音落下,周遭人面色各异,气氛有瞬间凝固。
叶羡凉终于抬眸,舍得将视线落到他身上。
她淡漠的眼眸不带丝毫感情,眸中的冷意几乎要化作实质,将他刺穿。
陆屹睢指尖不受控地颤了颤,险些失去和她对视的勇气。
叶羡凉:“关你什么事?”
清冽嗓音宛如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剜着他的心脏,陆屹睢痛得呼
吸都不稳。
她嫣红柔软的唇边张合,仍在继续:“陆屹睢,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动手打人?”
他张了张唇,喉咙却哽到发痛,仿佛失去了发声的力气,最后只凭着本能:“……他背叛你。”
沈晏吃瓜吃得乐呵,见陆屹睢这模样,总算解了点被揍的气,没忍住插了句:“那也是我和她之间的事,陆总你管这么宽,不会是喜欢她吧?”
响在耳边的话无比刺耳,陆屹睢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满腔怒火再次被点燃,倏地转眸,泛红的双目死死盯着沈晏,紧攥成拳的手控制不住地发颤。
叶羡凉看着沈晏,意味深长道:“人家陆总是单身主义者,有道德三观的正经人,亲口说过,不会觊觎心有所属的人。”
她配合着另一人,一唱一和,说完视线又转到陆屹睢身上。
“陆总。”她淡声启唇,眸光无波无澜,语调却含着淡淡的嘲弄,“你说是吧?”
仿佛连呼吸都牵扯出难以忍受的痛,陆屹睢紧抿着唇,强撑着酸涩泛红的眼眶,看着面前的两人。
大厅里,几人无声对视。
揍得满脸青紫,合该狼狈的人,此时因另一个人的偏心,眼里带着胜利者般挑衅的笑。
而打人的那一方,却宛如落魄的败犬,输得一败涂地。
同沈晏去医院的路上,叶羡凉问他:“怎么样,气消了没有?”
因着他之前那通电话,为了气陆屹睢,两人才故意没解释,继续维持着“情侣”的身份。
沈晏轻啧了声:“至少得等我这伤好全吧。”
叶羡凉睨了他一眼,冷笑:“你不想和何絮复合了?”
从派出所离开后,何絮就有事先离开了,但从之前短暂的碰面中,叶羡凉也看出了些端倪。
沈晏微僵了一瞬,小声嘟囔:“……这是我想就能的事吗。”
叶羡凉:“随你。”
等到从医院里面,正好是晚饭时间,两人索性直接在外边吃了晚饭。
待到叶羡凉回家时,夜幕已经降临。
叶羡凉将车停到地下车库,洗完澡,才想起来家里牙膏没了。
冬夜的风凛冽异常,她穿着毛茸茸的睡衣,直接去了小区外的便利店。
料峭的寒意穿过衣服,浸得人浑身发冷,叶羡凉双手揣在兜里,往回走。
待走到单元门口时,却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夜色已深,小区楼下零星亮着几盏灯,玻璃大门外,孤零零站着一个人,路灯斜斜洒下,在地面拖拽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四目相对,他蓦地站直了身子,高大挺拔的身形莫名显得局促不安。
叶羡凉敛眸,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迈步。
擦肩而过的瞬间,耳畔传来一道喑哑嗓音:“等等——”
她脚步停下,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叶羡凉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寒意,不知是在外站了多久,已经没有一丝热气。
她眸光淡淡的看他,等着他开口。
他似是也明白她的意思,怕她没耐心,很快便出声:“我没骗你,他真的背着你和别的女人约会了。”
他的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哑,以及怕她不信的执拗。
叶羡凉情绪没有任何起伏:“你来就是想说这个?”
陆屹睢指骨紧攥着,竭力稳着嗓音:“他已经脏了,不配你的喜欢。”
叶羡凉:“他不配,那你配?”
陆屹睢呼吸一滞,心跳骤然变得急促。
叶羡凉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慢条斯理:“陆屹睢,我喜欢谁,不喜欢谁,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得未免太宽了些。”
陆屹睢眉眼低垂,低哑嗓音近乎带着几分恳求:“你不要再喜欢他了。”
话音落下,得到的却是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勉强压抑住的情绪再次失控,陆屹睢彻底没了理智,他上前两步,逼近了两人的距离,喉咙发紧,以至声音都控制不住的抖:“如果他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第84章 第84章很重要
喑哑微颤的声音落在耳畔,叶羡凉轻抬了抬眸。
撞进那双幽深暗沉又盈满卑微祈求的漆黑眼眸,她神色微顿,淡声问:“怎么不继续装了?”
好似真的疑惑,她缓声:“之前不是装得有模有样的吗,我都以为陆总真的放下了呢。”
陆屹睢却答非所问,亦或者,早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没了继续伪装的力气。
满腔的妄念和爱慕被尽数吐露:“我会比他干净,比他识趣,永远不会背叛你。”
他一字一句,说着自己自以为的优势,姿态近乎虔诚。
叶羡凉有些好笑,于是也就真的轻笑出声:“所以呢,难不成我就非得谈这个恋爱?”
陆屹睢:“可以不谈。”
他几乎是立刻接话,语调透着急促。
凛冬的深夜萧瑟寂寥,路灯冷白的光洒下,落在她脸上,给她镀上了层疏冷淡漠的光。
陆屹睢修长的指骨无声蜷紧,锐利凸起的喉结克制地轻颤着。
他深邃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磁沉低缓的嗓音近乎是蛊惑,宛如诱人堕落的恶魔:“他既然背着你出轨,你当然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回报他,做的更过分些也没什么。你可以尽情的利用我,你知道的,我会是件很趁手的工具。”
“我不要名分,也会很懂事,很听话,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无条件的支持。”
如果所谓的“交往”是真的,无疑,这会是很诱人的条件,但可惜那只是为了试探而设的骗局。
因此叶羡凉不为所动,甚至神色都没变一下:“我倒也没这么重的报复心。”
这话的敷衍意味溢于言表,陆屹睢眼眸微动,状似无意的试探:“所以,你其实不在意这件事?”
叶羡凉不置可否。
陆屹睢呼吸都放缓,胸腔内那颗不安跳动的心悬在半空:“是不在意,还是不喜欢?其实你和他根本没在一起,对不对?”
他急切的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一个肯定的答案,于是不待她回答,又一一举证:“所以你不介意他随时出差,不在意一周只有一两次,甚至一次都没有的见面,不在意他不陪在你身边,也不在乎他和别的女人去情侣餐厅。”
当初想要试探的事已经有了结果,叶羡凉也无所谓继续这个谎言,只是事先答应了沈晏,况且见他这幅模样,她也有几分想要继续的恶劣心思。
她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应:“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好过些的话。”
悬了一半的心随着这句话,坠入了暗无天日的无尽深渊。
冬夜里料峭的风拂过,冻得人止不住的发抖。
陆屹睢张了张唇,宛如明知没有结果却仍旧不死心的囚徒:“我不信。”
叶羡凉神色淡淡:“哦。”
她敷衍完这个字,心念一转,想到什么,又轻挑了挑眉梢,意味不明地启唇:“知道这么多,你调查过我?”
刚才还长篇大论的人神情霎时变得僵硬,他面色一白,薄唇颤了颤:“没有,我没有。”
他声如蚊蝇,却还是没敢隐瞒,坦诚道:“我没有调查你,只是……查了他。”
周遭寂静无声,低不可闻的嗓音传到叶羡凉耳畔,被她清晰的听见了耳朵里。
她喉间溢出声嗤笑,声音难辨喜怒:“是吗?”
“其实我挺好奇的。”她突兀地转了话题,“我们差不多有七年没见了吧,这七年间,陆总也从来没出现在我面前过,瞧着也不像是还没放下,怎么如今乍一重逢,又是这幅模样。”
陆屹睢眼睫颤了颤。
叶羡凉声音淡了几分:“还是说,这几年,只是我以为的‘没见过面’,背地里,陆总从来没消失过。”
呼吸微滞,陆屹睢动了动唇,却只发出几个意味不明的颤音。
叶羡凉:“怎么不说话?还是说我猜的没错,陆总无话可说。”
她语调淡漠,“陆总”二字更是带着深深的嘲讽意味。
陆屹睢闭了闭眼,知道今天失控之下做出的事已经没了挽回的余地。
后悔吗,大概有一点,可更多的是压抑到极致后触底反弹的轻松,是不用在死死克制的畅快,是能将见不得光的心思尽数展露的兴奋。
各种扭曲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紧紧攥着手,忍得呼吸都在颤抖,却还是执拗地,不顾一切地开口:
“对,我从来没放下过,这七年,我没有哪一分哪一
秒放下过。我只是知道你不待见我,我怕你生气,怕更让你厌恶,所以一直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我想用这七年的时间,告诉你我曾经说过的话,对你的那些承诺,我都能做到,你厌恶的那些事,我都不会再做。”
“我怕你介意,所以重逢后一直以退为进,假装已经放下,装出不喜欢你的样子,想要和你同朋友做起,至少,让你不要再抗拒我的靠近。”
他说到最后,嗓音已经嘶哑不堪,甚至带着些许哽咽,却仍强撑着继续:“可惜……好像还是被我搞砸了。”
一字一句,带着浓烈不容忽视的偏执爱慕,和近乎灼人的滚烫情意。
周遭一片沉寂,陷入良久的沉默。
少顷,叶羡凉终于出声,她眼睑半敛,声音难辨情绪:“你也不见得装得有多好。”
陆屹睢眉眼低垂,闻言,唇角扯出抹苦涩的弧度。
他大概以为她不乐意听这些,又或者,将一直压在心底的恋慕说出来之后,他反而卸下了一切,于是也能心平气和地开口:
“沈晏这种出轨的人渣,不配你的喜欢。你要是想谈恋爱,还有更多更好的人值得你去尝试。”
他说着近乎剜心的话,神色却有种别样的平静:“我不配让你利用,总有别的人行,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给你介绍。”
叶羡凉:“……”
她一时无言,难得有些不能理解他的话,顿了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刻意忽略到心中那丝让人分不清辩不明的情绪,语气刻意带了少许讥诮:“怎么,换个方式以退为进?”
陆屹睢苍白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却也不辩解,只是说了句:“如果沈晏没有出轨,我不会对你和他的事多嘴,只要是你喜欢就好。”
叶羡凉:“……”
她再次沉默下来,仿佛有什么超出理解范围的东西突然出现,以至于大脑都有些卡顿。
想不明白,索性暂时搁到一旁,她没再继续这话题,而是问了句:“我在国外那几年,你都做过些什么?”
陆屹睢:“……有空的时候,会去你在的地方……看看你。”
叶羡凉眼睫微垂:“还有呢?”
他嗓音愈发艰涩:“还找过人……跟着你。”
叶羡凉眼眸微动,目光凝在他胸口的位置,语调莫名:“就这些?”
凌厉修长的指骨缓缓攥紧,陆屹睢按下心中的惶恐不安,低声继续:“还、还拍过一些照片。”
话落,空气瞬间凝固。
陆屹睢立马颤声:“对不起,我回去就删掉。”
沉默两秒,叶羡凉深呼吸了几下,声音淡了几分:“就这些?”
陆屹睢喉结轻颤:“……嗯。”
闻言,叶羡凉却是莫名冷笑了声,她轻抬了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三年前的十月,你去过Y国吗?”
话音落下,陆屹睢神色一滞,他蓦地抬眸。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叶羡凉:“看样子是去过了。”
她似是真的疑惑,“所以为什么要隐瞒。”
“我……”他轻颤着吐出一个字,却不知该怎么继续,半晌,才艰难地组织好了措辞,“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你有负担。”
“明白了。”叶羡凉微微颔首,尚未辨明的情绪被怒意侵占,想到曾经的某些事,她语调讥讽,“怕我以为你会用救命之恩挟恩图报,怕我为难,所以自以为高尚,认为这样对我好,就擅自做主,瞒着我事情的真相。”
似是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陆屹睢心里一颤:“我、我……”
他磕磕巴巴了半天,却不知该怎么辩解。
叶羡凉唇角微扬,笑意却不及眼底:“放心,大清亡了这么多年,早没了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种说法了,况且我这人自私的很,我又没求着你救我,自然也不会上赶着报答。”
翌日,叶羡凉准备午饭时,接到沈晏的电话。
“你和陆屹睢坦白了?”
叶羡凉:“什么?”
沈晏恍然明白过来,气道:“他诓我?心机太深了吧!”
叶羡凉:“……他怎么诓你了?”
沈晏:“他刚才到我面前来赔礼道歉,说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以为我真的出轨,才对我动了手。那姿态,别提有多低了,我还以为是你和他说了呢。”
挂断电话,叶羡凉思及昨晚陆屹睢说的那些话,没忍住冷笑了声。
翌日早晨,出门买早餐时,不算很意外的,叶羡凉又在楼下碰见了陆屹睢。
不知他等了多久,料峭寒意浸透了全身,周身没有一丝热气。
看见她后,他迈开有些僵滞的双腿,走到她面前,久未开口的嗓音带着几分嘶哑:“你和沈晏根本没有在一起。”
叶羡凉:“所以呢。”
陆屹睢喉结滚动:“为什么要骗我?”
被冻得僵硬发红的指骨死死攥着,修剪整齐的指甲掐进掌心,却麻木得感受不到一点痛一,他被心中的猜测折磨得惶惑不安,又生出了丝丝缕缕不敢置信的欢喜。
他颤抖着声音:“你为什么会用这种事情来试探我?”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敢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像是拽着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边奢望能被救赎,一边又怕最后会是空欢喜一场。
但最后,还是硬撑着问了出来:“我是不是还喜欢你,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四目相对,看到他眼底的忐忑和渴求,叶羡凉缓缓勾出一抹笑。
心底那丝丝缕缕,不甚明显却也始终存在的微薄怒意,并着始终无法理清的繁乱情绪,在这一刻蓦地开始彰显着存在感。
于是她眉目舒展,刻意放轻了嗓音:“是啊,很重要。”
第85章 第85章不要名分
那晚陆屹睢说的那些话,这两天时不时就在叶羡凉脑海里浮现。
时隔七年,原本这人已经渐渐从她回忆里淡去,再次相遇时,她也从没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从未放下过。
可陆陆续续从旁人口中听到的传闻,那些或意外或合理的偶遇,甚至,连她一直在找的那个当年救她的人,也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于是她故意试探,至于为什么要这么试探,试探出结果后又要如何,她潜意识里却从没深思过。
直到确定当年救她的人就是他,心里却莫名因为他刻意的隐瞒而生出些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拧巴。
她只是懒得再理会,也不想再去猜他的心思。
可却没想到,对她一开始的试探假装不在意的人,会因为沈晏“出轨”对不起她,而情绪失控,对他动手。
更没想到,他会跑到她面前,不要名分,近乎自甘堕落的,甘愿做她报复别的男人的工具。
又在被拒绝后,将死死压抑了七年的妄念,毫不顾忌地尽数袒露,赤诚而又炽烈。
浓烈到极致的感情仿佛炙烫的岩浆,不管不顾地倾泻而下,于是她心里那片被寒冰覆盖的湖面在她尚未意识到的时候,被悄无声息的融化了些许,宛如润物无声的雨雾,那动静是微弱的,难以察觉的。
可即便无声无息,她也被扰得没由来的心慌意乱。
于是她下意识挑破了他想要隐瞒的事,又在得知他隐瞒的原因
后,因幼时的经历,心里那尚未辨明的情绪便被蓦然生出的浅薄怒意所覆盖。
曾经,为了更好的资源,为了避免被同学欺凌,于是母亲不顾她的意愿,自以为为她好,将她送回了周家。
在后来脱离周家,回到母亲身边后,叶羡凉一直以为她已经放下了这些事,以为自己不再在意。
可直到如今,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又出现了一个人,因为怕她为难,怕她有负担,也自以为为她好,不顾她的意愿,擅自做下决定,刻意隐瞒真相。
那瞬间,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怒意顷刻出现,让她几乎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所以接下来这两天,那晚的场景不受控地一次次在她眼前浮现。
她不可避免地又回忆起了大学时那些几乎要褪色的记忆,那时的他浪荡恣意,会在一开始被她羞辱式的拒绝后恼羞成怒,然后又故作姿态地伏小做低,却仍掩盖不住骨子里的张扬不羁。
他自以为的深情,将她平静的生活搅得不得安宁,于是在她的刻意设计下,他几乎是栽了这一生最狠的一个跟头。
那时,她从没相信过他的感情,只以为那些固执的追求不过是惯来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被拒绝后生出的不甘心。
所以在分开后,在他从她的生活里消失后,她以为那些感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彻底消散。
却从没想过,七年过去了,那份感情非但没有消失,甚至因刻意的压抑,更甚从前。
那晚,他用着嘶哑颤抖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袒露心声,话里的感情一如既往的炙热浓烈,不顾一切,近乎要将一切灼烧殆尽。
想到重逢之后,对比七年前的他的那些变化,叶羡凉第一次对他生出了好奇和不解。
好奇这份喜欢对他的影响,不解为什么这份喜欢能让他做到这种地步,也好奇,这份喜欢是不是真的能始终如一。
于是这份好奇和被隐瞒的些微怒意交织在一起,促使她含着笑意启唇:“是啊,很重要。”
看着他因为她一句话顷刻间变了的神色,叶羡凉尚且还掺杂着浅薄怒意的心里却生出了少许病态般扭曲的兴味。
清浅嗓音落入耳畔,陆屹睢瞳孔微缩,仿佛连呼吸抖跟着停滞。
似在暗夜中苦苦寻觅良久的人,眼前终于浮现出了一缕光亮。
不敢置信的同时,又忍不住心底的渴望,想要伸手将它死死攥进手中。
从来没被放进过眼里的喜欢,却在此刻被它的主人施舍了一点点的在意。
于是忍不住摇尾乞怜,祈求得到更多的恩赐。
他嗓音低缓,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小心翼翼道:“我喜欢你,从来没变过。”
“你现在知道了,想要我做什么呢?”他循循善诱,仿佛想要诱人沉沦的恶魔,又宛如甘愿为神明奉上一切的虔诚信徒,“不管是什么,都可以。”
叶羡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慢条斯理道:“那天晚上,你说你会很懂事、很听话,会干净、识趣,永远不会背叛。是真的吗?”
锐利凸起的喉结轻滚了下,陆屹睢嗓音发紧:“……嗯,真的。”
叶羡凉脚步微动,两人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她稍稍仰着头,细白的颈子绷紧,宛如献祭的天鹅,嫣红唇瓣轻启,说出的话却带着不加遮掩的恶劣趣味:“不管我想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他问的是想要他做什么,她却故意改了措辞,变成了想对他做什么。
湿热的吐息落在他喉结处那层薄薄的皮上,烫得他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那抹湿热仿佛深入肌理,顺着血液流经四肢百骸,让他顷刻间脊背过电般酥麻,几乎不能自已。
喉间被莫名的干渴侵袭,陆屹睢眼睫轻颤,迎合着她的话:“不管做什么,都可以。”
叶羡凉意味不明的目光在他脸上放肆游曳,放缓的语调里藏着几分玩弄意味:“那——不要名分,也可以?”
心跳因这句话猛地一滞,旋即便因为这话背后的含义而更加急促地跳动,一下又一下,擂鼓似的,疯狂地鼓动着耳膜。
陆屹睢目光灼灼,几乎是立马接话:“可以!”
她轻佻地笑了声,脚步后撤,退回了原位。
蜷曲的指骨下意识伸了伸,仿佛想要挽回什么,却只是一瞬间,又再次蜷紧。
他听到她漫不经心的语调:“那就让我看看,你这份所谓的喜欢,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时隔七年,曾经被放进黑名单的联系方式终于又重见天日。
从实验室出来后,叶羡凉终于有空看手机。
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夜幕降临,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外边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屏幕亮起,她看到了今天早上才加上的联系人陆陆续续发来的几条消息。
下午四点。
[晚上可以一起吃饭吗?我知道一家新开的很好吃的火锅店。]
下午五点。
[下班了吗,下雨了,你有没有带伞?]
傍晚七点。
[抱歉,能不能……回一下消息?]
虽然只有短短三条消息,措辞也都十分委婉,甚至带着几分卑微,却能让人轻易看到背后的不安。
叶羡凉眉眼低垂,眸光淡淡地落在屏幕上。
他的头像是只奶牛猫,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瞳孔是黑色的,鼻尖粉嫩,透着几分湿漉漉,可爱几乎要透出屏幕。
淡漠的眸光泛起了点点涟漪,叶羡凉认出了这是肉肉,从前的小奶猫已经长成了一只大猫咪,只有可爱依旧。
她下意识伸手,轻触上屏幕。
下一瞬,输入框自动弹出,自动输入了他的昵称——L。
指尖微顿,她尚未来得及将这个字母删除,消息界面就弹出了新消息。
[才下班吗,吃晚饭没有?]
消息来的速度之快,让人几乎要以为他的视线从来没离开过屏幕。
叶羡凉简单回了个字:[没。]
将手机搁到一边,她整理了下桌面,便准备下班。
待走出办公室再看手机时,便又看到了他新发来的消息。
[雨还没停,你带伞了吗?]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好几分钟没等到回复,他似是有些慌,于是又斟酌着补了句。
[抱歉,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附带一张猫猫低头的委屈表情包。
她走进电梯,指腹轻敲屏幕。
[有点。]
消息发送,她看了下打车软件。
她的车今天限号,奈何下着雨不好打车,排队要排很久。
叶羡凉眉心微蹙,恰逢电梯到了一楼,她收起手机,从包里拿出伞,走出大楼,往公交站走。
寒风裹挟着凉意,拂过脸颊,又从衣领口灌入,带来阵阵寒意。
叶羡凉撑着伞,听着雨打伞面发出的闷闷声响,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包里的手机叮咚作响,她停在公交站牌下,拿出来看了眼。
[我能不能……送你回家?]
消息映入眼帘,叶羡凉下意识抬眸。
隔着重重雨雾,她看到了前方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车辆,驾驶位半降的车窗后面,是一张熟悉的脸。
她收起手机,倒也不委屈自己,径直迈步。
快要走近时,车内的人打开车门,一只脚迈出的同时,撑开了一把伞。
叶羡凉淡声:“坐回去。”
清冽嗓音伴着风声被送到耳边,尚未完全撑开的伞僵在半空,下一秒,又收了回去。
叶羡凉脚步不停,走到车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俯身收伞,从容地坐了进去。
车内灯光昏黄,她轻抬眼眸,看到了他略显局促和忐忑的双眸。
“什么时候来的?”
见她态度还算平和,陆屹睢松了口气,低声:“五点。”
叶羡凉突然问:“陆屹睢,你是不是后悔了?”
陆屹睢心里一慌,几乎是立马出声:“没有!”
她懒懒往椅背一靠,斜睨着他:“是你自己说可以不要名分的。”
她似笑非笑:“懂什么叫见不得光吗?”
看着他慌乱无措,蓦地苍白下来的面色,叶羡凉收回视线,懒声:“没有下次。”
陆屹睢声音发颤:“……知道了。”
第86章 第86章奖励
淅淅沥沥的雨滴连绵不绝地坠下,砸向车顶,发出沉闷的声响。
车窗紧闭,隔绝了外面的湿冷寒气,空调口呼呼往外吹着暖气。
叶羡凉取下脖子上的围巾,眉眼低垂,不紧不慢地回复下午堆积的微信消息。
车内气氛宁静,谁都没有说话。
路口红灯亮起,车缓缓停下。
陆屹睢侧目,漆黑眼眸藏着几分忐忑,小心翼翼地看向身旁坐着的人。
薄唇张了张,似是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为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直到在手机提示音中,突兀响起了一道咕咕声。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陆屹睢下意识垂眸,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他喉间咽了咽,低声:“饿了?”
叶羡凉倒是没什么不自在,神态自若地抬手揉了揉胃:“嗯。”
自早上见面后一直如坠云端的虚幻感,在此时终于有了几分真实,却仍感觉不够。
陆屹睢紧了紧手,拇指指甲无意识在食指指节上掐着,尖锐的
刺痛反而让他觉得安心。
他喉结上下轻滚了下,嗓音仍旧带着些干涩哑意:“车里有零食,可以先垫垫肚子。”
还是红灯,他指骨动了动,刚离开方向盘,伸到半路,又在撞进那双平淡无波的眼眸后,突兀地停了下来。
最后只极有分寸地停在了扶手箱上方,示意:“在手套箱里。”
而后指骨轻蜷,默默收回了原位。
姿态小心又卑微,仿佛在外流浪许久的狗狗,终于等到心软的主人收养,于是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被抛弃,因此不动声色地观察主人的脸色,一举一动都十足的小心翼翼。
叶羡凉眉目微动,抬手打开面前的手套箱。
不算大的格子里,放着好几种零食,有甜口的小饼干、巧克力,还有咸口辣味的牛肉干、魔芋爽、卤味小零食……
种类繁多,却都是一些她喜欢吃的。
叶羡凉挑挑拣拣,拿了袋味道比较大的魔芋爽。
她拿在手里,没急着拆,而是侧目看着他:“你不介意?”
陆屹睢一怔:“什么?”
“在你车上吃东西。”她好整以暇地问,“你不是洁癖?”
“没,我不是——”陆屹睢下意识否认,话到一半,又改口,“我不介意。”
绿灯亮起,车辆再次启动。
他抿了抿唇,虽说开着车目不斜视没看她,但语调却十足的真挚诚恳:“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想吃什么都随你。”
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叶羡凉垂眸,将手里的魔芋爽扔了回去,又重新拿了颗巧克力球。
浓郁醇厚的口感在舌尖绽开,很好地安抚了因饥饿而躁动的胃。
离到家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雨势依旧。
许是刚才的交谈给了陆屹睢几分勇气,他低声问:“你晚饭想吃什么?”
叶羡凉随口应:“回家随便煮碗面吃吧。”
安静片刻,陆屹睢薄唇翕动:“……好。”
低哑的嗓音里透出些遮掩不住的失落。
叶羡凉轻挑了挑眉,突然问:“你呢?”
陆屹睢抿了抿唇,嗓音依旧:“我也回去随便吃点。”
叶羡凉:“你住哪儿?”
陆屹睢说了地址。
叶羡凉想了下,是个比较陌生的区域,但也有些印象,反正离这里挺远的。
她又剥了颗巧克力喂进嘴里:“回去还要一个小时,不饿?”
巧克力醇厚的香甜气息在车内萦绕不散,陆屹睢喉结滚动,许是被她这几个问题所蛊惑,又或者是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急切渴望作祟。
他哑声:“……饿。我、我厨艺还行,尤其面食,你要不要尝尝?”
磕磕绊绊地说完,他甚至都紧张得没敢看她,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僵硬。
直至下一秒,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停车。”
心里一空,他骤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仅存的理智操控着他,将车安稳地停在了路边。
几乎是手刹一抬起,他便急切出声:“对不起,我不该得寸进尺。”
与此同时,叶羡凉:“我想吃烤红薯。”
两句话同时响起,叶羡凉蓦地轻笑出声,隔着重重雨雾,她抬手,指向前侧路边亮着灯的便利店。
“那儿,有卖烤红薯的。”
陆屹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惴惴不安的那颗心才终于稍稍安定了些。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也没再敢继续之前那个话题:“好,我马上去买。”
他打开车门,撑伞离开。
在雨雾和昏暗夜色的笼罩下,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沉稳向前。
雨刮器仍在不眠不休地工作着,叶羡凉懒懒靠在椅背上,眸光淡淡。
那道身影走进便利店,黑色雨伞立在玻璃门外。
店内明亮灯光,他眉目冷峻,姿态疏离,全然没有在她面前时的控制不住的局促不安和无措卑怯。
叶羡凉眼睫轻垂,视线又落到手套箱里各式各样的小零食上,少顷,她指骨轻动,捏起一颗巧克力球,喉间溢出声意义不明的气音。
暖意十足的车内蓦地袭来一丝寒意,驾驶位的车门打开,拎着口袋的人俯身坐了进来。
刚从寒风细雨中归来,他周身萦绕着一股湿冷气息,面上神情却温和。
他打开口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
“还有糖炒板栗,我也买了点。热牛奶要喝吗?”
滚烫的烤红薯被掰成两半,他将其中一半插上勺子,递到她面前:“有点烫,小心些。”
氤氲的热气升腾,似让他深邃冷峻的眉眼都温柔了些。
鼻翼间缠上抹烤红薯的香甜味道,叶羡凉抬手,却没接过他手中的烤红薯。
细白的手指穿过氤氲的热气,来到了他的面前:“张嘴。”
在各种各样的食物味道中,突兀地袭来了一道浅淡又朦胧的,似橘调的酸涩香气。
眼前的手指细腻白皙,指间深色的巧克力球更衬出几分如玉般的莹润。
陆屹睢怔怔失神,全然失了思考的能力,像个老旧的机器,只能听懂最简单的指令。
喉间泛起异样的干渴,他锐利凸起的喉间上下滚动,却只是徒劳,丝毫没能解决那阵渴意。
浓密的眼睫轻颤着垂下,他微抿着的薄唇轻轻启开。
下一瞬,那颗巧克力球被喂进了嘴里。
温热柔软的指腹擦过他微凉的唇,明明只是短暂的停留了一瞬,却仿佛滚烫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唇上,而后那抹温热骤然升高,变得灼热难捱,沿着相触的那点肌肤,无限蔓延。
舌尖尝到了巧克力细腻醇厚的味道,他却无意识地,舔了舔唇,在相触的那处,重重碾过。
似火星坠入眼底,迸出炽烈的温度,他蓦地抬眸,一错不错地凝着她,那双惯常压抑克制的眼眸终于泄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似野兽般的侵占欲望。
四目相对,叶羡凉神色不变。
视线掠过他泛起绯红的耳廓,和漫上红意的眼角,她唇角微勾:“低头。”
于是他听话的俯首,宛如守在主人身边最忠诚的狗。
指骨轻动,叶羡凉抚上他的脑袋。
他的头发乌黑茂密,却并不柔软,像夏天刚修剪后的草坪,浅浅的扎手。
乌黑的发丝缠绕在指间,叶羡凉漫不经心地揉着。
她眉眼舒展,一贯淡漠的嗓音里带了几分饶有兴味的恶劣笑意:“听话的乖狗狗,值得奖励。”
话音落下,一直安静乖巧坐着的人却突然主动蹭了蹭。
他浓密眼睫低垂,姿态乖顺,骨节分明的手掌却大胆地抬起,虚虚圈住她的细瘦的手腕,引导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在她手下不安分地乱拱。
“我会更听话的,奖励——”他喉结难耐地滚动着,鼻息滚烫,嗓音沉哑,“可以更多些吗?”
第87章 第87章情人的义务
圈在手腕处的手掌并未用力,轻易便能挣脱。
叶羡凉指骨蓦地收紧,似藤蔓般缠绕在手指间的头发被她抓起。
她腕骨用力,于是他的脑袋也顺着这股力道抬起。
昏暗的车内,他漆黑眸底藏匿着几分扭曲病态的依恋兴奋,他小心地稳着呼吸的节奏,竭力摆出一副予取予求的卑怯姿态。
纤细手指顺着额角往下,温热柔软的指腹划过耳廓,而后落在了耳垂上。
叶羡凉唇角噙着笑,指腹却毫不留情,将那耳垂捏在指尖,肆意捻捏玩弄。
直至
指腹下冰凉如白玉般的耳垂变得滚烫发红,连带冷白的脖颈和脸颊都漫上一层鲜艳的绯色,她才终于收手。
那抹温热抽离,陆屹睢喉结轻滚,无意识偏了偏脑袋,像是不舍,又仿佛想要挽留。
却在下一秒,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时,骤然清醒过来。
他闭了闭眼,克制住几欲要溢出喉咙的喘息。
叶羡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眸底兴味盎然,像是欣赏自己画作的作者。
他宛如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被她轻易掌控的模样,让她心里生出丝丝缕缕难言的愉悦。
她顺手接过那一半烤红薯,挖了一勺喂进嘴里。
软糯香甜的口感在舌尖绽放,她眼眸微眯,下颌微抬,理所当然地吩咐:“板栗。”
下一秒,喑哑难耐的低沉嗓音响起:“……好。”
一颗颗完整的板栗被剥了出来,放在一旁,方便她随时食用。
而后,那盒热牛奶也被插上了吸管,递到她嘴边。
他浓密眼睫低垂,漆黑眼眸仿佛蒙了层水雾,平添了几分惑人的朦胧,眼尾还残留着少许红意。
薄唇轻启,他温声问:“喝牛奶吗?”
都已经递到了嘴边,叶羡凉乐得方便,稍一偏头,就喝了几口牛奶。
车内一时无声,只有咀嚼食物的低微动静。
身旁那道目光温柔缱绻,仿佛柔弱的藤蔓或者细软的蛛丝,悄无声息地生长蔓延,看似没有存在感,却如春雨般润物无声,不知不觉间将猎物缠绕禁锢,待到反应过来,才发觉早已无法挣脱割舍。
叶羡凉咽下最后一口烤红薯:“回去吧。”
剥好的板栗还剩几颗,牛奶也还剩一小半。
耳垂残留的炙热滋长了勇气,陆屹睢收起垃圾,敛下眼里的晦色,语调故作乖巧:“剩下的牛奶,我可以喝吗?”
话音落下,车内响起一道意味不明的轻笑声,旋即,手中那盒牛奶被另一只手拿走。
陆屹睢指骨微蜷,徒劳地挽留,顿了一瞬,他下意识抬眸。
四目相对,叶羡凉似笑非笑:“不可以。”
陆屹睢眸底一黯。
下一秒,没吃完的板栗被放到了他手上,伴着女孩不紧不慢的散漫声音:“可以吃板栗。”
他指骨蜷紧,将那几颗板栗小心翼翼地圈进掌心,明明只是她随手的施舍,却让他如获至宝。
许是从他的动作里看出了点什么,叶羡凉眼眸微动,故意似的问:“怎么不吃?”
沉默片刻,陆屹睢喉结轻滚:“……我等会儿再吃。”
“冷了就不好吃了。”她意味深长,作势伸手要把板栗拿回来,“不想吃就算了,别勉强。”
陆屹睢:“我想吃!”
他几乎是立即开口,话落就将手中的几颗板栗一股脑塞进了嘴里。
板栗有些大颗,虽说香甜粉糯,但也有些噎人,他腮帮鼓起,一时嚼的有些费力。
恶趣味被满足,叶羡凉眼里浮现出一抹笑意,终于收回视线。
雨声淅淅沥沥,车辆重新启动,十分钟后,停在了小区门口。
夜色已深,寒风裹挟着细雨,平日热闹的地方此时寂寥无声,街边零星亮着几盏路灯,却更显萧瑟冷清。
叶羡凉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车门尚未打开,身侧的人突然出声:“你能不能……”
话只说了一半,便渐渐没了声音。
动作微顿,叶羡凉侧目看向他。
昏暗的车厢内,他眸中情绪晦涩难明,似是紧张,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已经吃了七分饱,叶羡凉难得有耐心,淡声问:“能不能什么?”
凸起的喉结难耐地滚动了下,陆屹睢眼睫轻垂,缓缓朝她倾身俯首,卑微又虔诚,像只被抛弃后急切想要寻求安全感的流浪狗。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终是鼓起勇气继续:“能不能,再摸我一下。”
眉梢轻挑,叶羡凉垂眸,视线落到眼前这颗头发乌黑的脑袋上。
她嗓音含着浅浅的笑意:“为什么?”
大抵是她态度虽温和,却始终气定神闲地坐着,指尖都未抬一下,陆屹睢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凌厉指骨无声攥紧,他重新拉开两人的距离。
“……感觉像是在做梦。”他喑哑的嗓音低不可闻,仿若自语。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他眸中流露出丝丝缕缕的痴缠,深处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惶惑不安。
少顷,那些被他藏匿起来的不安在刻意之下露出了尾巴。
他开始示弱,装着可怜:“还是我哪里又做错了,如果你想惩罚我,怎么都可以,能不能,不要骗我。”
对于七年前那场表面假意软化,实则刻意安排的恶劣戏份,陆屹睢直到现在,都还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后遗症。
今早她说完那些话后,他一边想要不顾一切地抓住这唯一的机会,一边又怕这只是她的故技重施。
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折磨得他几欲发疯。
可最终还是心底的渴望占据了上风,他妥协了。
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也不论她到底想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毕竟,他承诺过的,不管她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只是那种恍若梦中的不真实感,还是驱使着他,早早将车停在了研究院外,思虑良久发出的几条消息,已经是他竭力克制后的结果了。
可今晚发生的一切,却让他清晰的意识到,已经不一样了。
如果这一切只是她在做戏,沉溺在其中的他已经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抽身离开了。
只是稍微想一下那种后果,他都快要疯了。
他喉咙艰涩发疼,嗓音都带着颤:“或者,如果这是……做戏,那可不可以,一直骗下去。”
他说着卑微到极致的话,让叶羡凉突兀地想到了一个词——PTSD。
刹那间,曾经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在心里浮现,宛如花瓣被风吹拂,飘落湖面,荡起层层涟漪,却又极浅,转瞬便恢复平静。
快到叶羡凉来不及察觉,唯余因他示弱,眼睫轻颤的姿态,而生出的浅浅愉悦,彰显着存在感。
未尝不明白他可能是在故意装可怜,可叶羡凉也没那么在意。
她眉目舒展:“放心,我没这么无聊,拿自己来算计你。”
勉强算得上安抚的回答,让陆屹睢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却依旧不安。
他没忍住追问,想要一个确定的回答:“那我们现在?”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含着祈盼和妄念,巴巴地看着她,无声的蛊惑诱人。
让人忍不住想要看看,当这份渴望被打碎后的模样。
于是叶羡凉唇角微勾,慢条斯理地轻声道:“当然是,没有名分,见不得光的——情人啊。”
话落,她看到他眼眸一黯,却只是瞬间,又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碎光来。
他喉结轻滚了下,再次倾身靠近,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也小心翼翼地,慢慢朝她的手边蹭过来。
“既然是情人,那……需不需要我履行一下情人的义务?”
微凉的尾指勾缠住了她的,像羽毛轻轻抓挠。
他眼睑低垂,原本深邃锐利的眉骨被刻意柔化后,也显出几分无害的谦顺温和来。
他薄唇翕动,低声呢喃:“来接你之前,我已经洗得很干净了。”
这般举动,在昏暗车内确实显出几分别样的诱惑来 。
叶羡凉眼眸微顿,却只是瞬间,又清醒过来,完全不为所动。
她抽开手,反而问起别的:“所以,你的洁癖?”
知道今晚没可能了,陆屹睢见好就收。
因她的问题而生出些赧然来,他抿了抿唇,坦诚:“只是接受不了别人碰我。”
他嗓音艰涩地解释:“我不想、不想,你觉得我——”
顿了片刻,他艰难地续上最后一个字:“……脏。”
骤然生出的愉悦像摇晃后的气泡水,瓶盖拧开的瞬间,便不受控制地迸出。
大抵这终究和七年前不一样了,或许是被他与过往相比几乎脱胎换骨、判若两人的变化所打动,亦或者,如今的她已有了试错的资本。
于是对于这陌生又难得的心情,叶羡凉并未克制,而是略带新奇地体验着这种感觉。
她喉间溢出声轻笑:“挺好的,继续保持。”
得寸进尺估计是人与生俱来的劣根性,所以这晚之后,叶羡凉开始频繁的在各种地方“偶遇”陆屹睢。
几乎每次从微信里得知她的行踪后,他都必然会出现在同一地方。
只是极有分寸的,知道她的底线,从不在人前暴露他们的关系,也再没去过研究院或者学校,接她下班。
直到年前,因工作原因,他不得不回北城一周。
没法见面后,微信的消息开始多了起来。
前两天还没什么端倪,从第三天开始,除去早中晚这三个固定的时间段,他开始给她分享他的生活日程。
有时只是一张照片,或者简短的一两句话,踩着不让她反感的底线,循序渐进。
对于他的这些小心思,叶羡凉乐得看戏,偶尔兴致来了,也愿意搭理一下。
周五晚上,临睡前,搁在床头柜的手机轻响了下。
叶羡凉拿过来看了眼,是陆屹睢。
[合同对接出了点问题,要周日才能回来了。]
这种类似交代行程的话,最近已经收到过很多了,所以她并未在意,也懒得回。
正要放下手机,下一秒,屏幕再次弹出新消息。
[见你的时间又要再晚一天。]
[我好想你……]
[羡羡,能不能,视频一下?]
眼眸微眯,叶羡凉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合上手边的书。
结果下一瞬,最后一条消息蓦地消失,变成了一句——“陆屹睢”撤回了一条消息。
第88章 第88章故意的
消息被撤回,聊天界面恢复平静。
动作微顿,叶羡凉轻挑了挑眉,指节轻敲两下,好整以暇地等着。
少顷,屏幕重新弹出消息。
[睡着了吗?]
叶羡凉慢条斯理地落下指腹:[撤回了什么?]
消息一发出,又是良久的沉默。
在叶羡凉耐心即将告罄时,陆屹睢终于回复。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周日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饭。]
马上就是春节假期了,周六调休补班,这周只有周日一天休息时间。
虽说周日暂时还没其他安排,但——
叶羡凉:[不能。]
她神情淡淡,只眸底藏着微不可查的恶劣笑意,手指轻快地落下:[还有,陆屹睢,我讨厌撒谎的人。]
有胆子发,却没胆子承认。
叶羡凉唇角微勾,喉间溢出声嘲弄似的轻笑。
她管杀不管埋,发完这句话,径直退出微信,又嫌接连不断的消息提示音太吵,索性直接静音,然后放下手机,从容地躺下睡觉。
发了好几条消息,却再没等到回复。
陆屹睢慌乱无措,凛冬的夜里,急得脊背都渗出了冷汗。
指尖微不可查地轻颤着,他紧了紧手,终究还是放下了手机,没敢再继续打扰。
偌大的房间里一片死寂,陆屹睢拧着眉,漆黑眼眸里的焦躁不安一览无余。
须臾,他重新拿过手机,点开微信,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飞快地操作了几下。
另一边,刚和老婆通完电话,正放下手机准备睡觉的李总助,看见微信突然弹出的红包消息,一整个条件反射,眼疾手快地点开。
下一秒,看清发红包的人,他手一哆嗦,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几乎是收下红包的第二秒,电话铃声就紧跟着响起。
李总助沉默了一瞬,认命地接起:“陆总。”
陆屹睢:“明晚的饭局推了,给我订一张明天下午回申城的机票。”
听筒里传出的声音莫名有些低哑艰涩,像是受了什么很大的打击,全然没了精气神。
李总助迟疑,李总助提醒:“陆总……可是后天上午签合同需要您本人到场。”
陆屹睢:“我后天早上回北城。”
李总助:……该谢谢您还记得明天白天的行程推不掉吗。
李总助心累,李总助叹气,李总助收拾好情绪,然后极富职业精神地回答:“好的,那我顺便帮您把返程的机票一起订了?”
陆屹睢:“不用。”
话音刚落,电话已经被挂断。
李总助:“……”
所以这么着急忙慌的,也就能回申城待一晚。
不是,申城到底有谁在啊?
哦,有叶小姐在。(微笑.jpg)
又看了眼微信刚收到的红包数额,李总助深呼吸几下,终于平薪静气下来。
周六,下午五点。
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没着急离开,而且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说话。
今晚聚餐,订的火锅,院里的人都去,这会儿正讨论出行方式。
蒲芷楠走到叶羡凉旁边:“羡羡,晓絮她老公还没下班,也搭你的车去,方便吗?”
蒲芷楠的车今天限号,昨天就说好了,今天搭叶羡凉的车去火锅店,等吃完了正好顺路能送她回去。
叶羡凉无可无不可,颔首应:“行。”
大家基本都商量好了,陆陆续续离开办公室。
叶羡凉她们没着急,慢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结果刚踏出办公室,就迎面撞见了正朝这边走来的董副院长,以及跟着她旁边的……陆屹睢。
蒲芷楠眼眸一瞬睁大,凑近了小声蛐蛐:“我没看错吧,那是陆屹睢?”
方晓絮点头肯定:“是的,你没看错。”
看见人,董副院长笑着问:“小叶,你的车还有空位吗?”
叶羡凉余光从陆屹睢身上掠过,见他一副惊慌又局促,还强撑着不露端倪的模样,面不改色地点头应:“还有。”
董副院长和蔼地笑:“那介意再多载个人吗?”
陆屹睢薄唇紧抿,克制地压低声音:“堂姑。”
而被问的叶羡凉,则是目光转向陆屹睢,眉梢轻挑:“您说的该不会是陆总吧?”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只是一高一低,一人平静,一人慌乱紧张。
董副院长选择性无视了身边那人的话。
笑死,要是真的抗拒,她还能绑着他的腿让他跟着进来不成?以前怎么不见他这么听她的话,还搁这儿装。
她笑着和叶羡凉说,“是啊。”又解释,“陆总下午来关心了下课题研究进度,我想着正好碰上了,不如一起吃顿饭。他司机家里突然有事请假了,我想着再联系司机还得等好一会儿,干脆懒得折腾,搭咱们的便车一道去就行了。”
自己开了车来,也没打算出现,却不小心被看见,然后被硬拉着走进来的陆屹睢:“……”
他心中惶惶,有些不敢看叶羡凉,又不敢不看。
于是目光忐忑又纠结,只偶尔抬眸看她一眼,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只敢暗中悄悄观察主人反应的小狗。
见状,叶羡凉微笑着应:“可以啊,只要陆总不介意就行。”
董副院长:“他肯定不介意。”
叶羡凉转眸看向陆屹睢,皮笑肉不笑地扯唇:“是吗?陆总真的不介意吗?”
陆屹睢眼睫轻颤,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嗓音低不可闻:“我、我也可以……介意?”
只是最后两个字声如蚊蝇,除了离得不远的董副院长,没人能听清。
董副院长:“……”
她隐晦的对陆屹睢翻了个白眼,又客气地和叶羡凉说:“小叶,那陆总就麻烦你了,我先走了,咱们火锅店见。”
周遭重归寂静,陆屹睢张了张唇,却被叶羡凉轻描淡写的一眼看得喉咙发紧。
余光瞥见站在她旁边的那两个人,他眼睑低垂,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终究是没敢出声。
他眉骨深邃,抿唇不语的模样显得格外冷峻疏离,周身低气压十足,导致蒲芷
楠和方晓絮莫名大气都不敢出。
一行四人进了电梯,陆屹睢沉默不语,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叶羡凉身后,到了停车场,他也没敢先动,而是小心翼翼地站在车旁,等着叶羡凉发话。
而蒲芷楠和方晓絮察觉到了那隐晦的压抑气氛,不约而同停在了后座车门旁,也没急着动。
叶羡凉拉开驾驶位的车门,视线扫过他们三人:“愣着干嘛,上车啊。”
蒲芷楠愣愣的应了声:“噢。”
然后抬手拉开后座车门,方晓絮也站在她旁边。
陆屹睢的指骨无声蜷紧,又松开,试探地伸向副驾驶。
甫一拉开车门,叶羡凉突然出声:“啊,对了。”
陆屹睢的动作僵硬地停下,隔着一个车身的距离,无措的目光凝在她身上。
叶羡凉慢条斯理地续上:“抱歉啊陆总,如果是异性的话,我的副驾驶只允许男朋友坐。”
她挑剔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叹道:“你不行哦。”
清浅淡漠的嗓音在地下停车场里回荡,陆屹睢凌厉修长的指骨蓦地绷紧,骨节都泛白。
他喉结轻颤,薄唇翕动了好几下,才终于出声:“抱歉,那、那我坐后面。”
嗓音艰涩嘶哑,仿佛硬挤出来的一般。
他指节僵硬地松开,而后颓然地垂下。
一旁的蒲芷楠和方晓絮:“……”
两人疯狂用眼神交流。
蒲芷楠:这不对吧!羡羡到底什么意思?
方晓絮:不知道啊,救命我不想和陆总一起坐后座啊!
蒲芷楠:我也不想啊!早知道我俩还不如打车去。
方晓絮:就是说啊,或者咱俩能一起挤副驾吗?
蒲芷楠:好办法,只要把沿途的天网都黑掉,交警都暗杀。
方晓絮:QAQ
蒲芷楠:QAQ
终于,在看到陆屹睢已经走到后座,并且抬手要拉开车门时,蒲芷楠迟疑着出声了:“那个,羡羡啊……”
迎上众人的目光,蒲芷楠咽了咽口水,强撑着继续:“陆总他怎么能算普通的异性呢!他、他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高不可攀的、生人勿近的、坚持单身主义不动摇的异性。”
边说,她边用胳膊肘疯狂拐方晓絮。
方晓絮秒懂,磕磕巴巴地接上:“对、对啊。羡羡,陆总这样的异性,就算坐副驾也没什么吧,根本不会有人误会的。”
叶羡凉故作惊叹:“陆总这么洁身自好呢?”
蒲芷楠和方晓絮齐齐点头:“对啊,陆总可是绯闻绝缘体。”
叶羡凉似笑非笑地看向陆屹睢:“既然这样,那陆总你还是坐副驾吧。”
蒲芷楠和方晓絮又齐齐松了口气,没敢在外面多待,赶忙坐了进去。
于是没了另外两道目光,陆屹睢再没遮掩眼里的忐忑不安和近乎卑微的哀求。
他眉心微蹙,眼尾微微下垂,眸中似乎都沁出了点点可怜兮兮的水雾。
漆黑眼眸一错不错地看着叶羡凉,他薄唇翕动,却也只能徒劳地道歉:“对不起。”
声音低得近乎气音,还要靠唇语才能认出。
叶羡凉意味不明地扯出抹笑,也没回应,只是俯身坐进了车,淡声道:“上车吧。”
颓然地闭了闭眼,陆屹睢缓缓吐出一口气,又用抑制不住轻颤的手拉开车门,也上了车。
气氛无声压抑,又莫名冷寒。
导致蒲芷楠和方晓絮一路上也没敢多说话,好在路程不算太远,二十多分钟后,就到了目的地。
蒲芷楠和方晓絮一下车就选择尿遁,赶紧逃离了这处是非之地。
几人算是来得比较晚的,其他同事几乎都已经到了。
叶羡凉不紧不慢地往里走,陆屹睢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十几步之后,许是受不了这难捱的气氛,陆屹睢终于小声启唇:“对不起,我昨晚不是故意撒谎的,我就是、就是……”
他磕巴了下,艰难继续:“消息一发出去就后悔了,所以才撤回的。”
叶羡凉未置一词,脚步都不带停的。
他说着昨晚已经在微信里解释过却直到现在都没得到回复的内容,克制住嗓音里的颤意:“我怕你生气,所以才不敢承认。”
他慌的都有些语无伦次:“我就是晚上脑子不清醒,回来的时间又意外变动了,因为太久没见你,我怕你突然、突然就不想要我了,才没忍住说想要视频,想看看你,想多在你面前刷点存在感。”
两人一路穿过喧闹的人群,朝里走着。
因为要压低音量,他微微俯身,以一种不算舒适的别扭姿势,垂首靠近叶羡凉,又不敢靠得太近。
久久得不到回应,他面色苍白,抑制不住发抖的嗓音也泄出几分哽咽:“你理理我,好不好?”
他颤颤巍巍地伸手,却只揪住了她一点点衣角,甚至都不敢用力:“骂我、打我,怎么都行,可不可以理理我?”
一直往前的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叶羡凉站定转身,抬眸看他。
四目相对,她清晰地看见了他眼里的委屈不安,以及遮掩不住的哀戚苦涩。
她好整以暇地开口:“这会儿怎么不叫‘羡羡’了?”
他一瞬间狼狈地躲开目光,眼睫慌乱地颤:“我、我错了。”
周遭人来人往,叶羡凉无意和他在此处继续纠缠:“你走吧。”
陆屹睢心猛地揪痛:“我不走!”
叶羡凉:“……回去等着,等我吃完饭再聊。还是说,你真打算和研究院的人一起聚餐。”
陆屹睢抿了抿唇,低声试探般问:“那……我去你家楼下等你?”
叶羡凉淡声:“嗯。”
叶羡凉入座后,有人好奇问起陆屹睢,她随意敷衍过去,只董副院长,像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饭局结束后悄悄拉着她问了句。
“小叶啊,你和你男朋友是不是分手了?”
叶羡凉沉默了一瞬:“您问这个是?”
董副院长:“嗨呀,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要是单身的话,可以考虑下小陆——就是陆屹睢。你放心,他人还是挺不错的,洁身自好得很,你们年轻人那话怎么说来着……男、男德?对,他男德满分的。”
叶羡凉抽了抽嘴角:“董院,我和他是大学校友。”
董副院长:“……”
她神情有一瞬间不自然,又很快有了底气:“哎呀,那都是老黄历了,他大学毕业后就改好了,而且以前那些事吧……他就是不成熟,被他家里那些破事影响,其实人本质是好的。”
被家里那些破事影响?
叶羡凉有些啼笑皆非,也不是那么在意。
总归不管原因如何,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至于不成熟……成年人总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既然做了,自然得承担后果。
她驱车回到家里时,已经临近九点。
仍旧是上次那个位置,陆屹睢安静地站在单元门外,仿佛一座孤寂的雕塑。
大抵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他周身已被寒意浸透,没有一丝热气。
却一看见她,那双沉寂的眼眸便像是骤然坠入了点点星光,溢出灼热的温度。
夜色已深,楼栋里亮着万家灯火,小区内却没什么人,周遭寂静无声,只零星亮着几盏路灯,更显冷清。
叶羡凉带着他到不远处的一条长椅上坐下。
独自待了好几个小时,没忍住胡思乱想,于是本就忐忑的心被折磨得更加惶惶不安,陆屹
睢慌不择路,几乎是坐下的瞬间,便赶忙开口:“我以后一定不对你撒谎了,不管是什么,都坦诚相待。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他喉间咽了咽,竭力稳住声线:“你如果生气,打我骂我都行,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别不理我。”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眼里流露出卑微的恳求。
一片沉寂之中,叶羡凉突然出声:“陆屹睢,这样你真的开心吗?”
他微怔:“什么?”
叶羡凉平静的看着他,说出口的话却有种孩童般天真的残忍:“因为喜欢一个人,变得完全不像自己,几乎要抛弃尊严,像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因为对方一句话,就患得患失,卑微到泥里。这样,你真的快乐吗?”
在她近乎冷漠的目光下,陆屹睢眼睫颤了颤。
“很难去界定开心还是不开心。”他唇角勾出抹苦涩的笑,凝这她的眼眸却痴缠缱绻,“也许爱本身就伴随着痛苦和幸福,我只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叶羡凉:“是吗?”
她看着他眼里满到几乎要溢出的炽烈情感,指尖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下,心里有一瞬间好似感受到了被灼烧的烫意,让人无所适从。
旋即,却一反常态地凭空生出了些抑制不住也不想抑制的恶劣念头。
于是她眼眸微弯,蓦地轻笑出声,嗓音轻柔近乎情人间的呢喃,话语里却满是恶意的嘲弄:“那如果我说,我是故意的呢?”
她看到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神情都有瞬间的空白,而后自我防御似的,故作不解地扯出抹笑,只是颤抖的声音露了馅:“你说什么?”
她听到自己一字一顿地又重复:“我说,我是故意的。”
第89章 第89章一触即分
凛冬深夜的风料峭刺骨,周遭寂静无声,树枝摇曳晃动,惹得树叶婆娑作响。
伴着沙沙声响,女孩含着恶劣笑意的轻柔嗓音被风送到耳畔。
心仿佛被什么刺了似的,蓦地生出难忍的疼。
凛冽的风毫不留情地刮过,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陆屹睢周身冰凉,连同嗓音,也抑制不住地颤:“……什么意思?”
她的唇角仍旧噙着几分笑意,慢条斯理启唇:“挺神奇的不是吗,就因为爱,一个人就可以变得完全不像自己,情绪被影响,甚至喜怒哀乐都会被另一个人掌控。”
她说着天真到残忍的话,眼里却带着平和的笑意,嗓音徐徐:“这种感觉还挺让人上瘾的,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又会到哪种程度,才会彻底受不了。”
理智似乎也被冻得僵滞麻木,明明在疯狂叫嚣着不要再继续问,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配合就好,只要能维持现状就好。
可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不管不顾地出声:“所以,你只是为了……”
他顿了顿,其实是想说,难道她就只是为了折磨或者说,玩弄他吗?
可到底,他还是咽下了这些更直白,也更卑微的话。几秒后,才终于找到合适的词,艰涩继续:“因为好玩?”
可说出口的话虽然改了措辞,眼眸里的哀戚涩意却遮掩不住。
叶羡凉眼眸微动,转瞬,却不置可否,只是淡声道:“你随时都有抽身离开的权利。”
陆屹睢:“我才不会离开。”
出乎意料的,他几乎是立马接话,像是完全没有思考或者犹疑,咬牙忍着心里那点酸涩难堪的痛楚,一字一顿道:“你想用这种方式逼我走,不可能。”
四目相对,看清他眼底那抹执拗,叶羡凉眼睑微敛,少顷,复又抬眸。
她眼里流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轻启唇:“那以后你可要记清楚些,听话懂事知趣,没有隐瞒,不能背叛。”
他一错不错地凝着她,按捺住心底疯狂叫嚣的渴求和妄念,近乎予取予求:“好。”
周日,李总助起了个大早。
在酒店餐厅吃早餐时,纠结着要不要给陆屹睢打个电话,问问他回来没。
还没等纠结出结果,余光瞥见餐厅门口正走进来的人,正是陆屹睢。
他微怔,旋即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忍不住咋舌,这是熬了多晚,黑眼圈都出来了,瞧这憔悴样。
他收回视线,没再多看,只小声在心里吐槽。
却不想,余光里的人径直朝他这边走来。
刚喝了口牛奶的李总助差点呛出声,好不容易忍了下来,陆屹睢已经走到了他桌边。
李总助起身:“陆总,早上好。”
陆屹睢:“坐。”
李总助坐下,然后眼睁睁看着陆屹睢也坐了下来。
离得近了,李总助注意到他身上还带着少许潮意,大概是刚洗完澡,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眼下的青黑和眸中少许的红血丝,几乎看不出端倪。
他思绪正发散着,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通知项目组的人八点半开会。”
李总助:“好的陆总。”
旋即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他痛苦的闭眼。
八点半开早会?万恶的资本家!
他余光不动声色地瞄着桌对面的人,视线在他微拧的眉心顿了一下。
以工作多年的经验,李总助明白过来,看来昨晚的行程不算太愉快,以至于陆总的心情也受了影响。
他愈发谨言慎行,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好在接下来无事发生,陆屹睢只简单吩咐了几句公事。
只是待到饭后,李总助要离开时,又被叫住。
陆屹睢:“等等。”
李总助又重新坐了下来:“陆总,您说。”
然后他就见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惯常冷峻深沉的老板神色里难得露出几分迟疑和不确定。
李总助心里咯噔一下,咽了咽口水,耐心等着。
大概过了十来秒,终于听到一道低沉嗓音:“没记错的话,你已经结婚了?”
稀奇,一贯薄情寡欲的人居然开始好奇起旁人的感情生活来了。
李总助莫名发毛,但面不改色:“对,去年结的,您忘了,您当时还给我包了个大红包。”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陆屹睢轻咳一声,声音更低了几分:“你们是……你和你妻子……”
他说几个字停一下,似是极难组织好措辞,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李总助先是不解,随后想到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敏锐地明白过来什么,了然道:“陆总,您是想问我是怎么追上我妻子的?”
陆屹睢沉默片刻,故作沉稳:“嗯。”
于是李总助简单说了和自己妻子青梅竹马,年少相恋,相伴多年,事业有成终于结婚的经历。
而后眼睁睁看着顶头上司的脸越来越冷沉。
李总助:?
不是,老板感情不顺,也不准员工家庭幸福美满?
他默默消了音,闭嘴之前,极有眼色地补充了句:“不过我也不是没和我妻子吵过,最严重的一次,她都和我提分手了。”
果然,这话一出,陆屹睢神情微动,状似平静地问他:“是吗?那你们是怎么和好的?”
李总助:“总归就是认错道歉送礼物嘛。”
他摸了摸鼻子,再开口时声音有些赧然:“就是、就是我老婆经常说……”
他咳了咳,更加小声道:“男人的眼泪女人的兴奋剂。”
陆屹睢:“……”
他眸光淡淡地落在李总助脸上,在他眼睛处停留了几秒。
那淡漠的眼神,活像是在说,这张平平无奇,顶多算是清秀的脸,是凭什么流两滴眼泪就要那么大的效果的。
李总助默了默,最后还是忍辱负重的忍了。
他想,算了,不跟感情受挫的单身狗计较。
然后他调整好心情,平静开口:“那陆总,我先走了。”
陆屹睢这才收回视线,“嗯。”末了又补了句,“这个月奖金加倍。”
李总助眼睛顿时一亮,声音都
轻快起来:“谢谢陆总。”
腊月二十八这天,叶羡凉才回了云城。
年前这两年,也没别的事,就和母亲逛逛街,准备年货。
云城不大,春节的氛围却浓厚,街边早早就挂上了红灯笼和彩灯。
大年三十,母女俩忙活了一下午,准备年夜饭,每道菜分量不多,但也准备了十道菜,图个十全十美。
晚上一边吃饭,一边看春晚。
虽说只有母女两人,倒也不觉得冷清。
守岁到半夜,零点倒计时时,窗外砰砰作响,有人放起了烟花。
叶葭月拿出红包,递给叶羡凉:[乖乖,新年快乐。]
叶羡凉笑着收下,同样拿出红包给母亲:“妈妈,新年快乐。”
叶葭月:[我熬不住,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叶羡凉应下,看着叶葭月回了房间,将电视音量调小,顺手拿过茶几上的手机。
微信已经收到了许多新年祝福的消息,她一一回复,然后点开了陆屹睢的。
[新年快乐!看烟花。]
配图是几张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绚丽斑斓,如星光璀璨的照片。
叶羡凉点开欣赏了会儿,视线在其中一张图片的一角停留了片刻,她点开聊天框。
[北城不是禁燃烟花吗,这是哪里放的?]
自上次过后再没敢隐瞒过什么的陆屹睢立马坦白:[云城的,我在云城。]
叶羡凉突然想起刚才零点倒计时,窗外传来的烟花声。
没来得及细想,屏幕再次弹出消息:[去阳台。]
她起身,走到阳台。
虽然已是深夜,但街边仍然张灯结彩,五颜六色的彩灯闪烁着,偶尔能听见爆竹声响。
她仰头,望着漆黑的天幕。
先前的烟花已经燃放完了,这会儿只能看见黑沉沉的天,偶尔远处烟花绽放,能映出一瞬的光亮。
她垂眸,视线又落到屏幕上。
[抬头。]
下一秒,耳畔突然传来“咻”的一声。
映入眼帘的消息伴着烟花绽放的砰砰响声,让她一瞬心跳失衡,她再次仰头。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似点点星光坠入眼底,绚丽璀璨。
掌心的手机轻轻震动,她垂眸。
[叶羡凉,新年快乐。]
[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那一瞬间,不知哪里来的冲动盖过了理智,叶羡凉指腹微动,按下了语音通话。
冰凉的屏幕贴近耳畔,她问:“你在哪儿?”
凛冬的夜里,说出的话在空中氤氲成一团雾气,久久不散。
听筒里传出的嗓音低沉喑哑:“河边,那棵大榕树下。”
天幕的烟花如星海璀璨,叶羡凉眼睫低垂:“等着。”
她返身走回客厅,拿上围巾。
新年夜,零点的小区不显寂寥,亮着万家灯火。
街边空旷无人,彩灯却依旧闪烁,叶羡凉走到那棵大榕树下。
坐在长椅上的人站起身,静静地站在原地。
四目相对,他深邃的眉眼弯起,唇角绽出抹笑:“新年快乐。”
这是他今晚对她说的第三次新年快乐,却是第一次听见了声音的新年快乐。
他安静地站在那儿,眸中藏着想要贴近的渴望,却安分不逾矩,任由她掌控着控制这段关系远近的线,耐心地等着她的决定。
叶羡凉迈步走向他。
空寂的夜里,胸腔里那颗心脏怦怦乱跳,陆屹睢喉结轻滚,恍惚觉得那没出息的急促跳动声能被她听见。
两人的距离被拉近,叶羡凉扯过他的手腕,拉着人在长椅上坐下。
感受到掌心下沁骨的凉,她问:“什么时候来的?”
腕间相触的肌肤感受到那抹温热,蓦地变的滚烫,那抹烫意顺着血液流经四肢百骸,让因为等待许久而变得冰冷僵滞的肢体也生出莫名的酥麻。
凌厉修长的指骨轻蜷,陆屹睢克制地回:“晚上九点到的。”
视线掠过不远处停着的车,叶羡凉松开手:“你没回北城过年?”
陆屹睢:“回了,吃完年夜饭飞的申城,然后开车来的。”
他腕骨微动,下意识往她的方向贴近了些,像是在不舍挽留。
三个多小时的飞机,还有两个多小时的高速,再加上中间耽搁的时间。
叶羡凉睇他一眼:“你们家的年夜饭是下午两点吃的?”
陆屹睢默了默:“那是……年中饭?”
他解释:“我们家一般大年三十中午聚在老宅一起吃饭,晚上自行安排。”
叶羡凉难得有耐心多问几句:“自行安排?”
陆屹睢淡声:“我爸我妈两看相厌,中午还能勉强一起吃顿饭,晚上再待在一处,怕是年都过不好,索性各过各的。”
叶羡凉莫名又想到了之前听董副院长说的,他家的那些破事。
不过也没再继续问,她转了话题:“吃晚饭了吗?”
陆屹睢抿了抿唇:“吃了面包。”
本来打算等到了云城随便吃点,没想到大年三十那些饭店早早就关门了,好不容易看见一家超市,也只买到了面包。
他倒也想过干脆饿着,但在不确定她会不会因为他跑来的行为生气的情况下,更不敢用这种类似“苦肉计”的伎俩。
叶羡凉:“……”
她垂眸,看了眼他的肚子:“吃饱了?”
陆屹睢悄然挺直脊背:“不饿。”
叶羡凉哼笑一声:“大过年的,不知道折腾个什么。”
陆屹睢抿了抿唇:“想离你近些,想放烟花给你看,也想……”
他顿了顿,嗓音愈发低沉,近乎呢喃:“……想新年的第一天,就见到你。”
赤诚直白的话,让叶羡凉有瞬间失神。
她眼眸微闪:“你晚上住哪儿?”
陆屹睢:“这边有住处。”
叶羡凉了然,倒也是,连云城的牌照都有,房产肯定也不会缺。
她站起身:“行了,见也见了,早点回去吧。”
陆屹睢跟着站起身,眼里流露出不加遮掩的不舍:“那明天,还能再见面吗?”
“你明天不回去?”叶羡凉有些诧异,“要在云城待多久?”
陆屹睢:“回去也没事,可以待到初三。”
叶羡凉没应,只是说:“再看吧。”
她走出两步,听到不远处烟花绽放的声音,脚步又再次停下。
转身回眸,她稍稍仰头看着他。
“你坐下。”她轻声说。
陆屹睢有些不解,但也听话坐下。
于是她从仰头的姿势变为居高临下的俯视。
她往前迈了两步,走到长椅边,停在他面前。
惯常淡漠的眼眸里泄出几分晦暗难明的情绪,她轻启唇:“来之前洗干净了吗?”
陆屹睢浑身一僵,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他紧攥着手,喉结颤动:“嗯,洗干净了。”
叶羡凉:“闭眼。”
他合上眼皮,浓密的眼睫却抑制不住地乱颤。
四周的空气都好似凝滞,他听到了树叶被吹动的婆娑声响,远处烟花爆竹绽放的砰砰声,还有偶尔从居民楼传出的低声交谈,以及——胸腔内如擂鼓般急促的心跳声。
他耳根悄然爬上了一抹红,慢慢感受到了拂在面上的浅浅呼吸,伴着朦朦胧胧的,橘调的酸涩清香。
冰凉的脸颊被温热的双手捧住,而后,更加柔软湿热的气息落在了右眼上。
一触即分,快到让他险些以为只是一场幻梦。
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轰的一声,他脖颈连着脸颊,倏地漫上滚烫的绯红,像万千束花一刹绽放,他眼睫颤得更加厉害,宛如振翅的蝶。
轻轻在他眼睛上落下一吻,叶羡凉起身,看着他因她而慌乱的模样,指腹轻移,揉捏了下他的耳垂。
她语调带了丝轻快:“烟花很好看,陆屹睢,新年快乐。”
他缓缓睁开眼,漆黑眼眸像是蒙了层迷蒙雾气,湿漉漉的水汽氤氲着,宝石般晶莹剔透。
叶羡凉松开手,看着他依恋不舍的偏头,似是想要追着她的手再次贴紧。
她莞尔,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额上,将他推后,而后启唇:“还有,如果以后,能不要这么黏人,就更棒了。”
第90章 第90章很乖,也很听话
初一这天,叶羡凉难得睡了个懒觉,临近中午了,才从床上起来。
她洗漱完,简单吃了早餐。
等到有时间看手机了,意料之中,微信有好几条陆屹睢发的消息。
只是内容,稍稍有那么点出乎意料。
凌晨一点五分。
[我到了。]
凌晨
一点四十分。
[你睡了吗?]
[……晚安。]
凌晨两点二十五分。
[你还想看什么烟花,我明晚再放给你看。]
凌晨三点七分。
[你觉得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哪种程度的黏人让你不喜欢了?]
凌晨四点三分。
[对不起,你不喜欢太黏人的吗?我以后会尽量克制的。]
凌晨五点。
[如果我能做到不那么黏人,你可以……再亲亲我吗?]
早上八点。
[早安。]
早上八点五分。
[对不起我错了。]
[我昨晚太兴奋了,脑子不清醒胡言乱语的,你别生气。]
上午九点。
[醒了可不可以回一下消息?]
上午十点。
[别不理我QAQ]
外加一个猫猫认错的表情包。
太过密集的时间节点,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熬了一整晚。
叶羡凉眉梢轻挑,落下指腹回复。
[醒了。没生气。理你。]
[这种消息密集程度的黏人,我不喜欢。]
消息一发出,对面秒回,像是一直守着手机等她回复一样。
[我肯定改。]
却也只回了这一条消息,身体力行的做到了知错就改,生怕再多发一个字,就惹她生厌。
隔着屏幕,叶羡凉似乎都能想象到他现在紧张局促又松了口气的表情。
吃过午饭,叶羡凉和叶葭月出门遛弯,一起的还有谭姨和杨珂。
逛着逛着,四人分开,叶羡凉和杨珂去了电影院。
买奶茶那会儿,杨珂和叶羡凉吐槽:“你都不知道我妈现在有多丧心病狂,好像我单身就犯了天条一样,见天儿的想给我介绍相亲对象。”
叶羡凉:“那你要去相?”
杨珂哭丧着一张脸:“这次恐怕真的推不过,我妈说,我要是还敷衍糊弄她,她就把我的信息挂到相亲角去。”
叶羡凉:“……”
的确是谭阿能做出来的事。
她干巴巴地安慰道:“没事,就见一面,吃个饭而已,先安安谭姨的心。”
杨珂突发奇想:“不然你陪我一起去吧,我这辈子还没相过亲,要是遇到的是那种奇葩男人,你还能帮我怼回去。”
她想到自己一吵架就结巴,还脸红耳赤的窝囊体质,又联想到网上刷到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奇葩相亲对象,越想心里越发毛。
她抓着叶羡凉的胳膊,可怜巴巴地求:“羡羡啊,救救我的狗命。”
叶羡凉无奈,给她出主意:“实在不行,你就跟谭姨说你还忘不了前男友,暂时不想谈恋爱。”
杨珂微笑:“要是我真这么说了,你猜我妈会怎么说。”
叶羡凉迟疑片刻:“忘掉一段感情的最好办法,就是再开启一段新恋情?”
杨珂继续微笑:“你真聪明。”
叶羡凉:“……”
她叹气:“行吧,那你相亲那天叫上我。”
两人走进电影院,叶羡凉收到陆屹睢的微信消息。
[你有没有想看的电影,要不我们明天一起去看电影?]
她随意回复:[再说吧。]
她给陆屹睢的备注就直接是他的名字,杨珂余光不经意间瞥见,目光一下被吸引。
她显然也还记得这个人,诧异开口:“陆屹睢?!”
叶羡凉淡声应:“嗯,是他。”
想到刚才在聊天界面瞥见的那些消息,杨珂倒吸了口凉气,难掩震惊:“你和他,在一起了?”
四目相对,叶羡凉眉梢轻扬:“没有。”
杨珂疑惑:“那你们这是?”
叶羡凉莞尔一笑:“算是无聊时消遣的情人?就是想试试,感情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
杨珂朝她竖起大拇指:“姐妹,没看出来,你玩得这么花啊。”
两人不常谈论感情的事,或者说,叶羡凉很少和身边的人说这些,毕竟她从小就目标明确,爱情更是不在她的人生计划里,她也从来不被这些事影响。
可这会儿,叶羡凉莫名有了些倾诉的欲望。
她说了重逢之后两人间发生的那些事,也说了当年救她的人就是他。
她低声说:“我就是好奇,他这份喜欢的分量到底有多重,能让他做到什么程度,想试试看,他能不能做到始终如一。”
能不能,不论她做什么,都永远坚定不移的,选择她。
她惯常理智淡漠的神情,此时却带了些隐晦的迷茫,微不可查,连她自己都尚未意识到。
杨珂敏锐的察觉到什么,她了解叶羡凉的过往,也知道她曾经介意的点。
因此在听到她说了陆屹睢这些年的变化,以及那份没有被漫长的时间所影响消散的浓烈爱意时,也明白了她心里那些隐约晦涩的,甚至都说不出口的拧巴别扭。
她扬唇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那就顺着你的心意去做,不管最后试出了什么结果,只要开心就好。”
于是因着心中那点朦胧的复杂情绪。
在初二这天,陪着杨珂相亲时,在收到陆屹睢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的消息后,叶羡凉故意回道:
[在相亲。]
杨珂的相亲对象是个斯文俊秀的男人,看得出谭姨是仔细筛选过的,各方面都还算符合杨珂的要求。
所以即便暂时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杨珂也没撂挑子走人,而是礼貌的和他交谈。
叶羡凉见状也就没再打扰,在两人吃完饭后准备去看电影时,借口有事,独自离开了。
这天难得出了太阳,冬日暖洋洋的阳光照得人浑身犯懒,连心情都跟着放松下来。
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陆屹睢在她说完“在相亲”以后的回复。
难得的,以往都是秒回的消息,这次却直到她消息发出去好几分钟,才有了回复。
[相亲?]
[抱歉,是我理解的那个相亲吗?]
[我不是要阻止你的意思,只是想问问,那个男人是谁?]
[他有我好看吗,比我还懂事听话吗,能做到一直爱你,永不背叛吗?]
[他甚至都可能没我干净。]
[他肯定比不上我的,如果你想恋爱或者结婚,我才是最优选。]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配合,能不能,不要找别人?]
接连不断的好几条消息,那点遮掩不住的酸涩嫉妒几乎要穿透屏幕,叶羡凉眸中情绪莫名。
她任由心中的情绪发酵,缓缓落下指腹。
[可是没有对比,我怎么知道你才是最优选。]
良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回复。
[好,那你先对比。]
[结束后,我可以来接你吗?]
两条消息,一前一后,时间间隔不过几秒,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截然不同。
刻意的纵容后,是遮遮掩掩却仍旧露了馅的晦暗心思。
那一瞬间,叶羡凉突然有点好奇他此时的表情。
是忍耐到极致的狰狞妒意,还是委曲求全的可怜卑微。
于是她回复:[可以。]
她抬眸看了眼四周,然后将不远处的那家餐厅的名字给他发了过去。
时间缓慢往前,叶羡凉漫无目的地看着周遭的风景。
冬日的景色其实算不上好看,好些树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可公园里晒太阳的人却很多,烟火味十足。
她看看玩沙坑的孩童,又看看放风筝的小孩儿,再看看下棋的大爷,放空思绪的等待。
大概二十分钟后,她看到一辆眼熟的车停在了餐厅前方街边的停车位上。
而后,她收到了消息。
[我到了,你结束了吗。]
她看着他下了车,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餐厅里面,似是因为没等到回复,他拧着眉,神色有些焦
躁不安,几次都想直接走进餐厅,却不知碍于什么,始终没敢真的迈进去。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片刻后,似乎是欣赏够了,才终于收回目光,轻按屏幕。
[没结束,还要去看电影。]
她抬眸,隔着不算太远的距离,继续观察他收到这条消息后的反应。
她看到他垂眸看着手机,然后像是忍耐到极点,捏着手机的那只手骨节绷紧,青筋毕露。
她看着他反反复复无数次抬眸看向餐厅,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意,可最终,回复过来的消息,却是风平浪静,岁月静好。
[这样啊,是看什么电影,我可以去电影院等你。]
简直无底线到了极致,让人觉得,好像不管她做出再恶劣的事,他都会一一接受,并且全部包容。
于是心里生出了好奇,叶羡凉带着几分恶劣意味,以及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不知目的的试探,继续回复。
[正好你开车了,送我们过去,行吗?]
预料之中,她再次看到了他几乎要压抑不住的狞厉嫉妒,可与此同时,又多了几分即使刻意遮掩,也掩藏不住的委屈不安。
他紧攥着的指骨开始难以自抑的发颤,却还是忍着,敲下屏幕。
[好,那我在餐厅门口等你。]
叶羡凉收起手机,终于起身,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时,陆屹睢尚未意识到,他只是紧紧盯着餐厅门口,咬着牙,忍着几欲要发疯的酸涩妒忌。
直到耳畔传来一道清冽嗓音:“走吧。”
他蓦地回头,然后就看见了站在车旁,已经拉开了车门的人。
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怔怔地看着她,又回头,看了眼餐厅门口。
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哑声问:“你不是?”
四目相对,叶羡凉清晰地看见了他眼尾残留的红,以及仿佛泛着水光的眼眸。
她唇边溢出点几不可查的笑意,俯身上车。
陆屹睢看到她坐进了车里,于是也赶忙拉开车门坐进去。
理智短暂回归,他意识到不对劲。
却根本没有被骗的愤懑,而是意识到一切都是假的后,悄然松了口气。
他急切地追问:“所以,你根本没有去相亲对吧?”
叶羡凉侧目看他,淡声应:“相了。”
陆屹睢神情一僵。
她唇角微勾,接着道:“陪杨珂相的,不是我自己相。”
于是他僵硬的表情又变得柔和,漆黑眼眸里流露出点点欢愉。
叶羡凉眉梢轻挑,似笑非笑:“我骗了你,你不生气?”
话音落下,车里安静了一瞬。
旋即,陆屹睢缓缓吐出一口气,嗓音艰涩:“所以,你是故意的。”
叶羡凉:“是啊。”
她看见他闭了闭眼,唇角却一反常态的勾出抹笑,竟像是完全不介意的模样。
他薄唇翕动,仍旧嘶哑的嗓音语调却透出点轻快:“我说过的,不管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生气。”
不仅不生气,甚至因为她并没有相亲而感到窃喜。
他缓缓倾身,拉近两人的距离,却控制着分寸,没有贴近她。
那双深邃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轻声启唇:“所以,你刚才是在哪里?是不是完全看到了我被你骗了之后的反应?看到了我假装平静大度,实则不堪狰狞的嫉妒。”
他循循善诱:“那你现在主动出现在我面前,是不是意味着,你很满意我刚才的表现?”
低沉喑哑的嗓音,宛如某种乐器,惹得人耳根发痒。
两人的目光隔着咫尺的距离,在空中交缠。
叶羡凉唇边绽出一抹笑:“是啊,我全都看到了。”
她抬手,微凉柔软的指腹细细描绘着他的眉骨,“看到了你眼里的不甘和忌妒。”而后落到唇边,“也看到了你的言不由衷,还有——”
她指腹往下,划过凸起颤动的喉结,最后抵在他的胸膛。
“你藏在心里的委屈和害怕被抛弃的不安。”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为她的手指而沸腾,他喉咙发紧,莫名的渴意席卷而来,凝着她的那双眼眸,也愈发灼热,浓郁的情感汹涌着,几欲要喷涌而出。
“可是你全都忍下来了。”她唇角笑意不减,“知道我想要什么,就算委屈自己,也要满足。”
她揉了揉他的脑袋,毫不吝啬地赞扬:“很乖,也很听话。”
陆屹睢:“那——”
明明她的指腹冰凉,可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却生出灼热难忍的烫。
眼里的炙热情意几乎要克制不住,他喉结难耐地轻滚,急切地索求:“可以有奖励吗?”
她漫不经心地启唇:“可以啊。”
于是仿佛禁锢在铁笼里的野兽终于被主人解开了钥匙,汹涌蓬勃的妄念和渴望再难抑制。
他难耐地倾身,悄然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近到呼吸交缠,浓密眼睫轻垂下,灼灼目光无声落到了那绯红的唇瓣上。
可下一秒,柔软冰凉的手指抵在他的额头上,毫不留情地将他推远。
她眼里闪过恶劣的笑:“奖励你陪我看电影。”
暧昧的气氛骤然散去,他喉间咽了咽,倏地轻笑出声:“好,去看电影。”
那天的电影具体是什么内容,陆屹睢全然没有印象。
几乎全程,他的目光都凝在旁边那人的身上。
只记得散场时,他们在电影院外撞见了杨珂和她的相亲对象。
意外碰面时,杨珂意味深长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揶揄道:“你们这是?”
陆屹睢心一提,下意识否认:“你误会了。”
叶羡凉淡声反问:“看电影,不行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杨珂一愣,打趣的视线从叶羡凉身上掠过,故意朝着陆屹睢说:“原来是误会,抱歉啊,我还以为陆先生还喜欢羡羡呢,看来是我想多了,你现在已经不想和她在一起了。”
她说完这话就走了,也不给陆屹睢反驳解释的机会。
徒留陆屹睢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叶羡凉,无措解释:“不是她说的那样。”
叶羡凉神色不变,眸光淡淡地看向他:“那是什么样?”
陆屹睢薄唇紧抿,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心情像是有些不愉,他猜不透原因,只能坦诚:“你没给我名分,还说过……”
他顿了顿,低哑的嗓音里透出几分委屈:“这份关系,见不得光。”
“记性挺好。”叶羡凉意味不明的评价了句,唇角微勾,“继续保持。”
杨珂最终和相亲对象还是没成,因为看电影时,相亲对象提了一句,说电影里的某个女演员,长得有几分像他的前女友,让杨珂瞬间下头。
于是被谭姨怒而赶出家门,只能跑来投奔叶羡凉。
她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安叶羡凉的心:“放心,知道你不喜欢挨着别人睡,我不过夜,我妈估计晚上就消气了,我蹭一顿饭就回去。”
叶羡凉表示并不担心:“没事,你可以睡沙发。”
杨珂忿忿:“好哇,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冷漠女人。”
两人插科打诨几句,
杨珂避开叶葭月,八卦起叶羡凉的感情状况:“你那天,怎么还和陆屹睢去看电影了?”
云城这种小地方,十个人里起码有七个人能扯上关系,又是在电影院这种地方,一男一女同时出现,关系根本掩盖不了。
叶羡凉:“想看就去了。”
杨珂翻了个白眼:“少来,我还不了解你。”
若是真的无感,根本不会给追求者一点机会。
她倒也不是认为叶羡凉不该和陆屹睢在一起,只是怕她冲动之下,做下什么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毕竟陆屹睢那种人,一旦沾上了,那这辈子可能都甩不开了。
她低声说:“你小心玩脱了,以后想抽身都没法离开。”
叶羡凉眼睑微敛:“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没说的是,若是陆屹睢这份爱里真的没掺一丝假意,以他的执拗程度,那不论她接受与否,总归这辈子是不可能彻底和这人做陌路人的。
可如今想到这些,她却已经没了曾经的厌烦。
甚至会因为这份浓烈到近乎窒息的炙热爱恋,因为能轻而易举牵动一个人心,掌控一个人的所有情绪,而生出莫名的兴奋颤栗。
但开始为这份感情所触动时,那这些影响,也会变成相互的。
她突然想到了看电影那天,当陆屹睢脱口而出否认他们的关系时,那一瞬间,她蓦地生出的不愉,虽然浅淡,却也足够明显。
她刻意忽略了这点异样,但不可否认,它始终存在。
于是在收假回到申城后,她有意减少了和陆屹睢的联系。
在没整理好情绪,想好怎么处理这段关系时,她暂时不想再看见他。
在生活被工作填满后,她又重新变得理智。
这周末,宋霓旅游回来,给大家带了礼物,于是几人又约着去了酒吧。
仍旧是“琥珀”。
半明半昧的灯光,抒情的音乐和缓,难得放松。
大家聊着彼此的近况,也吐槽这遇到的奇葩事情。
在谈论到感情问题时,叶羡凉的手机屏幕亮了下。
是微信消息,酒吧内的音乐声将提示音覆盖了。
那一瞬间,似心有所感,叶羡凉拿过手机看了眼。
果然是陆屹睢。
[之前和你说过的那家火锅,今晚要不要去试试?]
叶羡凉眼睫低垂,突然就想起曾经听人说过的,他洁身自好,从不出入这些声色场所。
她蓦地低嗤一声,曾经褪色的记忆顷刻又变得鲜明,她想到了大学时听说的,他和朋友合伙开了家酒吧,这种场所,对他来说大抵也是如吃饭喝水般平常。
她突然有些好奇,他那些因为别人而克制压抑着自己做出的改变,会不会有被打破的一天。
于是她慢条斯理的按下屏幕,一字一句地输入:
[行啊,我在琥珀,你来接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0-94
第91章 第91章他甘愿自囚于她赠与的牢……
“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话说完,许久没等打回答,赵锦瑞疑惑地看向陆屹睢,“喂,回神了!”
见他愣愣地看着手机,赵锦瑞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你最近怎么了?随时都一副失魂落魄又魂不附体的模样。”
映入眼帘的消息被突然伸过来的手遮挡,陆屹睢终于回神。
他抿了抿唇,摇头:“没什么。”
指骨无措地蜷紧,又松开,反复几次,陆屹睢缓缓吐出一口气,先回了消息。
[好,我到了再给你发消息。]
待等到了对面的回复,陆屹睢站起身,准备离开。
赵锦瑞一愣:“等等,你这就走了?”
陆屹睢“嗯”了声,视线掠过办公桌上的文件:“具体细则你先确定好,我有点事得先走了,剩下的下次再谈。”
他拎起外头,头也不回地往办公室外走。
赵锦瑞赶忙起身,跟着他往外走:“不是,我特意为了你牺牲下班时间,结果你鸽我?”
两人今天谈的事虽然算不上纯粹的公事,但也不至于说是无关紧要。
赵锦瑞跟着陆屹睢走到电梯门口,越想越不对劲:“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做什么?”
陆屹睢神色冷峻,瞧不出什么端倪,只是紧攥的指骨泄露了几分内心的不安。
他随意敷衍了赵锦瑞几句,到了地下车库,就直接驱车离开了。
徒留赵锦瑞一个人在原地,看着转瞬不见的车尾巴,一脸懵。
车疾驰在路上,陆屹睢忍不住想起了年后从云城回来后发生的事情。
她毫不遮掩的疏远,骤然减少的消息。
即使他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得到的也是她甚至连……敷衍都懒得继续的态度。
各种情绪在心中糅杂,令陆屹睢慌乱不安,他甚至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做错了。
从云城离开时,他们的关系明明已经亲近了许多,可为什么,只是短短几天,一切久都变了。
还是说,这些,也是她故意的。
心里像是坠了块石头,生出沉闷的疼。
终于到了目的地,陆屹睢将车停在外边,绷紧的指骨有些僵硬的松开,他慢慢拿过手机。
[我到了,车就停在外边。]
消息映入眼帘,叶羡凉神色莫名。
静静地看了几秒,她落下指腹。
[进来。]
手机亮起的光在昏昧的灯光下不甚明显,叶羡凉的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屏幕上,漫不经心地摇着手里的酒杯。
察觉到她有些心不在焉,方妍珞侧目问了句:“羡羡,怎么了?”
恰逢此时,界面弹出新消息。
[我不想进来,就在门口等你,好不好?]
“没什么。”叶羡凉摇了摇头,随口应了句。
她的目光仍旧落在屏幕上,眸底晦暗不明,只是指腹利落地按下。
[不行。]
[要么进来,要么走。]
冷硬的态度即便隔着屏幕,也能让人轻易窥见。
陆屹睢心里一坠,掌心陡然渗出了些潮意。
他无声抬眸,隔着车窗,视线落到闪着灯的酒吧招牌上。
“琥珀”二字在昏暗夜色里格外灼眼。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这是他曾经亲自给这家酒吧定下的名字。
大学那会儿,他是这里是常客,甚至每一瓶酒摆在什么地方,他都熟稔于心。
可七年前,女孩口中厌恶地吐出的那个“脏”字,让他从此再不敢踏进这里半步。
明知他与她毫无关系,他做的这些事,她大抵也不会在意,可那些嫌弃的眼神,厌恶的话语,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反复在他脑海里浮现。
宛如一条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地困在原地。
所以,他固执地坚守着这些可笑的原则。
直到如今,再次来到这里,他却陡然发现,那些改变原来早已深入骨髓。
那些暧昧昏暗的灯光,让他从骨子里生出了抗拒,甚至忍不住犯恶心。
可屏幕上冰冷的消息,却不给他选择的余地。
他甘愿自囚于她赠与的牢笼,如今也因为她,哪怕被锁链禁锢,满身伤痕,也要挣扎着走出。
他胸膛急促地起伏,指骨微动,指尖却带着难以自抑的颤抖。
冰凉的指腹触上同样冰凉的屏幕。
他缓缓按下:[不走,我马上来。]
他闭了闭眼,面容冷沉,掩在浓密眼睫下的眼眸却黯淡晦涩,在指骨触上车门的前一秒,他动作顿了下,不知想到什么,略有些急促地侧身,朝着另一边伸手。
淡淡的酒精味突然在车厢内弥漫开,免洗洗手液被倒在了掌心,陆屹睢拼命搓着手,动作机械重复,像台被设定好程度不知疲倦的机器,直到手指敏感泛红,才终于停下。
他半敛着眸,隐在阴影里的神情晦暗不明,薄唇翕动,嗓音低不可闻。
“这样就干净了,不要被别人碰到,就不会脏。”
唇边勾出抹嘲弄的弧度,叶羡凉漠然垂眸,径直将手机息屏。
心中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她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希望他赖,还是不希望他来。
仍由不理智的情绪翻涌,她冷静的将自己抽离,突然问了声:“这家酒吧是不是陆屹睢开的?”
骤然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其他三人均不同程度的愣了下。
最后是宋霓先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叶羡凉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回忆了下,点头应:“对,和朋友合伙开的,不过大学后他好像就退伙了,也没再来过了。”
因着向巍,宋霓这些年陆陆续续听过一些陆屹睢的事。
想到那些传闻,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叶羡凉:“听说他现在变化挺大的,毕业了反而没有一点绯闻了,别说异性,连走得近的同性都没了,烟酒不沾,活的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
廖天霖忍不住咋舌:“这还是咱们认识的那个陆屹睢吗?”
方妍珞显然也听过一些,眉梢轻挑,故作玩笑:“哈哈哈我还听人说,他这是在给喜欢的女孩儿守身如玉呢。”
宋霓不动声色地扫过叶羡凉,啧啧作叹:“浪子从良,也是稀奇。”
叶羡凉神情淡淡地听着,未置一词。
突然,旁边卡座传来几道声音。
“卧槽,看门口,好绝一男人。”
“哪儿呢哪儿呢?”
“我靠,天菜!”
不绝于耳的惊叹声传来,一下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似有所感,叶羡凉平静抬眸,朝着门口望去。
半明半昧的灯光下,男人身姿颀长,挺拔如松,眉骨深邃,多情的桃花眼给他添了几分浪荡艳色,周身气质却疏冷矜贵,拒人千里。
截然不同的反差感,在此处暧昧灯光的影响下,更显性感惑人。
明明是她硬要他进来的,可此时看见这一幕,听着这些话,叶羡凉却蓦地轻嗤一声,意味不明地启唇:“烟酒不沾?守身如玉?浪子从良?”
其余三人:“……”
旁边卡座的声音还在继续。
“太绝了,姐妹儿,谁上?”
“长得比我还好看,我拒绝。”
“难度很大的样子,我不行。”
“别啊,这种虽然一看就不缺伴儿,但也可以一直缺伴儿,试试又不亏,这辈子要能睡一次这种极品天菜,死都值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吧。”
叶羡凉眉目冷淡地听着,神色不显端倪,可心里却仿佛落了颗细小的石子,不甚明显,却微微硌人。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
她看见他冷漠的眉眼骤然漾出一抹轻柔的笑,而后迈开修长的腿,抬步往这边走来。
旁边卡座那位才说了“死也值了”的女人音量突然激动的提高。
“卧槽看见了吗,他刚刚笑了下,简直要笑得我魂儿都没了!”
“他往这边走了。”
“不行,勇敢的人先享受美色,姐妹儿,我先上了,祝我好运。”
抒情和缓的音乐声中,穿着红裙的女人拿着酒杯站起身,摇曳的裙摆在空中绽放。
叶羡凉冷眼旁观着事态发展,甚至心里莫名生出了些恶劣念头。
想要粉碎他的“伪装”,想要打破他的“改变”,想要看他变回以前谁都不放进心里的浪荡模样,想要让一切恢复“原样”。
所以她不为所动,忽视掉心中隐晦的沉闷,看戏一般,期待着陆屹睢的反应。
在离卡座大概两米远的地方,男人被拦在了半路。
红裙女人朝他暧昧地笑:“帅哥,不好意思,大冒险输了,你是第十个进酒吧的人,能帮忙加个微信吗?”
被突然拦住,男人面色一下冷了下来,他后退两步,直接和女人拉开距离,嗓音疏离冷硬:“不能,让开。”
一边说着,一边视线越过她,不知在看什么,眼里闪过很明显的慌乱和紧张不安。
女人唇角的笑意微僵,却很快又调整过来,刻意倾身靠近:“别这么冷漠呀,大不了加了再删掉,帮帮忙嘛。”
可故意被拉近的距离再次被男人避如蛇蝎般躲开,他冷沉的声音甚至多了几分毫不遮掩的警告厌恶:“离我远点。”
这点小插曲吸引了周围好些人的注意,两人的交谈自然也被这些人听到了。
见红裙女人吃瘪,好几个还想搭讪的女人讪讪歇了念头,而红裙女人脸色也变得僵硬,有些撑不住要退缩。
在她脚步后撤,似是准备离开时,不知哪里来的莫名情绪,促使叶羡凉突然出声:“大冒险帮个忙而已,出来玩别这么端着啊。”
有些轻佻的嗓音倏然响起,红裙女人诧异回头,看向出声的地方。
入目是一张昳丽冷艳的绝美面容,此时正饶有兴味地看着这边。
一晚上接连遭受两次美颜暴击,红裙女人眼里亮起光,脸都激动得红了些。
她克制地清了清嗓子,再扭头时,却发现刚才对着她还冷漠至极的男人,此时却不知为何,整个人陡然失了魂一般,满眼不可置信的绝望痛楚。
她微怔,顺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而后再次对上那张昳丽面容。
红裙女人:……?!
她隐晦地明白了些什么,以为自己误招惹了有主的草,惹了误会,于是歉疚地朝卡座里的美女笑了笑,转身回了原位,只是余光仍不动声色地看着。
然后她就看到男人局促地站在原地,即便她已经走开了,也没往前迈一步,像是不敢,又像是不知该不该往前。
而旁边卡座,那美女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唇边勾着抹似乎带了点嘲弄的笑。
和美女一同坐着的其他三人,则一脸懵逼又隐晦的激动。
红裙女人和同伴们对视一眼,纷纷用眼神表示:这是误入了什么吃瓜现场?
终于,男人迟缓地迈步,朝着旁边卡座走去。
他站在女孩旁边,眉眼低垂:“要走吗?”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周身难掩黯淡落寞,刚才还冷硬疏离的嗓音,这会儿却艰涩喑哑。
第92章 第92章“我是你的”(末尾少许……
男人的嗓音低哑,竭力佯装无事发生,可叶羡凉却偏不如他的愿。
周遭似有若无的目光聚在这处,半明半昧的灯光暧昧朦胧。
四目相对,他漆黑眸底藏着不甚明显的隐忍,神情黯淡,一览无余。
对视两秒,叶羡凉眼眸微动,蓦地扯出抹笑,扭头看向旁边的卡座。
对上刚坐下,现在津津有味看戏的红裙女人的目光,她嗓音不疾不徐:“我和他没关系,你随意。”
空气似有瞬间凝滞。
红裙女人懵逼了一瞬,下意识侧眸看向一旁站着的男人。
酒吧内灯光昏暗闪烁,他半张脸隐在阴翳中,眼睫低垂,深邃优越的眉骨遮住了眸中的情绪,只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隐约可见手背凸起的青筋,以及泛白的骨节。
她在心里轻嘶了声,倒也没有感觉到被突然拉进话题的冒犯,反而看着刚才对她横眉冷对的男人如今却因为另一个人的一句话就这般失态,生出了些兴奋激动。
她幸灾乐祸地想,刚才对我拽成那样,现在遭报应了吧。
于是乐得配合,甚至想看他更吃瘪些,她红唇微勾,先是对着叶羡凉:“那看来是我误会了。”
话毕,又看向陆屹睢,眉梢轻挑:“帅哥,人小姐姐不欢迎你,不如来我这边喝两杯,我稀罕你啊。”
她饶有兴味的等着看男人的反应,却不曾想,她话音刚落,男人竟直接上前两步,像是终于受不了,抬手圈住了卡座里那女孩的手腕,拉着她转身就离开了。
只是脚步急促,呼吸不稳,越过她时,隐约看见的眼尾,都漫上了一抹红。
红裙女人轻啧一声,收回目光和同伴对视一眼,耸了耸肩:“没意思。”
似是怕她挣脱离开,禁锢在她腕骨处的力道有
些大,骨节绷紧泛白,却又微不可查地轻颤着,甚至掌心都带着潮意。
叶羡凉诧异地扬了扬眉,倒是也没挣扎,给几位室友眼神示意了下,就顺着他的意一块走出了酒吧。
他径直往前走着,整个人压抑到了极致,不曾停步回头看她一眼,仿佛是怕对视后,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喝冲动就会不见。
终于到了车旁,他拉开后座车门,将叶羡凉塞进去,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
车内昏暗,紧闭的车窗将外界一切都隔绝开,独立出一个单独的、无人打扰的空间,寂静之中,只有隐忍颤抖的呼吸声浅浅回荡。
已经被松开的腕骨处似乎还残留着那抹微凉却潮湿的触感,叶羡凉眼眸垂下,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那处。
她指骨微动,还没来得及动作,耳畔就传来一道嘶哑嗓音。
“……你怎么可以这样。”
叶羡凉抬眸,撞进那双泛红的眼眸里,她意味不明地轻哼:“我哪样?”
他的呼吸陡然重了几分,眼里也控制不住的透出些委屈到极致的疯狂来,他声线不稳,近乎是咬着牙:“你怎么能、怎么可以,把我……推给别人。”
“我为什么不能?”像是看不见他眼里的哀戚,叶羡凉唇瓣轻启,刻意放柔了嗓音,话里的意思却充满凉薄,“陆屹睢,这么多年,你一直苦苦压抑着自己本性,不累吗?”
她唇角噙着笑意,可那抹笑却不及眼底,像是一幅虚假的面具,贴在脸上,让人看不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嗓音放缓,循循善诱:“游戏人间,浪荡恣意,这才是你该过的生活,何必因为不相干的人,强行委屈自己改变呢。”
陆屹睢:“说到底,你就是不信我!”
他陡然拔高了音量,嗓音破碎嘶哑,像是恼极了也恨极了,再也控制不住心里拼命压抑着的偏执冲动,蓦地倾身,却也只是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没敢触碰分毫。
“你真的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就这么肆意安排我的人生,决定我应该过怎样的生活?”
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像是要刺穿她平静的表面,看进掩藏在深处的内里。
“叶羡凉,我喜欢你,我爱你,你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我也从来不觉得委屈。”
他一字一句,坚定又执拗,那双泛红的眼眸里满是赤诚灼热的滚烫情意,毫不掩饰。
叶羡凉呼吸微顿,心里那些拧巴又别扭的情绪,在这份浓烈爱意的影响下,悄无声息的消散了些许。
却条件反射的,在意识到软化的那一刻,她神色骤冷,移开了目光。
宛如刺猬,在感受到不安的时候,竖起全身的刺来防御,避免自己受伤。
却不曾想,下一秒,啪嗒一声,手背倏然感受到一抹潮湿的凉意。
她一怔,蓦地扭头。
面前的人低垂着脑袋,锐利的眉骨遮住的眼中的情绪,只浓密眼睫沾着水意,一滴一滴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坠落,砸在她的手背上。
“叶羡凉,你不能不要我。”
他终于出声,颤抖的声音里带着遮掩不住的哽咽。
微凉的指尖触上她的,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却只是俯首,将脸颊贴近她的掌心,依恋地蹭了蹭。
滚烫潮湿的吐息洒在掌心,柔软的唇瓣似有若无地擦过,他低喃:“我是你的,不要抛下我,不要把我扔给别人,好不好?”
他的嗓音低不可闻,近乎气音,在寂静无声的车厢内却清晰地传进了叶羡凉的耳朵里。
掌心的呼吸灼热,可贴着的脸颊却冰凉,她拇指微动,擦过潮湿的眼角。
心中生出了些异样的情绪,在这处静谧之地发酵,宛如被烈焰灼烧殆尽的荒原,终于有春风拂过,霎时焕发出新的生机,开始疯狂滋长。
她指骨用力,抬起他的下颌。
他乖顺地抬眸,那双漆黑眼眸沁透了水光,微微上扬的眼尾浸出一抹绯色,浓密眼睫湿成一簇簇的,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狗,可怜又可爱。
一贯冷静理智的心好像突然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于是莫名的不安,夹杂着无端生出的兴奋颤栗,促使叶羡凉想要做些什么。
她指腹微动,神情淡漠,手上动作却恶劣地碾过他的唇:“你是‘琥珀’的老板?”
原本淡色的唇因她的动作绽出一抹艳色,可他却没有丝毫闪躲。
呼吸变得急促,他喉结颤动:“现在不是了。”
柔软的唇瓣在她指腹下张合,吐出潮热的气息,叶羡凉淡声继续:“一开始为什么不想进来?”
话音落下,气氛蓦地变得沉寂。
似是难以启齿,他面色几经变幻,眼眸躲闪,耳根都漫上了红。
叶羡凉轻嗤一声,懒懒甩开手:“不想说?”
他一慌,立马急促出声:“没有。”
顾不得太多,他控制着自己抛开那些无关紧要的羞耻和卑微,近乎剖心剜腑的,将一切都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
“我不喜欢这些地方,不想要别人碰我。在这种场合,我觉得反胃、恶心。我会控制不住想到你曾经说我……说我脏。”
他呼吸有一瞬不稳,却又强撑着继续:“我想干干净净地出现在你面前。”
难以言说的恶劣掌控欲被满足,叶羡凉轻笑:“那为什么后来又愿意进来了?”
他悄然抬眸,静静地和她对视,眼眸深处透出些苦涩:“因为……想见你。”
他将心中那些无措和慌乱尽数吐露:“因为从云城回来后,你突然就开始疏远我,我很想你,也怕你不要我。只要能见到你,怎么都行。”
他眼里的不安和痛楚那么明显,明显到叶羡凉轻易就能发现。
浓烈到近乎窒息的爱意,伴随着的,却是患得患失的,心不由己的无助和痛苦。
如果偶尔的快乐,带来的却是长久的痛苦,那这份爱,还能一直维持下去吗?
叶羡凉那颗急促跳动的心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她眼睫微垂,语调情绪莫名:“忽冷忽热,若即若离,我总是这么对你。”
她似笑非笑:“陆屹睢,你还想继续这段关系吗?还要继续爱我吗?”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回答,只知道,在问出这句话后,她几乎连呼吸都放轻,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而后,她撞进他同样执拗的眼眸里,听着他一字一顿咬牙道:“你别想用这种话让我放弃。”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宛如献祭的囚徒,甘愿奉上一切:“反正我是你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又何尝不知道,她对他的那些恶劣手段。
他也不止一次悲哀地意识到,爱她是违背常理的,是注定要尝尽一切沮丧和痛楚的。可是一旦爱上了她,他再也不能不爱她。
比起那七年无法靠近的痛苦,至少现在,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于是这点掺杂着痛苦的幸福,也令他甘愿沉溺。
嘶哑嗓音传到耳畔,叶羡凉闭了闭眼。
车内寂静无声,昏暗中,她悄然抬眸,眸中情绪晦涩难明。
少顷,她唇角微勾,蓦地绽出一抹笑。
她倾身,拉近两人的距离,湿热吐息洒在他的脖颈上,轻声呢喃:“既然这样,那就一直爱下去吧。”
她粉润白皙的指尖轻触上他凸起的喉结,指骨稍稍用力,带着禁锢与压制:“绝不隐瞒,永不背叛。”
昏暗的车内,一沉一轻的两道呼吸交织在一起。
仿佛所有隐晦的,暧昧的,不可见光的,都在这处被光亮遗忘的地方尽数藏匿。
陆屹睢低垂着眼,四目相对,他浓密的眼睫止不住地颤,深幽暗沉的眸底却灼热滚烫,那些死死压抑着的浓烈爱欲似要汹涌而出。
被轻按住的喉结难耐地滚动,他薄唇翕动,刚要开口,静谧的车内突兀地响起一道铃声。
无声的暧昧氛围被骤然打破,叶羡凉转瞬敛下唇边的笑意,利落地收手。
陆屹睢抬了抬手,修长凌厉的指骨轻蜷,似是想挽留,最终却还是抿唇停下了动作,只是眉心微蹙,眼底浮现出一丝恼
意。
叶羡凉懒懒往椅背一靠,瞥了眼他装着手机的衣兜。
陆屹睢缓缓吐出一口气,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赵锦瑞。
他眉眼带着被打扰后的冷沉,拇指微动,就想要挂断。
余光却瞥见身旁的人也拿出了手机,此时指腹正在屏幕上划动,整个人已经恢复了理智,神色淡淡,已经懒得再搭理他了。
他抿了抿唇,还是接了电话。
“你去‘琥珀’了?!还拉着个女人走了?!”
甫一接起,赵锦瑞掩盖不住惊诧的嗓音就从听筒里传出。
周遭沉寂无声,因此这声音也十分明显。
叶羡凉动作微顿,挑眉看向陆屹睢。
第93章 第93章温水煮青蛙
对上叶羡凉漫不经心的眼神,陆屹睢喉结轻滚,克制地敛眸,最后只是淡声道:“有事说事。”
赵锦瑞:“那女人不会是叶羡凉吧?不是,敢情你还没放弃呢?”
因着那句“见不得光”,陆屹睢将这段关系瞒得死死的,除了一直跟在身边的李总助,对其他人没有露一点口风。
因此赵锦瑞突然接到琥珀经理的电话,听到陆屹睢进了琥珀,还拉走了个女人时,才这么惊讶。
他一时又是担心,又是憋不住八卦:“你们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啊?都有胆子把人拉出酒吧了。”
从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异常明显,叶羡凉面不改色,陆屹睢却神情微僵。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叶羡凉,薄唇抿紧,并不想回答。
却在将要挂断电话时,看见叶羡凉眉梢轻扬,无声张了张唇,说的是:怎么不回答?
他喉间咽了咽,猜不准她想干什么,但还是顺着她的意。
只是稍微夹带了点小心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字一顿,轻声说:“嗯,没放下,我一直喜欢她。”
像是在回答手机另一边的人,又仿佛是在对叶羡凉诉说情思。
眼眸微动,叶羡凉唇角勾出抹弧度。
而赵锦瑞听了这话,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啧啧叹:“你能再有出息点吗?”
陆屹睢早就没了耐心,言简意赅:“不能,挂了。”
电话挂断,他收起手机。
他指骨微动,慢慢地贴近叶羡凉,嗓音低哑:“去吃火锅?”
修长如玉的手指温热,又带着淡淡的潮意,小心翼翼地蹭着她的尾指,带来似有若无的痒意。
叶羡凉轻笑了声:“行啊。”
夜幕降临,街边霓虹闪烁,车内静谧无声。
陆屹睢安静地开着车,余光瞥见身侧的人埋头看着手机,几番犹豫,还是没搭话。
群里被几位室友的消息刷了屏,明目张胆地八卦着她和陆屹睢的关系。
叶羡凉只简单回了句:[嗯,他在追我。]
之后室友们展开的话题,她没再参与,只是在扫过那句“我就说华乾的重心从北城往申城转移有猫腻吧,敢情陆屹睢这是蓄谋已久了”时,她指尖微顿。
火锅店有些远,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后,才到了目的地。
味道也的确如陆屹睢说的那样,非常地道。
两人聊得不多,气氛却安宁。
只是吃到一半时,叶羡凉突然说:“你口味变化还挺大的。”
大学时的记忆大多已经模糊,可她还记得那会儿他吃不了辣,但今天这顿火锅,他却没点鸳鸯锅,吃了这么久,也还面不改色。
陆屹睢温声:“嗯,现在能吃辣了。”
像是无师自通了诀窍,他直球坦诚:“以后不管你想吃什么,我都能陪你一起。”
叶羡凉:“……”
她咽下嘴里的牛肉,淡声:“食不言。”
全然忘了,一开始是她先开启话题的。
陆屹睢眼底闪过抹笑意,也见好就收,没再继续。
这天之后,两人又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模式。
叶羡凉顺其自然,也不再刻意抗拒内心深处的触动改变。
数次接触后,彼此的了解加深,叶羡凉突然发现,心里那些曾经对他的成见,已在不知不觉中淡了许多。
于是清明假期,在陆屹睢想要陪她一起回云城时,她没有拒绝。
有人送,叶羡凉乐得轻松,也就没有自己开车。
陆屹睢也没叫司机,珍惜着两人独处的机会,两个多小时路程,等到云城时,正好是午饭时间。
车停在小区外,陆屹睢拉着叶羡凉的小行李箱,见她伸手来接,轻咳一声:“我还给阿姨准备了礼物。”
嗓音略低,显得底气不足。
叶羡凉的目光从后备箱那些礼品上扫过,然后落在他隐含期盼的眼眸中。
她轻笑一声,手上动作不停,结果行李箱后,才慢条斯理启唇:“有心了。”
陆屹睢眼睛一亮,心中的欢喜雀跃才刚冒出头,就被她下一句话冻在了原地。
叶羡凉:“不过,你现在可还没登堂入室的资格。”
他眼眸一下黯淡,依依不舍地又跟了两步,抿唇低声问:“那……什么时候才有资格?”
叶羡凉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陆屹睢便不敢再继续往前。
谁知下一秒,叶羡凉刚收回目光,就猝不及防和刚出便利店门的叶葭月对上了视线。
叶葭月见着她,双眼先是亮了下,旋即看到她身后的陆屹睢,眼眸微凝,闪过一丝诧异。
陆屹睢显然也看见了叶葭月,迟疑了下,还没想好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就听见叶羡凉淡声落下一句:“别跟着。”
于是原本嗨踌躇的脚步僵在原地,愣是没敢再动一下。
拉着行李箱走近,叶羡凉看了掩叶葭月手上的酱油,笑着说:“妈,你出来买酱油啊。”
叶葭月点了点头,视线越过她,又看了眼路边的陆屹睢,有些迟疑:[那是?]
叶羡凉面不改色:“滴滴司机,送我回来的。”
叶葭月神色有一瞬复杂,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只遥遥对着路边难姿容不凡,难掩矜贵的“滴滴司机”点了下头,就和叶羡凉一道进了小区。
清明三天假期,叶羡凉偶尔和叶葭月出去散散步,或者约着杨珂逛街。
老城区新开了条美食街,杨珂被谭姨催着找男朋友,在家里待不住,索性叫上叶羡凉一道去了。
一路吃吃喝喝,到半程,进了家奶茶店歇脚。
杨珂问起她和陆屹睢:“怎么样,你们进展如何了?”
才刚谈起他,叶羡凉手机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听说城北桐野坪的栀子花开得很好,明天要一起去看吗?]
她手机就放在桌上,也没遮掩,杨珂一眼就看到了。
她略感诧异:“他也在云城?”
叶羡凉点了点头:“嗯,他送我回来的。”
杨珂:“那你们这是……在一起了?”
“还没呢。”叶羡凉懒懒垂眸,一边回着消息,一边说,“先这么没名没分的处着吧。”
眉梢轻挑,杨珂撑着下巴,若有所思:“一直这样,他也愿意?”
指尖微顿,叶羡凉将消息发出:[不去。]
她神色稍淡,连带语调也平添了几分冷意:“不愿意就散,我不勉强。”
轻啧一声,杨珂叹道:“行吧,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而手机另一边,被拒绝了,陆屹睢也不气馁。
[好吧。那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们已经一天没见了。]
[老城区不是新开了条美食街,要不要去逛逛?]
消息提示音接连不断,叶羡凉直接回:[安静会儿。]
见状,杨珂闷笑:“看样子有点黏人啊。”
她旁观了下两人的相处模式,察觉到什么,突然问:“就这么处下去,你确定自己不会被温水煮青蛙?”
话出口,她好整以暇地等着叶羡凉的回答,谁知会听到一句。
“有人陪着我在锅里一起变熟,也未尝不可。”
一贯理智冷静的人,冷不丁说出这么一句话,惊得杨珂一下瞪大了眼。
她难掩震惊:“你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吧?”
叶羡凉耸耸肩:“大概吧。”
只是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没有缘由,不求回报,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边,爱她重若生命。
所以她好奇这份爱会持续多久,也在长久的相处中,被这份浓烈到几乎窒息的感情所打动,也想试试,那颗心是否真的能做到始终如一。
即使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至少尝试过,得到过,也算不留遗憾。
她眼睫低垂,唇角勾出抹淡笑:“当理智被情感控制,人也会被得不像自己,不过目前看来,这种感觉还不赖。”
“也是,永远理智,也挺无
趣的。“杨珂扬眉笑了笑,举起奶茶和她碰了碰,“那就祝你——玩的开心。”
三天假期,在陆屹睢始终不死心想把叶羡凉约出去,而叶羡凉一直拒绝中度过。
回程那天,叶葭月问叶羡凉:[坐高铁回吗?要不要送你去高铁站?]
叶羡凉摇摇头:“不用了,我叫了车。”
叶葭月看着她收拾行李,迟疑了片刻,还是问:[还是那天的滴滴司机?]
叶羡凉:“……”
她轻咳一声:“嗯。”
叶葭月没忍住多问:[小乖,你和他?]
不是问他是谁,而是问他们的关系,叶羡凉有些诧异:“您还记得他?”
叶葭月无奈:[我的记性还没差到这种地步。]
自小到大,追在女儿身后,还在她面前出现过的人也就这么一两个,哪能记不住。
叶羡凉合上行李箱,知道母亲担忧,没多解释他们的关系,只是说:“别担心,我有数。真定下来了,我会把人带到您跟前来的。”
叶葭月便也不再多问:[好。]
只是最后还是把叶羡凉送到了小区门口。
看见和叶羡凉一道走来的人,陆屹睢顿时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叫人不是,不叫也不是。
于是只好忐忑地看向叶羡凉,还得小心翼翼,不被叶葭月察觉。
哪知下一秒,叶葭月就和他打招呼了。
[小陆,这是我自己做的青团,你拿回去尝尝。]
看着递到面前的青团,陆屹睢慌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阿、阿姨,我就是——”
话没说完,被叶羡凉打断:“我妈给你,你就拿着。”
叶葭月眉眼含笑,又朝他递了递手。
陆屹睢这才敢伸手接过:“谢谢阿姨。”
但又怕叶羡凉生气,愣是没敢再多搭话,好在叶葭月也没再继续和他说话。
等终于上了车,陆屹睢看着手里的青团,迟疑着问:“那个……阿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叶羡凉睨了他一眼,有些好笑:“误会什么了?”
陆屹睢喉间咽了咽,想到她居然愿意让他出现在叶葭月面前,一时心里又生出些妄想来,鼓起勇气应:“误会我们的关系。”
第94章 第94章独有
四目相对,陆屹睢眼底藏匿着几分带着紧张的渴盼。
叶羡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直到看得他都有些不自在,眼眸开始躲闪了,才意味不明地反问:“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她姿态略有些轻佻,语调恶劣玩味。
陆屹睢眸底一黯,却转瞬间,又恢复如常,手里的青团被他放到一旁,他稍稍倾身,试探地伸手,轻轻缠上她的指尖。
见她放任,他的心定了定,悄然松了口气。
指腹在她掌心挠了挠,他放缓了声音:“你想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他唇角微扬,勾出抹无害又乖顺的笑:“你说了算。”
掌心酥麻的痒意似乎顺着神经末梢流经四肢百骸,连带心跳也跟着失衡。
叶羡凉指尖微顿,眉目却舒展开,她指骨收拢,将在掌心作乱的手指圈住捏了捏,而后放开,嗓音含着几分笑意:“行了,走吧。”
温热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陆屹睢指骨微蜷,似是在挽留。
薄唇微抿,他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到申城正好是晚饭时间。
下了高速,陆屹睢问叶羡凉:“晚饭想吃什么?”
叶羡凉:“随便吧,还不怎么饿。”
等红灯的间隙,他侧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要不要尝尝我的厨艺?”
叶羡凉微怔:“你的厨艺?”
“嗯。”陆屹睢喉间咽了咽,因为紧张,声音都有些发紧,“中餐、西餐,面食、甜点,家常菜、特色菜,想吃什么都可以点,我都会一些。”
叶羡凉略感诧异,心里又不免生出了些好奇:“口气这么大,什么都会?”
大抵是从她的态度里看出了希望,陆屹睢眼睛微亮,当着她的面毫不遮掩地打起了算盘:“你试试就知道了,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眉梢轻挑,叶羡凉勾出抹意味深长的笑:“怎么试,去你家试?”
绿灯亮起,陆屹睢松开刹车,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强装镇定:“去你家也行。”
只是干涩的嗓音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他紧张又忐忑地等着她的回答,只觉好似度秒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她的声音:“既然这样,那——”
话说到一半,被骤然响起的铃声打断。
心被悬在半空,陆屹睢紧了紧手,余光瞥见她接起了电话。
安静的车内,她的嗓音不疾不徐。
“回来了,刚下高速。”
“这么急?”
“那行,你等下直接过来吧,我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到家。”
手机另一边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并不算清晰,却透出几分莫名的熟悉。
陆屹睢薄唇抿紧,眉心都不自觉地蹙起。
一分钟后,叶羡凉挂断电话,不走心地惋惜道:“看来今天是没这个口福了,你直接送我回去吧。”
气氛微滞,两秒后,陆屹睢喉结提动,不动声色地问:“是有什么事吗?”
叶羡凉:“嗯。”
想到那莫名奇妙的熟悉感,陆屹睢指骨绷紧:“是……沈晏的电话?”
她语调不变,懒声应:“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陆屹睢眸底一暗,却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他故作平静,随口似的问:“怎么这个点来找你?那你晚饭怎么办?”
叶羡凉好笑:“离了你我还吃不上一顿晚饭了?”
陆屹睢:“……”
即便知道叶羡凉和沈晏没什么,但患得患失的心却不受理智控制,忍不住生出卑劣的嫉妒来。
可又知道这样会惹她生厌,于是只能硬生生忍着,还不敢露出端倪。
他默不作声地改了路线,唇色微微泛白。
一路无话,直到车停在了小区外。
解开安全带,下车前,叶羡凉瞥向他:“你不高兴?”
已经搭上车门的手又顿住,陆屹睢侧眸,迎上她的目光。
似乎所有藏匿在深处的阴暗情绪都在这双平静的眼眸里无处遁形,他喉咙发紧,最终还是坦白:“……嗯,一点点。”
那副隐忍的模样,活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叶羡凉的视线从他微蹙的眉心掠过,而后落到微抿着的薄唇上,一秒后,她抬眸,迎上那双晦涩黯淡的眼眸。
她轻挑了挑眉:“是吗,一点点,还是亿点点?”
陆屹睢一开始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直到看清她眼中玩味的打趣,才恍然。
他耳根漫上一抹红,仿佛也明白自己的情绪来的没有道理,可看她不像生气的模样,便忍不住得寸进尺。
他低声:“不止一点点,但也不是不高兴。”
他记得她说的不准隐瞒,也隐约知道她那些隐晦的掌控欲。
于是强忍着将自己剖析,坦诚道:“我只是有些……嫉妒。”
嫉妒在他无法靠近她的那几年,沈晏却可以肆无忌惮地站在她面前,即便他们之间只是纯粹的友谊。
嫉妒沈晏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身边,而他,却要小心翼翼,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看破他们的关系,惹她生厌。
嫉妒他斟词酌句,费尽心思才得来的和她共处的机会,沈晏却可以只用一个电话,就轻易截走。
这些隐晦不堪的心思虽然没有明说,却也没有刻意遮掩,丝丝缕缕皆从那双晦涩眼眸里流露出来。
他妄图得到她的怜悯,于是毫无底线地装可怜:“那些菜,我每一道都学了好久。今天不行的话,我们明天能不能一起吃晚饭?”
他眉眼低垂,浓密眼睫轻颤,巴巴地看着她。
可叶羡凉却不为所动,她将一切都看进眼里,心里起了淡淡的涟漪,眸中却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
当感情的欲望想要挣脱束缚,操控理智时,她将一切情绪都压下,只是慢条斯理地启唇:“嗯,那你费心了。”
她淡淡地笑:“不过,我不太喜欢你得寸进尺的样子。”
话音落下,她看到他神情蓦地一僵,他薄唇翕动,嗓音带着颤:“我、我只是——”
叶羡凉打断他的话:“只是这样你都忍不住嫉妒的话,那以后怎么办?”
她仿佛真的关心他似的,缓声问:“陆屹睢,至少现在,在我心里,很多人、很多事,都排在你前面。而且,也许永远都会有比你重要的人或者事,长久如此,你嫉妒得过来吗?或
者说,你能一直不介意吗?能甘愿忍下这些,待在我身边吗?”
她语调和缓,用着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残酷的事实。
让陆屹睢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看清这份关系的脆弱。
他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哽到发痛。
却又悲哀地发现,不论如何,即便真如她所说的那般,这份爱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他生生忍下那些锥心刺骨的疼,嗓音艰涩嘶哑:“我可能没办法做到不去在意。”
他眼睫低垂,没了和她对视的勇气,却也执拗坚持地继续:“我没办法控制那些嫉妒和不甘,就像我也没法控制自己的心,让它不再爱你。”
“可是……”他呼吸都有些不稳,“就算这些阴暗情绪仍然存在,我也可以保证,绝对不会让它们打扰到你。”
如果放任这些卑劣不堪的心思滋长的代价,是再也不能待在她身边,那么即便再不甘,再不忿,他也能悉数忍下。
气氛静谧,一轻一乱的两道呼吸交织在一起。
良久,叶羡凉蓦地轻笑出声。
她侧身抬手,勾出他的脖颈。
他微怔,眸底的黯然尚未完全消散,却已经顺从的俯首,靠近了她。
温热柔软的掌心贴在他的颈侧,旋即,更加柔软的唇瓣在他喉结上落下一吻。
湿热的气息落在脖颈,他听见她轻声说:
“也不用太嫉妒,毕竟……这样的关系,尚且算是你独有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正文完】
第95章 第95章他是我男朋友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晚霞从车窗倾洒进来,给车内渡上了一层灿然的暖光。
一触即分,叶羡凉微微撤身,抬眸看着他。
两人的目光隔着极近的距离,在半空中交织。
一人眉目含笑,一人却怔忪失神。
叶羡凉唇角的弧度尚未敛下,眸底仍含着浅浅的笑意。
她指尖微动,正要松手,下一瞬,腰间蓦地被一只手用力揽住。
他滚烫灼热的掌心贴在她的腰侧,促使她向他贴近,另一只手悄然抬起,抚上她的后颈。
并不算用力,却仍旧桎梏着她,不能远离。
叶羡凉神色不动,只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她看见他漆黑浓密的眼睫不住地颤,仿若振翅的蝶,微微上扬的眼尾沁出抹绯色,呼吸急促,连带嗓音都干涩低哑:“不够。”
他凌厉修长的指骨稍稍用力,迫使她仰头,指尖却因为紧张而控制不住地颤栗。
喉结处残留着的柔软湿热的触感久久不散,让那处肌肤跟着发烫,脊背生出莫名的酥麻痒意,像有根羽毛不停地在心尖上轻挠。
急切、慌乱、紧张、渴盼……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他不能自控。
名为理智的钥匙被锁在笼子里的野兽夺走,于是那头被无数爱欲滋生出来的野兽嘶吼着挣脱出了牢笼,疯狂叫嚣。
浓烈到近乎窒息的情感从他眼底流露出来,他眼睫低垂,灼灼目光落到她嫣红柔软的唇瓣上。
他慢慢地,仿若试探般,无声俯首。
炙热的喘息落下,他喉结颤动:“羡羡……”
仿佛只是这两个字就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他喉咙发紧,竟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只呼吸愈发紧张急促。
贴在后颈的掌心炽热,灼烧着那处肌肤,烫得叶羡凉的理智也有些不稳。
她无声地看着他,静静地等待。
隔着咫尺的距离,急切错乱的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喉间生出莫名的干渴,他稳了稳呼吸,缓缓抬眸,隐含渴盼的目光不舍地离开那绯红的唇瓣,落在了她的眉目。
揽在腰间的手掌更加用力地贴紧了下,颈侧,他带着薄茧的指腹无意识地轻轻摩挲。
叶羡凉听见他哑声低询:“可以……要得更多些吗?”
唇间溢出声微不可查的轻叹,她低喃:“当然。”
她目光下移:“现在,可以允许你……贪心些。”
几乎是话落的瞬间,揽在腰后的手便蓦地收紧,她撞进他的怀里,与此同时,唇上落下一道柔软的触感。
她呼吸微顿,心跳乱得厉害,如擂鼓般鼓动着耳膜,神情却与之相反,几乎是波澜不惊,眼睫微颤,却清醒地睁着,并未闭上。
她感受到他急促灼烫的喘息,看到他即便闭着眼,也仍然轻颤不止的眼睫,也触到了他颈侧,一下比一下更加剧烈跳动的脉搏。
唇瓣相贴,炽热又柔软。
却也仅仅只是贴着,仿佛只要这样,他便已经满足,又或者,尚且不敢逾矩放纵,简单的触碰,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勇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不止过了多久,相触的唇终于分开。
他眼睫轻颤着抬起,漆黑眸底带着沉沦在爱欲中的妄念渴求,再无往日的冷峻克制,却又硬生生隐忍着,不敢妄动分毫。
像头被欲望操控的野兽,却甘愿将唯一能控制他的锁链,尽数交予她。
叶羡凉刚到家一会儿,沈晏就来了。
接过他带来的特产,叶羡凉问:“明早的飞机?”
沈晏:“嗯,应该一周就能回,回来了请你吃饭。”
眉梢轻挑,从他这话里听出了点什么,叶羡凉反问:“请吃饭?”
话落,她看到沈晏眉眼溢出笑意:“是啊,和阿絮一起,请你吃饭。”
上下打量他一番,瞧着他这春风得意的模样,叶羡凉打趣:“动作挺快啊。”
“还行。”沈晏也不谦虚,应和了句,又八卦起她来,“你呢,和陆屹睢如何了?”
因这话,唇上似乎又生出了些炽热来。
这一瞬间下意识的反应,叶羡凉微顿了下,旋即,她坦然勾出抹笑:“应该不会让你这顿饭白请。”
这回换沈晏惊讶了,他诧异挑眉,又笑开:“那我可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只是还没等到沈晏请吃这顿饭,叶羡凉也出差了。
和课题组的人一同出差去了丽省,进山采样某种在这个时节才生长的植物。
一行五个人,临时驻扎在山脚下的村子里。
这会儿正是雨季,朦胧细雨飘然而下,整座山都笼罩在雨雾中。
在村民家借宿的第一晚,有两位同事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连夜找了村里卫生所的大夫挂点滴,折腾到了大半夜,叶羡凉帮着照顾,也跟着熬到了后半夜。
她不常熬夜,到零点就开始困了,眉目间的疲倦露了出来。
蒲芷楠有些过意不去,让她先去休息。
出差的女生就她们两人,也不好让男同事过来照顾,叶羡凉看了眼快输完的药瓶:“没事,等这瓶药挂完,也快了。”
她漫无目的地玩
了会儿手机,突然屏幕顶端弹出了条消息。
陆屹睢:[你出差的地方是在丽省江永县河勒镇泗水村吗?]
地址详细得一字不差,看得叶羡凉的瞌睡都消退了些。
她指尖微顿,正要切到微信回消息,不曾想,下一秒,这消息就被撤回了,而后变成了句:
[你睡了吗?]
眼眸微眯,她似笑非笑地回:[撤回了什么。]
他先是回:[没什么。]
转瞬似想到了什么,又慌忙补了句。
[就是想问问你出差的地方是在哪儿。]
倒也不能说是在撒谎,不过问在哪儿,和确定在哪儿,还是有些区别的。
不过这会儿叶羡凉没计较他这些小心思,熬夜无聊,权当他陪她聊天解闷了。
她回:[在连勒山。]
他却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叶羡凉简单解释:[同事水土不服在挂点滴,我帮忙看着。]
陆屹睢:[你们明天不是还要早起进山吗,这么熬能行吗?]
[你又没怎么熬过夜,别把自己也熬生病了。]
[可以花钱雇村民帮忙照顾吧。]
不等叶羡凉回复,他已经接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她无奈:[已经快输完了,用不着麻烦村民。]
陆屹睢:[好吧,那要是明天还这样,你也别硬熬着照顾了,不行我安排人过来也可以。]
[我看了下那边的天气,最近还是雨季,你们进山一定要注意安全,衣服多穿些,别着凉了。]
叶羡凉:[雨不大,放心,没什么大问题。]
陆屹睢:[你们平时吃什么,是在借宿的村民家一起吃,还是自己解决?]
[那边的东西还吃得惯吗?]
[都有人水土不服了,不然我安排几个厨师过来,给你们做饭?]
叶羡凉出差走得突然,那会儿陆屹睢也碰巧去外省谈项目合作了。
当时没时间叮嘱的话,倒是全留到这会儿了。
一字一句,满是担忧关切。
自小除了母亲,还没人这么絮絮叨叨地和她说过这些话,而自从上大学后,她又习惯对母亲报喜不报忧,因此这种时时刻刻被人惦念的感觉,倒是有些久违。
她心下触动的同时,又有些好笑:[你安排人?你以什么名义安排人过来?]
消息发出,界面蓦地安静下来。
两分钟后,才终于回复。
[以研究院合作企业的名义。]
极其简短又规矩的一句话,倒是看不出什么别的。
不过叶羡凉却仿佛能透过冰凉的屏幕,看到他眼眸黯淡的模样。
她忍笑:[行了,你早些休息吧,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了。]
陆屹睢:[好吧,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手机另一端,陆屹睢默默看着屏幕,没再回复。
而与此同时,正在通话中的人迟迟等不到回应,终于没忍住出声:“陆总?”
扬声器里骤然响起的声音让陆屹睢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他敛眉,无声叹了口气,淡声回:“算了,不用安排人过去。”
李总助:“好的。”
正准备组织下措辞,结束这通电话,谁知过了两秒,他又听见老板的吩咐。
陆屹睢:“把周五到周日的时间空出来,我要去一趟连勒山。”
李总助以极高的职业素养回忆了下老板这三天的行程,有些为难:“陆总,周六晚有个慈善晚宴,是赵家——”
陆屹睢:“你替我去,赵家那边,我会沟通。”
李总助立马放心:“好的。”
翌日,水土不服的两位同事经过一晚的治疗和休养,终于没了不适。
吃过早饭,一行人准备好装备进山,同行的,还有一位村子里的向导张叔。
雨季,进山的路湿滑不好走,而他们寻找的那种植物又长在阴湿的地界。
仔细寻找了一天,别的样倒是采了许多,唯独这种植物不见踪影。
待傍晚回到村子里,一行人的鞋袜也几乎全湿了。
没人抱怨,就是个个饿得狼吞虎咽。
村里条件简陋,吃完饭,大家轮流去洗漱,然后简单开了个会,又把今天的采样整理好,就纷纷回房休息了。
昨晚熬了夜,今天又爬山下山折腾了一天,叶羡凉也不可避免地感到疲乏。
她躺上床,不消两分钟,就睡着了。
待到第二天起床,才看到手机里陆屹睢昨晚发来的消息。
晚上十点二十。
[采样还顺利吗?今天还有没有谁不舒服?]
晚上十点四十。
[已经睡了吗?]
晚上十一点。
[晚安,好梦。]
吃早饭前,她简单回复:[还行,马上进山了,没什么时间看手机,别发消息了。]
这天依旧是无功而返。
傍晚下山,一行人吃饭时,看见村子里多出来个年轻人。
听借宿家的村民说,是来写生的画家。
同借宿在村里,年轻男人特意过来打招呼,阳光帅气,麦色的肌肤,笑起来有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瞧着像是刚出社会还没褪去清澈的大学生。
只是自我介绍时,他看见叶羡凉时眼睛一亮,目光刻意停留了许久。
有同事打趣:“我就说这村子里的桃花怎么开得这么好呢。”
叶羡凉没理会,照旧开完会就回房了。
临睡前,看了下手机里积攒了一天的消息,不出意外,还是有陆屹睢的。
[没事,你空了再看就行。]
[如果采样顺利,你们是不是周六就返程?]
[我周四就忙完了,周五能不能来找你?]
[快两周没见面了……我好想你啊。]
[你放心,我肯定不让别人看见我,我们就悄悄见一面,行吗?]
她盯着这几条消息看了会儿,才意味不明地回复。
[如果我说不行呢?]
她看着聊天界面顶端无数次浮现出“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却始终没有消息弹出。
良久,他才终于回。
[我不想瞒你,可是也真的快要忍不住了。]
[所以……我可能会更加悄悄的,也不让你发现。]
将心思明晃晃地摆在面上,还不忘装可怜诉一下衷肠。
他似乎越来越了解叶羡凉的性子,几次踩着她的底线得寸进尺,且不惹她反感。
而叶羡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也纵着、由着。
任他讨巧卖乖,只求她那一丝垂怜。
于是她回:[那你还问什么?]
这次的回复很快:[因为想见你。]
所以即便知道你很大概率不会答应,可比起悄无声息的出现,还是想要抓住那一丝的可能,能出现在你面前。
他赤诚又直白:[想要见面,想要触碰,想要……更加亲密的靠近。]
细雨敲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窗外,树枝被裹挟在斜风细雨中摇曳晃动,一如那颗心,胡乱跳动着,飘忽不定。
唇角漾出抹自己都尚未察觉到的笑,叶羡凉指腹轻快地落下:[那就来吧。]
一连进山了好几天,进展算不得顺利。
大家有些泄气,吃晚饭时,蒲芷楠惆怅叹气:“就剩两处地界还没去了,要是这两处都没采到样,可怎么办啊。”
叶羡凉淡声:“那就去隔壁县接着找。”
一时,桌上剩下的几人也纷纷跟着叹气。
正吃着饭,向导张叔拎着那位年轻画家走来,说他明天也想跟着进山。
画家叫孟彦景,态度倒是很好:“我听张叔说你们明天是去峡林谷,那边有个小瀑布,这几天山花都开了,风景正好,正好咱们目的地一样,可以一起。”
村子里对山里熟悉的人不算少,但还有体力跟着进山做向导的,除了外出务工的中年人,也就剩张叔了。
只是一起跟着进山,倒也没什么,大家都没什么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翌日一早,孟彦景就背着工具,和他们一道出发了。
连续下了几天的细雨,这日终于停了,只是仍旧是阴天。
叶羡凉穿着冲锋衣,和蒲芷楠走在中间。
走着走着,不知什么时候,孟彦景走到了她们旁边来。
“叶老师——我听张叔是这么叫你的,我也跟着这么叫,可以吗?”
叶羡凉不咸不淡地应:“可以。”
孟彦景:“可能这么问有些冒昧,叶老师你别介意,我说的句句属实,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他轻咳一声,继续:“我见你第一面,就想问了,可不可以请你做我的模特?不是人体模特,是我正在构思的一张画,准备用来参赛的,其中一个人
物的形象,我觉得和你的气质特别符合……”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活像叶羡凉就是他灵感的缪斯。
就算叶羡凉婉拒了,他也仍旧言辞恳切。
等到了瀑布前分开时,他最后道:“叶老师,拜托你一定好好考虑,等下山了,你可以先看看我的画。”
分开后,蒲芷楠忍不住笑:“还以为他想追你,这算什么?画痴?”
叶羡凉面色不变:“行了,开工吧。”
这一找,就到了中午。
大家简单吃了午饭,又继续。
时间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不知何时,细雨又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石头上的青苔被雨浸润,变得更加湿滑。
叶羡凉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将另一株样收好,抬眸看了看远景,放松眼睛。
目光转换间,余光突然瞥见了什么。
她神色一定,赶忙提步走近,几块嶙峋的石头间,一直苦苦寻找的那株植物正迎风摇曳着。
看清的那一刹,她眼里蓦地漾出笑,朗声道:“找到了。”
周遭听到的人纷纷应声走近。
“什么什么?”
“找到了?!哪儿呢哪儿呢?”
“真找着了?!”
离得最近的蒲芷楠率先走近,她步子迈得又急又大,不料不慎踩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时,突然脚滑了下。
一时间惊呼声四起。
周遭皆是崎岖不平的石块,叶羡凉一阵心惊,赶忙上前将她拉住。
只是稳住了蒲芷楠的同时,自己的脚却崴到了。
她轻嘶了口气,崴到的那只脚失了力,难以维持平衡,瘫坐在了地上。
蒲芷楠:“对不起对不起!羡羡,你没事吧?!”
周遭的同事也都赶了过来,见状皆担心地围了上来。
叶羡凉摆摆手:“没事,就是脚崴了。”
张叔也走近,蹲下身在她的伤处按捏了下。
疼痛在被按捏时更加剧烈,叶羡凉没忍住溢出了声,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张叔眉心紧皱:“有些严重,不过还好骨头没事,只是下山没办法自己走了。”
叶羡凉起身,试着走了下,伤脚却根本没办法落地。
蒲芷楠:“别动了别动了,等会儿更严重了怎么办!”
一行人都是文弱的研究员,唯一一个人还算强壮的男生说:“是啊,别乱动了,等会儿我背你下山吧。”
也没有别的办法,大家把那株好不容易找到的植物采了样,就提前收工下山。
平缓的路段,大家还能搀扶着叶羡凉走,坡度过于陡峭的,便只能让人背。
途径小瀑布时,大家叫上了孟彦景。
看见叶羡凉瘸着腿,他大惊:“这是怎么了?”
简单解释后,他自告奋勇:“让我来背吧!”
在众人拒绝时,他不甘示弱地举起胳膊:“我真的能行,而且我经常进山写生,负重能力很强的,肯定不会摔着叶老师。”
他说着,还想让叶羡凉捏捏他的胳膊。
其他几位不知情的同事还以为他这是想献殷勤,因此都看向叶羡凉,没擅自做主拒绝。
只有叶羡凉和蒲芷楠知道,他这是为了让叶羡凉松口做他的模特。
最终因为下山的路太长,同事又背得气喘,只能让两人轮流着背。
终于下了山,孟彦景和蒲芷楠扶着叶羡凉,慢慢往村子里走。
其他同事先一步回去处理采样了,也要准备联系车送叶羡凉去县里的医院。
路上,孟彦景说:“叶老师,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有挟恩图报的心思,做模特的事,你愿意就答应,不愿意就拒绝,我肯定不勉强。”
一路上,类似的话他已经说过无数次了。
率真单纯的年轻人,让叶羡凉眉目间也溢出点笑,她语调轻快道:“那我就直说了,模特的事,你还是另找他人吧,我真的不感兴趣。”
原本还说不勉强的人,在听到这话后,没能控制住表情,哀怨地“啊”了一声。
他语气都有些急:“你别拒绝得这么快啊,你都还没看过我的画呢,等会儿进村里了,我先给你看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说话间,已经到了村口。
孟彦景的表情太过,蒲芷楠没忍住笑出了声。
就连叶羡凉,眼里的笑意也更深了些。
她眉眼弯起,侧目看向孟彦景,认真道:“谢谢你送我回来,不过模特的事,抱歉,我真的不感兴趣。”
孟彦景丧着脸:“好吧,不过我还是得先让你看看我的画。”
这个叶羡凉便没再拒绝,她笑着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前侧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嗓音。
“羡羡,你怎么了?”
低沉的语调难掩焦急,伴着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在场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怔住,下意识抬眸,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前方,陆屹睢正疾步朝这边走来。
前后不过几秒,他便走近,不动声色地将孟彦景挤开,他伸手揽过叶羡凉的肩,垂眸看了眼她明显使不上力的右脚,又抬眼看她。
“脚怎么了?”
他眼里满是担忧,连嗓音都发紧,只是在那丝关切和担心下,还有些隐藏得极深的紧张和不安。
四目相对,叶羡凉静静地看着他,直至他唇色发白,眼里甚至隐隐溢出些恳求来。
她才轻声回:“没事,就是脚崴了。”
陆屹睢这才松了口气:“那我先送你去医院。”
他说着,揽在她肩上的手移到腰间,就想要抱起她。
叶羡凉抬手止住他的动作:“等等。”
他们短暂的交流被身旁的两人看进眼里,蒲芷楠心下震惊的同时,也默不作声地吃瓜。
而被挤开站在一边的孟彦景就没那么有眼色了,直接问:“叶老师,这是你男朋友啊?”
这话一出,气氛蓦地凝滞。
蒲芷楠眼眸睁大,隐晦的目光在叶羡凉和陆屹睢之间来回转动。
叶羡凉眼睫微垂了下,只一瞬,又抬起,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她感受到身旁的人蓦地变得僵硬的身躯,以及揽在她腰间,却隐隐轻颤的手。
安静了几秒,孟彦景这迟钝的人也意识不对劲时,叶羡凉终于启唇:“他——”
身旁,陆屹睢同时开口:“我先送她去医院。”
他略过了这个话题,甚至没敢看叶羡凉,只俯首贴近她的耳畔,哑声低询:“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
他没有勇气听叶羡凉的回答,也怕她说出什么令他心碎不堪的话。
揽在她腰间的手指骨绷紧,连骨节都泛白。
僵持不过两秒,叶羡凉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正要回答,村子里开出来一辆车——是之前回村的同事。
车停在路旁,开车的同事朗声:“走吧,先去医院。”
话说完,才看清和叶羡凉站在一起的陆屹睢,又诧异道:“陆总?您怎么在这儿?”
本就因没遵守约定出现在人前的男人顿时更加不安,薄唇抿紧,嗓音干涩:“我、我就是——”
话未说完,被叶羡凉直接打断:“走吧,上车。”
一行五人一同上了车,在孟彦景要拉开副驾驶位车门时,陆屹睢才终于出声:“你坐后面。”
孟彦景微怔,回头看他。
陆屹睢只是道:“羡——她不方便坐中间。”
他改了措辞,没了一开始冲动之下唤出那个更加亲密的称呼的勇气。
于是最后是蒲芷楠坐在副驾驶位,后座,陆屹睢坐在中间,叶羡凉坐在他左侧。
路上,车内的气氛无端压抑。
主要是陆屹睢周身气场冷寂,眉心微拧,无声散发着寒气。
一路无话到了医院,陆屹睢扶着叶羡凉下车。
两人走在前面,几人刻意落后几步,坠在后面。
停车场安静无声,因此身后几人的小声议论便异常清晰。
叶羡凉听见同事和蒲芷楠小声蛐蛐:“他们这是?”
蒲芷楠同样小声:“不知道啊,完全看不明白。”
孟彦景强行加入群聊:“这还不明显,肯定是那男的在追叶老师啊,我问是不是男朋友,没一个人正面回答,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没有名分,现在还是个舔狗。”
议论声传到耳畔,叶羡凉侧目抬眸,却见陆屹睢面无异色,好似这些话没有对他造成一点影响。
她意味不明地问:“他们这么说,你不介意。”
话落,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陆屹睢默默摇了下头:“你不生气就好。”
叶羡凉轻挑了下眉:“我生什么气?”
他抿了抿唇,紧张到掌心渗出些潮意,却还是强撑着继续,只是嗓音低不可闻:“我答应,只悄悄来见你
一面的。”
可还是在看见她脚受伤时,看见别的男人靠近她,而她也笑着回望时,没忍住心中的酸涩嫉妒,擅自出现,甚至……故意唤了那样引人误会的称呼。
他喉间咽了咽,声音又有了些底气:“再说了,他们说得也没错,我就是在追你,是你的舔狗。”
也本来就没有名分
叶羡凉:“……”
静谧之中,身后几人的尴尬似乎都盈满了这处空间。
少顷,叶羡凉突然轻笑出声,她靠在他身上,抬手勾住他的后颈:“脚太疼了,不想走,你抱着吧。”
他蓦地僵住。
叶羡凉眉梢轻挑:“不想抱?”
他颤声,急忙应:“没有!”
下一秒,他俯身,一手揽在她的腿弯,一手扣在她腰间,轻松将她抱了起来。
她靠在他怀里,听到他急促又慌乱的心跳声。
眼底的笑意愈加明显,她抬眸,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跟在后面的几人。
目光对上,八卦被抓个正着的几人纷纷有些尴尬地想要躲闪。
叶羡凉莞尔,倏而提高了声调:“孟彦景,你猜得不对。”
她眉眼弯起,侧头在他颈侧印下一吻,朗声道:“他是我男朋友。”
——正文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