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格辅助监督不会诱骗清纯深闺六眼》
1. 第 1 章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来了一位新人辅助监督。
辅助监督,在咒术师的世界里同样读作“保姆”、“司机”、“秘书”……以及一系列词性和含义相近的短语。
较为偶尔地,“炮灰”这个富有故事感的头衔,也会和这个职业一起出现。
极个别特殊情况下,还会成为“把咒术师送入危险现场,然后在外面一边打官腔一边等待着迎接他们归来的伤躯或尸体”——这样隐形刽子手一般的存在。
无论如何,作为无法成为战斗主力的辅助监督,新成员的加入就像一只初生的蚂蚁爬进蚁窝。对于除了蚂蚁同类之外的生物,实在是太不起眼的一件事。
但总而言之,此时此刻,如同无从阻止的命运和无法克制的喷嚏一般地,东京咒术高专来了一位新人辅助监督。
**
相当具有年代感的接待室内,已有五年工龄的成熟社畜泽田美里女士带着毫无破绽的微笑,颇感荒谬地为新人端上黑咖啡和糖块。
新人相当自如地同她道谢,端起地狱般漆黑混沌的饮品喝了一口,面不改色地单手操作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公用的电脑没有防窥措施,因此泽田美里抱着硬质文件夹站在新人身边,清楚地看到了屏幕上的高专人事管理系统界面。
如同注册游戏角色那样随意而平淡地,新人在新建的“辅助监督”资料卡中键入个人信息。
姓名。姬野哈泽尔。
奇怪的名字。泽田美里注意到新人一开始顺手在姓氏栏打出了大写H,几秒后才恍然敲下退格,修改为姬野。至于哈泽尔这几个字,她直接输入了片假名。
希望新人的父母不是追逐潮流到用孩子的姓名付出代价的类型。泽田美里在心中悲悯地双手合十。
证件照。
新人从自带的移动硬盘中找到相应文件夹,在上百个人的工作照中选中一张上传。文件夹的预览界面中满是发色各异的不同人类证件照,共通点是全都冷着脸,仿佛下一秒就会抡起消防斧砸碎液晶屏幕似的。
上传完毕的照片主角身穿正装,系纯黑领带,棕发金眼,瞳仁颜色较浅,面无表情地直视镜头时有种冷漠的机械感。
不太上镜呢。
泽田美里瞄了一眼新人颇具混血气质的轮廓,悄悄作出评价。
性别。女。
……嘛这个倒是不至于出什么状况啦。
出生日期。
泽田美里眼睁睁地看着新人对着简短的空格发了近一分钟的呆,随后摸出手机按下“1”键,拨通。
对方接听的效率和她的呼叫速度一样果断。
通话声音被蓝牙耳机很好地阻拦在新人的耳廓内,尽管如此,泽田美里仍然礼貌地后退了两步。
“我应该哪年出生?”
新人问出了奇怪的问题。
对面似乎简短地说了句什么,新人应道:“好,那就交给你了。”
她挂掉电话,在泽田美里复杂的目光中徐徐饮尽整杯咖啡,点下页面上的刷新键,系统卡顿几秒后,属于“姬野哈泽尔”的详细履历缓缓加载出来。
家庭住址,教育背景,工作经历,人际关系乃至觉醒咒术的时间和情况,展示出一个坦坦荡荡、清白无辜的社会女性形象。
从小跟随父母出国,古典文学硕士毕业后继续攻读博士,选择的研究方向相当小众且邪门。两年前意外被牵扯进一起一级诅咒相关事件,以此为契机觉醒了咒力,可惜没有使用术式的天赋。之后不久回到日本修养,于一月前正式申请成为辅助监督。
打印机咯吱作响地吐出姬野哈泽尔的资料页。
新人取出手感温热的纸张,起身将其递给泽田美里:“这样可以吗?”
泽田美里身高164公分,踩上高跟鞋后在职场女性中已经傲视群雄,然而新人站直靠近之后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让她微微抬头才能看到对方的脸。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确定要在当着我的面串通同伙、疑似骇入保密系统篡改资料之后,还要大大方方地把犯罪证据交给我审查吗,姬野哈泽尔小姐?
我们为新同事办理入职的时候可是需要本人到咒术协会、在专人监督下拉专网审核和填报资料的喔?
但她想到仅仅半小时之前,这位新人来高专报道,人事专员给出“我们没有接到相关通知”的答复后,一通来自夜蛾校长的电话让半个后勤部门都顶着问号出来围观的混乱场面,果断地决定咽下自己的疑问。
毕竟那时连夜蛾校长的声音里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困惑,仿佛他不是在宣布校内的人事变动,而是要下战书和当代最强咒术师双双倒立、用脚趾结印对波,输的那方一次性吃下三吨香蕉后测试体内辐射量——就是如此程度的情感浓度。
泽田美里沉默回忆,冷静分析,得出结论:啊,不是骇客,只是背景异常强硬的关系户呢。
还好还好。至少姬野小姐被送去坐牢、而她受牵连入狱的可能性小了不少。
泽田美里说:“……嗯,系统审核通过的话就没问题。那么我先带你去办公室,这里比较乡下,办公条件和中央区那些豪华写字楼没办法比,要克服一下哦。”
新人很捧场:“至少空气比起市中心要清新很多。”
泽田美里:“嘛,个别让人头疼的老师不在的话倒是没错啦。”
身边的人端着放有空杯和糖罐的托盘落后一步,尽管身材瘦削,但挺拔的高个子依然散发着极强的存在感。
在泽田美里因为回想起高专恐怖传说的种种事迹而血压飙升的短短数秒内,姬野哈泽尔相当绅士地抬手撑了一下自动闭合的门,并且在她回过神准备道谢时体贴地接上了话题:“怎么,是会造成大范围核污染、引来哥斯拉的那种类型吗?”
“比那更严重一点,是会导致正常作息和好心情突然消失的类型。”
“确实比哥斯拉更可怕啊。”
泽田美里露出含蓄的微笑,对新人的品味表示肯定。随后她摸出手机,对身边微微勾着嘴角的后辈说:“来加好友吧!我是泽田美里,介意我叫你姬野吗?”
姬野哈泽尔道:“完全不……等等,姓什么来着,前辈?”
“泽田哦。泽田弘树的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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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啊,那部应该已经上映了十几年了吧,不知道姬野有没有看过啊。”
哈泽尔的脚步顿了一下。
泽田美里抬起头,收获了见面以来的第一次对视。
哈泽尔的毛发色素很淡,眼睫眨动时像在黄昏时湖岸边摇晃的芦苇,而被它们所包围着的金色瞳仁则在她的微笑中泛起了粼粼波光。
后辈是女性。
中长发女性。微卷的头发在脑后很低地束起来的、修过刘海化了淡妆的职业女性。
即使偏瘦也能隔着薄衬衫和修身长裤看出曲线的女性。
是左手中指和无名指都戴着款式相当古典隆重的宝石戒指的女性。
饶是如此提醒着自己,泽田美里仍然没出息地涨红了脸:“干嘛突然笑得这么奇怪啊!”
哈泽尔配合地一秒收起了笑容,毫无表情的样子再一次逗笑了前辈。
哈泽尔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前辈的姓很好听。”
“是很常见的姓吧,你有秘密哦,姬野。”
“哈哈,是什么呢。”哈泽尔说,“周末影院有剧场版的四部连放,前辈没事的话可以去看喔。”
“诶,真的吗?我等等就去确认情报,真希望到时候没有被安排加班啊。”
谈笑间,她们推开后勤办公室的门,进入了在高专驻留的辅助监督们的专属战场。
面积相当大的房间被分出十余个半封闭的隔间,大半空着,其中一些空位上还残留着主人不久之前的办公痕迹。
数位身穿统一黑色西服的男女冷静而训练有素地散发着被工作压榨的黑气,有个人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门口,但随即便在铃声的催促下接起了电话。
受气氛影响,泽田美里压低声音介绍:“别在意,有突发事件的时候是会紧张一点。这里是我们辅助监督日常办公的地方,你可以挑一个喜欢的空位,之前没有正式接过任务吧?”
哈泽尔摇头。
泽田美里理解地说:“毕竟在任务报告中出现过的人,大家彼此之间或多或少都会有了解呢。”
泽田美里对于关系户兼动画同好的经验欠缺程度接受良好。
哪怕需要从头带起,只要有新人加入,她就有了新的同伴一起承受奇怪咒术师的奴役和压迫!
她带着祥和的笑容为选好工位的哈泽尔打开办公电脑,将种种密码写在一张便利贴上,贴在屏幕边缘;从储物柜里取出一块未激活的平板电脑交给正在用湿巾擦拭桌面的哈泽尔,劝告她不要在里面存放和工作无关的个人资料,因为平板有时候会借给出任务的咒术师,如果被性格恶劣的家伙看到的话会变成大社死事件。
做完这些,泽田美里按住哈泽尔的肩膀,对新人露出像是即将成佛又像要变成咒灵的、兼具同伴爱和幸灾乐祸的扭曲微笑。
“欢迎正式加入咒术高专,以后的生活会变得很·精·彩的,姬野小姐。”
莫名的预感击中了哈泽尔,让她在空调打得很冷的室内打了个寒战。
哈泽尔干笑了两声。会有多精彩呢,总不会比顶头上司在自己面前爆衣爬行嚎叫的日常更精彩吧?
2. 第 2 章
是的。如您所见,姬野哈泽尔并非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和其他从出生起就呼吸着此世或清新或污浊的空气、汲取这里土地和水流提供的养分而成长的本地人不同,哈泽尔仅仅是个连公寓年租都尚未付满的迷茫外乡客。
对于咒术、诅咒、咒灵等等陌生的名词及其衍生出的一系列职业和事务,目前的哈泽尔仍处于MMORPG的初心者阶段,时不时就要掏出教学手册看一眼,还要用法师长裙和骑士铠甲混搭的装备栏对路过老玩家造成精神污染。
她隶属于CEDEF(Consulenza Esterna Della Famiglia),为一个以某种海鲜命名的意大利黑手党家族效命。
——说是黑手党,其运营形式更加接近于历史悠久的大型跨国集团,旗下公司业务极为广泛。而这个组织高层的根本性质,说来让成年人多少感到不好意思,其实几乎是几位从少年时期一路相伴长大的超能力者的盛大过家家。
尽管也会时常和其他家族产生小小的摩擦,但通常用协商和谈判就能搞定;偶尔问题严重的话,行动部的家伙们就会出动,和对方来点能拉近关系的以武会友活动;如果还是解决不了,瓦利亚部队就会隐秘而温和(但过程也许有点吵闹)地解决造成问题的家伙;假如是不能派出瓦利亚的特殊情况,就会由首领和他麾下的六位守护者出面,给对方一点春风化雨的话疗,或者提供从手雷到Double X-burner在内的力量展示,再将曾经的对手感化为同伴。
至于CEDEF,虽然名义上属于家族,实际在运营管理方面和总部是完全独立的。作为普通文职成员的哈泽尔非常享受这样的高度自主权带来的愉快工作体验。
在来到这个世界的东京之前,哈泽尔正和其他四名分属不同部门的家族成员同乘专机,由意大利前往位于日本的总部述职。
闲不住的年轻人们在机舱里打起了电光台球。
这是一项不需要很大平面空间的天才运动,原本需要发明者γ提供辅助,好在同行者中有人自带雷属性。随着台球杆的击打,一个个闪烁着雷光的台球在空中高速对撞,迸发出的冲击波能将靠得太近的人直接拍在飞机舱壁上。
至于落袋和得分?没有这种东西。看到同伴们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已经是这个游戏对赢家最大的奖励了。
哈泽尔单膝跪地,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瞄准距离地面不超过五十公分的白球。
在立体空间打台球,坏处是球杆失去了支撑点,而且球常常会停在难以发力的角落。
好处是,如果她这杆能打中紫色4号球,那么在力度合适的情况下,正叼着棒棒糖神飞天外的C君就会直面重击,搞不好会被打折鼻梁,然后丢人地贴着纱布面对亲自来接机的家族首领。
“坏耶,B君。”D君兴致勃勃地趴在沙发背上,小声指责她钻漏子的行为。
D君不记人名又脾气古怪,执拗地用字母缩写称呼几位同伴。在她的影响下,哈泽尔在短短几天内也习惯了以代号相称,毕竟是临时小队,完成任务后就会回到各自所属的部门,没有必要为了互称姓氏还是名字、加不加敬语之类无谓的细节多作纠缠。
余光里,吃棒棒糖的C君回过头来,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容。他手中的短杖燃起了象征着雾属性的靛色火焰。
哈泽尔心中一紧,手下又增加几分力道。
球杆顶端在和空气的剧烈摩擦中发出尖锐哨音,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击中了前方的目标。
然而,尽管手感上来看确实打中了什么,预想中清脆的击球声倒是并未传入耳中。
**
“呃呜。”
面前背对着她的男性发出一声闷在胸腔里的凄厉呜咽,无助地捂住自己的关键部位,像一只放空气体的塑料袋那样缓缓瘫软在地上。
哈泽尔:“欸。”
她试着抽出完成了错误任务的球杆,失败。男性的双腿夹得比晋升考核时考官的选拔标准还要紧。
空中隐约传来疑似闷笑的声音。
哈泽尔起身抬头,然而头顶并没有看到人类的踪迹。她一边观察四周一边抬手探向腰后。枪和匣兵器都不知所踪,不知道是刚才被同伴恶作剧摸走还是掉在了哪里。
这里应该是某处逼仄的小巷尽头,没有灯光照明,月光温柔地盖在角落堆积得很高的黑色垃圾袋上。
倒是好好丢到统一收集点去啊。
除此之外,就是靠在脏兮兮的墙上,面带泪痕、用饱受惊吓的目光看过来的年轻女士,以及趴在地上的男人。
和突兀地被夹在男人股间的台球杆。
年轻女士回过神来,俯身从男人手中拽走自己的挎包,粗暴地用衣袖擦干脸上的眼泪及汗水,跨过男人还在抽搐的身体,拉起哈泽尔的手就跑。
“快走,他的同伙很快就会发现的!”
没能拽动。这位从天而降的好心人一勾手腕,她不仅没能跑开,反而重重地撞在了对方身上。
哈泽尔说:“以防万一还是确认一下,你是受害者吧?”
“嗯,我下班很晚,常常见到这家伙和同伙在这附近游荡,顺路的同事今天有事……”年轻女士蓦地瞪大眼睛看着哈泽尔,“你不是因为看到我被他拉走才追过来的吗?”
“……嗯?是喔。”哈泽尔再次不动声色地挣脱固执地想要带她离开的年轻女士的手,在看到她背部的一大片污渍后顿了顿,将自己的外套脱下为她披上,“不用害怕,你听,警察来了。你先去和他们说明情况,我留在这里看着他。”
“你也一起吧,万一再被袭击呢?”
哈泽尔看着年轻女士的眼睛说:“没事的,毕竟已经被一杆进袋了嘛。快去吧。”
年轻女士的目光恍惚几秒后,渐渐镇定下来,对哈泽尔点点头,踩着高跟鞋却丝毫不见踉跄地离开了。
从刚才的观察来看,这附近几乎没有人烟,警察毫无理由一路高调地鸣着警笛、最终决定停在小巷外下车放水的可能性倒也并不为零,怎么想都比在飞机上打台球时一杆下去戳爆了地面上某个倒霉小混混的蛋要来得真实可信。
但哈泽尔还是倾向于有人刚才目睹现场并报了警。
她和警察的相性可不算好。
哈泽尔左右看看,最终嫌弃地俯身抽出嫌犯的皮制腰带,将他的四肢向后捆在一起。男人刚刚遭受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创,又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柔韧性大挑战,抬头看过来的眼神委屈得像一只被凌辱的绵羊。
哈泽尔感到有点抱歉,台球杆攻击并非她主观故意,将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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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绑起来也只是出于正当防卫——身为娇弱的文职人员,多点防备心总没错。
她礼貌地向嫌犯告别,两步助跑翻上墙,环顾一周之后挑了个看起来会通往城市中心的方向,顺着墙头一路小跑地溜走了。
**
小巷内陷入短暂的静谧。
一道身穿黑衣的修长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半空中,白色的头发和蒙住眼睛的绷带在黑夜里极为显眼。
地上呜呜挣扎的家伙并未注意到他的到来。
悬在空中的男人鼻翼微动,似乎在嗅闻空气中除垃圾之外的来客留下的气味。
片刻后,他身形一闪,再次出现在距此数十米外的屋顶上,接通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口袋里无声震动的手机通话。
“哟,伊地知。迟到?只是坐在会场里听老橘子的抱怨而已,会议结束之前抵达的话就不叫迟到。而且我今天可是难得履行了一次公民义务,向警方检举了可能会危害社会的潜在罪犯喔。
“诶——是我太久没有去采耳了吗,刚刚好像隐约听到你在说我坏话……没有就再好不过啦。
“啊对了,稍后我发给你一个地址,查查这附近有没有「窗」在活动,有的话和他们确认一下最近陌生咒力出现的记录。不,不是什么要紧事,等你有空的时候再查也没关系,不过话说能打电话催我的话就说明你现在有空吧?那么我大约二十分钟到,会合后把调查结果给我哦。”
男人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把通话对象的咆哮声传达给一只晕头晕脑路过的蝇头,随后轻描淡写地把它捏成了灰。
“就是需要二十分钟啊!”他理直气壮地说,“这里很有名的点心店哪怕是晚上也要排超——长的队才能买到诶。有发火的时间快点去调查不好吗?动起来啊伊地知,不要偷懒!”
听筒中传来如同诅咒般扭曲的“五——条——悟——”,男人抢先一步挂断了电话,看了一眼远处小巷里已经抵达的警察和似乎是又被受害者不小心踢到关键部位而发出惨叫的嫌犯,神情毫无波动。
他把双手插进宽松的外套口袋里,轻巧地从几米高的屋顶跳了下来,自言自语道:“啊……耽误了好多时间,希望限定的新鲜水果大福还没售罄啊。”
**
咒术世界初心者哈泽尔对此毫不知情。
那时的她在料峭的寒风中奔波整晚,惊喜地发现不仅自己的防身武器和匣兵器不见踪影,连钱夹和总是塞在口袋里的一张应急信用卡也一起消失了。
最后终于有好心的独居老妇人暂时收留她。哈泽尔发着抖钻进薄被,给手机充上电,想要看看之前尝试发出去的消息是否仍然石沉大海,却突然接到了D君的电话。
D君说:“虽然很离谱,但我们五个似乎一起到了异世界呢。”
经常看幻想类小说和漫画的哈泽尔虽有设想,但仍然为眼下的境况感到无话可说。
不,等等,倒也不是无话可说。
哈泽尔:“你是不是未经允许拿走了我的什么东西?”
D君心虚地哈哈一笑,要来哈泽尔的地址,向她许诺第二天就有人送必需品上门。
“不知道为什么,”承诺给出大笔赔偿的D君美滋滋地说,“我在这里似乎是个很有名的爱抖露哦,我会给大家寄握手券的。”
3. 第 3 章
“嗯?是的,已经入职一周了,目前接触的主要是文书之类的内勤工作……加班啊,还是有的吧,听说到夏天会比较忙一点,不过现在还好,毕竟新一届的学生还没有入学。而且说实话,住在校舍以后,工作和生活的界限也渐渐模糊了。”
哈泽尔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单耳戴着蓝牙耳机,一边吃着不合口味的便当,一边和D君聊天。
倘若提出申请,高专会为教职工和学生提供一日三餐。然而毕竟是宗教学校这样的感觉,食物基本上是清淡风雅为卖点的和食,还要跪坐在和室里,不声不响、细嚼慢咽地吃完,再由守在一旁的校工收走餐具。
毕竟不是真正的纯血日本人,哈泽尔以生活习惯不同的理由极力争取后,得到了打包带走的权力。
至于她喜欢的大块牛肉和会让人血脂报警的披萨、千层面之类食物,就只能留待出校时悄悄享用了。
D君轻浮地说:“不可以这么热爱工作哦B君,你还记得总部岚守大人的前车之鉴吗?他给部下提供的工作环境可是出了名的优渥,健身房、泳池、高压氧仓,还有单人单间的休息室,代价就是他的部下全——部都在24小时无休地为家族劳心劳力喔。”
一个瘦削而疲惫的男人在身边坐下。这样的体型和气质实在太典型,即使是只见过他几面的哈泽尔也能仅凭余光认出是辅助监督中的无冕之王伊地知洁高。
伊地知洁高声音沙哑:“抱歉在午休时间打扰你。现在有空吗?有些工作想和你沟通,我马上要出差,下午恐怕没有机会找你。”
哈泽尔在D君咋咋呼呼的“你看!工贼来了,不要屈服啊B君!”呼喊中挂断电话,咽下嘴里又软又凉又没滋味的茄子天妇罗,对这位劳苦功高的前辈笑了笑。
伊地知洁高:“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总监部资料库对于你的咒力水平和工作能力都缺少记录,因此大家商议过后,决定让你在各个组里先轮岗看看,这也便于你了解学校的各项工作。至于在你之前一点入职的新田,她本身就是京都高专出身,在毕业之前就已经出过很多任务,因此才让她直接参与外勤工作。仅仅是出于这点考虑,并非是因为对你工作能力的低估或偏见,请你理解。”
哈泽尔点头。
伊地知洁高:“那么,今晚家入医生会值夜班,请你前去见习,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会再安排其他人。”
顿了顿,他补充道:“夜班按普通加班费标准的三倍计算。”
“没问题。”哈泽尔情绪平稳,“下午的工作结束后去找家入医生报道可以吗?”
伊地知洁高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她似乎真的没有对工作安排感到不满,于是暂且放下心来:“没关系,换班没有那么早,晚饭后再去就可以……”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来。
也许是今天的天气不错,又或许是昨晚整理工作手帐熬得太晚,伊地知洁高吹着春天温暖的风,垂头坐在长椅上睡着了。
哈泽尔偏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挑挑拣拣地吃掉了便当里她能接受的食物,随后擦擦嘴把木质便当盒收好。
盖子扣上的细微声响吵醒了睡梦中的人。伊地知洁高茫然地抬起头,脸上虽然还带着困意,憔悴的疲惫感倒似乎没那么明显了。
“……我睡着了?”
哈泽尔抬腕看看时间:“七分钟。没有耽误日程安排吧?”
“倒是没有……”伊地知洁高按着太阳穴,难以置信地说,“但怎么会睡着呢?我失眠可是很严重的啊!”
由于某位随心所欲折腾辅助监督的高专教师,以及在这个时常挑战人类底线的特殊行业工作产生的心理压力,伊地知洁高几乎每晚都要到凌晨才能入睡。以至于他分明比五条悟还要小两岁,却沧桑得仿佛已经做满了二十年社畜。
这短暂入眠的七分钟似乎比他正经躺在床上的八个小时睡得更香。伊地知洁高活动了一下略微酸痛的颈椎,感觉身体又积攒了一些活力。
哈泽尔说:“天气很好的缘故吧。那前辈我先走咯,祝你出差顺利。”
提到出差,伊地知洁高再次露出疲惫的表情,但他还是体贴地说:“没有紧急工作的话,下午可以先去休息一会。夜班的强度偶尔会很大。”
**
“伊地知说夜班的强度‘偶尔’会很大?”
眼下带着明显青黑的长发女性面无表情道:“拜托他回国中再学一次频率词该怎么正确使用吧。”
感觉看黑眼圈浓度就知道这份工作的实际情况了呢。
家入硝子打开角落放置的小冰箱,向哈泽尔发出邀请:“喝一杯吗?”
哈泽尔在家入硝子身边蹲下,看了看冰箱里各种品牌的酒类、饮料、糖浆,以及好好收纳起来的一整套调酒用具。
她可不觉得这位校医是在邀请她喝下那瓶调酒用浓缩青柠汁。
“还要值夜班呢,家入医生。”哈泽尔说,“被人看到撒酒疯的样子,明天我就要去申请失业保险了。”
家入硝子竖起食指点在自己太阳穴:“反转术式就该是在这时候用的。”
“还是算了,喝酒却不能醉对我来说有点浪费。”哈泽尔拎出一瓶老版哥顿金酒,“家入医生喜欢喝吉姆雷特吗?”
“还不错,这种偏酸口的类型到哪里点一杯都不会出错啊。”
家入硝子蹲着向哈泽尔身边移动了两步,整个人蜷缩起来的时候有点像一只很困的仓鼠:“怎么样,你调得好喝吗?”
哈泽尔摸出雪克壶,仅仅加入金酒、柠檬汁和冰块,摇过后将混着冰渣的酒液倒入提前冷过的酒杯。
“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只调了一口的量。尝尝看。”
两人在墙角做贼似的完成了酒杯的交接。
家入硝子仰头爽快地饮下杯中酒液,皱眉闭眼沉默片刻后,开始猛拍哈泽尔的大腿。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再来一杯,请!”她的吐息间散发着哥顿金酒馥郁好闻的草本芬芳,“这个不喝到醉确实有点可惜啊。”
哈泽尔又为她调了一杯,家入硝子直接捧着雪克壶的大容量玻璃杯,盘腿坐在地上,边用手机回复工作消息边喝酒。
哈泽尔蹲得腿麻,起身坐在办公桌前,慢吞吞地翻着纸张皱到不像样子的手写诊疗记录。
“电脑里有详细的任务报告和治疗过程,可以看,但不要打印外传哦,会被抓去审问的。”家入硝子懒洋洋地说。
“好噢。”哈泽尔说。
天已经黑透了。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家入硝子把自己塞进两面墙之间的完美直角,脑袋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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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墙上。
金酒的度数对她而言还算不上高,但或许是刚才喝得有点猛了,她陷入了一种十分舒适的昏沉之中。室内摆设在她的视野中泛着让人安心的暖黄,昏暗的灯光下映出的雨滴则呈现出隐约的淡蓝色。
家入硝子抬起手,温暖的雨水落在她的手背。她五指收紧,攥住了一副纯黑的墨镜。
“喂喂,不要这么用力,会扯坏的!”比印象中更加清亮一点的少年男性声音在面前响起。
另一个人捏着她的手,翻来覆去摆弄两下墨镜:“这个戴上之后真的什么也看不到吗,悟?”
“你试试嘛。”
“不要,你一定会趁机偷袭我的。”
“哎呀,被看出来了!”
不知道是谁笑嘻嘻地从她手里拽走了墨镜,又打开架在她的鼻梁之上。镜腿和她的耳骨曲线逐渐贴合,纯色镜片完全覆盖了她的视野——
于是家入硝子的世界陷入安全而静谧的漆黑。
**
座机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家入硝子才发现自己保持着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睡着了。
她取下身上披着的外套,扶着墙站起身。可靠的后辈正在边接电话边记录,窗外安静得只有夜风拂过树丛的沙沙声,让人感到惆怅又幸福的小雨早已经完全停了。
哈泽尔伴着通话里被哀嚎充斥着的背景音,冷静地说:“不要害怕,他能叫就说明没那么快死掉。应急止血做了吗?做了就没问题。路上注意安全。”
挂掉电话,她回头对家入硝子道:“家入医生,一名二级咒术师任务结束,双下肢遭到碾压,还有十五分钟左右到达高专。”
她习惯性地摸到房间里空置的平车,又想起家入硝子术式的特殊性,于是默默收回了手。
“你留在这里,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家入硝子扣好白大褂的扣子,匆匆问了哈泽尔一句,“有急救经验?”
“只有理论经验。”哈泽尔说。
毕竟文职很少被派去出高危任务嘛。
**
这一晚,他们迎来了十几个需要反转术式治疗的伤患。
除了开始那位出任务受重伤的咒术师由家入硝子奔赴校外当场治疗之外,其他的都被推进了诊疗室。
有体检查出癌症晚期但拒绝在医院治疗的政府高官,爬楼梯摔断了腿的总监部高层,以及做饭切到手的重要人物的远房亲戚。
甚至有一位在公众视线中消失许久的知名歌手,带着他的四期梅毒和严重精神障碍在诊疗室上蹿下跳、拒绝接受检查,最终被做好防护的哈泽尔用关节技牢牢锁在地上,由家入硝子完成治疗。
还有一具由「窗」送来的遗体,原本身量高大的成年人被诅咒硬生生塞进养殖多肉植物的手捧小花盆,家入硝子花了近两个小时拼出一小半人体,哈泽尔在旁边拿着本子和相机默默记录,等天亮后还要形成报告提交上级。
早交班的闹钟响起,家入硝子的精神还算可以,她插着口袋对哈泽尔说:“很要命吧,工作。”
哈泽尔:“感觉精神像在原始足球赛中作为指定用球,丢进满是粪便和泥沼的场地,被不懂规则的霸王龙们拼命使用了整场——就是这样的状态。”
“那可真是不得了啊……”家入硝子喃喃道。
4. 第 4 章
哈泽尔吃过校工送来的早餐,近乎昏迷地扶着门框迈步。
脚倒是落地了,额头却顶上了什么东西而寸进不得。在失去平衡原地躺下之前,一只手拎着衬衫领口,把她从一滩烂泥拽回了人形。
“喂,硝子,不要用那种看人渣的眼神盯着我,是这家伙自己走着走着就要倒下的噢。我可是帮了大忙的好心人。”
刻意提高了音调、给人以轻快活泼印象的男性声音在哈泽尔头顶响起。
“如果你自己不去戳人家的额头,这里没有人会摔倒的。”家入硝子无精打采地吐槽他。
哈泽尔睁开眼睛,一具因为身高而给人造成极强压迫感的男性躯体正挡在她面前。已经习惯了平视甚至俯视大部分日本男性的她,难得地只能看到对方光洁的下巴和……对于男性而言形状漂亮得过分的嘴唇。
完全没有死皮呢,保养得真好啊。
她慢吞吞地抬头。
面部折叠度很高,虽然中二的绷带遮住了对男性俊美与否具有根本决定性的眼睛,但只看轮廓和整理得很有型的白发就能得出“这家伙绝对被人从小追求到大”的结论。
“看了我这么久,很着迷啊。”男人这次切换了另一款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要合影吗?我现在刚好有空噢。”
不,这家伙在恋爱方面绝对从小被正常女性讨厌到大啊。
哈泽尔回忆了一下在档案里看过的资料。
那种金灿灿的豪华履历好像和眼前的实物不太对得上呢。
“不要哦,”哈泽尔说,“对通宵后脱妆卡粉的女性而言,即使是和亲生儿子也不会乐意合影的,还请五条先生照顾一下我敏感脆弱的内心。”
“刚才就想说了,姬野你原来是越困话越多的类型啊。”家入硝子靠在办公桌上事不关己地笑道。
哈泽尔侧了侧身,试图从五条悟和门框的缝隙间挤出去,然而男人向右迈了一步,刚好堵死她的逃脱路线。
“欸——”又切换成了不知该说更像JK还是男大姐的娇俏语调,“难得见到咒术界明星人物,超绝帅气男教师五条悟,不多聊两句吗?不邀请我喝咖啡吗?还是说……”
五条悟毫无预兆地低下头,凑在哈泽尔的颈边嗅了嗅,低声道:“急着回去处理你这副不得了的隐形眼镜吗,姬野哈泽尔小姐?下次戴一款有色的会藏得更好吧。”
有点凉的鼻尖在哈泽尔颈侧蹭了一下,说话时的温热吐息带着一点奶油的甜味。
除了这些以外,闻不到这个人身上的其他气息,也感觉不到这具身体散发出的热量。就好像他们之间实际上隔着一层有形的空气,随着对方的主动接触而裂开少许缝隙。
但这缝隙的存在只是一瞬。下一秒,五条悟刚刚吃过的奶油蛋糕的味道也不见了。
哈泽尔说:“无论男女,太喜欢纠缠就会变得不够可爱了,五条先生。”
她抬起手,手掌被术式拦在距离五条悟的高专制服外套不到五公分的地方。
“但是我很欣赏噢,”哈泽尔面色不变但声情并茂地说,“用术式精心保护自己娇嫩的肌肤免受风霜打磨,用放纵不羁的轻佻话语遮掩自己始终澄澈如明镜的心灵,这种作风实在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啊。”
随着她的话语,五条悟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起来,甚至因为诧异而难以忍耐地后退了一步。
哈泽尔趁此机会灵活地钻了出去,一边逃跑一边回头对家入硝子挥手:“下次再见,家入医生,有空请随时叫我一起喝酒——”
“拜拜。”尽管知道对方的距离已经听不到,家入硝子依然对哈泽尔的背影摆摆手,随后她看向在门口直挺挺站着的五条悟,“倒是有点性别意识啊,五条,你这样是会被告骚扰的。”
五条悟鼓起脸颊:“被骚扰的明明是我,人家的心在哭泣哦。”
“所以呢,你来做什么,不是刚刚出差回来吗?”
“嘛,路上和伊地知聊到新入职的辅助监督,多少有点在意,所以来确认一下。”五条悟把自己摔在椅子上,以脚蹬地让人体工学椅像只黑色六脚大蟑螂似的在医务室里滑来滑去。
“在意什么?”家入硝子打开窗户,倚着窗台点燃一支女士香烟咬在嘴里。
在意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三处地点发现了姬野哈泽尔的咒力残秽,然而却完全没能找到她使用咒力的对象和方式。
他怀疑她有特殊术式,也怀疑她毫无预兆地被硬塞进高专的目的。而这个人资料里不正常的部分,以及亲眼所见的那副材质和用途绝不普通的隐形眼镜,更是加重了他的这种怀疑。
但五条悟不打算和家入硝子讨论这个,直接转移了话题:“昨晚很忙吗?”
“唔,忙啊,和往常的夜班一样。”家入硝子不知何时开了一瓶啤酒,边喝边说,“不过昨晚下了雨,很容易困,所以就睡了短觉,现在精神倒是还好。”
“下雨啊。”五条悟在高速运动的椅子上翻着手机里的天气app,平静地笑了一下。
**
“E君,连上了吗?”
哈泽尔揉着眼睛,盘腿坐在椅子上,对着屏幕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由于通宵工作而超负荷长时间佩戴的隐形眼镜此时正浸泡在盈满眼镜盒的液体中,盒底贴着电极片与电脑相连。
屏幕上显示此刻正在进行一场已经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的五人语音通话。
“数据太多了,不要着急。记得这副眼镜不可以再重复使用了噢。”
E君失真的声音简直像一只边蹦床边练习男高音的驼鹿。
哈泽尔含糊地说:“我的新手保护期马上就要结束了,这应该是近期最后一次回传数据。”
压缩后的视频文件分别发送到其余几人的临时邮箱中。
趁其他人下载视频倍速观看的时间,哈泽尔仰在椅子上短暂地睡了一觉。连续工作二十小时后又无缝参与了漫长的情报分析会,铁打的人也会感到痛苦不堪。
其他人的讨论声变得很模糊。
“好莽啊B君,肆无忌惮地对初次见面的普通人使用了能力呢。”
“据我所知,我们的火焰和这里的咒力本质似乎是相通的。辛酸、后悔、耻辱,继而产生拼死的觉悟,死气之炎就是从这些负面情绪中产生的。会留下所谓的咒力残秽噢,B君,这样会引起咒术师注意的。”
哈泽尔闭着眼睛说:“A君把我塞进高专的时候应该已经想到了吧?我会被调查个底朝天的情况。与其冒着让身份敏感的E君被抓到的风险,随便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还不如偶尔抛一点饵,等他们真的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我们说不定已经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怨气要顺着网线来啃我的脸了。”A君用苍老的声音呵呵笑着说,“没办法,只有B君是用自己的身体过来的嘛。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C君被关在后宅,连出门都做不到;D君的国民度高到完全没办法做卧底;E君干脆连人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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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这段时间,还请B君努力做好本行工作啊。”
D君说:“我看我们现在这样倒霉的情况,八成和C君在飞机上用的幻术小把戏有关,把C君干掉吧,大家。”
其余几人纷纷支持,只有C君懒得辩驳,在语音房间发出阴沉的冷笑。
“真浪费啊,高专的医疗资源。”A君看着昨晚的诊疗记录说,“B君,你也这么认为吧?”
D君小声:“呜哇,出现了,这种即使穿越到异世界也要突然接受上级不讲道理的暗示的糟糕感觉。”
A君:“如果我的身边有一个家入硝子这样身世清白、成长轨迹一目了然、不怎么反抗上级还会反转术式的人,也许咒术总监部已经成为彭格列分部了。你说对吗,B君?”
哈泽尔困倦地说:“啊,对不对呢。”
“在此之前五条悟会把B君撕成两半,然后顺着她的遗体把我们也揪出来干掉。不要出这种会拖累其他人的馊主意,A君,身为总监部高层的你不是最应该清楚他脾气和力量的人吗。”C君冷冷地说,“我们的隐形眼镜连机器都测不出区别,五条悟却一眼就注意到了不对劲,说不定对他来说,B君就像黑棉花都暴露在外面的娃娃一样,她的脑袋只是暂时寄存在身体上而已。”
哈泽尔:“喂,我就不能完整地存活在这世上吗?”
D君:“这就是六眼的力量吗。呐B君,你去试探一下五条悟能不能看出你的甲状腺结节。”
哈泽尔:“不,这多少有点……”
E君:“他会发射热视线吗?”
D君:“不能吧,超人会飞来告他侵权并和他肉搏的。话说E君你的声音真的很可怕,感觉听了晚上会做噩梦啊。”
E君选择性无视了D君的人身攻击:“谁会赢?”
“嗯……”D君想了想,“从少女的私心来说,五条悟的外表似乎有点纤细了,只看胸肌还是超人赢面大一点呢。是这样吧B君?”
即将睡着的哈泽尔:“啊?”
D君:“入职一周却连同事的胸肌都没能摸到吗,太没用了吧。”
哈泽尔:“不能算同事吧,虽然明面上没有直接的从属关系,但他好歹是我毋庸置疑的上级。而且你的职场观真的没问题吗?”
A君轻咳一声,打断了内容越来越无厘头的对话。
“总之B君,请你务必注意安全,不要主动招惹五条悟这个人,我们不能失去重要的情报人员。这之后我们的情报交流方式也要进行更新,还请各位力所能及地尽到自己的努力,让我们早日回到熟悉的那片天空之下。那么散会。”
A君和C君率先离开了语音房间。
D君说:“啊——好无聊。E君,不如我们顺着B君传来的医疗报告里的信息,一个一个把那些头疼脑热扁桃体发炎的关系户做掉吧?”
E君:“嗯……不了。我还是喜欢和平呢。”
哈泽尔:“这种事就交给A君吧,他肃清官场流毒很有一套的。”
“以E君现在的形象说自己喜欢和平实在是很缺乏说服力诶,”D君说,“那B君,如果有需要治疗的情况也可以来找我喔?我是晴属性嘛,而且家里还有直升机,可以随叫随到,无论怎样都比捂着嘴在镜头面前大叫‘诶——’‘好厉害——’‘好可爱——’来得有意思啊!”
“嗯嗯,”哈泽尔放任自己在座椅里融化成一滩液态物质,在挂断通话前敷衍道,“有好玩的一定会叫上你的。”
5. 第 5 章
“姬野,有外勤任务来了。”
泽田美里拿着平板电脑,在一群正痛苦地收集资料、撰写报告的辅助监督中找到她的目标。
棕发后辈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灵魂看上去已经不在人世间,连她的呼唤也没能听到。
“姬野。”泽田美里理解地附身拍了拍她,“哈泽尔,通宵之后很累了吧?”
哈泽尔愣了一下,如梦初醒地起身和她打招呼:“啊,泽田前辈。”
平板电脑上显示的信息赫然是任务中重伤、被家入硝子救助的咒术师资料,以及他所负责的那次任务的相关情报。
二级咒术师大川亮,在清理二级诅咒的过程中意外发现特级咒物,又于战斗中不慎破坏了该咒物的封印,吸引来的一级咒灵将这位咒术师重伤,而特级咒物也被突然出现的诅咒师夺走了。
实在是相当复杂的战况。
当然,这些信息都来自于大川亮的一面之词,具体情况还要等现场调查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而哈泽尔此次所负责的,便是为前去调查的咒术师提供支援。
“是要配合七海建人先生呢,真好啊,七海先生和伊地知先生一样,都是很可靠的前辈。”泽田美里看着纸质任务书感叹道。
哈泽尔不禁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伊地知洁高。
实际上伊地知洁高目前已经拥有独立办公区域,但在工作量爆棚、需要和其他人共享信息的时候,他也会驻扎在集体办公室。
此刻他独自一人面对三台电脑,临时占用的办公桌上堆满了纸质资料。而他本人正一边打电话核实情况,一边在电脑上填写申请单,时不时还要翻开手帐本在里面勾勾画画。
他所在的工位隔板上贴着一张长度惊人的清单,上面满是几乎无法辨认的潦草字迹。据伊地知洁高本人所说,这些都是五条悟给他安排的临时任务。
“很可靠”在某些语境下,也是“被奴役得很彻底”的近义词呢。
**
七海建人虽然驻扎于高专,但并非这里的教师。
说到底,这所在读学生只有个位数的学校,对专职教师的需求可以说每届一位已然足够,再多就是严重的资源浪费。
据说七海建人从高专毕业后,进入社会工作了很长时间,近期才又下定决心回到咒术师行列。
的确,从整洁的米黄色西装和得体的社交礼仪已经能看出社会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还有连护目镜也无法遮挡的疲惫眼神,更是为他的丰富履历做担保的可靠证据。
七海建人站在遮蔽普通人视线的「帐」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哈泽尔:“之前见过诅咒吗?”
“见过,但没有祓除的经验。”
其实根本没见过,但倘若实话实说的话就无法解释她资料中觉醒咒力的情况了。
“我知道了。”七海建人说,“请你先和我一起调查,我会简单讲解调查过程中要注意的事项,之后我们分头行动。分配给你的区域已经由处理班提前检查过,如果出现意外以自保为最优先,我会尽快赶到。”
确实很可靠啊,这位职场精英。
“适可而止地努力完成工作吧,尽快结束任务各自解散,我不想加班。”七海建人说。
**
这是一家废弃已久的平价酒店,由于「帐」的存在,使得黑暗中的建筑物看起来相当阴森。大堂的地面、墙壁到服务台上,都涂满了已经凝固结块的人类血液和组织物。
现场留下的咒力痕迹也混乱得不像样子,一看就知道有相当激烈的恐怖电影情节在此处展开过。
“咒力残秽很新鲜,但没有属于大川的痕迹,同样地,特级咒物的气息也没有在附近出现过。如果报告内容属实,那么在这里发生战斗的应该是横插一脚的诅咒师和此前造成大川重伤的一级诅咒。至于被害的普通人,「窗」在最初的报告中描述的情况是……”
七海建人低头看了一眼平板电脑。
“两人当场死亡,一人轻伤逃脱后在医院跳楼身亡。”哈泽尔为他省略了查找资料的步骤。
他们隔着鞋套踩在地上的血污里,脚步声听上去很奇怪。
同类的血腥味是具有渗透性的,在同一空间接触之后就开始了对衣物和皮肤的腌制过程。哈泽尔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深觉出门前香水还是喷少了。
七海建人在原地观察片刻,对哈泽尔道:“我们的主要目标有两个:调查与诅咒师有关的信息,以及确认特级咒物宿傩手指的下落。当然,在这种混乱的现场,我们有很大可能会无功而返,不要有压力,尽力探查就好。”
哈泽尔看看仿佛经历过恐怖片精彩选段十连拍的现场,又看看不知为何眼神沧桑得像要成佛的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移开目光:“宿傩手指会源源不断地吸引诅咒,对人类而言也是毋庸置疑的剧毒。尽管几乎可以确定它已经不在这里了,但如果真的见到了它,不要触碰,不要揭开封印,立刻叫我处理,明白吗?那么解散,我留在大厅,请你去房间探查。”
“好的。”哈泽尔说着,在离开前慢吞吞地歪头看了七海建人一眼。
**
七海建人没有如他往常的作风那样严肃认真地完成工作,而是在确认哈泽尔已经上楼后,转身离开了「帐」的范围。
这次的「帐」由他亲自设下,除了防止普通人误闯之外,还有一个限制:
在「五条悟」进入之前,禁止「姬野哈泽尔」离开「帐」的结界。
七海建人拨出电话,疲惫地说:“把没有战斗手段和经验的辅助监督一个人丢在事故现场,我会良心不安的。”
“我不是去确认过了吗?已经没有诅咒了,最多不过是她被残留的痕迹吓到呕吐,把里面弄得更脏一点罢了。”
听筒里传出的声音,正是来自于他信赖但绝不尊敬的那位前辈。从含糊的咬字来看,对方似乎正在吃着什么东西。
“总之快点过来吧,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突发奇想要试探新人,自己的怀疑对象请自己搞定。”七海建人抱怨道。
他对姬野哈泽尔没有什么恶评。或许是由于成长在西式环境中的缘故,对方身上几乎看不出被日本前后辈文化影响的痕迹。话少,冷静,缺少好奇心,如果真的处于正经的任务环境中,对他而言应该是很省心的合作对象。
只是当他用评估和审视的目光探索这位新人的时候,非常偶尔地,会发现她扫过来的目光带着和他相同的意味。虽然藏得很好,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经常出生入死的咒术师,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
那可不是在和平世界里长大的人会有的眼神。
“喂你小子,给我对前辈放尊重点啊。”五条悟说着又自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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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地开始满嘴跑火车,“哎呀,黑芝麻粘在牙齿上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八十五岁依然帅气依旧的五条老师呢。”
“八十五岁的话脸会变成老核桃的。——这不是重点,请你快来好吗?否则我就要冲进去告诉姬野,辅助监督原则上根本不会和咒术师一起进入现场,一切都是五条悟的职场霸凌这个残酷的事实了。”
五条悟说:“已经在路上了喔,很快就到,五分钟!”
“想骗人的话至少不要边接电话边付钱买甜筒冰淇淋啊。”七海建人冷静地说完,主动挂断了电话。
**
哈泽尔把一只已经没电的翻盖手机放进证物袋。
这个房间和大厅相比起来是另一种混乱:虽然没有诅咒和尸体,连咒力残秽也只有一种,但到处都是人类生活的痕迹。当外卖餐盒、用过的卫生纸、沾满汗渍和血液的衣物,诸如此类充满气味的垃圾在密闭空间里发酵上两三天之后,任何一个嗅觉正常的人都宁愿去再通宵做一夜文书工作,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停留哪怕多一秒。
哈泽尔打开餐吧下因为断电而早已停止工作的小冰箱,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除了已经变成常温、失去风味的啤酒和汽水之外,一只约二十公分长的陈旧木盒正静静地躺在冷藏层的塑料架上。木盒上用朱砂画的咒文已经变得很淡,原本贴在封口处的符纸也脱落了一半。
宿傩残指,不可破坏、只能封印,是一种极为吊诡的bug级存在。它们的出现往往伴随着极其严重的灾害,其回收过程时常危险到连一级咒术师也无法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资料中显示,处于封印状态的宿傩手指有标配的三件套:层层包裹手指、几乎能作为卷纸使用的密符,经过特殊处理的木匣,以及封在最外层的纸符。
此刻,封印半揭的泛黄盒子在冰箱里静静散发着不妙的气息,简直是在光明正大地向来人宣布:我有大问题,但你真的能忍住不上钩吗?
这里并不存在真正的宿傩手指,摆在哈泽尔面前的,仅仅是一个封印用的盒子,它甚至未必真的封印过手指。这是任何一个拥有咒力的人都能靠观察气息得出的简单结论。
哈泽尔掏出一只新的证物袋,将木盒装进去。在将袋口密封之前,她的手指飞快掀开木盒的盒盖,从盒中拽出一条呈现出不祥暗黄色的绢布藏在手心,又在起身时十分流畅自然地把手里的赃物塞进了长裤的口袋。
时间差不多,她该去找新手指引NPC七海健人交任务了。
正当她握住门把手准备离开时,背后毫无预兆地靠上了一个高大的热源。
哈泽尔下意识地屈肘后击,却被一只手轻描淡写地制住了动作。那只手顺着她的小臂下滑,隔着衬衫在经过的皮肤上留下高热的痕迹,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将她的两只手同时扣在了掌心。
身体被压在门上,手臂无法挣脱,膝窝被坚硬的关节顶着。
动弹不得。
她能一拳打碎一个成年健壮男性的满嘴牙齿,然而此刻袭击者压制着她,比野猫按住一只家养仓鼠更轻松。对方空闲的另一只手滑进她的口袋,手心的温度隔了一层极薄的布料烙着她的腿。
“好变态啊,姬野哈泽尔。偷偷把别人的裹尸布藏起来是要干什么呢?”
五条悟从哈泽尔的口袋里抽出那条绢布,在她眼前晃了晃,亲亲热热地问道。
6. 第 6 章
很难说当七海建人看到五条悟懒洋洋地从「帐」里走出来,一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另一只手还牵着一位异性的手——这么一幅多少显得有些诡谲的景象时,产生了怎样的心理活动。
但看他站在车边,平静地问出“回程要我开车吗?”的样子,倘若不是把全部精神都用在了控制自己不要大叫着甩掉那只几乎把她捏到骨折的手上,哈泽尔都想为他的专业素养和成熟社会人风范鼓掌了。
“七海很厉害吧?”五条悟歪头,热情地向哈泽尔炫耀自己的后辈。
随后他又笑嘻嘻地对七海建人说:“七海先回高专吧,我带这家伙去参观我的公寓。”
被叫作“这家伙”的哈泽尔毫无反应,就好像她身边站着的不是除了性格以外哪里都十分完美的大帅哥,而是一根除了挡路之外绝无用处的石柱似的。
七海建人当然不至于为了初次见面的同事怀疑自己相识十年的前辈,但他上车之前仍然头疼地提醒五条悟:“再怎么说也是教师,请注意安全,不要违法犯罪。”
五条悟对后辈摆摆手,意思是既不会注意安全、也不保证自己不违法犯罪。
他改用两根手指捏着哈泽尔已经肿起来的手腕,隔着绷带左右看看街景:“啊,回去之前买一盒蜜瓜奶油三明治作为明天的早饭吧。姬野要吃吗?”
还没等哈泽尔回答,五条悟就说:“总是对自己的姓氏一点反应都没有可不行啊,哈泽尔,会被怀疑是假名的。”
哈泽尔:……
倒是给她反应的时间啊,这家伙故意的吧?
感觉比上次见面还要气人啊。
她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道:“我在控糖,不吃甜食。”
“啊抱歉,只是礼貌性地一问。即使下一秒你就要因为低血糖而昏迷,我也不会买给你的。”五条悟接过装三明治的纸袋抱在怀里,晃了晃哈泽尔的手腕,“好啦哈泽尔酱,跑起来跑起来,那边老爷爷牵的柴犬都超过你了喔,还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像什么样子!”
哈泽尔说:“到底为什么要和狗比——”
话说到一半,她险些被骤然奔跑起来的五条悟当场拽到脱臼。
余光里,路边正龇牙咧嘴拖着主人前进的中型犬看着他们的方向愣了一下,随即嗷嗷叫着挣扎得更欢了,颇有向模范前辈学习的风范。
哈泽尔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年少时在家族受训的时光。
每隔几天教官都会亲自(坐车)带他们跑二十公里,那家伙从车顶探出半个身子,冲半死不活的学员们做鬼脸、吐舌头、辅以脏话和人身攻击。时隔近十年依然让人想起来就血压升高的面容渐渐和前方可恶的小白脸重合起来。
是的,五条悟正一边高速奔跑,把哈泽尔遛得像一条五官移位的狗;一边回头观察她崩坏的面部表情,随时作出十分不客气的评价。
即便忙碌成这样,也不耽误他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灵活地避让路上的行人,顺便把哈泽尔甩得一头撞在树上。
“喘得好厉害啊,平时没怎么锻炼过吧?
“啊,抱歉抱歉,忘记了哈泽尔酱脑袋笨笨的不会自己转弯呢。没有被磕得更傻吧?
“快点快点,刚跑过六条街怎么看起来就像快要死掉了?要去医院吗,啊不过最近的医院离这里有十一公里而且还是要跑着去喔——
“呜哇,出了好多汗!睫毛和头发怎么都黏在一起啦,真邋遢啊哈泽尔酱,我来帮你拨开……噢,不小心拔掉啦,抱歉,是要对上司感到愤怒吗?眼神有点恐怖喔。”
哈泽尔在第一次试图说话时被风吹得岔了气,为了保存体力,不得不全程沉默着忍受五条悟语言夹枪带棒还要上手攻击的职场霸凌行为。
半小时后,五条悟终于停止了他临时起意的急行军,连一滴汗也没出,人模狗样地走到公寓服务台前要了一杯蜂蜜柠檬水,递给已经快要失去人形的哈泽尔:“要喝吗?很甜喔,控糖期好像不太能喝这个,可惜没有其他的咯。”
其实是有的。
但管理员面带微笑地看了看这幢高级公寓的VIP住户,从善如流地对眼前风格迥异的两个人鞠躬致歉:“是的,实在抱歉,我们会立刻改进,增加更多种类的饮品。”
哈泽尔接过纸杯,满是汗水的手指打滑了一下,五条悟用指关节顶住杯子,笑意盈盈地说:“既然接下来了,就要心怀感激地喝完才行啊。”
他得天独厚的声音在正常的时候十分迷人,然而正是因为这家伙的“正常”状态占比实在很少,让哈泽尔在身心疲惫中依然警惕地打了个激灵。
她抿着饮料抬起头,看到五条悟单手掀开绷带一角,用拥有雪白睫毛和晴朗天空一般的虹膜的美丽眼睛,对管理员无比乖巧灵动且刻意地眨了一下。
他从红着脸的管理员手中接下另一杯柠檬水,同时依然没有放开手里牵着的一条哈泽尔。
托他的福,湿漉漉的哈泽尔从管理员那里获得了一条很大的毛巾和温柔的搓搓,对方甚至还主动提出稍后会将一套女式睡衣送到房间门口。
五条悟站在电梯里有点郁闷地说:“明明喜欢的是我,怎么只向你献殷勤啊。”
哈泽尔痛得面目扭曲:“我不会逃跑的,可以松手了吗?”
“刚才就想说了,哈泽尔跑得头发都乱掉的样子,好像一只掉进水里的金毛寻回犬啊。嘛不过毛发颜色倒也没浅到那种程度呢。”
五条悟握着杯子,匀出两根手指摸了摸哈泽尔散开的头发,自顾自地发出嫌弃的声音:“恶,真的出了好多汗啊你。”
不是你无理地拉着别人突然开始狂奔的吗?而且自己不使用无下限术式还手贱到底在这里抱怨什么啊。
但很显然,五条悟在这次的交锋中大获全胜,只因他找回了自己的专属技能:完全不听别人讲话。
哈泽尔在心里抡起巨锤把眼前的人敲成一块扁年糕,表面上依然尽量维持着平淡如水的态度:“我的手,要断了。”
五条悟牵着她走出电梯,在房间门口识别指纹,边开门边勾住哈泽尔的拇指略一用力,面向她骤然变白的脸说:“不要撒娇,即使是现在这样都还没到要断的程度啊。”
他相当绅士地握着哈泽尔的手把她请进家门,顺便扶住她因为疲劳和剧痛而无意识下滑的身体。
深色的木质房门在他身后闭合。五条悟有点苦恼地说:“你太弱了,看起来稍微审问一下就会死掉啊。该怎么办呢。”
虽然是问句,用的却是陈述口吻。
哈泽尔喘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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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气,为自己被掰到脱臼的可怜手指复位,半死不活地说:“不如先把三明治放进冰箱里怎么样?”
**
由于对美食心存敬意,哈泽尔也沾光得到了五条悟的一点稀薄的认可:
他允许她借用浴室洗个澡。
之所以说这认可稀薄,是因为哈泽尔眼睁睁地看着五条悟大摇大摆走进浴室,当着她的面从她换下的衣服里摸出手机和钱夹,还顺便走到正在冲洗头发的她面前,让她用面部识别给手机解了锁。
临时捂住前胸好像有点太晚,哭泣着尖叫色狼又不会有人来救命。
有那么几秒,哈泽尔陷入了一种几乎深入到人类本源的无名困惑。但由于可供吐槽的角度实在太多,她的脑子里转过无数种想法,最终也只是麻木地擦干自己,套上公寓管理员送来的一次性内裤和成套棉布睡衣。
哈泽尔像游魂似的走出浴室,看到五条悟正在厨房里煎牛排。
他把绷带换成了墨镜,白发柔顺地垂在额前,只看脸的话完全是少女漫特供的甜美可爱男高——前提是得忽略他手里正摆弄着的充满他人隐私的手机。
拥有无下限术式的好处是做饭不用穿围裙。
五条悟用夹子把牛排侧边在煎锅里按得滋滋作响,切开简单看了看成色后将其盛出递给哈泽尔。
在这个过程中,哈泽尔甚至看到他用她的手机给伊地知洁高发了一条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的消息。
哈泽尔捧着盘子,莫名其妙地问:“您自己没有手端吗?”
五条悟回过头看了看她,又看看盘子里的牛排,直到这时才突然想起自己不久之前“即使低血糖昏迷也不给你吃”的幼稚宣言。
他叉起整块巨大的肉排,塞了哈泽尔满嘴,对她摆摆手:“没有手,也没有嘴。替我端出去,顺便替我吃掉,否则我就把你给女同事备注‘?泽?田?’的事告诉她喔。”
哈泽尔并不怕这种威胁,但她还是默默咬断了嘴里的肉,边嚼边把它端到餐桌上,路过冰箱的时候还顺便开门偷拿了一盒香蕉牛奶,回头确认五条悟对此毫无察觉。
这次成功的偷渡多少给她持续荒唐了大半天的心情带来了一点慰藉。
和老老实实坐着吃饭的哈泽尔相比,五条悟一看就是惯于独居的单身男人。他直接把腌制好的肉排剪成碎块,站在锅边煎熟一块就吃下一块,填饱肚子之后把煎锅冲洗干净,连需要清洁的碗盘和刀叉都没有。
哈泽尔把最后一块肉塞进肚子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洗过了澡,顶着还在滴水的湿发和一身沐浴露的香味路过,夺走了哈泽尔的餐具,十分顺手地丢进洗碗机。
再一回头,他已经盘腿坐在沙发上,端着一盒慕斯蛋糕边吃边问她:“吃饱了?”
眼前过于居家的气氛让哈泽尔在本已足够离谱的状态中再度感到一丝荒谬。她恍惚地吸着香蕉牛奶答道:“吃饱了。”
五条悟嗯了一声,用十分平常的稳重声音问她:“你想去床上,还是我们就在沙发上开始?”
“……嗯?”
“挑个你会觉得比较放松的地方吧。”五条悟挖了一大勺蛋糕,抬眼从墨镜边缘看着哈泽尔,淡淡地说,“你今晚未必会有机会睡觉。”
哈泽尔:“啊?”
7. 第 7 章
“我赢了。”五条悟叼着叉子笑嘻嘻地说,“在硝子那里见面的时候因为吃惊没能接上话,那时候就心想之后一定要让你哑口无言来着!”
……这奇怪的胜负欲又是从何而来啊。而且气氛变化得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哈泽尔咬着牛奶吸管,看了看周围和高级酒店套间别无二致的布置。连卧室的床铺都整洁得像从来没有人睡过,以五条悟的忙碌日程来看,他本人是没空把家务做得这么细致的。显然每天都有专人来打扫。
她赤脚踩着柔软的长毛地毯走到床边,盘腿坐在被子上,一边观察五条悟的表情,一边喝着牛奶,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那来床上吧。”
说实话,现在还真的有点担心因为弄脏床铺而被当代最强咒术师捏死,死因是这种情况未免也太丢人了一点。
好在五条悟并没有洁癖。
他甚至很享受窝在床上吃甜品的感觉。
五条悟边吃边道:“说吧。”
“说什么?”
哈泽尔看了看床头柜上随意放着的几本漫画,不是很感兴趣,于是拿起那里放着的一只平板电脑对五条悟示意。
“要用什么就自己拿,总是问来问去很麻烦啊。”五条悟隔空一投,将蛋糕盒子精准地扔进垃圾桶,随即像一只大型动物一样靠在七八个抱枕垒成的窝里,伸出一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哈泽尔的脖子,“说你是谁,从哪里来的,进入高专是为了打探什么……类似这种的?心跳好稳定啊,受过专业训练吗。”
哈泽尔解锁平板电脑,没有密码。她打开油管,随便点开一个俄罗斯厨师拍的千层面烹饪视频,把声音调得很小,同时说:“五条先生其实也不是很在意我回答什么吧。”
一颗毛绒绒的白色脑袋慢吞吞地靠在她的肩膀上。五条悟含糊地说:“因为语言会骗人嘛,哈泽尔一看就是每天不骗满三十个成年人不准睡觉的类型。”
这么说着,他顺便牵住哈泽尔的一只手,拇指搭在她的手腕上,把她的脉搏拢在带有薄茧的掌心里。
“经常在高专活动的加起来有三十个人吗?话说头很重啊,五条先生。”
“所以你才搞不好就要连续两天不能睡觉喔。”五条悟变本加厉地把哈泽尔拱到歪进枕头堆里,像野兽嗅闻猎物一样吸着她颈间的味道,“姬野哈泽尔,二十五岁,国内查不到任何生活痕迹,只有一份存在资料库里的个人履历。按照上面所填的联系方式和意大利对接的时候,你从小到大就读的学校校长、教师,甚至资料上记录的你的父母,都表示从来没有接触过姬野哈泽尔这个人。能在总监部眼皮底下给资料造假,这点也很值得关注呢。”
“诶,五条先生是会突然对平凡弱小的辅助监督感兴趣的人吗。”哈泽尔说。
“也许是会突然对哈泽尔感兴趣的人呢。”
五条悟摘下墨镜,歪过脑袋,用他那双惊心动魄的蓝眼睛自下而上注视着哈泽尔。数秒后他无趣地收回视线,把脸埋进她柔软的睡衣:“嘁,一点反应都没有,身体发育真的正常吗你?”
哈泽尔说:“作为一个黏在我身上,但一丁点面对异性的正常反应都没有的家伙,反过来要求别人有反应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了吧,五条先生。”
“哪有,我可是很认可哈泽尔的魅力的。比如说盯着别人看上几秒就能让人乖乖听话之类的,有过这种事吧?——啊,心跳加快了,也不是铜墙铁壁嘛!但说实话,对我没有心动这点让人有点受伤喔。”
“嗯……”哈泽尔看着屏幕上相当治愈人心的千层面铺盘环节,慢吞吞地说,“没办法啊,毕竟好感这种东西是有来有往的嘛。”
五条悟像没听见一样岔开了话题:“啊,隐形眼镜也很让人好奇。我没有看得太仔细,是那种能录像或者有运算功能的设备吧?总监部上层的老橘子们一般不会用这么隐秘又高科技的手法来打探消息的。哈泽尔背后到底是哪方势力呢,真好奇啊。
“还有这具身体。拥有咒力但体质又差得像普通人,虽然像普通人但又受过训练,虎口还有厚茧,搜了一下好像是长期用枪的痕迹呢。好奇怪啊,你不觉得吗?简直像用刀叉吃草的兔子一样充满违和感啊。
“还有还有,哈泽尔的咒力使用方式是什么,真的没有术式吗,六眼居然完——全看不出来呢。让伊地知和硝子睡着之后,除了收集情报之外还做过别的什么事吗,比如给他们注射药物之类的?电影里经常有特工用这种手法来控制别人吧。”五条悟用手指在哈泽尔手心轻轻画着圈,鼻尖贴着她颈侧的脉搏,发出很低的笑声,“心跳越来越快了,体温也在升高,在紧张吗?但是表情管理做得还是很好,很厉害嘛哈泽尔。”
“用这样乱来的手法做出的千层面马上就要烤好了,换成谁都会紧张的吧。”哈泽尔握住五条悟的手指,表情平淡地说,“五条先生的皮肤真好啊,滑滑的。”
五条悟顺势和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任谁从远处看都是抱成一团的亲密情侣,只有哈泽尔本人知道,恐怖的兽性和杀意已然像张巨大的网一样把她包裹起来了。
“因为很用心地在护肤啊。”五条悟说着,一手探进她的睡衣下摆,滚烫的掌心毫无阻隔地贴在她的腹部。
他相当温柔地用指腹摩挲着手下略微紧绷的肌肉:“从这里注入咒力的话,等到为哈泽尔收尸的时候,外表什么都看不出来,内脏却会像绞肉机里产出的肉泥一样呢。”
“——说起来啊,无论我做什么任性的事都能包容的家伙,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有求于我的,还有一种是想要伺机杀死我的。哈泽尔是哪种呢?”
哈泽尔说:“还有第三种才对吧,而且第三种人才是最多的。”
五条悟:“嗯?”
哈泽尔把平板放在腿上,用空闲的手握紧拳头向五条悟的脸挥出一拳,却像打在面团上一样被有形的空气拦了下来。而正缠着她的五条悟连呼吸都没乱一下,甚至相当有闲心地摸了摸她的马甲线。
“我没穿内衣哦,再往上就真的要变成骚扰了。”哈泽尔说着,放松浑身的肌肉躺在柔软的抱枕和结实温热的五条悟之间,“想揍你,而且每隔十秒钟就想揍你一次,除了想揍你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但是揍了就会变成现在这样,所以只能等你自己失去兴趣放我离开。”
五条悟沉默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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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难以置信地说:“我第一次产生你在说真心话的实感,但为什么是这种真心话啊?”
“是啊,为什么呢。”哈泽尔抬手挠了挠五条悟的下巴,“多疑对战士而言是好品质,但自我意识太过剩的话就不可爱了。”
“啊,又开始撒谎了,明明就超——级在意我啊,嘴硬的哈泽尔女士。”五条悟捏着嗓子撒娇道,“你和你背后的势力会对我和学生下手吗?”
“既做不到,也没必要。”哈泽尔握着五条悟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衣服里拽了出来,“别再摸了,再怎么说我也是有正常生理反应的成年人啊,你这失贞又不检点的嫁不出去的男人。”
五条悟撑起身子,盯着哈泽尔的眼睛看了片刻,不满地嘟哝道:“这句怎么没在说谎啊。一开始就这么说,我也不用为了避开暗中窥伺的耳目,折腾这么久把你带来了啊。”
那你倒是一开始就这么问啊。哈泽尔忍耐地看着天花板。
“那就没问题了!”五条悟开朗地宣布,“如果有一天被我抓到你暗算我,就折磨你三天三夜再杀掉你哦。不过现在先让我看看你的咒力,快快。”
哈泽尔:“啊?”
知道他话题跳跃得一直很快,但快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人有点难以适应了。
五条悟兴致勃勃,像搂着一个大号玩具那样抱着她:“你的咒力是通过空气还是接触来操作的?有什么效果,能改变天气吗,是直接对精神施加影响的那种?做给我看做给我看。”
激烈运动又高度紧张后骤然放松下来的哈泽尔此刻是真的开始觉得上司相当烦人了。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有一点辅助性的镇静作用,会让人对自己的能力有更高的掌控度。”哈泽尔说,“对心性特别坚定的人几乎没有影响。”
“这不是什么都没有说嘛!”五条悟强行给哈泽尔翻了个身,捧着她的脸威胁道,“快点做给我看,然后就放你睡觉,否则我们就在这里耗上一整夜,反正我有反转术式不会困。”
哈泽尔叹了口气,对五条悟说:“闭上眼睛,不要抵抗,我很脆弱的,不想被你的反抗杀死。”
五条悟乖乖闭眼,闷闷地说:“其实闭上眼也没太大用处……”
毕竟周围的信息仍然会以近似于热成像的形式在他的大脑中自动呈现出来。但这点就没必要告诉对此或许不知情的可疑下属了。
哈泽尔把戴有指环的左手贴在五条悟的额头上,中指戴着的指环燃起毫无热度的蓝色火焰,卧室里淅淅沥沥地下起微微发蓝的小雨。
五条悟抬手摸了摸哈泽尔的指环,又试图接住空中落下的雨滴。雨水像空气一样让人毫无实感,渗入他的皮肤时带来一点隐约的凉意。
说是有镇静作用,但他觉得好像还没有凑近嗅嗅哈泽尔身上的气味来得有效。
“基本就是这样,”哈泽尔说,“五条先生的话大概什么感觉都不会有。”
五条悟想了几秒,捏着哈泽尔的手指道:“这还远远不是你的全部实力。我姑且也是个很擅长调教咒力的教师,在这方面的要求很严格的。不想被我疯狂找茬的话就做努力到我满意,好吗?”
8. 第 8 章
哈泽尔又叹了口气。
五条悟循循善诱:“真正的宿傩残指想看看吗?可以开个后门在我的监管下让你研究喔。”
“嗯……”哈泽尔沉默地思考片刻,勉强点点头,“但不要抱太大期望,我的能力基本上是靠很多复杂的外部条件激发的。”
虽然可以靠自己的意志燃起火焰,但如果要达到最好的效果,还是吞死气丸来得比较稳定。
至于死气弹那种搞不好真的会让人死掉的高危道具,像她这样谨慎的非战斗人员是绝对不会碰的。
除此之外,在场己方人员的、数量和状态对她也有相当大的影响。
五条悟没有用那张非常适合食用的嘴唇再说出更多气人的话,只是睁开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哈泽尔以示催促。
哈泽尔低头盯着自己的左手看了几秒,除了中指上维持着的蓝色火焰之外,无名指的戒指也被点燃,亮起了淡紫色的火光。
只是这火焰的亮度和存在感,都比它蓝色的同类差得太多了。
哈泽尔金色的瞳孔中似乎也燃起了幽蓝的火光。不仅如此,以六眼的视角来看,她身体内部的咒力和生命力也像是被点燃了,对人类的□□而言无法承受的力量在周围的空间中迸发,而房间里淋漓的小雨就像接触到火苗的汽油似的,骤然炸成明蓝色的辉光。
比方才强烈了好几倍的水汽扑向五条悟的面庞,像一场磅礴的暴雨将他淹没。
上一次产生——身处这世界上是件令人舒适的事——这样的想法,已经是在近十年之前了。
那时的五条悟刚刚在濒死的不甘中自行领悟了反转术式的用法。
它所代表的并不仅仅是个人技能栏里内容的增加,同时还有五条悟借助他的六眼对于宇宙的进一步分析和解构。
如果说从前的他对于空间还是“看到”,那么从十七岁那个沾满血腥的夏日开始,五条悟真正“触碰”到了他所在的世界的本质。
重力是沉重而滞涩、绷得太紧又未经调试的琴弦,原子是被外行人随意地装在一架畸形钢琴上的黑白琴键,光线和声音仿佛在组装时扭歪笛口又掰碎按键的木管乐器。种种被造物主抛弃的破铜烂铁一齐演奏,却变成了充满混乱美感的交响乐。
当五条悟在灵感的催促中按住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根琴弦,那微小的音调变化在宏大的乐声中甚至无法让离得最近的乐手听到。
然而当他将目光投放在自己渺小的肉身上时,才发现仅仅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个变音,已经让他身体中像洪水一样狂飙的咒力尽数倒转,如同被驯服的野兽一般向他臣服,等待着主人的指令去扑咬,去捕猎,或者仅仅是露出肚皮供人抚摸。
在他辉煌又天才的十七岁,有那么一会儿,他是演奏着整个宇宙的乐手。
他技法蹩脚,缺乏经验,面前没有乐谱,指挥不知所踪,但当他的意志坚定地触及规则的琴弦,整个物质世界似乎都会顺从他的手指,陷下一根琴弦所能移动的距离。
而那样微不足道的一点痕迹落在现实中,已经足以将整个东京夷为平地。
在那之后的十年里,有意无意地,五条悟在适度探索了作为“乐手”的权能后,便停止了对彼时那种超脱人间的升格体验的追逐。
而今夜,借助于一位弱小的可疑人员的力量,他又一次回到了那座暌违已久的音乐厅之中。
与曾经的体验不同的是,他不再能触碰音乐。
他正在化作音乐本身。
六眼从他出生起就全年无休地运作着,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一样捕捉着视野内的一切信息,并自动调用大脑进行分析,巨大的运算量给他带来了远超常人的日常负荷。
就在此时此刻,他的六眼第一次主动闭合,但他却并未因此失去他想要注视的任何一隅的视野。
高专校园的鸟居,夜蛾校长做了一半的玩偶,总监部老橘子们的窃窃私语,盘星教总部沉默地抬头看着夜空的年轻教祖,在居酒屋消磨时间的女性校医,靠在沙发上看书的可靠后辈,挠头抓狂的辅助监督……他看见他们,又掠过他们,就像路过一片零星开着野花的草丛。
他的双眼,他的神经,他的每一个脑细胞,乃至环绕在他身边的无限,都似乎变成了流畅而顺从的乐声,随着他无动于衷的目光流淌为一支比巴赫的作品更为精妙规律的乐曲。
五条悟无比冷静地意识到,他正在创造并运行着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宇宙。
他正在成为神。
他抬起手,看到属于人类五条悟的手指正在溃散成细小的灰烬。灵长类的四肢不够灵活,说到底被困在碳基元素构成的肉身里,对他而言已经有些捉襟见肘——
毫无预兆地,雨停了。
尘世的污浊空气、术式运转的负荷、大脑燃烧的苦楚和丑陋又充满魅力的人间轰然砸在他的肩上,将原本已经自由地漂浮在半空中的五条悟按进了柔软干燥、还带着陌生人体温的被窝。
五条悟低头活动了一下不知何时自行复原的手指,看向身边已经昏睡过去的辅助监督。
他用属于人类的手握住哈泽尔的颈项,薄薄一层皮肤之下涌动着温热的血流。只要他稍一用力,这张苍白的脸就会涨成红色,继而变成濒死的青紫。也许她会挣扎,但那挣扎对他而言也不会比鸡崽更有力。
保护这样的弱者比毁灭他们要困难太多了。
这么想着,五条悟似乎已经看到了哈泽尔未来的死相:她不会有机会进入作战现场,但或许会因为过大的工作压力而猝死;被在操场练习术式的学生误杀;喝红豆汤呛死;在宿舍睡觉时因为梦游坠楼而死;走在路上被车撞飞;无缘无故被突然袭击地球的陨石砸扁……
甚至他现在随手拿着枕头都能将她当场闷死。
不知道是不是在噩梦中看到了五条悟此刻过于险恶的想象,哈泽尔昏沉地咳嗽两声,把脑袋向前拱了拱,顶在五条悟怀里揉成一团的被子上。
五条悟像撸狗一样搓了搓哈泽尔的头发,随后把她整个人拎起来抖醒。
哈泽尔掉色:“别晃,好想吐……”
“吐在床上的话我会把你卷一卷塞进马桶冲掉噢。”五条悟友好地提醒道。
他捏着哈泽尔的手指解锁手机,点开line问她:“喂,睁眼看看这家伙是谁?”
“谁……”
哈泽尔又试图把自己埋起来,这次她靠在了五条悟肩上。
五条悟沉默片刻,觉得这种疑似抱着自发热长条玩偶的感觉也不错,于是把哈泽尔按在怀里,越过她的脑袋读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
“你说,衣服已经收到了,但是在学校也要穿吗?多少有点不合适吧。A说,考虑清楚你的价值和身份。你说,真的要用这么成人向的肮脏装备玷污纯洁的校园吗?对话结束。”五条悟棒读,“是什么人会和你在纯洁校园里玩肮脏的play?作为教师的我可不能视而不见啊。”
哈泽尔迷迷糊糊地想起那应该是A给她寄来内衬凯夫拉防弹层的西装的事。衣物十分沉重,穿上会显得人无端胖了一整圈,更不要说在咒术高专遭遇枪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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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的概率比她被吃饱了没事干的教师撕碎的可能性还要小,哈泽尔对于穿上它们一直表现得十分抗拒。
但她懒得和五条悟解释那么多,于是仅仅简单地总结:“是金主,而且我姑且还有(审美的)底线,不会在高专穿的。”
五条悟:“辅助监督的工资很低吗?”
哈泽尔困惑地想要抬头,被五条悟按了回去。成年男性宽大有力的手掌笼罩在她的后脑,慢吞吞地揉来揉去。
五条悟:“还有这个。C说,你再不想办法救我,我就要自己逃跑了,到时候我会告诉全世界我是为了你而私奔的。你说,最近不是和你丈夫相处不错嘛,再忍忍吧,就当是为了我。C说,行吧。对话结束。”
哈泽尔越听越清醒。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五条悟说:“嘛当然了,我是不会对你的感情生活说三道四的。但是你对E说‘乖乖待在给你找好的新家,没有我的许可不准出门’,是不是涉嫌非法监禁了?”
哈泽尔无从辩解,只能麻木地说:“这也是感情生活的一部分。”
“哇哦。”五条悟没什么感情地惊叹了一声之后,猝不及防地发问,“哈泽尔是FBI的人?MI6?CIA?克格勃?啊克格勃好像已经不存在了。”
他轻轻捏着哈泽尔的后颈:“没反应也能说明很多事哦。”
哈泽尔刚要抬手揍人,五条悟已经流畅地翻身把她压扁,一拉被子盖住两个人:“好啦好啦快睡觉,已经凌晨三点半了!你那个能让人睡着的术式呢?再对我用一次试试,都怪哈泽尔把人家弄得睡不着,要负起责任来啊!”
这家伙说的话好像被同伴中那几个不正经的人影响了,变得和他们一样奇怪。
有很多东西想吐槽,但一想到这里到高专的距离,再想到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开始工作,哈泽尔立刻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五条悟头发浓密的脑袋往怀里一按,循循善诱:“体谅一下孱弱的普通人,试试物理催眠吧。”
她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形灵魂提取器,用手指慢慢梳理着五条悟的头发。
虽然看起来柔顺地垂着,实际上是相当强硬的发质。
想想也对,否则这家伙每次束好绷带的时候就会变成一棵五条海葵,绝无办法随随便便就弄出仿佛用发泥精心处理过的帅气发型。
五条悟很轻地“呜哇”了一声,又向她的颈窝里埋得更深了一点,显然对这种让大脑酥酥麻麻的体验毫无抵抗力。
至于他们之中究竟是谁先睡着的,哈泽尔猜是她自己。因为在昏沉的梦境中,她依然能感到隐约的被观察感。
凌晨五点,她被扯着头皮的疼痛惊醒,一回头看到五条悟正在无聊地给她编辫子。
见她醒了,他眨着那双在黑夜里也十分璀璨的蓝眼睛和她对暗号:“天佑女王?”
哈泽尔:……?
五条悟无聊地栽回枕头上:“没什么,睡吧。”
早上七点,哈泽尔在手机闹钟的嗡鸣声中痛苦地睁开眼睛,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似乎都被非洲野牛踩过一遍,尤其是腰,简直是被相扑力士举起来一折两半的程度。
哈泽尔维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回过头去,看到五条悟从她的后腰抬起头来,有些恍惚地摘掉将头发拢得一团糟的眼罩。
这家伙真的要睡觉的时候,原来还是会戴眼罩啊。
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他半夜果然是为了试探自己而故意作妖,还是居然能在可疑分子身边戴着眼罩酣然入睡的强悍心态。
9. 第 9 章
哈泽尔像只移动了一整夜却仍然没能成功吃到脑子、反而被铲车推平了头皮的僵尸一样,满腹怨气地用五条悟家中的一次性牙具洗漱。
酒店式高级公寓真好啊,几乎什么都不需要户主亲自操办,打个电话就有人上门送来缺少的用具。她也想在从高专离开之后搬到这种公寓啊。
哈泽尔苦大仇深地打着向A君申请改善待遇的腹稿。
比她睡眠时间更短的五条悟反而神采奕奕地站在旁边,一边含着嗡嗡作响的电动牙刷,一边用手机听晨间新闻。
某位议员在知名偶像小高田握手会上现身并与其热情合影;自由教派盘星教在东京新建一座疗养机构,预约名额两个月前就已饱和,限定五百枚的夏油教主同款耳钉目前正在绝赞发售中;与首批Nintend○ Sw○tch一同发行的《塞○达传说:旷○之息》掀起“主角怎么不叫塞○达啊!”的全球性讨论热潮,等等。
用一本正经的动听声音念出了让人困惑的内容呢,这个栏目。
五条悟洗过脸后,闪闪发光地抱着他的甜牛奶和蜜瓜奶油三明治坐在餐桌边,向开门取回送洗衣物的哈泽尔发出邀请:“要吃早餐吗?”
哈泽尔静静地等待着紧随其后的调笑或挖苦。
然而并没有。
五条悟只是平静地咀嚼着他那仅是看着就让人感到牙疼和血糖上升的食物。
他甚至还从墨镜上沿向在原地呆立不动的哈泽尔投来了一个略带疑惑的眼神。
哈泽尔说:“来不及,上班要迟到了——话说这不是我的衣服吧?”
“唔,公寓管理员说时间太紧还没有烘干,我就让人先送了一套过来。改天你再来取嘛。”五条悟嘴里塞满食物,含含糊糊地说。
太不对劲了,这种像正常人一样的态度。
哈泽尔恍惚地换好尺码完全合身的套装,站在落地镜前确认自己熬夜过后的素颜还没有憔悴到不能出门的程度。
五条悟说:“哈泽尔把头发散下来比较好看哦。现在这样看起来像个被上司奴役到生无可恋的社畜。”
“我的确就是被上司奴役到生无可恋的社畜啊。”哈泽尔突然想起来什么,“昨晚会计入加班时间吗?”
“大概不会,如果收集一下证据倒是说不定可以纳入职场性骚扰的范畴。”
原来你知道啊。
“啊对,忘记说了,其实昨天我已经替你向伊地知请过今天的假了,但看你好像很热衷于工作的样子……”
五条悟露出一个十足甜蜜的笑容。
“加油哦。”
哈泽尔盯着他看了足足有近半分钟,才摸出手机翻阅昨天的消息记录。
屏幕上显示昨晚19时52分,即五条悟在煎锅旁摆弄她手机的时候,向伊地知洁高发出了一条没头没尾的信息:
明天不会到岗记得把假条处理好存档备查
倒是请备注好真正的发件人啊。
哈泽尔看着伊地知洁高昨晚回复的“什么?”和“请当面向我好好说明。”陷入沉思。
她是应该去和对方谎称自己昨晚喝得酩酊大醉,没能注意请假的口吻,然后被质疑作为成年社畜的教养和礼节;还是如实告诉对方那是五条悟拿她的手机发的,随后陷入更麻烦的对他们昨晚为什么会在一起、五条悟又为什么会为她请假的解释环节?
哪个都要命地费神啊。
还是把五条悟拉去远洋抛尸算了。
“在想什么可怕的事吗,哈泽尔?”
五条悟惊人的敏锐度总是在没必要的时候探出头来。
哈泽尔慢慢吐出一口气,用新皮鞋铿锵有力地踩上地毯,从冰箱里翻出一只肉松面包塞进通勤包。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包也被翻过了。
真是忙碌且几乎毫无收获的一晚啊,五条先生。
她神色宁静地回到客厅,五条悟已经结束进食,胳膊撑在桌子上,手指支着额角笑得很开心。
“高专见噢。”
五条悟高高兴兴地再次和她告别。
总有一天要把这家伙的脑袋按进马桶。
哈泽尔对他微笑了一下,一边关门一边想道。
话说怎么没人和她说原来想在日本职场有尊严地活下去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啊。
**
事实证明,其实只是在五条悟手下有尊严地活着是件比较艰难的事情而已。
见面后,伊地知洁高非常理解地说:“已经听七海先生说起你昨天的遭遇了。信息是五条先生发的吧?只有他会做出这种胡来的事。”
哈泽尔为有这样善解人意的前辈而感动不已:“是的,是五条先生发的。”
“他就是这样的。”伊地知洁高略带歉意地解释,“那个人非常缺乏社会常识,也几乎没有正常的距离感,偶尔会用比较激进的态度对待下属和学生。”
“啊……”哈泽尔试探着说,“伊地知先生完全不怀疑我呢。”
“如果五条先生判断姬野小姐有问题的话,今天我们就不会在高专见面了。”伊地知洁高带着社会人的稳重笑容,委婉地说出了让人不敢深思的话。
哈泽尔:“……好的。”
“总之辛苦了,先去休息吧,假条我这里会处理的。”伊地知洁高道,“近期会有三名新生入学,等你休息好后,如果五条先生没有其他安排,就请你和泽田一起处理新生的各种手续。”
“抱歉,什么叫‘如果五条先生没有其他安排’?”哈泽尔问道。
她的资历可还远远不够和五条悟直接对接来着。
“姬野小姐不知道吗?”伊地知洁高多少有些诧异,“五条先生一早就通知我,以后你由他直管,‘五条悟’本人命令的优先权要高于总监部。当然,明面上不会有任何官方承认的手续,大概有点类似于接私活的性质。”
哈泽尔无法理解:“但我本身也是要听他安排的啊……?”
这岂不是相当于把左手拿着的东西递去右手,还要掩人耳目地在暗地里悄悄进行,用多此一举来形容都有些太过委婉了。
除非五条悟和总监部分属于两个势力,彼此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
或者这又是那个脑回路不同于常人的家伙丢出的鱼饵,就为了看她和她背后的组织在得到这样的消息后会做出什么行动,随时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伊地知洁高的表情相当凝重:“背后的情况……总而言之,相当复杂。按照预定日程,五条先生现在大概在和夜蛾校长谈话,或许稍后就会亲自和你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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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桌上的电热水壶“呜呜”叫着,吐出大量滚烫的白色水雾。伊地知洁高拎起水壶,为面前的茶杯注入热水。
他把茶杯推向对面坐着的哈泽尔:“这是不久前去国外出差带回来的红茶,请你尝尝,如果觉得适口不妨带回去一盒。”
那张总是带着一丝愁苦之意的面容被掩藏在雾气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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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穿过朦胧的水雾,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手的主人随即失礼地发出“呕”的一声。
“超难喝啊,这个!再怎么说也是校长了,拜托做好功课买点高品质的茶叶吧,你是被上门推销报纸就痛快地连订五份、钱包比门牙还松的老爷爷吗?”
一只订书机砸向歪在椅子里的白发青年教师,被空气拦下后,由遭袭者笑嘻嘻地放了回去。
“你提前预约了见面时间,又默不作声地迟到十分钟,我可以理解为你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耍我一次吗?”
东京高专校长夜蛾正道面无表情地说。
五条悟故作诧异:“怎么会呢?不要对自己抱有那么大的信心啊!我可不会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哦。”
他随即又坐直身子,收起脸上多余的轻浮笑意,平淡地对夜蛾正道说:“我想和你谈谈新来的辅助监督。”
“姬野哈泽尔?我记得她是总监部临时塞进高专的人,当时上层突然通知我去给一个辅助监督办理入职,让我困惑了很久,但一直没时间去详查。”夜蛾正道说,“她做了什么撞在你手里了?”
五条悟沉默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最终他只是简单地说:“那个人身上的违和感严重到让人没办法装作看不见。”
“基本可以肯定是高层派来了解情况的吧。泽田和我报告过,姬野哈泽尔连个人档案都是由不知名人物远程现场为她生成的假资料。”夜蛾正道说,“已经给她安排了没什么营养的简单文书工作,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
“不,恰恰相反。”
五条悟双腿交叠,低头观察着自己的掌纹:“虽然存在一些无法解释的情况,但我认为她不仅和高层没有直接关系,甚至连我们的‘同类’都算不上。她的行事风格和能力都像是已经习惯了另一种体系的战斗方式,却突然被强塞进了我们咒术师的世界似的。”
“证据呢?”夜蛾正道问。
“嗯……”五条悟慢吞吞地说,“是我超准的直觉啦。”
夜蛾正道:……
他的手又放在了订书机上。
“解释起来的话太麻烦了,总而言之我会把她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她接手的每一件工作都要经过我,个人生活也会多加关注。关于她背后的势力,我隐约有一些猜测,但还没有想明白他们渗透进高专是为了什么,需要再多加观察。”
说到这里,五条悟像是突然想起面前的人是自己的恩师兼上司似的,补充了一句:“这样可以吧,夜蛾校长?”
夜蛾正道面沉如水:“你还嫌自己不够忙吗?这种事交给别人也是完全可以的吧。不过是个辅助监督而已。”
五条悟:“不只是辅助监督而已,我有预感,她还会成为很好用的教具哦。先从让她露出狐狸尾巴开始吧,夜蛾,你最引以为傲的咒骸借我用用嘛。”
10. 第 10 章
“是熊猫啊。”哈泽尔喃喃。
“是熊猫哦。”胖达自我介绍。
“喜欢吃竹子吗?”
“不,最讨厌那个了。不过如果和我分享肉干我会很高兴的。”
胖达咧开嘴,展示它那一口尖锐雪亮的獠牙。
“你看,为了食用肉类而生的牙齿。很帅气吧?”
“嗯,很帅气。”哈泽尔目光坚定地说,“可以摸摸吗?”
胖达愣了一下:“摸什么,牙吗?”
哈泽尔给出了超简洁的回答:“毛。”
“可以哦,随便摸,抱抱也没问题!”
胖达热情地张开双臂,接近两米高的身体舒展成很大一张挡住阳光的熊猫饼。
哈泽尔试探着摸了摸胖达的肚皮。
像真正的兽类一样硬硬的有点扎手,同时又有着天然皮毛温暖可靠的毛绒度。
最重要的是,胖达是一只热情开朗、充满人情味的熊猫。
它笑眯眯地主动抬起爪子搭在哈泽尔肩上,于是哈泽尔幸福地把脸埋进了胖达丰厚浓密的胸毛。
五条悟抱着胳膊在她身后幽幽地说:“这算骚扰学生吧。”
“是悟自己硬要带我出来,又说没空陪孩子玩才把我丢给哈泽尔的。”胖达说,“很不厚道啊,悟,这是过河拆桥吧?”
“这是过河拆桥吧。”哈泽尔做复读机。
五条悟不爽地啧了一声:“才见面多久啊你们,这么快就统一战线了?老师很伤心哦。”
胖达丝毫不被他委屈的假象迷惑,凑过去问他:“悟,你收养的那两个孩子今年也会入学吗?”
哈泽尔注意到五条悟侧过头,似乎是下意识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遮住眼睛的情况下做这种动作多少有点刻意吧。
哈泽尔盯着不远处刚刚长出合拢的绿叶和花蕾的银杏树,竖起耳朵悄悄听着身边两人的对话。
“没有收养,只是资助而已。青春帅气的五条老师才不要变成带着拖油瓶的倒霉男人啊!”五条悟把下巴埋在拉高的衣领里说,“不会入学哦,其中一个是普通人,另一个还没到年龄。明年吧,也许明年你们就见面了。”
“完全可以带来高专提前训练嘛,就像我一样。还有其他的一年级新生也是,没有同龄人很寂寞啊。”胖达蔫蔫地说。
“那你在这里根本不可能找到同龄人啊,还记得自己刚过几岁生日吗,胖达君?而且你之所以能在开学前两个月就混进高专,是作为校长家属而不是新生的身份噢。”五条悟无情地吐槽它,顺便避开了关于那位神秘被资助人的话题。
胖达友善地把在场的第三个人拉入对话:“哈泽尔不知道吧?我是正道制作出来的咒骸,他就相当于是我的爸爸。啊,虽然外表看起来是熊猫,其实我的体内还有其他两个核心来着……”
五条悟打断了胖达:“这个就不要说了。”
胖达:“为什么啊?”
“我的身体里有四个胃,一个消化正餐三个消化甜食,我会到处和别人说吗?我不会。因为炫耀这种事会显得相当变态啊,胖达君。”五条悟理直气壮地忽悠着天真尚存的未成年咒骸。
哈泽尔慢吞吞地从这对耍宝的未来师生身上移开目光。
按理来说她应该是不知道的,毕竟档案没有发到她这里。
至于从A那里得知的今年几位新生的信息,以及夜蛾正道曾经因为制作出胖达这只咒骸而差点被总监部定为特级咒术师的事……
嘛,反正和她没什么关系。
就是不知道五条悟究竟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反应,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种过于明显的招数试探她。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好,只是单凭着直觉和兴致这么做了。
按照哈泽尔和他短短几次的接触来判断,他确实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总之——”五条悟一拍手,“胖达,来和我们的辅助监督小姐打一架吧!”
胖达:“话题跳跃得好快。”
哈泽尔:……?
胖达:“不过我答应,之前的练习对象除了咒骸之外基本就只有悟,和悟学习体术真的很伤自尊心啊。”
话音刚落,它就扬起尖端锋锐无比的前爪,快而狠厉地抓向哈泽尔。
哈泽尔迅速侧身躲过,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拔枪,迟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能随便施展美式居合的地方。
而这半秒已经足够胖达的下一次攻击擦着她堪堪避开的脸落下。
哈泽尔顺着躲避的惯性在地上翻滚一圈,爬起来将在地上抓的一把沙土扬向对方,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一般来说面对体型较大的敌人时,拉远距离反而对己方不利。然而面对这种拥有非人力量的存在,哈泽尔赌不起贴身互殴的结果。
她甚至没有跑赢这个大家伙的自信。
身后压迫感极强的敦实脚步紧随而至,哈泽尔再次旋身躲过一次爪击,拽着离她最近的树枝借力攀上银杏树,噌噌几下爬到能承载她体重的最高处,抱着树枝大喘气。
胖达站在树下挠头。
五条悟踱步过来,和胖达一起抬头看着树上的哈泽尔:“你是离家出走的猫吗,那么喜欢往高处爬?”
胖达:“快下来,我们再打过。——我总不能为了抓你把树连根拔起吧,正道会罚我零花钱的!”
哈泽尔挂在树上说:“我认输,我们不打了好吗?”
“为什么?”
“实力差距太大了。”哈泽尔说,“单方面按着我揍,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胖达震惊:“哪有单方面按着你揍?明明是你只躲不还手的!”
哈泽尔:“你一拳过来我就扁了啊!”
“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胖达迷茫地说,“我还觉得你给我一拳的话,会直接把我的棉芯捶出来呢。”
一人一熊猫双双困惑地对视。
片刻后胖达突然说:“你是不是被悟揍过?”
哈泽尔同样醒悟:“你也?”
五条悟在旁边笑得肩膀直颤。
啊,是这家伙拉高了他们对于咒术师/人类实力的预估。
——难怪它一上来就亮爪子,毕竟稍晚一秒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伸手了。
——难怪她溜得比兔子还快,毕竟被抓到的话紧随而至的可是地狱啊。
两个陌生的灵魂由于同样的悲戚,在此刻于冥冥中产生了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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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哈泽尔缓缓蹭下银杏树。
身上原本整洁的西装在方才连滚带爬的运动过程中蹭得满是灰土。哈泽尔脱下外套挂在树枝上,折好衬衫袖子,对胖达勾勾手:“过来让我打一下试试。”
胖达很听话地走过来挨了一拳。
“有点疼。”它揉着胸口说。
胖达同样给了哈泽尔一拳。
哈泽尔连退两步,摸着腹部若有所思:“好像没到会被揍成肉泥的程度。”
二十分钟后,哈泽尔被胖达按在地上,用自由的一只手艰难地拍着地面:“疼疼疼,爪子、爪子收一下!”
“啊,抱歉。”胖达放开哈泽尔,看着她被抓破的衬衫和背部渗血的爪痕,“下意识觉得你是抓不坏的……”
哈泽尔从地上爬起来,一本正经地说:“我懂,我也总是觉得无论用多大的力气都没办法碰到你。”
她摸摸胖达肚子上凹陷下去的痕迹,胖达不太在意地说:“没事,回去让正道重新塞一下就好了。”
五条悟无聊地坐在树枝上,看着手机说:“两位小朋友,过家家结束了吗?”
熊猫和哈泽尔一起抬头看着他。
胖达说:“你是猫吗,悟?”
五条悟自动无视了它的问题,相当轻浮地叮嘱道:“哈泽尔酱,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带着弟弟再玩一会好吗?爸爸要去工作了,结束后就回来接你们,乖乖的不要惹事噢。”
他根本没等树下的两人回答,说完想说的话就身形一闪离开了。
“啊,悟又有紧急任务了。”胖达了然地说,“总是这样忙忙碌碌的,整个高专大概只有他是全年无休的吧。”
“他居然是这种沉迷工作的类型吗?”哈泽尔说。
“因为强大的咒术师很少啊。非常难搞的诅咒、被任务困住的同僚,还有死后变为诅咒的咒术师,有的时候就是会出现只有他能、也只有他愿意出面解决的情况。”胖达露出不太理解的表情,“正道是这么和我说的。”
哈泽尔对什么叫“只有他能也只有他愿意”的情况感到费解。这听起来就好像五条悟是什么在背地里一次又一次默默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而其他人全都像是在家睡觉打游戏、等着妻子下班回来做饭洗衣擦地的那种无能丈夫似的。
但无论如何,她说:“想再打一场吗,胖达?”
“你受伤了,衣服也破了。”胖达好心提醒她。
“刚好攒一攒去家入医生那里体验反转术式的畅快治疗。”哈泽尔说。
“顺便去偷吃她囤积的下酒肉干。”胖达说。
一人一熊一拍即合,在给对方身上增加了几道不大不小的损伤后,肩并着肩去医务室给家入硝子添麻烦了。
家入硝子靠在椅子上整理近期的资料,将各类文件全部好好归档后,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回头就被窗外趴着的两颗脑袋吓了一跳。
“……胖达?姬野?”她盯着微笑的熊猫看了几秒,认出这是校长家的咒骸;又盯着缺乏表情的人类看了几秒,认出这是入职之后受到几方悄悄关注的辅助监督。
熊猫说:“哟,硝子!请为哈泽尔治疗一下伤势!”
哈泽尔说:“家入医生,我想吃你的肉干。”
11. 第 11 章
家入硝子先回应胖达的要求:“可以,但是要先进来让我登记检查。如果是书本划破了手指的那种伤势,还请带盒创口贴回去等待自愈喔。”
又回应哈泽尔的要求:“你是和五条混在一起之后被他带傻了吗?”
虽然从事实而言,这两句话都是对哈泽尔说的,然而其中所包含的感情倒是有极大的不同。
胖达扭扭捏捏地:“是我想吃啦。”
哈泽尔从敞开的窗户翻进医务室,给家入硝子看她背后的惨状。
家入硝子拿着登记簿:“因为打架?”
“因为体术训练。”哈泽尔字斟句酌,“在五条先生的全程监督下进行的合规武力交流。”
家入硝子把她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胖达嚼着肉干说:“也不能算全程吧,他中途就离开了……”
两个成年人对视一眼。
家入硝子没有什么反应,哈泽尔说:“他必须是全程在场的噢,如果你不想作为校外无关人士被指控殴打辅助监督的话。”
这是她近几日来处理各类文件总结出的一点经验:无论实际情况如何,至少在会留下记录的地方要将个人痕迹处理得足够干净,否则倘若有朝一日因为各种原因招致总监部不满,就会被揪住尾巴作出处罚。
胖达的黑豆眼里露出极为人性化的疑惑和不认同:“可这是说谎吧?”
听听这话,在总监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爬上校长宝座的夜蛾正道居然养出了一个天使。
家入硝子轻咳一声说:“胖达,已经四点半了,夜蛾校长这时间应该在办公室等你吧?”
胖达毕竟还是个年少的咒骸,瞬间便将刚才的疑问抛在脑后,把啃到一半的肉条全部塞进嘴里,向在场的两个人类告别,有点紧张地跑出了医务室。
家入硝子为哈泽尔治好身上的伤,帮她拉上衣服:“下次这种话没有必要在学生面前提起,我们大人知道就够了。”
哈泽尔说:“冒昧一问,这是家入医生自己的想法,还是高专的共识?”
“嗯……算是类似于气氛那样的东西吧。五条也说过,他比较希望学生们充分地享受青春来着,没有必要太早地让他们接触成年人的世界。”家入硝子边补充记录边说,“如果要让他们知道这些事的话,校长和五条那里会好好教育的,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够了。”
哈泽尔看着左边那页所写的,一年级学生秤金次因为和学长互殴而受伤的记录,漫不经心地问:“如果学生因为不知情而捅出篓子呢?”
“反正有五条在嘛,他会兜底的。”家入硝子说着扣好笔盖,倚在办公桌上问她,“怎么样,和他相处的感觉?那家伙只告诉我你如今在他手下工作,其他的完全没讲啊。”
“是个让人搞不懂的家伙。”哈泽尔相当失礼地评价自己的上司。
“即使给他这么高的评价,他也不会因此领情而少折磨你哪怕一次的。”家入硝子说。
哈泽尔:?
“很多人都觉得他是个毋庸置疑的烂人呢。”
从家入硝子脸上的表情来看,她似乎真的只是在陈述事实,而非夹带私货地说同事的坏话。
“但是大家都很信任他?”哈泽尔求证似的问道。
家入硝子:“就像他自己经常说的,因为他是最强啊。”
她给目光里满是困惑的客人递上一杯冰水:“虽然那个人行事简单粗暴又没有逻辑,还常常给出非常乱来的指示,但只要跟着他的步调行动就不会出问题。”
哈泽尔用社畜思维翻译:工作做不好的话有人兜底,万一出问题也不会追责到自己头上。
什么千载难逢的绝品上司。
“明白了,我会珍惜这样的职场的。”她笑了一下说。
家入硝子:“……嗯?”
**
“就这些?”五条悟问。
“啊,就这些。”家入硝子说,“我一个字都没有隐瞒哦,包括烂人这个。”
此刻他们坐在一家居酒屋里,家入硝子喝着清酒,五条悟喝外带的蜜瓜苏打。
听到家入硝子的话,他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一半面容隐没在阴影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五条悟并不是那种不作任何努力就能自然地融入群体中的人,而这当然并不仅仅是由于他优越的身高和同常人有异的外表。
他身上有种十分纯净且凛冽的“非人之物”的气息。
尽管平日里被嘻嘻哈哈的表现和总在给人添麻烦的做派掩盖得七七八八,但有的时候,比如独处时,战斗中,甚至还有在平静日常里偶然的惊鸿一瞥,那种违和感都会猛烈地侵袭注视着他的人类的双眼。
即使是已经和他相处超过十年的家入硝子,在他收起笑容的时候,依然会下意识地略微绷紧神经。
这种感觉,简直像是身边坐了一头怪物似的。
不过一想到这家伙平时用完全不着调的样子给她带来的无数麻烦,即使真的是怪物她也会对其饱以老拳的。
家入硝子说:“你不觉得对她有点太关注了吗?会给人带来很大压力啊,这样。”
五条悟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和她很熟吗?”
“那倒没有,加起来才见过两面而已。”家入硝子吃了一口鸡肉串说,“不过姬野是个有常识的人,相处起来很轻松。倒是你和她很熟吗?”
“我问过伊地知,说是除了工作之外和她没聊过别的话题;至于泽田似乎邀请过她去看电影,然而也被以有事为理由拒绝了。有人组织酒会也从来不去。”五条悟说,“好可怜的寂寞日常,想要抓住这家伙的尾巴难度真高啊。”
家入硝子已经习惯了和五条悟说话时如同对着空气猛击棒球一般一去不回的状况。
她不是伊地知那样爱操心的性格,因此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看着五条悟靠在椅背上苦恼地折磨他自己的头发。
“喂,硝子,你去和哈泽尔交朋友吧?”五条悟说,“然后把她每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爱好是什么、社交圈有谁、和什么人发了什么消息,都向我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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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到吧?”
家入硝子盯着他看了一会,确定这话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而非兴之所至直接将离谱想法落地实施。
“你自己来如何呢?”家入硝子说,“我还只在电影里看到过honey trap来着,好想在现实也见识一下啊。”
“我?我不行啦。”五条悟很难得地坦诚自己的不足,“看到她的时候只想顺着本能冲上去逼问她的秘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脑袋里已经弹了很久的‘这里的鱼现在警惕性很高,看来还是换个地点比较好’的警告了。”
按照常人的观念来看,五条悟对异性产生这样的反应似乎是已经狂热地坠入爱河的症状。
然而在家入硝子眼中,他就像是被新来的仓鼠吸引的猫咪。整日扒拉笼子,喵喵大叫,把仓鼠偷出来嗅闻,甚至叼在嘴里到处乱跑,都绝不能说明这是因为猫爱上了仓鼠。
最多只能侧面表现这只猫咪平时的生活环境到底有多单调、因此接触到新的刺激源后才会如此兴奋罢了。
家入硝子想,如果姬野哈泽尔身上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那么五条悟此举也许非但不能解开对方身上的谜团,反而会把他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对方。
但她最终选择了沉默地喝下杯中剩余的酒液。
不仅是因为五条悟根本不会听,也因为对于他这个“最强”的信任。
没有什么强大的敌人是他的一发「赫」搞不定的,如果有,就再加一发最大功率的「茈」,就是这么简单的问题。
“好无聊啊。虽然每天都有任务,但还是好无聊啊。”五条悟微微蜷缩着肩膀,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把玩着喝空的饮料杯,像一只跃跃欲试要把杯子推下桌面的顽劣猫咪。
家入硝子知道,他那双被遮盖在绷带之下的眼睛此刻必然亢奋而专注地大睁着,遥遥注视着她视线无法触及的远方的世界。
“就是因为每天都有任务才会无聊啊。”家入硝子引用了七海建人的话,“工作就是这样只会无意义地消耗人的精力的东西。”
五条悟说:“啊,对了,感觉辛苦的话可以随时叫哈泽尔和你一起值班哦,我很乐意的。”
家入硝子说:“你真的会被讨厌的,五条。”
“这个世界上,会讨厌我的人和能战胜我的人一样,都还没有出生呢。”五条悟笑嘻嘻地说。
**
“听说你很无聊。”夜蛾正道端坐在办公桌前说。
“不,我很忙哦。夏天很快就要到了,我正为了即将发作的五月病而积极准备中。”
说着这种话的人正故作恶毒地弹着桌面上未完成咒骸的鼻子。
夜蛾正道:“大约半月前的大川亮一事,总监部至今没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啊是吗,我猜到了,那群喊得很大声但完全不做事的家伙。”五条悟说,“所以呢,告诉我这个,不只是为了听我嘲讽他们的吧?”
夜蛾正道说:“现在大川亮已经被转移到高专,后续的问询由你全权负责。这是上层指名的任务。”
12. 第 12 章
“全权交给我?”五条悟把咒骸的脸拉得很长,又看着它弹回去,淡淡地说,“夜蛾,你在开什么玩笑。”
夜蛾正道:“还没有说完。截至目前,对于当日事件中出现的咒灵、诅咒师和宿傩手指的具体情况,大川亮一直在以头痛、受到惊吓之类的理由逃避,或者张嘴就是胡言乱语,始终没有给出具体可信的叙述。由于大川亮有望在近期升为一级咒术师,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他是在刻意拖延或者混淆视线,因此,总监部给出指令,大川在高专接受问询的过程中,要将他作为可信任的同伴对待,不允许造成死亡或外伤,更不能以威胁、刑讯等方式获得我们需要的情报。”
五条悟啧了一声:“就是针对我来的。”
“一旦大川亮在高专死亡,或者向总监部报告‘五条悟对在任务中留下心理创伤的咒术师进行威胁和殴打’,无论是对你个人、还是对高专造成的政治和舆论影响都是难以预料的。”夜蛾正道说。
五条悟沉稳地坐在那里,露出一副有听没有懂的表情。
夜蛾正道早已习惯了他这副对社会生活常识不怎么进大脑的样子,冷静地总结道:“总之可以试试完成任务,但无论如何不要妄动,宁愿失败也不能触碰红线。明白吗?在接触大川亮的过程中随时和我联络,让伊地知在旁边盯着你……算了,稍后我亲自和他交待。”
“不,这次不用伊地知。”五条悟张开手掌接下咒骸愤怒的拳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刚好有个人很适合这项工作,我会把让她把一身本领都发挥出来的。”
**
接到电话时,哈泽尔刚刚从信箱中取出一包封好的文件。
“你在哪里?”
刚刚接通电话,“你好”的招呼尚未出口,五条悟丝毫不讲社交礼仪的声音就冲破听筒挤进哈泽尔耳中。
“在北海道。”哈泽尔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一边,用拆信刀嗤嗤地划开包装。
“在那里做什么?没有提前向我报告啊,哈泽尔。”
哈泽尔从包里摸出一支笔,默读着手中那份《关于推动日本咒术界改革,提高咒术师待遇的十项提议(征求意见稿)》,心不在焉地答道:“今天是周六啊,五条先生。上司连下属的私生活也要管吗?”
“在我这里是要24/7地听候调遣的哦。”五条悟说,“今晚七点,我要在高专见到你,如果迟到的话我就搬到你的宿舍和你一起住,明白了吗?”
哈泽尔在文件上刷刷写下“为了全体咒术师的人身安全考虑,建议建立任务报备制度,所有咒术师在执行任务前须直接向特级咒术师五条悟报告任务内容等要素,以便及时进行支援”的句子。
她慢了半拍才说:“交通费用报销吗?”
“……喂,你到底在做什么,好好回答啊!”
虽然语气相当不满,但五条悟还是给出了留好票据正常走程序报销的答复。
哈泽尔说:“在约会。还有其他事吗五条先生?有人刚洗完澡,已经等急了。”
“哈?”五条悟愤怒地喵喵大叫,“为什么别人洗完澡要等你啊,是要你进去送浴巾?自己不会拿吗,你在打重要的工作电话啊!——喂,你在笑吗?我听见你偷笑了哦哈泽尔!”
哈泽尔笑着翻了一页文件:“没什么,就是觉得五条先生的声音真好听啊,能经常听到的话实在感到非常幸福呢。”
电话对面的人沉默片刻,终于意识到这场对话的节奏已经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于是冷冷地抛下一句“不要迟到”就挂掉了电话。
哈泽尔的目光扫过教育、福利待遇、保险、薪资等方面的内容,最终停在医疗改革这一项上。
她低声嘟囔了一句“真是老奸巨猾”,在这项之后打了个很小的勾,原样封起文件放回信箱中,用钥匙上锁。
做完这些,她用手机给A君发了个爱心符号。
A君很快回复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微笑emoji。
这里是面积仅有两叠的合租公寓,狭小的房间被二十个信箱塞得让人几乎无处落脚。信箱几乎都是各处的□□租来进行资料交换的,同行之间多少有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没有人会傻到撬开别家的信箱窃取信息。
哈泽尔两指捏着手机转了一圈。
反正还有时间,去店里买点生巧作为伴手礼吧。
看在最强咒术师的可爱表现让她被麻烦的远程旅行搞得非常差劲的心情变好了的份上。
**
“嘛总之,就是这样,没有时间限制,但因为我们不能真的永久扣留那家伙,所以还得尽量抓紧,以免出现什么变数。”五条悟坐在他那张一看就很舒服的椅子上,叼着叉子说,“有需要的话可以真诚地全力请求五条老师,也许我心情好的话会帮忙呢。”
哈泽尔翻完资料后,抬头盯着五条悟。
五条悟隔着墨镜满脸无辜地和她对视几秒,又叉起一块生巧送进嘴里:“啊,这个意外地很好吃啊,没想到哈泽尔品味不错呢。——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哈泽尔说,“毕竟是五条先生要求七点前到的嘛。”
“我请客!”五条悟打了个响指,起身去柜子里翻找一通后,摸出两盒在他手中显得格外袖珍的杯面,“刚好还剩两盒。不过这是上次和京都校的交流会剩下的,不知道有没有过赏味期啊……”
他翻来覆去地看着杯面的包装,最终吐着舌头一敲脑袋,故作可爱地说:“诶嘿,已经过期三个月啦!”
他把杯面丢进垃圾桶,系好垃圾袋:“没办法啊,就当是你敷衍上司的惩罚吧。——话说哈泽尔,靠太近了噢。”
哈泽尔站在五条悟背后,处于一种稍微抬腿就能踢到他膝窝的微妙距离。
五条悟若无其事地直起身体。
能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洗涤剂香味。话说已经活动了一整天却依然没有任何不洁的气味,这家伙的个人卫生处理说不定比一般的女性还要讲究。
像是要试探哈泽尔究竟想干什么似的,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身后人的体温透过稀薄的空气炙烤着他的后背。
“五条先生,我们玩个游戏吧。”哈泽尔慢吞吞地说,“我会在五条先生的背上写几个字,如果你能辨认出来,我就毫无保留、绝不说谎地回答你的一个问题。如果认不出来,就请五条先生拼尽全力地请我在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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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中帮忙——说到底这次任务根本不是安排给我的吧?”
五条悟微妙地沉默几秒后说:“就这个?”
“五条先生以为是什么?”
“还以为哈泽尔突然凑这么近是要袭击我,这样的话不就可以直接杀掉你了嘛。”五条悟真心实意地说,“有点遗憾啊。”
“好重的杀心,为人师表啊五条先生。”
哈泽尔从下方掀开五条悟制服外套的一角,将手伸进去,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衫试探着摸了摸。
温暖、劲瘦,充满力量的肌肉和骨骼。
五条悟极为隐蔽地吸了一口气。
哈泽尔的指尖很轻地在他的腰背上划过,手下的肌肉逐渐紧绷,甚至偶尔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发颤。
人类的腰部虽然对触碰相当敏感,但对于笔画之类的细节性感受倒是异常迟钝。除非五条悟在衣服里长了眼睛,否则她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输。
哈泽尔写完最后一笔,从五条悟的外套里抽出手来:“写完了。”
“嗯?”五条悟发出略带沙哑的鼻音,几秒后才说,“啊……刚才走神了,这局算我输。”
他侧过头问哈泽尔:“还要继续吗?”
哈泽尔盯着他不知为何像是蒙了一层雾似的蓝眼睛看了几秒,镇定地后退一步说:“算了,这次不作数。五条先生虽然很擅长主动进攻,但是防御实在薄弱得可以,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啊。”
五条悟同样向前几步,倚在桌边,收起多余的表情:“任务全程我会和你一起,防止你们两个对彼此下手。如果有需要,我会提供一定限度内的辅助。”
他摘下墨镜,对哈泽尔眨眨眼,室内方才有些凝滞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五条悟像只完全清楚自己有多让人类着迷的大型名贵宠物猫一样,十足清新俏皮地说:“拜托你啦,哈泽尔酱。”
端着热腾腾的披萨进来的家入硝子冷漠地哇了一声。
“啊,来了。”五条悟接过两份披萨放在桌子上,对哈泽尔招招手,“快来吃,刚刚送来后又加热过,这家披萨很好吃的。”
家入硝子说:“可尔必思放在医务室的冰箱里,我拿不下。五条去跑一趟吧?”
五条悟很好说话,从窗户翻出去,身形一闪就消失了。等他抱着饮料再次出现在房间里的时候,家入硝子才刚刚打开第一盒披萨的盖子。
哈泽尔:“……所以杯面是?”
五条悟把吸管戳进饮料杯,推到哈泽尔面前:“那个啊,上次夜蛾吃了之后发现过期了,一直没来得及扔来着。不要用这种泫然欲泣的眼神看着我,再怎么想要也不会给你吃过期杯面的。”
“他眼睛不太好,总是没办法正确分辨出别人的情绪,”家入硝子沉静地拆台,“毕竟戴墨镜嘛。”
“顺便一提,我个人最推荐这家的菠萝鸡肉披萨噢。”五条悟说,“……是我看错了吗?感觉有个人在充满杀意地瞪着我欸。”
家入硝子说:“骗人吃过期杯面活该被瞪啊。”
“不是杯面的问题。”哈泽尔痛心疾首地说,“请你告诉我,五条先生,吃菠萝披萨和吃○有什么区别吗?”
13. 第 13 章
座椅很软,手脚是自由的,没有时钟的房间里,仅有他面前亮着一点暖黄灯光。
大川亮轻松地喝着校工为他送来的热茶,盯着头顶毫不刺眼的光源看了一会儿之后,打了个哈欠。
仅仅是在任务途中出现了变故,就要面临这么长时间的重重盘问和调查。这算什么呢?他可是被压断了两条腿啊!倘若真的死在任务现场,反而会受到相当高规格的吊唁和补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尊严地失去人身自由。
不过在他看来,前几批来调查他的人都照本宣科得可以。他要么装疯卖傻,要么颤抖着表现出一副PTSD发作的模样,要么一口咬定自己当时太害怕了,什么都记不清。对方也都照单全收,拿着一份满是胡言乱语的记录回去交差。
大家都受总监部指挥,低头不见抬头见,没有人会真的为了一份口供对同事大动干戈,毕竟都要考虑风水轮流转的情况。
当然了,极个别论外存在除外。
比如五条悟。
但他几乎忙得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显然没空参与这种仅仅涉及小人物的事件。
说实话,以大川亮的觉悟,完全无法理解像五条悟这种实力强大又家财万贯的人生赢家为什么会困守高专当个普通教师。明明回五条家当家主就好了啊,金钱、权力、女人一个不缺,还不必事事听从总监部的安排。
不像现在,每年一级以上的任务报告里有一大半都带着五条悟这个名字,要么是选派不到合适的咒术师,就由他完成;要么是任务中途出现意外派他救场。堂堂特级咒术师像总监部养的一条狗,被使唤得满地球乱转。
这么想着的时候,门开了,大川亮心里正在嘀咕的人出现在门口。
他一个没坐稳,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
“五五五五条悟?!”
眼部缠着绷带的五条悟挡住了门外走廊上的光,对坐在地上的大川亮很轻松地说:“别那么客气啊,快起来。”
他手里端着两个马克杯,走到大川亮对面的桌子前坐下,在这个过程中,原本被他完全遮住的青年女性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身材高挑,长相不错,但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性。大川亮仅仅扫了她一眼,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五条悟身上。
——毕竟,那可是活的五条悟啊!
没有造成周围的山体和建筑大范围坍塌,也没有在空中操控着要命的巨大咒力光球。
他居然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把其中一个杯子推给在身边落座的女性之后,就靠在椅背上自顾自地仰头小憩。
看来这场问询并非由五条悟主导。他在这里坐镇,显然是因为真正的负责人压不住场面。
大川亮扶起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目光紧盯着那位陌生女性:“说吧,你是谁,想问我什么?”
对面女性的面容隐在暗处,看不清表情,衬衫衣袖挽得很随意,双手十指交叉,放松地搭在临时拉来的课桌桌面上。
桌上除了冒着热气的咖啡之外,还有一本厚度相当可观的资料。大川亮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没能确定那是不是和他有关的东西。
她给了他相当充裕的时间来打量她,等他将目光固定在她脸上之后才平缓地说:“我姓姬野,你可以用你喜欢的方式称呼我。至于要问你什么,得看你自己想要说什么。”
相当温和的声音。既不尖锐也不沙哑,音色上没有特别突出的辨识点,但咬字和节奏似乎微妙地与常人不同。
像水流一样平缓柔和,让人下意识地感到稳定和安心。同时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个人情感,这点也使精神紧绷的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重要的佐证是,这女人对他完全没用敬语,但他并没有感觉自己被无礼地对待了。
毕竟水龙头开启时,流水也不会对他的手微笑鞠躬并来一番长达二十秒的欢迎语——就是这样自然的道理。
在简短的两句话之后,姬野便自顾自地低头翻起了面前的资料,仿佛真的完全不在意他要说什么、又藏起了怎样的秘密似的。
相比起五条悟完全的漠不关心,这位弱者自然的招呼又放置的态度更加让人在意一点。
她应该向他诉说她被迫接下任务的无奈,博取他的信任;或者对他展示威压和武力,让他为之恐惧。
哪怕请五条悟在房间里原地放个「苍」也好。
而不应该是像现在这样,让房间被寂静填满,除了很轻的纸张翻页声之外,大川亮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让人安心的魔法在失效,大川亮不由得渐渐焦躁起来。
“喂,你,姬野。”他抱着胳膊说,“你是几级?隶属于高专,还是自由咒术师?”
姬野抬起头,先是在他紧绷的注视下喝了口热咖啡,才微笑了一下说:“我是辅助监督。”
“哈?”大川亮架起左腿,不耐烦地向后靠,“怎么会让一个辅助监督来干这个,是想用你骗我杀人然后对我处刑吗?”
他等了几秒,姬野已经放下了杯子,然而似乎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思,只是在暗处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
“喂,说话啊!”大川亮抖着腿说,“你除了结界术还会什么,有生得术式吗?”
姬野这次慢悠悠地答道:“没有。”
她对他的态度里,依然没有任何哪怕是礼貌性的尊敬。
方才在大川亮眼中十分自然的态度,此刻已然变成了让他感到烦躁的失礼。
“我问你还会什么,为什么不说话?”碍于五条悟在场,大川亮暂时没有做出可能会导致他被一炮轰烂的威胁行为,但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大,“不过是个辅助监督而已,你在得意什么?谁给你的资格来审查我,谁给你的资格坐在这里平视我?”
被他激烈指责着的、渺小卑微的辅助监督,依然放松地坐在她的座位上,甚至能看到她在昏暗的灯光下冲他露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微笑。
五条悟抬手拉了一下哈泽尔的手肘:“喂——”
哈泽尔侧头看向他。
下一秒,被恶意和愤怒裹挟的丑陋咒灵猛然撞上哈泽尔身前的空气,可怖地暴露在外的口腔和消化道在离她只有十几公分的地方痉挛般地蠕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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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五条悟手指微动,那只咒灵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炸开,恶臭的残秽糊满了大半个房间,被冲击波掀翻在地的大川亮也未能逃过一劫。
五条悟的手滑到哈泽尔的指间,握了一下她僵硬的手,然后松开,懒洋洋地说:“我要尝尝你的咖啡。”
哈泽尔慢慢端起自己的咖啡,双手捧着杯子短暂地暖了几秒才递给五条悟。
五条悟喝了一口,整张脸拧在一起,似乎是用了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才没把咖啡吐回杯中。
“这是黑咖啡吗?这是泥水吧!”五条悟夸张地连续做了七八个五官移位的狰狞表情,坚决地把杯子往哈泽尔手中一塞,“快拿走!不要让我再看到它!”
哈泽尔捧着杯子窝在座位里,看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的大川亮,用她平淡得不像活人的声音对他说:
“您的精神状态真的差到已经无法接受问询了吗,大川先生?”
她这时候终于开始讲礼貌了,然而此刻那点多余的礼节对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毫无意义。
哈泽尔盯着大川亮的表情看了几秒,起身对他微微一笑:“那么今天的会面就到此结束,今晚请好好休息,大川先生,我明天再来。”
**
房门被轻轻地关上,阻拦了大川亮沉默地追随着他们的视线。
哈泽尔在原地站了一会,回过头去,看到五条悟正用拳头抵着嘴角,笑得整个人歪在墙上发抖。
哈泽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五条悟清了清嗓子,站直身体,还没说话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五条悟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很让人火大,但是看到你欺负别人心情就超——级好啊。
“啊,还有,”他把胳膊搭在哈泽尔肩上,用手指蹭了蹭她冰凉的脸,“哈泽尔之前其实从来没见过诅咒吧?居然会被式神使操纵的低级咒灵吓成这个样子,暴露了哦。”
哈泽尔叹了口气,等五条悟笑完之后才说:“谢谢,我欠你一次。”
“哇,口气好大,欠我的要用什么还啊,生巧吗?”五条悟像以往一样说出把人气得半死的话,随后话锋一转,“我是不知道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但结束之后尽早离我们的世界远一点,如果不想被拖进地狱的话。”
“……五条先生是这么坦率的人设吗?”哈泽尔露出一种看到平时疯狂拆家的猫突然穿着女仆装打扫起卫生的复杂表情。
“刚才那种情况再来几次,你能适应吗,不行吧?”五条悟揽着她的肩膀说,“直面诅咒的时候,迎接那种程度的恶意是常态,如果缺乏相当程度的疯狂是无法承受的。从这方面来说,其实你连当辅助监督的资格都没有啊。”
某一个瞬间,哈泽尔突然理解了,像五条悟这样一天之中有23个小时都在给人添麻烦的家伙为什么会被这么多人无条件地信任和依赖了。
“那你呢,”哈泽尔想起她在报告中任务参与者一栏看到的无数个五条悟的名字,“你就能承受了吗?”
“……我当然能啦,”五条悟笑嘻嘻地说,“因为我是最强嘛。”
14. 第 14 章
大川亮心情糟糕地躺在床上,闭目回忆着这个混乱的夜晚发生过的简短对话。
他搞不懂那个比蚂蚁还弱的辅助监督是什么意思,又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的每一个表情里似乎都有深意,和她的声音一起被掩藏在晦暗的阴影里。
她在套他的话吗,还是她真的已经掌握了什么信息?
那不是他们这些人习惯的做派。
咒术师是有良知的野兽、心存底线的恶鬼,他们的工作就是无止境地祓除诅咒,除了“今天能活下来吗”和“我什么时候会忍不住叛逃”之外,不会考虑太多无关琐事。
他们是一群和社会脱节的人,是被总监部喂过丰厚的食物后茫茫然地听从指令奔袭在雪地里的猎犬。
——封印咒力,然后把他们和强大的咒术师关在一起,这就已经是他们概念中最严重的刑讯了。
挨打之前,他会调动全身上下的所有肌肉做好防止冲击的准备;但现在,他不知道该用哪里的防御去应对接下来毫无预兆的袭击。
一只手很轻地拍了拍大川亮的肩膀。
大川亮呼吸一滞,从床上跳起来,瞬间将自己收服的所有咒灵全部放了出去——并在下一秒被轻而易举地尽数祓除。
他挥拳袭向床边站着的人影,那人后退了一步,而他的所有攻击都像打在铁壁上似的,除了把自己的双手震得剧痛之外,没有对敌人造成任何影响。
有人按亮了他的床头灯。
是姬野。那个他看不明白的女人正将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安静地站在他面前,一双淡金色的眼睛像电影里的恶魔一样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
等大川亮站在床上喘匀了气,姬野轻声说:“无意打扰您休息,大川先生,请把双臂搭在被子之外、身体两侧,对,就像现在这样。否则很可能会做噩梦,影响您的睡眠质量。”
她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离谱到可怕的话,脸上的平淡微笑纹丝不动,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一具苍白的蜡像。
大川亮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呜咽。
五条悟呢,五条悟在哪?他总不能只是在旁边看着辅助监督残害咒术师吧!
“大川先生?”姬野微笑着说。
“我这就睡、这就睡。”大川亮战战兢兢地说着,小心翼翼地在床上躺下,给自己盖好被子,又谨慎地把手放好。
姬野俯下身,温柔地为他掖了掖被角。
大川亮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无比清晰。
“那么,请好好休息。”姬野微笑着说,“我这就离开,请您注意睡姿,保持呼吸,祝您健康快乐地活着。”
**
“‘祝您健康快乐地活着’是什么啊,你是从哪个恐怖片片场过来的吗!”
“他用眼神向你求救了好多次呢,五条先生,真是见死不救啊。”
“哈哈,毕竟我也很怕死嘛。”五条悟手贱地拽掉了哈泽尔绑头发的橡胶圈,凑到她面前看了看,“这样会不会更吓人一点?啊,完全没有,真遗憾。”
“原本也不是为了吓人啊。”哈泽尔到自贩机前买了一罐黑咖啡,揉着眉心说,“五条先生去休息吧,辛苦了,之后他应该不会再攻击我了。”
“不要,这么有意思的事我要全程在场才行。”五条悟叼着棒棒糖说,“怎么,你还要继续啊?是什么恶趣味吗,把别人从甜美梦乡里吓醒的这种事。”
哈泽尔喝了一口咖啡,在凉爽的春夜里被冰得打了个激灵:“不,那个原本是……防止被审讯人自杀的措施,在这里就当作是睡眠剥夺的手段吧。”
“呜哇,可怕。”五条悟说,“好喝吗?让我尝尝。”
“是黑咖啡。”哈泽尔尽力握紧罐子,却还是被巨力咒术师轻松地抢走了。
五条悟咬碎嘴里的糖块,丢掉塑料棒,仰头把还剩大半罐的咖啡全部喝掉,皱着眉头咽下后喃喃道:“这可真不是人类该喝的东西啊。”
哈泽尔:?
哈泽尔:“……我的咖啡?”
五条悟环住哈泽尔的腰,原地瞬移回自己的办公室,把她往那张巴塞罗那椅上一丢:“睡觉。什么时候叫醒你?”
哈泽尔看了看时间说:“一个小时之后吧,那时候他大概也要睡熟了。”
“真坏啊,哈泽尔。”
五条悟用一根手指挑开眼上蒙着的绷带。随着白色布料层层滑落,逐渐露出其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和比晴空更加璀璨的湛蓝眼眸。
直到他换上墨镜,哈泽尔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他看了太长时间了。
“不看了吗?”五条悟笑着问,行动上倒是丝毫没有再摘下墨镜让人一睹美貌的意思。
“真坏啊,悟。”哈泽尔对仗地叫了五条悟的名字,把自己往柔软的椅子深处又塞了塞,默默闭上眼睛。
说起来,彭格列总部也装了一批这种椅子,因为实在太过舒服,沢田纲吉在批文件时靠在上面睡着了好几次,最终由里包恩做主,单独把首领的座位换成了五千日元一把的转椅。
当时那把椅子刚刚因为被狱寺转得太过分而掉了轮子,让毫无所觉的沢田纲吉一屁股下去摔了个狠的,于是该椅获得荣誉称号“让彭格列首领折戟的神圣之椅”,被大家争相试坐。她在出任务之前还有幸成为其中一员,在随时会散架的椅子上和山本武合了影。
哈泽尔有点想笑,又觉得胸腔里的不知什么器官正奇怪地拧成一团,让她莫名感到呼吸困难。
她抬手用衣袖遮住被灯光晃得发晕的眼睛,漫无边际地想,难怪家族里做过卧底工作的前辈们在完成任务后都要缓上很久;难怪D君明明每天过着万众瞩目的光鲜生活,也依然会在喝得烂醉的深夜和她打电话痛哭自己想家。
——毕竟在这样陌生的世界里,一个人实在是太孤独了。
啪的一声轻响,是办公室的灯被关掉了。轻微的窸窣声之后,一件仍然带着体温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
哈泽尔的睡眠质量实在很好,没过几分钟,就埋在隐约散发着好闻香味的温暖衣物里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脸上的瘙痒弄醒,下意识地想要往被窝里埋,结果向前一头栽过去,被一只手险而又险地扣住脑袋拦了下来。
五条悟的闷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哈泽尔凭直觉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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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拳,五条悟连躲都没躲,刚睡醒的人的拳头对他来说还不如被猫咪肉垫拍一下来得疼,甚至连触发他无下限术式的自动拦截都做不到。
“该起床了。”五条悟把哈泽尔的头发揉成一团鸟窝,在她半死不活的瞪视里抽走外套穿好,“醒了吗,是时候去骚扰大川亮啦。”
即使是五条悟这样拥有反转术式的精力狂魔,在寂静无人的深夜还是多少泄露出了一丝疲惫的气息。然而这家伙似乎比别人都更受老天青睐,带着倦意安静下来的他的魅力值简直是白天闹腾时的三十倍。
倘若以这样的气质行走在涩谷街头,恐怕每隔十米就会收获能塞满名片盒的联系方式。
哈泽尔从他的办公桌上顺走了一颗荔枝味的夹心水果糖,在洗手间把自己重新收拾成无懈可击的社会人,前去关着大川亮的房间又给他来了一次突然袭击。
一夜之间,大川亮惨叫着醒来四次,临近天亮时哈泽尔决定吃完早饭去补觉,五条悟往胃里塞了一整盒巧克力后,拎着公文包和来接他的伊地知洁高去出短差。
“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单独去见他噢。”五条悟蔫蔫地叮嘱哈泽尔,“我不想出差半天回来就要参加你的葬礼。”
“放心吧,总监部的公共墓园今年满员后正在扩建,辅助监督暂时没有资格用公费举办葬礼。”哈泽尔东倒西歪地说,“大概会在烧完之后往高专的树林里随便一撒,变成清洁高效的植物肥料吧。”
伊地知洁高表情复杂地站在一旁:“不要用这种事开玩笑啊。”
“没错,葬礼这东西倒是让家人朋友来组织啊,就不怕总监部偷走你的骨灰拿去烧餐盘吗。”五条悟说。
伊地知洁高:“不,不是这个层面的开玩笑……”
“还是说哈泽尔根本没有能帮忙举办葬礼的亲近的人?”五条悟说,“好可悲啊。”
伊地知洁高:“这已经不是能开玩笑的范畴了吧,五条先生?!”
哈泽尔说:“唔,确实是这样没错。”
五条悟愣了一下。
“怎么样,待会在车上补觉的时候是不是要跳起来良心发现地大叫‘我可真过分啊必须得回去向她土下座才行’?”哈泽尔说。
“那倒绝不至于,我不是那么有良知的人。”五条悟抬手对哈泽尔比了个耶,“但是和你说喔!有远见的五条老师已经提前预约好了全套五星级丧葬服务,一旦去世立刻启动,为亲友省心,为学生省力,即使完全找不到尸体也会热热闹闹地举办葬礼,餐会上还会有无限供应的超美味甜品!怎么样,要和我买一样的套餐吗?”
伊地知洁高的表情已经崩坏到完全不能看了。
哈泽尔说:“现在是我的良知在隐隐作痛了,五条先生。”
“所以说你不适合在业界生存嘛。”五条悟对她挥挥手,“快点辞职去继续读你的……嗯……意第绪语与女巫文化研究?”
哈泽尔:“……啊?”
“你这家伙完全没看过自己的资料是吗?”
五条悟长腿一迈坐进轿车,撑着脸靠在降下的车窗边说,“努努力不要再被我发现破绽了啊,哈泽尔,太快揭穿谜底很没意思的。”
15. 第 15 章
对大川亮而言的崭新一天开始了。
他头昏脑胀,疲倦不已,精神紧绷得像在野外极限生存挑战中煎熬了一周。
他需要补觉,但校工在七点准时将他喊醒,为他送上丰盛的早餐。餐食中包含一杯浓茶,喝完之后他只能大睁着眼看着从百叶窗透进房间的阳光一点点明亮起来。
他需要如厕,但不再有人来带他去洗手间了。他们微笑着告知他房间里已经装好马桶,直接使用即可。然而那马桶附近毫无遮挡,转头便能看到昨天问询时用到的两套桌椅。
诅咒被祓除后的残躯已经随着时间消失不见,但那种被人在暗处审视着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大川亮被生理需求控制着脱下裤子,抬起头时,看到摄像头正在他对面的墙角幽幽闪烁着红光。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想恳求他们给他个痛快算了。无论和诅咒师沆瀣一气也好、残害普通人也罢,只要是他们想听的话,他都会按照要求一五一十地交待。
从当晚的会面开始,大川亮一改昨天跋扈的态度,相当温顺地配合着对方的提问。
依然是那位姓姬野的女性主导,五条悟在旁边睡觉,而且他看起来似乎真的睡着了,这让大川亮感到难言的羡慕和痛苦。
经历过被人站在床边指导睡姿的一夜后,他无法再轻视声音温和表情平静的辅助监督。
他会配合的,他什么都会说的。
然而姬野只是温温柔柔地问他今年多大,从小在哪里上学,在学校有没有记忆深刻的事,通过什么契机成为的咒术师。
大川亮听到问题后崩溃地抓着头发问:“那些东西随便哪里都能看到吧!我们就不能直入正题吗?”
姬野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她面前那份厚重的资料,微笑着说:“这些就是我想知道的事情啊。
“更何况,如果大川先生在关于自己过去的小事上都不愿意说实话,我又该怎么去相信您会如实叙述事件当天的情况呢?”
大川亮捂着脸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说,我都说。”
他以前所未有的详细程度做着自我介绍。从生父是赌鬼,母亲再嫁后和继父一同被上门要钱的生父杀害;到一直就读于普通学校,只是在成年后突然觉醒了咒力,被当时路过的咒术师前辈带回总监部,成为不在高专驻扎的自由咒术师。
他得让面前的这个女人相信,他完全是一只温顺的绵羊,只要是她想知道的,无论是好事坏事,哪怕涉及到他最深的隐私和最痛苦的心事,他也一样会尽数倾吐。
大川亮从前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个相当感性的人。
他在回忆过去时数次流下眼泪,异常详细地为姬野描述母亲的相貌和温柔地为他烹制菜肴的模样。提及生父时又痛苦不堪,说他是个无法饶恕的人渣,但他毕竟和自己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即使到了现在也依然会定期将任务所得的报酬分给他。
他讲述自己的恋爱经历,从国小时的第一次暗恋到后来几场无疾而终的青□□情,以及有钱之后变得混乱不堪的男女交往。
在他讲完自己流着泪把烂醉的前女友送到前辈床上,换来对方答应替他完成任务的承诺之后,姬野抬起一只手喊了停。
“怎么了?”大川亮哽咽着。她不是要他说实话吗?他在说实话了。她为什么不听了?
姬野说:“抱歉,但时间到了,我们下次再聊。”
她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高大的男人打着哈欠跟在她身后离开房间。从头到尾,最强咒术师没有向大川亮投来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大川亮当晚及之后的几天仍然没有一秒钟能睡好。
仿佛幽灵一样准时出现的辅助监督让睡眠对他而言变成了绝对的煎熬。
他们一开始还给他提供没有加料的冰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能接触的液体只剩下了高浓度的咖啡和茶水。
在身体对这些东西产生抗性之后,房间里音响传出的宏大交响乐和花腔女高音会代替咖啡因,在不停犯困的白天温柔地唤醒他。
他没有被用刑,没有外伤,也没有被威胁。但他却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正在无声无息地悄然崩塌。
这么对姬野诉说的时候,姬野平静地笑了一下。
“不要撒娇,大川先生,您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因为您的配合,让我不必太过劳累,也使您免于遭受痛苦。”
大川亮颤抖着说:“我还不够痛苦吗?”
姬野对他展示了一下手里的资料。
“这是您的所有档案和几年来的全部任务记录,托它的福,让我能够确认您确实是一个实话实说的乖孩子。”
得到夸奖的大川亮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快乐的泪光。
“不过如果您选择对我隐瞒或说谎的话,它也会派上另外的用场。”姬野说,“这些资料——大概有将近三百页?它会是一个很好的缓冲垫。您看,假如把它垫在您的头上,然后重击您的头颅,不仅不会留下任何外伤痕迹,还能造成轻微脑震荡,让您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说出任何我希望您说的供词。
“同样地,您面前的纸巾和水也是非常有意思的道具。把纸巾一层一层地蒙在口鼻部位,然后在上面浇水,您会觉得整个脑袋都被按在水里,挣扎着想要呼吸,但越是努力喘气就会越痛苦,最终您会在干燥的陆地上被溺死。很少有人能坚持清醒超过五分钟呢。”
弱小的辅助监督对二级咒术师说:“所以请您心存感激,乖乖听话。毕竟这是我十年来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坐在审讯室里,而我不想看到任何抗拒和谎言。好吗?”
“好的,我会听话的。”大川亮涕泗横流地说。
**
“硝子,千万!千万不要惹到哈泽尔!呜哇,她S起来超可怕的,只是坐在旁边我就出了一身冷汗耶。”五条悟咬着盐渍鱿鱼丝,细细的触须随着牙齿的咀嚼在他嘴边翘来翘去。
被他当面说着坏话的人默默地开了一罐啤酒,推给身边的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懒洋洋地靠在哈泽尔肩上,犯困的样子像一只小体型的温顺猫咪:“这家伙说话总是很夸张,不要管他。你不喝吗?”
“不了,”哈泽尔目光呆滞地说,“等下还要回高专看看大川先……大川亮,一身酒气地过去会被投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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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们正坐在一家客人相当少的音乐酒吧里,钢琴边坐了一位咚咚地敲着轻松惬意的爵士乐的乐手。
家入硝子说:“三个人,两个都不喝酒,真是浪费啊。”
她抬手唤侍应生过来,娴熟地点单:“请再给我一杯威士忌酸,顺便给这两个家伙来点不含酒精的饮料。”
“还要一份土豆泥——”五条悟同样举起手。
“土豆泥?”
哈泽尔挖起面前小盅里的最后一勺土豆泥塞进嘴里。
五条悟撑着下巴看她咀嚼,好奇地问:“好吃吗?”
“好吃。加了黄油和黑胡椒之后很香。话说你都点完了才问好不好吃啊。”
“看哈泽尔吃东西就觉得香嘛。”五条悟说,“连碗都刮得干干净净,之前吃牛排的时候也是,好好地把酱汁都蘸着吃掉了。嘛不过对和食就挑挑拣拣的呢。”
哈泽尔叼着勺子沉默了一会才想起来,牛排已经是她第一次去五条悟家的事了。
那和食又是什么时候?这种不知何时个人信息就被全部掌握的感觉真是让人拳头发痒啊。
“嗯?什么牛排?”家入硝子说,“你们两个背着我偷吃啊。”
“是在我的公寓做的,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一直没空补充食材,硝子想吃的话记得自备和牛喔。”五条悟说。
家入硝子坚决地说:“不,我绝对不要再被你骗去帮忙大扫除了,那种经历有一次就够了。”
她对哈泽尔殷殷叮嘱:“这家伙是超级会得寸进尺的类型,而且说谎比呼吸还要自然,警惕一点噢,一不小心就会被牵着走的。他没有逼你做不想做的事吧?”
“……太多了啊。”哈泽尔沧桑地说。
两位成熟女性并肩沉默片刻,默契地感受到了对方内心的无奈和哀愁。
五条悟点的土豆泥端了上来。
他用勺子将份量相当迷你的餐点划成两份,把其中一份铲给哈泽尔,挖起另外一半一口吃掉,被烫得张着嘴哈气,灌了几大口饮料才缓过来,颇为挑剔地说:“我自己做的比这个要好吃太多了。”
家入硝子看看吐着舌头的五条悟,又看看相当自然地埋头吃掉天降土豆泥的哈泽尔:“你们看起来可不像是不熟的样子啊。”
“确实是不熟啊,”五条悟说,“否则也不会让你去套她的信息了。”
哈泽尔赞同地点点头。
“啊,澄清一下,那只是他的无理要求,我没有答应噢。”家入硝子说。
“我知道的。”哈泽尔擦擦嘴,慢吞吞地喝着果汁。
“有这么累吗?”五条悟探头看了看表情麻木的哈泽尔。
“因为昼夜颠倒?”家入硝子问。
“但其实每天能睡十个小时?”五条悟说,“说真的,我在结束工作之后还要去叫醒睡了一整天的你,请对这种情况发自内心地感到愧疚啊。”
“人类之所以进化成在白天行动的物种是有道理的啊。”哈泽尔没有理会他,捂着脸说,“家入医生,辛苦了,愿世界没有夜班。”
“愿世界没有夜班。”家入硝子双手合十复读。
16. 第 16 章
在高专住了一周后,大川亮已经有点喜欢上了这样的环境。
当然不是指在摄像头面前如厕或者像木乃伊一样睡觉这种事。
他的意思是,经由每晚的谈话和倾诉,他似乎对自己有了更加深刻和准确的了解:
他,大川亮,大概天生就是一个坏得无可救药的家伙。
他可以残忍地杀害同僚、伪造文件,也可以用普通人作为挡箭牌掩盖自己和诅咒师勾结的事实。
尽管以上这些事在他的记忆中似乎没能找到相应的记忆,但他不仅有做这些事的动机,而且很可能从骨子里就是想要这么做的。
姬野小姐作为一名辅助监督,确实优秀地尽到了她的责任。
她用无限的耐心和倾听,帮他发现了自己的作案动机和犯罪事实。
在她用纸笔记录口供的沙沙声里,大川亮如实说出了七个不同版本的经历。
姬野小姐问他:“您把宿傩手指交给了诅咒师,是吗?”
他就如释重负地交待自己和诅咒师团队的秘密交易,以及偷走高专咒物转移到诅咒师一方的邪恶计划。
姬野小姐问他:“您根本没见过特级咒物,也从来没和任何诅咒师交流过,是吗?”
他就声泪俱下地说明自己作为没有太强实力的二级咒术师,根本不会有诅咒师策反他,更何况任务地点是「窗」提前侦查过的,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特级咒物呢?那只是他为了增加自己在总监部的分量、骗取保险而说的谎罢了。
姬野小姐甚至问他:“您有过暗杀咒术总监的计划,对吗?”
大川亮诧异地说:“当然啦,您何必再问呢,这不是我在任务报告里写过好几次的内容吗?”
坐着充当背景板的五条悟不知为何被冰水呛了一下,而姬野小姐只是对他一笑:“没什么,我们继续吧。”
**
五条悟面沉如水地看着几份自相矛盾的口供:“我看不出来他有说谎的迹象。”
“他确实没有。”哈泽尔拉开百叶窗,打开窗户给封闭了好几天的房间通风,“大川亮没有受过训练,因此在摧毁他的意志之后,他会顺着我们的意思说出任何我们需要他说的话,而且是发自内心地。”
“……我是不会把这种东西提交给总监部的。”五条悟说。
哈泽尔看了他片刻后才道:“当然不会交这个了,调查才刚刚开始呢。”
五条悟:“欸。”
五条悟:“你完全没说过啊!”
“你也完全没问过啊?”哈泽尔说。
她往五条悟身边靠了一点,小声逗他:“之前就说过了,有什么好奇的就直接问嘛,又不是不会告诉你。五条先生,偶像包袱太重啦,比如现在看起来就是有点想揍我又不愿意显得你对此很在意的样子。”
五条悟将手搭在哈泽尔肩上,微笑着看向她。
哈泽尔乖觉地改口:“很简单,大川亮在谈话中为他每种行动的可能性都作出了详细的计划和部署。他说他和诅咒师有勾结,那么他们是怎么联系的,多久联系一次,他所认识的诅咒师在对方的集体中是什么地位,他们又用什么样的筹码来拉拢他;如果他要暗杀总监,打算用什么手段,让多少人配合,该怎么避过保镖和监控……类似这样的细节,倘若没有亲身经历过的话,只会编造得破绽百出。”
“啊,与此同时,有些想要隐藏的东西也会像常识一样不起眼地出现在他的叙述里。”五条悟说,“就像‘隔着纸窗对话’这种隐藏身份的手段,其实只有老派守旧的总监部上层才会使用,而且也不是随便什么等级的咒术师都能受到这样的招待。大川这家伙在脑子糊涂时把它套在了诅咒师身上。追求时尚的诅咒师们会哭的哦。”
“嗯……这就是五条先生的工作了。”哈泽尔说,“我完全不懂这些呢。”
“‘完全不懂这些’啊……”五条悟重复了一遍,解开绷带的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张道,“说起来,哈泽尔在我面前展现出这种审讯技术的行为,我可以理解为投诚吗,还是说这其实是一种警告?”
哈泽尔坐在办公桌上看了他几秒才说:“抱歉,都不是。”
五条悟抬眼和她对视,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周身正散发着“给我解释”的催促意味。
哈泽尔说:“仅仅是被上司交待了过分任务的职场新人为了早点休息所采取的高效手段而已,我就只会这个嘛。更何况这些所谓的‘技术’,五条先生已经几乎全部在我身上用过一遍了。”
五条悟:“哈?”
“用剧烈运动和睡眠剥夺消耗审讯对象的体力和意志,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封闭环境制造恐慌,还有言语威胁和试探,‘我会用「苍」隔着肚皮打烂你的内脏’什么的。”哈泽尔说,“五条先生虽然看起来不懂人心,倒是有非常敏感的狩猎本能啊。”
“不懂人心又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啊。”五条悟困惑地嘟哝着,“不,不如说我完全没有制造恐慌、言语威胁的实感,而且你那时候也几乎没什么反应……”
“因为五条先生就像猫一样,每次都在刚要抓到重点的时候就被其他东西吸引走了注意力嘛。”哈泽尔的态度平淡得仿佛被揪出过马脚的不是自己似的,“虽然很快就会再次回到正轨,但那个时间差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如果我是高层的话就会这么遛着你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呢。”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双蔚蓝的眼睛里像结了寒冰。
“有结论了吗,大川亮的任务最有可能的实情是哪个?”哈泽尔像是没看到他严肃的表情一样,困倦地托着下巴问。
“……是总监部。”五条悟随手把文件丢在桌子上,“真的有宿傩手指的存在,而且已经被成功回收,但没有交到高专,而是被直接转移到了高层的掌控之下。”
五条悟:“完全无法理解啊。”
哈泽尔摸出在五条悟那里拿的糖果,拆开包装塞进嘴里。最近几日随着体力和脑力消耗的增加,她已经逐渐开始理解甜食的好处。
用这东西来麻痹疲惫的大脑比什么都要好用。
哈泽尔说:“需要我贡献一点微不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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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力帮忙分析吗?”
“需要。”五条悟果断地说。
“首先,根据五条老师的判断,现场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如果大川亮报告中所说的发现了特级咒物宿傩手指属实,那么被它吸引来的一级咒灵呢?”
“看他对现场战斗情况的描述,确实存在这只乱入的咒灵。我在现场勘察时也发现了相关的咒力残秽。”
五条悟倚在桌子上,眼睫乖顺地垂着,他摘下绷带时长相显小,即使再过几年就要满三十岁,也依然是一副十足的红颜美少年模样。
“那么大川亮双腿的碾压伤是一级咒灵导致的这点?”
“没问题。”
“诅咒师?”
“现场没有使用咒力交战的痕迹,他所供述的被诅咒师团体招揽的过程也相当不切实际,我倾向于不存在。”五条悟说,“以他的实力,没办法做到从那样的情况下生还。但如果把诅咒师这个角色换成总监部派来的其他咒术师,就能说得通了。”
“如此看来,这份报告大部分内容都是真实的啊。”哈泽尔说。
“就是这里让我想不通。大费周章地让我们耗费这么久时间得出这个结论,甚至证明根本就是总监部自导自演,只是为了得到让他们丢脸的结果?”
哈泽尔:“如果让五条先生自己处理大川亮呢?”
“我的话……大概根本不会管它,反正夜蛾已经接受失败的结果了。”五条悟说,“或者就无视上面的要求,威胁恐吓,把他揍到重伤再让硝子治疗,总能问出来的。既然敢把这种事情交给我,那么产生任何结果想必都是老橘子们能设想到的。不过没有你在的话,最大的可能性还是交给伊地知吧,他会好好完成该做的调查工作的。”
哈泽尔笑了一下,随后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
“……你饿了?”五条悟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想象着那些老头子的脸,你居然会产生食欲?有点变态了吧哈泽尔!”
“因为新鲜水果很贵啊,”哈泽尔喃喃道,“而且超市卖的水果根本不够甜。”
“言归正传,”哈泽尔喝了口咖啡把糖果残留的甜腻口感压下去,“如果没有五条先生蛮不讲理地把无辜的新人辅助监督拉进这个任务,那么最终的结果有两种:一种是伊地知或者你按照正常程序问出了和任务报告上完全一致的结果,那么幕后之人就相当于把私运特级咒物这件事在‘五条悟’这里过了明路。”
“过了明路是什么意思。”五条悟睁开那双看起来很聪明的眼睛看着她。
哈泽尔:“……阴谋论一点的话,如果将来这件事东窗事发,你中途参与过监督、又留下了任务记录,是可以被他们拿来在上级面前做担保的;更严重的,这些人完全可以把你一起拉下水,让官方把你判定为行动的参与人甚至组织者,当代咒术界精神领袖夺走特级咒物后堂堂反叛应该是个挺有意思的新闻标题吧……”
说着她表情痛苦地捂住脸:“这种事为什么要我告诉你啊,五条先生。你不是大家族出身的吗,显得我在超狂妄地班门弄斧啊。”
17.第 17 章
五条悟饶有兴致地看着哈泽尔:“明明调查了这么久,不知道我和五条家的关系一直很淡吗?从在高专读书之后我就几乎没再回过老宅了啊。”
哈泽尔挣扎道:“……至少作为教师,校长和行政人员也有类似的叮嘱吧?”
“啊,他们只告诉我要怎么做就行了,那些政治手段和人情往来的废话我懒得听啊。”五条悟眨眨眼睛,“哈泽尔要教我吗?”
哈泽尔说:“是懒得听,还是根本没有人告诉你?”
“有区别吗?”五条悟说。
“还是有的吧,我猜。”哈泽尔说,“有选择和没选择多少有点不同。就像桌子上同时有一份白芝麻薄脆披萨和一份……菠萝披萨的时候,我就可以选择扔掉菠萝披萨,并且在心里决定下次再也不要来这家店;但如果只端上了一份白芝麻薄脆,而后厨依然在不停地准备着菠萝披萨外送,那么我就会幸福而无知地吃掉面前的披萨,然后一次又一次地为这个魔窟贡献我口袋里的金钱。很过分吧,这样的店家?”
“到底对菠萝披萨有多大的怨念啊!”五条悟说,“那另一种情况呢?”
“另一种就是五条先生不遵守正常程序,暴力得出结果的情况吧。”哈泽尔飞快地跟上他跳跃的思路,“无论最终有没有得出‘幕后之人身处总监部’的口供,五条先生的行为在事实上都是伤害了刚刚在任务中受创的咒术师同伴。只要大川亮活着回去,这之后五条先生的声誉会受到很大影响吧,毕竟没有人能放心把后背交给会在战后对同伴下手的家伙。这样的话,总监部说不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摇身一变,成为‘为了对抗最大反派五条悟而不得不使用隐秘手段’的忍辱负重的清白形象呢。至于其他的连锁反应,就不是我作为一个小小的辅助监督能推断的了。”
“啊,说了。虽然满嘴都是可怕的阴谋论,但是意外地会耐心教学啊,哈泽尔。感觉如果在你面前掉一下眼泪的话,就会马上把自己的所有秘密和盘托出呢。”五条悟笑眯眯地道,“考虑在高专教授文化课吗?”
“不考虑,我不想变成一天24小时都被工作缠身的可悲大人啊。没有在拐弯抹角说五条先生坏话的意思哦。”哈泽尔说,“顺便一提第二种情况在我看来几乎不可能发生,毕竟五条先生虽然据说是个除了脸和实力之外哪里都不行的人,其实会把对世界的爱和温柔深深地藏在心底呢——”
她忍住为自己的言语干呕的冲动,飞快跳下桌子,躲开了五条悟要探向她脑袋的手。
五条悟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垂头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伊地知洁高的名字,拨通电话。
“晚上好,还没睡吗伊地知?被铃声吵醒也算没睡喔,刚好有任务要交给你。去查一查……”他看了一眼任务报告上记录的执行时间,念给对面正在小声抱怨的后辈,“这个日期,还有没有其他咒术师在执行任务。无论什么类型,哪怕是捕捉蝇头,全部收集好之后明早交给我。我记得你有档案室的钥匙吧?好,那没问题了,注意身体早点睡,不要熬夜噢。”
哈泽尔蹭办公室的咖啡机又接了一杯热美式。
漆黑的咖啡液流到一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哈泽尔僵硬了一瞬间之后面无表情地说:“可以不要总是从别人背后无声无息地出现吗?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真的吗?太好了!那以后我就成为哈泽尔的背后灵,直到对我产生尊敬之情、改掉轻浮的态度之前,哈泽尔的肩膀都会成为我双手的栖息之地呢。”
五条悟挟持着哈泽尔和她的咖啡回到座位上,强行在咖啡里加入了致死量的砂糖并将其占为己有。
哈泽尔看着他,还是说出了她忍耐已久的话:“和别人共用杯子真的很不卫生啊,五条先生。”
“这个杯子装的饮料看起来会比较好喝嘛,而且万一哈泽尔在我的杯子里下毒了呢。”五条悟说。
哈泽尔看看他桌子上两个一模一样的马克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如果真的能在六眼身边不被发现地成功给他下毒,那她也不至于承受这么多天的职场危机,完全可以去接下暗杀各国首脑的委托,一夜暴富后包下全欧洲的小白脸陪她度过养老人生。
“抓紧时间结束讨论,然后五条老师要去睡觉了。”五条悟晃着杯子里的咖啡说,“哈泽尔这段时间没有正经工作,天亮之后我可还要去开会,倒是体谅一下你面前这个劳累的大帅哥啊。”
五条悟:“所以呢,要把实情作为正式报告提交吗。哈泽尔怎么想?”
哈泽尔把问题推了回去:“五条先生怎么想?”
五条悟脸上带着点“真拿你没办法”的纵容,平静地说:“我倒是很想看看那群老橘子脸上的表情啦,不过这种拼凑出来的东西没办法作为可靠证据吧?”
哈泽尔说:“而且这么直白地揭穿了这种事实,面对当事人后续的反应,五条先生有应对方案吗?”
“这种事情总会有办法的……”
五条悟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他垂下肩膀,安静地收回了自己先前的话:“——不,算了。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我的建议是,把所有的口供全部原样交上去,然后这件事就暂时到此为止。”哈泽尔说,“至于五条先生后续再私下调查什么,那就是个人行为了。”
五条悟:“有点憋屈啊,这样。我还是比较喜欢直接掀桌子呢。”
“普通社会人之间的争斗是这样的。”哈泽尔说,“警惕地观察,痛苦地忍耐,很少会有真正的输赢。拥有血海深仇的敌人之间会因为利益合作,亲如兄弟的朋友也会随时背叛,人性是种相当暧昧不清的东西来着。”
“说出这种话,怎么感觉哈泽尔是在假设我不通人性一样啊?”五条悟不满道,“话说你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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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过我不懂人心,今天说我坏话也太多次了吧?罚你十秒钟之内说出五条悟的五个优点噢。好,开始!”
“洞察力强到可怕,直觉非常准,体术很厉害,在各种方面都是毋庸置疑的天才,料理水平也不错。”哈泽尔毫无停顿地说,“还要再来几个吗?不过我要说明,不懂人心其实也是一种称赞来着。”
五条悟:“……”
五条悟:“欸。”
五条悟:“怎么真的回答了啊。”
五条悟:“而且完全没有思考?”
五条悟:“为什么露出一副想笑又强忍着的表情啊!”
五条悟:“不过这是实话吗,你说谎太多次了真的会让人很警惕啊。”
哈泽尔说:“五条先生好像只是看一眼就能分辨真话和谎言来着,怎么做到的?”
“……该说是直觉?”五条悟努力回忆了一下,“不,也不是。大概就是看细微的表情、呼吸和心跳,还有小动作和散发出的气味之类的?各种信息杂糅在一起,就形成一种‘这家伙在说谎’的信号。”
“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啊。”哈泽尔看着他叹了口气,“真可恶啊,即使不做咒术师也完全不用发愁就业的家伙。”
五条悟完全没有掩藏脸上惊讶过后的得意和快乐。
那双漂亮的眼睛和闪耀的笑容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臭屁又帅气的独特气质,让他的年龄看起来像是凭空小了十岁。
“哎呀,怎么,哈泽尔也做不到吗?明明是专业的来着。”
哈泽尔慢吞吞地抬起手握住五条悟的脖子,有点惊讶于自己这个多少带有威胁性的动作居然没有被术式拦住。
五条悟笑着说:“生气了吗,要掐我吗?轻一点哦,我不想下意识地反抗起来伤到你呢。”
“只是想展示一下我这种普通人是怎么做简易测谎的。”哈泽尔说着,拉开五条悟的外套拉链,将手放在能感受到他心跳的地方。
这家伙此刻的心脏跳得超乎寻常的快,身体也相当僵硬,一只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搭在她的胳膊上,又克制地垂了下去,故作轻松地说:“不会是在找借口摸我的胸吧,哈泽尔?”
哈泽尔找准他的颈动脉,闻言愣了一下,颇为认真地问他:“如果我下手揉一下的话五条先生会把我揍飞吗?”
“会,而且会追着你揍到全身的骨头通通折断为止。”五条悟面无表情地说。
哈泽尔说:“现在由我提问,提问结束后我会倒数二十下,全部数完后再请你用‘是’或‘不是’回答。第一个问题,对于总监部对你的警惕和回避,刻意增加的工作量和不怀好意的利用,你是否完全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些?——二十,十九,十八……”
她冷静地看着五条悟的眼睛,数完之后闭上了嘴,等待他的回答。
“是。”五条悟的喉结滚动一下后,平淡地作出回答。
18.第 18 章
哈泽尔说:“之所以让你等二十秒再回答,是因为很多人在听到问题之后心率都会由于紧张而暂时升高。五条先生下次审问别人的时候可以注意一下这点,不要再自说自话地给对方定罪了噢。”
“好记仇啊。”五条悟用带了点鼻音的声音故作委屈地说。
哈泽尔没有配合他的演技,依然像个无情机器一样漠然问道:“第二个问题,你是否有过想要推翻总监部,建立新秩序的想法?二十,十九,十八……三,二,一。”
“是。”五条悟说,“怎么,哈泽尔想成为新总监,所以来找我做幕僚吗?可以哦。”
哈泽尔放开按在五条悟身上的手,帮他拉好拉链:“幕僚一般是脑力工作者,五条先生不行的吧,毕竟是政治笨蛋来着。”
“武将就更不行了嘛!对咒术师和普通人下手的话会被定性为叛逃诅咒师的,这种叫法太难听了,我不要。”五条悟说,“怎么样,简易测谎结果如何?”
哈泽尔实话实说:“看不出来啊。五条先生的心跳一直很快,根本没有降下来过。”
五条悟:“……那你还问完了两个问题?”
“嘛。”哈泽尔含蓄一笑,“任何一个女性看着面对自己心如擂鼓的美男子,多少都会有点想延长这种快乐的想法吧。”
“……”五条悟说,“总觉得哈泽尔自从发现我不会杀掉你之后,就变得越来越猖狂了啊。”
“啊,原来不会被杀吗?”哈泽尔毫无感情地惊讶道,“我可是提前写好了遗书的,一旦意外死亡就请朋友立刻向警方检举宗教学校教师故意杀人。好浪费啊。”
五条悟双腿交叠坐在办公桌上,很平静地看着她,片刻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哈泽尔只在两种人身上见过这种气势:一种是即将让人倒霉的里包恩,一种是下一秒就要和partner大玩限制级游戏的抖S。
据说人的性格会在皮鞋上体现,相比起常穿圆头鞋的人,喜爱尖头鞋的人往往性格更强势、控制欲更外露。
而五条悟的鞋尖——相·当·窄。
她谨慎地后退两步,礼貌地以前所未有的敬语堆叠向五条悟告别:“那么我就先走了,五条先生,您有什么事请随时联系我。”
五条悟等她退到门边时才抬起手对她招了招,一股巨大的吸力顿时拉着她扑向五条悟。凝滞的空气将她在半空中定格成一具人形雕像,五条悟甚至还很有公德心地帮她把被劲风掀起来的衬衫下摆拉好。
哈泽尔保持着微笑说:“深夜加练体术是很容易猝死的,五条先生。”
五条悟用手指勾着哈泽尔的扣子,把漂浮着的她拉近一点,在她颈侧嗅了嗅说:“全是咖啡味啊。”
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皮肤上,触感在这有点凉意的夜晚格外鲜明。
他放开她,探手到抽屉里取出一支牛奶味的棒棒糖,剥开包装纸后把糖棍塞进哈泽尔嘴里:“敢吐掉的话就把你今天的晚餐揍出来噢。”
放手的时候,他还顺便用拇指指腹蹭了蹭她的嘴唇。
“明明牙尖嘴利的,其实嘴巴还挺软的嘛。”
说着他按着哈泽尔的后颈迫使她低头,同时自己微微仰起头来,和她鼻尖贴着鼻尖,从她嘴里叼走了那支棒棒糖。
离开时他的睫毛和呼吸都温柔而煽情地扫在她脸上。
他看着瞳孔地震的哈泽尔,即将按上她胸口的手顿了一下,改为用一根手指隔着衬衫游弋到颈动脉,随后将整个手掌覆上去,不轻不重地掐着她的脖子。
五条悟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哈泽尔。很长时间以后他才松开对她的桎梏,还顺手在她跌落在地之前扶了一下。
“五分钟了,”他叼着棒棒糖对深呼吸的哈泽尔超得意地说,“你的心率一点都没降下来喔,耳朵也红得不像样子!”
“……好记仇啊,五条先生。”哈泽尔说。
五条悟说:“但是很有效吧?”
哈泽尔点点头:“实在是了不起的魅力,有那么一秒钟我连退休以后该和五条先生在哪个海岛养老都想到了。”
“多谢夸奖,最喜欢哈泽尔的诚实了。”五条悟甜美地对她眨眨眼,从桌子上转移到软椅里,“那么夜班到此结束,出去之前顺便帮我关灯噢。”
哈泽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稍等,我回复一下消息。”
“嗯?这么嚣张吗?”五条悟已经戴上了眼罩,闻言诧异地看向她,“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在我面前用手机了呢。”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哈泽尔平淡地答道,“但是腿软了,而我不想像刚煮好的乌冬一样扶着墙滑出去。”
五条悟闷笑着,心情很好地说:“那你自便。”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来自A君的两条消息,一模一样的感叹号打乱了此前消息记录中你来我往的符号交流。
哈泽尔把手机塞回口袋,走到门口啪地一下关掉了办公室的灯。
“已经没事了?”五条悟轻飘飘地问。
“嗯,没事了。”哈泽尔说,“我先走了,开会愉快噢。”
五条悟抄起桌子上的什么东西朝她丢过来,被哈泽尔闪身躲过。
“门我就不关啦,五条先生记得自己出来捡钢笔,小心被路过的人踩断,这支很好用的,还是限量发售的呢。”
哈泽尔插着口袋慢悠悠地走出办公楼,在确认自己已经离开五条悟关注范围的瞬间迈开腿朝着校门方向飞奔起来,边跑边拨通A君的电话。
“有什么急事?”她问。
A君用苍老但依然果断的声音说:“立刻到D君那里和她会和,总监正在前往首相官邸,但我还需要点时间补送资料,不能让他太快见到大臣。接你的车已经等在高专门外,见到D君后确认她的状况,如果喝醉就把她打醒,八十八桥是他的必经之处,0630前到位,在那里拦截他的车辆或者逼他提前绕路,至少拖够二十分钟。明白了吗?”
“明白。”哈泽尔压低声音飞速重复一遍任务内容,和对方核对信息,挂断电话后苦中作乐地自言自语,“也算是连续一周见到凌晨四点的高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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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君果然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哈泽尔把抱着玩偶高歌的她拖到浴室,打开花洒调到冷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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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的脸直冲五分钟,直到她一边干呕一边咒骂才关掉了水。
“酒醒了吗?”哈泽尔问。
“醒了。”D君打着哆嗦老老实实地回答。
“给你十分钟洗个热水澡,记得换上方便活动的衣服,A君临时有事征召我们。”
把D君留在浴室,哈泽尔在她的公寓里溜达一圈,对满地散落的零食袋和酒瓶视而不见,转而坐在她的化妆镜前,用她的口红在手背上试了一番色。
D君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哈泽尔刚好决定了色号,把一支墨绿色唇膏涂在嘴上,还顺便在嘴角勾出了两条流畅的笑纹。
“酷诶。”D君说,“我要用紫色的!”
“不行哦,”哈泽尔说,“你待会还要上镜,选支平时工作用的那种吧。”
说着她从置物架上翻出一顶灰蓝色的假发,将自己的头发用发网包好,戴上假发,左右照照镜子,满意地点点头。
“掩饰身份?”D君问,“要墨镜吗,我的衣服你大概穿不上,我去找经纪人要两件他的吧?”
哈泽尔说:“不是,没有什么身份好掩饰的,只是因为好看而已。”
“啊,在学校既不能飙车,也没办法去酒吧,要憋疯了吧,B君?反正我是要憋疯了啊!”D君一边把自己塞进可爱但码数很小的制服裙,一边痛苦地哀嚎道。
既不飙车也没有酒瘾,对高专唯一不满之处只有每天都要穿西装三件套的哈泽尔:“嗯,要憋疯了。你先坐下化妆,我帮你吹头发。”
“嗯嗯,好哦。”
D君拿出作为爱抖露的专业素养,飞快地上好以亮片和粉嫩腮红为重点的全妆。等她涂好玻璃唇釉面对镜子嘟着嘴等待成膜时,哈泽尔已经用卷发棒为她卷好了头发,稍微用手指整理后喷上致死量的定型喷雾。
镜中映出一个钢筋铁骨的可爱洋娃娃。
“漂亮吧?”D君捧着脸说。
“漂亮得不得了,但我更喜欢你原本的样子。”哈泽尔说。
“哎呀B君,真会说话。”
哈泽尔拎起她的化妆包和自拍杆,点开手机全景地图说:“这里,八十八桥,能记住吗?”
“嗯……诶嘿☆”
“好的知道了。”
哈泽尔点燃火焰,拉起D君的手腕,娇小少女脸上天真的表情逐渐被冷淡和平静取代。片刻后,D君双手十指相扣,紧握又松开,一道金色的圆环在她面前闪着光焰逐渐扩大,直到成为能够容纳一人通过的大小。
光圈之外,是D君杂乱的公寓房间。光圈以内,是深夜的八十八桥刮来的凉风。
“无论试过几次,还是会觉得B君的能力很微妙啊……”D君喃喃道,“好像感情突然被抽离了一样,整个人被强行变成一台高效率的计算机,虽然确实省力了不少,但是说真的,有点恶心欸。”
“因为D君很弱啊。”哈泽尔微笑着说。
“……你变得不温柔了。”D君警惕地看着哈泽尔说,“你在外面学坏了!”
哈泽尔不想回忆那些让自己“变得不温柔”的遭遇,拉着D君从她展开的传送阵里一跃而下。
19.第 19 章
“啊啊啊啊啊啊——!我!怎么!会把传送阵!开在天上啊!”
D君尖叫着在空中挥舞四肢。
哈泽尔喊道:“我的问题,忘记你不能滞空了!再开一个!快!”
蓝紫和明黄的火焰绽放在高空中,一个扭曲得不像样子的传送阵艰难地于离地不足五米处撑开,哈泽尔和D君从里面挣扎着掉下来。
哈泽尔落地后就地一滚,除了被震得浑身酸痛之外倒还没什么;D君掉下来时不慎踩在什么东西上,当场崴了脚,嗷的一声恨不得将整个河道的生物都震醒。
D君抱着腿躺在地上呜呜假哭,等了片刻,没有人理她,她就自己睁开眼睛打算从地上爬起来——
险些迎面埋进一只灰扑扑的巨大蠕虫的身体。
“啊!B君!————!”D君吐出一长串连她自己也听不懂的脏话,原地一跃而起,不顾受伤的脚狂奔着远离那个一看就不对劲的东西,像只恋家的猕猴一样蹦到哈泽尔身上,被哈泽尔一抬手捋了下来。
“你就是欺负我现在变矮了……”
惨叫到一半,D君余光扫到哈泽尔身后的人,闭上嘴默默扭头看过去。
一个穿着衬衫和针织马甲、搭配长裙的长发少女正脸色惨白地看着那只蠕虫,双手还举着一块相当有分量的石头。
被噪音吸引的蠕虫以一种令人浑身发麻的姿态扭动着翻过身,用它只长了一张大嘴的面部对着在场的三人,扭曲地呢喃道:“标记……标记……”
“这个像在蹦床上狂跳的马鹿一样的声音!”D君说,“是咒灵吧?”
哈泽尔:“是,要揍它试试看吗?”
“嗯嗯,要。”
说着,D君把头发一撩,抢走少女手中的石头,握着它抡了两圈后丢向蠕虫。蠕虫身上柔软的组织泛起水波似的涟漪,连一丁点破口也未曾出现。
哈泽尔拉着少女退至安全的角落,低头问她:“你看得到?”
“……”少女谨慎地问,“我应该看不到吗?”
“不知道啊,”哈泽尔说,“似乎说是绝大部分状态正常的普通人都看不到,具体的我没能记住。嘛不管它。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她扬声对向蠕虫怪物疯狂投掷着石块的D君喊道:“要用诅咒祓除诅咒啊,D君!”
“哈?那是什么!”D君不满地大叫道,“A君给我们补课的时候我都在偷偷打游戏啊!”
哈泽尔:“……总之,抱着必死的信念去战斗就是了。”
“噢!”
D君原地开了个传送阵,跳进去躲过蠕虫猛然向她甩去的尾巴,又从空中现身,被火焰强化过的一脚重重踢在蠕虫头顶,疑似肉汁的液体溅在大桥的承重柱上。
蠕虫愤怒地咆哮着,躲在石柱后的少女下意识后退一步,被哈泽尔扶了一下,才想起要回答对方刚才的问题。
“我是陪朋友来试胆的。”
说着,她抬头看了看身边发色和妆容都相当朋克,却意外给人以很强的安全感的女性。
“朋友呢,被吞掉了吗?”哈泽尔问。
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好可怕的话。少女在心里这样想着,老老实实地回答:“她们刚刚跑掉了……不是逃跑,我让她们去附近喊人的。”
“你自己留下来想要拖住它?”
“嗯……”
少女有点不安地看了哈泽尔一眼。
D君已经从短靴里拔出两把匕首,正试图用燃烧着明黄色火焰的武器把蠕虫片成刺身。
哈泽尔向旁边走了两步,躲过一块散发着恶臭的肉囊。
“家里还有别人么,买过商业保险吗?”
“有个弟弟,但现在没有住在一起……保险的话大概没有买过吧。”少女老老实实地答道。
“那死掉的话弟弟不就变成孤身一人了嘛。”哈泽尔说,“既没了亲人也没有钱拿,在这种地方意外身亡的话连找学校和路政部门索要赔偿也办不到。”
少女说:“但没有人留下来的话,也许会三个人都死掉也说不定……不,说到底也不一定会死吧……”
“也是。”哈泽尔说完就闭上了嘴,抱臂看着像掉帧的电影画面一样在距离极近的传送阵之间上蹿下跳的D君。
在普通人眼中,这应该是相当具有戏剧性的画面吧。
D君不满地叫道:“喂B君,倒是来帮帮忙啊!这东西皮糙肉厚的,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干掉它哎!”
哈泽尔说:“我是文职嘛……你的匣兵器带在身上吗?”
“噢噢,带了!”
D君高高兴兴地掀开裙摆,解开大腿上绑着的明黄色匣子,用点燃的指环将其开启后,以物理学和人类常识都难以接受的方式,从五厘米见方的匣子里掏出了一台燃烧着熊熊火焰的RPG。
少女满脸困惑地揉了揉眼睛。
哈泽尔说:“好孩子不要学噢。对了,你冷吗?”
“冷倒是不冷……”
少女在巨大的炮击声和几乎照亮大半个夜空的火光中喃喃道:
“……就是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B君——我走不动了,来抱老子!”D君的喊声从冒着烟的深坑里传出来。
哈泽尔像没听到她的哀嚎一样对少女说:“和你的朋友联系一下吧,向她们报个平安,就说是你也跑掉了,让她们直接回家。”
“嗯,好。”
少女拨通视频通话,在对面两个年轻女孩的泪眼中温柔而严厉地训斥了她们一顿,让她们再三保证不再进行这种危险活动后才结束了通话。
“不是自己要来的?”哈泽尔问。
“啊,嗯……不太放心,所以和她们一起来了。”少女犹豫着说,“您的同伴没关系吗?”
“差点忘了。”哈泽尔说着,走进烟雾已经散尽的人为深坑,把不停咳嗽着的D君背出来,“还以为再等等你就能自己走过来了,你的治愈能力呢?”
D君说:“没那么快啊,而且刚刚所有的力量都用在强化身体上了好吗!”
她顶着一张漆黑的脸,趴在哈泽尔背上对少女挥手,自觉地夹出可爱的少女系营业声线:“Hi~认识人家吗?”
真正的少女迟疑着说:“抱歉,大概是天太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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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泽尔从口袋里掏出D君寄存在她这里的小镜子,打开后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啊,妆都白化了呢。”D君平和地说。
她蹲在地上,就着手机电筒的光打开化妆包,用卸妆湿巾把脸擦干净,被救下的少女乖乖地蹲在她对面,帮她举着镜子。
“你叫什么?”D君问。
“伏黑津美纪,叫我津美纪就可以。”少女慢慢睁大眼睛,“您是不是那位……”
哈泽尔扭头看了她一眼。
“嗯?素颜也能认得出来吗?”D君很高兴地说。
“……在小高田主演的月九剧中作为反派大放异彩的……”伏黑津美纪努力回忆着。
“卟卟——”D君比了个叉,“是黛西啦,网上盛传的‘虽然想不出有什么代表作品但奇怪地很出名的’黛西喔!”
“啊——是您啊!”伏黑津美纪以一种明显没想起来的犹豫语气感叹着。
“放轻松,如果不怎么看周刊文春或者reddit的黑料帖的话,一般是不会知道这家伙的,这是好事。”哈泽尔在旁边幽幽地说。
伏黑津美纪:“啊,嗯,是吗,抱歉……”
“是纯天然的好孩子呢。”D君说,“那么自我介绍一下!我,公主(hime)黛西;她,姬野(himeno)大狗狗。明白我们的关系了吧?啊痛。”
哈泽尔上前一步跨骑在D君肩上,稳如泰山地说:“待会她会在这里进行一次直播,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要到六点半左右。结束之后我们送你回家。请把今晚一起行动的两个人的联系方式发给我,稍后再……我先问问同事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一点也不专业啊你!”D君画着眼线抱怨道。
哈泽尔看着手机沉默片刻,在这令人不安的凌晨五点试探性地给伊地知洁高发了条消息说明情况,而对方打来电话的速度简直快到令人感动。
伊地知洁高用沙哑的声音简洁地说:“把目击者的信息发给「窗」,他们会去把人带走审查,如果只是临时能看到诅咒、之后恢复正常就没问题,一直能看到的话会考虑吸收进「窗」或者作为后备人员培养;如果不巧觉醒术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哈泽尔道谢后说:“伊地知先生是被吵醒了吗?”
“嗯?不是,是还没有睡。”伊地知洁高说,“托五条先生的福,正在加班。”
哈泽尔心虚地同他道别,挂断电话,从D君身上下来,和相关人员对接后抬起头问伏黑津美纪:“你怎么办,结束后直接跟着我走吗,还是先去和弟弟说明一下情况?”
“我想去看看他。”伏黑津美纪说完,又犹豫地问,“今晚的这种情况,需要向他保密吗?”
哈泽尔说:“如果津美纪觉得需要的话,就适当隐瞒一部分信息好了。”
“欸,我来决定吗?”
“……嗯,毕竟是你的弟弟嘛。”哈泽尔说完之后踢了D君一脚,“好慢啊,还没结束吗?”
“好啦。”D君跳起来整整衣服,接过哈泽尔调整好的设备,在逐渐亮起的天光中点击手机屏幕上的开始直播选项。
20.第 20 章
这种奇怪的时间,除了尼特族以外,很少有人会在网上冲浪。
不巧的是,会关注黛西的人,大部分都是高强度刷新各种社交网络信息的资深死宅。
于是D君刚刚调整好光线和角度,就有不少人涌了进来,弹幕大多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和某某社长的恋情结束,于是半夜出来买醉吗?」
「昨天的live上对队友翻什么白眼呢,区区母猪倒是够有心机的耶。」
「今天又要吐槽哪位同事啊,话说嘴这么毒真的不会被其他人排挤吗?」
「黛西酱如果哪天没有霸凌其他人已经算她状态不佳了吧!」
伏黑津美纪用自己的手机看着直播,对着弹幕皱眉片刻,抬头看看不远处的主角。
D君的心情完全不受影响,高高兴兴地念着弹幕内容和狂热粉丝们(D君自称)交流。
“‘这种死亡打光,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恐怖片’?嘛,就是在拍恐怖片噢!看看这附近,阴森森的很可怕吧?好多人都来这里试胆呢!想来看看吧?很感兴趣吧?请收录进‘青春美丽黛西酱在十七岁去过的地方’圣地巡旅喔!
“‘这样的话公厕是不是也得被收录进去’?说什么呢!偶像是不会如厕的哦?当然我知道绝对会有人因为如厕这个词语从黛西酱纯洁的嘴里吐出而兴奋的,来,请排队撅起屁股,接受黛西酱爱的鞭打!
“‘这种时间来这种地方做什么’?问到重点了!啊有个家伙说是来站街,好恶毒啊,是因为你哪怕去东横站上一年也没有人会搭讪,所以才觉得别人只要晚上出门都是和你做一样勾当的吗?
“和大家报告一下!我,黛西酱,在八十八桥,宣告结婚!……啊不小心把地址透露出来了呢,没关系的吧?……结婚对象?当然是工作啦,不然难道是你吗?
“‘到底喝了多少才会有这样的精神状态’?你这笨蛋,未成年不能饮酒噢,只是工作压力太大出来散散心啦。什么会骚扰女性员工的制作人啊,拉帮结派点大份猪排饭外卖却只让我在一旁苦涩地吃着沙拉的团队成员啊,硬要拉着未成年去陪酒的赞助商啊——这些,全都是超大的压力源好吗!……你问是谁?哈哈,我还要在这行混下去呢,怎么会告诉你啊混蛋!”
伏黑津美纪心惊胆战:“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哦,”哈泽尔说,“她的风格一直都是这样,像喝多了似的。”
嘛,虽然的确是醉酒状态没错。
“噢噢人越来越多了。早上好!大家!清醒了吗,在喜欢黛西酱吗,还能正常地○勃吗?是不是有个字听不清呢?因为我自己哔掉了啦,不然直播间会被ban的!
“给大家看看我现在所处的环境吧!无聊的大桥,干涸的河道,可怕的深坑,大家想到了什么呢?没错,就是我美少女战士黛西酱在这里击败怪兽拯救了世界,在无人的深夜一次又一次地保护着地球!而你们这些只知道讨论人家三围的家伙快给我道歉啊!”
“‘刚刚闪过了一个穿着西装的可怕的人’?哪里有啊,看错了吧?”
D君举起自拍杆笑嘻嘻地拍了一圈,哈泽尔把伏黑津美纪挡在身后,抬手对着扫过来的手机镜头做了个金属礼。
“用文字尖叫得好大声啊,大家,平时喷我的那种勇气呢?而且我什么也没有看到耶。
“已经有人在赶过来揍我的路上了?欢迎欢迎!方便的话请带饭团、热便当和红豆汤来,人家很喜欢三文鱼和肉松,请以此作为参考!”
“啊,接下来做点什么呢?和大家聊聊八卦吧!诸君喜欢什么类型的异性呢?黛西酱喜欢宫野○守先生那种的噢,脸和声音都是!而且个子高的话会很有安全感吧?随随便便就能被夹在腋下带走对于娇小的女孩子而言实在是很幸福的事啊,正在观看直播的男士们也请多多学习噢。
“‘真的相信黛西就完蛋了,恋爱和人生都是’?不会的不会的,倒是你们这些觉得相信别人一句话就会完蛋的人才是真的完蛋了啊!
“‘偶像说出腋下这个词语感觉有点幻灭’?腋下腋下腋下腋下腋下,一共幻灭七次的你怎样了,需要入院治疗吗?
“恋爱?恋爱这种东西,虽然没有经历过,但黛西酱觉得还是要互补才好吧!比如黛西酱的一个朋友,是大概有177、178厘米的女性?几乎和小高田差不多了呢!她就是山○凉介先生激推噢!……啊是吗,山○先生最近已经长高到188厘米了?抱歉,信息落后了啊黛西酱我,结束后会立刻去劝朋友结束她无疾而终的单恋的!朋友,你在看吗朋友?去喜欢别的爱豆吧,现在的山○先生对你而言已经有点太高大了!”
“山t……山○先生很好啊,我也很喜欢。”伏黑津美纪体贴地说。
“不,那家伙说的是她以前的朋友,不是我……”哈泽尔咬着牙,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解释像她这样的身高在几乎被意大利人塞满的并盛町其实相当常见这种事,“算了,稍后我会拧掉她的脑袋的。”
“‘黛西酱你完了,你的暴言已经登上趋势了’?这算什么,只要不是裸……○照登上趋势,对于公众人物而言都是好事吧?”
D君一边胡言乱语一边看了眼时间:“怎么才刚刚六点,和大家一起度过的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呢。”
她和哈泽尔的手机几乎同时震动起来。
D君看了一眼来电人,对屏幕挥手告别:“啊抱歉大家,经纪人打电话来了,大概是要和黛西酱谈直播的时薪吧!大家下次见喔,还会再搞毫无意义的突击直播的!”
A君对哈泽尔说:“没问题了,D君在八十八桥直播的话题已经引起后勤人员注意,安保团队决定变更路线绕远路了。你们快离开那里,不要被D君的粉丝堵到。”
“好的。”哈泽尔打了个哈欠,点开手机地图对伏黑津美纪说,“不是要去见你的弟弟吗?在这里输入他的地址噢。”
伏黑津美纪依言照做,同时给出备用选项:“这个时间点不太好打车,如果不方便的话,只给他打个电话也可以。”
“不打车,”哈泽尔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地址说,“我们走过去。”
D君挂掉经纪人的电话,委委屈屈地对哈泽尔说:“人家被骂得要喷出脑浆了啦。”
“只喷脑浆怎么够,”哈泽尔看着她说,“你的经纪人还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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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了,不如和A君商量一下劝他来管你吧?”
“不不不,要去哪里?D氏专车免费为您服务呢!”
哈泽尔把地图给她看了几秒,抬手覆在她的背上,D君顺从地接受了她的强化,双手划出一个稳定的传送阵,随后自己率先钻进去。
几秒之后,一只手从里面探出来,比了个ok的手势。
哈泽尔对伏黑津美纪示意:“请。”
伏黑津美纪咽了咽口水,有点紧张地用手摸索着空气,抬腿走了进去。
义弟目前所住的一户建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哈泽尔紧跟在她之后进行传送。
伏黑津美纪说:“这个时间,惠——我的义弟——一般已经起床准备做饭了,我打个电话看看。”
她拨通电话,铃声在院内的树丛后响起。
一个身形纤细、显然正处于生长期的少年从角落里站起来,接起电话说:“津——”
他猛然转过头,夸张的海胆头之下,一双形状相当秀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铁门外的伏黑津美纪和她身后的两个不速之客。愣了一秒后,他飞奔过来拉开铁门,把尚未反应过来的伏黑津美纪拽过去护在身后。
“你们是谁?”
明明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少年在沉下脸时却已经有了相当强烈的气势,他冷冷地盯着陌生人和她们身后刚刚开启过传送阵的地方,直到伏黑津美纪呆呆地拽了拽他的胳膊。
“惠,你养狗了吗?”
“……啊?”
伏黑惠的脸上露出了和义姐同款的豆豆眼表情。
**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伏黑津美纪捧着茶杯,眼神游移地说。
她并不擅长说谎,因此只对实情作了极小的微调,同弟弟讲了“和朋友一起在八十八桥试胆时遇到抢劫犯,被路过的好心人救下。由于在那里发现了刑事案件相关的线索,因此要被警方请去配合调查”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
以义弟惠的敏感,绝对会发现其中无数的疑点。
但令伏黑津美纪吃惊的是,伏黑惠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就平静地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谢谢你们救了津美纪。”他严肃地对哈泽尔和D君鞠躬致谢,“今天做了汉堡肉、味增汤和米饭,请务必留下吃顿早餐。因为要准备便当所以多做了不少,足够四个人的量了。”
“要吃!”D君高高地举起手,“喜欢汉堡肉!”
哈泽尔说:“我就不必了,多谢。”
一黑一白两只大型犬默默地围着伏黑津美纪嗅来嗅去,轮番轻轻拱着她的脸和手,其中黑犬高兴地甩起来的尾巴打在伏黑惠腿上,拍得啪啪作响。
伏黑惠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忍痛表情,起身看着哈泽尔此刻不仅有别于东亚人、而且有别于正常人的外表说:“是不习惯和食么?冰箱里还有一些在便利店买的牛肉卷和饭团,请来看看有没有想吃的吧。”
伏黑津美纪也说:“是啊,您从凌晨到现在就没有吃过东西,消耗很大吧。”
哈泽尔慢吞吞地站起来,跟着伏黑惠走向厨房:“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21.第 21 章
“咒术师?”
伏黑惠借着冰箱门的遮掩,压低声音询问哈泽尔。
哈泽尔看了他一眼,伏黑惠冷静地说:“你们身上都有咒力残秽,是津美纪遇到诅咒了吗?”
“怎么不猜是我们放出诅咒袭击你姐姐的?”哈泽尔接过伏黑惠递来的牛肉卷,翻看着包装纸问,“好吃吗,这个?”
“是用薄饼卷着大块牛肉和芝士烤制的,没有加味道很重的香料,我觉得还不错。”伏黑惠谨慎而认真地回答完问题,又说,“津美纪不是笨蛋,我相信她的判断。”
他把牛肉卷拿去加热,扭过头问哈泽尔:“津美纪会怎么样?”
哈泽尔用自己刚刚学到的知识回复他:“会带她去做一些检查,如果只是因为受到刺激短暂地能看到诅咒,那么休息几天就没问题。至于其他的情况,会有各种各样的处理方法。”
伏黑津美纪要来帮弟弟的忙,被D君以“熬过夜的小孩子不可以劳动”为由按了回去,两个人一起快乐地撸狗。
伏黑惠像一具雕像似的站在煎锅前。直到牛肉卷散发出属于肉类和油脂的香味,他才动了动,关火盖上锅盖,从橱柜里拿出盘子放在流理台上。
“虽然不知道拜托您有没有用。”他停下沉默了很久,才转身面向哈泽尔说,“但如果出现了最坏的情况,还请您费心,无论如何至少让津美纪活着……我也会尽快成长到拥有能保护她的实力。如果是咒术师的话,也许您会想要一些能够掌控我的筹码,我原本——”
他的话被哈泽尔不轻不重敲在头顶的拳头打断了。
“既然还是小孩子,就不要那么早学会卑躬屈膝和利益交换的那一套。”哈泽尔说,“成年人很坏的,你把自己代入我们的逻辑,就会被骗得连底……连十元硬币都剩不下。”
伏黑惠没有接话,只是执拗地看着她。
哈泽尔说:“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但至少在审查期间她不会死,这是客观事实。”
伏黑惠几秒后才轻声说:“谢谢。”
“和养父关系不好?”哈泽尔在伏黑惠盛出几人的早餐时冷不丁问他。
“啊,”伏黑惠有点呆愣地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老老实实地说,“不,就只是……他太忙了,所以很少见面,我不想给他添麻烦。那个人的行事作风和常人不太一样,我也还没有下定决心要追随他走上咒术师的道路……”
是个虽然话不多,但意外地有问必答还买一送一的老实孩子呢。
哈泽尔:“还没有下定决心啊。”
“我不太想被除了个人意志之外的东西推着走向并非我所选择的路。”伏黑惠说,“但最近隐约意识到了——”
他的话突兀地停止了。
伏黑惠没有说他意识到了什么,哈泽尔也没有问。
再怎么说,这毕竟是和她毫无关系的事。
伏黑惠的厨艺——非要给出评价的话,只能说是普普通通。
绝不至于让人吃掉以后看到小人跳舞,但也不会让人产生“反正这家伙这么好说话不如以后就赖在他家长期蹭饭好了”的邪恶念头。
在这样激烈运动或是受到惊吓后的清晨,除了厨师本人之外,在场的每个人都吃得很香,包括用冰麦茶配超市售卖的牛肉卷的哈泽尔。
“她这个人在食物方面的审美超烂的,恨不得和预制速食结婚的没品味家伙。”D君对伏黑津美纪吐槽哈泽尔。
伏黑津美纪说:“速食的味道基本都很稳定,营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我也很喜欢的。”
“啊,温柔的好孩子,真无聊啊。好,下一个,你呢?”D君转而问伏黑惠。
伏黑惠清了清嗓子,问D君:“还要再吃点什么吗?米饭和汉堡肉都有多。”
D君:“都要!”
伏黑津美纪问:“狗狗吃过了吗?刚刚看了一圈,好像没有找到狗粮之类的东西啊。”
正躺在她腿边撒娇的黑犬心虚地压下耳朵。白犬若无其事地蹲在一旁吐着舌头散热。
伏黑惠:“……这个啊。”
哈泽尔说:“津美纪更喜欢黑色还是白色的?”
黑犬坐起身来盯着津美纪狂摇尾巴,白犬也凑过去轻轻咬着她的衣袖,用一双水润的黑眼睛看着自家主人的义姐。
伏黑津美纪:“……这个啊。”
“那津美纪更喜欢我还是B——呃,姬野什么来着?”D君看向哈泽尔。
伏黑津美纪说:“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请先和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
“是的,”伏黑惠认真地点点头,“最近几天可能还要打扰二位,麻烦你们帮忙看顾津美纪。”
伏黑津美纪看了他一眼,察觉到她目光的伏黑惠小心地避开了视线。
哈泽尔装作没看到这对姐弟之间的眼神交流,接过伏黑惠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和姓名。
伏黑惠说:“如果方便的话邮件地址也请写一下吧,顺便可以加LINE好友吗?”
“呜哇,好主动。”D君感叹道。
伏黑津美纪同样向D君双手奉上手机:“可以给我您的联系方式吗?”
哈泽尔说:“她是艺人,不太方便,有事的话联系我就可以。”
D君刚把手机接过去,闻言立刻将它推还给伏黑津美纪,顺便心虚地对哈泽尔笑了一下。
伏黑惠接过录入完信息的手机,当场向哈泽尔拨出视频通话,确认过她那里的震动后又向手机打了电话。
伏黑津美纪咳嗽一声:“很没礼貌喔,惠。”
行动上倒是毫无阻止自家弟弟的意思。
“抱歉。”伏黑惠老老实实地低头致歉。
哈泽尔按掉电话,起身说道:“那我们就先去院子里,津美纪可以去收拾一下在外过夜用的随身物品,不用着急。”
**
“好无聊啊。”五条悟抱着胳膊抱怨道,“只是讨论新生入学的相关事宜而已,没必要让在两所高专活动的全体咒术师到场吧?”
“能出来享受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和茶歇,不也挺好的嘛。”家入硝子站在他身边接了一杯柠檬红茶,边喝边说,“最近听接诊的VIP客户们说,高层好像有大变动来着。大概这次会议也有想让他们看看目前的主要战力的意思。新的总监刚刚就职,正在野心勃勃地准备出台什么会改变咒术界的文件,类似这样的传闻到处都是。”
五条悟说:“改变咒术界?真好笑,老橘子们不如先想想该怎么改变自己的斑秃吧。”
“哈哈。”家入硝子毫无感情地笑了两声,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如此可怕的发言作出反应,环顾四周后找到位于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离虎视眈眈盯着五条悟的人群很远,她很满意。
身边坐着的是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会务人员,正戴着蓝牙耳机看手机里的视频,从表情来看大概是正憋笑憋得很辛苦。
家入硝子扫了一眼他的屏幕,看到上面大概是什么艺人的直播切片。
注意到她的目光,年轻人很高兴地摘下一只耳机问她:“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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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喜欢黛西酱吗?”
“不……我不太了解这些。”家入硝子说,“是AK○48的成员吗?”
“那倒不是……”
“其他的年轻女艺人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家入硝子的声音顿了一下,“……刚才画面里是不是拍到了陨石坑之类的地形?抱歉,能把耳机借我一只吗?”
“唔,没问题。”
年轻人相当热情地从口袋里取出餐巾纸擦拭过一只耳机后,将其递给家入硝子。
“也借我一只~”
轻浮得令社会人震惊的声音在另一侧的座位上响起。
年轻人不安地抬起头,注意到整个大厅里的人似乎都在若有若无地向他所处的角落投来视线。
这可怜的家伙寻觅着大家视线的焦点,看到了不知何时在自己身边坐下的白发男子。
五条悟可怜巴巴地说:“不行吗?”
“不不不不,您请!”年轻人双手奉上自己仅剩的一只耳机,紧张地起身要让出位置时,五条悟抬起一只手,无形的力量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我不想自己拿着手机。”五条悟单手撑着下巴,蓝牙耳机被空气固定在距离他的耳道还有几毫米的位置。
他在达到目的后就收起了营业用撒娇表情,对耳机的主人歪歪头,“播放吧,请?”
五条悟,那个五条悟对自己用了请字。
年轻人几乎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手。他小心地将进度条拖到开头处,万分荣幸、如同按下火箭发射按钮一般谨慎而豪情万丈地点击播放键。
黛西甜美可爱的声音搭配着对观众极为不敬的内容,热烈地攻击着两个戴着耳机的人的神经。
五条悟说:“这个深坑怎么看都不像是自然形成的。隔着屏幕看不出和诅咒有没有关系,完全没人处理,也没有设立「帐」来掩人耳目啊。最近有咒术师在这个地方执行任务吗?”
家入硝子:“啊,你问我?”
“要、要我去查一下吗?”被夹在他们之间的年轻人战战兢兢地问。
“不用。”五条悟很直接地说,“你根本不知道该去问谁吧?”
“嗯、嗯……”年轻人惭愧地点点头。
好强的气势啊。这种习惯了发号施令,说一不二的样子。
——真是帅得让人受不了!
年轻人从眼角悄悄瞄着五条悟的侧脸。
“手。”五条悟突然说,“不要抖。喂硝子,这女孩吐槽的方式让我想起来一个认识的人,你有这种感觉吗?”
“啊,有,这种若无其事地说出一连串惊世骇俗的话的样子。”家入硝子说,“但应该是巧合……”
黛西原地转了一圈,手机镜头跟随着她扫过一旁站着的、顶着显眼的绿色嘴唇和满头蓝发的人。
“……吧。”
家入硝子缓缓捂住了眼睛。
五条悟满面笑容地看着视频右上角显示的直播时间:“哎呀,好奇怪啊!几个小时前刚刚从我的办公室走出去的人,是怎么在半小时之内出现在那么偏远的地方,还打扮得一副刚结束摇滚乐队贝斯手工作的模样,甚至有余裕在镜头面前比出‘我爱你’手势的?”
他学着视频里的手势竖起食指和小指,屈起其他手指,在面前晃了晃。
家入硝子探手过去,把五条悟的拇指也掰得竖起来。
“这个才是‘我爱你’。”她毫无表情地纠正同期的错误认知,“姬野的那个,大概只是‘请大家一起下地狱吧’的意思。”
22.第 22 章
首相官邸。
一辆黑色的丰田埃尔法停在距离正门尚有很远一段距离的泊车位上。
车门由保镖拉开后,首先下车的是月初刚刚被任命的咒术总监犬养健作。
从站立的姿势就能看出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大概只有生于显贵之家、而且一直身处高位的人,才会在看到门外台阶上站着的防卫大臣之后,仍然身姿挺拔,步履从容,连一丁点面对直属上司礼节性的卑躬屈膝都懒得伪装。
与之相比,作为总监秘书的安藤信介就要正派多了。
他始终落后犬养健作一步,即使身高略高于对方,也一直谦逊地身体前倾、低垂头颅,以此让两人呈现出完全与职级、地位相对应的关系。
即便处于距离台阶还有几十米的距离,他已经对看不清面孔的防卫大臣露出充满喜悦和期待的笑容,脚步也加快了不少。尽管如此,他依然处于稳定地落后于上司一步的距离,足以看出其在这方面的涵养之深。
双方会面之后,防卫大臣露出不算热情的微笑,向犬养健作伸出手的同时,对站在他侧后方的安藤信介点了点头。
犬养健作敷衍地抬手和他一触即分,语速虽然不快,却以惊人的效率直入正题:“先生,我们提交的建议如何了,什么时候上会审议?”
防卫大臣说:“犬养,春天已经快要过去了,你头上的伤还没有拆线吗?”
“是啊,当时打网球摔得实在太严重了。”犬养健作说,“我们的文件还请您……”
他的话被打断了。
防卫大臣亲切地说:“看你的脸色还是不好,不如到我家去,最近刚刚收到了几盒山参,也许吃一点会对身体有好处呢。”
犬养健作:“抱歉,我没有那种闲暇。今天特意花费将近三个小时赶来这里,就是想知道那份建议的情况。先前几次拨打您的办公电话,得到的都是您不在的回复,因此才冒昧地预约了会面,请您理解。”
防卫大臣:“完全理解。只是我现在出来是为了迎接一位贵宾,恐怕短时间内抽不出空闲,你先去会客室稍等片刻?”
犬养健作悠悠地说:“即使是事关咒术界和全日本安危的重要文件,也要等到您会见过贵客后才能得到它究竟有没有资格启动讨论程序的结果吗?仅仅一两个字的回复,我还以为是我搞错了,不小心提交了解散自卫队的提案呢。”
安藤信介在一旁垂着头一言不发。
防卫大臣笑道:“我想犬养你大概比起从政来说,还是更适合回老家去继承家业,也许能培育出不错的新犬种。我这里确实是忙得走不开,如果真的这么急的话,不如直接把文件送去请首相秘书官过目?不过你们之前送来的纸质文件放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的办公室里装文书垃圾用的盒子有十六个之多呢,啊,不要拘束,可以随意去翻翻看。”
犬养健作笑了一下,对身边的安藤信介说:“交给你没问题吧,安藤?请务必在今天之内把文件找到,我就先回去了。毕竟就在此时此刻,还不知道有多少危害公民性命的诅咒在东京肆虐呢。”
他对防卫大臣点点头,像来时一样优雅从容地走下台阶,穿过步道回到丰田埃尔法上。车灯闪了两下,启动离开了这处威严肃穆的办公场所。
直到黑色MPV驶出视野,防卫大臣才无奈地说:“犬养这脾气,可真是……”
安藤信介维持着八风不动的微笑:“年轻人刚到新环境,锐意进取的劲头很足的。”
防卫大臣摇摇头,不再提什么贵客和翻文件之类的事,把安藤信介引到办公室,叫来秘书为他端上一杯热茶。
“你们的两版文件我都看过了。内容姑且不提,让人在意的是由他犬养君亲自提交的第一版文件连正经的程序都没有走,没有报备,没有登记,连签批页也没按规矩附上,是要我直接在文件上写意见吗?不像话!”
安藤信介低眉顺眼地承认错误:“实在抱歉,这是我没能尽到提醒的义务。”
“和你有什么关系。还能天天跟在后面给他擦屁股不成?”防卫大臣摆摆手说,“更何况那份文件本来就让人不忍卒读。除了健全医疗体系之外,其他的全都是梦话!‘包括个人事务在内,咒术师的一切活动不再公开留痕,由总监直接统管’?他想干什么,怀着什么心思,你说?”
“这个,毕竟文件主体是犬养先生直接审定的……”
“修改过的第二份,虽然多少还是有问题,但至少我可以正常地把它向上级提交,而不是抓耳挠腮地向所有人解释这文件的内容并非由发梦的未成年在高烧中所写。辛苦了,安藤,如果不是有你在那里,我真不知道咒术总监部会变成什么样子。”
安藤信介配合地说没有没有哪里哪里。
“不过我看到其中有一条的内容是,将所有任务细节向五条悟报备。这条要改掉。五条悟这个人我倒是知道,既然出现在文件里,他是谁的利益相关者吗?”防卫大臣翻着纸质文书问。
安藤信介说:“那倒不是。之所以建议向他报备,正是因为他并非任何一方的利益相关者。去年的任务报告统计,仅仅六到八月他就单人完成了三百余次任务,日均工作时间20.3个小时,是非常值得信赖的咒术师。啊,还有……”
“还有什么?”防卫大臣顾不上为夸张的数据咋舌,探头问道。
“还有犬养先生曾经抱怨过,五条悟的活跃给他的计划带来了不少麻烦,之类的。倒是不知道犬养先生有什么不得了的计划。”安藤信介露出赧然的笑容。
防卫大臣一拍大腿:“这怎么行呢?不能让这样优秀的咒术师心寒啊!一定要提高他的待遇,明白吗?高专的安保也要进一步加强,绝对不能让自己人的疏忽损耗我们可靠的咒术师的战斗力。”
“是的,正因为这个,我们也在积极地探索利用科技手段减轻咒术师压力的方法。只不过最近犬养先生把主要精力用在了加强保密系统上,研究这方面就有点捉襟见肘了……不过很快就能缓过来,大概,犬养先生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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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提他是怎么说的。回去整理计划书提交上来,我会帮你们申请专项拨款。”防卫大臣豪爽地说,“对了,说起来前段时间你家举办宴会请的甜品师傅是哪家店的?我家夫人吃过一次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呢。”
“啊,是从北海道一家老店请来的,牛乳点心做得十分地道。刚好我们家孩子最近体重有点超标,还请您务必帮帮忙,让犬子严格地控制一段时间的饮食。今天晚上我就把师傅送到您家,这样可以吗?”
“哎呀,安藤提出的请求,我怎么能不答应呢?下次犬养再有什么会令我们蒙羞的想法和行为,还要请你继续第一时间向我报告。我们都知道,一个部门真正掌握大权的人可都带着秘书头衔。安藤你虽然此前不慎栽了跟头,但想必很快就会回到你应该在的位置了吧。在如今的咒术界,最需要的可不是锐意进取的年轻人,而是兼具经验和包容心的——像我们这样的老家伙呢。”
安藤信介那张属于老年人的干枯面庞上浮现出沉静的笑容:“那就借您吉言了。”
**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结束通宵后又在办公室处理了一整天文书的哈泽尔窝在宿舍的懒人沙发里,亮着屏的sw○tch随便放在腿上,过场动画中声线相当华丽的最终boss正在说着“那家伙失去了一切,他什么愿望也没有,甚至不希望自己活着”这样的悲情台词。
而她拿着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伏黑惠发来的消息。
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只是说明他的姐姐伏黑津美纪已经平安结束了审查,暂时搬到他家修养,由玉犬贴身看护,直到她暂时能看到诅咒的情况消失为止。顺便又对她和在场另一位女士救下姐姐的行为表示感谢。
哈泽尔不太在意地回复了一句极为简略的“已转达”,对方的消息紧随而至。
「津美纪对审查人员如实说明了当时现场的情况,会对你们造成影响吗?」
细心和有礼貌到让她的刻意冷待显出了十二分的不近人情。
哈泽尔在输入框中敲下“应该不会”,沉思片刻后把“应该”删掉,正要按下发送键,余光却突然捕捉到了窗外一抹让她产生不祥预感的白色。
她拎起身边放着的果汁一饮而尽,叹了口气后按灭手机起身开窗。
五条悟趴在窗沿上,像个在平安夜送来惊喜礼物的精灵似的,扯松眼部绷带对她清爽一笑。
“晚上好,”他说,“和我家惠在聊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
哈泽尔说:“晚上好,五条先生,这里可是三楼啊。”
“而我可是五条悟啊。”五条悟友善地从外面帮她把窗户完全打开,像液体一样流畅地从窗口滑进室内,“啊,香香的女孩子的房间。”
这句话听起来多少有变态之嫌,但哈泽尔已经完全了解面前的人是比普通变态可怕一千万倍的家伙,因此她只是重新把窗户关上,怀着一只脚踏进坟墓的悲怆心情说:“五条先生太谦虚了,你自己明明才是最香的那个。”
23.第 23 章
“好不情愿啊,这么不欢迎我吗?”五条悟随便把拎着的纸袋放在地上,相当自然地坐在哈泽尔刚刚窝着的懒人沙发上,退出她正在打的游戏,翻了翻sw○tch里的库存。
哈泽尔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摆弄游戏机。
五条悟翻了一圈之后抬起头来,看清哈泽尔的脸色之后愣了一下:“你怎么了,低血糖?”
“是高血压。”哈泽尔脸色苍白地露出微笑,“我没有存档。”
五条悟:“……我存了,你先把枪放下。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要一枪崩了我然后立刻被气到脑出血入院一样。”
“真的存了?”哈泽尔确认道。
“真的存了,”五条悟重新打开游戏证明给她看,“至少在这点上信任我一下嘛!删除别人的游戏存档可是会被执行死刑的恶劣行为啊。”
哈泽尔啧了一声,一脸遗憾地把手中的斑蝰蛇放回抽屉:“好可惜。”
五条悟歪着头说:“可惜什么,可惜你在后面顶住扳机所以不会走火了吗?”
“可惜没有机会告诉你,最近的游戏基本每隔几分钟就会自动保存了。”哈泽尔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撑着桌子一口一口喝下去。
“真的不用带你去找硝子检查一下吗,你的脸色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会死掉的样子。”
五条悟在哈泽尔喝完水后对她招招手,超出自然法则的引力相当轻柔地将她牵引到他的身边。
他拽开绷带看了看她的脸,又抬手摸摸她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有发烧啊。吃坏肚子了?”
哈泽尔当然不会告诉五条悟,这是发现他在窗外这个噩耗之后压力大到肝胆俱裂的结果,只是选择性地说了一部分实话:“连续太多天休息不好,有点累了。”
五条悟似乎就在等她说出这话,他有点高兴地揉着她的头发说,“那快去睡觉吧,刚好我带了睡衣过来。”
哈泽尔:“……啊?”
她拽过五条悟带来的纸袋,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居然装着一整套男款睡衣,甚至还有一只用透明密封袋收好的眼罩。
哈泽尔没有说话,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五条悟体贴地安慰她:“放轻松,不会再玩‘说错一句话就杀掉你’的游戏了。只是上次觉得在你旁边睡眠质量会更高,所以今天再来试试。啊,其实本来还有问题想问的,不过等你身体恢复再说吧。”
“五条先生。”哈泽尔闷闷地说。
“嗯?”五条悟好奇地看着哈泽尔的脸。
“也许你没有意识到,但我要提醒一下。”哈泽尔指了指五条悟,又指了指自己,“五条先生,看起来功能正常的成年男性;我,功能正常的成年女性;这里,是单人宿舍;而我的床,是单人床。在没有出现特殊情况的时候单独共处一室已经是高危行为了,不要再做出任何可能会让我们彼此脆弱的信任关系和道德水平崩塌的行为了,我不想承担擦枪走火的后果,好吗?”
五条悟反应了几秒后,问道:“你行吗?”
“……嗯?”
“对我还能产生冲动吗,在这种缺乏睡眠到已经站不稳的情况下?”五条悟靠在懒人沙发上慢悠悠地说,“虽然你房间里的这位大帅哥确实有着该死的吸引力,但我觉得哈泽尔的身体素质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喔。”
虽然说得好像确实有道理,但哈泽尔不知为何就是感到难言的火大。
“而且我也很累了。”五条悟说,“所以别担心,不会发生那种最烂的三流编剧才能想出来的狗血戏码的。”
哈泽尔张了张嘴。
五条悟又道:“再就这个问题多说一个字的话,我就要提醒你祓除诅咒之后既没有上报总监部处理、也没有设下「帐」隐藏现场会受到什么处罚了。”
“……”
声音冷淡到完全剥离了惯常作为掩饰的开朗情绪,能听出来确实是累到相当不耐烦了。
哈泽尔微笑着问:“五条先生喜欢睡哪边?”
五条悟起身看了看哈泽尔看起来相当柔软舒适的床铺,做下决定道:“我要睡外面。”
“好巧,我喜欢睡在靠墙的位置。”哈泽尔随口说着,蹲在衣柜前翻找多余的被子,“……等等,我怎么记得五条先生在家是睡在里侧的?印象中还堆了很多抱枕来着。”
“所以不是‘好巧’啊,那边的床垫都被睡得有点陷下去了,让人怎么好意思抢嘛。”五条悟拎起纸袋说,“已经看过了,整个房间只有你床上这一条被子,衣柜里倒是还有三套床单,但我不要盖那种东西。——看不出来吧?被你夸过‘洞察力强到可怕’的五条先生,其实只是眼力好而已。”
哈泽尔站起来关上衣柜门,实话实说道:“如果五条先生平时也这么锋芒毕露的话,恐怕高专已经被狂热追求者占领了吧。”
“……嗯?”五条悟说,“哈泽尔喜欢这种类型喔?”
“不然难道喜欢整天装傻的轻浮男吗。”哈泽尔揉了揉眼睛,“抱歉,但如果决定留宿的话还请快点去洗漱,我已经要困得昏过去了。”
**
仿佛时空错位一样充满了既视感的夜晚。
哈泽尔面朝墙壁,昏沉间感觉到五条悟动作很轻地上了床,把她和被她卷走的一截被子都向外拖了一段距离。
相同之处在于昏暗的静谧空间中另一个人身上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不同之处在于今日的哈泽尔已经有勇气像被强行埋了肚皮的猫一样拼命把黏在她身上的五条悟撕下去了。
哈泽尔说:“我记得我分出去的是半张床,而不是我自己的使用权吧?”
“因为我翻身的话就会直接掉下床啊。”五条悟理直气壮地说着,高大的身躯像卷饼一样裹住哈泽尔,连她的双臂一起扣在怀里,“好奇怪,明明个头不算矮,也看不出有多少肉,但抱起来就是软软的……哈泽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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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皮做的吗。”
“女性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吧,五条先生和人恋爱几次就知道了。”最终还是没能把腰上多少有些硌人的手臂挪开,耗尽体力的哈泽尔放弃挣扎闭上眼睛。
“才不要,看起来就很浪费精力。”五条悟嘟嘟囔囔地说,“喂哈泽尔,普通人真的会像电影里那样,因为荷尔蒙的吸引就落到性情大变甚至互相诅咒的程度吗?”
哈泽尔说:“何止如此,甚至不需要荷尔蒙,我们普通人可是连天气不好都会导致性情大变甚至互相诅咒的脆弱生物。”
“‘你’们普通人。”五条悟重复道,“你哪里普通了?拥有咒力的家伙不要随便抢占被保护的普通人名额啊。”
“生物从本能上来说基本只会保护自己的同类。”哈泽尔说,“我倒是想问,如果所谓普通人被定义为需要被保护的弱者,那么咒术持有者对于普通人的定位应该是被异化的同类,还是被驯化的异类?”
“不需要给出定义,也没必要试图理解。”五条悟说,“大川亮不是把他的所有经历都告诉你了吗?咒术师大抵都是那样的,一般不会给自己留下反思人生和信念的余裕,否则毒素积累得太多,到了没办法消化的地步,就会陷入无可挽回的地狱。哈泽尔也一样,如果想从这里生还的话,就不要去思考那么多与你无关的事。”
“这是经验之谈?”哈泽尔迷迷糊糊地问。
“不是哦。”五条悟把脸埋在哈泽尔背上,平淡地说,“我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既是被异化的同类,也是被驯化的异类。我的经验之谈没有人能借鉴——嘶,这个自我介绍好像比简单的‘最强’要帅气多了。”
“印成横幅挂在家里好像不错。”哈泽尔捧场地说完,诡异地沉默了几秒,“怎么回事,这种从少女恋爱卧谈急转直下到中年社畜饮酒会的气氛。”
“毕竟哈泽尔的思考方式真的很阴暗嘛,偶尔会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这样的人。”五条悟说。
“没错,人类真的是会因为荷尔蒙的吸引就性情大变乃至于互相诅咒的。”哈泽尔毫不犹豫地将话题掰回正轨,“比如五条先生从认识以来对我做的那些事,如果不是因为有这种级别的长相和身材的话,我大概已经试着暗杀过你一百多次了。”
“这和荷尔蒙完全没有关系吧?只能证明哈泽尔是个颜控而已。”五条悟戳戳哈泽尔的肚子,“不要因为没有社会经验就小瞧我啊,面对我的时候有没有产生激素波动这点,仔细观察的话姑且还是能看出来的。刚认识的时候哈泽尔简直是行走的肾上腺素包来着。”
哈泽尔深吸一口气。
五条悟:“还有现在也能看出血压波动得相当厉害啊。”
“……所以其实大部分人在五条先生眼中都像没穿衣服一样是吗?”哈泽尔问。
五条悟笑了一下:“六眼不能透视噢。嗯……不过,实际上比那要更过分一点吧。”
24.第 24 章
针扎一般的异样感侵袭着哈泽尔的大脑。
五条悟温暖的体温包裹着她,然而说出的话倒是冰冷残酷得惊人。
“肌肉,脂肪,骨骼,血液,内脏,大脑。细胞。水,蛋白质,糖。皮屑和油脂,无时无刻不在排出秽物的毛孔,呼出的气息。包括我自己在内,人类大抵不过是这些信息糅合而成的移动肉块。嘛不过我倒是很少以这种精细度去观察别人呢,运算量太大会增加很多不必要的负担啊,即使用反转术式保持着大脑的新鲜也还是会很累的。”五条悟说,“再说也不是什么有趣到值得凝神观察的事物。哈泽尔刚刚说什么来着?‘不喜欢整天装傻的轻浮男’是吗,但看起来也不像是强大到能接受我不装傻的样子呢。”
哈泽尔被他呼在脖颈上的热气激得脑子一岔,下意识地说:“难怪抱得紧成这样都完全没有生理反应,差点以为五条先生不行了。”
“……正常应该是有反应的吗?”五条悟多少有些震惊,“只是抱着就?”
哈泽尔从刚才像冰窖一样凝滞的气氛中脱身,同样震惊地扭头看了看他,被他一抬手按着脑袋推了回去。
“被这种眼神看着,真的会让人有种坐在男科诊室的羞耻感,给我收敛一下啊。”五条悟面无表情地说。
“正常……要看怎么定义‘正常’了……”哈泽尔的眼神和声音都有些飘忽,“十几岁的男高似乎基本上是看到‘女’字就会硬上一整天的;成年人除非打算立刻把床做到塌掉,否则一般来说也不会用这种姿势和异性缠在一起吧?”
五条悟:“哈?怎么会硬上一整天啊,那样不是很耽误打游戏吗!”
“……我不知道啊。”哈泽尔说,“这种问题应该去问家入医生吧,万一咒术师就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呢?”
“对着异性说不出口啊。”五条悟喃喃道,“又不能现在一个电话打到盘星教,向他们的教祖问出十年前高强度通宵游戏的时候能不能保证硬上一整天这种问题。”
哈泽尔:“……抱歉,我不该问的,而且重点不是一整天吧。虽然知道五条先生没有经验,但这也太……”
“为什么这种事也能知道啊?”五条悟一抬手揪住了哈泽尔的脸,“不许偷笑,我能看到!喂我说,你这家伙未免笑得太开心了点吧!”
“这种事怎么都无所谓吧?”从哈泽尔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她此刻正埋在被子里憋笑到发抖。她努力地把五条悟的手掰开,义正言辞道,“哪怕能作为支点把地球撬起来又怎样,对五条先生来说都是用不上的东西嘛!毕竟‘人类大抵不过是信息糅合而成的移动肉块’啊,会为了肉块而兴奋不已的好像已经不是变态能形容的范畴了吧。”
五条悟怔怔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有道理,又莫名有点火大……话说把地球撬起来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住在接触点上的动物和人要直面怎样的地狱啊。”
“反正不是咒术师因为毒素积累太多而堕入的那种地狱。”哈泽尔说。
“……这个call back用得未免也太天才了!”五条悟握着哈泽尔的手热烈鼓掌,随后长出一口气,“啊,好累。果然睡前不该聊这种会让人精神紧张的话题的,都是哈泽尔的错。”
“这也要怪我吗,看不出原来五条先生是这么喜欢推卸责任的人啊。”哈泽尔说。
五条悟:“那要怪我没有对哈泽尔产生反应吗?”
“对不起,是我的错。”哈泽尔老老实实地说,“随便吧,有没有反应、一天还是两天什么的……”
“……两天也可以吗,哈泽尔亲眼见过的?”五条悟震撼地问。
“……不要把我说得像是什么超级变态一样啊。”哈泽尔简直无话可说,“真的好奇的话改天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嘛!反正五条先生有反转术式……”
“我还从来没想过能把反转术式用在这种地方,哈泽尔你也许真的是个天才也说不定啊。”五条悟说,“当然,仅限于超级变态方面。”
哈泽尔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感觉到自己的血压仍然居高不下。
她决定顺应本能,拽住五条悟的胳膊猛一翻身,用膝盖顶着他的后背,把他按在了床上。
五条悟“嘶”了一声,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说:“胳膊要被拽到脱臼了,放手放手。”
“……呜哇,居然成功了。”哈泽尔小声感叹着,下意识地随着五条悟的声音放轻了一点力道。
五条悟放松地就着被挟制的姿势勾起嘴角,被按在身后的手抬起来勾了勾哈泽尔的手指:“感觉怎么样?是五条老师的好心情限定服务噢。”
哈泽尔顺势一滑,坐在五条悟背上,看着他睡衣下由于受力而被迫绷起的漂亮肌肉曲线说:“高处确实风光无限啊,五条先生。”
五条悟说:“哈泽尔。”
“嗯?”
“抖S的气息要藏不住了。”
哈泽尔松开压着五条悟的手,从他背上滚回自己的位置,老老实实地裹上被子:“五条先生也不像是完全不享受的样子嘛。”
“多对自己有点自信啊。”五条悟活动了两下胳膊,背对着哈泽尔躺下,用他撒娇时特有的甜滋滋的声线说,“晚安啦,要梦到我喔。”
哈泽尔无声地笑了一下:“晚安,多谢款待。”
**
凌晨时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震响。
五条悟拽掉眼罩,翻身去拿手机,打算下床出门接听电话时才发现一边手臂正在被同床人压着,而且已经悲惨地完全失去了知觉。
他接起电话,压低声音:“伊地知?”
伊地知洁高疲惫地说:“五条先生,有紧急任务。我现在在出差中,稍后会联络其他辅助监督送您去现场,请先做好准备,任务地点在福冈,大概需要占用您一天左右的时间。”
五条悟:“不,直接帮我订票,我自己过去就可以。”
哈泽尔翻了个身,声音沙哑地问:“详细地址?”
“……姬野小姐?”伊地知洁高顿了几秒才确认道,“如果方便的话,我就把地点发到你的手机上,请尽快把五条先生送到。辛苦了。”
五条悟按掉电话,从哈泽尔脑袋下面救出自己的胳膊,慢吞吞地说:“明明不张嘴说话就能逃过一次当长途司机的工作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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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说我要当司机了。”
哈泽尔眯着眼睛在黑暗中艰难地分辨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片刻后把手机往床脚一扔,将已经起身的五条悟又拽回了床上。
五条悟下意识地抬手接住哈泽尔的手机,避免了它直接掉在地上大碎八块的命运,刚要回头调侃一句,就被她的咒力猛地迎面袭击了。
中止了所有无意义观察的六眼,冷静得像机器一样的大脑,还有极度集中的注意力。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他的思绪。他睁开眼睛,看到从此处到达任务地点的最优路线,看到空气被术式压缩后沿着路线抵达任务目标时将会具有的形态,看到已经布下的「帐」和在其中交战的咒术师和诅咒。
巨量运算于瞬间在他的脑中完成,即使反转术式已经以最大功率拼命运转,他依然能嗅到自己的脑细胞在过度运作中燃烧的味道。
好在他此刻已经完全不必自己决策。他只是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在夜风中结出手决、运转术式,比香烟火星更小的红色光点从他的指尖送出,沿着既定路线飞向九百公里外的远方。
它会在途中不断吸收能量、增殖成长,并在预定的终点变成破坏一切的巨大漩涡。
五条悟在窗前站了几分钟,直到手机震动起来,才慢慢眨了眨眼,从风口移开被吹得冰凉的身体,接通电话。
“五条先生,您已经到了吗?!”伊地知满怀不解的声音响起,“就在刚刚收到报告说福冈的诅咒已经被祓除,现场的咒术师观测到和您的「赫」一致的术式……您的咒力已经能够支持这种距离的连续高速移动了吗,万一撞上飞机该怎么办,您考虑过吗?”
五条悟说:“就当是这样吧。”
“……嗯?抱歉,‘就当是这样吧’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不作回应,直接挂断电话,看向床上似乎到现在才完全清醒过来的哈泽尔。
哈泽尔喃喃道:“怎么是你啊。”
五条悟和她对视几秒,抬手点在她的额头上,让她失去意识栽倒在被窝里:“藏不好尾巴的骗子……
“算了,再让你睡一会吧。”
**
哈泽尔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梦里的她又被A君交待了紧急任务,这次D君的实力似乎比之前变强了很多,让她仅仅是作出简单的方位引导就几乎耗尽了全部力量。
这个噩梦的恐怖之处在于,她发现被自己的火焰所包裹着的并非记忆中熟悉的娇小女孩,而是仅仅看上一眼就会像哥斯拉一样碾碎她美好睡眠的可怕传说五条悟。
哈泽尔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默默感受着自己今早格外虚弱的身体,平静地露出视死如归的微笑。
不就是噩梦成真而已嘛,没关系,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她从床上坐起身,发现五条悟已经换回了教师制服,正翘着腿坐在书桌前,用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见她醒了,五条悟平淡地说:“我买了咖啡和热狗,在保温袋里装着。已经替你请了上午的假,等你吃完之后我们谈谈。”
25.第 25 章
这次至少有热乎的早餐可以吃,比之前的待遇要好上太多了。
哈泽尔未做挣扎,洗过澡后顶着湿发拆开保温袋,从里面取出两杯咖啡和一盒尚留余温的热狗,看了看咖啡上的标签后,把其中加了两份香草糖浆的红茶鸳鸯拿铁放在五条悟手边,顺便颇感诧异地看了一眼他手中已经喝掉一半的乔○亚罐装黑咖。
咖啡因大满贯啊,这是。
她拆开包装咬了一口热狗,顿了一下后面目扭曲地就着冰美式把嘴里那块涂了过量芥末酱的面包咽下去。
“……”
哈泽尔无话可说,抬头看了一眼五条悟,对方根本没把目光投向她,只是盯着窗外,一口一口地喝着易拉罐里的咖啡。嘴角倒是微微翘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边喝这种地狱饮料边高兴的。
她打开热狗,确认过只有最开始咬的地方不对劲之后小心翼翼地吃掉剩下的部分,并在收拾包装袋时发现了被撕开挤完的芥末酱包。
算了,没有直接把芥末挤在她被剖开的胃里,已经能充分证明对方的手下留情了。
哈泽尔清理之后从隔壁的空宿舍拖来一把椅子,和五条悟一起并排坐在书桌前,盘起腿吸着咖啡说:“谈吧。”
五条悟向后靠在椅背上,将方才一直在手中把玩的银行卡放在桌面上推向哈泽尔。
“今早刚送到的副卡,给你的。”他垂下眼睛简单地说。
哈泽尔拿起钛合金材质的黑卡看了两眼,又推了回去:“日本便利店不太能刷运通啊,我不要。”
被噎了一下的五条悟:“……都不问我为什么给你吗?”
“现在不是正要告诉我嘛。”哈泽尔眨眨眼睛,“反正总不会是为了在我这里办理包年住宿的。”
五条悟沉默地侧过身打量着她,过了几秒才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哈泽尔?”
哈泽尔说:“你早餐只喝咖啡吗?体力撑不住吧。”
五条悟毫无反应地看着她,灿烂的瞳孔被睫毛投下的阴影所遮挡,让他那张长相很显小的脸多了几分阴沉之感。
哈泽尔慢吞吞地喝完了一整杯咖啡,才轻轻叹了口气说:“五条先生和别人吵架的话,绝对是会黑着脸硬撑到下个世纪、除非对方主动来搭话不然死也不吱声的类型吧。”
五条悟微微皱起眉头,眼睛不自觉地向左边瞟去,几秒后他不太明显地舔了一下嘴唇,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抱臂靠在那里,浑身散发出隐约的焦躁气息。
“……好吧,那我先说。”哈泽尔看着五条悟的眼睛道,“我的能力有不止一种使用方式,五条先生已经全部见过了。一种会对身处同一空间里的生物产生镇定和催眠的效果,简单来说就是帮人睡个好觉,或者让人变得好骗。
“另一种会让人对自己本身的能力有更高的掌控度,这点我没有说谎噢,五条先生应该也感受过。
“至于昨晚的那种,就是把两种结合起来,让人变得又强又好p、我是说顺从,你的……对方的所有能力会无条件以我设定的目标为最优先,违反生理本能地调动一切资源以达成我的目的。说到底只是精神方面的一点小把戏,前提是施术对象对我要有相当程度的信任才行。”
五条悟在听到最后一句时错开了目光,低头捏着鼻梁说:“我知道。”
“虽然明白五条先生对我不设防,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实力差距确实大到了没必要在意的程度,”哈泽尔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搭在五条悟的膝盖上,抬眼盯着他被手挡住一半的脸,“但还是要谢谢你的信任。也许五条先生自己觉得无所谓,不过有五条先生在身边,即便仅仅是存在于那里,就已经为像我这样刚刚接触咒术界的弱者提供了太多慰藉。”
她在五条悟作出反应之前就继续道:“五条先生曾经建议我早点回到社会人的正轨,虽然大概只是随口一提,但我因为这件事意识到自己也许还有退路而……”
五条悟放下手,清清嗓子打断了她:“那张卡——”
哈泽尔握住他的手,真挚地说:“是五条先生让我没有一脚迈进无可挽回的地——”
她在五条悟逐渐反应过来、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坚强地补完了最后一个字:“地狱。”
沉默在两人中蔓延了片刻,最终五条悟捏着哈泽尔的手说:“以后还是不要再用这个比喻了。”
“同意。”哈泽尔真诚地向虚空道歉,“对不起,地狱。”
又对五条悟十分不正经地:“对不起嘛,五条先生,话说终于理我了啊。”
“再不说话你就要爬到我身上来了。”五条悟看了她几秒后才道,“为了堵住我真是什么肉麻的话都能说得出来啊,哈泽尔。”
“这就觉得肉麻了吗?”哈泽尔说,“五条先生平时很少被夸吧。”
五条悟歪着头,嘴角勾起不太明显的笑容:“那倒没有,只是很少见有人会拼命地用这么多夸张的溢美之词来掩盖住少得可怜的一点真心罢了。”
他喝掉最后一口咖啡,起身走到储物柜前,如同回到自己家一般熟稔地打开柜门,拿出里面的大包混装威化饼干,挑出一包柠檬味的,撕开包装后先往沉默了很长时间的哈泽尔嘴里塞了一块。
“好吃吗?”他问。
哈泽尔慢吞吞地嚼嚼。
“好吃。”她说。
“……有点酸啊。”五条悟鼓着腮帮,不太高兴地把饼干咀嚼咽下,“白桃味的呢?啊,这个更好吃一点,尝尝看。”
哈泽尔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皱起眉头说:“对我来说太甜了。”
五条悟顺手擦掉她下巴粘上的饼干碎屑,把剩下半块塞进自己嘴里,看了她几秒后转过头望着窗外,片刻后又扭头望了她一眼,动作明显到让人想忽视都难。
哈泽尔对五条悟勾勾手指。
五条悟默默地搬着椅子和她的拼在一起,十分流畅地歪过身体,以一种多少有点别扭的姿势把脑袋靠在她的肩上。
“五条先生昨晚又没怎么睡吧?”哈泽尔问道。
“差不多。想了很久该怎么和哈泽尔交涉,最后还是决定就这样好了。”五条悟说,“说到底,无论你有没有隐瞒术式,我都不想把拥有那样的资格、而且也自己选择了不去面对诅咒的人拖上战场啊。”
“这话虽然不该由我来说……”哈泽尔道,“即便借助我的力量,至少能缩短五条先生在路上奔波的时间,每晚多睡几个小时?”
五条悟说:“唔,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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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愧疚的话随时可以改变想法哦。”
“倒还没有愧疚到会为之毁掉我的自由人生的程度啦。”
“奇怪,感觉好像突然遭受了非常过分的人身攻击啊。”五条悟说,“明明我为了体贴哈泽尔做出很大让步了,结果得到的只有一把插进心脏的刀子呢,这可真是让人寒心。”
哈泽尔沉默几秒后说:“谢谢,这句是真心的。”
“不客气。”五条悟很轻松地说,“你以为咒术界为什么会有我这样的强者存在?就是为了让哈泽尔这样的人能拥有至少一次选择的机会嘛。”
把饼干碎屑吃了哈泽尔满身之后,五条悟又道:“即便这样也不愿意告诉我到底在筹备着什么要颠覆总监部的有趣计划吗?万一我听过后觉得感兴趣的话可以帮忙哦。”
“不是不愿意告诉五条先生,而是没有必要。大家都有属于自己的战场,只要知道我不会突然从背后捅刀就足够了。”哈泽尔说,“怎么,五条先生的理想职业是卧底吗?”
“不,理想是成为可以靠女人随便混吃混喝的小白脸哦。”
哈泽尔表情微妙地说:“那大概会饿死吧。”
“为什么。”五条悟不满地说,“你面前的这张脸可是长成这个样子啊!”
“嗯嗯。”哈泽尔敷衍地说,“五条先生查到和大川亮同时进行任务的是谁了吗?”
“怎么,要进行快问快答环节吗?”五条悟流畅地说出几个名字,“但这些人都太弱了,我个人觉得高层是不会放心把任务直接交给他们的。——但是!”
五条悟抬起头来,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哈泽尔,一副“要你捧场地作出好奇的姿态才会继续讲”的模样。
“你是猫吗,五条先生?”哈泽尔看着他说。
五条悟:“我可以是。要摸摸吗?”
哈泽尔被他抓着手放在脑袋上,下意识地摸了两下他浓密柔顺的头发,想要抽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五条悟洋洋得意地看着她,蓝眼睛里闪烁着野生动物一般的狡黠和快乐。
……这张脸确实长得太犯规了啊,她扪心自问,确实愿意为此付出每小时五万日元的价格。
哈泽尔顺应本心摸了摸那张被美神亲吻过的漂亮脸蛋,心满意足地收回手,配合地说:“但是?”
“但是伊地知发现总监的专车当时路过了任务现场。总监欸,老橘子里最大的那一个喔!”五条悟说,“好,那么提问,昨天凌晨在荒郊野岭顶着哥特妆做了什么,才让惠突然联系我专门问到关于你的事?”
哈泽尔愣了一下:“……啊,那个海胆头男孩。他没和五条先生说吗?关于他姐姐的情况。”
五条悟:“没有啊。”
他把聊天记录翻出来,将手机塞给哈泽尔。
屏幕上显示着这对养父子异常简洁的对话。
伏黑惠:「五条先生,请问咒术师里有姓姬野的女士吗?个人风格比较强烈的。」
五条悟过了很长时间才回道:「没有」
伏黑惠:「好的,打扰您了。」
好客气的敬语。好敷衍的回答。
而且这个否定词不是直接把她和D君推进了可疑人员的范畴吗?!
26.第 26 章
五条悟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那种粗暴的回复有什么问题。
他甚至还在故作沮丧地道:“惠啊,总是什么事都不和我说呢。”
哈泽尔想起他前一晚刚来时“在和我家惠聊什么呢”的五条式问好,心情颇为复杂。
“所以明明你们都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但一个不愿意主动找对方求助,只是迂回地发出‘我有情况’的暗号;另一个宁愿牺牲休息时间到不熟的人那里打探情报,也不乐意主动给对方发个消息询问。”她真心实意地疑惑道,“你们这对养父子有什么毛病?”
五条悟说:“惠他现在正处于人生的岔路口呢,我和他接触越多,就越容易影响他的选择。惠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害羞吧?哈泽尔没事也不要和他聊太多哦,他人的人生可不是那么容易背负的。”
他的睫毛漫不经心地垂着,掩住了眼中很淡的一点疲惫,留给哈泽尔一个冰雪塑成的寂静侧影。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垂下的头发和眼睫映得几近透明。
他的眼眸是被宇宙祝福的无垠晴空,因此他生来就俯视众生,洞察一切,人间只是可以供他随地玩耍的乐园。
那是神明之姿。
然而这样的六眼神子,却曾经独自坐在黑夜里,把选择的余地留给了满身疑点的外人和天然服从于他的养子。
也是这样的五条悟,在朝阳中有点恍惚地眨了眨眼,微微偏过脸,露出懒散的笑容说:“今天是个超棒的大晴天啊。”
“只是凑巧遇到了惠……伏黑的义姐,把她带去了他那里而已。”哈泽尔说,“不是我自己找过去的。”
五条悟满意地点点头:“我知道的,对我们这些咒术师,哈泽尔恨不得全都离得远远的呢。”
你知道就最好不过啦。
哈泽尔完全接收到了他此前隐晦的警告,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
“话说哈泽尔。”
五条悟慢慢收回了搭在她肩上的手,盯着她审视片刻后,从口袋里抽出绷带,一层层地遮好眼睛。
“我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五条悟谨慎地坐直身体,有些困扰地说,“但尽快调整一下状态喔,从刚才开始你好像就一直在产生……”
哈泽尔安静地看着他。
五条悟难得不太确定地说:“……该说是恋爱感情吗?为什么会突然对我心动啊。”
“心动?五条先生用了个好纯情的词。”哈泽尔撑着下巴想了想,“对我这种肮脏的成年人来说,‘性冲动’这个短语应该会更符合一点吧。”
她对像只应激的野兽一样警惕地紧盯着她的五条悟笑了笑:“仅仅是我亲眼所见,就有好几个人提醒过五条先生要注意异性间的交往界限了。
“……但你好像完全没有要改正的意思啊,五条先生。”
**
咒术总监部毫无预兆地通过直接联络夜蛾正道和乐岩寺嘉伸,向东京和京都两校下达命令:除所辖咒术师和本校学生情况不变之外,暂时拒绝对外来患者的一切违规诊疗行为。
京都校倒是也有自己的校医,处理简单轻伤和日常病痛不在话下。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道命令真正针对——至少是明面上针对的目标是谁。
尽管没有任何官方文件能指出其中的“违规”究竟是怎么回事,两所高专依然做出了十分配合的态度。双方通气后,不仅严格看管自家的校医,还各自派出咒术师轮流到姐妹校进行监督,为了新学年的经费对上级摆出了十足乖巧听话的架势。
原本就捉襟见肘的人员力量陷入更加严峻的境况,为了缓解即将到来的夏季诅咒高发的压力,两校最终决定让这届新生提前入学,争取尽快度过适应期成为可靠战力。
“所以,那个讨人嫌的烂人已经连轴转好几天了?”
京都高专教师庵歌姬难掩幸灾乐祸地询问和她从学生时代起关系就一直很好的家入硝子。
这话出口之后她才意识到不妥,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因为没有多余的椅子而不得不坐在诊疗床上小声交谈的两个人。
家入硝子开了罐啤酒,和庵歌姬的热茶碰杯:“没关系。确实很不得了啊,要完成没完没了的任务,还要带学生,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把这届的三个新生丢给日下部。感觉有段时间没见过他在高专到处溜达了。话说歌姬前辈怎么会有时间到东京来的?”
“嘛,因为高层实际上在意的是你,所以要派能拿得出手的咒术师来。加上京都的情况相对轻松,我的学生又比较……嗯,该说省心吗?所以就有机会来找你玩两天啦。”庵歌姬说,“晚上一起去喝酒唱歌噢,叫上七海和伊地知他们,不许找借口溜走!我知道你最近很闲。”
家入硝子说:“倒也没有到很闲的程度,但比起以前整晚都没空喝水的情况要好多了。那我先发消息问问他们,还有五条,万一他碰巧能抽出时间就好了,有他在的话不用担心麦克风空着啊。”
庵歌姬无声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家入硝子扬声问:“姬野晚上有空吗,一起去聚餐吧?”
坐在诊疗床上摆弄着半身硅胶模拟人的哈泽尔回过头说:“抱歉,我有事……”
“唯独你不许逃!”庵歌姬指着她,很高兴地说,“让五条悟闻风丧胆的传奇辅助监督,我们得多聊聊才行!”
床上坐着的的另一个人敏锐地抬起头来盯着哈泽尔。
哈泽尔叹了口气。
家入硝子轻咳一声,对将求知的目光再次投向她的姐妹校学生解释道:“就是之前五条撞破姬野的宿舍窗户落荒而逃的事,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大家都想知道详情来着。”
“……那个啊。”哈泽尔说,“那个是我在练习刚学会的棍术,五条先生不自量力地充当陪练,被一棍打飞摔出去了。他一直没向任何人解释原因吧?就是因为太丢脸嘛。”
庵歌姬带着满脸强忍的愉悦说:“确实呢,那种身高和轻飘飘的体型,一看就是下盘不稳的类型,被棍子扫一下就会像竹节虫一样挣扎着乱跳吧?”
……到底是有多讨厌五条悟啊。哈泽尔垂头捏了捏眉心。
坐在她身边的蓝发少女满脸凝重地说:“这是真的吗,姬野小姐?”
靠在墙边的木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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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同样扭头用绿色的眼珠幽幽地看着她。
……糟了,忘记附近还有会轻率地将大人敷衍的谎言信以为真的未成年。
哈泽尔说:“是真的噢。不过你现在叫的姓是假的,那是我在路上看到广告牌后随便取的。”
三轮霞:“……啊?”
“还有类似于我其实是意大利黑手党派来咒术界的卧底,潜伏在你们身边就是为了伺机窃取情报,利用咒术师的力量培养我们自己的势力之类的。”哈泽尔伸出食指竖在嘴唇前方,“乖孩子要替前辈保密哦。”
“……前辈,我已经十六岁了。”三轮霞有些无奈地说。
“我喜欢她。”庵歌姬对家入硝子宣布,“我要看她和五条互掐。”
家入硝子无奈地道:“只是在这里说说而已,那家伙姑且还是姬野的上司呢。”
“是的,”哈泽尔说,“其实他本人站在面前的话,只会让人紧张到说不出话啊。”
三轮霞同意地点点头,小声说:“我懂的,姬野小姐。来东京之前,只是想象着能见到会呼吸的五条悟,我就激动到失眠了好几晚来着。”
哈泽尔同样压低声音:“五条先生是对自己的美貌超级慷慨的人,可以尽情在他有空时请求合影,顺便一提绷带、墨镜和露眼版本都很棒噢。”
“好、好的。”三轮霞握拳激动道。
哈泽尔紧接着说:“——至于你刚才所说的,做胸外按压的时候,用力不够、按得不够深是不行的,把对方的肋骨压断是很常见的事。真的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偶尔还会切开膈肌,把手伸进去直接按压心脏,至于气胸、感染之类的事,是要先活着才会去考虑的麻烦。不过我毕竟没有行医资格,三轮回去之后可以看看京都高专有没有开设急救课程……”
“没有噢,”庵歌姬说,“据我所知东京也没开。毕竟有硝子在嘛,而且咒术师面临的很多伤势都是完全没必要救治的。”
“完全没必要是指……?”三轮霞问。
“一瞬间就死掉了,能拼凑出完整的尸身已经是万幸的那种。”家入硝子淡淡地说。
医务室陷入短暂的寂静。
片刻后庵歌姬说:“我搞不懂啊,突然把那些一直给你增加工作量的达官贵人拒之门外,得罪那么多人只是为了让你休个短假吗硝子,总监部原来是慈善机构来着?”
家入硝子:“无所谓吧,难得可以闲散地消磨时间,歌姬前辈却要在这种事上大动脑筋吗?”
“是哦,这可不好。”庵歌姬说,“怎么样,大家都有时间吗?”
“唔……”家入硝子看了看手机说,“七海说没问题,五条通过伊地知回复说,如果到时候没有紧急任务的话就来找我们。”
“那就决定了,下班后你、我、姬野、七海先去居酒屋。三轮和机械丸呢,有什么安排吗?”
“和胖达他们约好了去新宿逛逛。”三轮霞老实答道。
哈泽尔举手:“我有事噢,晚上。”
“是很急的大事吗?不是的话就一起去嘛。”庵歌姬说,“还是说和上司坐在一起就那么有压力?”
27.第 27 章
压力固然是有的,但拒绝的根本原因还是对集体活动无感。
以及她今晚确实有事。
哈泽尔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正要找个借口回答庵歌姬,医务室的座机就恰逢其时地响了起来。
家入硝子接起电话:“喂……啊,夜蛾校长。”
她沉默着听了几秒后说:“今天的话是姬野在医务室……嗯,好的,我会转达。”
挂掉电话后,家入硝子耸了耸肩说:“她晚上确实不能去。姬野,夜蛾校长让你二十分钟后开辆公车到校外,有位客人需要送一下。”
“整个高专只剩姬野一个辅助监督了吗?”庵歌姬鼓起脸颊。
“夜蛾校长指名要派今天在医务室值守的辅助监督来着,大概确实是有什么事吧。”
哈泽尔一身轻松地起身同其他人告别:“那我先走咯。”
“快去吧,下次一定要和我尽情吐槽五条悟到太阳升起噢。”庵歌姬对她挥手。
“一定一定。”哈泽尔说,“但通宵就不必了吧!真的会猝死的。”
**
外形相当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夜蛾正道引着安藤信介从台阶下来,只从长相来看颇有一种凶悍匪徒和被绑架的老年人的诙谐感。
哈泽尔用手挡着车顶,把这位走路时腿脚不太灵便的老人迎入后座。
夜蛾正道关上车门,对哈泽尔低声道:“当好司机,不要多问。”
哈泽尔点点头,上车确认过目的地后拧动钥匙发动汽车,沉默地踩下油门。漆黑的轿车柔顺地滑进隐约响着鸟鸣的夜色中。
后座传来翻动物品的声音,哈泽尔扫了一眼后视镜,收回目光说:“没有窃听器。”
安藤信介呼出一口气,靠在座位上说:“也没有炸弹。好久没有坐过这么干净的车了。”
“到底过的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啊,A君。”哈泽尔笑了笑说。
“是安藤信介,请好好记住。在外面叫错会出大事的。”他念了一遍自己的现用名后道,“你那边怎么样,今晚能避开五条悟吗?”
哈泽尔说:“没什么问题,他大概会去和同事聚餐吧。”
“啊,那可真是冒昧了。原本你也能去放松一下的。”安藤信介假惺惺地客气道。
哈泽尔沉默地笑了一下算作回应,转而问道:“在总监部工作还适应吗?”
“无非就是那些你来我往,只不过还增加了不少门阀风味。”安藤信介说,“新总监倒是挺有意思的,似乎没什么家族背景,只有一个逃税惯犯为他提供经济支持,却养出了一副老式贵族做派。可惜刚上任就急不可耐地要把权力攥在自己手中,手段比起政治家来说更像强盗和小偷。”
“听上去你还挺喜欢他的。”哈泽尔说。
“是啊,他很热衷于用各种伎俩打压政敌,锋芒外露到好像完全不怕遭到报复。拜他这种性格所赐,我们最近的工作都轻松了不少。
“擅长做人的政客会把拒绝别人的工作推给秘书,这样一来秘书得罪过对方后,自己还可以出面安慰博得好感。”安藤信介简直要笑出声来了,“但我们的总监真的很享受亲自让别人吃瘪的感觉,高专的医疗资源不再对外开放后,所有的抗议电话可都是他亲自接的。他的运气很好,直到今天为止,也只有我们即将见到的那位因为身份特殊才闹到了需要专门处理的地步。”
“这可真是……”哈泽尔喃喃地发出无意义的感叹。
似乎是因为太久没见到能够尽情倾吐真心话的人,安藤信介苍老沙哑的声音变得富有活力了许多。
“而且你能想象吗?他提出要进行医疗改革的想法,居然仅仅是想让各界人士把怒火对准东京高专的反转术式持有者,方便他在处死那个……家……”
“家入硝子。”哈泽尔说。
“处死家入硝子时不必受到舆论阻拦。”安藤信介说,“离奇的脑回路,和他那份没能通过的改革方案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我都要怀疑他是哪个特级咒灵派来的卧底了。”
“我猜A君插手了。”哈泽尔在红灯前停车,用手指一下下敲着方向盘,双眼没什么神采地看着路口发出啾啾鸟叫声的红绿灯。
“没理由让咒术界重要的资源毁在他手里啊。还有,是‘安藤先生’,敬语请用最高级。”安藤信介说,“说真的,从他让我去约见京都校的学生并且诱骗未成年做他的眼线开始,我就已经决定要用尽一切办法干掉他了。”
“……嗯?”哈泽尔愣了几秒才踩下油门,“还有这种事?”
安藤信介:“是啊。因为疾病只能住在暗室里操控傀儡的十五岁学生,和当年刚被选中的boss一样大。他想让那孩子用这种能力替他监视全日本的咒术师。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吧?打着这种算盘的恶徒。”
哈泽尔想起了京都校那个一直相当省电地站在墙角的绿眼傀儡。
“是啊,不能忍受。那A君是怎么做的?”
“我打算给即将投建的研究所再追加两千万美元投资,新增一个专攻类似咒力医疗这种方向的部门。不过现在要先解决让研究团队看到诅咒的问题,我已经去借了一些这方面的咒具用以研究。B……姬野觉得怎么样?”安藤信介说,“至于那个学生,总监秘书亲自上门找人容易很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我还在想该怎么办。”
哈泽尔没有道出——其实很多咒术师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总监或者总监秘书是谁——这个略显残酷的事实。
她说:“刚刚还在想今天的A君怎么突然感性起来了,原来是在钓我上钩啊。”
安藤信介笑着说:“那我就等着姬野的好消息了。”
轿车在一家外表相当低调的会员制餐厅前停下。
哈泽尔熄火后正要开门下车,却被安藤信介率先叫住。
“今晚之后,你现在的平静生活就会逐渐崩溃。请做好重新开始的觉悟,及时把最近一段时间建立的联系、友谊、羁绊——随便你怎么叫——放在它们应有的位置,该向前走了。”安藤信介说。
哈泽尔说:“这是警告吗?”
安藤信介露出诧异的表情:“怎么会这么理解?是关怀啊。不过我个人认为姬野已经做得很棒了,以前曾经说过,把你安排在高专是因为其他人的身份都不适合;但准确来说应该是,只有你才适合被安排在高专那种被逼人的青春和天真的愚人充斥的地方。
“虽然始终站在人群里,却永远是个尽职尽责的旁观者,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忍耐自己在这世界上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啊,B君。”
哈泽尔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评价,只是在安藤信介提起即将面对的那位难缠对象时打断了他。
“具体情况就不要告诉我了,高专有测谎很厉害的家伙,只靠演技瞒不过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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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被溢出地表的征兆所填满的夜晚。
春天即将结束,空气中遍布着季节交替时特有的气味。
人群在路上往来穿梭,这个时间点路过的人大多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穿着黑白灰的套装,行色匆匆地走在被薄雾笼罩的路灯下。
哈泽尔站在车边,拆开一根从医务室拿的巨峰葡萄味百奇叼在嘴里,慢吞吞地含化饼干外包裹的巧克力。
偶尔有路过的人悄悄向她投来注视,毕竟这种身高和长相的女性在日本不算常见;很快又收回目光,继续走在他们已经明确的路上。
附近的商厦二楼落地窗上,温暖的灯光映出几个坐在家庭餐厅里的学生侧影。他们读书,交谈,时不时笑得仰在靠背上,年轻的脸上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快乐和烦恼。
这是一群几乎没有必要知道该如何面对同伴死讯的孩子。
哈泽尔安静地收回目光,看着手机上安藤信介发来的“马上结束”,咬断了嘴里已经没什么味道的饼干。
**
五条悟伸长手臂,抢走庵歌姬即将到嘴的百奇,极其顺手地插进她面前的焦糖布丁:“生日快乐,歌姬!不过因为今天不是你的生日,所以我也不是真的在祝你快乐啦。”
“五条悟!”
庵歌姬愤怒地挥舞着手臂,然而受袭对象只是轻松地侧身躲过她的拳头,连衣服都没乱,丝滑地在七海建人身边落座。
跟在他身后的伊地知洁高倒是不慎挨了一拳,在庵歌姬的连声道歉中苦着脸摆手表示没关系。
“辛勤工作后果然还是要吃热乎乎的寿喜烧。”五条悟左右看看,没动筷子,“还有人没到啊,那家伙去哪了?”
家入硝子:“姬野她被夜蛾校长有事叫走了,而且之前的聚会她也从来没参加过吧。”
“嘁。”五条悟这才敲了颗鸡蛋,小声嘟囔道,“时隔这么久难得有能见到我的机会欸?”
庵歌姬和家入硝子同时以相当不认同的表情看了他一眼。
“辛苦了。”七海建人为伊地知洁高递上饮料,同往常的每一次一样由衷地向他表达敬意。
伊地知洁高疲惫一笑:“习惯了。”
“这种事还是不要习惯为好,底线会被越拉越低的。”七海建人说,“这里的和牛品质很不错,多吃点吧,有个人已经要把锅里的抢光了。”
“抱歉,太累了有点吃不下……”伊地知洁高萎靡不振地说,“正赶上周末,无论去哪里出差都买不到票,不得不一天之内开车跋涉两千公里,辗转四座城市,实在是……”
五条悟不紧不慢地连塞三大口牛肉,就着米饭一起咽下去后才说:“吃饱才有力气工作啊伊地知,克服一下。”
他在老熟人们的闲聊中风卷残云地干掉两碗米饭和无数配菜,喝下味增汤后擦擦嘴起身:“你们继续,我先回高专一趟——伊地知坐下,不用送我。”
“有什么急事吗?”家入硝子问。
五条悟将制服拉链拽到顶,把半张脸埋进柔软的布料,用活泼到简直可以说是没心没肺的语气道:“急着回去一边玩蓍草占卜一边把《高岛断易》撕烂拿去喂兔子,然后拍视频发在网上,标题就起‘不点赞分享给三个人的话明年参拜就会抽到大凶’,tag打‘LGBTQ’‘键政’‘大胃王吃播’‘sq○are enix机房烧烤’怎么样?”
28.第 28 章
哈泽尔沉默地开着车。前后座之间的挡板在客人上车前就升起了,只是到底不是什么高档轿车,隔音做得没那么好,后座的谈话声依然能模糊地传到她的耳边。
“把我拒之门外并不是安藤你做的决定,这一点我已经十分清楚。安藤你的诚意也确实地传达到了。”
声音虽然温柔,却依然习惯性地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
安藤信介的姿态放得十分之低:“不是的,夫人,请别误会犬养先生。在我出发之前他就叮嘱过我,无论采用任何方式都要取得您的原谅,无法让夫人及时就医实在是我们的失职。”
“取得原谅?原话应该是让你不择手段地把我拦在他的地盘之外吧?”这位对于安藤信介来说连姓氏都不能称呼的女士冷淡地说,“那么安藤准备了什么来取得我的原谅?”
后座隐约传来窸窣声,随后是她压低了声音的感叹:“是这款耳钉啊,你有心了……那我们接下来?”
哈泽尔踩下刹车,平稳地停在看起来像是私立医院的豪华建筑群前。
穿着挺括白色制服的英俊门童上前拉开车门迎接贵客。
哈泽尔冷静地把目光从下车的那位华服女士和她脖子上缠着的咒灵身上移开,发现门童也在盯着她的颈项,并且在和咒灵对视之前经验老道地垂下了眼睛。
一位橘粉色中长发,穿深色无袖连衣裙搭配白色披肩的女性优雅且迅速地从大门内出来行礼迎接,哈泽尔坐在车里无聊地辨认着她的口型。
您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全部都安排好了……
我叫……Su……Suda……菅田?Manami……爱未,爱实,还是真奈美?
被她注视的人敏锐地回过头来,两人隔着玻璃短暂地对视一秒,下一刻,名为Manami的女性又若无其事地侧过脸,面带笑容地引着客人进入大厅。
哈泽尔低下头,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
刚刚上车的安藤信介关上车门,心情愉悦地说:“叹什么气呢。送我回去,然后我们各回各家,你去旁观少年少女们玫瑰色的青春,我去撕烂犬养健作头上的缝合线,大家各自享受愉快的周末。”
“多好的春夜啊。”
他看着窗外淅淅沥沥飘起的细雨,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
哈泽尔把车停进车库,沿着狭窄的阶梯向上走了几步,鸟居朱红立柱旁边站着的人影动了动,双手插在口袋里,歪头看了她一眼。
“晚上好。”哈泽尔说。
从远处看,五条悟是相当纤细的一条人,要走近之后才能感受到他身高的压迫感和躯体里蕴藏的力量。
他等哈泽尔靠近才说:“淋雨之后妆居然没花啊。”
“什么雨……”哈泽尔愣了一下,听到细小的雨丝打在她头顶被隔开的空气上的沙沙声,“噢,下得实在太小了,没能察觉到。”
五条悟伸手要摸她的头发,即将碰到时顿了一下又收回手道:“以防万一还是先问一句,哈泽尔现在没有对我产生性|欲吧?”
哈泽尔反应了足有近十秒钟,才微笑着道:“没有当场兽|性大发,把五条先生按在地上撕掉衣服、当场夺走你珍贵的贞操,已经是我百般克制的结果了。”
闻言,五条悟放心地搓搓哈泽尔的脑袋:“头发都湿掉了,还说‘雨下得太小了’?——夜蛾派你去做什么了,连他的信任都能得到,不简单啊哈泽尔。”
“五条先生真的想知道的话,直接去问夜蛾校长不就好了。”哈泽尔说。
“其实不怎么想。”五条悟说,“但不把气氛搞得紧绷一点,就总会下意识地怀疑哈泽尔会不会又在对我产生想法。”
脏话在哈泽尔的舌尖转了几圈,又被她缓缓咽了回去。
日语实在是太有礼貌的语言,完全没有攻击力,说点别的五条悟又听不懂,这可真让人头大。
“……怀疑的话倒是自己看啊。”哈泽尔隐忍失败,揪着五条悟的衣领压低声音道,“之前是谁毫无羞耻心地问过别人对自己的想法之后就吓得把窗户撞碎走人了?你知道我这几天被人问了多少次吗?”
绷带很好地遮住了五条悟的面部表情,哈泽尔只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像锐利的刀尖一般停在她的脸上。
“我撞碎的。我知道。”五条悟配合地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两个问题,同样小声道,“第一次见哈泽尔这样直白地发火啊,好有意思。再多骂几句?”
哈泽尔没再说话,只是眼神沧桑地放开了笑得很开心的五条悟。
五条悟得寸进尺,笑眯眯地挂在哈泽尔身上:“打两下也可以哦,我不会躲的。”
他浓密又颇具硬度的头发随着蹭来蹭去的动作扎了几下哈泽尔的脖子,顿了一下又问:“这样会有反应吗?”
哈泽尔半死不活地说:“五条先生,说真的,这么好的脸和身材不能浪费,抽空去增加点恋爱经验吧,至少得学会用这种事去挑衅别人会引火烧身的道理啊。”
“但是哈泽尔现在可是在身体力行地告诉我,再怎么过分也不会受到惩罚这样的事实啊。”五条悟说。
哈泽尔沉默片刻后,突然狐疑地抬起头来:“我怎么觉得……”
“对,你没感觉错,”五条悟指指自己又指指她,轻快地说,“我在诱惑哈泽尔噢。”
“就为了报复那天对你产生性冲动的事?”哈泽尔匪夷所思地问。
“那是很严重的问题啊。”五条悟收起笑容,松开她说:“想象一个可怜的国小女孩,她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到一个正版jellyc■t玩偶,只要控制好力度就不会掉毛变形,温暖柔软得恰到好处,和它聊天也好打闹也罢都令人无比放松,她恨不得每天都抱着它睡觉。”
“……啊。”
“然后有一天,玩偶突然产生了第一性征,并且一脸严肃地对女孩说,‘都是你把握不好异性距离的错害我爱上你了’。”五条悟停了几秒,满脸沉痛地说,“那个瞬间天都塌了,对吧?!”
“……五条先生,读书的时候文科学得不怎么样吧。”哈泽尔说。
“一塌糊涂呢。”五条悟说,“很烂吗,这个比喻?”
哈泽尔:“是啊,烂透了。”
“先不提把人看作玩偶这种失礼的事,还有那些让人想起来就生气的细节……”哈泽尔说,“五条先生虽然能读出生理数据,但完全搞不明白别人对你的感情是吗?”
五条悟打量着哈泽尔的表情,犹犹豫豫地说出了真心话:“别人对我抱持着什么感情这种事很重要吗?”
“五条先生是怎么认为的?”哈泽尔问。
“我?我没什么想法。”五条悟说,“毕竟连参考和学习的对象都没有嘛。反正大家看到这张脸之后,再怎么样也总不至于感到作呕,那就无所谓了吧?更何况绝大部分人的实力也没强到有资格对我挑挑拣拣的程度吧。”
闭上了嘴的完美男人五条悟安静地站在那里,肌肤雪白细腻,脸蛋毫无瑕疵,身材比例超赞,是一具连造物主见到也要情不自禁发出感叹的美丽人偶。
说不好是可惜还是幸运,人偶的身体里有一颗不完全的心。
它让人偶在神与人之间的界限上孤独地伫立着,既无法成为永远无情而强大的神明,也不能褪作尽情被爱恨和苦乐纠缠的人类。
这样满是异样感的孤独气息,使得人偶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充满了令人着魔的魅力。
哈泽尔说:“一开始我觉得五条先生很可怕来着。”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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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说,“这个我知道喔。”
“实力几乎是跨越物种的强大,行动又毫无规律可循,只是待在身边就有种随时会面临生命危险的感觉。”
五条悟立刻停下原本就相当拖沓的脚步,并且强行勒住哈泽尔的肩膀让她也跟着停下来:“嗯嗯,我爱听。继续说?”
“至于现在……”哈泽尔看着落在无下限上的细雨说,“嘛,现在觉得还算可爱吧。”
五条悟:“就这么一句话?哈泽尔之前说起我的五个优点可是连思考都不需要啊!”
“因为即使是Jellyc■t的茄子玩偶,也一样有资格对五条先生挑三拣四啊。”哈泽尔说,“反正别人怎么看你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关心的啦。”
“性格也太烂了吧哈泽尔。”
“只有五条先生没资格说这个喔。”哈泽尔说,“还有,我想即使是玩偶也会忍不住提醒一下这位正在读国小的女孩,性|欲是人类的本能之一,和到时间就想要吃饭睡觉一样自然。五条先生青春期没有喜欢的女孩子或者女明星吗?没有手■过吗?从来没做过■梦吗?到底要装纯到什么程度才会把这种事和爱情混为一谈啊!”
五条悟:“我没——”
他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把攥住了哈泽尔探进他上衣里的手。
哈泽尔从善如流地抽出手,隔着外套拍拍他的胸口:“只是把衣服掀起来而已,甚至完全没碰到你。这种程度的刺激都受不了的话是要诱惑谁啊,五条先生?”
“嘛……那种事我当然知道啦。”五条悟把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里说,“只是想试探一下罢了。”
“试探什么?”
说出这句话之后,哈泽尔的心脏突然莫名地沉坠下去。
毫无理由,毫无预兆。
像翱翔的飞鸟被子弹击中的瞬间一样。
五条悟抬手半握着哈泽尔的后脑,温柔却不容违抗地令她抬起头来。
“明明心里非常抗拒的时候也能保持表面的乖巧,但只要提到‘真心’啊‘爱’啊之类的词,就会像突然被揭掉伪装的小动物一样瑟瑟发抖地硬撑着咬人呢。多有意思啊,哈泽尔。”他把她拥在怀中,像抱着一个心爱的毛绒玩偶似的和她紧紧相依,“——别害怕嘛。再多看着我一点,多夸奖我一点,多欺骗我一点。”
“我当然知道欲望是什么样子。我见过太多对我怀有欲望的人了。”五条悟在哈泽尔的耳边轻声道,“但我没见过哈泽尔那天晚上那样的目光。像是想要拥抱我,或者杀死我。又好像在祈求我拥抱你,或者杀死你。有那么一瞬间你痛苦得都散发出濒死的味道了。”
“——然后你告诉我那是性冲动。”五条悟轻轻地笑着,“我当然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逃跑啦。因为我最擅长的就是捕猎,而我自己也知道,我是个相当恶劣的猎手。闻到你垂死挣扎的气味,只会让我无比兴奋啊。”
——那是人在即将直面毫无伪装的死神时所产生的……
绝望的预感。
痛苦的预感。
恐怖的预感。
以及对此无法抗拒的,堕落又快乐的预感。
“老师来教教你吧。”五条悟放开了她,用一根手指勾住绷带拉开,露出一只盈满了毫无掩饰的疯狂和恶意的美丽蓝眸。
它紧盯着哈泽尔。
而五条悟的声音依然平稳而柔和。
“我知道你是个无药可救的坏家伙噢。你喜欢危险,喜欢挑战,喜欢被死亡的威胁包裹着的感觉,所以才总是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挑衅我。
“你看,仅仅是被我这样看着,你就已经开始发抖了。
“记住你现在的感觉,哈泽尔。这才是真正的,其他任何人都没办法让你产生的性冲动。”
29.第 29 章
咒术总监犬养健作疑似勾结极恶诅咒师夏油杰的消息曝光之后,在咒术界引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自然,咒术界没有周刊文春到处拍照或开炮,签过保密协议的人也无法在网上进行披露;由于犬养健作并未真正受到处罚,因此也没有可供查阅的正式文件作为依据。
人们仅仅靠着八卦和小道消息,在21世纪的今天证明了古老传统的信息传播方式依然迅捷可靠。
——起因是某位官员夫人在聚会时说出自己最近身体不适的情况。
脖子疼痛难忍,稍有触碰就头晕恶心,夜间睡觉甚至无法平躺,只能直挺挺地坐着休息。
糟糕的是,平时连流感发烧之类的小病也会经由熟人找到高专治疗,近几日要忍受真正的病痛时却被拒之门外。
好在咒术总监是个知道轻重的人,派人将她送去一家相当专业的疗养机构,直到办理入住之后才知道负责她的诊疗师居然就是疗养机构的院长,也是相当有名但非常难约的盘星教教祖夏油杰。
她甚至还收到了疗养机构开业时限量发售的耳钉作为礼物。
至于教祖本人长相如何风流魅惑,性格有多么平易近人,治疗手法怎样神秘奇异,也都和以上种种一齐流传出去,从贵妇到她们的丈夫,又从总监部高层到年纪最小的高专学生。
等到不大关心凡尘俗务的犬养健作终于从别人口中知道,自己百忙之中居然还抽空向诅咒师夏油杰高调公开表示了友好时,作为其中最不起眼小卒的哈泽尔已然经历过十几轮高强度盘问,终于从总监部大楼离开,回到高专这个连空气都要年轻化一些的地方。
……当然,如果和夜蛾正道报告的时候,没有旁边事不关己地吃着切块凤梨的青年教师在场就更好了。
“总监部目前给出的决定是让你暂时停职休息,但活动范围要限制在高专之内,直到给出能证明你清白的证据为止。”
夜蛾正道说:“对此你有意见吗,姬野?”
“没有。”哈泽尔清了清嗓子,感觉喉咙里依然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有位咒术师在反复询问却依然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之后,恼羞成怒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体质简直像大猩猩一样,仅仅是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就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串乌青的手印。
为了遮住那些痕迹,她今天不得不穿了一件能把拉链一直拉到鼻尖位置的连帽卫衣。
尽管走在到处是制服和西装的高专里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毕竟已经是连脑袋都只是暂时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了嘛。
夜蛾正道把一只手机放在桌面上推向哈泽尔:“这是你之前被收走的手机,里面的内容已经被核查过了。”
顿了一下,他又说:“包括你和安藤信介先生之间不宜公开的消息记录。……这是总监部要求我转达的。”
坐在一旁的五条悟翘着腿问:“安藤信介是哪个?”
“是总监秘书。”夜蛾正道说。
“不是问这个……算了。”五条悟用木质叉子慢吞吞地将一块凤梨戳得不成样子,玩腻之后才把它塞进嘴里。
他对夜蛾正道做出“请”的手势:“你们继续。”
夜蛾正道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姬野?”
哈泽尔:“我应该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么我就直白一点。”夜蛾正道说,“鉴于事件当天是你开着高专的公车出现在盘星教的机构,现在有一部分人希望你能指认这一切都是安藤先生自作主张,来帮助总监洗清嫌疑。这点你知道吧?”
哈泽尔点头。
“所以?”夜蛾正道问。
哈泽尔老老实实地说:“可是没发生过的事,即使说谎也会被拆穿吧?”
五条悟嗤了一声。
夜蛾正道:“……你又怎么了?没事的话就出去。”
“让我再待一会嘛。”五条悟超乖巧地在自己嘴上比了个叉。
夜蛾正道无话可说地看了他几秒,收回目光对哈泽尔道:“当时的任务是我分派给你的,如果你做好决定的话,我作为校长会尽量在其中转圜,不让这件事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
哈泽尔笑了笑:“谢谢,无论谁问起那天的事,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只是去当了一次司机而已,其余的都与我无关。”
她低头想了片刻,再次问道:“活动范围仅限在高专之内?还需要再分派人看管我吗,在这种人员严重不足的情况下?”
夜蛾正道维持着一张脑子里长满肌肉的凶悍壮汉脸,严肃地说:“我会联系京都校,借用一年级学生与幸吉的设备。虽然懂黑客技术的话就能破解,但你应该没有那种能力,对吧?”
**
哈泽尔路过医务室,接受了家入硝子顺手的违规治疗,和她分享几块凤梨后晃晃悠悠地路过操场,最终在树荫里的长椅上坐下,边吃凤梨边吹风,顺便看着操场上闹成一团的一年级新生。
五个……不,三个人、一只熊猫和一具傀儡。
除了京都校的禅院真依据说由于闹别扭而不愿意和同伴们一起前往东京之外,两所高专的新鲜血液都会聚在这里了。
而且意外地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啊。
尽管禅院真希一边愤怒地叫着“不要喊我禅院”,一边举起长棍邦地给了机械丸的脑袋一下。
尽管三轮霞拉开狗卷棘的衣领好奇地观察他嘴边的纹身时,狗卷棘被旁边路过的机械丸不慎踢了一脚。
尽管狗卷棘在和胖达练手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抬腿绊倒了拿着饮料走向三轮霞的机械丸。
尽管禅院真希、机械丸和狗卷棘这三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打成了一团,并且将旁边无辜被踹了好几下的胖达也卷入了纷争。
最终只有三轮霞略带困扰地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喝橙汁。
……尽管如此。
“关系真好啊。”
五条悟不知何时站在了哈泽尔所在的长椅旁边,双手插在口袋里,语气平平地感叹道。
他的态度冷静得像是在说“看啊,那里有好多土豆在地上滚”,但或许是出于对五条悟与日俱增的了解,哈泽尔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隐约的欣慰和愉快。
哈泽尔没有接话,叉起一块凤梨,将手举到与脑袋齐平的高度。
几秒后,五条悟俯身叼走了叉子上的凤梨,咀嚼咽下后才小声抱怨道:“这个真的很酸啊。”
“但还是买了一大盒?”
“因为有不能欣赏甜食的人喜欢嘛。”五条悟随口说完,话音一转道,“那个要求你在高专穿着见不得人的衣服到处乱走的家伙就是安藤信介?”
“……”哈泽尔回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你还记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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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给纯洁的我留下了超级大的心灵震撼呢,当时。”五条悟微笑着冲注意到他们的几个学生举手示意,“现在想来不过是你们这些故弄玄虚的家伙在讲什么只有彼此能听懂的暗号吧。毕竟哈泽尔可是连我这种级别的帅哥站在面前任君采撷都能狠心拒绝的人呢。”
哈泽尔说:“只是在满怀恶趣味地玩弄别人的家伙可没资格说这种话啊。”
五条悟转过头来,十分温柔缱绻地对哈泽尔微笑了一下。
哈泽尔回之以平和包容的假笑。
和那个遭受眼前之人暴击的夜晚一样的假笑。
**
哈泽尔的嘴角微微扬着,淡金色的眼中毫无笑意。
浅色瞳仁的反光度很高,路灯下发着微光的雨丝在她眼中淅淅沥沥地落下。
有那么一瞬间五条悟以为它们会就这样静静地盈满、溢出,然后顺着她的眼睑淋湿他的手心。
他的术式可没办法拦住那种东西啊。
不过好在那只是他的错觉。
哈泽尔轻声说:“五条先生。”
“怎么了,哈泽尔?”
那只疯狂的眼睛依然死死封锁着她的所有退路。她是猎物,她的呼吸、心跳,最微小最隐蔽的生理指征都被他攥在手中。
那只手突破了她的表皮,毫无顾忌地抚触着她的大脑和心脏。
毛骨悚然,恐惧不安,然而又无处可逃。
“别再往前了,五条先生。”哈泽尔看着那只发出莹莹幽光的蓝色眼睛,浑身发抖地抬手遮住了它,“不要再继续了。”
“为什么?”五条悟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放在脸侧,微微歪头嗅着她腕间青色的血管,“我一次又一次地抓住的破绽,都被你狡猾地溜走了。是你吸引了我的注意,是你引着我像笨蛋一样乱撞,是你带着满身的秘密接近我,是你不断来挑战我的底线。现在我抓住了你的要害,你却告诉我——不要再继续了?”
哈泽尔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倾身靠在五条悟的颈窝里。他温暖的皮肤贴着她冰凉的额头。
五条悟的呼吸顿了一下。
他还是不习惯来自于他人的主动触碰。
但他没有一拳把她打飞,只是在犹豫片刻之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哈泽尔环住他的腰,仰头用鼻尖蹭蹭他的脸颊,小声说:“就放过我一次吧。好不好,五条先生?”
五条悟像是突然断电的机器人一样僵在了原地。
“嗯?”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把哈泽尔紧紧抱在怀里:“太坏了,哈泽尔。做出这种样子,让人怎么继续凶你啊。”
“你看,五条先生,其实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再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哈泽尔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她拍拍五条悟的后腰,“五条先生的眼力很好,这是实情。但抓到我之后呢,五条先生想做什么?和我尝尝禁果?增加恋爱体验?还是其实什么都没细想,只是为了看我被揭穿后惊慌失措的样子?”
哈泽尔轻轻叹了口气:“毕竟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完全突破了陌生人的底线,五条先生也好,我自己也罢,对距离感失去掌控都是很正常的事。
“……但我知道自己继续失控下去会是什么样子,也不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就当是给猎物一些属于猎手的仁慈,我们彼此都适可而止吧,五条先生。”
30.第 30 章
五条悟把自己比作猎手。
这家伙的比喻水平和他作为猎手的水平一样拙劣。
他的目光根本不会专注地投向狂奔逃命的猎物,他那猛兽一样矫健有力的身姿根本不会去全力追逐任何存在于此世的事物。
猎手是被死的恐惧和生的欲望驱动的职业,将五条悟的行为比喻为捕猎,就像将须鲸张开嘴吞食数吨磷虾形容为一场酣畅淋漓的猎杀一样令人啼笑皆非。
五条悟他……
他是沼泽本身。
从远处看是杂草丛生、野蛮又美丽的湿地,然而每靠近一步都在被吞噬,每挣扎一次都会陷得更深。
只有真的贴近他,将胸腹手脚糊满淤泥,让鼻腔和嘴里灌入污水,才会察觉到他沉稳或狂乱、美丽或狰狞的外表下始终不变的漠然和空洞。
才能从这片绮丽到让人心醉的沼泽中侥幸生还。
哈泽尔可以用一千句五条大少爷从来没听过的脏话骂他不尊重人,也可以当场用更可怕的肢体接触和亲密行为把年近三十但在某些方面比少女还要纯情的教师吓走。
但她实在是……太兴奋了。
正因如此,她没有反驳他经过反复试探和激将得出的“你爱上我了”的答案,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使出浑身伎俩从这个难缠的家伙身边逃开。
就只是——
诚然她对五条悟说谎了,毕竟面对着五条悟这种级别的男人,比起突发的澎湃感情而言,生理本能反而更能让人不太羞耻地作为借口脱口而出。
但当一个敏锐到非人程度的家伙,会把别人因为一时被触动而产生的怜惜当成是爱,并且用几乎要将其攥碎的力度抓住这点反复求证的时候。
其实只能说明他既没有被人怜惜过,也从来没有尝过被爱的滋味。
如此美丽,如此强大,如此傲慢,如此高高在上的可怜人。
哈泽尔根本无法克制从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汩汩流出的、不断腐蚀着她理智的喜悦之情。
而五条悟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才是她对他产生冲动的真正原因。
“我的字典里可没有‘适可而止’这个词语。”五条悟轻松地说,“尽你所能地失控就是了。无论如何,最后都有我兜底呢。
“——毕竟,我是绝对不会爱上哈泽尔的啊。
“如果对此感到愤怒的话,就来挑战我试试吧?”
哈泽尔盯着五条悟看了片刻,在他逐渐困惑的眼神中微微地笑了一下。
**
“五条老师——”
操场上的少年少女披着满身的阳光奔向两个各怀心思的阴暗大人。
“啊,哈泽尔!好久不见!”
胖达高高兴兴地在哈泽尔面前张开双臂:“要抱抱吗?”
哈泽尔放下凤梨,同样高高兴兴地埋在胖达温暖的皮毛里:“久违了,会动的毛绒绒!”
“又在这里偷懒啊。入学任务之后就没见过你人了,倒是有点为人师表的责任心啊。”禅院真希大大咧咧地说。
“鲑鱼。”狗卷棘在旁边附和。
五条悟一边抬手拽着哈泽尔的卫衣兜帽,把她拉得险些一头磕在长椅上;一边懒洋洋地对自家学生道:“怎样,咬我啊。”
“这里有人霸凌辅助监督哎。”胖达相当尽心地试图拯救哈泽尔,结果被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拦得连对方的衣服都摸不到。
禅院真希见状燃起战意,趁五条悟对胖达露出狡猾笑容的时候从他的后方猛然出棍。
五条悟连头都没回,拎起哈泽尔甩向身后,逼得禅院真希不得不中途卸力。长棍砸在塑胶地面上发出巨响,昭示着她在方才的偷袭中用了多大的力道。
哈泽尔踉跄两步站稳了,把帽子从五条悟的魔爪之下夺回来。
好孩子三轮霞体贴地扶住了她,尽管被会呼吸能喘气的3D五条悟吸引得频频走神,但仍然尽心尽力地帮她整理好了历经折磨后变得一团糟的衣服。
机械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三轮霞身边,向哈泽尔递出一颗扁扁的机械丸脑袋。
“夜蛾校长让我给你的。”隐藏在傀儡背后的男孩说,“带在身上就可以,这个能实时向我显示你的位置。”
“谢……不,好像不应该由我道谢。”哈泽尔接过小小的机械丸说,“能多给几个吗?”
机械丸:“……嗯?”
“这种东西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有损耗的,我不想因为信号消失而被抓去判处死刑啊。”
犹豫几秒后,傀儡双耳位置的护甲弹开,它探手从脑袋里取出三个同款设备交给哈泽尔:“够吗?”
“人命关天的事,无论多少都还是会觉得少呢。是吧,机械丸?”哈泽尔叹息着说,同时动作流畅地把刚拿到的迷你机械丸一起塞进口袋。
从小被总监部保护着的少年不懂成人世界的险恶,乖乖地贡献出更多迷你机械丸,用被闷在傀儡中而显得相当冷淡的声音说:“这些还是不够的话,我再用傀儡送过来一些。”
“够了够了。”哈泽尔简单数过数量之后,接过禅院真希友情提供的帆布手提袋,将它们全部收起来装好。
胖达好奇地探头看着他们之间的交易,一张嘴就引爆了大雷:“我听说了喔,哈泽尔和夏油杰一起喝茶了是吗?”
**
众所周知,夏油杰作为咒术界目前仅存的三大特级之一,既是总监部恨之入骨的极恶诅咒师,同时也是最强咒术师五条悟的昔日同窗。
总监部对夏油杰的追杀令至今没有撤下,按理来讲双方阵营的任何成员只要碰面就得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生死决战。
……但怎么说呢。
毕竟如今咒术界处于全盛期的中流砥柱,一大半都曾经和尚未叛逃的夏油杰有过或多或少的交集,而彼时的他在众人的印象里——有着超乎寻常的人格魅力。
至少比少年时期的五条悟要受欢迎。
更何况此人的叛逃原因,其他同僚也都多少心中有数。
因此尽管十年来双方时有偶遇和摩擦,总监部下发的文件一道比一道严厉,但实际上真正到了咒术师那里,更多的只是对这个人的存在缄口不提,以及对高层要求的加倍糊弄。
对夏油杰处刑?好啊,没问题,作为咒术师当然要支持总监部的一切决定。
至于执行?盘星教总部就在那里,手机地图搜索后开启导航就能方便快捷地到达。
然而连五条悟都谨慎地忍了十年还没有打上门去,其他咒术师是要去给夏油杰的咒灵们送菜吗?
不行不行,不敢不敢。实在急切的话,高层倒是也可以亲自上阵嘛。
至于夏油杰本人和他的盘星教,虽然最近几年因为精神疗愈在普通人之中小有名声,但他既没有把诅咒的存在透露给普通人,也没有再引发类似于他叛逃那年的恶性事件。
即便是在咒术界造成的危害,也远远比不上哪怕最差劲的三流杂鱼诅咒师团体。
脑袋正常的人都不会和他这样实力强大又不危害社会的人过不去的。
但即使有这样的背景,能够安全地公然提起夏油杰之名的必要条件依然是——五条悟不在附近。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才让五条悟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会突然沉下脸来。
明明这人的表情管理一直很优秀来着。
优秀到即使拥有超可怕的本质,依然可以轻松地让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放下戒备。
**
五条悟的视线即使隔着绷带也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哈泽尔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喝茶。没有商谈。没有私通。没有金钱交易。连见面都没有。”
“啊。”胖达遗憾地垂下肩膀,随后又竖起耳朵,“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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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还有私通的事?”
哈泽尔抬手揪着胖达的脸揉来揉去:“胖达,不学好啊。”
“还能是怎么回事,这种离谱的问题被问到太多次了嘛!总监部和御三家的大人们都一样,脑子里就只有那么点东西啊!”禅院真希把长棍戳在地上说。
狗卷棘敏捷地一闪身,避免了自己的脚受到重击的命运。
“金枪鱼蛋黄酱!”他对禅院真希抱怨道。
在五条悟面前显得格外内向的三轮霞趁此机会凑到偶像面前,举起手机小声说:“能和您合影吗?”
五条悟这才把几乎要将哈泽尔凌迟的视线收回来,轻巧地低头回答身高只到他胸口的三轮霞:“可以哦。”
他接过手机,借助手臂的长度调整镜头距离,按下拍摄键。
“悟的拍照技术真不错啊,这样看起来脸好小,光线也很好。”熊猫凑过来看着拍好的照片,“大家也一起拍一张嘛!不带悟的那种。”
五条悟:“休想把我丢在一边。那边的木头,过来过来,你站这里。”
他把拘谨地走过来的机械丸推到三轮霞左边:“靠近点噢,这么多人都要入镜,五条老师也很辛苦的。——喂,站在远处无动于衷的哈泽尔小姐,还要我过去拎你过来吗?”
“我不——”
哈泽尔拒绝的话刚刚出口,胖达已经跑过去,快乐地把哈泽尔夹在胳膊下面搬运回镜头范围。
五条悟高高举起手臂,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拍进取景框。他的另一只手臂搭在相比之下显得相当娇小的狗卷棘肩上。
狗卷棘的半张脸缩在衣领里,抬头对手机比耶。
禅院真希反手持棍,表情冷酷地凝视前置摄像头。
机械丸没有表情。他身边的三轮霞显然还在因为和五条悟合影而兴奋,脸颊红红地握着傀儡的木质手臂,让他往自己的方向再站一点。
胖达搭着哈泽尔的肩膀抬头看看取景框,又低头看看她没什么精神的脸,把两只熊爪架在她的脸颊两侧,做出猛兽袭击的模样:“来哈泽尔,跟我一起‘嘎哦’——”
哈泽尔配合地学着它一起举出熊爪手势:“嘎哦——”
五条悟:“好!那么要拍咯。三、二……阿嚏!”
“喂喂,手机!救救手机!要掉了!”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打喷嚏啊!故意的吧绷带笨蛋?”
“手机手机……啊啊手机!求求你活着!”
“没事,活着的活着的!”
健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照片中,尽管因为高速运动而略微有些模糊,但意外地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拍得极为生动。
被箍着脖子向前、大喊着什么的狗卷棘,面带嫌弃地撇着嘴的禅院真希,惊恐地去抢救自己手机的三轮霞和悄悄扭头看她的机械丸,还有同步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的胖达和哈泽尔。
附赠一个因为打喷嚏而弯下身子,导致镜头中像是在鞠躬致歉一样的五条悟。
“这张好,这张太棒了。”哈泽尔握着三轮霞的手说,“请务必把它发给我。”
“嗯、嗯,好。”三轮霞乖乖点头。
五条悟不满地说:“不行,删掉再拍一张!怎么能留着这种——”
他的表情在手机震动声中变得严肃起来。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伊地知洁高”后,五条悟对其他人摆摆手说:“我先走了,有点事。不要闹得太过哦,会被歌姬骂的。”
初次见识五条悟瞬移绝活的三轮霞瞪大了眼睛。
“今晚去吃回转寿司吗,”禅院真希说,“昨天三轮不是说想吃来着?”
“啊,是说过。”三轮霞有点不好意思,“但只是提一下,也不是非吃不可……”
胖达严肃道:“既然提出来了,那就是非吃不可。小三轮,你要记住,语言可是一种很恶毒的诅咒啊!”
31.第 31 章
“你确定吗,在这里?”
家入硝子匪夷所思地问道。
这里是位于东京远郊的一家废弃地下黑诊所。
“地下”一词具有双重含义。
黑诊所本身上不了台面,以及,这处设施确确实实位于物理意义上的地下。
想要抵达这里的话,首先要进入开设在路边的冷饮店,从柜台后推开货架,顺着随之显露出来的通道走下台阶,再穿过如羊肠一般蜿蜒数百米长的阴冷走廊。
而长廊尽头的房间,就是家入硝子目前所处的位置。
灯光昏暗,设备陈旧,墙上到处是陈年的黄痕和霉斑,这些也就不提了。
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在这间草草收拾出来的诊疗室里,居然还能从各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相当有年头的血迹。
也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这些血液出现在它们完全没有理由出现的地方。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哈泽尔坐在办公椅上调整着耳机说。
她今天穿了浅蓝色半袖和牛仔裤,搭配基础款的白色运动鞋,披散着头发、戴上框架眼镜的样子和平时给人的印象相当不同。
特别是那件半袖衫上巨大的月亮伊布图案,简直显眼到了让人没办法忽略的程度。
即使穿上白大褂,扣好扣子,也依然能看到月亮伊布的长耳朵倔强地从白大褂的领口探出来。
哪里都有问题吧。
家入硝子说:“你确定吗,这里就是总监部指定的、面向外部的医疗地点?”
“地点没错,不过不是总监部指定的。”哈泽尔转着笔说,“是我凭借自己的独断专行选中的这个地方,租金也是用我攒下来的工资付的。”
“……?”家入硝子看着哈泽尔的眼神,就好像她在饭后散步时偶然遇到夜蛾正道和咒灵紧紧相拥、跳起贴面舞一样,充满了难言的茫然。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哈泽尔对她一笑,“总之,正常工作就好了,每周在高专外出诊一天,一次只接诊三个病人还是可以接受的吧?”
家入硝子丧丧地说:“可以是可以啦。但真的要在这里禁烟禁酒吗?至少请不要禁烟啊。”
“家入医生可以到走廊上点支烟试试看。”哈泽尔说,“几天前来清理现场的时候有人抽了半支,喷淋装置直到晚上才停下,大家不得不划船进来把电脑之类的贵重物品抢救出去。”
“真的划船?”
“假的。”哈泽尔说,“只是为了防止家入医生真的去点烟而已,我不想再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搬运主机了。”
“我猜也是。船也不是哪里都能找到的吧。”家入硝子慢慢地说,“说起来,姬野你现在不是应该还在停职状态吗?”
哈泽尔看了看手机里收到的患者信息,心不在焉地答道:“嗯……是啊。其实从高专走出来的时候,我应该就要被判处死刑了来着。”
家入硝子扭头看着她,一双平日里总是慵懒得相当妩媚的眼睛里此刻满是震撼和茫然。
“你究竟在搞什么啊……我越来越看不懂了。”家入硝子喃喃道。
哈泽尔想了几秒后说:“我现在也有点不太懂了。明明可以安心在高专待到其他人的任务完成,然后直接回家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就当是我们为了让家入医生不再没日没夜地加班做出的小小努力吧。”
略带拖沓的脚步声在门外的长廊上响起,家入硝子没有动——她面对受伤咒术师以外的患者时,态度一直都不算太好。
让她没想到的是,一直表现得非常客气懂礼貌的哈泽尔也没有动。
哈泽尔用脚蹬在桌角,整张椅子只留一条腿支在地面,晃晃悠悠地侧头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妇人。
“岛崎绘理子。”哈泽尔十分无礼地直呼对方的全名,直到妇人出现愠怒的表情后才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女士。”
她的眼镜镜片上实时显示出岛崎绘理子简单的生理信息。
E君在耳机里同时用扭曲得相当难听的声音为她播报:“这个人受严重的恐惧和愤怒情绪控制,我查了她的过往体检报告,她的心脑血管不太好,还有脑卒中病史,注意不要把她当场气死。”
岛崎绘理子按着胸口说:“我不能理解。”
“说着因为治疗场所有很强的私密性,所以只能由我本人到这里。然而就是这样的环境,和这样的待客之道……连杯茶也没有。”她急促地喘着气说,“我要问问安藤先生,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要让我受到这种侮辱?我们岛崎家是不是已经不被他放在眼里了?”
哈泽尔听着耳机里E君的声音,对岛崎绘理子笑着说:“岛崎家被不被他放在眼里,我倒是不知道。但你如果再不和养在外面的男朋友断掉,他就要和你的丈夫联合起来,把你的财产全部转走了。”
岛崎绘理子脸色苍白地呆在原地,声音颤抖地说:“……你说什么?”
哈泽尔压下椅子,站起来走到岛崎绘理子身前,很轻地扶着她的肩膀:“不要激动,先躺下休息一会。”
她带着因为陷入恍惚而无力反抗的岛崎绘理子来到诊疗床前。岛崎绘理子自行坐在床上,脱下鞋子平躺在上面,连头上的金质发饰被压掉了也毫无反应。
家入硝子愣愣地看着诊疗室里发生的一切。
哈泽尔握着岛崎绘理子的手说:“你让我很难过。”
岛崎绘理子脸色涨红,数据显示她此刻的血压相当之高。
而哈泽尔对此视若无睹。
“我的主人很重视你的健康状况,因此才在总监部的重重压力之下,依然坚持让家入医生出诊。”
其实是高层扛不住各方面汹涌而来的压力,由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联合起来,敦促安藤信介想办法暗度陈仓继续接诊。
“你不知道我们为了这次会面准备了多久。”
两天,其中一天半用来修理停不下来的喷淋装置,半天用来打扫。
“到处是虎视眈眈的眼睛,我们不得不到处寻找能够隐秘地和你见面的场所。是我不想为你端上热茶吗?是我们想要在这样逼仄简陋的地方为你服务吗?连我自己也为这样的条件感到羞愧,但这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私密场所了。”
完全不羞愧,而且没有热茶是因为忘记带茶叶过来,租下这地方只是因为价格便宜。
岛崎绘理子紧紧抓着她的手,恳求地说:“给我治疗,我头好痛,好想吐……”
哈泽尔看着她的眼睛,点燃了雨属性的火焰。
岛崎绘理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尽管各项身体数据在哈泽尔眼中依然用标志危险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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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字体显示着,但她整个人都已经瘫软下来,呈现出极其平静放松的状态。
“我的主人……现在正非常真诚,极为迫切地渴求着您的友谊。”哈泽尔用上敬语,轻声说,“我们所有人,都同样真诚并且迫切地希望能为您解决麻烦。”
她知道自己的虹膜在反射暖色光时会变得像两块净度极高的琥珀,能削弱自然光下那双金色眼睛带给他人的压迫感。因此即使与这间诊室格格不入,也依然坚持在诊疗床边的柜子上装了台灯。
岛崎绘理子以仿佛正被圣光照耀的安详表情问哈泽尔:“你的主人是谁,安藤先生吗?”
哈泽尔瞬间停止了火焰输出,微笑着说:“他可没有那种资格。”
她把再次陷入痛苦的岛崎绘理子丢在诊疗床上,无视了她的呼喊,回头对家入硝子说:“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不,完全没关系。”
家入硝子看了她好几眼,这才谨慎地走到岛崎绘理子身边,对她使用了反转术式。
由于岛崎绘理子所患的几乎都是无法在短期内威胁性命的慢性病,因此即使被治愈也没有从命悬一线的危机中被救下的感觉。
而家入硝子显然也早已习惯了来自普通人患者的冷待,只是插着口袋无动于衷地看着岛崎绘理子起身下床,越过她走向哈泽尔。
岛崎绘理子急切地问:“你们究竟是什么组织,话事人是谁?我应该去哪里、找什么人,去回应你们的友谊?”
**
安藤信介坐在自家书房的皮质软椅里,平和地说:“别这么激动,浅井先生。我知道您正因为被净身出户而倍感压力。但谁说这不是一件好事呢?您曾经是位拥有多么惊人天赋的创业者啊!您当年的科技公司,恕我说话难听,如果没有被岛崎家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方式‘取走’的话,想必如今已经运营出风靡日本的国民品牌了吧。这可都是您自己的过错。
“不不,别哭,我最讨厌见到男人流泪。但凡没能打倒你的,都将使你变得更强——这句话经常听到吧?现在我再为您提供一次机会,想必从头再来对于浅井先生的天才而言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吧?
“嗯?不是总监部,也和防卫省无关。不过您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政客,其实并不愿意为了对自己毫无利益的事付出个人时间啊。
“实际上这是由我真正效忠的组织所发布的命令,即寻找像您一样被命运所暂时束缚的人,帮助您走上真正应该去往的道路。而我们想要获得的,是珍贵到许多人都付不起的东西。
“技术?金钱?保密信息?不不,不是这些。我们要的——是您的友谊。永远的,忠诚的,互相帮助、绝不背叛的真心友谊。”
安藤信介从抽屉里取出一枚手掌大小的纯金徽章,将自己的名片压在徽章之下,推给坐在他对面的人。
徽章正中是镶嵌在盾牌状边框之内的子弹和交叉架在盾牌上的双枪,周围环绕着排布成类似狮尾形状的卷曲植物纹样。
在双枪上方,拱卫着一只生有双翼的贝壳。
而在徽章的最下方,飘带状的底板上刻着“VONGOLA”这几个无法看出含义的黑色字母。
“这是证明我们之间宝贵友谊的信物,请好好珍惜。”安藤信介微笑着说,“您不会想尝试遗失它的后果的。”
32.第 32 章
“喂?啊,您好岛崎女士。……怎么突然要给我们捐款?噢噢,为了改善医疗条件是吗?没问题,多谢您,我们会把使用明细反馈给您的。催眠师?我们没有催眠师……她不是,何况她也没有资质。不过您下次再去就诊的话顺便找她是没问题的。”
“浅井先生,别客气。事业有起色完全是你自己的缘故,我们只是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渠道和人脉而已。对了,曾经和你一届毕业、在生命科学方面做出了个很出名的成果的那位……叫什么来着?对对,就是他,还有个现在已经被称为跨时代的物理学家的——麻烦你为我联络一下他们各自的团队,好吗?我这里有几个不错的课题,想邀请他们来看看。”
“佐久间大哥?瞧您说的,别这么客气。只不过是我们这里做数据挖掘的朋友偶然发现了您的医疗档案被动过手脚而已,绝不至于到救您性命的程度……实在抱歉,那位朋友对目前的工作很满意,也不太喜欢出现在人前。不过您有什么情况用得上我们的话请随时联络。啊,私人聚会?是的,那天我有空。好,我一定去,那就这么说定了。”
“您好,是的,我是安藤信介,您不嫌弃的话,请在今晚到寒舍尝尝新到的萨摩地鸡,顺便谈谈关于新项目的事……那么就这样约好了。”
“啊,您也想捐款?实在抱歉,用那种环境恶劣的诊疗室来招待您。不过很不巧,已经有人提供了足够我们改建的款项,彭格列一向是收支公开的……噢,您想改善我们医务人员的待遇,再追加配置高端护理团队?这个没问题,我们稍后详谈……”
“犬养先生!
“好久没收到您的联络了,在办公室也没有见到您,这边积攒了不少文件等您审批来着。
“您最近还平安吗?……啊,是的,的确是我送那位去的疗养院。但那难道不是为了忠诚地执行您所下达的命令吗?‘不惜任何代价、无论采取何种方式,都要获得那位夫人的原谅和信任’。我还始终牢记自己的职责,不敢在夫人面前有半点居功。至于临时从高专抽调的司机,掌握实权的老人们盘问结束后,那家伙已经几乎不成人形了啊!但那种小人物又能知道什么呢?
“您问我最近在干什么?在研究高尔夫球。嗯?什么私自接诊?我完全不知道来着……抱歉抱歉,没能了解到这个是我的失职,还以为下过命令之后他们就完全照做了呢。也怪我最近没怎么出门,没有注意到下面的人搞的小动作……我会立刻让人去调查的。
“啊,京都校学生与幸吉的事情已经在进行中,他所提供的自制设备会在下次见面时送交给您。
“好的,好的。那么您保重身体,再见。”
一刻不停的电话铃声终于告一段落,安藤信介起身活动片刻后,拿起手机,主动发起了语音通话。
“辛苦了,E君,经你改造之后的——B君怎么叫它来着?——迷你机械丸已经有一部分投放使用了,效果很好。此外加入毒针和电击功能、收取信号波段完全由你控制的那款也请抓紧时间交付,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说起来还要感谢犬养这家伙啊。如果不是他的话,我大概很难想到在彭格列家徽里加入监听和定位功能再发放出去的这种主意。
“对了,我去联络不太方便,请帮我转告B君,随她喜欢地尽情去做就好,我相信她不会出岔子的。”
**
“下一位。鸠山鸣。”
哈泽尔看了一眼门口新来的患者,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回了手中报纸上的填字游戏:“有事吗?”
来人看了看办公桌前并肩坐着的两个年轻女性,拘谨地弯下腰说:“我不是来治疗的,是想见见彭格列的相关人士。”
原本正礼节性地向他投去注意力的家入硝子同样低下头,对冥思苦想的哈泽尔说:“这个填水户黄门。”
“水……什么?”哈泽尔茫然地说。
“就是德川光圀啦。”
“……抱歉,可以说英文吗?”哈泽尔说,“就在刚刚我才发现自己好像听不懂日语来着。”
“打扰了,我是鸠山鸣,来这里是想要和彭格列的相关人士进行会谈。”
尴尬地站在那里的来人重复道。
哈泽尔看着对方的面孔,今日所穿的仙子伊布文化衫从她的领口露出了一小截。
“那你不应该来这里啊。”哈泽尔说,“既然知道彭格列的话,其他人应该告诉过你去找安藤信介吧?”
鸠山鸣面色苍白地讪笑一下,将手中看起来相当有分量的公文包放在桌上:“这里是五百万日元,我希望你们能保护我和女友顺利出国结婚。”
E君在耳机里道:“他的父亲是现任总务大臣,对外形象经营得很好的巨贪,对于儿子执意追求爱情的事已经全力阻拦近两年了。”
哈泽尔说:“去找安藤先生吧。有他的担保,你们的事会进行得更顺利。”
“我知道彭格列是会帮认可的朋友完成心愿的组织……”鸠山鸣嗫嚅着。
是这么回事吗?哈泽尔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我们彭格列原来是个慈善组织来着?
鸠山鸣:“但这件事关系重大,我想作为交易来处理。”
“你不是‘想作为交易来处理’。”
哈泽尔顺手又在格子里写了一行自己也不怎么看得懂的答案,这才看着鸠山鸣说,“你只是不想欠下彭格列的人情。因为你不知道我们会在什么时候、要求你以什么方式回馈我们的友谊,所以干脆想要像雇佣打手一样拿钱搞定我们。你怕彭格列咬住鸠山家的裤脚不放是吗?”
鸠山鸣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
“啊,不过说起来,A君的生日要到了。”哈泽尔撑着脸说,“你愿意替我给安藤先生送份生日礼物吗?在那之后我会以个人身份尽力完成你的愿望,但我不做保证哦。”
鸠山鸣用一双看上去就很好骗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哈泽尔。
“要送什么?”他问。
“就这五百万吧。”哈泽尔笑了一下,“但不是送给他。”
她从办公室的空白便签本上撕下一张纸,换成左手握笔,在上面写下对鸠山鸣而言十分陌生的人名、手机号和通讯地址。
“水谷……弘树?”
哈泽尔颔首:“麻烦你以这个人的名义,向安藤先生所在的党派后援会捐款。直接联络选举委员会也好,购买餐会招待券也罢,怎么都可以,只要是合法的政治献金渠道就没问题。”
鸠山鸣迟疑地说:“可以是可以……我能问问这个水谷弘树是什么人吗?”
“是位认识的公司董事长,曾经找到这里好几次,一直因为缺少政界人脉而苦恼来着。”哈泽尔说完,和鸠山鸣面面相觑片刻,对他歪头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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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山鸣:“不留个联系方式吗?这样的话我也好知道事情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不需要,没问题的,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哈泽尔对他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下,抬手做出“请”的手势。
家入硝子等来人的脚步消失在远处的走廊里后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待在高专单纯做个辅助监督的时候很不舒服吧,我猜?感觉姬野真正擅长的事情和我们这样的人所接触的根本不是一个世界啊。”
哈泽尔:“为什么会不舒服?我觉得还挺好的。和年轻的孩子们待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想起自己曾经的青春时光,感觉灵魂都受到了洗涤啊。”
“青春时光啊。”家入硝子喃喃道。
“嗯,我在像狗卷、真希她们那么大的时候才刚刚来到日本,从没经历过集体生活,那可真是相当兵荒马乱的回忆啊。是在上课的时候会突然被炸弹轰成光头的程度来着。”
家入硝子多少有点警惕地说:“这只是个形容,对吧?”
哈泽尔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家入医生毕业之后就一直在高专了吗?”
“……是啊。”
尽管夏日的诅咒狂潮已经到来,但今年的总监部意外地没有掉太多链子。
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未出现「窗」错估诅咒等级,导致咒术师被平白害死的情况。
这在往年可是咒术师折损的一大重要原因。
或许因为如此,尽管工作强度随着入夏有所提高,家入硝子最近的黑眼圈看上去比起春天时甚至减轻了一些。
“读书的时候没有太多感觉,以为当时的经历就是接下来的一生都要不断重复的固定程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去的前后辈;除了打架和惹人生气之外什么都不做的人渣同期;这么大的学校里只有几个学生,连亲近的同性朋友也很难找到。那时候虽然有点失望,但觉得还能接受,毕竟人生就是这样的嘛。普普通通、不断重复的日常,迷迷糊糊地,一辈子就过去了。”
家入硝子习惯性地摸到烟盒,看了一眼头顶的烟雾报警器后又默默地把它塞进了口袋。
“后来才发现不是的。人生有无数变得糟糕的机会,只能不停地让自己接受事实,才会没那么容易在坠落中意识到,原来从前感到烦恼的东西是现在的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拥有的奢望。”家入硝子说,“我才二十七岁啊,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七十二了一样。……抱歉,平时不会和熟人说起这种事的,没想到一提起来就开始自说自话了。”
哈泽尔对着填字游戏的最后一栏发了一会呆才道:“会变好的。”
“……嗯?”家入硝子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毕竟家入医生才二十七岁嘛,”哈泽尔说,“正是即使不小心死掉也能召唤十年前的自己赶来救场的——这种拥有无限可能的年龄段啊。说起来,家入医生晚上想喝酒吗?最近发现的一家酒吧,苦艾酒用得相当妙。”
“召唤十年前的自己救场又是什么胡话……”
尽管如此,家入硝子依然果断地回应了哈泽尔的邀请:“想喝,要去。既然不是工作时间的话,那么姬野喝醉也没关系了吧?”
哈泽尔说:“是啊,没关系,我的酒品还算可以,不会跳上凳子和朋友搏击,也不会撕开衣服立时向老板表白,只有这点还请放心。”
33.第 33 章
哈泽尔抱着一只由透明袋子装着的巨大白色玩偶,站在五条悟公寓的房门之外。
寻觅一番后没能找到门铃,深咖色的门倒是咔哒一声自己开了个缝。
然而推开门时,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站在里面。
哈泽尔谨慎地探了个脑袋进去左右环顾。
布置得如同高级酒店套房一般的公寓,除了敞开的电视柜中放着的光碟包装盒之外,几乎看不出任何私人性质的生活痕迹。
最令人感到疑惑的是,此刻这间房子居然听不到人类活动的声音。
明明一小时前用电话和信息连续轰炸,仅仅三分钟没看手机就被塞了满屏的无意义消息。
然而真的按照那个难缠家伙的要求来到他家中时,迎接她的却只有诡异地自己打开的门和看上去空荡荡的房间。
哈泽尔脱下鞋子放在门口的鞋架上,踩上五条悟家软绵绵的毛绒地毯。
正要回头关门时,一个人的上半身突然从天花板上翻倒下来,刚好挂在哈泽尔前方的空中。
哈泽尔蹭蹭后退三步,一脚踩在地毯边缘,险些仰着翻出门外,勉强抓住门框站稳之后,连气都没能顾得上喘匀,当即拎起手中的玩偶给了五条悟一下。
五条悟盘腿倒坐在天花板上,墨镜稳稳戴在眼前,白发柔顺地依从地心引力垂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笑嘻嘻地抱住玩偶站起来,多亏了宽裕的层高,让他的视线能和哈泽尔的一上一下交错平齐。
“哎呀,吓到了吗?”
五条悟像个拥有壁虎基因的变种人一样,稳稳地顺着天花板和墙壁走了下来。
他单手夹住玩偶,另一只手摘掉哈泽尔的眼镜,好奇地翻来覆去观察。
“这又是什么不得了的发明?”
他摘下墨镜架在哈泽尔头顶,自己戴上她的框架眼镜,皱眉说道:“没有度数,好像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但信息量不太对啊。”
加载期间限定装扮后的五条悟看起来格外清秀美貌,存在感很强的蓝眼睛被封印在平光镜片后,弱化了攻击性,为他整个人增添了一丝安静的书卷气。
原本怒气槽将满的哈泽尔欣赏片刻,心平气和地抬手将单边镜腿旋转半圈,眼镜上装载的防窥透明屏幕启动,周围的环境信息显示在只有佩戴者能看到的那面镜片上。
哈泽尔看着惊讶得不断眨眼的五条悟说:“我个人把它叫做拟似六眼来着。”
“好容易累啊,这个,而且也看不出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息。拟似六眼……灵感来源于我?”五条悟摘下眼镜,有点疲惫地揉着眼,嘴里还不忘吐槽,“但完全没有给我版权费啊!我会告你侵权的喔?”
“这不是带着它来申请本人许可了嘛。”哈泽尔把眼镜收进口袋里,“啊,差点忘了,那只玩偶是给你的。”
“嗯……?给我的?”五条悟愣了一下,埋头拆开包装袋,从里面掏出一只近一米长的雪龙幼崽。
他捏捏雪龙的小翅膀,又抬头看着哈泽尔,有点迟疑地说,“该不会是把别人拒收的礼物给了我吧?”
哈泽尔:“嗯……”
“真的是啊?!”五条悟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大,不爽的气息即使隔着他已经架回鼻梁上的墨镜也能清楚地传达到哈泽尔那里,“我在你心里就是能随便处理不要的东西的家伙吗?”
“不是。”哈泽尔收起了想要再逗逗他的心思,“倒是看看标牌啊,我亲爱的国小女孩。”
五条悟和哈泽尔对视着,完全没有低头的动作,只是拎起吊牌摸了一下:“啊,Jellyc○t。那这个就只能是给我的了。”
哈泽尔垂眸看看玩偶吊牌,又看了看五条悟的眼睛。
“视野连360度都没有,居然就胆大包天地叫拟似六眼啊。”五条悟随口嘲讽了一句,随后揉搓着雪龙幼崽,露出沉思的表情,“好奇怪,这东西是怎么做到软成这样的?”
“很厉害吧。”哈泽尔说,“去店里摸到的时候我自己也吃了一惊来着。”
五条悟:“所以哈泽尔送我这个……”
“长得很像啊,五条先生自己不觉得吗?”
哈泽尔举起雪龙放在五条悟的脑袋旁边:“你看,都是白色的。”
“它明明比我长得随便多了啊!”五条悟吐槽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把玩偶放在沙发上,拎着哈泽尔的衣领道,“快来快来,晚饭马上要好了,过来帮忙。”
“晚饭?”
“今天意外地有空闲,所以突发奇想烤了黄油土豆,我一个人又吃不完。”五条悟说,“原本想叫学生们来吃的,结果说是都去吃二郎拉面了。老师我好孤单啊——”
哈泽尔凑到烤箱前,隔着模糊的窗口看了看其中的内容物:“锡纸里包的就是?”
“是哦。看起来相当其貌不扬是吧?其实很好吃喔,之前在街边摊吃过后就念念不忘,做法很简单,感觉我也差不多能复刻出那种味道。顺便一提我可是全日本第二喜欢吃黄油土豆的男人!嘛虽然这种不是第一的排行也没什么意思啦。”
五条悟兴致相当高昂地一连串说道。
“请做好觉悟,今天之后说不定只能排到第三了啊。”哈泽尔用手机搜了搜黄油土豆的做法后说,“如果五条先生没有自己悄悄把调料都换成糖的话。”
“我倒也没有对甜食依赖到那种程度吧?正常的味觉还是有的哦。”五条悟路过扫了一眼哈泽尔的手机屏幕,“话说根本没吃过的人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超越我啊?”
“看配料就觉得很好吃嘛。黑胡椒、香草、蒜盐,还有黄油块,这可是拿来腌制拖鞋都会好吃的东西。”哈泽尔说,“而且也是因为对五条先生的厨艺怀有超级大的信心,倒是对我的信任报以感激之情然后乖乖让出第二名宝座啊。”
五条悟:“呵,区区哈泽尔,真敢说啊。”
哈泽尔:“呵,小小五条悟,有什么不敢的?”
五条悟在哈泽尔身边来来去去,准备餐具、调理配菜,顺便把使用过的流理台喷上清洁剂擦了一遍。
哈泽尔谨慎发问:“所以让我来帮忙是?”
“来提供情绪价值。”五条悟挑出刀叉和筷子洗净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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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也不回地说,“毕竟一个人在厨房独自埋头劳动,再独自享用劳动成果真的很可怜啊!哈泽尔也这么觉得吧?”
“……不知道啊。”哈泽尔说,“我完全不下厨来着。”
五条悟难以置信地扭头看着她。
“完全不?”
“完全不。”
“一直吃外食?”
“一直有食堂啊。”哈泽尔靠在墙上道,“说实话,就连到别人家里吃饭可能也是第一……第二次。”
“呜哇。让我产生沉重的责任感了啊,哈泽尔。”
“五条先生已经对一亿日本公民负责了,就不要再擅自给自己增加没必要的责任了吧。”
“怎么能用没必要来形容自己呢,没有哈泽尔的话我岂不是一辈子都没办法知道自己做的意餐有多正宗了啊。”
托术式的福,五条悟连手都不用擦,径直搭着她的肩膀走到“叮”地发出提醒声的烤箱前。
“是不是以为今天只有黄油土豆可以吃?”五条悟拉开烤箱门,迎着热气徒手取出下层烤盘,单手端着它对哈泽尔炫耀道,“锵锵!还有帅哥五条悟手制肉酱千层面哦。黄油土豆还要再烤五分钟,这个倒是已经好了。
“步骤还挺复杂的来着,不过肉酱煮好之后我尝了尝,很好吃,酱料没问题的话成品想必也……盯着我干什么?知道我很帅啦,但是——嘶。”
五条悟用空闲的手拍了拍哈泽尔的背说:“这算骚扰了吧?”
“连贴面礼的程度都算不上呢,而且五条先生不是随时可以推开我嘛。”
哈泽尔环着五条悟的腰,脸颊靠在他肩上蹭了蹭,“话说刚才是怎么了,磕到了吗?”
“没有,是被烫了一下,已经用过反转术式了。”五条悟说,“适可而止噢,我还要去切千层面。再说也不是专门为哈泽尔做的,即使感动到这种程度我也是不会产生负罪感的。”
“千层面就是要放凉一点才能切的哦。”哈泽尔默默地感受着五条悟薄薄一层单衣之下温暖结实的肌肉,“我知道我知道,原本会站在这里的是五条先生的可爱学生们,而我只是顺便沾光的那个嘛。即便如此,之后的一生中每吃到一次意式千层面,我都会想起今晚的五条先生啊。”
五条悟:“……到底是什么让哈泽尔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能为我解惑吗?”
话虽如此,他仍然没有推开怀里穿着超幼稚伊布半袖的辅助监督,只是像个笨蛋一样单手端着一大盘散发着浓郁香味的千层面,另一只手很轻地搭在她的背上。
“是啊,是什么呢,反正不会是还没吃到嘴的黄油土豆。”哈泽尔说,“五条先生的衣服是什么牌子的?材质未免也太舒服了一点,超级适合当睡衣啊。”
“是吧?我买了很多件,应该还有未拆封的,可以随便拿走……不,等等。”五条悟放开哈泽尔,按着她的额头把她推远了一点,皱眉道,“你故意的吧?”
哈泽尔:“……啊?”
“会忍不住想象的,给我有点自觉啊。”五条悟看着她的眼睛,毫不羞涩、无比直白地说。
34.第 34 章
哈泽尔缓缓叹了口气。
“不是故意的,”她说,“而且这种事在心里随便怎么想象都无所谓吧,就没必要多此一举地告诉本人了。”
五条悟把烤盘放在隔热板上,默不作声地用餐刀将千层面分成六块盛进餐盘,又取出烤好的黄油土豆。
两种食物都拥有极为霸道的油脂芬芳。
“很奇怪啊,这种感觉。”五条悟抱怨着把餐盘递给哈泽尔,“量太大可能会腻,吃不完的话给我就好。冰箱里有汽水。”
哈泽尔把食物端上餐桌后,站在冰箱前扭头问道:“五条先生喝什么?”
“嗯……”五条悟想了想说,“哈泽尔替我决定嘛。”
“五条先生是在自贩机买饮料会同时按两个键的那种人吧?”
哈泽尔取出罐装可乐和橘子汽水。
五条悟在厨房尝了一口千层面,很满意地说:“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会买一整排我想喝的,其他人挑过之后被留下的就由我喝掉。——对了,午休时还去超市买了香蕉牛奶,啊,不过忘记放进冰箱了,在柜子里来着。”
哈泽尔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五条悟在餐桌前坐下,表情倒是没变,只是把握在手里的勺子转了一圈,警告性极强地指向哈泽尔。
哈泽尔笑了一下后问道:“有杯子吗?”
“就直接喝不行吗?”
虽然这么抱怨着,五条悟还是依言起身去橱柜翻找玻璃杯。
“要两个噢。”哈泽尔说。
两个杯子如她所愿地被放上餐桌。
哈泽尔打开易拉罐,在两个杯中各自倒入一半可乐,将其中一杯推给五条悟。
“可乐和橘子汽水我都想喝,”哈泽尔说,“所以要辛苦五条先生把剩下一半喝掉了。”
两人都颇为生疏地双手合十道:“我开动了。”
哈泽尔闷头吃了几口千层面后,表情微妙地停下了动作。
五条悟慢慢抿了一口可乐,看着她说:“不合口味?那给我吃吧。”
“不,”哈泽尔心情沉郁地说,“想到世界上居然有五条先生这种——明明是第一次做肉酱千层面这样的复杂料理,却能做得这么完美的人,就由衷地感到嫉妒啊。”
“真心话?”五条悟拽下墨镜,眯起眼盯着哈泽尔。
哈泽尔大大方方地任他看,又挖了一勺黄油土豆塞进嘴里:“啊,这个也好吃。比起店里做的土豆泥简直是两个维度的好吃啊。——怎么样,看出来了吗,我有没有在说谎这种事?”
“不知道,我没看噢。”五条悟说。
“那还盯着我看了那么久?”哈泽尔飞速吃完了盘子里的肉酱千层面,无声且利落地把盘底的奶酪和肉酱也刮干净,“还以为五条先生又要得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结论了呢。”
五条悟叼着勺子沉默片刻,困惑地说:“奇怪,好像想不起来刚才看你是要做什么了……算了,要再来一块吗?”
“要,请务必,不能再吃到一块的话,今晚我一定会充满怨念地倒挂在五条先生窗外一整夜的。”哈泽尔严肃道。
最终的结果是,哈泽尔干掉两块肉酱千层面和一份黄油土豆,撑得瘫倒在沙发上动弹不得,浑身散发出安详且困倦的气息。
而五条悟在吃掉剩下的所有食物之后,甚至还有余裕以两枚水果大福作为餐后甜点。
说什么原本要邀请学生来吃晚饭,恐怕整个烤箱做出的餐品加起来都只够他一个人吃吧。
哈泽尔看着清理结束后向沙发走来的五条悟,慢吞吞地说:“五条先生吃饱了吗?”
“大概吧。”五条悟歪着头露出深思的表情,“因为吃完很快就会消耗掉,所以我对这些没什么明显的感觉来着。”
他坐下后摸了摸哈泽尔的肚子:“不过哈泽尔吃饱了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哈泽尔同样伸出手,努力碰到五条悟的腹部,叹了口气:“真可恶啊,坐着不动也能摸出肌肉形状,这种惊人的体脂率……”
“唔,哈泽尔最近确实胖了一点啊,脸变圆了。”五条悟说,“偷懒不动的话肌肉是会消失得很快的。”
哈泽尔说:“没办法,是过劳肥啊。”
“每天睡满十个小时的人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过劳呢。——要看电影吗?”五条悟说,“不过好看的那些基本都放在高专的房间,这里没有留下多少。”
“不,不用了……”哈泽尔说,“电影还是要在腹内留有空隙时看最好。”
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订阅的时事邮件雷打不动地按时出现在她的邮箱里。
今天的主要新闻标题相当劲爆:《深陷政治献金丑闻,执政党部分派系面临解体危机》。
有匿名人士向地检署特搜部举报称,防卫大臣的东京后援会存在虚假收支记录。
经调查,该后援会的政治资金收支报告书确实存在大量异常之处。
最近的记录是一个月前,一位名为水谷弘树的男子在防卫大臣组织的政治酒会上购买了500万日元的政治酒会招待券。
这位水谷弘树于十年前因涉嫌漏税数亿日元而被判处有期徒刑缓期执行,经某位官员介绍与执政党数位大臣相识,并在防卫大臣举办的宴会上多次露面。
在防卫大臣出面向民众鞠躬致歉的同时,现任总务大臣鸠山诚一连夜召开记者会宣布解散派系,其独子鸠山鸣紧急乘坐专机离开日本。
至于鸠山一派作出如此应激行为的原因,目前仍在调查中。
哈泽尔靠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呆,直到五条悟接起伊地知洁高的电话,她才回过神来,把还剩下小半杯的橘子汽水一口喝掉。
五条悟像史莱姆一样滑下沙发,懒散地坐在地毯上,十分没礼貌地说:“如果现在突然通知要开会的话,我会掐着你的脖子,把你挂在晴空塔塔顶的。”
从这样居高临下的角度观察五条悟是件相当新鲜的事。
哈泽尔看了几秒五条悟毛茸茸的圆润后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五条悟听着对面的一长串报告,懒洋洋地把脑袋靠在哈泽尔的手心里。
过了一会他才答道:“听不懂你说什么,总监部被搜查关我什么事?——等等,你说总监部盯上谁了?姬野哈泽尔,一个辅助监督?你认真的,伊地知?”
他偏头看了哈泽尔一眼,敷衍地说:“不知道啊,我和那家伙又不熟,怎么会知道她每天在干什么。嗯,你不用管,也没必要和哈泽尔沟通,小心惹祸上身。就这样。”
五条悟挂断电话后向后一仰,把哈泽尔的手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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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发上。
“又在做什么不得了的坏事呢,哈泽尔女士?被那群家伙掐了一次脖子还没够吗。”
“五条先生真想知道?”
“不,不怎么想。”五条悟说,“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玩腻了,但我也不太想看哈泽尔独自一命通关黑魂Ⅰ啊。”
哈泽尔说:“难度倒还不至于高到那种程度,况且我玩的一般都是轻松愉快又可以暂停的回合制游戏来着。”
五条悟翻了个身,没什么肉的面颊抵在哈泽尔的手心。
他摘下墨镜,有些困扰地抬眼看着哈泽尔:“倒是对自己的脆弱程度有点自觉啊。工作压力太大的话会猝死;一不小心就会被在操场练习术式的学生误杀;喝红豆汤说不定会突然呛死;在宿舍睡觉时有可能因为梦游坠楼而死;走在路上也会被车撞飞;如果有陨石袭击地球,很可能会被毫无理由地突然砸扁……”
“拜托别这么轻率地诅咒无辜的我啊。”哈泽尔笑了笑说。
她维持着手被压住的状态,有点别扭地侧躺在沙发上,用额头磕了一下五条悟的脑袋:“请立刻向红豆汤道歉,你这失礼的家伙。”
“歉抱啦,红豆汤大人。”五条悟颠三倒四地胡乱说完,对哈泽尔道,“哈泽尔知道我超强的吧?”
“知道哦。”哈泽尔说。
五条悟垂着眼想了一会,才重新看向哈泽尔。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人类还是诅咒,还没有能赢过我的家伙。”
五条悟的声音很低地回荡在距离极近的两人之间。
“所以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记得向我求救。可不要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啊。”
哈泽尔说:“这个……”
“嗯?”五条悟盯着她。
“死在五条先生看不到的地方是一定会发生的事啊。”
毕竟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嘛。
“但我当然会用各种各样的请求来惹五条先生心烦的,只有这点还请放心。”哈泽尔说。
五条悟看了她几秒,坐起身面无表情地道:“现在就已经够让人心烦的了。”
“话说刚刚我才发现,五条先生的头发居然是剃过的。”哈泽尔像没看到五条悟阴沉的表情一样,抬手摸了摸他的发尾。
这家伙不缠绷带、头发完全散下来时是个柔软的顺毛雪球,实际上将脑后的碎发掀起来,就能看到靠近颈项上方的头发被剃得很短。
刺刺的有点扎手,摸起来莫名很解压,而且还能看到五条悟像猫一样舒服地眯起眼睛的模样。
五条悟被搓了一会,浑身烦躁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
他捏着哈泽尔的手说:“今晚要留下来吗?我的床可比高专宿舍要舒服多了。”
“不了。”哈泽尔道,“五条先生请别忘了,我是对你怀有歹念的坏人啊。”
“嗯……”五条悟慢吞吞地说,“我觉得之前表达得够明显了啊。
“——只要哈泽尔想要,对我做什么都没问题哦?我会看时间和心情配合的。”
哈泽尔说:“但我不想哦。”
她揉乱五条悟的头发说:“我可不需要有余裕对我‘看时间和心情配合’的床伴——这种比毫不重复地精心印上了整本《伊利亚特》的厕纸还要鸡肋的东西。”
35.短短一天内竟钓上两条大鱼
晴空万里。
东京近来被不同规模的雨水轮番浇灌,难得有这样让人心情愉快的好天气。
即使温度升高后连柏油马路都散发出了不妙的味道,即使今天正是相当忙碌的工作日,即使中午的休息时间如此短暂,依然有不少人走上街头散心片刻,或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享受独处时光。
哈泽尔困倦地靠在路边咖啡馆角落的卡座里,桌上摆着冰美式和一块黑巧慕斯蛋糕。
蛋糕由迎她进店的侍应生小哥赠送,用的理由是老板研制的新品正在广泛分享试吃中,如果愿意留下邮箱地址以便后续回访的话,还可以再得到一张限时两个月的单品免费券。
还没吃午饭的哈泽尔自然没有理由不接受。
她在侍应生递来的便签纸上留下E君的邮箱地址,对他笑着道谢。
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侍应生微微红着脸向她鞠躬,拿着菜单回到吧台后方,和自己的同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玻璃门上的风铃发出轻轻的震响,侍应生迎到门口,刚刚说出“欢迎光临”就像被突然按下静音键一样闭上了嘴。
听不到任何脚步声,然而第六感清晰地提醒着哈泽尔,正有好几个人向她的方向靠近,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来判断,每一个都绝非善茬。
她睁开眼睛,扫了一眼镜片上的热源提示,表情平静地抬头看向在对面落座的中年男子。
原本由于客人稀少而安静得相当让人愉悦的店面里,不知何时坐满了十几位身穿黑色西装、戴墨镜的壮汉,每个人的视最终都会聚在哈泽尔所处的卡座附近。
从落地窗向外看去,能望见同样装扮的男性正背手守在咖啡馆门口。
至于方才正在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蛋糕的年轻情侣,以及在店里待着的店员和老板,已经不知所踪了。
“姬野哈泽尔。”
坐在她对面的中年男子调整成舒服的姿势,倚着椅背双腿交叠,看着她的眼神和看一棵行道树没有什么区别。
百分之九十九毫不关心的漠然,与百分之一不知做给谁看的人道主义关怀。
就是这些东西构成了来人的目光。
“想必你早已知道了,我是犬养健作,现任咒术总监,能够随时决定你生死的人。”
名为拟似六眼的扫描插件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始终无法报告眼前之人的生命体征。
哈泽尔说:“想必你也早已知道我的详细资料了,那么就不用再浪费我的时间做自我介绍了吧?”
犬养健作微微笑了,像看着叛逆的捣蛋高中生一样纵容地看着她。
“是啊,我知道。一开始安藤信介在高专选中你做司机的时候,我可完全没有想到,你们两个人凑在一起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啊。”
“抱歉,我是外国人,如果不用更加简明的日语的话,我就只能为了不被狡诈的政治家套话而‘突然听不懂日语’了。”哈泽尔用叉子侧着切下黑巧蛋糕的一角送进嘴里。
甜度和口感都刚刚好,哈泽尔决定离开之前打包一份带回高专,随机投喂给课程结束后会路过茶水间的野生动物。
犬养健作丝毫不受影响,依然用那种让人昏昏欲睡的语气拐弯抹角地说:“据我所知,辅助监督的工资可是和咒术师完全没办法相比的,更何况是像姬野你这样几乎不参与外勤任务的辅助监督。”
哈泽尔叼着咖啡吸管点点头:“是啊,所以要给我们涨工资吗,总监大人?”
“拿着这样可怜的薪水,却还要负担着一整层地下建筑的租金,生活压力很大吧?”犬养健作的手指在桌子上不紧不慢地敲着。
“压力确实很大。”哈泽尔说,“所以来这里只点了最便宜的冰美式,方便的话请我喝意式浓缩吧,涮锅水喝多了可是会损害胃粘膜的啊。”
犬养健作扬了一下右手,坐在他身后的一名黑衣男子立刻起身走向柜台,开始摆弄咖啡机。
哈泽尔看了他片刻,发现这家伙居然真的能够操作机器,而且看架势相当熟练。
这样的话他们家A君的职场竞争力岂不是大大下降了嘛。作为秘书不会磨咖啡可不行啊。
犬养健作平和地说:“不知道的话,恐怕还会以为姬野是什么见过大世面的人啊。有这样老练的态度,不如趁脑袋清醒的时候做个正确的选择,来为我效力如何?”
哈泽尔看着他笑了笑,指着自己道:“我,听不懂日语哦。”
“我调查过了,你在背后搞出的那些小动作。”犬养健作道,“水谷弘树本人当日根本没有出现过,是鸠山鸣以他的名义购买了政治酒会招待券。当时拍下这一幕、后来又向地检署举报的,是一名娱乐新闻记者。而这位记者,竟然,和知名偶像黛西的经纪人是非常密切的合作伙伴啊。
“至于姬野你在黛西的直播中出现的记录,其实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了。怎样,我所说的情况中,有哪句话不属实吗?”
镜片上滚动着“无法检测到生命体征,初步判断目标已死亡”的信息。
然而当哈泽尔盯着犬养健作额头上的伤口看了几秒之后,拟似六眼骤然活跃起来,经过一番检测和运算后以鲜红的小字提醒她:
检测到极高生物能量。检测到咒力输出。请注意安全。
哈泽尔愣了一下。
犬养健作似乎将这片刻的迟疑看作了她的恐惧和屈服。
他十指交叉搭在腿上,微笑着说:“我是个相当宽容的人。无论你出于什么原因做出这些事,我都不会再计较——前提是,你要去向地检署自首,说明这一切都是安藤信介指使你,为了陷害我而设下的阴谋。”
哈泽尔思考片刻后道:“如果我拒绝呢?”
“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犬养健作说,“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的话被咖啡馆门口传来的喧哗声打断了。
犬养健作不悦地回过头去,却当场愣在了原地。
他带来的黑衣保镖们正如同拳击馆里即将报废的沙袋一般,被乱入的外来者逐个掀翻、丢出门外。
没有毁坏店内的设备,甚至连桌椅也没有碰倒,来人只是灵活又暴力地以拳头清除着咖啡馆里向他发起攻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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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被打晕的壮汉很快在店门外摞成一座肉山。
这样的场面,倒还不至于让犬养健作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当场失态。
最重要的是,当来人结束了游戏一般的斗殴,停下来拍拍身上沾到的灰尘时——
那个被所有咒术界人士都铭记于心的身姿就此展露出来。
极具个人特色的刘海,半扎半披的丸子头,细长的丹凤眼,微微含笑的薄唇,还有那身无论走在何处都显得格格不入的、以多种布帛缝缀而成的厚重袈裟。
夏油杰看看呆立在咖啡机前的壮汉,又看看坐在一起的犬养健作和哈泽尔,露出一个十足阳光的笑容,抬起手对角落里的两位客人说:“呀,中午好。”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做到上一秒还在入口处站着,下一刻就出现在卡座旁边的。
夏油杰没有给犬养健作任何反应的时间,弯腰堵住他离开的通道,万分友好地用力环住他的肩膀。
哈泽尔相当上道地掏出手机,为表情扭曲的犬养健作和笑着在胸前比耶的夏油杰拍下了一张合影。
快门声响过之后,夏油杰瞬间收起像面具一样贴在脸上的微笑,站直后居高临下地对犬养健作说:“时间到了,该把位置让给我了吧?”
犬养健作看看他,又看看对他微笑着举起手机展示刚才的照片的哈泽尔,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方才选择在吧台后明哲保身的黑衣人用托盘端着两杯相当袖珍的意式浓缩送到卡座上,沉默地鞠躬后,拎着躺在地上的两个同事走出了咖啡馆。
夏油杰盯着余温犹在的皮质沙发座椅看了几秒,整理好自己的衣物之后,神情颇为忍辱负重地坐了上去。
他甫一落座便以极大的热情执起哈泽尔搭在桌面上的左手,粗糙而高热的手心有力地向她传达着他的真诚和期待。
“我知道你,哈泽尔!刚好今天路过,又刚好在店外看到你被威胁。这也算是一种不得了的缘分吧?”
夏油杰对待哈泽尔的态度,简直像一个纯血西西里人见到他儿时被迫分别的挚友一样热情。
他不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哈泽尔,只是握着她的手问道:“在高专工作的感觉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压抑?表情没有刚入职时那么严肃了,真好啊!”
这话的意思是,从她入职开始,就已经在夏油杰的视线掌控之中了。
倒是不知道高专还有多少人正被这双眼睛注视着。
哈泽尔看着夏油杰的脸。
俊秀的面孔,开朗的表情,始终微微皱起的眉心,还有那双只有仔细看时才会发现其中始终满含冷漠和嘲意的眼睛。
然而那些冷漠和嘲弄又并不完全对外,而是有很大一部分在他的每次呼吸中融入身体,化作他自身的一部分。
这些因素组合起来,构成了他身上充满矛盾的魔性气质。
“嗯……”
哈泽尔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应答,没有说话。
虽说她今天从高专出来确实是为了蹲守犬养健作,但一次性钓上两条大鱼,未免也太巧合了一点吧?
36.第 36 章
夏油杰说:“怎么不说话,哈泽尔?是还没反应过来吗,抱歉吓到你了——
“那我们直入正题吧?”
他毫无“抱歉吓到你了”的愧疚,仍然保持着一副金牌销售的态度道,“哈泽尔从猴子的社会进入高专之后一定感到很困惑吧?我都能理解,并且也知道,你完全不认可现今咒术界的运行方式。你为了改变现状而做出的那些努力,我可是亲眼看到了!虽然从小生长在肮脏的猴群之中,但依然怀着一颗友爱之心,为我们的同类争取着更好的生存待遇。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夏油杰露出相当感动的表情。
“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困在处处受限的高专,独自面对随时会被暗算的危险。”夏油杰说,“怎么样,要加入我们吗?要和我们一起贯彻真正的大义吗?”
他的神态、肢体语言,乃至于握着哈泽尔的手,都在向她诉说着他热诚的决心,以及“我和你站在一边”的亲切与信赖。
冰块在玻璃杯里略微融化,碰撞间发出了清脆的震响。
哈泽尔道:“你所说的大义是?”
夏油杰微笑起来。
在这一瞬间,他的眼中第一次透出真正的温柔和向往。
尽管它们像是投入热水中的冰块一样飞快地碎裂无踪。
夏油杰说:“我想创造一个,能让咒术师自由快乐地生存的世界。”
“唔……”哈泽尔一口闷掉意式浓缩,放下杯子说,“通过什么方式?”
“好问题。”夏油杰说,“我要杀光世上所有的非术师,直到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术师为止。”
哈泽尔:“有详细计划吗?”
夏油杰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你是认真问的?”他放开了哈泽尔的手,略带迟疑地说。
哈泽尔说:“是啊。怎么,难道你不是认真邀请我的?需要战略合作伙伴的话,至少应该给出详细的项目计划书吧。”
“不是‘战略合作伙伴’,是家人噢。”夏油杰无比敏锐地抓住了哈泽尔偷换概念的小手段,微笑着说,“目前的话,我已经拥有了好几位位强大又可靠的家人。我们一直在收集着全国各地的强大诅咒,作为发起行动时的储备力量。既然哈泽尔在高专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想必一定知道我的能力吧?——咒灵操术,是很稀有的术式呢。”
“大概有十年了吧,夏油先生从高专离开的时间?”
哈泽尔低头算了算,向夏油杰发出疑问。
夏油杰:“……是。有什么问题?”
“我从资料中所了解的,只有2007年夏油先生在从咒术界叛逃时,杀害一百余名普通人,并武力夺取盘星教的事情。”哈泽尔说,“除此之外,夏油先生和你的……‘家人’们,在这十年间还做出了什么行动吗,除了到处祓除普通人身上的诅咒,以及豢养着几个被诅咒缠身的资助人之外?”
夏油杰的脸色有那么短暂的一秒钟变得无比阴沉。
“那是我们夺取咒灵、积蓄力量的必要过程。”他刻意地放轻了声音,平和地说,“在一切准备完善后,我们自然会发起让天地倒转的行动。”
“准备了十年却还没有完善,”哈泽尔说,“即使是种一棵树,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之后,也已经生长到能够掀翻一座房子了。夏油先生是打算在九十九岁生日时宣布‘我们现在就要发起让天地倒转的行动了’,然后拎起拐杖随机痛击路过的普通人吗?”
夏油杰的笑容像面具一样焊在脸上。
他轻声细语地说:“我倒是不知道,哈泽尔除了用尽手段刻意接近悟、凭借着他的庇护让咒术界不得不忽略你身上的无数疑点之外,原来还有这么尖锐的一面呢。”
哈泽尔面色不变地道:“那夏油先生雷打不动地穿着五条袈裟,是因为心知肚明以自己的实力和谋划还远远无法达成目标,因此凭借这样的姿态来祈求获得与最强咒术师五条悟同等的力量与心性吗?也对,如果是他的话,随便使用术式就能当场让东京覆灭了吧。”
夏油杰微笑着的脸垮了下来。
哈泽尔像是没有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意一样,抬手搭在他的手上。
“其实我也有相当强大又可靠的家人,同样也有不达成就绝不罢休的目标。”哈泽尔真诚地看着夏油杰的眼睛,殷殷劝说,“不如请夏油先生先听听我们的计划,然后考虑一下要不要带着你的家人加入我们?”
夏油杰:“……哈?”
哈泽尔道:“夏油先生虽然离开十年,但看样子几乎没有错过高专的精彩日常,是吗?那么想必一定已经知道,咒术总监犬养健作曾经有过处死你的往日同窗家入硝子的计划了吧?”
夏油杰愣了一下。
哈泽尔没有说出那个离谱的提议原本就不可能实施的实情。
她只是微笑着道:“看样子是不知道了。——那夏油先生又知不知道,同样是那位总监做出的,胁迫刚入学的年轻高专学生为他监视全国咒术师的事?”
当然,在机械丸所使用的傀儡技术被破解之后,如今已经变成了由彭格列来监视全国政要。
哈泽尔看着夏油杰的脸色,停了几秒才继续说:“这个也不知道啊。没关系。
“既然如此,他试图发起变革,直接在人类社会中抹去所有咒术师的信息,想要建立由他和乖巧听话的咒术师们组成的孤岛的情况……”
虽然在A君和防卫大臣的联合阻挠之下,犬养健作的那份文件已经永远地失去了面世的机会。
哈泽尔等了一会,有些苦恼地说:“这可不行呢,夏油先生。在热情地吸收诅咒和挖高专墙角的过程中,也要关注一下社会新闻啊。”
“说够了吗。”夏油杰的声音很冷静,然而被哈泽尔搭着的手却已经握紧了拳头。
“别急,夏油先生。还有最后一句。”哈泽尔说,“有个大家都知道的常识是,能够在总监部担任要职的家伙,其中的绝大部分,即使没有生得术式,至少也是能够看到和使用咒力的人。夏油先生在除掉所有普通人之后,想要留下的——就是这样的‘让咒术师自由而快乐地生活的世界’吗?”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手下厚重结实的玻璃桌面毫无预兆地碎成了无数片。
哈泽尔眼疾手快地抢救了自己的蛋糕碟和咖啡杯,夏油杰身上的袈裟则被方才保镖为他送上的意式浓缩弄脏了一块。
“这得赔偿吧……”哈泽尔喃喃道。
如果现在对夏油杰问出“身上有没有带人类印刷的纸钞”这种问题,说不定会当场被干掉。
她默默地把手中的食物和饮料放在沙发上,小心地挥去洒在腿上的玻璃碎片。
夏油杰一动不动地坐着,双眼一片血红。
哈泽尔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摘下眼镜丢在一边,埋头专心吃着自己的黑巧慕斯蛋糕。
直到一块蛋糕被她吃完,夏油杰才看着他面前并无实体的空气轻声道:“你懂什么。”
“打扰一下。”哈泽尔喝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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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冰美式说,“可以先从自己的世界出来片刻吗?还没有和你聊聊我们的计划呢。”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着她道:“你说。”
哈泽尔丝毫不受他的情绪影响,竖起一根手指。
“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干掉这位咒术总监。”
因为有他在的话,很多事情没办法光明正大地顺利实施。
“因为有他在的话,只会有无数的咒术师因为对总监部抱持着信任而受到戕害。
“为此,我们砍掉他背后的经济来源,离间了他和他的直属上司——防卫大臣的关系,制造他和诅咒师私交良好的传闻……虽然一开始是假的,但多亏夏油先生刚才贡献的合影,现在有决定性的筹码用来扳倒他了。”
“第二,夏油先生和你曾经的同窗们辛苦到这种程度,可以说是多亏了隐在总监部幕后的保守派势力的决策。”
哈泽尔竖起第二根手指。
“所以我们借助家入医生对外的诊疗,建立起自己的关系网。咒术界荒诞的现状绝不是杀掉一批高层就能扭转的事,就像杀死所有非咒术师并不能制造出属于咒术师的乐园一样。因此我们会以自己的势力来对抗他们,想要掌握话语权,只靠肌肉力量可不行。”
“第三,”哈泽尔慢悠悠地放下手说,“真的想要创造什么自由快乐的世界的话,也可以试试从消灭诅咒开始啊。”
夏油杰冷冷地笑了一声:“所以我才说你什么都不懂……”
哈泽尔:“听我说完嘛。
“在高专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至少我对咒术师的压力大到什么程度还是有所体会的。非咒术师的负面情绪会孕育出无穷无尽的诅咒,为此咒术师才要拼尽全力地祓除它们。
“但说到底,没有任何人有义务为了拯救其他人而被迫牺牲自己的人生。”
“有句话叫‘世上没有绝对的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诅咒的诞生,除了增加麻烦和造成生命威胁之外,真的就完全一无是处吗?
“我们已经招募了相当优秀的科研团队对此进行研究,多亏了高专教师五条悟提供的灵感,最基本的、让作为普通人的研究员看到和安全接触诅咒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目前他们也给出了几种可行的思路,正在积极地实验中。如果夏油先生加入我们的话,可以随时去实验室查看进度。”
哈泽尔说:“坦白地说,目前遇到的问题主要有两个。一是搞科研真的很费钱;二是实在太缺少可供研究的实验素材,也就是咒灵。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你……”
夏油杰慢慢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哈泽尔。
“没错,我们真的很需要夏油先生。更何况,盘星教这种名字审美真的超差,和夏油先生完全不搭啊。”哈泽尔热情而真诚地说,“考虑加入彭格列吗?我们虽然不发工资,但也绝不会让像夏油先生你这样拥有天赋和实力的人才被埋没的!”
“我无法理解。”夏油杰有些混乱地说,“你觉醒得很晚,不需要正面迎敌,也没有目睹过在意之人的死亡……那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搅进这样几乎没有可能成功的计划?有什么意义可言?”
因为想要回家。
还有,我们彭格列的成员最擅长的,就是制定几乎不可能成功的计划并完成它。
但这些都没有必要告诉夏油杰这个陌生人。
哈泽尔思索片刻,抬眸看着夏油杰说:“因为……我对最强咒术师怀有无人能及的爱意啊。”
37.第 37 章
“大家——看这里看这里!”
五条悟身穿一成不变的教师制服,眼部系着绷带,情绪高昂地举起手机四处拍照。
丝毫不关心站在「帐」的入口处、表情复杂的几个陪同者,以及正蹲在房顶上探头探脑的一只特级咒灵的心情。
他在一年级几人的LINE群中发送了数十张自己的靓照,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单手打了个响指道:
“刚好大家敬爱的五条老师——也就是我——今天有空,「窗」又刚好发现了一只新鲜的未记录特级。巧合得不得了吧?简直就像我们之间的相遇一样,是受命运眷顾的超小概率事件啊!啊,别误会哦,是说你们遇到我比较幸运,对我而言是不是就不好说了呢。”
“那家伙又在自顾自地情绪高涨起来了。”禅院真希说着,扭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哈泽尔和伏黑惠,“所以呢,让辅助监督和无关者进入诞生了特级诅咒的「帐」,即便是他也太乱来了点吧?”
胖达说:“嘛嘛,真希,悟那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的。”
五条悟指着胖达道:“说得没错,五条老师很欣赏你这样聪慧懂事的学生噢!
“是这么回事,这里有个乳臭未干的小朋友,不知深浅地告诉我‘想要成为咒术师’。作为可靠的大人,当然要宽容而充满关爱地带他提前见习一下了!
“至于大家已经很熟悉的哈泽尔大姐姐,她今天是作为教具来辅助我教学的,老师当然会尽职尽责地好好使用,尽量不让教具随便被损毁啦。”
“——话说那边的咒灵,家里的长辈没教过你,不要在别人讲话的时候随便打断人家吗?”
五条悟一抬手,正要扑向下方人群的特级咒灵顿时被拍扁在墙上,像只被扣在玻璃罩里的虫子一样挣扎着划动手脚。
胖达小声道:“这是特级吧?”
狗卷棘:“鲑鱼。”
禅院真希:“是不是运气好遇到了比二级还弱的特级,所以才让我们来试着祓除看看?”
胖达:“……我觉得大概不是这么回事哦,真希。”
五条悟轻松写意地说:“让大家自己来对付特级咒灵的话,以你们现在的实力,如果所有人一起上,大概会在十分钟之后见到你们的尸体。但假如没有亲眼见识过特级咒灵,说实话,老师又有点担心你们在将来的某一天一无所知地走进「帐」里,带着满心的自负,把自己搞到连全尸都留不下的凄惨地步啊。
“正因如此,我挑了今天来进行特训,顺便为大家提供一次使用黑闪的限时体验。心怀感激地收下老师的善意,然后尽情地向我展示你们的弱小吧?”
“哈?黑闪没办法靠自己主动触发吧。”禅院真希说。
“是的没错!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需要教具啊?”五条悟对哈泽尔轻佻地招招手,“快来快来,那边那位。”
哈泽尔拖拖拉拉地走到他的身边,十分不情愿地说:“请用普通的教学手段帮助学生们成长,不要这么轻易地就选择作弊啊。”
“怎么能这样啊哈泽尔,我还以为你答应去我家吃饭就是接受了辅助教学的请求的意思呢。”五条悟说。
“啊?”哈泽尔道,“你那天完全没提到这件事啊。”
五条悟用只有哈泽尔能听到的音量说:“不然你以为是为什么,为了成为比印满了《埃涅阿斯记》的厕纸还没用的床伴吗——还是荷马史诗来着?”
“好了好了,随便印什么都行。”哈泽尔露出痛苦的表情,“当着未成年人的面说这个,你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他们听不到啦。所以哈泽尔是答应了?”
“答应了答应了,快闭嘴吧。”
然而。
哈泽尔茫然地提出了一个相当致命的问题:“黑闪是什么?”
五条悟同样露出茫然的表情:“我倒是用过,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哎。不如说这种事情还需要解释吗?给我完成好自己身为辅助监督的职责啊,哈泽尔!”
“你也完成好身为教师的职责啊,笨蛋悟!”禅院真希毫不留情地吐槽着五条悟,随后用友好数倍的声音对哈泽尔解释道,“在战斗中,当物理打击和咒力冲击之间产生小到几乎无法用仪器测算的误差时,会造成某种空间扭曲,从而让招式的威力提升到数倍之高。”
“平时的体术训练都丢给真希带我们练习呢。”胖达小声说,“现在连理论知识也要交给她这个助教来科普了吗?”
狗卷棘同样附和道:“鲑鱼鲑鱼!”
五条悟委屈地说:“对老师好凶啊,大家。”
这么说着的时候,由于被他的力量压迫过久,咒灵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已经初具人形的身体几乎折成了几节。
“啊,这可真是不好意思。”五条悟说,“那么我会在十秒钟后放开这只咒灵,请在此之前找哈泽尔领取你们的体验卡噢。十……”
“等等,领取什么??就不能说清楚吗?!”
禅院真希多少有些暴躁地向前两步想要质问五条悟。
哈泽尔抬手抓住她的小臂,向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拉。毫无防备的禅院真希下意识地抬手反击,举起的拳头却在途中卸了力,软绵绵地垂下来。
禅院真希平时的气质是相当富有攻击性的,即使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眼神,也总是包含着相当程度的桀骜和不耐烦,会让性格不够强势的人下意识地回避和她的对视。
但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有全然的麻木和顺从,其中找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人性,似乎她的整个人格都暂时被某种更为庞大的意志所占据着。
而它压制着她的灵魂,并不比五条悟压制一只特级咒灵更困难。
五条悟站在旁边冷眼看着禅院真希的变化,原本为了在她和哈泽尔之间释放术式而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去吧。”哈泽尔对禅院真希说。
禅院真希反手抽出背后的长枪,向着尚被束缚的咒灵疾速冲了过去。
“七,六,五……”五条悟慢悠悠地倒数着,“愣着做什么呢?要没时间了哦。”
胖达满脸疑惑地靠近,一脸凶悍地捶着属于大猩猩的健硕胸肌离开;狗卷棘紧随其后,在禅院真希的刀尖碰到咒灵之前加入了作战队伍。
伏黑惠和毫无动作的哈泽尔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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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
五条悟看看他们,不太认同地对哈泽尔道:“不可以因为惠是你最喜欢的孩子,就放弃对他的严厉教导噢。”
哈泽尔说:“他就算了吧。这孩子的意志牢固得简直无懈可击,我的能力对他没有用的。”
狗卷棘被咒灵一拳轰在肚子上,整个人倒飞出去,伏黑惠召唤出的蟾蜍式神用舌头裹住他叼在嘴里,避免了他一头砸进水泥地面的遭遇。
五条悟像没看见一样双手插着口袋说:“说的是什么话啊哈泽尔!我的意志就很容易攻破吗?”
“五条先生打算到什么程度才插手啊?”哈泽尔看着刚开战十几秒就被全面压制的几名学生,还有求助地看了一眼五条悟、没有收到回应就自己跑去帮忙的伏黑惠。
“到他们能用出黑闪或者下一秒就要死掉的程度吧。”五条悟懒洋洋道,“有我看着呢,没事的。”
禅院真希刚猛的攻击多少拖住了咒灵的行动,然而她几次酝酿力量,离用出黑闪只差毫厘,都被咒灵一眼看穿丢了出去。
胖达更是于下一秒被咒灵一手穿胸,连其中一枚咒力核心都险些受创。
五条悟又看了一会,直到几个学生都明显处于重大危机中,才低声自言自语道:“差不多也该体会到自己和特级之间的差距了,稍微降低游戏难度看看吧?”
他抬手一指,咒灵即将捅进禅院真希胸口的手臂顿时被拧成极为扭曲的形状,它的惨叫和禅院真希手中长□□穿空气的声音一同响起。
极为明显的空间扭曲如同黑色闪电一般划破天幕,禅院真希的枪尖刺入咒灵的身躯,手下用力一挑,制造出长而深的伤口,令人作呕的秽物顿时从中喷溅而出。
然而即使是像她这样远远超出一般人的体术水平,依然没能对咒灵造成有效的伤害。
禅院真希向后疾退,站定喘了几口气,意识渐渐回归,这才低头看向自己发颤的双手。
“好——第一个完成作业的同学出现啦。”五条悟对禅院真希摆摆手,“站远点噢真希,离得太近的话很碍事的。”
他轻轻推了一下哈泽尔,让她退到角落,一手一个地接住在使用过黑闪后仍然被打飞的学生,同样把他们扔到不会影响他的地方。
“根本不行啊,”胖达说,“即使有过使用黑闪的经验,对于咒力的领悟在短时间内也提升了一大截,好像还是没办法打赢这家伙。”
禅院真希说:“啊,特别是看到那个绷带笨蛋这么轻松的态度,就会觉得格外不爽啊。”
“别灰心嘛。”五条悟随手把蒙在眼部的绷带摘下,自然垂落的额发间露出一双光华流转的蓝眼睛。
他对自己的学生们平和地微笑了一下:“和其他人相比的话,其实你们也不算很弱啦。但是等级划分毕竟还是有它存在的意义的,越级挑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不要太为自己的实力自满,疯狂地、拼死地战斗,谨慎地、卑微地求生,直到真正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咒术师之前,多向老师撒撒娇也无所谓的。”
五条悟轻巧地说:
“不过现在,就先让老师我耍一下帅吧。”
38.第 38 章
“我们这位选手的攻击方式是相当老派的,如果愿意的话,通过和它对战也许会让自己的体术得到很大提高噢。”
五条悟抬手挡住咒灵的全力一击,双方肢体相接的瞬间爆发出的气浪让十几米之外全场最弱的哈泽尔一时不慎,险些被直接掀翻。
而他的另一只手甚至仍然悠闲地插在口袋里。
“不过前提当然是得保证自己活着,所以很可惜,除我之外的大家都没有参加握手会的机会啦。”
五条悟一手攥着咒灵的拳头,另一只手隔空指向缩在角落里的一群人:“自己躲好,不要给我添麻烦。”
哈泽尔左右看看,默默地藏在了胖达身后。几秒后伏黑惠也一脸不高兴地被禅院真希推到她身边,只有两条玉犬吐着舌头蹲在外面看热闹。
五条悟满意地点点头,扭头看向抬手准备结出手印的咒灵道:“喂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坏主意呢,我看到你的咒力流动了。学生都还在呢,我没有允许过你开领域吧?不许用领域展开喔,用了的话就马上杀掉你,不用的话就先陪你玩一会再杀掉你。”
他几乎可以说是万分柔情地顺着咒灵的手腕一路轻抚上去,握着它的手肘向它靠近,几乎要将自己整个埋进它的怀抱;另一只手握拳敲在咒灵腹部,动作软绵绵轻飘飘,完全看不出用了多少力气。
下一刻,咒灵的身躯猛然剧震,朝着五条悟的脸喷出一口黑血,不出意料地被他面前的空气尽数阻挡。
“哎呀好脏。”
五条悟嫌弃地说着,抬腿一脚把咒灵踹进前方建筑物的废墟,并在咒灵挣扎起身的时候闪现至它面前,抓着它正在恢复的断臂一拧,将它整根拔下,邦地一声敲在它脑袋上。
“现在还有精力给自己疗伤?怪我照顾不周,没能让你全身心地沉浸在和老师的战斗里真是抱歉了啊。”
他粘着试图反击的咒灵贴身靠打,在它的胸腹部位以短拳猛击,一下一下,结结实实地发出让旁观者心惊的闷响。
纯粹的暴力。
绵密无比的出招,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术式的余震,在特级咒灵几乎如金刚石一般坚硬的身躯上留下无数凹陷。
手,脚,膝,肘,每个部位都是最锋锐的武器。攻击如暴雨一般冲刷着哀嚎的咒灵,即便它已经被自己喷出的血液和秽物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形状,也未能让对方有哪怕一刻的停手。
疯狂的暴力。
“啊——好硬,手好酸,好无聊。”
五条悟骤然停止了行动。
他十指交叉举过头顶,伸了个无比嚣张的懒腰。
“这样吧,中场休息五秒钟。五秒钟之后我再去撕碎你。五,一。好,时间到——”
他如同一阵清风似的,柔和地落在奔逃的咒灵身后,抬起手来,像摘掉树枝上的苹果那样轻松惬意地扭掉了咒灵的脑袋。
断了头的身体还在不停地奔跑,五条悟高高跃起、抬腿下劈,将咒灵挣扎不已的残躯踩在脚下。
五条悟露出乏味的表情,轻声抱怨道:“好弱啊。就不能给我点有意思的消遣吗?”
说罢,他双手用力,轻而易举地捏爆了特级咒灵的头颅。
优雅的、美丽的,天真而残忍的暴力。
特级咒灵如同泡沫一般消散在暗色的「帐」内。
五条悟活动了一下颈椎,扭头看向方才在边缘观战的学生们。
身上充满非人感的战意未消。不出所料地,他收获了许多道算不上友好的目光。
警惕、战意、畏惧、审视。
他听到禅院真希用说不好是向往还是防备的声音说了句“真是怪物”。
他看到伏黑惠的玉犬夹着尾巴,战战兢兢地向他龇出獠牙。
他嗅到来自人群的、被距离感和不安充斥的气息。
五条悟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这样的待遇他倒是无所谓,而且也早就习惯了,唯一有些头疼的是,该怎么度过重新戴好伪装之前的这段尴尬期。
他其实真的不太擅长活跃气氛啊。
想到这里,五条悟边走边分出一点心思,在系上绷带之前,朝胖达背后的位置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猛地顿了一下。
下一秒,五条悟两步走到哈泽尔身边,握拳在她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你那是什么眼神,倒是给我看看场合啊!”他勒着哈泽尔的脖子,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道。
“悟!悟你看清楚!这是哈泽尔不是诅咒,别杀她啊!”胖达慌乱地试图抓住五条悟。
五条悟看了它一眼,胖达立刻小心翼翼地缩回了手:“我也不是……也别杀我啊。”
禅院真希和狗卷棘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谨慎地一人一个把五条悟和哈泽尔分开。
禅院真希谴责地说:“不要欺负人啊。”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指指自己又指指哈泽尔,憋了半晌才难以置信地道:“这要怪我吗?!”
其余几人默契地向他报以“不然呢?”的谴责目光。
五条悟神情放空地站着。
即使厚脸皮如他,在此时此刻的境况之下也完全无法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辩解。
该怎么说呢?
这里有个辅助监督,在有幸观看五条悟的战斗现场时,不仅毫无敬畏和欣喜之情,反而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他。
“哎哟看啊,这里有一只自己徒手干掉大蟑螂的小猫咪,它不仅油光水滑、行动灵敏,还开心地玩弄了蟑螂好久。真是好猫啊。”
——要他原样将那种目光里包含的情绪公开描述出来,还不如罚他去西伯利亚挖三年土豆。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说:“……我忘记了,大概是哈泽尔那时候的样子看起来太欠揍了吧。”
“啊,我懂的。”哈泽尔随便把五条悟的外套披在身上,慢吞吞地接话,“有时候陪朋友家的猫咪玩球,猫咪太兴奋的话,即使游戏已经结束了也还是会忍不住到处乱抓来着。”
胖达:“噗。”
“这种体型的猫……”禅院真希摇头叹息。
“木鱼花。”狗卷棘和她同步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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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伏黑惠和高专其他学生都不熟悉,此刻也忍不住插话道:“会把猫爬架压塌的吧。”
“喂你们,适可而止哦。”
五条悟不太高兴地威胁道。
胖达回头看看「帐」内的狼藉,后怕地摸摸自己胸前被扯坏的部分说:“悟,请我们吃拉面吧?要吃加了很多背脂、油汪汪的那种。”
“啊,没错,想吃。”禅院真希附和道。
五条悟随口说:“好啊,要去哪家店你们自己挑噢。”
“悟之前不是答应了要带我们去吃新宿的一家武藏系拉面二郎吗?说是有海鲜汤底,吃起来相当清爽什么的。”胖达对于美食和八卦的记忆比任何人都清晰,“不过那时候走在路上突然说着还有事就自己先溜掉了,连地址也没有告诉我们啊!”
五条悟:“……啊,有这回事吗。”
“啊,我也记得。”禅院真希道,“当时还让悟问问伊地知和姬野要不要来,结果这家伙超级失礼地说‘干嘛要让外人来打扰我们温馨的师生相处时光’来着。”
哈泽尔走在胖达身边,毫不悲伤地叹了口气:“这可真让人伤心啊。”
她扫了一眼看上去即将随机抓人泄愤的五条悟,明智地后退几步,找到沉默不语地跟在大部队之后的伏黑惠。
“你的姐姐怎么样了?”哈泽尔问。
从今天到场和大家打了招呼之后,就一直表现得很安静的伏黑惠说:“津美纪她已经看不到诅咒了,最近正常地在上学读书……话说原来您是辅助监督啊。”
“是啊。”哈泽尔说,“五条先生不久前还因为你的事找我算账来着。”
“……嗯?”
“半夜三更冲进我的房间,暴怒地喊着‘离我家惠远一点’‘不要影响他的人生抉择’‘连我都为了尊重他的意志而选择了和他保持距离,你也给我看清自己的身份啊’这样的话。”哈泽尔说,“就在伏黑你找他问起我的事情之后。”
伏黑惠小声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他顿了一下,多少有些难以理解地道:“这不像是五条老师会说出来的话啊。”
“总之他的意思我传达到了噢,虽然没有经过本人同意。”哈泽尔看着前方正抓着胖达猛拍它肚皮的五条悟说,“你们咒术界,无论大人也好,小孩子也罢,好像都得了一种名为‘当着在意的人的面就无法说出真心话’的病来着。”
“……”伏黑惠哽了一下,避重就轻地说,“也不是只有咒术界才这样吧。而且姬野小姐不是也一样属于咒术界吗?”
“嘛,好像是这样来着。”哈泽尔说,“走走,去吃拉面,未成年人就是要多吃饭快长高才行。”
傍晚的阳光洒在前方几人身上,给他们镀了一层带着绒毛的金边。
在这幅珍贵的青春画卷里,有着尚不知青春珍贵的孩子们,以及默默守护着他人珍贵青春的笨拙成年人。
而哈泽尔在高专度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夏天,就这样如同缓缓沉下的夕阳一般静谧无声地流逝了。
39.第 39 章
北海道,札幌。
即使和东京同样位于日本这个小小的岛国之内,乘坐飞机不过一小时四十分钟便能抵达。
但东京的温度尚能只穿一件单衣,在札幌即使另加一件风衣外套也依然手脚冰凉。
哈泽尔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这间用以资料交换的合租公寓了。
自从初夏时节,时任咒术总监犬养健作与极恶诅咒师夏油杰的亲密合照曝光、不得不引咎辞职之后,暂时失去政敌的A君就一直懒洋洋的,自然没有了像从前一样使唤她的兴致。
至于原本就形同虚设的禁足令,更是在大家的默许下当作从未存在过。
最近的一两个月里,A君十分老练地在各个政要组织的小团体之间打转,并且正致力于把“彭格列”打造成一个充满神秘感的贵族限定品牌。
不知底细,不明来历,成员名单全部保密,活动内容无从查起。
然而倘若真的深挖下去,就会发现整个日本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几乎都和这个神秘组织有所牵连。
毕竟是在人才济济的彭格列总部都能排得上号的优秀管理人员,A君的工作效率和他的道德底线一样极端到让人吃惊。
C君由于身份原因,很难和大家直接见面,只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固执地发出“快来救我”的信号,然后被其他人所无视。
D君在一如往常地酗酒、飙车、和黑粉对骂。
E君……
E君在拼劲全力地躲避夏油杰。
在给夏油杰看过研究所几个主要项目的初步研究思路之后,他就像个背后灵一样黏上了哈泽尔。
随时随地都能收到菅田真奈美代发的消息,关于项目的新思路、他不能理解的细节问题,甚至还有一些小发明的改进建议。
仅仅过了一周时间,哈泽尔就开始看不懂消息里的专有名词,查过资料后发现这家伙居然已经将物理自学到了相当精深的程度。
以他这样可怕的行动力,倘若真的对他的“大义”毫无疑虑地贯彻到底,恐怕在叛逃的第二年就一统咒术界了。
总而言之,哈泽尔对此烦不胜烦,以“我不懂技术”为理由,将和夏油杰对接的工作丢给了E君。
此后几乎每隔几天都能在耳机中听到E君的尖叫。
发现夏油杰是个超级细节怪和控制狂,尖叫。
被夏油杰push得失去睡眠时间,尖叫。
发现夏油杰是当代最强咒灵操使,尖叫。
被夏油杰追着询问施工和进驻进度,尖叫。
E君质问:你们咒术界完全没有假期的概念是吗?!我在入江正一手下工作时可是做四休三附带二十天年假的!
以E君失去的快乐为代价,笑容转移到了哈泽尔的脸上。
哈泽尔毫不留情地对E君进行还击:我们门外顾问部门一年只工作一个月,每年组织三次公费环球旅行,现在变成全年无休,我有说过什么吗?
E君沉默,E君萎靡不振,E君被夏油杰抓走,忍辱负重地以盘星教的工作人员为中介,为夏油杰解释太赫兹波的生物效应。
冷酷无情的夏油杰一边深入汲取他脑中的知识,一边淡淡地向哈泽尔的邀请作出回应:
你们的构想距离落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我还要再观察。顺便你们未来的发展规划有吗,也给我一份吧?
当然,这个要求毫不意外地被哈泽尔以“你休想照搬我们的成熟经验来发展自己的组织”为由拒绝了。
托他们的福,哈泽尔自己近来过得也不错。
梅雨季结束之后,全国各地的诅咒出现频率有所下降,大部分咒术师在一整个夏季的忙碌后享受着难得的休假。
这就意味着,负责后勤支援的辅助监督也同样清闲了下来。
当然,像家入硝子、五条悟和伊地知洁高这几位,是不可能离岗太久的,但总归是有了更充足的时间带孩子,聚餐,或者带着孩子聚餐。
随着五条悟把自己的任务扔给学生和养子的次数增加,伏黑惠这个可靠的未成年和一年级学生们已经混得很熟了。
就连哈泽尔这样的边缘人物也开始在夜跑时顺手牵走高专树影中窝着的玉犬,将它累成一滩烂泥后再随便塞进影子里狗归原主。
除此之外,高专一年级新转来了名为乙骨忧太的插班生,由于自带一只特级过咒怨灵跟宠而受到多方关注和警惕。
……说是跟宠似乎有些不礼貌,听说生前是他近似于恋人的存在来着。
恋人,青梅竹马,爱情,这些词语组合起来,对于朝不保夕的咒术师而言简直是像伊地知洁高某天突然穿着芭蕾舞裙翩翩起舞一样非现实的东西。
哈泽尔一边失礼地思考着伊地知洁高会穿多大码的足尖鞋,一边掏出钥匙,插入生锈的锁孔,打开眼前布满灰尘和油漆痕迹的房门。
“姬野。”
略带沙哑的成熟男性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哈泽尔慢慢回过头,看到七海建人依旧穿着他那身米黄西装,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隔着护目镜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从他还没说话先叹了口气的行动来看,七海建人的心情大概是相当糟糕的。
“好巧,七海先生怎么会来这里?”
哈泽尔向七海建人的身后望了一眼。
狭窄的楼梯上只有他一人,但楼下空地上倒是站了十几个统一穿白色制服的男人,每人腰间都佩着武士刀。
七海建人疲惫地道:“不巧。姬野哈泽尔,涉嫌勾结诅咒师,制造和贩卖返魂人偶……总监部已经下达命令,将你就地抓捕,回到东京后即刻执行死刑。
“他们说你是个经验丰富的诈骗犯,不能听你哪怕一个字的辩解。”七海建人又叹了口气,抬起手按在哈泽尔的后颈上,“虽然我不这么觉得,但还是……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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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泽尔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阴暗狭窄的室内,被铐在一张对人体极不友好的硬质木椅上。
手铐倒是真家伙,但把她关起来的人并未对她进行过搜身。
又是这种地方、这种处境,搞得她好像什么从美式特工电影里走出来的角色似的。
那种在被绑架、胁迫和殴打的过程中依然会用最好看的那边侧脸对着镜头,用颜料绘制的伤口和脆弱的表情让自己的美貌更上一层楼的英俊男性或美丽女性。
——显然和此刻被人刚进门就抬脚猛踹的她是完全不同的!
哈泽尔用力一翻身,带着椅子一起倒在地上,尽管撞到了肩膀,但也让大川亮虎虎生风的一脚正中椅子最坚硬的侧棱。
大川亮闷哼一声,单手拎着椅背把哈泽尔提起来放好。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方才那脚没有踢中是被哈泽尔故意躲过了,只以为是环境太暗,他选错了落点。
“辅助监督。”他抽抽鼻子说,“五条悟不是一直在旁边保护着你吗?现在怎么不在了,玩腻你了?”
哈泽尔问:“七海先生呢?”
“他?他有临时任务,先走啦,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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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建人那种级别的咒术师可不会留在这里看着一个死到临头的辅助监督。你想让他救你?你连他也勾搭上了?”
大川亮的状态极为亢奋,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烟酒臭味。
“好了好了,气话稍后再说,现在还是我问你答吧。”哈泽尔有点无奈地说,“精神那么容易崩溃,怎么敢独自来看管我的啊。”
大川亮愣了一下之后,意识朦胧地垂下肩膀,恍惚地说:“好的。你要问什么?”
“是谁给你下的命令,让你来看守我的?”
“……是犬养先生。”大川亮说,“不是看守,犬养先生说我可以随意折磨你,只要最后确保你死掉就没问题。”
哈泽尔:“唔。返魂人偶是什么?”
“是用诅咒代替灵魂、让死去的人复活的方法。”大川亮说,“很赚钱的。”
“很赚钱啊。”哈泽尔神情微妙地重复道。
大川亮毫不藏私:“刚开始的时候缺少客源,我们不得不自己制造客人。等市场打开之后,利润就很丰厚了。”
“组织者是谁?”
“是犬养先生。”
“哪位犬养?”哈泽尔确认道。
大川亮说:“犬养健作。”
这是之前被A君用私会夏油杰的事扣了黑锅,所以犬养健作也要原样报复回来吗。
你们站在咒术界顶端的两个人在用诅咒师玩什么禁忌play啊。
用超级乖学生思维牢牢遵守着规定的咒术师们会哭的噢?
哈泽尔问:“外面还有多少人?”
“躯俱留队留下了五个人,其他的先回东京去了。”大川亮老实回答。
“……躯……什么?”
“是禅院家的无术式保镖队。”大川亮说,“对付体能和术式都很弱小的辅助监督,调拨他们就足够了。”
“无术式啊……”哈泽尔道,“连禅院家也会乖乖听从已经辞职的咒术总监的命令?”
“是通过京都高专发布的命令……”
哈泽尔听到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在门被推开之前解除了对大川亮的控制。
来人身穿她昏迷前见过的白色立领制服,配武士刀,对捂着脑袋眩晕不已的大川亮道:“大川先生,时间不多了,十点之前我们需要向高专提供正式的死亡证明。”
大川亮猛地吐出一口气。
“别急,”他粗重地喘着气,看看手表说,“还有一个小时呢。我还没来得及和这女人多聊几句……奇怪,我刚才在干什么来着,怎么就过去了这么久……?”
他抬手要去抓哈泽尔的头发,被她仰头躲了过去。
“你知道工作以后要保持这样的发量有多不容易吗?”哈泽尔说。
从大川亮的视角能清晰地看到,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什么原因,哈泽尔的额头满是冷汗。
即便如此,她也仍然保持着那副让他从第一次相见时就无比厌恶的冷静态度。
她还相当有余裕地问出了一个令他恐惧不已的问题:
“连咒术师的丰厚工资都不够花,需要费时费力地赚取违法的外快,还要憋屈地遵从已经下台的咒术总监的指手画脚,大川,是因为你自己也知道,你替犬养健作私藏特级咒物的事一旦让总监部知道,面临的就只有被处死这一个结果吗?”
大川亮深吸一口气,抬手抽出身边躯俱留队员的武士刀,径直向被铐住的辅助监督头上劈了下去。
“死吧,你这卑贱的垃圾——”
40.第 40 章
刀光如电。
哈泽尔骤然将左手抽出手铐,向侧边一闪躲过直劈而下的武士刀。
下一刻,她探手到腰后抽出手枪,径直抵住大川亮的额头扣下扳机。
一声枪响。
在室内另一人讶异的目光中,哈泽尔劈手夺过大川亮手中的武士刀,欺身袭向尚未反应过来的躯俱留队员,提膝猛击他的□□,并在他吃痛躬身的瞬间用刀柄重重砸向他的颈侧。
昏迷一个,还有四个。
哈泽尔静静地听着门外铁质楼梯上传来的杂乱脚步声,低头将方才为了脱困而自己卸掉的拇指关节复位。
双手有一点不自觉的颤抖,但很快就在她刻意调整过的呼吸节奏中恢复了平静。
哈泽尔抬腿越过大川亮的尸体,拎起除了硌人之外一无是处的木椅,走到窗边掀起窗帘看了一眼。
三楼,不算高。
她抡起木椅砸破窗户,随后扔下椅子,抬腿迈上窗沿向前一跃,几乎无声地落在二楼窗边的空调外机上。
哈泽尔掂了掂手里的枪,把它塞回腰后,轻巧地跳向地面。
老式公寓的楼房间距极窄,几乎只能容下一人通过,哈泽尔未作犹豫,随便选了个方向离开。
——并不出所料地被守在楼侧的制服壮汉堵在了拐角处。
哈泽尔试着使用力量,如她所设想的一般失败了。
反胃。
心跳过速。
头晕目眩。
但还能够克制。
哈泽尔闭上眼睛缓了几秒,乖乖举起双手,对面前大她两号的男人说:“唉,被你抓到了。”
男人愣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腰间取出另一副手铐,要为哈泽尔铐上。
就在这时,三楼的窗口探出一颗脑袋,对男人大喊道:“快干掉她!她杀死了大川先生和勇太!”
哈泽尔叹了口气,在眼前的壮汉反应过来之前,用一记极重的上勾拳打歪了他的下颌。
壮汉的脑袋磕在墙上,目测至少有一百八十斤的身体柔弱且沉重地滑落在地。
两个。
刚才的一拳揍在对方坚硬的下颌骨上,在让对方失去意识的同时,也让她的右手受了不轻不重的挫伤。
哈泽尔随便甩了甩手,加速跑过拐角,下一秒就在楼梯前停下了脚步。
剩下的三个人,一个堵在通往街道的生路上,一个正从楼梯上下来。最后一个,听声音正在沿着她方才的路径从三楼下来。
还顺便踩塌了空调外机的架子。
哈泽尔说:“还是要声明一下,死掉的只有大川亮一个。体质够好的话,你们的同伴十分钟后说不定自己就醒了。”
这么说着,她在壮汉的逼近下,退上公寓的铁质楼梯。
回应她的是男人架刀的动作。
哈泽尔扯了扯自己有些发皱的风衣。
下一秒,前方的壮汉冲上楼梯,举刀向她刺来;哈泽尔撑着楼梯扶手向外一跃而下,却被从楼上下来的壮汉扼住了脖子。
刀锋划破了她的衣袖,在哈泽尔的大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这一次,哈泽尔像是感觉不到窒息和疼痛似的,面无表情地成功点燃了蓝色火焰。
在她自己不够冷静的情况下,火焰能产生的效果微乎其微。
但哪怕只有一秒,对她而言也完全足够了。
卡在脖颈上的手微微一松,被哈泽尔用力掰开。
她一脚踹在面前壮汉的脸上,翻回楼梯,单手握着他尚未收回的刀刃向后一带,锐利的刀尖顿时刺入身后男人的腹部。
哈泽尔连看也没看自己血流如注的手掌,手腕翻转,从口袋里摸出刚才打破窗户时留下的碎玻璃,向前纵身一跃,借着自己的体重将它凶狠地捅进了前方男人的胸口!
四个。
哈泽尔走下楼梯,在微弱灯光的映照下,她金色的眼睛里透出只有饥肠辘辘的兽类才拥有的凶光。
“你的同伴们,两个晕倒,两个重伤。倒是没有人伤到重要内脏,但最好还是抓紧时间送去医院。”
哈泽尔的右手还挂着手铐,左手流下的血已经浸湿了一小块地面。
她对最后一个追兵轻描淡写地描述自己的战果,微笑着用沾满血液的左手卸掉右手拇指关节,将变形的手从戒具中脱出,又若无其事地将其复原。
手铐被随便丢在地上,哈泽尔对男人勾了勾手道:“过来带走这些垃圾,或者变成新的垃圾,自己选吧,请?”
**
北海道初秋的夜晚实在冷得可以。
哈泽尔用撕下的衣服简单包扎过伤口,看着自己呼出的热气被冷空气凝结成白色,直到伤处已经冷得失去知觉,这才扶着墙起身,决定先随便找家店填饱肚子。
她慢悠悠地从楼梯走下去,看到五条悟站在路边,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单手做了个握紧空气的动作。
他缓缓向她的方向侧过脸,面部表情相当冷硬,即使相隔十几米也能充分感受到他糟糕透顶的心情。
五条悟道:“这就是你玩的,轻松愉快又可以暂停的回合制游戏?”
“嗯……”哈泽尔思索了几秒才说,“这是DLC啦。”
五条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咬碎了嘴里的糖块,把糖棍抽出来用纸包好塞进口袋。
哈泽尔晃到他身边,用手背碰碰他垂下来的手。
喧嚣的晚风被阻挡在静谧的空间之外。
“我杀掉了一个咒术师,那几个无术式的保镖倒是还活着。”
她轻飘飘地说。
五条悟嗯了一声,握着她的手腕看了看伤势:“如果不是被咒力杀死的话,死去的咒术师会变成咒灵。式神使生前调伏的咒灵也会全部跑出来的。”
“欸。”哈泽尔呆住了。
“已经处理过了。”五条悟说着,抬手用指关节蹭掉了她脸上沾到的血。
“事实上,我是悄悄和七海一起来的。”五条悟说。
哈泽尔缓慢地眨眨眼。
“但没有阻止我?”
“但我没有救你。”
哈泽尔和五条悟同时说。
隔着绷带能看到五条悟拧在一起的眉峰。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又被长年以来牢固得无懈可击的缄默封住嘴唇,最终只是以一次艰难的吞咽结束了这次尝试。
哈泽尔看了他片刻,突然反应过来道:“已经处理过了的话,现场岂不是会留下五条先生的咒力残秽来着?”
“……嗯?是啊。”五条悟回过神来,放下手说,“总监部大概会以为是我杀的大川亮吧,不过无所谓,参与进这种恶性事件,他已经和恶劣的诅咒师没有区别了,本来就应该被除掉的。”
“会被怀疑和我是一伙的噢。”
五条悟:“随他们去吧,那些老家伙没胆子对我做什么。”
“那可不行。”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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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尔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还没有大方到乐意把自己的功劳让给别人的程度。”
她思索片刻,因为左手有伤,就用右手握拳砸了一下五条悟的手心道:“五条先生,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这次真的是轻松愉快的回合制了。”
五条悟包住她的拳头说:“上次的游戏还没有结果呢。”
“……嗯?”哈泽尔的眼神可疑地游移了一下。
“就是那个啊,在背上写字的那个。”五条悟说,“当时到底写了什么,我真的很好奇啊。”
哈泽尔果断道:“记不清了,大概是‘欢迎圣光普照的五条悟先生莅临他忠诚的领地’之类的话吧。”
五条悟抬手揪住她的脸:“说谎。”
“痛痛痛!”徒手抓住刀刃时都没有哼过一声的哈泽尔含糊地大叫道,“超痛的啊!”
五条悟多少有些无奈地松开手:“根本就没有用力来着。”
“嗯嗯。”哈泽尔敷衍地应声,先是伸出右手,又抬起左手,双手摊平在五条悟面前,“玩吗,还是不玩?”
“玩。”五条悟抬手和哈泽尔的右手握了握,又托住她的左手,看了看她手臂上被划破的刀口,喃喃道,“你不能回高专,现在去抓硝子过来的话好像又来不及……”
“这个啊,问题不大。”
哈泽尔从口袋里抽出她方才拐回信箱取出的盒子,借助五条悟的手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支装着明黄色药剂的注射器,拔掉密封帽直接戳进手臂肌肉,将整支药剂全部推进去。
她闭上眼睛忍过十几秒灼烧一般的痛楚,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
五条悟看看剩下的几支注射器,把盒子合上塞进哈泽尔的口袋:“这个难道是拟似硝子?”
哈泽尔说:“是拟似D君。”
“怎么还有个D君啊,哈泽尔的社交范围真是超出我想象的宽广。”五条悟感叹道,“该不会是几个月前和你一起出现在八十八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黛西。”哈泽尔说。
五条悟不感兴趣地应了一声,随口道:“有这种东西就早点用啊,总不会是见到我太高兴给忘记了吧?”
“是啊。”
哈泽尔抬起头,眼睛里还含着一点因为疼痛而产生的生理性眼泪。
在六眼的视野里,哈泽尔微弱的咒力如同以往一样在孱弱的体内循环着。
只是由于不久之前使用过咒力的缘故,她的眼部仿佛还燃着两点明亮的火焰。伴随着火焰的跳跃,咒力不断从全身泵向头部,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比平时更加鲜明一些。
五条悟扯开绷带一角,用肉眼注视着她,突然发现她的面部轮廓其实相当精致。
或许是五官因为混血的缘故比一般东亚人略微立体一些,又或许是那双金色眼睛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当然,说不定也有她的表情并不怎么丰富的原因。
……总之,他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原来她的睫毛其实很长,因此平日里习惯性地半睁着眼睛时才会让人看不清她眸中的神色。
只有仰起头看人的时候,她双眸中隐约的狡黠才会突破眼睫的遮挡,由受她仰视的人尽收眼底。
“只要看到五条先生,脑子里就再也没办法装进其他的事了。”
哈泽尔相当刻意地将自己盈满眼泪的可怜模样展示在五条悟面前,嘴角含着恶劣的笑意,说出不知是真是假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