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美人带球跑后》
1. 第1章
这一年，网上热度最大的，是一档交换人生类节目。
城里来的孩子与农村留守儿童进行为期十五天的交换，节目环节温馨治愈，在这短暂的十五天内，孩子们的成长与细微变化牵动着每一位观众的心。
如今，第二季节目正在筹备中，策划组为了让观看节目的观众有更加沉浸式的体验，开始新一轮的整活儿，将嘉宾海选的投票权真正交给网友们，把所谓“剧本”的猜测直接扼杀在摇篮里。
节目尚在筹备期，嘉宾海选环节刚开始，网友们大多是通过官微链接直接点进直播间，因此直播间的热度还不算高。
直播间画面亮起，南城郊区永瑞村如一副山水画般的好风光印入眼帘。
【开局就用晚霞暴击，拍得真好，回到节目舒适区了……】
【好美好美，果然城市牛马唯爱大自然，这一期我追了！】
嘉宾海选期，节目节奏缓慢，配合柔和的背景音乐，仿佛带着观众们真切地游历这座美丽山村。
永瑞村地处偏远，是真正的山坳坳，尚未被开发过的风景美如画，经济却落后。村里的青壮年大多离开家乡务工，留下的基本上都是老人与小孩，偶尔还有几位留守妇女，在镜头前匆匆走过，又好奇地停下脚步打量。
节目组给孩子们带来了见面礼。
礼物将后备箱堆满，工作人员事先与村干部打过招呼，小朋友们在大人的组织下，排着队，但还是争先恐后。
直播镜头扫过村子的角角落落，不经意停留。
忽然让人目光一顿的，是一个眼睛圆溜溜的小团子。
一群孩子围在一起，在摄影器材前蹦跳，争抢节目组带来的礼物，挑挑拣拣，声音乱成一团。
在这么多人里，就只有站在角落里的小朋友，是最安静的。
她比这些孩子都要小，头发细软，没有整理过，在脑袋瓜子上翘得像一小株野草。
一双黑葡萄一般的杏眼清澈，长得奶呼呼的，却穿着并不合身的衣裳，衣服很旧，脏兮兮的。
小团子最听工作人员的话，不争抢，也不发出声音。
她安静等待时踮起小脚尖看，双眸因期待，亮晶晶的。
节目组显然没有料到这村里的留守儿童这么多，准备的玩具不够充足。
等轮到这小团子时，工作人员抱歉地开口，声音不自觉放软。
“不好意思啊，没有了。”
小团子歪着脑袋，看了看收纳箱。
空空如也。
“没有啦……”她奶声重复。
【啊啊啊宝宝好可爱。】
【好乖的崽嗷……这都不哭！】
【玩具！给她！马上！】
【见不得小孩子失落的样子，给我地址，我这就让跑腿小哥送一个去。】
“竹竹！”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竹竹着急回头，踢着小短腿，“哒哒哒”地往回跑。
“等一下。”温柔的工作人员又招招手，声音带着笑意，“你先回来。”
竹竹停下脚步。
镜头中，破旧衣裳宽大，松松垮垮地挂在崽崽瘦小的肩膀上。
她回头，仰着小脸蛋，从一群大人中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最后，小团子的目光停留在工作人员姐姐手中拿着的毛绒小兔子上。
那是工作人员从自己背包上取下的挂件。
“你叫竹竹是吗？”
“这个送你哦。”
竹竹的手中忽地被塞了一个柔软的小挂件。
她眨了眨眼睛，显然是惊喜的。
刚才喊孩子的女人走了过来。
秦美兰一早就听说今天会有节目组过来，给自己拾掇得特别精神。
“你们就是大电视台的主持人吧？”秦美兰眉头一挑，睨一眼竹竹手中的玩具，“能不能给我家儿子也要一个玩具车？”
她的目光锁定在节目组车子敞着的后备箱，见收纳箱里什么都没有，谄媚笑容僵住，皱了皱眉。
小团子还站在一旁，小小的怀抱里揣着毛茸茸的娃娃。
直播间弹幕区里议论纷纷。
工作人员一时还没回话，秦美兰立即露出恍然大悟一般的表情。
“懂的懂的，咱可不贪心，拿这个跟你们换。”她猛一伸手，去夺竹竹手中的小挂件。
工作人员下意识护着小朋友，抬手去挡，顺便向这人解释。
由始至终，竹竹的怀抱紧紧的，像是小主人，护着自己心爱的新朋友。
“让你跑快一点，给弟弟抢一辆小汽车。”秦美兰压低声音，不满地嘀咕，“啧，这点事儿都干不好。”
到底是当着镜头的面，小团子的兔子挂件没有被抢走。
竹竹显然习惯了，用小肉手捂住兔耳朵。
不怕的，一会儿就好了。
【呜呜呜我的宝宝！】
【可以要到小女孩的联系地址吗？我愿意给她资助衣服、玩具和学习用品。】
【得了吧，这样的家庭，我见多了，寄过去的物资真能用到她身上吗？恐怕最后全让她弟弟占便宜了。】
【小孩长得真好看，莫名有点像凝凝，刚才让我妈瞅了一眼，她也觉得像。】
【哪个凝凝？】
【互联网又换了一批人在混吗？居然不知道当年的小童星纪凝！】
……
“纪凝”这个名字，对于直播间里一些年轻网友来说显然是陌生的，路人立即热心科普。
二十年前，纪凝是最为人所熟知的小童星。
当年她才五岁，表演时充满天赋灵气，戏外的采访乖巧讨喜，人见人爱，说是国民闺女都不为过。因留下过不少标志性优秀作品，纪凝受到极大的关注，甚至淡出这个圈子数年，观众们提起童星，仍会感慨地念叨着她的名字。
这些年，网络日益发达，各个论坛、社交媒体上，偶有路人爆料纪凝的近况。
当初纪凝退圈是闹过的，口头约定好的下一部戏约，听说因她家大人忽地坐地起价，闹得不可开交，导演怒斥他们眼皮子浅，这是在给孩子断后路。
最后，戏没演成，纪凝也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声无息。
到如今，曾经的童星早已长大，成为素人，始终担负骂名。
搜一搜名字，满满的黑料和嘲弄。
有人说纪凝家庭背景复杂，养成自卑小家子气的性格，漂亮的脸蛋也早就长残，丢在路上都没人能认出她。
昙花一现，泯然众人。
【我邻居和她一个班的，都说她家里把她当摇钱树，榨干之后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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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了，根本没心培养她。】
【说起来纪凝，实在是太可惜了。】
【就是没赶上好时候，如果还活跃在荧幕上，光是小时候那几个角色，够她吃一辈子的了。】
【真当观众饿了吗？她早就长残了，没必要来岁月史诗，招魂也没用，这碗饭就不是谁都能吃的。】
【不管现在长大之后的纪凝是什么样，小纪凝在我这儿永远都有童年滤镜。】
……
北城国际机场。
飞机落地，纪凝单手一只拉杆箱，走出到达厅。
随行的贴身助理一脊背冷汗，不知道该如何向纪家人解释。
四年前，北城豪门纪家的千金为拒绝联姻，做了一系列在家族看来称得上离经叛道的行径。
助理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天，联姻对象一家来到纪家。
纪凝扶着旋转楼梯的栏杆下楼，带有恶作剧意味地、戏谑地，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纪家大乱，从来都优雅庄重的纪母第一次失态。
纪凝反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心情愉悦，安稳地度过孕期。
直到孩子出生，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孩子父亲的身份。
当时小助理就很吃惊，发生在纪家千金身上的一切，实在是太戏剧化了。
这不是带球跑文学？！
然而现实往往更加戏剧，到小千金出生，意外发生。
纪凝遭遇严重车祸，而后小千金失踪，苏醒时，她失忆了。
纪凝在医院苏醒，忘记了一切。
仍是成人心智，只不过大部分记忆停留在幼时，她忘记自己人生中那段荒唐的插曲。
更像古早文了。
纪母冷静下来。
她的一生，从未行差踏错，唯一污点是纪凝带来的。纪家的千金，必须循规蹈矩，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如今养废了，就重来一次。
避免国内的风言风语传到纪凝耳中，纪母将她送出国。
派专人盯着，就连她的社交、生活圈子，都是量身定制。
然而现在，她突然回来了。
就很像古早文的章节。
第一章，白月光回国。
“您突然回来，夫人可能会不高兴的……”
纪凝走出机场，独自落在后面，每一步都如此熟悉。
这些日子以来，她总觉得不对劲。
仿佛被套上一个方程式，她按照规定的程式按部就班前行，走出的却不是她自己的人生。
就连笑容，都有既定的、被规范过后的弧度。
微笑、浅笑、得体温柔的笑……
纪凝拧起眉心。
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助理停下脚步。
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多事尘埃落定，真相却始终被掩埋。她亲眼看着，乖张跳脱的纪家大小姐，再也没有肆意笑过，变成真正得体的豪门淑女，温顺听话。
小助理回头：“接您的车已——”
她的声音顿住，呆了好半晌，秒变惊恐脸。
纪凝认真地练习笑容。
她龇着牙笑，龇了大半天，尽心调动全部五官。
继续龇……
小助理：？
大小姐，你在用你漂亮的脸蛋做什么啊！
2. 第2章
节目组离开后，永瑞村再次回归往日的平静。
竹竹的弟弟小杰午睡时被吵醒，一肚子起床气，现在还不高兴，秦美兰和奶奶心疼地哄着，看见竹竹就心烦，板着脸挥手，没让她回屋碍弟弟的眼。
村口被装饰过，孩子们呼朋引伴的，将装点在墙面和榕树下的彩色气球抢空。
热闹欢腾的孩童玩乐声回荡着，竹竹人小腿短，等听见动静探出小脑袋张望的时候，连个气球的影子都没见着。
宋奶奶远远看她，喊她过去。
“这是特地给你留的。”宋奶奶笑容慈祥，将藏好的蓝色气球递给她，“赶紧拿着。”
竹竹小奶音软乎，歪着脑袋向老奶奶道谢。
“玩儿去吧。”宋奶奶温声道。
蓝色气球的气还足，鼓鼓的，轻飘飘地飞起来。
竹竹踮着脚尖去拿，气球在她的小脑袋上点了一下，她仰着脸蛋，两只小短手一够，扑着将气球抱到怀里。
小团子清亮的双眸盯着气球，嘴角浅浅扬起腼腆的弧度。
也不知道玩了多久，一道熟悉的哭泣声逐渐近了。
秦美兰单手抱着儿子，跟个宝贝疙瘩似的，柔声哄着：“妈妈给你拿，不就是一个气球吗？咱们再去找找。”
气球又飞高了。
这一次，竹竹玩出心得，小脚丫蹦一下，伸手要再次将气球抱住时，秦美兰却早了她一步。
竹竹的气球，又变成弟弟的。
秦美兰懒得多说一句，给儿子抢走了气球，就往回走。
“玩疯了，跟个野孩子似的。”她冷淡地睨了竹竹一眼。
望着这一幕，宋奶奶不忍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竹竹不是秦美兰的亲闺女。
十年前，秦美兰嫁来永瑞村，多少年过去，因肚子没动静，不知道在婆家听过多少扎心窝子的话。直到三年多前，秦美兰在北城打工的丈夫赵武带来一个小婴儿，也就是竹竹。
小婴儿白白胖胖，可爱得紧，有人说是赵武和外面女人生的。即便赵武说那只是捡来的孩子，可村民们不信，秦美兰也不信，慢慢地，他也就不解释了。然而不管怎么样，孩子毕竟已经带回来，总不能直接给扔了，赵武说，得犯遗弃罪的。
秦美兰便只能憋着一肚子气，将竹竹养在身边。
让人意外的是，就在那之后不久，秦美兰居然怀孕了。
生下赵小杰后，秦美兰原本打算让丈夫将竹竹送到孤儿院去。可赵武死活不同意，再加上村里老一辈人说她能怀上孩子，就是这小丫头带来的福气，要是给她送走，没准就要倒大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秦美兰再不情愿，也拗不过，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养着竹竹。
转眼三年半时间过去，秦美兰只要看着竹竹，就不顺心，想起丈夫在北城那一段“艳遇”，怄得慌。
自然，也不可能疼爱竹竹。
这些年，村里人都看在眼里。
大家觉得秦美兰不厚道，也骂赵武不老实，最后只可怜了孩子。
竹竹迈着小脚步，急急地跟上大人和弟弟。
她鼓起勇气：“一起玩好吗？”
弟弟还小，却像深知自己有人撑腰。
他扬着下巴，绿豆眼一瞥，黢黑的脸上透着傲气。
“走开。”
……
纪凝出了机场，商务车已经在到达厅外候着，自动门匀速打开。
她轻提裙摆，缓缓上了车，柔顺发丝垂落。
纪凝单手轻轻捋开发丝，抬眸撞上助理打量的视线，唇角轻抿颔首。
小助理望着这一幕，在心底默默记下，等到将目的地交代给司机后，拿出手机在备忘录记录文字。
回程一路，她的记录事无巨细，大小姐由谁送至机场、在头等舱贵宾厅遇到搭讪如何优雅拒绝、下飞机一路举止如何得体斯文等等……
这一切，都是要向夫人汇报的。
三年前，纪凝车祸醒来，失去记忆，当时小千金已经失踪，家中人多嘴杂，夫人换了一批照顾她的人。几个月的康复治疗，夫人伪造全部有关于纪凝的成长经历，肆意的大小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成了套着壳的洋娃娃。
过去的荒唐事，难以被彻底抹去。夫人思虑再三，决定送她出国。
小助理叫符晓曼，纪家司机的女儿，她跟着纪凝一同离开，表面上说是互相照顾，实则是为了时刻监督大小姐的一言一行。
或者说，是监视。
将文字梳理过后，符晓曼悄悄回头，望向纪凝。
纪凝坐在商务车第三排，座椅放平，闭着眼睛休息。
窗外阳光洒下，落在她的肌肤上，皮肤通透，连脸颊上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
纪凝曾是家喻户晓的小童星。
儿时粉雕玉琢的小朋友，长大之后变成什么模样，始终都是外界所关注的焦点。然而夫人注重隐私，将她保护得很好，三不五时有人冒出来爆料，实际上，也只是哗众取宠地蹭热度而已。
但有一点，符晓曼始终想不明白。
既然夫人如此反对纪凝在大众面前露面，最初她又是怎么成为小童星的？
三年多时间里，她们朝夕相处，符晓曼不知道是自己心虚，还是纪凝隐约的距离感，总之，她们没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一阵喇叭声响起，吵着纪凝。
她抬起眼皮。
符晓曼一怔，心头一慌，刚要躲闪视线，忽地对上纪凝的眼睛。
没有丝毫不耐烦，漂亮的眼睛像是蒙着一层雾，纯良温和，甚至可以说是迷茫。
与当前的目中无人大相径庭。
关于纪凝退圈后的成长经历，外界猜测众说纷纭，多为不实消息。
张扬骄纵是她，温柔内敛也是她。
四个年头过去，小助理自己都快要难以分辨真正的纪凝是什么模样，更何况始终被蒙蔽、被操纵着度过这些岁月的当事人。
于是，一个如此明媚鲜活的人，彻彻底底地失去了自我。
……
纪凝抬手，车窗缓慢摇下。
她单手托腮靠在窗框，望向路边后退的风景。
刚苏醒时，医生告诉纪凝，车祸损伤导致的失忆只是暂时性的，总有一天，她会想起一切。
缺失的记忆就像是散落的拼图，一开始，她费劲地寻找，但每当深入回想，便会头痛欲裂。母亲告诉她，既然想不起来，就代表那不重要，没必要执着。
纪凝听话了。
她放下执念，按照母亲的安排，出国留学。
那是她本来就要走的路。
一晃眼，很多年过去了。
这一刻，当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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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车环山驶入别墅区，熟悉感涌上心头。
中式庭院别墅，花香馥郁，流水声潺潺，沉静得令人心安。
管家早已在原地等待迎接，没过多久，纪母傅明亚与纪父纪国亭沿着碎石子铺出的小径，走出庭院。
傅明亚一身职业套装，眼角纹路很淡，岁月痕迹浮现，端正且不苟言笑。
纪国亭搭着她的肩膀，一如既往的儒雅。
夫妇俩望向再不让他们操心的女儿。
很难想象，曾经最忤逆、离经叛道、让他们伤脑筋的女儿，竟在一场意外之后，歪打正着地重新回到正轨。
“纪凝。”傅明亚走上前，“累了没有？”
纪凝摇头。
当听父亲问起这趟为什么会突然回国时，她拿出手机，将微信聊天对话框打开。
“白卉要结婚了。”纪凝说，“问我能不能回来参加婚礼。”
“白家的二女儿？”傅明亚抬眼。
纪国亭的眸光落在对话框上。
当年，有关于纪凝做的那些糊涂事，消息被纪家全然封锁，熟悉她的朋友只知道，她又突然消失，也不知道任性地跑去了哪个国度寻找所谓自由。
好在，纪凝没什么朋友。
就拿这个白卉来说，没记错的话，她俩连泛泛之交都称不上，是年轻人口中的塑料姐妹花，几次交锋，彼此都不客气。
“其实我都忘记她了。”纪凝说，“但医生说，多接触过去的人事物，对恢复记忆有帮助。”
“也好。”傅明亚眼底敛下不悦，平静道，“刚回来，先回房泡个澡，等会下来吃饭。”
傅明亚谴责的目光落在符晓曼脸上。
符晓曼立马低头。
“知道了，妈妈。”纪凝给手机锁屏。
视线扫过对话框上，都是诸如“亲爱的好想你”、“抱抱”、“么么哒”之类的表情包。
就在这时，白卉发来一张电子喜帖。
之前没见过，纪凝随手点开。
电子喜帖相片上，白卉摆着一张高冷厌世脸。
烦得很，想给她一拳。
好奇怪。
符晓曼躲闪夫人的斥责目光，忽地瞄见大小姐的脸。
她眉心微拧，傲娇鲜活。
熟悉的骄矜，但转瞬即逝，重新变得茫然。
……
节目第一期已经结束了，秦美兰的气却还没消。
直到许久过后，她仍在向婆婆抱怨。
“都是这死丫头，我给她使眼色，让她拖着人家，一会儿奶奶就抱弟弟出来了，她倒好，抱着这破娃娃不撒手，没眼力见儿。”
“小杰要是上了《换换人生》，被星探看上成了童模，他的前途就一片光明了啊！”
竹竹躲在角落，坐在自己专属的“反省凳”上。
《换换人生》……
她听过这个名字，在梦境中。
最近，小团子时常做一个梦。
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告诉她，她生活在一本古早狗血文里。
那本小说叫作——
《带球跑后失忆，霸道总裁爱上我》。
崽不懂。
此时，这道声音更真切了。
竹竹两只手托着腮，很为难，用怯怯的小奶音纠正。
“我不是球。”
“是人……”
3. 第3章
秦美兰哄着小杰抱睡，竹竹被数落得从天亮到天黑，终于被赶到帘子后睡觉。
入秋了，夜里起了凉意，小团子的被子还是薄的，钻进被窝时轻轻哆嗦了一下，将白天工作人员姐姐送的挂件娃娃放在自己身边，轻轻提起被子。
工作人员随身携带的挂件玩偶，脸蛋脏兮兮的，像小花猫。
和竹竹一样。
但这是竹竹的新朋友，小团子一点儿都不嫌弃它，小手拍一拍。
睡觉啦！
隔着帘子的距离，竹竹听见赵武难得打来一个电话。
电话刚接起，秦美兰忙让小杰喊爸爸。明天是小杰的两周岁生日，赵武给他挑选了一把玩具水枪，在网上下的单，说是很快就能到，听得小杰兴奋得不行。父子俩腻歪了好一会儿，秦美兰显然很满意，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帘子后的被遗忘的“野孩子”。
“对了，下午有电视台的人来录节目。”
“本来还想让小杰出个镜呢，就是那档叫《换换人生》的节目，之前也不知道在哪个村子拍的，被带到城里生活的小姑娘，节目录完后，人家给她捐钱又捐学习用品的，说是不管她将来念多久的书，城里人都愿意供！”
“我就想啊，要是咱小杰也被看上了，不说念不念书的，他去拍几条广告，多神气啊，还能挣钱——”
“秦美兰！”
小团子吓得一激灵，缩了一下。
秦美兰不知道丈夫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怕吓到儿子，将接听电话的模式切换，听筒摆到耳畔。
手机那头，赵武大发雷霆，警告她别见着便宜就想去占，往后要是电视台的人再来，带着孩子躲远一点。
“尤其是那丫头。”赵武厉声道，“别让她露面。”
“嗤。”秦美兰翻了个白眼，“跟见不得光似的。”
“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挂完电话，秦美兰抱着儿子安抚。
想到自己又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扯着嗓子阴阳怪气。
“可不是见不得光吗？”
“呸。”
一个野孩子，也不知道金贵些什么。
每次问赵武有关于她的来历，他都是闭口不提。
自己在外头做些对不起家庭的事，还有理了！
……
竹竹不是两三岁不知事的年纪，她三岁半，是大孩子了。
家里大人吵架，弟弟吓哭了，总有人哄着，可她不一样。
小团子知道，她得躲着，不碍任何人的眼，静静等待风波过去。
窗户半敞着，凉风悄悄地钻进来。
竹竹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困意来袭，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梦境中盘旋在耳畔的声音，就像一段悠长的睡前故事。
那是古早狗血文《带球跑失忆后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原剧情。
竹竹太小了，直到这时她才似懂非懂地猜测，原来所谓带球跑里的“球”，指的就是小人儿。
原女主带球跑的球出生了，那一天，她好高兴，在酒柜选了一瓶名酒，准备休养好身体就喝。原女主当了妈妈，可她自己都好像一个小姑娘，在婴儿床边转悠着，时不时戳戳床上挂着的小摆件，最后发现，还是她的“球”最好玩。
梦境中，原女主的长相像是被蒙着一层纱，太模糊了，看不清楚。
竹竹耳畔响着婴儿玩具“叮叮咚咚”的清脆声音。
原女主对她的球说了好多话。
“我居然当妈妈了。”
“疼是疼了点，不过你这么可爱，值啦。”
“快长大哦，咱俩一块儿去喝下午茶。”
“你是不是喝不了茶？给你点杯奶好了。”
小团子还在梦境中。
然而对崽弹琴，她仍旧不理解原剧情的大部分情节。
只记得这一段情节，用宝宝的视角呈现，周遭仿佛冒着温馨的梦幻泡泡，美得像幻觉。
原来，梦还能是甜的哇。
……
水蒸气在浴室弥漫，纪凝披上浴袍，用手拂开镜子上蒙着的雾气。
昏迷刚苏醒时，她还无暇考虑太多。只听人说，那是一场重大车祸，同行朋友与司机当场身亡，她的运气要好一些，捡回一条小命。
康复治疗过程艰辛，专业理疗师给她制定最全面的方案，纪凝生性乐天，再难都好，到底是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在家人和外人口中，纪凝拼凑出从前的自己。
五岁那年，她是走在路上都能被认出来的小演员。到后来，她逐渐长大，纪家唯一的女儿从不像外界所说的那样，是家中的摇钱树，母亲切断她与娱乐圈的一切交集，从此往后，她的生活变得简单纯粹。
学校与家，两点一线，家庭教师负责艺术培养与熏陶，所谓豪门千金的成长经历乏善可陈。
她被养在温室，唯一的变故，只有那一场车祸。
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时间推移，纪凝愈发觉得，自己曾失去过什么。
无形中的牢笼困住她。
她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但那应该是珍贵的。
“叩叩叩——”
纪凝回过神：“进来吧。”
佣人吴妈给纪凝端来一盅刚炖好的燕窝，强调是夫人叮嘱的。
“夫人还在书房开视频会议。”
“对了，衣帽间靠外的衣服是下午夫人刚让人送来的，都是当季成衣。听说你回来了，夫人特别高兴。”
吴妈打开衣帽间。
整排整排的衣服首饰和鞋子，从头到脚的考究搭配，如傅明亚一样，稳当、刻板，不易出错。
吴妈拿一件裙子，在纪凝身上比划了一下：“多好看啊。”
“吴妈。”纪凝忽地问，“你是什么时候来家里的？”
“那可有些年头了。 ”吴妈笑道，“当年你才一丁点儿大，我还陪你去剧组拍戏呢。”
“那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妈为什么愿意让我去演戏？”纪凝问。
“都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吴妈回想了一下，“你这么一说，也挺奇怪的，我记得夫人当时特别不高兴……也可能是一开始，只想让你去玩玩儿，后来发现剧组的安排不合理，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哪能熬大夜拍戏啊！”
她说到这儿，又看了一眼手中的裙子：“凝凝，你这是又瘦了吧！这裙子不一定能合身。”
“这段时间在家，得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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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凝应了一声。
吴妈看一眼时间。
“那你先歇着，我先出去，一会儿再来喊你吃饭。”转身出门前，吴妈又看了纪凝一眼，由衷地欣慰道，“你看这样多好啊！”
吴妈下楼了，那盅燕窝粥摆在托盘上。
盖子是一早就开了的，精致小勺搁在里头，热气缓缓消散。
衣帽间里的衣服有人定时整理，每一个区域，都与刚送来的这一季成衣风格相符。
“……”纪凝双手抱臂，“我以前好这口？”
……
《换换人生》第二季一开始，直播海选嘉宾环节便引发网友们一定的讨论度。
但现在不仅是影视寒冬，也是综艺寒冬，一期小小的海选，热度实在是大不到哪儿去。
节目组探讨过后，认为第一期海选还有许多不足之处，暂时也没发现有亮点的嘉宾人选。
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个孩子队伍里排在最后边的小女孩儿，但要挑选她作为嘉宾，还是不合适。
“那小女孩儿长得可爱，讨人喜欢，但她的年纪太小了，不符合我们的要求。另外，看她在家里的处境不太好，妈妈不是好相处的，如果真要请她作为嘉宾，接她去城市家庭生活，那城里孩子要去她家里咯？”
“‘重男轻女’放到明面上，是能引发舆论，不过确实敏感，孩子毕竟还小，如果放大这个话题度，怕被说成是消费小孩，这帽子就扣得太大了。”
节目组思量过后，决定先将方案搁置。
海选直播不仅仅只在永瑞村展开，备选方案中有不少目的地，前期准备工作的时间相对充足。
而与正儿八经的电视台不同，靠流量热度的自媒体主播已经嗅到这一波的热度，自然要趁热打铁。
当天傍晚，一位名叫“甜甜圈儿”的公益主播，发出预告，表示明天一早，将前往永瑞村，找到那位叫竹竹的小朋友，给她带去合身的衣服，同时给小朋友带去温暖的关怀与鼓励。
【行动力太强了，敏锐度绝绝子，该主播吃这碗饭！】
【啊这，跑去打扰人家不太好吧……】
【什么都拿来娱乐，小朋友不是你们这些自媒体主播用来敛财的工具。】
【流量为王的时代，有流量就有钱，支持主播帮助小朋友改善生活！】
【太没下限了，反对苦难娱乐化！】
不管网上的声音是否带着善意，这一波，主播甜甜圈儿还是蹭到了官方卫视的热度。
第二天清晨，她带着自己的工作室团队，搭最早班机来到南城，全程直播。
热度谈不上大，但竹竹已经成为直播间的小主角，受到社会多方善意的关注。
专门讨论网红博主的论坛里，有人将直播间链接分享过来，直播文案还带了#小纪凝#、#童星#的标签。
【现在的不知名小主播这么拼吗？】
【这些tag好弱，哪来的流量，还不如加个#苦瓜文学#】
路途颠簸辗转，甜甜圈儿一行人到了永瑞村村口。
远远地，他们终于找到今日份直播间主人公。
竹竹稚嫩懵懂，小短腿杵在原地，歪了歪脑袋。
小苦瓜宝宝来噜。
4. 第4章
现在不是从前吃不饱饭的年代了，赵武独自在外务工，定时定点给家里打钱，家里不是揭不开锅，看赵小杰就被养得胖成一坨，是老人家的梦中情孙。
但竹竹不一样，她在这个家中的处境是特殊的，大鱼大肉甚至鸡蛋什么的，她舀一勺，到第二勺再伸手，秦美兰就会开始摔筷子，摔得竹竹双手捧着小饭碗，小手再也不敢往饭桌上伸。
小苦瓜宝宝在这个家里是没人管的，就像是被放养着长大，上哪儿都行，就算到了饭点不回家也不要紧，没有人担心她会饿着肚子。
此时就是饭点，苦瓜宝宝迈着小短腿，一个人在村子里晃悠，偶尔经过谁家的院子，看其他孩子们一起玩耍，会停下脚步看。
其他人家的长辈会叮嘱自家小孩别和竹竹走太近，毕竟秦美兰性子厉害，在村里是出了名泼辣，惹不起她，总躲得起。
时间长了，竹竹也知道，没有人愿意和她交朋友。好在她现在也有自己的朋友了，小团子牵着工作人员姐姐送的挂件小兔子，继续溜达着，直到看见好多张陌生面孔，好奇地歪着脑袋。
网红甜甜圈儿自从接触自媒体后，尝试了许多赛道。这年头，颜值主播、才艺主播的赛道都太卷了，很难出头。几个月前，她偶然一次陪父母驱车回农村老家，在村口集市上买下老爷爷的地瓜土豆，随手录了vlog，质朴的真情流露，让那条视频小爆了一下，从那之后，甜甜圈儿就开辟了新赛道，公益直播路线。
特地搭早班机来到南城偏远的永瑞村，确实是为了流量。
但这位主播想要帮助竹竹的心不假，尤其是在看见小不点孤孤单单的身影时，她心头一紧。
【孩子还这么小，村里有山有水的，一个人在外面闲逛，家里大人都不担心的吗？】
【刚才远远拍到她，我就看她经过小溪的时候离得特别远，崽崽是在自己保护自己吧……】
“可以请你帮忙带路吗？”女主播问。
小团子有点儿怕生，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对方看，怯怯的。
他们村弯弯绕绕，很容易迷路。
边上没有其他人了，如果她不帮忙，他们可能要过好久好久，都找不到地方。
“好哇。”竹竹的小奶音脆脆的，点了点头。
【暴击！暴击！小奶娃暴击！】
【主播团队好会拍，镜头怼得这么近，就好像宝宝在我耳朵边说话。】
【其实主播好温柔，怕吓着竹竹，声音都放轻了。】
直播间热度不算高，在线人数甚至还没有破千，但也正是因为流量低，弹幕区氛围非常和谐。
作为自媒体人，甜甜圈儿深知网友们爱看的是什么，也清楚自己问些什么样的问题，能够踩中网友痛点，将话题度发酵。她曾想过，通过引导这期视频小主角天真懵懂的发言，将她令人心疼的处境烘托到极致，以达到让热度高涨的目的。
然而此时此刻，经过一个泥潭，竹竹踮着小脚丫，将自己的裤腿捋起来，还提醒大人们小心。
懂事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女主播怔愣片刻。
负责拍摄工作的小姑娘想要尽快推动直播进度，说道：“小朋友，你弟弟——”
【不要啊！】
【不忍心……】
“没事。”女主播打断他，“宝宝家在哪儿？哥哥姐姐给你带来了一些学习用品和漂亮小裙子，可以去你家做客吗？”
……
竹竹没有朋友，也不知道将“朋友”带回家做客，会不会挨批评。
还是村里其他村民看见这几张陌生面孔，跑去秦美兰家给她带了个信儿。没过多久，秦美兰出来了。
昨晚在电话里，秦美兰因让孩子出镜的事，被丈夫大骂了一顿。可她也不是一骂就蔫儿的性子，尤其丈夫越护着那小丫头，她越不乐意。今天小杰过生日，她甚至不愿意让竹竹在自己面前碍眼，一早就把人赶了出去。
可现在，村里与她走得近的几个婶子一提醒，她的心顿时激灵一下。
村民们说，电视台是看这丫头长得好，来选小嘉宾的。
昨天她在镜头前垮着脸，已经不合适了，这会儿如果再不把握机会，就是财神爷真到了家门口，也留不住。
这话说通了秦美兰。
儿子当不了小童模，那丫头要是能去挣几个钱，也不枉自己养了她好几年。
秦美兰踮着脚尖望去，估摸着拿着手机和录像设备的几个年轻人应该就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了。临出门接竹竹之前，她叮嘱婆婆几句，随即匆匆赶了出来。
她笑容满面道：“这小丫头，又跑哪儿去了？一家人等着给你过生日呢。”
今天是弟弟的两周岁生日。
竹竹不知道为什么，弟弟的生日，变成她的。
小团子懵懵的，被秦美兰牵着小手带回家去。
直播间里的网友，都是一脸莫名，有回过神的，感慨着，毕竟是这么乖巧可爱的小朋友，家里人怎么可能不疼着呢？只是做爸爸妈妈的，也在摸索着成长，很难说给出满分答卷，之前只是一时疏忽，被镜头放大了而已。
“那我们来得太巧了。”主播笑着说。
大中午的，天还亮着，秦美兰却还是点了日光灯，亮得晃眼。
赵小杰被奶奶抱着，生气地直嚷嚷，但因为主播团队没有给这闹腾的孩子别上耳麦，声音不算响亮。
竹竹的小肩膀被秦美兰搭着。
秦美兰将她推到饭桌前。
热气腾腾的长寿面，上面卧着一个油汪汪的荷包蛋，大汤碗旁边，色泽鲜艳的廉价蛋糕上插着两支蜡烛。
秦美兰不动声色地补了一根蜡烛。
竹竹这是第一次过生日。
耳畔传来主播姐姐拍着手给她哼生日歌的声音，秦美兰的脸上挂着少见的笑容，弟弟没有来欺负她，奶奶也不出声。
烛光在小团子清亮的眸间闪耀。
梦境是甜的，现实好像也变得甜甜的，像这块蛋糕一样。
【看见这一幕，好像看见我小时候，一家人齐齐整整就好。】
【主播很善良，但帮得了一次，帮不了下次，不管怎么说，宝宝在家里是被重视的，就太好啦！】
【祝宝宝平平安安地长大，要开心哦。】
【emmm，只有我觉得怪怪的吗？有点假，会不会是主播和这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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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做的一场戏，看现在直播间在线人数都上两千了。】
【能不能不要阴谋论啊！】
主播让竹竹许愿。
小团子学着大人的样子，双手合十，眼睛闭得紧紧的。
“呼”一下，她吹不灭蜡烛。
奶奶抱着小杰来吹，小杰扯着嗓子大哭，秦美兰转过身时，给了竹竹一个警告的眼神。
竹竹傻住了，小嘴巴还鼓着，不敢继续吹蜡烛。
接下来的直播“流程”，就像是一场公式化表演。
主播将带来的衣服、牛奶还有学习用品等，交到秦美兰手中，秦美兰还得特意拿小裙子在竹竹面前比划。
“真合适。你们电视台的人，眼光就是好。”
“电视台？”女主播解释道，“您误会了，我们不是电视台的，这是我的短视频账号，方便的话可以点一个关注哦。”
这是一波给自己打广告的好时机。
她对象立即点开主播头像，示意如何关注。
像是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秦美兰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再到瞄见主播不到十万的粉丝量时，心“啪叽”一下凉透了。
根本就不是什么电视台来选小嘉宾，野丫头更不是什么摇钱树。
秦美兰还不死心，示意直播停一下，将主播喊到一旁，向她索要配合直播的费用。
女主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好几回后，客气地表示，录制是不会支付费用的。
直播在表面美好温馨的氛围中结束，可实际上这一趟行程，是不欢而散的。
女主播和她团队的人被赶出去时，气得脸都憋得通红。
“什么人啊！”甜甜圈儿说着，回头看了一圈，“人呢？”
她负责拍摄录制视频的伙伴不见了。
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一刻，团队摄影师正躲在大树后，正对着窗口的位置，悄悄录下这一幕。
小苦瓜宝宝刚过了一个不属于她的生日。
此时，她的蛋糕被抢走，前两日得到的挂件小兔子被弟弟狠狠地踩到地上。
竹竹蹲下来，用手捧起挂件小兔子。
它的脸蛋，更脏了。
“噗噗。”小团子垂着眼吹了吹，用手掸开兔子脸颊上的灰。
原来生日是假的。
许下的生日愿望能成真，也是假的呀。
……
“叩叩叩——”
亚亭集团总裁办公室，敲门声响起。
纪母傅明亚抬眸：“进来。”
她的私人秘书走进来，先是汇报接下来一周的工作日程与私人日程。
像是白家的二女儿白卉将在两天后于洲际酒店举行婚礼，已经准备礼物送去等。
“和他们打一声招呼，到时候我陪纪凝一起去。”
“安排纪凝坐我这一桌。”
显然，这是为了避免女儿与从前的交际圈有过多往来。
私人秘书记下，又动了动嘴巴。
傅明亚注重效率，所有的欲言又止在她看来，都是浪费时间。
于是，在傅女士的耐心告罄前，私人秘书开口。
“傅董，有小千金的消息了。”
5. 第5章
林莉话音落下，没有多余的补充，严肃等待傅董的回应。
林莉毕业之后，就来到亚亭集团工作，她办事牢靠妥帖，业务能力极强，一步步坐到了如今的位置，成为傅董的私人秘书。这些年来，除了工作上的事宜外，林莉还会帮傅董分忧生活上的私事。
傅明亚一心扑在事业上，需要处理的私事并不多，唯一会让她费心的，恐怕就只有她唯一的女儿。
纪凝刚出车祸那会儿，纪家乱了套。
无数次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林莉回想，那些日子里，她的生活一如平常，没有为女儿掉过一滴眼泪。
集团员工在私底下吐槽傅明亚冷血，还有与林莉走得近些的同事悄悄来打听，傅董是否真这么不近人情，连亲生女儿的安危都不放在心上。
林莉并不确定，实际上，她也不清楚傅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冷漠、高高在上、手段狠厉的资本家，这些并不正面的形容拼凑在一起，组成傅明亚在外的形象。
也是在纪凝昏迷那些日子里，小千金不见了。
知道傅明亚当了姥姥的人寥寥无几。
有时候，林莉怀疑，对于傅女士而言，封锁纪凝未婚生女的丑闻，甚至比她是否能安然度过危险期更加要紧。但不论如何，林莉嘴严，对于老板的私事，从不探听，也是因为如此，傅明亚信任她，将寻找小千金的任务交给她。
一晃眼，三年半过去了。
林莉始终没有忘记这项任务，终于，她带来新的消息。
“什么？”傅明亚的手在办公桌档案上停顿。
“大约三天前，一档名为《换换人生》的综艺节目在南城永瑞村展开嘉宾海选，镜头偶然间拍到一个小女孩。有弹幕说，这小女孩长得非常像当年的小童星纪凝。”
林莉说到这里，停顿片刻，她注意到傅明亚并不愿意提及纪凝曾当过童星的这段往事。
“孩子在家里的处境比较难，家境不好，长辈重男轻女，就是在镜头前都不避讳。”
“昨晚，一位自媒体公益主播再次去了永瑞村。很奇怪，孩子母亲不知道怎么了，态度突然转变，说是给小孩过三周岁生日。我在网上找了这场公益直播的剪辑，孩子母亲不太自然。”
“傅董，我这里有片段。”
林莉将平板里的视频片段打开，双手往前递，见傅董没打算接，便轻轻搁在办公桌上。
傅明亚冷淡道：“纪凝出车祸，是在和岑覃集团谈收购那段时间。”
林莉立即领会傅董的意思。
当年亚亭收购岑覃集团，恰好是在纪凝出车祸那段时间。外界表面上恭维傅董不愧是办大事的人，即便家中出事，仍有条不紊地完成收购计划。
时间过得真快，那是三年前春天的事，一转眼三年半的时间过去，如果永瑞村那个孩子真是小千金，年纪是对不上的。
“我明白了，但如果那个小朋友真是赵家拐来或买来的孩子，他们刻意隐瞒孩子的出生年月也不难。”林莉说，“我继续去调查吗？”
“不用了。”傅明亚收回视线，继续翻看资料，“出去。”
林莉怔了一下，离开办公室，恰好看见电梯在顶楼停下。
电梯门打开。
纪凝来集团，是因为清晨与母亲约好一起共进午餐。
她得给白卉选一件新婚礼物，却又不知道对方的爱好，在家中提起这事时，傅明亚主动提出和她一起去选购。
此时，纪凝与林莉正面对视。
林莉已经许久没见到她了。
也许是先入为主，此时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套了一层温婉的皮肤，违和感十足。
彼此客气颔首后，纪凝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林莉回头，望向她纤细的背影。
她依稀记得，上一次见到纪凝，也是在这里。
那一年，纪凝不过二十岁，就在这间办公室，母女之间爆发激烈争吵。纪凝不发脾气，她似乎乐意见到母亲被激怒，唇角扬着，眼神平静挑衅，极其蓬勃的生命力。
林莉已经意识到，有关于小千金的消息，傅董的意思是，不希望她继续查下去。
诚然，即便继续调查永瑞村孩子的身份，一场欢喜一场空的可能性极大。
但傅女士欢喜过吗？
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找回小千金呢？
……
《换换人生》节目组仍在寻找其他合适的嘉宾，官微置顶活动，希望网友们踊跃推荐人选，永瑞村的那一场海选，原本应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
主播甜甜圈儿这一场公益直播结束了，大团圆结局的永瑞村之行，在线人数一直不算高，涨粉量也不多。
然而，网络本来就是一把双刃剑，当甜甜圈儿将剪辑好的vlog放上短视频主页时，逐渐出现了许多不和谐的声音。
【笑死，无良主播蹭了，没蹭上。】
【现在这些所谓的自媒体博主，恨不得脑门上长个摄像头，还有没有底线了？】
【虽然崽崽很可爱，但最好还是不要给主播增加点击流量，这是助长歪风邪气……】
【难怪孩子妈妈会生气，家里也没这么困难，被说得像是贫困户受到救济似的，还要摆上网被人家评头论足，谁会乐意？】
甜甜圈儿这一趟去永瑞村，被秦美兰骂了难听的话不止，人家赶她出门，她已经够憋屈的，现在被误解也就算了，居然还连带着掉了粉。
她不是什么大主播，被这样一激，不愿意吃哑巴亏，冲动之下，将后半段同行伙伴拍的视频发了上来。
没有经过剪辑，毫无可爱的特效或配音点缀，视频显然是偷拍的，镜头偶尔还被郁郁葱葱的枝叶挡住。
而小团子的处境，却被放大，再放大。
在那段温馨美好的vlog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竹竹看着那块廉价的蛋糕，看得眼睛都快泛光，要冒小星星了。
当时，她家大人没有切开蛋糕，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要等到客人离开，一家人独自分享。这很正常，毕竟蛋糕看着再不精致，可也不是每天都能吃的……
然而没想到，在主播团队的偷拍视频中，团队一走，切开的蛋糕，竹竹是压根轮不上的。
原本三根的蜡烛，被取走一根，丢到地上。
那场精心准备的生日，真正的主角，是弟弟。
生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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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生日愿望也是假的。
小团子没能吃着蛋糕，手中的挂件小兔子，还被丢到地上。
她弟弟狠狠踩了踩那只小兔子。
如果不是家中大人长此以往的默许，熊孩子哪来的胆子这么欺负姐姐？
评论区的风向瞬间转变。
【从视频的角度，只能看见宝宝蹲在地上，轻轻擦兔兔脸上的灰，也不知道她哭了没有……】
【好心疼，但是又无能为力。姐弟组合的家庭，很多都是这样，尤其是留守儿童，受的委屈更多了。】
【我小时候也是留守儿童，特别能理解这个小朋友。】
主播团队没想到，精心制作的视频没火，一气之下发上网的幕后花絮直接就上了热门。
……
亚亭集团顶楼只有一间总裁办公室与会议室，除了秘书之外，还有一位助理。
办公室落地窗擦得明亮，隔着不远的距离望去，俨然是母慈女孝的和谐场面。
林莉负责给老板订餐，视线时而掠过办公室内，又毫无情绪地收回目光。
非常专业。
“纪凝，先等一下。”傅明亚说，“我签完这几份文件就可以走了。”
纪凝坐在松软沙发上，花茶还是烫的，散发着热气与清香。
她用杯盖拂过杯口，来回地、百无聊赖地，不合时宜的噪音响起，傅明亚不悦地看过来。
纪凝回想当年。
她刚苏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就像是八点档连续剧中的情节，她小心翼翼地问，自己是谁，这是在哪儿。
一开始，医生怀疑是创伤后遗症，几次诊疗过后，确定失忆与心理无关，完全是因脑部受创而产生的病症。
在那些日子里，纪凝通过身边人带来的相册、儿时的小物件等，重新拼凑记忆。
只可惜徒劳无功。
即便回了国，回到熟悉的环境，仍对她的病情没有任何帮助。
她想不起来，哪怕是一分一秒的曾经。
一声响，傅明亚再次抬起头。
余光里，她扫见纪凝在办公室里转了转，顺手取走办公桌的平板。
那是刚才林莉留下的，解了锁，界面停留在那段还未打开的视频上。
傅明亚“腾”一下站起来：“不早了，还是先去吃饭吧。”
她将平板拿走，几乎是用抢的。
没等纪凝反应过来，那平板被丢回桌上。
纪凝疑惑地抬眉。
办公室外的林莉时刻关注着里头动静，此时立即联系司机，将餐厅地址与就餐位置告知。
和母亲在一块儿，总是说不上话。
尤其是电梯缓缓上顶楼的过程，等待时间漫长。
纪凝拿出手机刷了刷，随手点进微博。
一些热门话题，会被顶上热搜页面。
她一般不太爱看高位热搜，反倒是底下低位的词条，是自来水搜出的真实数据。
她随手瞄了几个词条，最后被一个陌生词条吸引——
小苦瓜宝宝。
纪凝点开词条，眼睛不由睁圆。
一只软软糯糯的小人儿正面暴击。
6. 第6章
这条热搜中的内容，由两条视频剪辑而成。前半段，是崽崽过生日的画面，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许愿，两只小肉手合十，眼睛忽闪忽闪的，笑得像小草莓蛋糕一样甜。
哪儿来的小不点，这么可爱！
视频继续播放，正当纪凝琢磨着什么是“小苦瓜宝宝”，以及自己是否已经跟不上时代时，进度条到了后半段，画风突变。
没有背景音配乐，听不清人物的对话，只有风声伴随着，在耳畔沙沙作响。入秋的风带着凉意，即便不是在夜晚，可午后却没有日头，正常来说，该给孩子穿上外套了。然而视频中的崽，身上一件单薄的白色T恤，看起来像是夏天的短袖衣裳，但因为衣服过大，松松垮垮罩着她，跟七分袖似的。
视频上弹幕飞速掠过，都是对小朋友的心疼。
有网友怒斥小孩父母不做人，既然生下她，就应该好好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放养着让小朋友长大。
也有网友表示，希望能帮助这个孩子。
【像是送物资什么的，真的可行吗？】
【还是应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吧。】
【怎么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除非给崽换个爹妈咯。】
【或者让崽崽爸妈意识到她的价值呢？功利一点来说，一个能帮助家里改善生活的孩子和一个只会哭闹的耀祖相比，应该对谁更好，家长心里也是有一杆秤的。】
【同意楼上的，现在短视频网站里一个网红宝宝，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她爸妈对她没有这么上心的，是录视频有了流量之后，才越来越疼她，现在俩口子把工作都辞了，成为围着闺女转，就算是演戏，至少小朋友也得到关爱了。】
【怀疑一些网友的大脑根本就没褶子……孩子父母都这样了，还上赶着给他们送钱？】
一部分网友们被小团子的境遇牵动心弦，跑去《换换人生》官微留言。反正官微的置顶微博就是请广大网友们帮忙推荐条件合适的小嘉宾来参加节目，这会儿热心网友一涌而上，评论数越来越多。
“叮”一声，电梯到了。
纪凝看着评论内容，忽地听见傅明亚的问话。
“在看什么？”
“热搜。”
“热搜？那是什么？”
纪凝的目光落在评论区：“一个小朋友的视频——”
她的声音有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怔愣：“好像叫竹竹。”
傅明亚神色一变，等到确认女儿神色并没有太大异常后，才抬腿进了电梯。
电梯内显示屏上的数字，逐层递减。
就像是倒退的时间，带着傅明亚回到过往。
然而她从来不习惯沉湎于往事，遏制心底的念头，脸上没有波澜。
之后的一路上，母女俩都没有出声，车厢内气氛并不紧张，却明显疏离。
餐厅是秘书林莉定的，却意外地合纪凝胃口。等到午饭后，傅明亚与纪凝一起去选购白卉的新婚礼物，不走心，却也不会出错的新婚礼物，店员负责包装，傅明亚将白家的联系地址给对方，请柜台送去。
明天就是白卉的婚礼了。
傅明亚给纪凝约了私人工作室，负责她的造型，出发时间与出行方式，同样已经安排好。
纪凝望着她。
就像是在向下属布置工作任务，平静、果断，不容置喙。
自打纪凝有记忆起，就怕她。不敢行差踏错，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妈妈误认为是一个很笨、只会添麻烦的孩子。
“我已经和白家联系过，你和我一桌。”
纪凝还记得，第一次因听妈妈的话而难过，是退出剧组的时候。
其实她好喜欢演戏，虽然小小的她并不完全理解角色，可凭着本能，总能表现得很好。她期待着定好的戏约，组里演姐姐的演员是纪凝新交的大朋友，答应给她带一根水果棒棒糖。可妈妈一句话，中断了她的期待，纪凝喜欢演戏，妈妈并不在意，只说她这么小，能有什么理想与爱好？
不过是因为没能吃到棒棒糖失望而已。
“晚上八点我有一个远程会议，我会安排司机准时在酒店门口等待。”傅明亚继续道。
第一次不愿服从安排，是在初一。
在那时候，她有一个朋友。小女孩之间的友谊真挚美好，却因为掺杂了大人的算计变得不够纯粹。纪凝和她一块儿玩，悄悄逃了小提琴课，原本取消几节课而已，不会传到傅明亚的耳中，可好巧不巧，小提琴老师因家里变故无法再继续给纪凝上课，在经由管家办理学费结算时，缺的几节课被傅明亚发现了。
纪凝以为她会责骂，甚至打人，就像身边其他同学的家长一样。可是并没有，几天后，纪凝的好朋友办了转学手续，是傅明亚施的压。
从头到尾，傅明亚没有在她面前提过这件事，也许是认为孩子之间的所谓友谊不值得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
后来陆续发生许多同样的事。
直到初二那一年，纪凝得到世界顶尖音乐艺术殿堂的录取通知书，傅明亚希望她学会独立，少女便独自背着琴和行李，离了家。
然而等消息再度传来，纪家人才知道，她根本没有去报道。
父亲说，那是因为她有底气，深知家里的条件给了她足够高的试错成本。
但其实不是的，她是放弃一切都要挣脱控制。
记忆缓缓回溯，纪凝有些恍然。
原来一开始，她并不是像现在这样。
“你和我一起回去。”傅明亚说，“八点，准时。”
“李叔。”纪凝打断她的话，“靠边停一下车。”
纪凝思绪纷乱。
又是许多回忆涌起，头疼得不像话。
傅女士没发话，李叔原本是不听的，没想到纪凝的手落在车内开门的把手上，作势要开车门。
李叔忙停下车。
傅明亚没反应过来，车门“砰”一下被关上。
“你去哪里！”
声音被隔绝，开窗都已经太迟，她猛地抬起头对司机说道，“赶紧让她回来。”
傅明亚冷着脸，望着女儿离开的背影。
其实纪凝的反应不算激烈，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有自己的事要做，这很正常。
傅明亚在心底安抚自己。
是她太过于惊弓之鸟了，纪凝早就已经不是曾经的纪凝。四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她，也足以修正曾经的荒诞意外。
傅明亚做了个深呼吸。
片刻后，李叔回来了，没有带回纪凝，也没有带回她的解释。
傅明亚忽然感到不安。
女儿的背影渐行渐远。
就像是从前那样，慢慢地，脱离掌控。
……
那一天的不欢而散，仿佛是一个小插曲，事后，傅明亚与纪凝都没有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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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只是说好的一同参加白家二女儿的婚礼，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来，婚礼当天，傅明亚没见到她。
管家说，大小姐自己出了门。
而与此同时，有关于#小苦瓜宝宝#词条的热度持续发酵。
主播甜甜圈儿和她的团队买不起热搜，小朋友这则偷拍视频能吸引这么高的关注度，完全是因为孩子惹人心疼。
《换换人生》节目组还没来得及回应这一波热度，就接到有关于节目整改的通知。
这档节目遭到了投诉。
第一季节目中，城市与农村的孩子交换生活环境，短暂的时间内，城市孩子理解到生存不易，农村孩子则因城市富足的生活而在心底种下希望的种子，这原本是节目的初衷。
但有一部分网友，认为这样的节目实则会对农村孩子的心理健康造成一定的影响。再辛苦都好，也难以走出大山，即便费了老鼻子劲儿走出大山，奋斗一生，兴许自己的终点，还不如人家人生的起点。
即便有人说，差距本就存在，投诉节目不过是掩耳盗铃，可整改通知还是下来了。
这也就意味着，已经在筹备阶段的第二季节目，无法顺利录制下去。
幸好在此之前，节目组已经听到一定的风声。
交换人生类节目，改为旅行综艺中的情感修复，从多个方面入手，探讨亲子问题、夫妻问题等等……
当然，这只是一个雏形，还没有正式投入筹划。
“如果是这样，那就只能按照之前的PlanB，邀请明星嘉宾，只是在这个情况下，往里塞素人，最后会不会四不像？”
“政策规定需要素人嘉宾，素人没有经过专业的表演训练，综艺感和镜头感都不强，如果——”
节目导演一拍大腿：“之前不是说过那可怜小孩儿的家庭不合适，才无法通过筛选吗？如果她一个人来上节目，到时候再给孩子搭配一个明星搭档，问题就解决了。”
讨喜的小素人，有人物背后的故事线，也有足够关注度……
在节目中呈现出的综艺效果，总比随意往节目里塞的关系户来得好。
……
竹竹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节目备选。
她只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因为秦美兰和奶奶带着弟弟去喝喜酒了。
屋里开着一盏小灯，桌上的实心馒头冷了，好干巴。
小团子就着水吃馒头。
对于孩子而言，过家家项目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她这会儿不是自己吃晚饭，还有小兔子挂件陪着。
小团子将揪下来的馒头递到小团子玩偶嘴边。
“吃饱啦。”她奶声奶气地说。
静悄悄的夜，竹竹抱着小兔子玩偶待着。
她有点儿害怕，也没有时间概念，天一暗，就乖乖爬到床上睡觉觉。
天凉凉的。
竹竹帮挂件兔兔盖好被子。
也不知道到了几点，小苦瓜缩成一团，安静地睡着。
这一次，她又做了梦。
仍旧是熟悉的狗血虐文——
《带球跑后失忆，霸道总裁爱上我》。
如果说，之前的梦是故事前传，此时此刻的梦，便是故事的后续。
在梦里，小团子见到“球”和“球妈妈”。
以及素未谋面的“球爸爸”……
那是他们一家三球不幸的未来。
7. 第7章
这些日子以来，小团子做的梦断断续续，可每次都能接上，始终都是那本古早狗血文的情节。
如果是大人做这样的梦，多多少少能意识到不对劲的端倪，可竹竹懵懵的，就算到了梦中，也只能做一个吃瓜宝宝。
上一回的梦，演的是“球”出生了，“球妈妈”好高兴，跟个话痨似的围着她转。而这一回，则演到“球”丢了之后的情节。
原剧情中，原女主遭遇一场可怕的车祸，生死关头奄奄一息，家中彻底乱了，也因此，给了坏人可乘之机，带走她的女儿。原女主的家人不是没有找过，然而人海茫茫，想要找到孩子，几乎是大海捞针。等到原女主苏醒，崽崽已经丢了整整两个月，原女主的家人话到嘴边，发现她竟失忆，便隐瞒了这一切。
原文以原女主纪凝的视角呈现，因此往后几年的剧情，对于失踪崽崽的处境，只是一笔带过。
而纪凝自己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她原本肆意洒脱的性子，因一场意外，被家中长辈操控者强行回到所谓正轨，然而人的性子是很难转变的，在这些日日夜夜里，原女主活得像一个扯线木偶，起初因身体原因，一切只为了活着，无暇顾及太多。
等到慢慢地，她意识到自己失去了自我，开始抗争，却无能为力。
这是一本古早虐文，原作者早早给出了崽崽的结局。崽崽成了摇钱树，被拐走她的家庭送去参加一档综艺。在综艺先导片中，意外发生，山清水秀的郊外，她落了单，失足掉落水库，结束短暂的一生。
等到纪凝无意间惊喜地发现崽崽的存在时，得到的已经是她的死讯。由那之后，从前没心没肺的纪凝活在心痛懊悔中，长此与往，积郁成疾，在两年后离世。
到了原剧情的后半段，梦境笼罩在悲伤的情绪中。
情节又到了原男主那边，同样悲惨——
“啧。你姨也是真小气，小孩儿都给她闺女提裙子了，连个红包都不舍得给。酒席也抠，就没看见几道上台面的菜……”
“吱”地开门声响起，奶奶边进屋边抱怨，秦美兰不好顶嘴，却又因为自己娘家人被抱怨心头不痛快，用力地砸了门。
小团子骤然从睡梦中惊醒。
额头沁出冷汗。
竹竹睡得迷糊，用小肉手揉了揉眼睛。
湿漉漉的。
……
白家二女儿和远航集团的独子联姻，办得盛大轰动。
纪凝到场，进了宴会厅，远远看见傅明亚。傅明亚站起来时，被身旁举着高脚杯的女士挡住去路，寒暄一番，余光里女儿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纪凝失忆后，从未参与出席过这样的场合，可一些记忆却仿佛早就已经刻在脑海里。
没有丝毫的不适应，她从容穿梭于人群，偶尔见有人盯着自己看，就抬起眸，直到对方微笑示意，她便也礼貌回一个笑容。
“那位是？”
“应该是明亚的女儿，上一次见她，还是高中暑假回国。”
开口的，算半个知情人。
依稀记得，那一天，纪凝一袭湖绿色高定礼服，裙摆摇曳，栗色长发散落在纤细双肩，明艳耀眼。
傅明亚叮嘱她务必优雅，纪凝低眉顺眼，做了个欠身的动作，傅明亚脸色微变，随即见她，幼稚地做了个鬼脸。
十七八岁的小少女，叛逆得很。
那不是漂亮的鬼脸，像是写着能奈我何，生动顽劣。
和现在不像。
能看得出来是同一个人，但一点儿都不像。
在这个圈子里，与纪凝相熟的人并不多。
十几岁时，还在上中学的她，被送出国留学，多年后归国，可人人都知道，傅明亚并不喜欢带自己的女儿出入这样的场合。有传言，那是因为傅董的女儿性格单纯，而所谓名媛圈的交际到底复杂，但也有人说，傅明亚的千金性子乖张、无法无天，而她自己同样强势，母女相见，无疑是火星撞地球，才从不在同一场合出现。
亚亭集团的创始人是傅明亚与纪国亭夫妇。这么多年，傅明亚单枪匹马，纪国亭做的始终是富贵闲人。原以为他们的女儿也会随了父亲，远离这个圈子。却没想到，四年前，傅明亚将唯一的千金推出来与敖家联姻。
本来都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后来怎么取消的，没有人知道，只听说两家从此再无往来。
傅明亚的家事，从不对外言说。
她的千金很神秘，就连与她称得上发小的白卉，也对她的近况一无所知。
只不过，白家二小姐到底是面子大，居然能请得动她，来参加这场婚礼。
“是凝凝吗？”清脆的声音响起。
纪凝转头，看见一个气质出众的漂亮女生。
对于纪家上下而言，失忆似乎是一个秘密。在出席这场婚礼前，傅明亚叮嘱过，这事儿不必向外人提起。
纪凝琢磨着，外人也不是傻，看着她茫然的眼神，还能猜不出来吗？
“还真是你！这么多年不见，我都认不出你了。”漂亮女生惊喜道。
纪凝：“我也是！”
漂亮女生惊喜地挽上她的臂弯，拉她坐到他们这一桌。
纪凝：……
混过去了？
酒桌上，一张张陌生面孔。他们的交谈热络非凡，觥筹交错间，话题却不走心，疏离又表面，明眼人看得出来一个个都是塑料兄弟与塑料姐妹。
失忆人也能看得出。
不过，像是什么限量款包包、环球旅行以及画展之类的话题，失忆的人，也能接得上话。
傅明亚不动声色的视线始终追随纪凝。
纪凝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她却无法掉以轻心，目光落在腕表上，准备等仪式结束，提前带女儿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悠扬的音乐声响起，身着洁白婚纱的新娘缓缓出场，她沿着碎钻铺好的台阶缓缓前行，一只手挽着父亲的臂弯，母亲则上前，帮她整理头纱。
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联姻，为此动容落泪太矫情了，白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父母的脚步停住，按照婚礼司仪一开始安排的那样，目送她的背影离开……终于，她的眼圈湿润。
纪凝失忆后，并不记得从前的朋友，傅明亚认为无妨，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也一样。
但她还是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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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希望，那天望着电子喜帖上白卉的脸，拳头痒痒的同时，总觉得自己也许是能找到答案的。
这会儿，纪凝望着新娘和新郎。
新娘是美的，新郎也英俊，两个人交换戒指时却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甚至，当司仪说着请新郎新娘亲吻……
新郎俯身前倾，白卉将脸侧了过去。
“是联姻，之前没见过几面。”
“白家不行了，本来是推白卉姐姐去的，但是姐姐不愿意，白卉顶上了。”
“这年头还有替姐姐嫁人的吗？好狗血啊……”
耳畔有很轻微的议论声响起。
纪凝的身份逐渐转变，沉浸式吃瓜。
仪式结束后，白卉经过他们这一桌时，朋友们捧场地欢呼新娘好美。
她穿着主纱，浅浅勾了勾唇，直到瞄见纪凝，忽地脚步顿住。
四目相对，纪凝看着她的眼睛。
对方的眼神并不温柔平和，相反，带着审视意味。
纪凝的眸光亮了一下。
而白卉则抬起右手。
无名指上的五克拉鸽子蛋，发着闪耀的光，顺便傲娇地扬了扬下巴。
就跟向她示威似的。
“她俩不对付吗？”
“那说是针锋相对都轻了，女明星扯头花见过没有？她俩在一块儿，就是现实版扯头花。”
“她俩以前到底怎么了？”
“嘘，小声点，看过来了。”
纪凝竖起耳朵偷听。
她从前居然还会扯！头！花！
那可一点儿都不淑女。
没过多久，傅明亚前来提醒纪凝回去。
然而她的千金，却像个战士一般笃定摇头。
“我不走。”
或许白卉，会是唯一一个，愿意对她说真话的人。
……
《换换人生》节目改版了，却不改名，网友们戏称，节目组是在蹭自己的热度。
听说改版后的新节目，将更加精彩，官方邀请了明星嘉宾，嘉宾们咖位之大、国民度之高，绝对能让观众们满意。
竹竹小朋友已经好几天没有做奇怪的梦了。
她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孩子，一开始见秦美兰每天垮着脸，不敢搭话，直到今天一早，秦美兰春风满面，笑得无比灿烂。
竹竹探头探脑，拍拍小胸脯，给自己壮了壮胆。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她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你知道什么是先导片吗？”
在原剧情中，原女主的崽崽录制一档综艺的先导片，意外身亡。
从此，古早狗血文的情节朝着悲伤基调发展，变成虐文。
“你知道了？”秦美兰难得给她笑脸，“电视台让你跟着去录先导片，一会儿就来给你打扮了。”
见竹竹愣着，她撇嘴，推了推崽的小胳膊。
“这倒霉样，也不知道笑一个？”
“听说还能见到不少明星，我小杰都没见过，真是狗屎运。”
苦瓜宝宝的小嘴巴张成“o”形。
剧情转折的节点，就是这一天！
8. 第8章
秦美兰已经知道自己在网上挨骂的事儿。
知道她性子急，村里人不会对她说三道四，可广大网友骂人时可不管三七二十一，骂得她在家急了好几次。本来秦美兰这火气必然是冲竹竹撒的，可现在电视台的要来拍节目，在镜头前给这丫头脸色看，不是招骂吗？她可没这么傻。
一大早的，秦美兰刚接到节目组敲定挑选素人小嘉宾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丈夫，乐得合不拢嘴。
然而她刚决定对这小孩客气些，就看见面前的小丫头，脑袋摇成拨浪鼓。
竹竹不愿意去。
三岁的小朋友，脑袋瓜子还没全然转过弯，直到原剧情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才隐隐约约意识到，在水库丢了小命的，真的是自己。
小团子从未考虑过高深的问题，像是为什么秦美兰不喜欢自己，为什么她这么疼爱小杰……
竹竹从不敢喊“妈妈”，因为每当说气话时，秦美兰总会骂她是没人要的小杂种。她的小脑袋，没有这么大的容量，似懂非懂思考不出自己从何而来，可梦境一遍一遍告诉竹竹，她是球，她有妈妈。
原剧情中，在她离开这个世界后，妈妈好难过，同样没能过完本该精彩绚烂的一生。
那样浓烈的情感，小团子从未感受过。
节目组的车到了永瑞村，村民们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大家都知道，这些年竹竹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会儿孩子居然要出门给他们家挣大钱了，多没天理的事儿！村民们心里都冒酸水，开口时，却说老赵家真是有福气，粉雕玉琢的小孩儿生在他们家，往后赵武也不需要再去城里工地干活儿，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秦美兰笑得比花儿还灿烂，看着自己儿子，就像看见了别墅、豪车和未来的小少爷。
然而，竹竹却第一次反抗，用力摇头，坚决不愿意跟着节目组离开。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越走越近。
竹竹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扒拉着秦美兰的胳膊，满眼的恐惧。
“给你脸了。”秦美兰咬着牙，从外人难以注意的角度下手，死死掐了孩子一把。
竹竹吃痛，一下缩回手。
工作人员站到竹竹跟前时，看见的是网上所说的——
可怜巴巴的小苦瓜宝宝。
不是看不出她的不情愿。然而，所有人都只当小朋友怕生，不敢离家。工作人员耐心地解释，先导片的拍摄只是取景拍几个预告镜头而已，任务量不大，保证去去就回，甚至不需要在外过夜。
秦美兰皮笑肉不笑，在心底嘀咕着小杂种愈发金贵了，还得人家哄着。
小小年纪的竹竹，显然是拗不过大人们的。
最终，她还是被抱上了节目组的商务车。
工作人员还想哄一哄，然而窗外风景飞速掠过，小团子目不转睛，连脸蛋都因为新奇激动，而变得粉扑扑。
就像一颗小桃子。
工作人员笑着勾了勾她的小鼻尖，忽地反应过来：“竹竹是第一次坐车吗？”
小团子点头，也不觉得奇怪：“是哇。”
至少在有记忆以来，是头一回。
竹竹侧着脸，望向车窗外。
崽崽尚未褪去婴儿肥，脸蛋圆嘟嘟，睫毛长得像小扇子，眼睛忽闪忽闪，乖得让人心疼。
即便是住在山坳坳里，以现在的交通发达程度，孩子也不至于三岁多了还没有出门玩儿过。
这到底是不是亲爹妈啊……
……
白卉实在没想到，那天婚礼上，纪凝居然会约她出来见一面。
事实上，就连她会特地赶回来参加自己的婚礼，都反常得很。
白卉所在的这个圈子，人人自诩上流社会的太子爷、名媛，虚张声势、惺惺作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可纪凝不一样。
她比他们更烦人，那呛人的劲儿是放在明面上的。
每一次见面，她俩都得掐架，所谓的体面从不存在。
纪凝从不给人面子，只为自己而活。
白卉厌恶她，却又羡慕她。
四年前，白卉听说纪凝也要结婚了。
和他们未来的该走的路一样，联姻。当时，白卉在想，纪凝多能演，演得像是不服管教，骗过了大家，甚至差点骗过她自己。可富家千金哪里是这么好当的，享受赢在起跑线上的出身，总要付出些什么，拿最不值一提的爱情与婚姻作为交换，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白卉一度认为，纪凝终于成了和他们一路的人。
然而谁知道，婚约还是取消了，纪凝出了车祸。
而那一回，是白卉最后一次从旁人口中听说她的消息。
再见面，在白卉的婚礼。
多年不见，纪家千金身着最新季的高定礼服，神色倦懒，始终明艳，让人挪不开眼，美得毫不收敛。
白卉也想让纪凝知道，自己过得很好，手背晃了晃，大钻戒就这么亮了出来。
奇怪的是，在那之后，纪凝居然约她出来见面。
她俩的交集，到了能在私底下出来单独见面的程度吗？
白卉满身战斗力，折腾了一早上，连皮草都穿上，完成一场暗暗地、无声的较量。
等到抵达约定好的咖啡厅，她皱了皱眉头。
“今天cos乖乖女？”
白卉站定，双手环抱在胸前，高高在上地提出质问。
就像从前的任意一次，当她展现出攻击性，纪凝就要反击，一来一回，谁都不会让着。
那张牙舞爪的样子……
可是——
纪凝吃着甜点，唇角还沾着点儿奶油，安分得像一只兔子。
白卉：？
她爪子呢？
……
交换人生类节目，改为旅行观察节目。
这档综艺，从筹备初期就好事多磨，在这个综艺寒冬里，是最让人期待的节目。
在原剧情的后续情节里，《换换人生》同样受欢迎。
节目中出现许多名场面，多少艺人经此翻红……但原作特意提及这一节目，自然与原女主纪凝相关。
原剧情中，曾经的小童星纪凝受邀，参与节目的录制。
彼时她已经意识到什么，亦步亦趋地，试图挣开困在自己身上的不知名枷锁。每一步，都在摸索着前行。
在节目中，纪凝很受欢迎。她看上去是沉闷温柔的性子，却又似乎不够循规蹈矩，总会给出让人意外的惊喜，非常圈粉。
却不想就在这时，纪凝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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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的存在，甚至还意识到，自己答应节目邀约的不久前，孩子在先导片的录制中意外落水身亡。
这打击太大了。
纪凝几乎崩溃，太多的内情却无法言说，前后截然不同的性格转变，她在节目中遭受到大面积攻击，同时自己退出节目的录制。
那是原剧情告诉竹竹的。
原本，她有希望重新在这个领域发光才对。
原剧情的大情节，是既定的。
就像综艺会开录，竹竹成为小嘉宾来拍摄先导片等，这一切，小团子无法改变。
可小小的人儿，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至少，竹竹要保护好自己。
不能落单。
竹竹要努力地活下来，才有机会见到妈妈。
于是，在接下来的录制中，竹竹寻找最靠谱、最让人有安全感的身影。
小团子眼光好，选中节目总导演。
成为一只小挂件宝宝。
……
而与此同时，傅明亚终于打开了平板。
傅明亚依稀记得那一年。
小婴儿白白嫩嫩，肥得脖子都要流油，她妈妈给她买了一条平安锁的挂坠，轻轻系上。
非常好的寓意，戴上之后，就能平平安安的。
小金锁的背后，还刻着两个字，很有纪念价值。
然而平安锁并不保平安。
两个月后，孩子丢了。
傅明亚点开那段上过热搜的视频，呼吸一滞。
视频片段顶部飘过许多弹幕。
【竹竹太可爱啦。】
【我们竹竹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平安锁背面刻着的那两个字，就是竹竹。
那是纪凝为女儿起的名字。
……
先导片的录制，综艺导演陶韶荣全程盯着镜头。
明星嘉宾们咖位大，有的不能晒太阳，有的最讨厌等待，将他们伺候得妥妥当当，简直是比想策划创新点都要难的任务。陶韶荣不敢懈怠，小半天下来，愣是在秋天冒了一身的汗。
相比之下，他的小跟班竹竹就让人放心很多了。
不哭不吵也不闹，大概是在家里受的苦太多，来到这儿，工作人员们都愿意逗她，孩子感到安心，非常乖巧。
只是，作为嘉宾而言，孩子身上没有任何综艺效果。乖乖听话的她，身上没有笑点，也没有什么值得讨论的方面，毫无发挥表现的余地，简而言之，就是放不开。
不过，素人嘉宾本来就是为了应付规定而硬塞的，因此节目组对竹竹没有太高的要求，也不抱什么期望。
“这孩子，长得真像纪凝小时候。”陶韶荣说。
陶导是看着小童星纪凝的作品长大的。
不夸张地说，在那个没有智能手机的时代，没有哪个电视儿童不认识这个小明星。
可遗憾的是，小童星退出了娱乐圈，再无音讯。
此时，望着这张与儿时“偶像”神似的小脸，陶导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能邀请到纪凝参加节目，该是多大的爆点？
“有没有办法联系到纪凝？”陶导问身边的人。
工作人员：……
这是什么世纪难题？
9. 第9章
傅明亚先是被视频顶部滚动的弹幕吸引，随后目光落在屏幕正中央。
孩子在赵家，应该是没有吃饱肚子，但因为天生长了一张小圆脸，脸蛋粉扑扑。
竹竹和纪凝小时候太像了。
纪凝儿时也是这么圆不隆冬的小孩子，只是后来变得清瘦，原本随父亲一般更圆润柔和的五官，逐渐长开，像极了母亲，带了凌厉的明艳，很难再找回幼年的影子。
傅明亚关闭视频，起身回头，走到书架旁。
她从中抽出一本书，书的封面是硬质的，翻开内页，一张照片落下。
她看得出神。
书房的门开了。
纪国亭进来时，手中端着一杯热茶。傅明亚向来都是不动声色的性子，即便迅速藏起手中相片，神色仍不见慌乱。
“别藏了。”纪国亭温声道，“我都看见了，照片后面有字。”
“进书房前要敲门。”傅明亚冷声道。
“这么多年了，我以为这张照片，你早就处理了。”纪国亭说。
这张照片，是三年多以前，纪凝抱着竹竹拍的。
小婴儿圆圆胖胖，白得像个糯米糍，连脑袋都还立不住，软乎乎地歪在她妈妈怀里，脖子上还挂着写着她名字的小金锁坠子。从前的纪凝多任性，即便家里天翻地覆，仍执意退婚，生下这个孩子。傅明亚自然是激烈反对的，然而反对无用，他们都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性子，越被压制，反倒越来劲儿。
“找到这孩子了。”傅明亚说。
傅明亚的语气很笃定，并没有任何模棱两可的意味。
这下轮到纪国亭一脸错愕。
他们报过警，也曾动用大量人力物力，秘密调查外孙女的下落。然而谁都没想到，孩子被拐去南城，一南一北的距离，孩子被困在山沟沟，与外界全然没有联系。
纪国亭看了傅明亚平板里的视频。
纪家的小千金，有着最优渥的家世，她本可以养尊处优地长大，和她妈妈一样。但现在，她穿的是什么破烂，狼狈得像个小乞丐，甚至连看人的眼神，都怯生生，像是生怕被嫌弃，透着不自知的讨好。
纪国亭说：“首先，要调查孩子的真正身份，人有相似，不能光凭着长相，就断定她是竹竹。”
等到确认身份后呢？将她接回来，和纪凝相认吗？
这就是一开始，傅明亚阻止秘书继续查下去的原因。那场车祸，太可怕了，却阴差阳错，将纪凝的荒唐往事如粉笔字一样抹去。
傅明亚对纪凝的要求一向不算高。
乖巧文静，不张扬跋扈，按部就班走完这一生，才是真正的福气。
她的生活，好不容易才回到正轨，而这个孩子的存在，必然打破现阶段的平静。
“但无论如何，纪家的孩子，肯定不能流落在外。”傅明亚将照片收了起来。
……
纪凝回家时，太阳才刚刚落山。
吴姨给她盛饭，解释傅明亚与纪国亭有事出去一趟，又随口问道：“凝凝，你出门一下午，上哪儿玩了？”
纪凝接过饭碗和吴姨递来的筷子。
她的吃相优雅得体，慢条斯理：“自己去商场逛了逛。”
“下回可以让晓曼陪你一起去嘛。”吴姨松了一口气，笑道，“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夫人要担心的。”
“吴姨，看你这话说的。”纪凝喝了一口汤，“我还是在北城长大的呢。”
吴姨还想在说什么，却被冷淡地打断。
“这汤凉了。”
“凉了？瞧我真糊涂。”吴姨改了称呼，立马说道，“大小姐，我这就去加热。”
吴姨端着汤碗，匆匆去了厨房。
纪凝放下筷子，没有回头。
……
原剧情中，竹竹在第一次先导片的录制中，丢了小命。
那是一个水库，水流湍急，她落水那会儿，周遭没有别人，等到节目组发现孩子丢了时，竹竹已经被冲到下游。
等被打捞上来，她早就没了生命体征。
这是节目组的重大疏忽，他们深深地表达了歉意，在赔偿方面，也丝毫没有推卸责任的意图。本以为事情会闹大，节目组也做好了节目无法录制下去的准备，谁想这一起意外事故，没有历经来回纠缠的扯皮，赵家人开了价，几日后反悔，要了更多的赔偿金，保证绝不再对外提及这件事，算是干脆的。
一条人命，最终用几百万，轻飘飘地解决。听说事后，赵家人拿着钱，带儿子离开永瑞村，而有关于竹竹存在过的一切，就这样过去了，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记得竹竹的，就只有那些最初因孩子遭遇而在官微留言的网友们，可他们也只当是小苦瓜不符合节目组筛选嘉宾的要求，最终将她淡忘。
原剧情中，记得竹竹的，就只有她的爸爸妈妈。
而他们也因这样深的铭记，而落得凄凉的下场。
如今，回到现实，小团子尚未有能力想出最优解的自保手段。
她能做的，只是不让自己落单。
崽崽是陶导的可爱小挂件，人家上哪里，她就迈着短腿儿，“啪嗒啪嗒”跟到哪里。
混迹节目组中的她，还在不经意间吃到瓜。听说，一同录制先导片的其他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都是了不得的大咖，原剧情里工作人员疏忽了对她的照顾，也是因为，明星嘉宾太多了，实在兼顾不了。
PD一本正经地逗她：“明星嘉宾还没有对外公布，竹竹要保密哦。”
小团子用力点头，短短的手指在嘴巴上抵住：“嘘。”
工作人员们笑出声。
明星嘉宾们却非常默契，同时保持臭脸。
竹竹啥也不懂，眨巴着眼睛看他们在不高兴些什么。
愁眉苦脸，气呼呼的。
工作人员们也不笑了。
突然接到整改通知，换了新的主题与立意，全组人加班加点，综艺导演动用自己在娱乐圈中的全部人脉，请到这么多“人物”，才总算保全了这档节目。
只是，新的主题，就意味着新的挑战。
和上一季与小屁孩儿打交道不同，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明星嘉宾，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出了名的难搞。
而更让人头大的是，节目主题是修复情感，来的嘉宾和他们的搭子，目前都不对付。
“搭着伙来……也就是说，双倍难缠。”有人悄悄嘀咕。
节目录制是很简单的，几段自我介绍，再拍几段嘉宾之间的互动。
小素人竹竹没这么多“戏份”，一整天时间，几乎都在放空、吃瓜以及吃盒饭中度过。
原剧情中，她的离世太可怕啦，小团子便不敢懈怠，直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都快下山。
“今天先导片的录制，就到这里。”综艺导演说。
小团子眨了眨眼。
她还活着呀。
只要活着，坚持到节目正式录制的时候——
就可以见到妈妈了吗？
导演道谢：“那么就辛苦大家了，谢谢！”
嘉宾们臭脸迎人，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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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竹竹与画风不符。
崽崽清脆的小奶音回荡在山谷，礼貌地说：“不客气哒。”
导演感动脸。
谁说她是苦瓜娃娃，这分明是暖心的小甜宝啊！
……
夜深了，纪凝屋里的灯还亮着，从门缝透出光亮。
纪国亭敲了敲门。
“爸？”房门打开，纪凝看了纪国亭一眼，视线又越过他往后。
在这个家里，傅明亚素来说一不二，纪国亭的性格要较为温润，可父女之间的感情，也算不上多深。
失忆后的纪凝，能明确感受到纪家的亲子关系、夫妻关系是不健康的，可往前回溯却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
“别找了。”纪国亭笑着说，“你妈没来，就咱们说会儿话。”
纪凝的房间很大，多被衣帽间占据，再隔出一块休息区域。起初，休息区域被她打理得天马行空，像是有心与这套别墅优雅的中式风格作对，怎么古怪就怎么来。
后来她失忆，他们随手处理了大部分曾经的痕迹，只剩下角落那张软趴趴的沙发。
这是纪凝当年直接向海外一位小众设计师订购的，费时费力地运回国内，看起来奇形怪状，没少让傅明亚皱眉，然而此时，纪国亭坐上去，整个人被包裹下陷，意外舒适。
“在忙什么？”纪国亭问。
书桌上，纪凝整理出一些从前的毕业照、课本等等。
“好奇怪，这么大的抽屉，以前的东西寥寥无几。”
“爸，我都没同学录什么的吗？”
那天，纪凝与白卉见了一面。
看得出来，她俩交情不深，可讽刺的是，白卉似乎成了唯一一个，愿意对她说实话的人。
只是太多的隐情，白卉同样同样说不出所以然。
回到家后，纪凝没有闲着。
她着重锁定在成年后的那些年，然而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连闪回于脑海的记忆碎片都是空白的，便只能迂回侧面地追寻答案，试图向每一个了解自己过去的人求证些什么。
“凝凝。”纪国亭说，“有一点，你妈妈是对的。沉湎过去有意义吗？那只会让你浪费现在的时间而已。”
纪国亭轻叹一口气。
“爸知道，被蒙在鼓里的滋味不好受。”
“其实没什么的，每个人都经历过青春期，那是你最叛逆的时候。鸡毛蒜皮的小事一箩筐，没有告诉你，是没有必要。”
纪凝不解地抬起头。
“在你特别小的时候，写过一篇老师布置的命题作文，题目是时间。你写着，因为好奇，试过数着时间。你卡着点儿，从一秒数到六十秒，从一分数到六十分，数得专注，直到很久之后，才停下来。”
纪凝听得很认真：“数困了吗？”
“不是。”纪国亭失笑，“你忽然发现，数时间太没劲了。每数一秒，就浪费一秒，还不如用这时间来做更有意义的事，比如珍惜眼前。”
“凝凝，当时你才十岁，就已经懂得这个道理。现在长大了，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屋里的机械落地钟，艺术感十足，俨然是傅明亚的品味。
指针走得不急不缓，如时间流转的见证者。
分秒流逝，最该珍惜的，或许的确是当下。
这一天，她听进去了父亲的话。
回国本来就是为了白卉的婚礼，婚礼已经结束，周遭的声音纷纷扰扰，却没有她想听见的答案。
纪国亭离开房间时，留下她返程机票的时间。
10. 第10章
纪国亭说，留下并不一定就是归属。
离开这个家，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才是真正的向前看。
“咔嗒”一声，房门关上了，只留纪凝一个人待在屋里。
书房里，傅明亚还在等待，当见到他颔首，眉心微微舒展。
“竹竹现在的养父叫赵武，三年多以前，他就在北城工作。”
“而当时那一批负责照顾竹竹的佣人里，一个叫小邓的阿姨，和他是……”
“老相好。”
提到这个词，傅明亚一脸鄙夷。
“姜管家查过，小邓叫邓秀美。”
“也许一开始，是想要绑架，后来两个人闹掰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孩子被赵武带回老家。”
“邓秀美于三年前意外死亡，赵武还在北城，一直在工地干活。”
“他逢年过节才回老家，孩子由他的爱人秦美兰和他母亲葛淑翠照顾。”
几乎可以确定，南城永瑞村的竹竹，就是他们家丢失的孩子。
“凝凝是两天后上午十点的飞机。”纪国亭说。
送走纪凝，就该接回竹竹了。
不管编造什么样的身份与理由，他们夫妇照顾抚养一个孩子长大，并不是一件难事。
……
这一夜，竹竹睡了个安生觉。
好奇怪哇，她没有做梦，原剧情中可怕的画面，不再回荡于脑海。
也许，那是因为竹竹活下来了。
小团子冲破命运转折的节点，保护好自己，留着机会，将来与妈妈相见。
而妈妈……
竹竹的脑袋瓜子小小的，却是个聪明宝宝。一个又一个梦境里，画面越来越清晰，即便她还看不清妈妈的样子，可带球跑剧情里的崽，就和她照镜子时看见的自己是一样一样的。
秦美兰与赵小杰还没睡，他们母子玩闹的时候，从不顾及睡梦中的竹竹。
不管弟弟做什么，都不会惹他妈妈不愉快，即便刚才梆硬的脑袋撞到她的鼻子，立马卖乖喊着“妈妈”，他妈妈就乐了。
竹竹小朋友总是好羡慕。
耳畔响着弟弟撒着娇的声音，母子俩的互动隐隐约约传来，睡梦中，竹竹紧了紧自己的小被子。
“妈妈……”
竹竹呢喃着。
赵小杰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声音，掀开帘子张望。
“妈妈……”
这一声，要更加清晰了。
秦美兰“噗嗤”一下，乐出声来。
依稀记得，那时候，这孩子刚来他们家。
她太小了，连话都不会说，穿着的爬服是牌子货，脖子上的平安锁也沉甸甸的。
结婚数年，秦美兰因不能生育受了多少白眼。
赵武直接带了个婴儿回来打她的脸，全村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而她不得不受着。
都说时代不一样了，可秦美兰知道，整个永瑞村的任何一个女人，在遇到这样的情况，都只能忍气吞声。
“还妈妈呢。”秦美兰掀了掀嘴皮子，掐着嗓子说道，“没妈的孩子。”
“妈妈。”赵小杰问，“为什么她没有妈妈？”
“她妈不要她了呗。”
耳边尖利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竹竹口中呢喃的“妈妈”，则变得越来越轻。
忐忑不安的感觉，让她再次回到了梦中。
可怕的原剧情还在持续上演，妈妈被剧情操控着，却没有放弃。
她很勇敢，想方设法地，脱离剧情的束缚。
冲破桎梏，却不知道能不能来到竹竹身边。
……
纪凝带回来的行李不多。
纪家如今的佣人们大多是生面孔，作为纪凝的“助理”，符晓曼更了解她的各方面习惯，一早就帮她将行李整理好。
家里两个司机，符晓曼的爸爸和李司机换了班，亲自送女儿去机场。
纪凝先上了车，符司机帮大小姐将行李箱放在后备箱。
符晓曼担心父亲的腰受不住，跟在一旁帮忙。
“晓曼，在外面都注意着点。”他提醒，“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去医院，别为了省一点医药费，自己在那儿硬熬。对了，你妈给你备好常用药了没有？”
“都放好了。”符晓曼忍不住笑道，“爸，哪有跟你似的，咒自己闺女生病的啊。”
“还有夫人的嘱托，你也别耽误了。”他又补充一句，“夫人一家对我们有恩，要不是他们，你——”
“爸！”符晓曼扯了扯父亲的衣角，目光望向紧闭的车门，“我知道了。”
符司机在心底怪自己糊涂，顺着晓曼的视线看过去。
车窗是敞着的，但纪凝正和母亲说话，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妈。”纪凝说，“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你和爸没必要特地送我的。”
以前，小小的她独自出远门，独自坐在车厢后排，离家越来越远时，也曾有过不舍。
现在长大了，反而父母都不放心了，亲自送她去机场。
“反正我们今天也没什么事。”傅明亚望向窗外，“不知道你爸去哪儿了，都说好要送你。”
“估计又忙着收拾他的渔具去了。”纪凝笑道。
傅明亚顿了顿。
女儿的长相是如今年轻人常强调的浓颜。
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却弯得像月牙，中和了天生的耀眼。
这一趟她回国，又是意料之外的插曲，好几次傅明亚差点以为局面难以控制，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傅明亚看了一眼手表，正要打电话催促，就见纪国亭穿过庭院走了过来。
而不远处，姜管家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目送一家人离开。
直到车子发动，逐渐驶远，他身后的手紧了紧。
姜管家的手中，握着一个资料袋。
许多年前，大小姐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朋友，在机缘巧合之下进入娱乐圈，成为家喻户晓的童星。
后来，不知道是因什么原因，夫人发了很大的脾气，孩子被接回家。
最早的时候，网络尚不发达，凝凝那些参与剧集表演的机会，都以手机或电话号码联系，同时登记家庭住址。再到后来，纪国亭换了号码，他们也搬了家。
没想到的是，时隔二十年，竟还有圈中人通过曾经的地址找了过来。
姜管家这两天都在处理这件事。
对方非常有诚意，可这事儿他做不了主，甚至大小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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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不了主。
但总该有人做主。
姜管家按照吩咐，将《换换人生》节目组拿来的综艺策划书收了起来。
和那些过去一样，永远地尘封。
……
网上传出所谓业内人士的小道消息，《换换人生》第二季节目的先导片已经开始录制。
只不过，对方即便是在网上爆料，都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到最后也没透露出嘉宾的身份，这瓜便显得不太真实。
节目录制与最终嘉宾人选的风声没有传来，可做好事无需等待，上回曝光竹竹凄惨处境的视频还热着，网友们的心，也同样热。
有好心人自发组织，想要帮助这孩子。
他们带着物资，穿越大山。
通过当时甜甜圈儿的全程直播以及事后剪辑的vlog，网友们已经知道，进村的路不好走。只是，到了此时此刻，他们自己翻山越岭，才真正意识到，如果没有得到帮助，竹竹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出大山，实在是太难了。
不仅仅是竹竹，许多孩子都是如此。
“那边是不是永瑞村？”
“嗐，你看着近，其实还得翻一个山头……”
这些网友们，并不是为了蹭热度而来，也不懂直播间怎么开。
不过，其中有混论坛的。
混论坛的女生给自己起了个网名，叫热心楼主小周。
她在热度最高的讨论区开了一个帖子。
【要有竹竹的消息了吗？】
【希望宝宝一切都好！】
【蹲！】
……
傅明亚与纪国亭亲自将纪凝送到登机口。
一切都该过去了。
在临别前，纪国亭搭了搭女儿的肩膀，叮嘱她注意安全。
周遭来来往往的，都是旅客以及送机的亲友。
有人眼眶发红，有人已经落下泪，他们约定着下一次见面的时间，深深地拥抱。
纪凝也拥抱了她的父母。
当女儿投入自己的怀抱时，傅明亚的手僵在半空中，迟迟没能落下。
“爸、妈，你们也注意身体。”纪凝说，“这一次离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恍然之间，仿佛回到女儿还小的时候。
她往后退，退出这个怀抱，与儿时画面重叠，唇角扬起，乖巧地挥手道别。
夫妇俩目送女儿和符晓曼一同过了安检，远远地，纪凝还回头，明媚地笑着。
纪凝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时间差不多了。”纪国亭低声提醒，“我们去南城。”
他们终于转身离开。
殊不知此时，安检口，纪凝慢慢走了出来。
“纪凝！”符晓曼在身后喊，却没有得到回应。
符晓曼急了，小跑着出来。
她的手攥紧纪凝纤细的手腕：“你去哪儿？航班要起飞了。”
纪凝敛下脸上乖顺的笑，回头时，冷淡地望向符晓曼。
“松开。”
就像是少女时代，自己悄悄向夫人打小报告，骄纵千金冷漠鄙夷的姿态……
她神色僵住，不自觉松手。
纪凝丢下行李，也丢下符晓曼，径自向外走去。
11. 第11章
纪凝察觉到，他们都在避着她。
符晓曼与符叔的悄悄话、管家与纪国亭多番商量、傅明亚的高级秘书林莉在非工作时间赶来，以及，他们迫切地，想要送自己离开。
除此之外，这个家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听似稀松平常的问候，都是有用意的。
他们在监视她。
纪凝猜测，那是一个秘密。
触及到那个秘密，也就意味着，触及她长达四年的空白时光。
如纪国亭所说，时间分秒流逝，最该珍惜的，的确是当下。
但谁都没有资格删除她的过去，篡改她的人生。
纪凝走出安检口，头也不回。
……
热心楼主小周在论坛娱乐组发了帖，这个论坛往常的主题是粉黑大战，此时忽地来一个“拯救小苦瓜”的公益帖，成了组里的一道清流。
越来越多网友蹲着这个帖子，不愿错过楼主的发言。互联网之大，普天之下都是网友，大家互相串联自己在四面八方吃到的瓜，帖子的热度越来越高。
【我有一个室友就是永瑞村的，她说他们村特穷，重男轻女观念严重，前几年一考上大学，她就很少和家里来往了。等到毕业，她找了份不错的工作，每次接到父母的电话，没等他们哭穷呢，她先哭上了，还说自己被房东赶出去，求爸妈借她点儿钱救救急。】
【楼上的，后来怎么样了？】
【现在我们大学毕业很多年了，在不同的城市，很少联络。不过看她的朋友圈，过得很滋润，我刚才去翻了一下，去年过年的时候，她一个人背着行囊旅行去了。】
【我觉得以竹竹的情况，家里人不一定愿意供她上学，更别说上到大学了。】
【帮助小朋友是好事，可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
也有人不认识大家口中的小苦瓜，正要搜索照片，楼主更新了主楼内容。
楼主终于到了永瑞村，照片是远远拍下来的，不经意入镜的还有竹竹的弟弟。和被打扮得像小老板的弟弟相比，竹竹就像捡来的，连辫子都没有扎好，还是同村一个慈祥的老奶奶把她喊过去，给她把头发梳顺。宋奶奶好不容易才找出最古朴的那种黄色橡皮筋，给她扎了个冲天辫儿，显得崽崽像个小土宝。
【耀祖妈省点儿吧，就算给娃穿上龙袍都不像太子。平时往死里欺负姐姐，现在又想沾姐姐的光？】
【不得不说，老奶奶这股扎辫子的劲儿，跟我奶奶真像！扎得这么紧，我们宝宝的圆眼睛都要变成长眼睛了！】
楼主大多以文字形式，直播永瑞村的情况。
听说，最近永瑞村来了太多蹭热度的自媒体，秦美兰吸取了上回被甜甜圈儿摆一道的经验，现在对谁都不摆臭脸。同时，她还挺嘚瑟，孩子都没怎么出名呢，她倒是跟个经纪人似的，拦着外人，说不方便拍照。
【楼主：报！我们已经把带来的物资顺利送到小女孩家里。】
【楼主：再报！那箱牛奶已经开了，耀祖喝得很香。】
网友们：？
……
竹竹顶着冲天辫儿，小脑袋有点疼。
连带着，眼睛都被扯着疼。
送礼物来的其中一个阿姨，实在看不过眼，重新帮她梳头发。
小团子听他们说着，是多么不容易，才终于来到了这里。
她没看过电视，也没出过远门，唯一一次与外界接触，是节目组开着车，带她去录制节目。
好心的叔叔阿姨们告诉竹竹，他们都是从南城市区来的。
原来，从南城市区到永瑞村，就已经是非常远的距离了。
“阿姨，你知道北城在哪儿吗？”小团子奶声问。
“咱们这儿是南城，北城肯定更远了哦，得坐飞机才能到，毕竟是一南一北的距离嘛。”她解释完，又贴心地补充，“竹竹可能听不明白，等到长大学了地理就懂了。”
“竹竹想去北城吗？”
小团子用力地点点头。
她的妈妈在北城。
“所以要好好读书，读了书，掌握知识，总有机会离开这座大山的。”
“等到上大学的时候，竹竹就能去北城了。”
小团子的眸光，就像是被风吹得摇曳的烛火，慢慢地，黯了下来。
村里有考上大学的哥哥姐姐，他们的个子非常高，像大人。
竹竹在偏远的地方，妈妈不知道她在哪儿。
而妈妈……竹竹知道她在北城，却要等到好久好久以后，等到她长大，才有能力去找她。
叽叽喳喳的小鸟停在树梢上，不一会儿，振翅高飞。
小人儿竹竹没有翅膀，懊恼地垂下脑袋。
不过很快，崽崽就说服自己。
但是妈妈可以参加《换换人生》节目，就像原剧情设定的那样，这一次，她俩一块儿参加。
“喂？”秦美兰接了通电话，“你大点儿声，我听不清。”
是赵武打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那边信号问题，秦美兰听不清楚，差点要将手机听筒怼耳朵里头，捂着另一只耳朵，赶忙往外走。
来探望竹竹的叔叔阿姨，给她留下好多张名片。
他们说，每一张名片上的手机号码，都能联系得上，同时给赵奶奶带了补品，好心好意地表示，愿意资助孩子往后十几年的学习费用和基本生活开销。
赵奶奶虽没见过多大的世面，却也知道小丫头是要去上节目的，哪里还在意这三瓜两枣，嘴角撇了撇，显然是瞧不上眼。
在场的好心人，赔了半天笑脸，面色也有点僵了。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沉默良久。
这一家子明显眼高手低还贪心，也难怪前两天那个主播会气得曝光他们。
几个好心人也不吃网络这口饭，来这一趟，纯粹为了孩子，此时看在眼里，忍不住在心底为竹竹叹气。
其中的热心楼主小周，同时在帖子里更新进度。
帖子被顶得越来越高，网友们的情绪也越来越激烈。
【啊啊啊啊啊这不识抬举的一家。】
【这样算不算穷山恶水出刁民？】
【网友的乳腺也是乳腺啊……】
竹竹不懂得大人们在沉默中的较量，更不知道自己再一次成为网络上的焦点。
她只是看向门外接电话的秦美兰。
“凭什么不让去参加节目了？”
“这么好的机会，小杰要是被挑上，我敲锣打鼓都得给他送去。”
“都答应人家节目组了，你让我怎么说？”
秦美兰泼辣，但那也只是在外人面前，实际上，家里的大事小事，还得由赵武说了算。电话那头，赵武强烈反对竹竹上节目，她急得要命，嘴皮子都快要说破了，都说不通自己的丈夫。
她婆婆也不知道儿媳在急什么，也在张着嘴“叭叭叭”。
小团子向左转，又向右转，好多个来回。
瞧把小脑袋给忙的。
秦美兰絮絮叨叨，眉头拧得能挤死苍蝇。
赵小杰找妈妈抱，她摆摆手，让儿子自己玩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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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竹的耳朵竖得就像顺风耳，怔怔地听着，小心脏下坠、再下坠……
不可以参加节目了吗？
竹竹好不容易保住小命，只差一点点，就能见到妈妈了。
屋外，秦美兰声音尖锐，气焰却逐渐被浇熄，一脸的不乐意。
“你得给我个说法……”
“没天理，一个野杂种，还不能抛头露面了？”
刺耳的声音在竹竹的耳畔回荡。
因激动，秦美兰没克制音量，就连屋里这些好心网友们也听得清清楚楚。
刚才给竹竹扎辫子的阿姨，脸色一沉。
太过分了，这是什么话？
望着这一幕，大家揪心，却也无能为力。
楼主小周继续用文字直播这一则小插曲，论坛网友们猜测竹竹是真的被《换换人生》节目组看上了，只是现在又出了问题，录制可能会取消。
【野杂种是什么意思？】
【太恶毒了，孩子听见这话该多难受……】
小团子看着秦美兰一开一合的嘴巴。
她还抱着一点点，最后一点点见到妈妈的希望。
“不去就不去，我跟他们节目组打个电话呗，你急什么！”秦美兰继续道，“但是就算不去，你也得告诉我原因。”
竹竹急得小脚丫“噔噔噔噔”，在原地打转。
她想要往前，拜托弟弟的妈妈……
可在秦美兰看来，竹竹太碍眼了。
她很烦躁，一脚踢开这孩子，继续对着手机大声道：“反正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同意。信号不好，你说——”
这一脚，猝不及防，竹竹被踹得瞬间弹开。
小团子真的像是一个小球，被踢得远远的。
疼痛吞噬了崽崽，再从眼底冒出的，是无助。
来探望她的网友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弟弟哈哈大笑。
“活该活该……”
“杂种姐姐活该！”
竹竹疼得小脸皱成一团。
大人们都上前扶她，对她说别怕，气得帮她去质问秦美兰。
“那孩子的身份不一般！”电话那头，赵武几乎喊出声，“问问问！满意了没有？”
“什么身份？”
秦美兰没听明白，听见一阵动静，蹙眉回头。
她被这群城里来的多事人围着，而与此同时，警笛声响起。
村里的孩子们从未见过警车，还是一溜排着队的这么多辆警车，太气派了。
直到，他们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
一个大孩子指着蔚蓝天空。
“是飞机……直升飞机啊！”
……
论坛里，网友们仍在顶帖。
【怎么没动静了？】
【该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吧……】
【不然呢？那是人家的孩子，总不能给带走吧。】
【竹竹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受这么多委屈？】
【就真的没有人能保护宝宝吗？太难过了，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孩子的无助。】
顶帖的网友，越来越少。
又有更多新的帖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这个帖子本应沉下去。
就像是原定的剧情中，竹竹最终会被遗忘。
然而命运，却峰回路转地，带来一个奇妙转机。
【楼主：我回来了。】
【楼主：服了，闪现第一吃瓜现场。】
【楼主：他们说苦瓜宝宝是北城豪门被拐卖的小千金！】
12. 第12章
这是最平常的午后，论坛里一个平平无奇的帖子，却炸出惊人大瓜。
在此之前，无数网友的心绪被竹竹牵动，他们希望能帮助这个孩子，却也知道自己能做的，少之又少。捐赠一些物资，确实能在短时间内让孩子过得安稳一些，但日子太长了，对孩子而言，物质条件本就不是最重要的。
在网上流传的镜头，有《换换人生》节目组第一次来到永瑞村直播场面的花絮片段。那是网友们第一次见到竹竹，小不点看着胆怯，唯有一双眼睛明亮灵动，排着队伍没给弟弟抢到礼物，低着头听大人训话。后来，节目组收拾收拾要回去了，秦美兰扭着腰转身就走，小团子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上，像是生怕被丢掉，那小模样，让人止不住心疼。
孩子似乎就是这样，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即便无数次被推开，她还是会小心翼翼地，向着家人靠近。
那时，网友们还不知道竹竹并不是赵家的亲生孩子，只当这家人重男轻女。直到现在，真相揭开，大家恍然大悟，敢情那是被拐来的小孩！
【太可恶了，人贩子都该死！】‘
【难怪他们喊宝宝喊得这么恶毒。】
【绝对不要放过这一家人。】
【真的是私人飞机要接的竹竹吗？当时的情况一定很震撼吧。】
回到永瑞村，此时的一幕，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瞠目结舌。
私人飞机在蔚蓝上空盘旋，等到落下时，惊呼的不仅仅只有村里的孩子们。
机舱门打开，傅明亚与纪国亭缓缓下来，跟在他们身后的，个个衣着考究，明显是秘书助理以及保镖等。
“傅女士，您这边请。”
【楼主：我的妈……这就是刻在骨子里的傲慢和尊贵吗……】
【楼主：警队的领导在和那位来接竹竹回家的女士谈话。】
网友们吃瓜吃得快要难以消化，主帖被搬运到各个网站，于是越来越多的网友点进论坛搜索这个帖子。
因短时间内回复的人数太多，页面甚至还有稍稍的卡顿。
除了想知道竹竹家人真正的身份外，大家更想知道的，是秦美兰的反应。
【别说我马后炮，我就早觉得崽崽和耀祖妈长得一点都不像，怕不是捡来的。】
【人生地不熟，竹竹家人担心村民们拦着不让他们带孩子离开，才报警的吗？】
【一连好几辆警车，太有排场了……现在我倒要看看，谁还敢欺负我们宝宝！】
小团子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秦美兰，则已经用最快的时间收拾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她过去特别在意赵武在外面的女人，既嫉妒又难堪，恼羞成怒之下，将火气全撒在竹竹身上。此时，她一度误以为赵武和哪家的千金生了竹竹，直到警方上前问话，才察觉不对。
天杀的，她男人是犯罪了啊！
秦美兰的心跳跟打鼓似的，一想到自己这些年是怎么对待这丫头的，更是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她连忙回过神，抬手就要扶起孩子，谁知道自己刚伸手，竹竹立马躲了一下。
小团子的眼底的无助让人完全无法忽视。
边上看热闹的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这些年孩子受的苦头。
傅明亚的私人秘书林莉则由始至终都在悄悄打量竹竹。
像，真像。
……
小婴儿刚被带来永瑞村的时候，连脑袋瓜子都还不能长时间立住。赵武说不上她的具体出生年月，告诉大家，这孩子已经半岁了，可村里也有刚出生的孩子，怎么看这小娃娃的个头，都像是才出生两个月上下。
听说，这孩子叫竹竹，她脖子上带着的小金锁上就写了名字。
竹竹和其他这么小的孩子不一样，她不爱哭，圆圆一张笑脸，眼睛弯得像小月牙儿，还不会说话，开口时“咿咿呀呀”的，能把人心都融化。她身上的小衣服，也好看，布料细腻柔软，衬得小娃娃的皮肤更加白白嫩嫩。总有人说，这么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怎么会是赵武的闺女呢？真是投错了胎，生错了人家。
在这个家里，没有人喜欢竹竹。秦美兰觉得她是外边女人生的孩子，一看见就气红了眼，恨不得掐她一把。而赵武的母亲，她也不信那是赵武捡来的娃，只不过就算是儿子亲生的，也只是个丫头而已。
那阵子，赵家整日鸡飞狗跳，也不知道最后，秦美兰是怎么被说通的，总之，她还是接纳了这小孩。
只不过，小婴儿竹竹仍旧没人疼，也从没试过像其他小孩子一样，被抱着满村子溜达。大多数时，赵家人将她放在床上，饿了就喂一些米糊，小竹竹自己在床中央踢着小脚丫，陪着自己玩耍。
再过去几个月，她身上讲究漂亮的爬爬服都已经不够穿了，换下来丢掉，穿上了村里别人家送来的旧衣裳。
后来，竹竹学会走路，只是她还不会说话。村里好心的邻居提醒，让秦美兰和老太太带着娃上大医院看看，但那时秦美兰怀孕了，操心自己的肚子还来不及，才懒得搭理竹竹。
村里医务室的大夫看不下去，免费帮孩子做过检查。他说，竹竹的舌系带没有任何问题，始终没能开口，是因为家庭氛围导致她发育迟缓。
家长是小朋友的一面镜子，这家的大人甚至不愿跟她说话，又让孩子怎么学习？
好在竹竹好争气，天生拥有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像是一株小野草，就这样长大了。
之后发生的事，不说村民，就连网友们也都知道。
偶然之间一个镜头，小团子被人看见，受到的关注不仅仅源于社会各界的爱心人士，还有她真正的家人。
“家里人知道她受过这样的罪，该气坏了。”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孩子才三岁，就足足吃了三年的苦！”
一道道声音传来，傅明亚与纪国亭听得清清楚楚。
三年时间过去，若不是家中那张竹竹婴儿时期的照片，他们恐怕连她的模样都记得不太清晰了……唏嘘感慨涌上心底，他们向竹竹走去。
小团子不认得他们。
周遭好多张熟悉的面孔，都是村里看着她长大的大人们，这些大人们有的眼中含泪，有的冲着秦美兰义愤填膺，他们每一个人，都在为竹竹感到高兴。
秦美兰彻底慌了，上前用手背给竹竹抹了一把脸。刚才那一脚，她踢得重，孩子吃痛，哭得脸蛋脏兮兮，就真跟小乞丐似的。她将竹竹额边细软的碎发捋开，还假惺惺地开口关心。
“摔疼了没有？”
“瞧你，自己怎么不站稳呢？”
“没事没事，揉一揉就不疼了。”
竹竹穿的裤子，是邻居孩子淘汰下来的。邻居姐姐个子高，短裤穿在竹竹身上，成了九分裤，此时跌坐在地上缩得更短，露出藕节儿似的小短腿，有摔在地上时磕破的痕迹。
秦美兰给竹竹伤口吹一吹，难得温柔。赵小杰哪见过妈妈这样，脸颊鼓起来，生气地上前拉走她。甚至，他还要再补一脚，来彰显自己是家中小霸王的地位。
只是，赵小杰抬起腿，还没揣上去，后衣襟已经被提了起来。
身材高大的保镖沉着脸，将赵小杰猛一下提到一边去。
赵奶奶心疼孙子，却又连大气都不敢出，远远招手，让孙子赶紧过去。
而秦美兰，等她反应过来时，就见傅明亚已经走到自己跟前。
她甚至还弄不清楚这是个什么人，就已经谄媚地赔笑脸。
傅明亚冷着脸，将她半搂着竹竹的手甩开。
警方上前，告诉秦美兰与她婆婆葛淑翠，她们涉嫌一起拐卖儿童案。
婆媳俩哭天抢地表明自己全然不知情，却也无法将责任推到赵武身上，百口莫辩时，因反抗激烈，双手同时被金属手铐铐上。
随着手铐合拢的脆响，赵小杰扯着嗓子哭。有曾经在秦美兰那儿吃过亏的村民阴阳怪气，说赵家的“小少爷”得吃苦头了。他妈妈和奶奶被警察抓走，同时警方还强调，他父亲赵武那边，将由北城的警方接手进行立案调查。将来赵小杰别说是被当成眼珠子一样护着了，甚至秦美兰每一句恶毒咒骂竹竹的话，都将像一记回旋镖，扎在她自己孩子的身上。
赵家人溺爱着长大的小少爷是熊孩子，呼来喝去的丫头倒成了真正的小千金，简直是大快人心的讽刺。
“不怕。”纪国亭对竹竹说，“坏人被警察抓走了。”
傅明亚始终没出声。
垂下眼时，恰好与稚嫩懵懂的竹竹对视。
孩子清澈的双眸，就像是一面镜子，借着这双与纪凝儿时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傅明亚仿佛看见年轻时的自己。
“回家吧。”傅明亚说，“跟我们回家。”
亲眼见着这一幕的好心网友，久久无法平静，甚至在好戏散场后，仍在感慨，这一趟来得值了。
论坛里的网友们蹲点顶帖，全程“围观”这让人激动人心的时刻，认为这戏剧化的认亲场面，比八点档连续剧都要精彩。也有人质疑，这是不是热心网友小周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只不过，永瑞村这么大，又不是全然封闭，谎言很容易被拆穿，再加上，他们也确确实实看见小周悄摸摸的偷拍照。
什么乡土戏能做得这么全套，警车、直升机都给租用来了？
【应该是真的，我舅舅在南城当公安局工作，听说下午是出了一项临时任务。】
【楼上的人脉，话筒交给你！】
【所以接走竹竹的真是北城豪门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知道能不能蹲到后续。】
【当时场面一定很感人，好羡慕在场的姐妹们啊。】
小周是个负责任的楼主，当一切落定，还重新回到帖子，给了大家一个完整的交代。
应该说是这一回认亲的结局章。
【楼主：想了想，应该还是有很多朋友关心竹竹，所以再上来给大家更新一下。首先，接走竹竹的，应该是真豪门，看得出来，两位长辈都是气度不凡。但因为他们的气场强大，我一个普通人，也害怕惹上官司什么的，所以没敢偷拍。】
【楼主：其次，认亲确实戏剧化，但如果姐妹们认为当时的情况比八点档还要感人，估计你们要失望啦……看得出来，两位长辈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他们很平静，没有太多外露的情绪表达，至于别的，我们毕竟是局外人，不方便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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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测。】
【楼主：不管怎么样，竹竹已经被家人接走了，相信他们会好好照顾她。而我们这一群人，就只是好心之余还有点幸运的吃瓜群众，不了解竹竹被接回家之后的后续情况，所以不需要关注我们了。】
在热心楼主小周的小作文以及网友们评论“好人一生平安”的刷屏中，这个帖子，被画上了句点。
只是大家莫名有些吃瓜没吃尽兴的感慨与遗憾。
网友们仍在查，竹竹究竟是哪家的孩子，只是网上再没有其他消息流出。
也不知道被接走的小苦瓜，现在怎么样。
不对，往后再也不能喊她小苦瓜了！
……
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勒令封锁一切消息，素来都是傅明亚的老把戏。
当年，她发了话，没人知道纪家和敖家的婚约为什么告吹，更没人知道纪凝曾未婚生女、以及孩子被拐卖等等……甚至连当事人自己，都云里雾里，再次莫名其妙被送走，远离是非的中心。
然而，这一次不同。
网络上各个平台都发布了竹竹被接走的消息，还怎么封锁？
秘书林莉委婉地提醒傅明亚，没有人能在网络上只手遮天。
“但路人只猜测孩子是有钱人家的小千金而已。”
“您可以放心，网友们三分钟热度，这一阵子热闹过了，只要不回应，他们就不会刨根问底。”
“更何况，网上爆料并没有暴露纪家的身份，所以应该不会传到——”
林莉聪慧，话没说完，将后半截吞回去。
视线望向竹竹。
从来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跟着陌生人离开，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是随了她妈妈的胆识吗？
竹竹一直盯着傅明亚看。
看得她都怀疑自己脸上有字，不自然地摸了摸脸颊，轻咳一声。
小团子不知道他俩是谁，小小声地问。
而实际上，夫妇俩还在思考编造孩子身份的可能性。
他们保持沉默，没有回答，直到许久以后，傅明亚才开口。
“不知道我们是谁，还敢跟我们走。”
……
下午，竹竹被大人带去公安局。
南城、北城警方两地联合办案，走了手续后，傅明亚与纪国亭将孩子带回家。
一路上，林莉都陪伴在侧，保持专业。
她不习惯和孩子相处，更不知道应该怎样照顾这小不点，好在孩子听话懂事，在飞机上睡了一路，让人省心。
的确是个惹人喜欢的小孩，也难怪，偶然被拍到一个镜头，就让这么多网友牵挂着。
竹竹睡醒时，天色已经黑了。
她睡得脑袋上翘起呆呆的发丝。
即便路途颠簸能用钞能力摆平，但同样得耗费时间和精力。
竹竹好像一直在赶路。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说是回家……这个词，太陌生了。
漂亮又豪华的车子，载着竹竹，绕过又一趟山路。
只是这儿的山路，非常平坦，像电视上的公园一样漂亮。
车子缓缓停下。
小团子看见很大很大的漂亮房子，那是连在电视里都没见过的。
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这里好像城堡啊。
在沉默中，林莉抿了抿唇。
傅女士说竹竹不知道她是谁，还敢跟着走，本来就不公平。人家还小呢，能自己抉择方向吗？
她不由揪心。
小千金是被接回家了，却很可能，和她妈妈一样，被操控着养大。同样是地狱开局，只是地狱被粉饰得像是天堂。
傅明亚：“林莉，近期以公益名义出一则声明，亚亭集团将抚养照顾这个孩子长大。”
“我一会就办。”林莉答应道。
小团子知道什么是领养。
秦美兰曾说过，要将她丢到孤儿院，随便什么人领养走。
竹竹跌跌撞撞地赶路，被丢来丢去……
却还是没能见到最想念的妈妈。
纪国亭：“先进去吧。”
眼前“城堡”的门，被他打开。
现在已经是凌晨，所有人都该休息了。
客厅一片漆黑，林莉伸手打开了灯。
多么金碧辉煌的城堡。
灯光明亮，亮得像是一切隐蔽都将无所遁形。
看见纪凝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僵在原地。
纪凝回来，是要向父母放一个大招。
可这一刻，她同样傻眼。
她望着竹竹，仿佛见到好多好多的故事……
故事一时无法串联。
不解、迷茫，却还是想要靠近，许多情绪溢满胸腔。
是本能的酸涩滋味。
而竹竹，则用小肉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揉完一次，又揉了一次。
小团子黯然的眸光，在今晚，第一次迸发光芒。
她的眼睛好亮，却闪着委屈的小泪珠。
走了好远好远的路啊。
终于，竹竹走到了妈妈的面前。
13. 第13章
纪凝回家了。
上午从安检口出来，她本想跟着父母，看看他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然而很气的是，他俩的腿脚利索得很，她……没跟上。
纪家这么多人，到处都是眼线，纪凝没急着马上回去，而是先在外转悠到深夜。
至于符晓曼那边，在飞机起飞前，也在她向傅明亚汇报大小姐出走的消息前，纪凝阻止了她。
那通电话里，纪凝没有质问什么。
四年前刚出国那一阵，符晓曼人生地不熟，多年来学的是哑巴英语，连出门买一些生活用品都是急促的。说是让符晓曼陪纪凝上学，实际上有时候，她甚至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在最初几个月，纪凝对符晓曼是真心过的，只是真心没有被珍惜，符晓曼带着任务而来，她受了夫人的嘱托，就要完成“人肉监控”的职能，友情的价值，并没有前途来得重要。
所以，并不是大小姐的疏离，将她推远。纪凝失忆，又不是缺心眼儿，真心假意，一看便知。
曾经，她们差点就成为朋友。
为了这通电话里难得的坦诚，符晓曼收回联系傅明亚的念头。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鲜活明朗的人，在别人的控制下模糊了人生的意义，这该多残忍。
更何况，这个“别人”是她的父母，就更残忍了。
当然，以符晓曼的性格，不可能冲动冒险。
在海外，她已经接到不错的offer，至于她父亲，符叔年纪大了，开车久了会腰疼，这份工，不打也罢。
于是，纪凝顺利地回来了。傅明亚从前时常工作到深夜才回家，为此嘱咐过姜管家，不必遵守什么留灯等门的规矩。因此，等到家里的灯，一盏接着一盏地熄灭，纪凝进了屋。
多可笑，她只是不愿遵从父母的安排离开，都要像现在这样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回到自己的家。
这些日子里，儿时偶尔的反抗记忆，在纪凝脑海中闪回。
她以为，这一次，也会是一样的小打小闹，到时候杀她父母个措手不及，就像是急于被肯定的孩子……
然而，当亲眼看见竹竹的那一刻，她的脑子“嗡”了一下。
“等参加完这场婚礼，你就回去吧。”
“沉湎过去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你浪费现在的时间。”
“不如用这时间来做更有意义的事，比如珍惜眼前。”
这些天，父母以过来人的立场，口口声声告诉她，那些过往没有被重提的必要。
而眼前的小孩儿，她却觉得这么熟悉，就像是心中缺失的珍贵一块拼图被找回，只是她不知道，将这拼图拼在哪里。
孩子的小表情真挚惊喜。
纪凝第一次见她，连招呼都不知道该怎么打，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子。
同时，她沉吟许久，甚至很傻地想，自己记不起来的过去，能否从眼前的小朋友口中找到答案？
“你认识我吗？”她问出了一个可笑的问题。
饶是傅明亚这样雷厉风行的人，都在看见女儿的一瞬间，怔愣许久。
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林莉，先带这个小孩去三楼客卧。”
“是，奔波了一天，大家都要休息了。”纪国亭充当和事佬角色，“有什么等明天再——”
“你是妈妈吗？”
竹竹的小奶音甜甜的，带着怯意，又好期待。
原剧情中面容模糊的球妈妈在此时有了脸。
妈妈超美的，竹竹好像认出了她，又不敢确定。
而纪凝，心跳漏了半拍。
随即，她将目光，落向林莉手中的文件袋。
文件袋上印着字，那是南城的一所专业性亲子鉴定机构。
……
接孩子回家，得按照程序走流程。
不需要再等父母编造任何可笑如收养可怜小孩的理由，那些话说出口，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信。
纪国亭拦着纪凝，但到了这一刻，行动与言语都太苍白。
亲子鉴定的结果还没出来，文字所示客户提交的，是毛发样本。
纪凝瞬间意识到，为什么在白卉婚礼前，傅明亚忽然取消原定的造型工作室，另外给她约了时间，说是为她重新设计新的发型。
还有那一天，她在傅明亚办公室时，打开却被夺走的平板。
她在热搜看见小苦瓜宝宝的词条时，隐约的不安迟疑，以及母亲转移话题的冷漠……
他们早就发现小孩的存在，却还是在权衡利弊。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串联在一起，拼凑出一个，符合逻辑的故事。
屋里的灯，仍旧明亮。
纪凝眼底的茫然无助，一点一点，缓慢地退散而去，最终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久违的、蓬勃的怒意。
纪凝还没意识到竹竹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她也不了解从前的自己。
但她了解父母，他们有操控、阻挠一切的能力，同时以将她控制成为一只可笑的木偶为乐。
打的却是冠冕堂皇为她好的名义。
傅明亚从不道歉，也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了。
几乎可以猜到，骄纵的千金，该怎样无法无天。
知道真相的她，会闹，闹到所有人颜面扫地为止。
然而纪凝开口时，却很平静。
“好玩吗？”
“把我耍得团团转，是你们集团的KPI吗？”
林莉在心底琢磨着大小姐的情绪怎么能稳定成这样，随即目光落下，直直地望向竹竹。
恍然大悟。
“我先带孩子回房。”
……
生气是必然的。
她被程式化地设定，按照他们的意愿生活，被耍得像个陀螺，抽一抽转一转……
还要跟乖巧小绵羊似的被夸赞大小姐终于长大。
更可气的是，直到这一刻，纪凝仍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
客厅里，傅明亚与纪国亭迟迟没有上楼。
他们端坐在沙发的两端，谁都不出声，耳畔充斥着隐隐约约的脆响。
就在刚才，纪凝已经在客厅发了一次飙。
现在转战楼上，继续宣泄她的愤怒。
这套别墅，各个房间的隔音做得非常好。
却还是能听见，楼上纪凝摔东西的声音。压抑久了，总要发泄出来，傅明亚并不在意，只当小猫在挥舞利爪，总有消停的时刻。
没多久，林莉下来了。
她说，小千金跟着大人连轴转一整天，也累了，现在已经睡下。小千金好乖，都不需要哄，大人用手揉一揉她的发丝，便蜷成一团，安静地闭上眼睛。
孩子还小，也得亏她还小，不知道这个家中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如林莉之前所预料的那样，这样窒息压抑的环境，真的利于孩子的成长吗？
林莉没有再逗留，离开了纪家。
等到出门的那一刻，她又听见一声重重的响声。
该是二楼走廊尽头那个古董花瓶碎裂的声音。
可就像傅女士所说，都会过去的。
如很多年前一样，傅女士安排了联姻，全然没有过问纪凝的意见。大小姐无法接受，而傅女士，就只是向下属传达所需执行的任务一般告诉她，既然享受了家族带来的优越生活，就必然承担责任。
那时候，大小姐还很任性，想方设法都要抗争。
可现在，四年过去，恐怕她已经没有这样的心气儿。
只能接受了。
……
竹竹并不认床，就连赵家用硬板拼起来的简易床都能睡，更何况是城堡里漂亮的大床。
这张床很舒适，就连枕头都软软的，她用小脑袋去贴贴，一搁一个坑。
只是，竹竹还睡不着。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妈妈，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聪明宝宝一眼就认出妈妈的模样。
不过，妈妈并不认识她。
竹竹想起来，妈妈是失忆了。
原剧情与现实，时而重叠，时而大相径庭，就连大人都不一定能辨别，更何况是一个三岁的小不点。
找妈妈，好像只有她是高兴的，来到这儿，小团子和在永瑞村时一样，并不受欢迎。
屋子里很安静，林莉阿姨给开了一盏小灯，竹竹并不害怕。
她从床上下来，赤着小脚丫，踩在木质地板上，打开了房门。
又很晚了。
整个大城堡里的灯光，都已经熄灭。
就在竹竹要回房时，听见二楼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望过去，看见了妈妈。
赵小杰和他奶奶看电视时，竹竹也看。
大人的电视剧，她看得一知半解，却也能根据前因后果猜测。
妈妈要跑路啦。
纪凝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大书包。
书包还是学生时代留下的，跟个纪念品似的留在衣帽间里，土得掉渣，她很嫌弃，但也就只有这书包，能多装一些行李。
书包是人的半截长，她背上，连走路都变得吃力。
仰头看见一道微弱的光，看过去时，见到探头探脑的小团子。
“原来你住在这个房间。”
纪凝没有穿鞋，踩着台阶上了楼。
热搜视频里的竹竹，好像和现实生活中的模样不太像。
镜头能将人放大，此时的孩子，看着更加小，眨眼睛时，长睫毛就像蝴蝶的翅膀似的扑闪扑闪。
这是纪凝第二次与竹竹见面。
也没做正式的自我介绍，用手轻轻掐了掐她的小脸。
是软的。
见竹竹盯着自己的书包看，纪凝便解释：“里面装了些衣服和洗漱用品，这个家没法待，得走了。”
随着一天又一天地接近真相，她意识到，冠冕堂皇的话术不过是父母为她造出的牢笼，只要她一天享受着作为纪家千金的风光，就无法逃出牢笼，成为自己。
她要走了，堂堂正正，大摇大摆地离开。
现实和戏剧不同，纪凝才不要有骨气地留下自己的金卡，出去过苦哈哈的日子……被欺瞒了这么久，要一点精神损失费也不过分吧。
也许很快，傅女士会采取行动。
但无论如何，那也是将来的事儿。
至于现在，就得快乐时且快乐。
纪凝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下巴是扬起来的，眉飞色舞，骄傲又耀眼。
竹竹在原剧情里见过妈妈模样的轮廓，想象中的妈妈，也是这样。
只是后来，她出了意外，妈妈伤透了心，就像是气球一下子泄了气，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
梦境中的原剧情，在后半段有一段画外音。
那是一道机械音，遗憾地讲述着原女主的一生，它说，她的一生仿佛都在为四年前那个任性而错误的决定买单。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纪凝有没有后悔过，但作为旁观者，只觉得，纪凝和原男主为了一个多余的孩子，乱了人生的步调，太不值当。
竹竹是一只多余的小拖油瓶，那是原剧情说的。
因原剧情的许多情节都成了真，小团子便信奉为真理。
“好重。”纪凝说，“走了！”
没有竹竹的妈妈，洒脱得像剧情前半段那样。
小团子仰着小脸，认真地，在心底记下她这一刻的模样。
最后，她摆摆小肉手，奶声道：“再见哇。”
竹竹好舍不得。
而纪凝，则一脸莫名地看着她的小手。
“再什么见？”纪凝摸摸她的小额头，“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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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团子傻傻地看着她。
直到纪凝，拉着自己，踏着大城堡里漂亮的旋转楼梯下了楼。
原来妈妈是来带她离开的。
……
夜深了。
北城一间酒店顶楼套房内，圆弧形的全景落地窗将城市夜景一览无余。
落地窗前，男人短发利落，一身剪裁考究的西服，望向缓慢亮起的城市地标。
文特助仍在汇报工作。
最后，他说道：“还有您让我找的那位小姐，我这里有一张照片，您看看。”
四年前，江先生与一个女孩儿偶遇、相爱，后来，女孩一声招呼都没打，直接就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
文特助见过那个女孩一面。
与沉闷的江先生不同，她乖张热情，明媚得像是唯一的一束光，照进他循规蹈矩的人生里。
这些年时间里，江先生满世界地寻找，唯一的担忧，是怕她遇到不测。
“我一个同学，毕业之后留在北城一个集团里工作。那天，他们公司太子爷结婚，场面浩大，他正好去办点事，就拍了张婚礼现场的照片，发到群里让我们开开眼。”
显然，江乘对北城豪门秘辛并不感兴趣。
“我觉得，里面一道剪影，很像你要找的女孩儿。”
不出意料，江乘看过去。
所谓世纪婚礼，自然是奢华的，新郎与新娘像一对璧人，而江乘的目光，却落在文特助手指的方向。
穿着湖绿色高定礼服的女孩，背影纤细单薄，栗色长发飘散，从头到尾都精致，明显是用心雕琢过的打扮。
江乘看不清她的脸，而脑海中的那道身影，却始终挥之不去，无法与她重合。
“不是她。”江乘淡声道，“文特助，当时她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
文特助明白他的意思。
当年江先生与那个女孩相遇的戏码，就像是古早狗血小说的情节。上市集团继承人与一个平凡的漂亮女孩偶遇，被她积极蓬勃的坚韧打动，一段短暂的缘分，却被他刻骨铭记，直到许多年后，仍满世界地寻找，迟迟难以忘怀。
那会儿，漂亮女孩儿穷得叮当响，如今又怎么能摇身一变，穿上几十万一件的高档礼服，混迹于名利场？
“只是……”
文特助说道：“江先生，她说的所有情况，都只是她自己说的……名字、身份、毕业院校、甚至原生家庭，我们顺着那些信息查过，都难以核实。”
城市地标灯光转动，洒进落地窗内，在江乘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一道阴影。
显得他的轮廓更加立体。
“你到底想说什么？”江乘的神色没有波澜。
“我的意思是……”
“您当年会不会是、会不会是……”
在江先生彻底失去耐心前，文特助硬着头皮，一口气把话说完。
“会不会是遇到杀猪盘了！”
话音落下，套房内鸦雀无声。
文特助缩了缩脖子，就像是一阵风，悄无声息地，缓缓溜走。
只留下江乘独自一人，在浏览器输入一行字——
杀猪盘是什么？
……
纪凝跑着，长发散落，在秋风里飞扬。
她回头，发现崽崽的腿儿好短，脚丫子“啪嗒啪嗒”踩在地上，吃力地追。
竹竹铆足了劲儿，奋力撒开小短腿。
她俩对对方还不熟悉，却在这一刻，成为彼此唯一的战友。
失忆后三年的时光，纪凝过得浑浑噩噩。
可在这一刻，所有的束缚仿佛被全然抛开。
冲破黑暗的纪家千金，带上她刚认来的小千金，她俩穿过庭院，漫天星光细碎洒下。
那儿有一道门，离开之后，新生活将跃然于眼前。
但门是关着的。
趁着这会儿离开，是跑路，怎么能大张旗鼓呢？
纪凝仰起头，望向纪家别墅的矮墙。
矮墙布满鲜花，隔绝外界，她跃跃欲试。
回头时，纪凝对竹竹说：“走，翻墙！”
电视上都这么演，逃离牢笼，必然得翻墙。
“你会吗？”
小团子挠了挠头。
很显然，她不会。
纪凝还没有当妈妈的觉悟，同时认为傅明亚与纪国亭作为父母，全然不合格，因此也没个参照对象。
不过她可以自学成才。
“我教你。”
纪凝捋了捋衣袖，将背上的书包取下，往外一丢。
光听书包落地的声音，就能算出矮墙离地的距离，她一本正经：“里面多高，外面也一样。”
小团子歪头，满眼崇拜。
太厉害了呀！
纪凝转头扬了扬下巴，眸光闪亮。
院子里静悄悄，就只有纪凝和竹竹。
轻手轻脚，又窃窃私语，像是两个小贼。
纪凝越来越上手，对竹竹说：“我去探路，你看着学。”
她爬墙时就像爬树，虽没有记忆，但感觉就像练过，“唰唰”几步向上跃，两只手撑着，轻盈灵活。
等到要往下跳时，纪凝已经在小朋友崇拜的眼神中迷失自我。
“我下去了！”
“咚”一下，纪凝落了地，站得稳稳的。
就像是——
踩着轻功，古装片里大展身手的女侠。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骄傲得跟什么似的，踮起脚尖，冲着院子里喊：“等我翻回来接你。”
话音落下，纪凝听见很轻的一道脚步声。
院子里的大门，被竹竹推开，连“吱呀”声响都没发出，更不可能有人拦着。
哒哒哒——
崽崽迈着小碎步，过来跟她集合。
纪凝：？
14. 第14章
这一波，算是成功离家出走了。
纪凝出过严重车祸，倒是忘记当时命悬一线的恐惧，只不过要说现在握上方向盘开车，是万万不敢的。因此，跑路时，她没拿车钥匙，使劲将大书包往背上一甩，给竹竹指明方向。
“咱们走。”
纪凝忘了牵竹竹，小团子便自己跟着。
夜黑漆漆的，这儿是竹竹之前从没有来过的城市，可跟着妈妈，她的胆儿也好肥，小短腿交叠着迈，走出节奏感。
纪凝点开打车软件，要输入目的地时，没有任何犹豫。
不管怎么样，她们必须找个地方入住。
大小姐的生活质量不能降低，得选北城最好的星级酒店。
司机师傅是个话痨，叨叨着这么小的娃，怎么三更半夜还不睡觉。
“还远着呢，要不让孩子先眯一下？”
竹竹的双眸就像自带两只明晃晃的灯泡，闪亮亮，完全没有眯一会儿的意思。
纪凝望向小团子。
崽崽坐得笔直，规规矩矩，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乖得像幼儿园小小班的优等生。
白卉给纪凝提过她小时候一些不靠谱的事儿。
这一点，竹竹和她不像。
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事，纪凝到现在还没完全消化。结合前些天身边人的反常表现、他们莫名跑去南城接孩子、亲子鉴定申请报告上提供的样本，以及刚才父母的默认……这一切，都直指一个结论，她真有个女儿。
纪凝托腮。
她究竟得有多糊涂，整出了个崽，还把崽给忘了？
司机师傅平缓地踩下刹车，酒店侍应生上前打开车门。
纪凝享受惯了，直接要了总统套房。
“抱歉，女士。”前台说道，“酒店只有一间顶楼总统套房，已经被一位先生定了。”
“或者您可以选择豪华套房。”她给纪凝介绍豪华套房的面积大小以及基础设施等。
竹竹跟在一旁，耐心等待，打了个小哈欠。
最后，纪凝接过豪华套房的房卡。
这一天，竹竹小朋友见了大世面。
她从一个城堡，搬到了另一个城堡，酒店房间里的地毯软软的，小团子的脚丫子轻轻踩着，就像踩到了云朵上。
纪凝四仰八叉往松软大床上一躺，又撑着脖子抬起头。
她是不是该照顾这孩子？
但小团子似乎并不需要照顾，就连睡前最麻烦的洗刷刷工程，她都不请妈妈帮忙。
看着她从卫生间出来，纪凝抿了抿唇。
崽崽香喷喷，不过身上穿着的鬼衣服，让人不忍直视。
纪凝让竹竹先把丑裤子换下来，再顺手给她吹干头发。
在永瑞村赵家，竹竹是不用吹风机吹头发的。
天气热的时候，她会顶着脑袋上湿漉漉的头发，蹭电风扇的风吹干。天气凉的时候，电风扇都被收起来，不过外头风大，出去走着走着，头发就干啦。
这是第一次，她的头发，被轻柔抚摸着，由温热的风吹拂，飘到眼前。
竹竹仰着脸，当听到妈妈提醒别动，又立马不动了，眨一眨眼睛，小脸因兴奋而粉扑扑。
崽崽就像是一个软糯糯的小玩具。
对她说话时，让人忍不住要将语气放轻，等到把吹风机放下，纪凝心底，还是流淌着奇妙情绪。
竹竹的脑袋，开始时不时地点一下。
她困了。
“好啦。”纪凝揉揉她的脑袋，忽地余光瞄见她小腿上的伤，“等会儿，你受伤了。”
她给前台打电话，让人送来医药箱。
竹竹腿上的伤，是在中午被秦美兰踹到地上时磕到的。
当时她好疼，也委屈，可现在，依偎在妈妈怀里，她成了最幸福的小孩。
“有点疼。”纪凝笨手笨脚地帮忙擦药，“你忍——”
话音未落，她瞄见崽崽垂着眼帘微颤的睫毛。
明明是疼的，疼得小米牙都快要磨出声，可就是不哼唧一句。
纪凝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握着棉签，动作更缓了些。
小苦瓜的遭遇，她在热搜上看过，这些年，苦瓜宝宝过的，应该是很难很难的日子吧……
“你不要忍了。”纪凝改口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竹竹迅速将脑袋摇成拨浪鼓。
她好开心，一点都不想哭哦。
脑袋摇得厉害，更困了。
也不知道坚持了多久，小团子终于还是精力不支，安静地依偎在纪凝怀里睡着。
纪凝从小毛病就多，失忆后被修正得规矩了些，现在又仿佛本体出来了，将医药箱随手一推，腾出可以安心躺着的地儿。
只是要躺不躺时，她发现，自己的衣角是被揪着的。
竹竹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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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着了。
两只小肉手，揪着纪凝的衣服，却没有松开。
就算是在梦中，小团子仍旧没有安全感。
她好怕揪得不够紧，第二天醒来，好不容易见到的妈妈又消失了。
纪凝没有扒拉开竹竹的小手。
思绪纷飞，纪凝还难以适应自己身份上的转变。
这会儿，她顺便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崽有爹吗？
纪凝望天——
当年，她肯定是碰上了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自强自立成为单亲妈妈。
……
第二天清晨，纪凝迷迷糊糊，察觉到边上躺着个圆碌碌的小人儿。
她睁开眼睛，四目相对时，母女俩的脑子同时转动，开启运作模式。
昨晚发生的一切，根本不是梦。
纪凝懒洋洋地，将电动窗帘打开一道小小的缝。
阳光暖融融，洒进房间，照在竹竹的脸蛋上，崽的脸，像一颗小水蜜桃。
之前没玩过小孩儿，也不知道玩哪儿合适。
纪凝用手戳了戳她的小肚皮。
好可爱哦。
竹竹腼腆地缩了缩小肚子。
纪凝不是什么很会规划的人，压根没考虑过今天的行程安排。
一觉醒来，她随手束起长发：“咱俩先去吃早饭。”
洗漱过后，竹竹又变成妈妈的小尾巴。
妈妈说，要带她去吃自助早餐，她听都没听过，总之乖乖跟着就对了。
酒店餐厅内，自助早餐种类繁多。
竹竹就像是从□□中逃出来的宝宝，吃嘛嘛香。
火腿和勺子都不听话，一个跑，一个追。
用刀叉吃饭，是竹竹没有尝试过的，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学，就见妈妈，用手揪起一片火腿，往嘴巴里一丢。
竹竹的眼睛睁得圆溜溜，有样学样，吃得更香了。
妈妈是她见过最厉害的大人啦。
她们都没注意的是，此时不远处，一道目光炯炯有神。
许久之后，那人收回视线，转头就是一个利索飞奔。
文特助乘坐电梯直达顶楼，一把将江先生截停，上气不接下气。
江乘往左走，他便往左。
江乘往右，他便跑右边堵着。
江乘停下脚步：“？”
“江先生，我、我见到她了！”
15. 第15章
“吃饱了吗？”
纪凝拿了一张餐巾纸，递给竹竹。
最后一杯牛奶下肚，这是竹竹吃得最美味的一顿早餐。
她俩随心所欲，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儿，甚至在摁下电梯的数字键前，连上楼或下楼，都还是个未知数。
纪凝莫名多了个小跟班，感觉还不错。
亲子鉴定结果的报告还没出来，不过网友们都说她俩小时候长得像，再加上傅明亚又是个谨慎的人，估计结果是八九不离十。
所以未来，小跟班会一直跟着她吗？
纪凝又转头看了竹竹一眼，不由抬眉。
那还怪好玩的。
气氛非常和谐，如果——
没有奇怪的人突然出现，攥住纪凝的手。
“嘶！”一道高大人影笼罩过来，纪凝吓了一跳。
江乘看真切了她。
寻找的不易，让他迫切地，想要将她留住。
四年了。
她说走就走，没有一丝消息。这些年，江乘一直在各个城市甚至各个国家寻找她的下落。起初，看见神似的身影，都会立马条件反射，再到后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也怀疑过，也许往后他们再也不能见面了。
但不管怎么说，她平安就好。
江乘看着她。
她变了一些，又好像没变。
头发变长，穿衣风格不同了，却仍旧是那副爱谁谁的洒脱样子。
昨晚，文特助问他，是不是遇到了杀猪盘。
江乘恶补网络用语，仔细查过之后，确定并不是这样。
杀猪盘怎么可能不骗钱？
四年前穷得叮当响的她，她都视金钱为粪土，就算骗——
也只骗了他的感情。
看见她健健康康，状态极佳地站在面前，江乘还在庆幸。
还好她的不辞而别，不是因为遭遇了什么意外。
文特助好不容易追上，远远地瞅了一眼。
江先生……好像又把自己哄好了？
“你——”虽冷着脸，可久别重逢的开场白，他斟酌得慎重。
“谁啊。”纪凝皱眉。
江乘：……
文特助惊得下巴快要掉下来。
不儿，太伤人了吧！
纪凝嫌弃地甩开他的手，牵走了竹竹。
更伤人的事，她还让人通知保安部。
小团子跟上步伐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奇怪的叔叔。
文特助就站在不远处，正好能充当个商量的搭子。
“她生气了？”
文特助：？
文特助：她气什么？
文特助：该气的是您吧！
……
路人浪费时间了纪凝一秒钟。
估计他认错人了。
她带着竹竹去前台办升级房型手续。
也不知道总统套房空出来没有。
“顶楼套房的江先生原定在今天下午两点退房，如果纪女士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给你预留房间。”
前台直接在后台备注预留房型。
纪凝随手拿出金卡递过去：“没确定住到什么时候，还是用这张卡预付好了。”
“好的，纪女士。”
边上等待办理入住手续的小姑娘，羡慕地看向纪凝。
富婆人设，还得是网上见的，现实生活中，大多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居多。可现在，她见到真富婆了，大手大脚花钱不眨眼，而且居然没有拿手机录个vlog什么的，显然不是吃网络这口饭的。
路人小姑娘再往上看，再到视线停在她脸上，更是一副“不得了”的震惊表情。
纪凝余光扫到对方友善却夸张的表情。
转头，礼貌“嘻嘻”一下。
却不想，前台小姐直接打断了她。
“抱歉，纪女士，您这张卡好像停用了。”
边上小姑娘震惊脸。
纪凝：？
不嘻嘻。
竹竹也歪脑袋。
停用是什么？
下午两点，退房时间。
小团子掌握了新的知识点。
金卡停用的意思是，母女俩无家可归了。
竹竹小声问：“怎么办哇？”
……
“她会带着孩子回来的。”
停卡第一天的时候，傅明亚是这么说的。
如今已经是第五天，她仍旧这么说。
傅明亚对自己生的女儿，谈不上多了解。
否则，也不会在机场那天被她骗过去，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可所谓由奢入俭难的说法，就算不验证，也是真理。
纪凝自小生活优渥，养出了娇气的性子，怕苦也怕累，从来不让自己受委屈。她独自在外，连自己都搞不定，又怎么可能带着孩子生活？
钱确实俗气，却能解决大部分难题。
傅明亚坚信，纪凝会回来的。
此时，林莉将拟好的有关于领养竹竹小朋友的声明摆到办公桌上，请她过目。
“您这边没问题的话，我就拿去集团法务部盖章，到时候发在咱们网站上。”
傅明亚扫了一眼。
她不知道纪凝和竹竹相处得如何，但恐怕，连自己都还只是个孩子的纪凝，根本无法胜任母亲这一角色。
傅明亚点头，揉了揉太阳穴：“接纪凝和小孩回家。”
林莉将文件收起来，又听傅明亚喊她再去冲一杯咖啡。
握在手上的手机，没来得及放进口袋，得握着杯子，还要整理资料，她对上傅明亚审视的目光，不由慌了一下。
傅女士不喜欢蠢人。
林莉迅速调整，回到最专业的状态，手机就只差给夹咯吱窝里了，却听傅明亚敲了敲桌子。
“等一下。”
傅明亚望向她不小心触屏点亮的手机屏幕：“那是什么？”
“热搜推送。”林莉随口一答，视线在屏幕文字停留，怔住了。
……
与此同时，纪凝和竹竹正在收拾进综艺的行李。
也没啥行李，她俩穷得冒泡，好在进了综艺，就有落脚地儿了。
这条热搜推送的，是《换换人生》第二季的先导片，以及节目正式官宣嘉宾的消息。
几个嘉宾都是之前从未上过综艺的知名大咖，直接以自带的流量，冲上热搜第一位。
久违露面的三金影后与她丈夫分分合合的第十个年，彼此最亲密的伴侣，成为枕边的陌生人，相杀却不再相爱。
顶流小生与他的双胞胎妹妹，不存在血脉压制，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希望对方从未存在过。
两位当红小花，事业如日中天，互为对家，却也是曾经最要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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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阵容绝了！】
【这是集结了最内娱目前的半壁江山了吧！】
先导片中，后台采访时，没一个嘉宾是有好脸色的。
一脸懵懂的苦瓜宝宝夹在其中，网友们担心崽会成为受气包。
【那是竹竹被豪门认亲之前录的，等节目开始，她应该不会来了吧。】
【呜呜呜，好想小苦瓜。】
【竹竹现在是小千金啦！应该叫小甜瓜才对！】
网友们意想不到的是，当素人嘉宾官宣，小千金仍在名单里。
大家点进相关微博——
素得不能再素的小嘉宾，将带着她强势回归的重磅搭子，火热来袭！
配的官宣图，竹竹小脸可爱，而搭子的轮廓，却只是一个剪影。
让人浮想联翩。
【会揭开宝宝的身世之谜吗？】
【@节目组，你请的搭子最好是真的重磅！】
【这个阵容加上卖的关子，我高低得尝尝咸淡。】
……
《换换人生》节目在预热阶段下了血本进行营销，赚足网友们的期待。
一切准备就绪。
第二季第一期节目，嘉宾们将前往北城周边一个美丽的度假村，度过悠然假期。
中午十二点，节目即将开播。
纪凝和竹竹还没出场。
傅明亚已经冷着脸，在投屏屏幕前坐定。她不知道，节目组是怎么找到纪凝，又或者是，纪凝自己联系上他们？
秘书林莉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刚才，傅女士要求，提供节目组背后的赞助商的名单，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而与此同时——
鹤乘集团的文特助，一只手拿着手机看新综艺放松心情，一边提着给老板带的三明治，在办公室门口敲门。
“进来。”
文特助将三明治和咖啡放在江先生的办公桌上。
听从吩咐转身离开之际，他正在看的直播节目里，传来一道轻软悦耳的声音。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大家好，好久不见。”
江乘抬起眸。
……
纪凝练习了好几次开场白。
还得重温一下。
此时，他们一行嘉宾，已经坐上旅途大巴车。
纪凝轻声练习，语气真诚，鲜有的忐忑。
车厢内很安静，她不知道节目收音倍儿好，没戴耳麦都能把自己的声音传到直播间。
【谁？】
【什么糊咖，这声音没听过啊。】
弹幕中的嘲笑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很快，她的声音再次出现，这一次，明显给配了个话筒。
“大家好，好久不见。”
“我是纪凝。”
小水军崽崽认真地拍手手鼓掌。
冷酷脸嘉宾们：……
不知道什么情况，有人领掌，陪一个。
【？？？】
【人呢？听说长歪了，rwkk。】
【vocal！是我知道的那个纪凝吗？】
【我的天，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氛围，泪目！！！】
【导播！我命令你，马上把镜头切到纪凝脸上！】
随着镜头缓慢推移，缓慢聚焦——
节目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