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挚友就是要成为妻子啊》
1. 魔窟之中再现名刀1
近来船队无事,北斗大姐头将死兆星号停靠在孤云阁,带着一众兄弟来到轻策庄。
这可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轻策庄里多是老人和小孩,秋收的时候难免忙不过来,所以每年秋天船队没事的时候,北斗都会带着弟兄们过来帮忙。
只是以往他们一到轻策庄,早有人过来欢迎他们,但今年却格外不同,水手们到了半晌,也只有村长若心奶奶请他们去接客堂里草草吃了一口茶,更别提其他的村民,路上见着了也视若无睹,仿佛不欢迎他们的到来。
“大姐头,轻策庄不对劲,似乎,有深渊的气息。”万叶刚到时便发现端倪,早在周围打探一番,发现轻策庄的村民身上居然都有被深渊污染的痕迹。
万叶压低声音对北斗说:“这里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深渊的气息,不过我在路上遇见了一个老者,他似乎并没有被深渊污染,我们聊了几句,或许,他给我们提供一些有效的信息。”
万叶话音刚落,一个佝偻的身影便缓缓走了进来。
众人见那老人家须发皆白,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连忙拿了椅子请他上座。
万叶扶着他慢慢坐下,温声安慰道:“老人家,您不要害怕,这位是北斗大姐头,有什么难处尽管跟她说,我们都会尽力帮你解决。”
北斗及一众兄弟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话。
老人家抬起浑浊的眼睛盯着坐上的北斗,良久,他“啊”了一声。
“北斗啊,北斗我认识——”,他一激动,似乎想猛地一下站起来,怎料用力过大身形却不稳,把椅子撞翻在地,自己也差点扑到了底下,被眼疾手快的万叶一把扶住,还挣扎着想靠在北斗身边。
北斗也吃了一惊,连忙帮着万叶扶住老人。
“老人家,您这是怎么了!”
“北斗,我认识你,你很好,快——快带我一起离开这里吧,他们,他们都是怪物,求你了,让我去璃月港找我儿子吧!我要走——”
众人听了这句颠三倒四的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轻策庄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眼见老人有些精神失常,北斗心知眼下的情况不适合再问,还是赶紧安抚老人情绪比较好,她扭头,招来副手重佐吩咐道:
“让老七,妙妙,万叶还有十三香留下,你带着其他兄弟送老人家去璃月港的不卜庐检查一下,今晚就去,动作要快,之后带着人去请凝光来轻策庄一趟,就说我有事找她,和深渊有关,请她速来。”
重佐神色担忧,问道:“大姐头,轻策庄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他们这些水手虽说跟着北斗走南闯北见识良多,但除了北斗点名留下的那几人,其他人都未曾真正见过深渊。
北斗觉得眼下实在不是解释这事的好时机,于是哈哈一笑,打趣道:“就算真有什么事,有我在你还不放心,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赶紧带着弟兄们去璃月港!”
重佐一听,觉得自己真是多虑,有大姐头在那会有搞不定的事,连忙叫上剩下的兄弟们一起去璃月港。
前脚重佐刚领着一大群人带着老人浩浩荡荡地出门,后脚便有人来了这平日鲜有人来的接客堂。
来人面目和善却僵硬,穿着一身粗布短打,有几处不算明显的补丁,袖口微微卷起,能看见手上常年做粗活时候留下的厚厚的茧子。
老七性子急又不会拐弯,看见有人过来直接粗声问道:“你谁啊?过来干嘛的?”
来人仿佛没注意到老七不欢迎的口气,礼貌回答道:“我是王二柱,我来找我师父。”
“你师父谁啊,我们可不认识。赶紧走吧。我们还有事呢,没工夫陪你!”
妙妙是船上的随行医师,性格最是温良,眼见着同伴跟自己都是客人,却这么没礼貌地跟主人讲话,难免觉得失礼,忙找补道:
“请问一下,您的师父是不是一个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人?”
王二柱却好像完全理解不了他们两个的话,机械般地重复道:
“我来找我师父,叫他回家吃饭。”
“我是王二柱,我来找我师父,天黑了要回家吃饭。”
他如同年久失修的发条机器一样不断重复那几句话,吓得妙妙一下跳到了北斗和十三香身后。
老七觉得他十分不对劲,反应过来立马上手想把他劈晕,万叶却在这时使了个巧劲化解他的力量。
他低声对老七说:“让我试试。”
说完,万叶走到王二柱跟前,用手指着他家的方向,说到:“你的师父已经回家去了,他才走,你没有看到,现在正在家里等着你一起吃饭呢?”
这话像是又触发了什么机关,王二柱不再喃喃道“要找师父”,而是自顾自转身往家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念叨“要回家吃饭。”之类的。
看见万叶一句话就劝走了那个被深渊污染的怪人,老七惊讶:“万叶,你是怎么做到的?。”
万叶解释道:“下午出去打探的时候,我发现这里的人都按照自己平时的习惯行事,就像若心奶奶是村长,负责接待来客,所以才会招呼我们进屋喝茶,而其他人平日里少见外人,他们的“程序”里没有跟我们交谈这一项,所以不理会我们。”
北斗豪爽地拍了拍万叶的肩膀:“不错嘛万叶小兄弟!走,咱们先跟上王二柱,看看发生了什么。”
十三香却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被深渊污染的人,还真是蠢到智商堪忧啊。”
“好啦,别自言自语了,我们快跟上去吧。”妙妙扯了一下十三香的衣角劝道:“大姐头他们都要走远了。”
五人离开接客堂,路上小心地跟着王二柱,秋日时分,远山被笼罩在浓得看不见的迷雾里,连带着夕阳也被吞没下去,将要到达王二柱家时,四周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天边弯如镰刀的月牙洒下一点清辉,才不至于完全看不见。
“这还没到冬天呢,天咋黑这么快!”老七一边用他的刀试探着前面的道路一边小声骂骂咧咧。
“依我看,恐怕并非天黑这么快,而是有人让天黑得这么快。”万叶语气很轻,说话时恰有一阵冷风吹过,他的话语声在寂静的夜晚若隐若现,听不真切。
老七被风一吹,缩着脖子偷偷打了个寒战,声音带怒:“万叶小兄弟,你可别编瞎话吓唬我们!”
“不然你看,天黑得这么早,但正值秋收,按理说庄子里的人并不会这个时候休息,而是趁着夜晚打灯收庄稼,毕竟秋收不是像作诗一样是能耽搁的事,但咱们一路过来,家家户户竟连一盏灯也没有,连带着晚饭的炊烟,人语也一概听不到,简直就像一户活人也没有。”
这下不止老七,连妙妙也有些害怕,紧紧攥着十三香的衣角。
北斗看着几人害怕的样子,有心鼓舞士气,出言安慰道:“别疑神疑鬼了,今天我在这,咱们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一定要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
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王二柱家门口。
众人上前贴着王二柱家院墙仔细听动静,发现院子里安安静静,四周也出奇的静。
静,太静了,秋夜里分明该有风过叶声,草虫鸣声,人止息声,而这院里仿若一个独立的空间,四周静可闻针落。
万叶心下疑惑,贴得更近些仔细倾听。
基本可以笃定,屋里绝对没有人在休息,换言之,屋里绝对没有活人!
只有越发浓郁的深渊的气息,吸引着他一步步靠近。
察觉到事情的严峻,万叶决定进屋打探一番。
“大姐头,你们在屋外等我一会,我用风元素力飞进去看看,我会小心些,以免打草惊蛇。”
说完,他一边动用风元素力飞到墙上,一边在心里默默向屋主赔罪,私闯民宅非我本意,冒犯了。
越过院墙,直奔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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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叶惊觉屋里居然有了喘息声。
难道是因为在门口离得太远所以没听清?
他屏息凝神,悄悄将窗户戳开一个洞。
借着月光向屋里望去,眼前的场景让他毛骨悚然。
“王二柱”竟在屋内如蛇蜕皮一般剥开自己的皮囊,庞大的下半身长满了毛发,被浓腻黏稠的液体打湿,黏液滑到地下。
怪物好像察觉到什么,加快了蜕皮的速度,万叶只听见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王二柱”已经完全变了模样,那怪物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吞掉了那副被活生生剥下来的人皮。
然后屋里的东西慢慢扭过头来,隔着窗户上的小洞,对上了万叶的视线。
不好!万叶心中警铃大作,千百次面对危险的本能让他一下闪避到一旁。
果不其然,怪物破门而出,一口吞掉了木制的门窗,若还站在那里,只怕脑袋要分家了。
万叶手边聚起风刃卷过去,竟然未伤怪物分毫!
那怪物一掌朝万叶打来,地下霎时出现一个大坑,万叶早踏风闪至怪物身后,凝聚起浓郁的风元素力于刀刃上,对着怪物后背劈去,怪物惨叫一声,身上突然升腾起诡异的紫雾。
那紫雾似有生命一般朝着万叶面门飘来,所碰之物均被染上诡异的紫色。
只怕被这雾碰到就会被深渊侵蚀!
万叶一面用风元素力小心避开雾气,一面寻找怪物的弱点。
只是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而隐匿在毒雾中的怪物攻势越来越快。
万叶小心躲避,想要先出去跟北斗他们会合。怎料雾里的空间好像无限大似的,明明不过巴掌大的院子,他却怎么也绕不出去。
他正要强行招来狂风吹散紫雾出去,却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万叶小兄弟,注意着点啊,可别被雷劈到了。”
“别忘了捂好耳朵呀万叶哥哥。”是妙妙的声音。
接着,天边亮起刺眼的白色,数百雷暴被引来,炸在院子里,只听见轰隆一阵巨响,院子被夷为平地,有人从背后裹挟着他逃离,才使他幸免于难。
身边有人喃喃道:“这么大声真的没事吗?”
万叶回头,看见十三香冷着脸站在一边,即使脑子被刺耳的雷暴震得发昏,也不忘了礼貌道谢。
“嗯,你说谢谢?”十三香故作惊讶道:“有力气道谢没力气喊救命啊?”
万叶温柔一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刚才被雷暴炸平的院子忽然亮起紫光。
是紫色的星尘!
星尘在空中旋转,跳跃,像是懵懂好奇的孩童初次接触到自然一般四处悠闲地晃荡,遇见喜欢东西的便直接钻进去。
被星尘碰到的物品散发着暗紫色深渊之气,浓郁的深渊之气开始在几人身边萦绕。
太古怪了,被这东西碰到怕是就会被深渊污染!
万叶强忍着不适感提醒大家:“大家小心,别被这东西沾到了,不然恐怕就要被深渊变成魔物了。”
几人背对着背开始防御,北斗打开雷盾保护几人。
那细如粉尘的东西却好像特别喜欢他们几个,一股脑朝他们涌来,飞蛾扑火般撞在雷盾上,四周电火花噼里叭啦一通响,雷盾也发出不堪重负的破裂声。
眼看雷盾将要被突破。
下一秒,紫色星尘仿佛听到了什么召唤,又如潮水一般褪去,化作流星直奔轻策庄后山。
老七松了一口气:“吓死老子了,还以为今个就要交代在这成为深渊的走狗了。”
万叶斟酌一番,还是温柔地回答他:“恐怕高兴早了,你看四周。”
整个轻策庄仿佛酣睡中被吵醒的人一般,再不是刚开始那样死寂,四周渐渐有了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
还有如灯光一般慢慢亮起的血红的怪物的眼睛。
2. 魔窟之中再现名刀2
“大家小心!靠我近些。”北斗神色严肃,提着大刀站在众人前面。
“他奶奶的,这也太吓人了!不会这一个庄的人都是深渊的走狗吧。”
“啊——”妙妙显然吓得不轻,抱紧了自己的药囊。
那些脱下人皮的怪物发出“嗬——嗬——”声响,直逼五人而来。
被深渊感染过的魔物力大无穷,数量众多,而且这些怪物估计是被深渊异化的村民们,如果贸然出手伤害他们,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万叶握紧手中的刀,时刻小心周围的动静,回头对四人说道:“我们与其等在这里,不如跟着刚才飞往后山的紫雾,或许能找到一线转机救下大家。”
北斗赞同到:“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出发,端了这深渊教团的老巢。”
说罢,她从随身物品中拿出一个捕雷瓶,放出一只追踪雷灵。
几人追随着雷灵,身形隐蔽地穿梭在田野里,又顺着陡峭岩壁爬上去,终于到了后山,只可惜被异化成魔物的村民身体素质奇佳,这么漫长的路途依然没能彻底甩掉他们,甚至好几次差一点就要扑到走在队尾的万叶身上,又被他用强劲的风刃掀飞过去。
妙妙欲哭无泪,她是个船医,虽说身体素质比常人好得多,但实在经不住这样高强度的运动,全靠十三香一路拖着。
万叶注意到妙妙体力不支,温声安慰道:“别怕,还差一点就要到了。如果实在很累,借着这缕清风走吧。”
他说完,仍在高强度地逃跑过程中耗费风元素力牵引着大家。
“万叶小兄弟,身体还受得住吗?”北斗回头问。
“放心吧大姐头,我没事。”万叶故作游刃有余,不想让大家担心。
只有十三香见缝插针地嗤笑一声:“嘴硬。”
“你们快看,前面有个洞口!”老七声音激动,“娘啊,终于要到了。”
用来追踪的雷灵也施施然在一处隐蔽洞口停下,老大爷似的晃晃悠悠转了几圈,又一股脑冲进洞中不见了踪迹。
老七一马当先跑了进去,北斗也在洞口招呼大家:“快,快进来。”
十三香宛如拎着小鸡仔一般拎着妙妙飞进去,还善解人意地抓着力竭的万叶,将他俩打包好一起扔进洞口。
接着,她手心凝聚起强大的冰元素力,渐渐扩大变长,充沛而寒冷的冰元素力布满整个洞口,铺天盖地的冰寒之气朝众人袭来,身体的燥热霎时一扫而空,冰将这个隐蔽的山洞完完全全封了起来。
一次凝聚这么强大的冰元素力并不容易,尽管强大如十三香,也感觉身体有些透支,她用剑支着地,慢慢挪到了同伴身旁。
妙妙跳到她身边左看看右看看:“没受伤吧,一次凝聚这么多冰元素会不会出事。”
一向最毒舌的十三香此时脸色有些苍白,却仍然摇摇头,冲她说:
“没事,不用担心。”
万叶手举着点燃的火把,声音温柔关切,却只说了两个字:“嘴硬。”
妙妙红着眼睛跟大家道歉:“对不起,是我拖后腿了,你们吃点这个药吧,可以恢复体力的,也能止痛。”
北斗摸摸她的头,爽朗道:“难过什么,你可是咱们船上最好的医生,等会儿解决了深渊,还要摆脱你给他们开点药呢。”
安慰完,她重新把刀扛在肩上,鼓舞大家道:
“歇息完了就走吧弟兄们,咱们今天来个瓮中捉鳖,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过来!”
“大姐头威武!”老七连忙起身做开路的急先锋,妙妙和十三香也跟了上去,只有万叶还愣在原地,似乎有什么心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洞穴里魔气反倒没有那么浓郁,只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还有浓的化不开的其他情绪,那情绪太过痛苦太过浓烈,哪怕万叶只有一个想要接纳那份浓厚的情绪的念头,大脑也立马有种要炸开似的痛苦。
他的右眼皮狂跳不止,心也跟着躁动起来,好多好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远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还不走”,万叶如梦初醒,暗暗告诫自己,现在可不是分心的好时候!
越到深处,四周越黑,那黑如浓墨一样吞噬着所有的亮光,到最后火把也几乎只能照见眼前不足一米的地方。
“奇怪,都走了多久了,这路怎么长的没头啊。”老七骂骂咧咧。
万叶却摇头道:“这路不是没有尽头,只是我们恐怕一直在原地转圈。”
“啊?”妙妙好奇道:“万叶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不难,每次走到一个地方时,总觉得周围特别寒冷,所以后来我特意数着步子,再走十几步,恐怕又要到刚进来的门口了。”
又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果然如万叶所言。周围的环境莫名变得寒冷非常,老七伸手拽了一株植物,看见上面布满冰霜,不信邪地贴近墙壁照了照,不是冰墙又是什么?
原来众人只当忽冷忽热是环境使然,没想到居然是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妙妙又问:“那周围的环境怎么越来越黑了,我还以为是我们越走越深了呢?”
北斗沉思道:“这样说的话,越走越黑只是深渊教团给我们的假象,目的就是让我们觉得自己已经深入。哈,还挺会打心理战,藏头露尾不敢见人!”
“大姐头说得是,只是这“黑”恐怕也有点问题,或许“黑”并不是没有光导致的,而是一种具体的可以触摸到的黑色的东西。”
几人听见他的话,连忙伸手去触摸黑暗,初时完全没有感觉,放得久了才勉强感受到一丝极其轻极其微弱的触感,像是被空气中的尘埃碰了一下,而那尘埃太多微小,你一挥手就能扫过去一大片。
但再巍峨的山,也不过是一粒又一粒尘埃堆积而来。
几人立马猜到深渊教团的人恐怕是要将他们困死在这里,也不再磨磨唧唧寻找道路,立刻聚成一团施展元素力,想要活生生为自己扫出一条平坦的道路。
北斗打开雷盾保护同伴,平地起雷,同时冰花也如尖锥一般毫不留情地砸在地面,一场烈风过,雷霆越发霹雳,冰锥越发凶猛。
地面仿佛有痛觉一样,发出惨烈的嘶鸣声,撑不住般生出一道深陷下去的裂缝,裂缝越扩越大,转瞬间就到了几人脚下。失重的感觉传来,万叶连忙卷起千早振,让大家免于摔伤,同时也不至于分散。
不知经过多久,万叶终于感受到坚实的地面,他起身查看周围的情况,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
他仔细探查周围的情况,果然别有洞天,和上面的一片漆黑仿若未开发不同,地下不仅有道路,还有完备的照明设备,
只是到了这底下,先前还能勉强忽略的那股深沉痛苦的情绪越发严重,在他身边紧紧围绕着,横冲直撞毫无章法想要侵占他的大脑,让他分摊那些含着血泪的深仇旧恨,再借着他的身体活过来。
无名的情绪仿佛死水般,他挣扎着想要逃离却不能,水底有无数双手哭喊着叫嚣着想要把他拉下去,再踏着他的尸体游上岸。
归与我们吧
回到我们的怀抱吧
与我们一同痛苦吧
清醒地,绝望地,活着,死去
万叶感觉心脏正在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用力绞着,呼吸不能,偏偏还有很多不知名的东西疯狂地想涌入那颗缩水的心脏,想要将它撑爆,他只觉得痛苦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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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想要缩成一团,眼前一片昏暗,而他即将溺死在那片死水里。
就在这生死须臾,他听见一声呼唤。
“万叶小兄弟——”好像有人朝他跑来。
紧接着,他感受到一阵冰寒之力,有人扶他起来,喂他吃了什么东西。
好像一个溺水将死之人猛然被救上岸,他嗅到生命的气息正在到来,缓缓睁开眼,看见北斗大姐头正扶着他,没有眼罩的那只眼睛里流露出少见但明显的关心。
一如当年他带着挚友的神之眼被幕府追捕时,被大姐头救下的那个夜晚,那时大姐头也是这样关切的神情。
“大姐头,谢谢你,又救了我。”
十三香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边用冰元素力封住他的主要脉搏,一边出言嘲讽:
“要真是感谢大姐头,你还是好好精进一下刀法吧,真弱。”
北斗用眼神制止她的话,十三香回了个“我懂”的眼神,自顾自背过身去。
“怎么样,你突然晕了过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万叶被十三香的冰元素力封住了翻涌的气血,此时已经感觉好受很多,那无名的情绪虽然还在但并不如之前那般严重。
于是万叶仔细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大姐头,我能在这里感受到一种特别的怨气,那种怨气好像有实质一般,想要占据我的身体,诉说他们的痛苦。”
北斗疑惑:“我和十三香下来之后倒没什么感受,这地方真是诡异!”
十三香也转过身来问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怨气为什么会找上你?总不能因为你感受特别敏锐吧。”
她无心的话却让万叶灵光一现,他仔细回忆怨气朝哪个方向汇聚,慢慢抚摸上自己的心口。
是胸前那个毛茸茸的挂件!
万叶不敢相信,再次伸手仔细感受,上面依然残留着极强的怨念,四周那些痛苦的情绪也好似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向万叶胸前涌来。
“怎么了,万叶,是不是有什么发现?”大姐头声音关切。
他摘下护甲上的雪白挂件,强打起精神回答道:“大姐头,好像是这个东西引来了怨气。”
“这是什么?”北斗打量着万叶手里的东西,雪白柔软,毛茸茸的一个团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恐怖的东西吧!
“这是,我曾经的挚友送的礼物,他用小猫梳理掉的毛发给我做了这个,我也从来没让它沾过血。”万叶一字一句,语气珍重。
三人显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毕竟十三香和北斗都完全感受不到万叶口中所说的强烈的情绪。
但下一秒,那些听来虚无缥缈的痛苦怨气化作一条奔涌的河流,夹杂着刺耳痛苦的尖叫声求救声排山倒海一样袭来。
三人无不痛苦地捂住耳朵避免自己被污染,而那些来势汹汹的怨念竟然只是从他们头顶路过,听到什么召唤似的往同一个方向奔涌而去。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大姐头快来救救我啊——”
老七高亢的呼救声从怨气汇聚的方向传来,声音哀转久绝,在空旷的底下回声不止。
“糟了,老七和妙妙还没有找到,他们两个可没有神之眼。”北斗扶起万叶就要过去,暗处却突然涌现出许多魔物。
深渊教团的主谋信步走来,放声大笑:“既然来了,就别想离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蛊终于要炼成了,我要向所有狗眼看人低的使者们证明,我才是对的。”
说完,他闲庭信步般离去,似乎对自己的即将完成的作品自信无比,满意无比。
魔物一波又一波出现,三人背靠着背摆出战斗架势,准备迎接这场血的洗礼!
3. 魔窟之中再现名刀3
一只颜色暗淡的雷灵在洞穴里鬼鬼祟祟前行,它没有眼睛,没有思想,只有敏锐的直觉,控制着它,飞蛾扑火般向着地下最深最危险的地方前进。
“咣当——”一声过后,雷灵前进路线被什么东西挡住,但此时,它敏锐的直觉告诉它,要冲破这层阻碍,背后的东西才是他的归处,那浓烈的怨气,极致危险,吸引着它靠近。
它猛地朝那阻碍它的东西撞去,一下子被弹飞开,懵懂的意识并不足以支撑它思考如何智取,也教不会它遇见障碍可以试着从其他地方入手。
它只能遵循本能,汲取周围的力量,雷灵身上光芒愈盛,几乎要将这昏暗的地下点燃一般。
它拼尽全力向前狠狠一撞。
咔嚓——
奇怪声响过后,懵懂的雷灵终于如愿以偿进入危险的怀抱。
与此同时,在地下的那些被痛苦折磨的灵魂,终于找到了罪恶的源头,他们从四面八方疯狂奔来,一起涌入那被雷灵撞开的豁口,涌入那明明拥有可怖力量却浑然不觉懵懂无知的雷灵身体里。
狭小的房间里挤满了冤魂,海啸一般排山倒海之势的惨叫声惊醒了昏迷中的两人。
妙妙和老七平日里不算熟,但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对方如此亲切过。
他俩一个飞扑抱在一起,不敢抬头碰到上面乱窜的怨灵,一边匍匐在地上爬行扯着嗓子大声呼救:“救命啊——,大姐头——,救命啊——,万叶——”
声音之大,惊天动地,原来还沉睡在玻璃水箱中的庞然大物忽然睁开眼睛。
那只血红的眼睛上下左右转了一圈,最终定在了准备逃离的两人身上。
二人看见这一幕,越发吓得哭爹喊娘,几乎是连滚带爬想要冲出去,又被不断向怪物身上涌入的怨灵撞得更近。
吵,太吵了,简直像是一百只小猫在他耳边没日没夜地挠玻璃。
疼,太疼了,好像当年接下那无相一刀时候身上血管爆开,筋脉寸断地疼。
他尚且懵懵懂懂,想不起来自己姓甚名谁,只有生前最痛苦的回忆流淌在四肢百骸。而他不知到了哪里,四周嘈杂纷乱。他仿佛被悬在半空,而底下有无数双手想要将他拉下去,他们扯住他的头发,四肢,他身体的每部分,甚至心脏,肠子都有痛苦的拉扯感,无数诅咒哀求齐齐向他砸来,让本就不甚清晰的大脑更加懵懂无措起来,只恨不得自己立马粉身碎骨,好摆脱这场对灵魂的折磨。
“把你的身体给我。”贪婪的声音。
“救救我们吧,求你了。”哀求的声音。
“深渊的走狗,还我命来——”凄厉的声音。
“归与我们吧
回到我们的怀抱吧
与我们一同痛苦吧
清醒地,绝望地,活着,死去”沉沦的声音。
在那种嘈杂的催眠下,他几次试图想起自己是谁都被打断。
“救命啊——,大姐头——,救命啊——,娘——”就是这样一声呼救,充满着对生的渴望,充满着活人的气息。
他猛然醒悟过来,活人?对,我是人,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有一把刀,一只猫,一个挚友。
于是一切前尘往事如风雨般扑面而来,填满了空荡的灵魂,而他好像也找到了一副可以暂且安身的身体,容纳他消化庞杂的信息。
他不可置信地想,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他已经死在雷神刀下,最后的印象是他那位挚友滴在他脸上那滴炙热的滚烫的眼泪。
现在呢?他跟八重堂那些画本子里写得一样,重生了?
哈哈哈哈,老天爷,这种好事也让他捞着了,真是苍天有眼,好人有好报啊!
还没等他感叹完,一个弱弱的声音试探性响起:“你好,请-你能帮-一-忙吗?”
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堆紫色星尘组成一个忽闪忽闪的人影,那人影和他面对面,声音也时有时无。
他大概揣测一下对方的意思,来不及想其他的,问道:“帮忙?没问题,你先说说看是什么。”
不知道是他说话吐出的气息太大,还是那紫色星尘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那紫色星尘竟然连人性也维持不了,急得在他四周散开。
“哎,别着急别着急,有没有什么你不用说话也能让我知道你想什么的办法?”
听见这话,那紫色的星尘像是得了什么允许,竟然直接顺着他的口鼻钻入身体。
来不及阻止,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眼,他发觉自己在一具陌生的身体里。
难道他已经成功重生了?
他尝试着调动身体做一些简单的动作,却发现徒劳无功。
“喂,你在不在!”他试着呼喊刚才那个向他求助的人,也没收到丝毫回应。
看来是不在,唉,重生可真不容易,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具陌生的身体有自己的意识,向着一个方向走去,推开门,到院子里,借着别人的眼睛,他看见了一个和蔼的老人。
老人看见“他”,似乎很高兴,枯树般的脸上绽起和蔼的笑容,叫“他”的名字:
“二柱,你回来了啊,快去洗手吧。今天我下厨,包了你最喜欢的饺子,快来尝尝!”
“他”如同器械一样洗完手,回到饭桌前沉默地吃饭,饺子一个接一个囫囵塞进肚子里。
老人絮絮叨叨:“二柱,你跟师父说说话吧。这几天你一言不发总是沉默地干活,是不是师父给你安排的活太多累到你了。”
“他”只是用不带感情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老人,接着自顾自吃起饭。
老人看见“他”的眼神冰冷,只觉得有些难过,依旧是絮絮叨叨:
“当年把你捡回来,让你跟在我一个老头子身边学做木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知道,你们年轻人都跟我儿子一样,想去璃月港拼一拼,不喜欢轻策庄,我不拦你。”
老人自顾自说着,看见“他”碗里的饺子就要吃完,又伸手去给他添了一碗,
“多吃点,饺子包得多,不吃就浪费了。吃完了啊,咱们就收拾收拾,一起离开这里。”
“啪——”一声,筷子被恶狠狠扔到桌上,“他”放下碗起身,不带感情地盯着老人,威胁道:“今夜,不准离开。不然,杀了你。”
不对!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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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刚才那个向他求救的兄弟,啊呀,他的愿望居然是这个,狼心狗肺啊!这忙我可不帮!
老人也放下碗,仰头看着他,浑浊的眼里似乎有一闪而过的亮光,他轻轻问了一句:“你是我的二柱吗?”
那个从小被他捡回家,最喜欢跟在他后面的小孩。
那个曾说过一辈子也不想离开轻策庄,只想待在师父身边的小孩,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木讷凶恶的人呢?
不知是被这句话还是那滴眼泪触动,他能感受到“他”心口明显的悲痛和愤怒。
接着身体开始不受控制起来,仿佛躯壳里有两个完全相悖的意识在争夺身体的主导权,四肢开始以各种奇怪的姿势在地下蠕动,爬行。嘴里一会儿恶狠狠地说“我要杀了你”,一会儿又是一声饱含痛苦与哀求的“师父,快走!”
嚯,好大一出戏!他感受着自己借宿的躯体在地下以各种姿势阴暗爬行,顶着老人惊恐的视线,不是他干的他也有点害羞了。
不知那两位人格经过怎样一番交涉,最后终于正常了一些,“他”爬到师父跟前急切道:
“师父,快走!我已经被深渊变成怪物了,只能控制这副身体很短时间,今天,就是深渊收网的日子,他会把我们都彻彻底底变成深渊魔物。师父,你快走啊,我路上看见了北斗大姐头船队里的那个小哥,你去找他们,离开这里,快啊!”
老人被“他”吓傻在地,而“他”的身体也仿佛不堪重负一般跪倒在地,大汗淋漓。
“师父,快走——”喊完这一句,“他”再也撑不住一般倒在地上将要合上双眼,他只来得及看见“他”的手上开始分泌黏液,打湿厚重的毛发。
那分明是一只怪物的手!
再次恢复视力时,他察觉自己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天好像已经完全黑了,凭着透过窗户的昏沉月色和正对面的一个铜镜,他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人形。
真是太不容易了,他暗自庆幸,还好还好,没有真的重生成怪物。
但他显然高兴早了。
下一秒,“他”便开始蜕皮,从一个眉清目秀俊朗少年忽然变成满身黏液有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他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两眼一黑。
这边还没缓过来,那边怪物好像已经跟什么打了起来,只听得风声呼啸,刀光剑影闪在眼前,让他眼前一亮又一黑,直晃得他头脑发昏,什么也看不清楚。
下一刻,雷声忽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四下在那一瞬间亮如白昼,他赶紧借着怪物的眼睛看看周围的情况,一眼瞥见两个正在逃窜的身影。
等等——
白发,挑染,红秋裤,还有风系神之眼。
即使长高了许多,但那熟悉的背影,怎么看都是那个曾不顾危险来到天守阁前、为他留下一滴热泪的挚友吧。
他下意识摸摸脸,即使什么都没有摸到,但那滴滚烫的泪珠早就印在灵魂里。
接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好像是怪物和王二柱的灵魂一起在雷光里被炸得粉碎。
失去意识前,他只有一个念头——
好家伙,重生第一天,我居然变成怪物痛击挚友!
4. 魔窟之中再现名刀4
还没等他消化好这个悲痛的消息,转眼间他又惊觉这具躯壳好像已经碎成了渣渣。
这还不算完,即使已经“粉身碎骨”,字面意思上的,那一堆渣渣仍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绕着他的挚友枫原万叶和他的另外四个同伴不断攻击。
月上中天,他耳畔忽然传来轻柔的呼唤,声调怪异,语言奇怪,但他就是觉得,这是一位温柔的母亲呼唤她的孩子。
碎成渣渣的躯体依然割不断血脉的引诱,如流星一般飞去寻找那位急切的母亲,谁知温柔的母亲竟然是残忍的陷阱,引诱着“他”,逼迫着“他”心甘情愿奉献自己。
一切戛然而止,他在一片虚无里睁眼,看见晕倒前那片紫色的星尘正在努力地把自己拼成人形。
只是实在不精于此道,竟然在头上长了手掌一样的耳朵,奇短无比的双腿,多余的星尘没有主见地抱团靠拢在一起组成个圆圆滚滚的大肚子,滑稽极了。
“哈哈哈哈哈哈”他毫不客气笑出声。
“不笑,我不长这样。”即使化成渣渣依然会不好意思的王二柱倔强道。
他听见这个回答,心脏好似被针轻轻扎了一下,正色道:“你是那个真正的王二柱吗?”
“我是。”
意料之内的回答。
“那刚才你让我看的那些,是你的回忆吗?”
“是。”
依旧是很简短的回答,他忽然有了个推测,问道:
“你能有意识,是因为那个怪物被雷暴劈中,现在很虚弱对不对?”
“死了。”
他惊讶,那抢占了王二柱身体的怪物居然在雷暴里死了,那王二柱还需要他帮什么忙,消灭侵入他家园的深渊吗?
他连忙开口问道:“二柱兄,你说要请我帮忙,到底是要我帮什么忙?”
王二柱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要死了,我被深渊污染,又被雷暴劈散了灵魂,马上就要和那个可恶的怪物一起消散了。”那刚刚被他嘲笑过的怪异身体正在渐渐变得透明,王二柱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我能感受到,你体内的力量很强,拜托你,救救轻策庄的百姓,他们都被深渊污染了,我拼尽全力也只保住了我的师父。”
“好,我答应你,尽我所能救下所有人”他急切地向前迈出一步,想要伸手留住些什么,却只能徒然地看着紫色的星尘在指尖流逝。
“要我怎么做啊?二柱哥,你还没有说呢?”
“借用现在这个怪物的躯体,去破坏藏在地底最深处的心脏一样的装置,只要跟着你身上插着的装置导管就行。但切记,一定不要让深渊之力蔓延出来,不然,只怕整个璃月都要遭殃了。”
说完这句话,紫色的星尘彻底消失不见,而他也感觉到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拉扯着他,让他从轻飘飘的半空中渐渐落回实处。
神奇地,他又再次感受到了嘈杂尖锐的咒骂声,叫喊声,皮肤与泥土接触后或坚硬或柔软的触感,还有弥漫在空气中血/腥的气息。
他彻彻底底、真真正正、发自内内地觉得自己正在活着。
他尝试着转动视线,看见周围有无数苍白如火的鬼混围绕着他,依附着他,视线一低,他看见两个渺小如蝼蚁一般的身影,正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见他彻底苏醒过来,惊骇无比,哭爹喊娘。
我有这么吓人吗?他在心底偷偷疑惑,一边站起身,一边想借着地下蔓延的水迹看看自己的样子。
轰隆隆————
这具怪物身体比他想象的要庞大的多,但就一个手掌便可以容纳十几人,他猛一起身,竟直接顶穿了房间。
碎石滚滚落下,怨灵四处逃窜。
不好,别伤到那两个活人!他连忙张开手掌到那两人头上挡住陨落的碎石。
害怕再伤害到他们,他干脆用两根手指捏住他们,拎起来放到手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它要吃了我们——”两人又是一阵土拨鼠尖叫,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站他他手掌上那个水手打扮的男人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妙妙,老子去跟他拼命,等会我去戳他的眼睛,你趁机跳下去躲起来,找大姐头他们回合。”
“一定要告诉大姐头,俺不是孬种。”
他看的好笑,不想吓唬他们,便试着张开嘴说几句话。
不过这怪物口齿忒不发达,吞吞吐吐也只来回重复五个字:“我不——吃你们。”
还是用行动安慰一下吧,他思考着曾经安慰万叶的动作,抬起一根手指挠了挠他们的头,怎料力道太大,竟然让二人齐齐晕了过去。
呃,好吧,他安慰自己,也算达到了目的,让他们好好歇歇吧。
接下来,就按照王二柱说的那样,破坏深渊装置,救下大家。
庞然大物顺着细小的管道,几步路就看见了王二柱所说的那个心脏一样的装置。
那装置周围氤氲着紫雾,看起来神秘危险但脆弱无比,似乎一挥手就能破坏掉。
居然这么简单嘛?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话本里面可不是这样写的!
果然,他伸手想要扯断装置,但他的身体一碰到紫雾,就如同水溶解在水中一样,也化作一片紫雾,离得远些,又变回了原样。
这到底要我怎么搞破坏啊,简直就是外挂一样的存在。
“又见面了,我完美的作品十一号。”奇怪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他回头,看见一个异类。
异类身长数丈,通体火红,脑袋上自带光圈,背后还有一双金光闪闪的翅膀。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天爷,这还是提瓦特吗!!
那奇怪的生物张开金光闪闪的翅膀,一下子飞到他面前,脸上那暂且可以被称作眼睛的东西一转不转地盯着他,似乎对他很满意。
“真是完美的作品,来,向深渊的主宰臣服吧,追随我,为我所用——”
追随你个头啊!
他张开巨手想要挥开眼前喋喋不休的异类,自称深渊主宰的怪物似乎察觉了他的意图,向后一闪避开他的攻击。
深渊主宰疑惑:“怎么回事,我竟然控制不了你。又失败了吗?”
深渊主宰大失所望,但似乎已经习惯了失败,单手汲取深渊之力想要毁掉不听话的作品。
他感受着周围氤氲着的深渊之力,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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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处发出嘶鸣,这具怪物的身体完全克服不了被深渊毁灭的恐惧。
不能坐以待毙!
他空闲着的手拿起地上碎石向深渊主宰砸去,成功阻止了对方汲取深渊之力。
有效果!太好了,先制服眼前这个什么深渊主宰,再考虑怎么破坏破坏深渊的装置吧。
他接连不断砸去碎石,想要将深渊主宰掩埋。
深渊主宰看见他的动作,竟然躲也不躲,任凭如雨碎石向他袭去,他冷笑一声,轻蔑道:“就凭这也想伤害我,简直太可笑了。”
话音刚落,那些向他袭去的碎石瞬间化成紫雾,砰的一声在空中炸开。
可恶,要是手里有把刀就好了,不过以他现在庞大的体格,普通的刀在他手里也跟绣花针差不多吧。
有了!
他视线落在周围散落的碎石上,挑挑拣拣,终于看见一个巨大但狭长、形如砍刀的碎石。
他毫不犹豫拿起来提在手上向怪物劈去,即使没有雷系神之眼不能动用元素力,他的刀法也是一等一的好,即使现在这副身躯庞大笨重,他的刀法依然灵动如蝶。
他有时候向深渊主宰劈去,但大多数时候是借着周围落石攻击,就算那怪物有瞬间碎石的本事,又能坚持多久呢。
深渊主宰显然被他的一系列行为弄的不太烦了。
“真是难缠的蝼蚁,看来,只好毁了你这具身体。”说完,深渊主宰周围亮起血红色的护盾,显然在酝酿什么大招。
不管他怎么用碎石攻击,红色护盾都纹丝不动。
就在此时,一声凄惨高亢的“救命——”划破夜空,在他手心昏迷过去的两人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看见救兵似的开始呼救。
有其他人来了,他听见了风雷声!
一阵飓风自深渊主宰身后袭来,猛地撞上他身边血红色护盾,发出金石碰撞后激烈的声音。
护盾不堪重负,出现了一点小小的裂纹。
接着,是滚滚雷暴,还有满天袭来的冰锥。
不对,这波伤害好像是向他袭来的。
一个戴着眼罩海盗打扮的女人从聚起来的碎石堆后站出来,拿大刀指着他,似有无限豪气。
“快放了妙妙和老七,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手心里的两人像是小鸡看见鸡妈妈一样,恨不能立马飞到女海盗身边,热泪盈眶无限感动地喊到:
“大姐头,你们终于来了——呜呜呜呜呜呜——”
哭这么伤心干嘛,他也没对这两人怎么样吧,还好心帮他们挡住了碎石呢。
总不能因为他长的又大又丑,就看不见他闪闪发光的善良灵魂吧!
接着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看见的奇丑无比令人作呕的怪物脸,立马原谅了老七和妙妙的行为。
他小心翼翼将老七和妙妙放到那女海盗身边,下一秒一个跨步到深渊主宰旁,试图把元素伤害吸引过去。
果然有效,他发现深渊主宰的盾在元素伤害下出现的裂痕越来越大。
他忽略自己身上疼痛的伤口,蓄势待发,准备等盾破后给深渊主宰致命一击。
快了,就差一点!
5. 魔窟之中再现名刀5
他这边正在和深渊主宰殊死搏斗,那边北斗扛着刀听老了老七和妙妙的话,正打算带着万叶他们一起破坏装置。
“大姐头,就是那个!”老七指着散发着紫雾的装置,语速飞快道:“我跟妙妙在怪物手上,亲眼看见他要破坏这个。那怪物好像跟深渊的人闹掰了,想毁了这个害人的装置。咱们赶紧趁他们不注意把这个拆了,说不定轻策庄的人就能恢复了!”
妙妙用力“嗯”了一声,又小心提醒道:“刚才那个怪物并没有伤害我们,还替我们挡住了碎石。我觉得它并不坏,跟深渊的人不是一起的。他可能也是想要破坏深渊计划的好怪物。”
说完,妙妙补道:“不过,那个冒着紫雾的装置不能碰,我看见怪物伸过去的手被紫雾碰到就碎成灰尘了。”
北斗听完,直接道:“行,趁早两个魔物打起来,我们三个一起用元素力试试能不能破坏掉。”
十三香站在大姐头身边,对老七和妙妙说:“待会你们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有危险了我可能顾及不到你们。”
“放心吧阿香姐姐,我绝对不会拖后腿。”
“嗯,也不要离得太远,远处有魔物,被突然落下的碎石压住了,不确定会不会出来。”
老七自告奋勇:“放心,虽然我没有神之眼,但是有一把子力气,肯定会保护好妙妙妹的。”
看着妙妙和老七身影消失,最后的顾虑也放下了,北斗和十三香催动神之眼,雷声隐隐,雪花阵阵。
“万叶小兄弟,怎么还不来帮忙!”
听见大姐头叫自己,万叶把粘在那巨大怪物身上的视线收回,然而心显然还神游天外中,疑问道:“大姐头,需要我做什么?”
“发什么愣呢,事不宜迟,赶快跟我一起把深渊这个装置拆了试试?”
换作平时,对于这么冒险的提议万叶可能会劝大姐头再斟酌一下,然而现在的万叶明显不在状态,他亦步亦趋按照大姐头给的指令凝聚起风元素。
巨大的雷元素,冰元素,经风元素扩散,庞大到似乎能毁灭山海的化作有形的刀刃直直像那心脏一样的装置捅去。
轰隆一声巨响,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山顶被巨大的力量轰开,装置在的地方烟尘四散,碎石崩裂,滚滚紫色浓雾慢慢向四周散开。
“成了!”北斗笑容张扬,大汗淋漓,回头看着同样疲惫不堪的同伴,感叹道:“这下可以休息了,按理说凝光她们也快来了。结束后我一定要好好睡个一天一夜,再带着弟兄们去万民堂大吃一顿。”
而万叶的三魂七魄好似才被着巨响炸会原位,大脑艰难转动起来,直觉不好!
远处正在和深渊主宰缠斗的他看见这一幕,简直目眦欲裂,一句“不要”还没从喉咙里挤出来,装置已经化为乌有。
深渊主宰比他还崩溃,不管不顾冲上去想要抢救,却被紫雾吞噬,转瞬间化为尘埃。
王二柱的话突然再次回响在他耳边。
不能让装置里的深渊之力泄露,不然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那一瞬间来不及思考更多,他飞蛾扑火一般献祭自己,想要阻拦更多的紫雾四散。
接触到紫雾一瞬间,他的身体开始土崩瓦解。
疼,太疼了,怎么会这么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救命——
他意识尚存,看见自己的血肉一寸寸爆开,爆开,再爆开,直到碎成无数微小的尘埃。
身体越来越多部分接触到紫雾,强烈的剧痛让他神志不清!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雾气散出去,他答应了王二柱,不能让更多人遭殃,至少,至少要保住女海盗和老七妙妙,他们还在呢?
身体彻底化为尘埃后,他以灵魂为笼,死死包裹住所有想要逃离的深渊之力。
以此身为代价,践行我的承诺,绝不再使一人遭殃,绝不再使亲爱之人生死两相隔,请神明,求神明,听见我的愿望。
可神明显然要冷眼旁观悲剧的发生,或者说,他已经非人,再强烈的愿望也不能使神明降下视线。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它们引诱他踏入黑暗,他抵死顽抗,代价是越来越虚弱的灵魂。
忽然,似乎有一股暖流注入,接着,是第二股,第三股,越来越多的暖流汇聚成强大的屏障,拦住深渊之力,甚至,吞噬深渊之力。
他从无尽的楚痛中脱身,迷迷糊糊想,莫非神明真的听见他的愿望,投下了视线。
笑闹声在他耳边响起,他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四周,居然都是和他一样的灵魂体,他们看着他,眼中满是赞赏。
“哈哈哈没想到浑浑噩噩那么多年,还有清醒过来的一天。”活泼开朗的青年高兴道
“小伙子,我们来帮你了,被深渊迫害的不止有你,咱们大家齐心协力,一起消灭这害人的东西。”声音苍老而又和蔼,依稀能看见他脸上岁月的纹路。
“是啊,这深渊也忒恨人了,无缘无故就把俺抓过来,被他们关了这么些年,俺非要让它彻底消失。”粗犷女声说完,转身投进浓郁的紫雾里。
紫雾的颜色淡了一点点。
就为了这一点点,越来越多灵魂体毫不犹豫投身进去,他们无比从容,无比坚决,甚至还在笑谈。
“欸,你们都是哪的人啊,我老家须弥的。”
“我是璃月的,在石门那边,那可真是个好地方。”
“我也是璃月的,璃月港那边,那繁华的很。”
“我是蒙德的,我家那边蒲公英酒很有名。”
“豁,有空一定要去尝尝。”
“我也好奇很久啦,有机会一定要去蒙德。”
“小兄弟,还没问你呢,你是哪里人?”
听见这句话,他下意识回答道:“稻妻浪人武士。”
“稻妻我还没去过,不过有你这么好的小伙子,那地方肯定也特别好,真想去看看啊。”
大家吵吵闹闹,约着明天后天,好似眼前一切只是一场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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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他们还在他们熟悉的地方,和亲近的人一起约着要去哪里玩。
渐渐的,周围又慢慢安静下来,深渊之力也只剩下一点点,躺在屏障里不成气候。
有人拍拍他的肩膀,是个眉清目秀看起来很和善的年轻人。
很眼熟。
年轻人冲他笑笑:“怎么,不认识我啦,是我拜托你帮忙清除深渊装置的。”
他惊诧道:“你是王二柱!”
王二柱笑着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指了指自己;“看清楚了,我长这样,之前那是没有办法。”
“嗯,我知道了,我会记住的。”
“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雷灵,还挺勇敢的。”
他看着王二柱,只觉得心头涌上万千疑惑却无从说起,他摇摇头想要理清思绪,问到:“之前请我帮忙的时候,我以为你已经——”
他欲言又止,似乎想刻意避开某个字。
“哎呀,我带着你一起回忆的时候,怪物被雷暴劈的虚弱无比,我才有机会找回自己的意识,后来不知怎么听到了奇怪的召唤,迷迷糊糊来了这里,听见了深渊教团的人的密谋,赶紧跑过来想要抢占那什么的身体,作品十一号,好像是叫这个,结果这怪物体内深渊之力实在太多,我逐渐被侵蚀,变成了怨灵的一员。就是刚才围绕在你身边的那些。”
他仔细消化,似懂非懂。
“不过还好,谢谢你打破了装置,我们才免于继续被深渊控制,只是绝大多数灵魂都跟我一样,在这里被当做“燃料”关了太久,即使恢复意识,也只能清醒地消散了。不过,我们还能为自己的亲人朋友再做一点事。”
王二柱边说边挥手,想要燃烧自己将最后的深渊之力消灭,他伸手去拉王二柱,依旧扑了个空。
王二柱走到一半却忽然停下,对他说:
“你的灵魂还很干净,还有返回人间的机会,我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好吗?”
“好,我答应你。”他依旧没有犹豫。
“哈哈,你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哦不是,热心肠的好雷灵。其实我们刚才偷偷商量了一下,想借着深渊的力量为你再塑一副躯壳,毕竟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多。”
“等你回到人间,遇见了我师父,你一定要告诉他,我真的非常喜欢吃他包的饺子,想吃一辈子,走的时候太仓促,也没有办法跟他道歉,希望他老人家不要太难过,要是逢年过节能给我放盘饺子就更好了。”
他惊讶道:“只有这件事吗?不需要我留在轻策庄替你照顾他吗?”
“不用啦,王二柱可只有我一个,而且,大家还希望你能去纳塔,须弥,枫丹看一看,哦,还有,一定要记得尝尝蒙德的蒲公英酒啊!”
说完这句,他挥挥手算作道别,转身向屏障里翻涌的深渊之力走去。
莫名的难过涌上心间,他扑上去想要留住什么,却被一阵刺眼的白光吸去,脑海里浮现出王二柱那张清秀带笑的脸。
难道,以后再也看不见了吗?
6. 魔窟之中再现名刀6
再睁眼时,他发觉自己又被关在一件屋子里。
四周静悄悄的,深渊,怪物,王二柱好像只是他的黄粱一梦,他低头,看见自己终于长出了手指,摸摸脸再摸摸头发,一切都很正常,老天爷,他终于是个人了。
但是老天爷,他漫无边际地想,我还是要骂你。
有完没完了,狗也不是这个关法啊!
他试着控制身体,发现好像能跑能跳,连忙准备起来走两步,又被身上的铁链牵引着动弹不得。
好嘛,这回还真给上链子了,难道真把我当狗啦!
挣脱不掉,他索性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准备趴着休息。
门外却突然传来低低交谈声。
有人?他偷偷向门口靠近,准备打探一下目前的情况,而房间的门不知已经被谁推开一道小缝,正好方便了他。
顺着门缝,他看见一个白发金衣的女人,还有背对着他的一个身影。
他瞳孔瞬间放大,即使已经长高很多,但单凭一个背影,也足够让他认出那人是谁。
是他的挚友,枫原万叶。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他内心还是很激动,他乡遇故知喜不自胜自不必说,更何况还是他这个已经作古多年突然重返天日的人。
他几乎迫不及待想上去跟枫原万叶打个招呼,变戏法一样出现在他面前给他一个惊喜。
哦对,他还有好多话想跟万叶讲,告诉他自己死后变成过雷灵,迷迷糊糊在稻妻转悠,还莫名其妙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怪物,跟他口中的大姐头打了一架。
不过,那时候好像也有风元素力翻涌,只是场面太混乱,他没找到万叶的身影。
要是万叶知道他们俩打了一架,肯定会非常惊讶。
他在脑海里勾勒出万叶听见消息时的表情,不自觉笑了起来,只觉得心里很柔软很期待,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现在万叶眼前。
怎么还没有聊完?
他收回思绪,仔细听着万叶和另一个白发女人聊天。
“还好被深渊污染不算太久,轻策庄的众人都已经恢复,稍后我会安排医师给他们做检查,只是,屋里这一个,已经被污染的很严重了,实在无力回天。”女人对万叶摇摇头。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我查看过,他被深渊严重污染,深渊之力早已侵入他的骨髓,随时都有异化成强大魔物的风险。我的建议是,将他关押在璃月。”
说是关押,但这样一个怪物离奇死掉,也不会有人在意。
听见外面的交谈,他瞪大了双眼,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和脚上的锁链,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嗯?莫非在说我吗?不是吧,重生之后连太阳都没见过,他就要被送到牢里了!
他不敢相信,继续偷听。
万叶的声音隔着门缝传来,缓慢但坚定:“我并不同意这样做,在与深渊抗争的时候,他明显有清醒的意识,牺牲自己保护了我们,保护了璃月,我不想让英雄再无谓地牺牲。等他醒来,问问他的想法,若有心愿,我想尽我所能去帮他实现。”
“他帮助你们,或许只是深渊的诡计。这样一个来历奇怪又有巨大力量的人,怎么保证他不会变成下一个灾难呢?”
万叶身影挺拔如刀,依旧坚定回答道:“他已经被深渊污染,身体非常虚弱,妙妙来替他诊过脉,说这具人身活不过一年。目前还不能断定深渊之力会不会随着他的离去而离去,但这一年,我会寸步不离在他身边,如果他真的异化,我和我手中的刀绝不会让他伤害到无辜的人。”
听到这,屋里的人小心翼翼将手指搭在自己脉搏上,凭借着以前做浪人武士时候积累的一点小小的把脉经验给自己诊断。
脉律不齐,时快时慢,但都弱不可闻。
嗯,果然,病入膏肓。
他甚至觉得,一年都是那个叫妙妙医生为了不让他那善良的挚友太过伤心,特意往久了说的。
唉,我重生了但是没有完全重生。
算了,他自己安慰自己,一年时间呢,跟白捡的一样,能做好多事呢。
这样想着,他思绪开始飘忽起来。
欸,听他们说这好像是璃月,万叶离开稻妻了!那是不是说明,锁国令已经解除了。不知道眼狩令还在不在,真想回稻妻看看啊!
他又想到自己听说了师父在眼狩令中去世后,到天守阁发起御前决斗,死在无想一刀之下。那时候一切都太仓促了,他甚至没来的及去师父坟前祭拜,给师父带上一壶烧酒,一只烤鸡。
这回,可一定要弥补这个遗憾。
他静静靠在哪里,想了很多很多事。
有人推门进来,他浑然未觉。
“你醒了?”
他掀开眼皮看去,对上一双温柔的红瞳。
四目相对,分外安静。
真到了挚友相对的时候,他又茫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思绪滚了几个来回,里面的千头万绪搅在一起让他脑子变得浑浑噩噩,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轻轻回应一个“嗯”字。
又是一阵寂静,万叶蹲下来跟他平视,动作小心地把他扶起来,又捧起他的手细细地看。
“不要担心,大姐头去跟凝光交涉了,也许很快就会他们就会放你走。”
他狐疑:“真的。”
“真的。”俊美的青年对他微笑:“我保证。”
咔嚓——
手上的锁链被解开,万叶又从怀里掏出药膏,想要细致地帮他涂抹伤口。
青年半跪在他身前,专注地检查他身上的伤痕。
他正好借此机会细细打量这位许久不见的故交。
长高了许多,比他如今还要高了,头发还是以前的样式,褪去婴儿肥之后,侧脸线条格外温柔好看。
或许是两人距离太近,四周又那样昏暗,一呼一吸间,似乎颠倒混乱了光阴。
他一时恍惚,还当是他和万叶一起结伴同游的日子,那时候他若受了伤,万叶比他还着急,总是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帮他涂药。
他那时候喜欢怎么做来着。
是了,他一低头就能看见那颗圆溜溜的脑袋,格外执着想要帮他把伤口包扎得更好一点,而他总是满不在乎伸出手去揉揉万叶的头发,叫他不要担心,自己好得很。
他一时鬼迷心窍,完全完了自己现在的还是个“罪犯”,大胆伸出手去揉了揉万叶的头发。
果然很柔软。
他得寸进尺,还想捏捏脸,就跟以前一样。
腿上正在给他抹药的手忽然顿住了。
青年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红瞳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哈哈哈哈哈”,他尴尬笑笑,才反应过来如今万叶还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这行径活像当街调戏小姑娘的街溜子,于是左顾右盼起来,一会望望房顶一会瞧瞧门口,假装自己很忙。
青年完全不给他逃避的机会,问:“怎么突然摸我的头发?”
“这个,呃”,他见避无可避,索性破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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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破摔道:“我就喜欢摸别人头发!”
“哦~,原来是这样,我也并非计较之人,你要是喜欢,可以随便摸。”语调逶迤婉转,似带笑意。
果然他就知道,他的挚友还是和以前一样贴心!
看着面前跟从前有九分像的面庞,他忽然好奇自己如今的样子,于是问到:
“有镜子吗?”
“镜子?当然有,现在就要吗?”
他点点头,万叶起身拿了镜子来,递到他手里。
怕光线太暗,万叶贴心地打开屋门。
久违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镜子里却依然印出一张命不久矣的脸。
黑头发,黑眼睛,面色苍白,五分像王二柱,五分像他在八重堂看过的恐怖故事里的插图,仿佛眼睛一闭躺在棺材里就能入土为安。
总而言之,两只眼睛一张嘴,半点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与故友相见的产生的那份喜悦的火苗被一盆兜头泼过来的冷水熄灭。
他调动可怜的记忆,但想不起来自己长什么样了。
莫名的惶恐蔓延上心头,连带着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他是谁呢,是那个于武学颇有造诣、有一把刀就敢浪迹天涯,立誓要做天下第一的浪人武士。
还是眼前这个,长着一张陌生的脸,拖着一副残破不堪只会给别人带来恐惧的身体,苟延残喘的深渊余孽。
可光阴从不饶人,不管他以前是谁,有过怎样的功绩,现在也都只能做个惹人烦的废物。
哎,真是,何必想这么多,反正也就只有一年半载好活,找个没人的地方休闲度日,死了就当自己没来过,也不用再叨扰任何人。
他打定主意不让万叶知道自己是谁,已经让他为自己赔过一次眼泪,这次一定要远远离着,好歹不让他再难过一次。
于是他默默放下镜子,回忆着初次认识一个人该怎么搭话。
“谢谢你啊,这位小哥,你可真是个善良的人,哦对了,还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名字?”
万叶听见这话,把药塞进他手里,盯着他的眼睛问到:“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哈哈哈哈”他假笑两声,装模作样道:“小哥你很有名吗,也是,像你这样温柔善良又长的这么俊的,肯定很有名。只是我不问世事多年,有点孤陋寡闻,实在不认得你。”
“你——”,万叶说完这个字,突然没了下文,好半天才接着道:“我是枫原万叶,游历四方的浪人武士,现在是隶属于璃月的死兆星号上的水手。”
说完这句,万叶话音一转,问他道:“那你呢,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又来自哪?”
不知是不是太累的缘故,他总觉得万叶声音变得苦涩起来。
他依然装模作样地笑,一本正经攥改事实道:“哈哈我的经历可离奇了,说来你可能不相信,痛吧。我老家也是稻妻的,不过自幼身体不好,年纪轻轻就得病死了,不知怎么变成了雷灵,然后被你的那个同伴,就是戴着眼罩扛着刀的那个,捉了起来。之后嘛,就更离奇了,我当雷灵那时候没有意识,闯到了怪物身体里,遇见了个善良的恩人,就从一只雷灵变成现在这样了。死的早,没有名字,不过名字本就是个代号,你若想称呼,就叫我王一柱吧。”
他这番话掐头去尾,避轻就重,倒也揪不出什么差错,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再配合着那副病殃殃的神情,换了旁人恐怕早就信了七八分。
但枫原万叶一个字都不信。
7. 出发,去稻妻
四目交接,他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万叶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声音闷闷的:“在轻策庄的时候,有个人来找过我们,他说他叫王二柱。你给自己起名王一柱,和他有关吗?”
“哇,原来你也知道他的名字。我和他也算有一段奇缘,不如就用这种方式记住他吧?”
他冲万叶笑笑,在心里偷偷补了一句,也是为了记住,我如今是谁。
如此想完,他双手交叠枕在后脑,懒懒靠墙坐着,又觉得对明天生出无限期待来。
万叶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来看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记住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不必非要带在名字里。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你,不是别的人。你生命的意义也绝不是为了纪念某个人。”
万叶语气庄重,似乎眼前这个人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无比重要,值得让他深思熟虑的事情。
“啊,哈哈哈”,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夸一句:“小哥你想的真周到。”
“你要真的这么觉得,要不要听我的,为自己换个名字。”万叶尽量平静地问。
他看着万叶的眼睛,那双熟悉红瞳一转不转盯着他,似乎要把他所有喜怒哀乐收入眼中,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万叶早就看穿了他内心那点打算,即使披着陌生的皮囊,他还是觉得自己在万叶眼中无所遁形。
“行啊,换一个,换什么好呢,小桌子小凳子大铁链子?”他以玩笑掩饰内心,抬手一一指过屋里的陈设,末了他又向前移了一步,与万叶离得更近了,几乎要脸贴着脸。
“依我看,咱们两个也很有缘分,不如这样,你叫枫原万叶,我叫枫原千叶。”
他打着哈哈,根本没有认真考虑万叶的话,只是想把话题引得远一点,叫万叶不再纠结于他是谁,叫什么。
听见他的话,万叶忍俊不禁,答应到:“这样很好,以后我就叫你枫原千叶吧。”
欸?欸!他腹诽道,好你个万叶,我叫王一柱不行,叫枫原千叶就可以。
他决定不顺着某位双标人的心意,托着下巴仔细思考一番,突然蹦出一句:“有了,既然我们都是稻妻人,那就叫我友人吧。”
友人在稻妻语中就是好朋友的意思,是个常见但没人会拿来当名字的词。
万叶笑问:“让我叫你这个,是要视我为挚友的意思吗?”
“是啊,你这么善良有热心,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我非常开心。”他说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万叶:“怎么样,你愿意吗?”
这话说的含糊,不知是问万叶愿不愿意称他为友人,还是问万叶愿不愿意视他为挚友,也可能二者皆有。
“当然非常愿意,你这样高看我,是我之幸。”
“那真是太好了!”
友人说完,只觉得心里特别高兴,宛如温火煮的开糖水,正在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两人都不再提及深渊,死亡,还要从前,就像一对刚见面就相见恨晚的好朋友似的,逐渐熟稔亲密起来。
咕噜咕噜——
友人的肚子发出饥肠辘辘的抗议声。
他不好意思挠挠头:“哎呀,我这刚重生就遇见一堆事,稀里糊涂慌里慌张,到现在还没喝上一口水,吃上一口热饭。”
万叶忙扶他起来,神色懊恼:“是我考虑不周了,正好时间合适,我先带你去吃饭。小心些,你坐久了,腿可能有些麻。”
“没事儿,腿麻而已,我——”刚站起来,他只觉得眼冒金星,脑袋昏昏就要向旁边倒去。
预料之中的摔疼没有出现,一双手稳稳接住了他,又小心扣住他的腰,似乎是害怕他再次摔倒。
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如今身体不好,行事不能太鲁莽,慢一点也没关系。”
他的头靠在万叶肩膀处,闻着万叶身上淡淡的香气,一会才清醒过来。
唉,真是今非昔比了,换以前哪怕床上躺个一周,只要眼一睁开他能立马跑出八里地。
被惨痛的现实打击到,他默默从万叶身上起来,准备用璃月的美食抚平伤心。
“走吧,我们去吃饭。”
两人来到万民堂,正是饭点,人来人往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友人找了两张空闲位置坐下,万叶已经点好菜,徐徐向他走来。
坐定,万叶拿起杯子烫了一下,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友人。
一口热茶下肚,方觉身在人间。
友人喝一口,满足地喟叹一声,将热茶捧在手里,汲取杯子里的暖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开始闲聊。
“等璃月的事都结束后,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欸,我吗?我家乡毕竟在稻妻,离开了很多年,现在特别想回去看看。”
“好,等吃完饭,我和你一起去同大姐头辞别,然后我们一起去稻妻。”
!!!
友人惊讶:“咱俩一起去?你确定。”
万叶挑眉,不答反问:“我站在门口和凝光大人谈话的时候,你没有听到吗?”
友人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听是听到了,只是没想到万叶居然知道他那时候已经醒了,天爷,那他在万叶心里不是成了个爱偷听别人说话的小人。
他觉得有必要挽回一下形象,于是默默作正身子,严肃道:“我也不是故意偷听的,要是知道是你在跟别人谈话,我肯定死死捂住耳朵一个字都不偷听。”
万叶被他逗笑了,开口道:“我并非是在意这个,只是我察觉到你醒的时候,我跟凝光大人的谈话已经没法直接结束了。不小心让你知道了自己的情况,我很抱歉。”
友人一下明白了万叶的意思,估计是觉得自己不小心让他听见他已经被深渊感染命不久矣,怕他心里害怕难过呢?
他下意识喝了口茶,感觉心里甜滋滋的,瞄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他这位挚友真是一个温暖善良的人,对他这种在别人眼里的穷凶极恶之徒也这么体贴。
放下杯子,他回答道:“无所谓啦,这种事情早晚都会知道的。你可千万别把这事往心里去。”
万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向他承诺道:“我会尽我所能,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你。”
听见万叶这么说,友人灿烂一笑:“那可真是谢谢你了,来来来,菜来了,我还没尝过璃月菜呢。吃饭吃饭。”
黑背鲈鱼鲜美滑嫩,金丝虾球入口香脆,唇齿留香,一口下去友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吃饱喝足,天色渐晚,两人顾了一辆马车,准备一起去和大姐头辞行。
马车轮轱辘轱辘转,一路颠簸,友人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直想打瞌睡。
他从不勉强自己,转头和万叶商量道:“反正今日也已经晚了,不如再留一天,明日辞行。今晚的话,带我去看看死兆星号吧?”
他期待地看着万叶,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万叶眼里特别像一只毛茸茸的狗狗,眼睛亮晶晶地朝主人撒娇。
万叶压住笑意,温声道:“当然可以,只是怎么突然好奇这个?”
友人支支吾吾,总不能说自己很好奇万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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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不在的时候都去过哪里,看过那些风景吧?
“就是好奇,感觉你们大姐头戴着眼罩耍大刀看起来很帅。”
“等从稻妻回来,若你的身体好了,想必大姐头也愿意收留你在船上。”
“真的吗!”
友人睡意一扫而空,脑补起和万叶一起在死兆星号上当水手的日子,一起在海上吹着海风,去提瓦特各地看看。说不定路上还能遇见强敌,让他好好试试刀。
这样的日子,想想都觉得美好。
马车声停,车夫在外面喊到:“二位客官,孤云阁到了。”
下了车,他抬头就看见一艘巨大的船,桅杆高耸入云,船体几乎有一座小山那么大,像一头强大的兽,蕴含无尽力量。
船上有人看见万叶,笑着同他俩打招呼:“万叶水手回来啦,还带了新人过来,这难道是咱们新的见习水手?”
万叶摇头否定道:“不是新水手,是我的朋友,好奇死兆星号什么样,我带他来看看。”
友人被万叶带着上了船,他正好奇地四处打量,猛地撞见一张熟悉的脸。
不,是两张。
妙妙看见他,只是有点惊讶,许是已经帮他看过诊的缘故。
老七却一下跳了起来,手握着刀,瞪大眼睛看着他。
这几位可都是目睹了他从怪物变成人的过程。
现在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实在不宜有什么冲突。
他默默站到万叶身后,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万叶嘴角带笑,用手心轻轻抵了一下他的手背,似乎在跟他说没关系,有我在。
“老七,人是我带过来的,是我的客人,不管之前怎样,今天有我来招待他。”
他这番话说的不容置喙,加之万叶一样沉稳可靠,老七再不愿意也只好慢慢放下刀,扭过头去不在看这糟心的一幕。
万叶没在意这些小动静,一门心思全放在躲在他背后的人身上。
“走吧,带你去我平时休息的地方看看。”
说着,万叶已经去前面开舱门,他抬脚正要跟上去,路过老七,只听见对方语气不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真是个会迷人心魄的精怪!”
他第一次被人用“迷人心魄”评价,没忍住乐了,看着自己如今弱柳扶风的身姿,还真有几分狐狸精的味道。
“谢谢夸奖哈哈哈哈,我倒也没有那么迷人。”
老七一阵恶寒,挥手让他快滚。
他麻溜地滚进船舱,来到万叶身边。
“过来啦,这里是我平时休息的地方。虽然不大,不过还算整洁,我在车上看你好像很困,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听万叶这么一说,他那点刚压下去的困意又迫不及待卷土重来。
躺在整洁干燥的床铺上,四周都是万叶身上好闻的气息,他什么也不再想,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到了天亮。
“醒醒,咱们准备出发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万叶已经收拾好了包袱,见他终于醒了,脸上露出笑意。
“快洗漱一下吃点东西,船已经备好,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友人不想动,问道:“这么快,同船长告别过了?”
“嗯,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跟着我就好。”
他打了个哈欠,再有意识时,已经跟万叶上了船,清凉的海风扑面而来。
一艘摇摇晃晃的船扬帆启程,友人开心地想要高歌。
稻妻,我来了!
8. 万叶不见了
船在海上行了一天,终于在傍晚时抵达稻妻。
此时友人正枕在万叶腿上,一动不动状如死鱼。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幅身子弱不禁风也就算了,居然还晕船,害他刚走没多久就就觉得头晕恶心,一下倒在万叶怀里,把对方吓得够呛。
“好了,已经到了,我扶着你,先去吧暂住在稻妻的文书办了,今日就在离岛好好休息一番。”
友人头靠着万叶肩膀,有气无力:“办文书一定要本人去吗,我觉得自己很需要休息。”
万叶好笑道:“你要是不去,这文书恐怕办不成了,真的难受地走不了路的话,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友人一听万叶有法子让他不那么难受,连连点头道:“我都听你的。什么方法?快告诉我吧。”
“那,失礼了。”万叶弯腰,一手扶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放在他膝盖处,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哎——”友人吓了一跳:“干嘛突然把我抱起来?这么多人呢。”
万叶语气诚挚:“只是忽然想起来,刚踏上旅途的时候还不习惯,走路太多开始脚疼,我的挚友也是这样抱着我。所以我以为这样抱着可以让你好受一点。”
这行为真是越听越耳熟,可不是当年刚认识万叶的时候,万叶腿疼难行,路程又紧迫,他不管不顾把人抱在怀里带着一起走。
他那时候怎么跟万叶说的来着,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助,这样抱着走路很正常,让万叶不要介怀。
友人躺在万叶怀里,抬头看见万叶清晰的下颚线,已经从当年那个小萝卜头变成了沉稳可靠的青年。
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那个小时候无敌可爱的小萝卜头,长大了好的不学学坏的。
他抱万叶的时候万叶不过是个一团孩气的少年,如今两人可是身量相仿的青年,这一路别提多显眼了。
“要不,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觉得自己似乎能走路了。”他声音弱弱地提议。
万叶低头看他,红瞳垂下来时让人觉得有些不好惹,但声音依旧温柔:“已经到了。”
“啊?哦。”
自己竟然被万叶抱了一路还浑然不觉!
友人觉得自己面子有点挂不住,于是接下来他板着脸从他怀里下来,板着脸回答荫山检察官的问题,板着脸跟万叶到了木南料亭。
到店坐定,万叶低着头,看起来很难过,问道:“怎么一路上闷闷不乐,是我没问你的意见就自作主张,让你不高兴了吗?”
友人听见他这话,心里那点因为自己不好意思产生的郁闷一扫而空,连忙安慰起他来:“你对我这么好,我高兴还来不及,我板着脸只是因为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在他心里,万叶还是个需要他照顾的小孩,突然之间被照顾,他一时不习惯。
万叶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温声道:“既然已经视我为好友,那有些话可以不用遮掩。出门在外,朋友之间应该互相帮助。我知道你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但如今有我在你身边,可以试着依靠我。”
万叶这话听起来意有所指,他招架不住这样温柔又诚挚的感情,连忙岔开话题道:
“好久没来木南料亭了,真是想念这里的美食啊?”
这样感叹一番,还真让他想起来这里的金枪鱼寿司,日落鲷鱼烧还有三彩团子。很多年没吃,真的好想念啊!
不过,友人转念一想,前世自己也和万叶来过木南料亭,每次必点那几道自己喜欢的菜,这次还是避开为好。
这样想着,点菜时他特意选了自己从来不会选的。
“要一份鸟蛋烧,味增汤还有串串三味就行。”
友人嘴上平静无比,心里偷偷呜咽。
我的金枪鱼寿司,日落鲷鱼烧,三彩团子还有绯樱虾仙贝,下次有机会再品尝你们吧。
万叶听见他点的菜,挑眉好奇道:“真的只要这几样吗?”
友人诚恳点头,表示道:“就要这几样,我从前来时,最喜欢的就是这几道菜了。”
“菜单给我吧,我再添几样。”万叶伸手接过菜单,嘱咐到:“再要一份金枪鱼寿司,日落鲷鱼烧,三彩团子还有绯樱虾仙贝,这些就够了。”
万叶每说一道,友人眼睛就亮一分,到最后,简直目光闪闪和星星一样。
叶子,真不愧我当年对你这么好,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菜很快就上桌了,友人吃着无味的鸟蛋烧和味增汤,心里急的抓耳挠腮,万叶没有邀请他品尝,他只好吃自己“一直特别喜欢”的菜。
他无声叹息,为自己的胃感到淡淡忧伤,美食摆在面前,我却只能嚼蜡。
过了一会儿,万叶缓缓问道:“鸟蛋烧和味增汤好吃吗?”
他嘴硬:“好吃,要尝尝吗?”
万叶摇头:“看你那么喜欢,我也不好夺人所爱。”
他大失所望,还以为万叶终于要请他品尝美食了。
一口气还没叹到底,万叶终于开口了,似乎很为难:“菜点多了,吃不完,你愿不愿意帮我分担一点?”
我可太愿意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面上淡定一点头,装模作样勉强答应:“那好吧,下次可千万不要点太多。”
“好,那我听你的,下不为例。”
友人一边闷头吃饭一边表示自己听到了,心里默默回应道,倒也不用下不为例,多来几次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忽然他像是又想到什么,问万叶:“钱带的够吗?”
万叶笑道:“放心吃吧,我在死兆星号当了很多年水手,吃饭的钱还是付得起的,肯定不会让你和我一起刷盘子抵债。”
听他这么说,友人不好意思起来,那个付不起钱刷盘子抵债的,可不就是自己吗?
没想到万叶居然还记得这个!他心下愤愤,不再说话,埋头苦吃。
吃过饭,友人跟万叶商量。
“等到明日,我想回家看看,那时候走的……死的太仓促了,没来得及和亲人好好告别,想起来总有遗憾。”
“好,明日我陪你一起过去。”
听见万叶这么说,友人觉得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但他下意识觉得开心,特别开心。
或许,是因为辞世十年,亲故皆散,如今稻妻变化巨大,眼狩令已经废除,稻妻也渐渐开始与其他国家接轨,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和他记忆力不一样。
他像一只飘浮在空中太久的风筝,唯一牵住他的线,只有身边这个人了。
这样想着,他又开始好奇起来:“万叶,眼狩令是什么时候废除的?”
万叶回答:“眼狩令事只执行了一年。”
“欸,原来只执行了一年就结束了。”友人有些感叹,尽管只有短短一年,但那一年,他同万叶分散,师父也因为眼狩令去世了。
那些打击和伤痛太漫长,他还以为眼狩令持续了数载。
转念一想,眼狩令和锁国令结束的快,那么受到影响的人就越少,也算好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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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对话结束,友人和万叶之间少见地安静下来。
“到了,今晚在这休息吧。明日出发去稻妻城中心,那里行车方便,估计一天路程就能去到你家。”
“行,咱们赶紧进去吧,我早觉得累了。”
两人一起进去,喧闹人声扑面而来。
店里陈设有些年头,但打扫得干净整洁,一屋子都是和他们一样住店的人。
老板娘本在柜台后面坐着,看见二人进来,热情问道:“二位住店还是打尖儿。”
万叶回到:“住店。”
“好嘞,那您二位是要一间还是要两间。”
“一间就行。”
“要两间。”
两个截然不同的回答响起,友人心里咯噔一声,哦豁,又说顺嘴了,以前同游的时候两人都没什么钱,是以一般只要一间房。
但今时不同往日。
友人深吸一口气,不去想自己如今在万叶心里是什么形象,视死如归地扭过头去看万叶,果然看见了万叶眼里的疑惑。
他尴尬地脚趾抠地,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找个理由。
对,他本来就只是想帮万叶省点钱,绝对不是故意想和对方睡一张床占他便宜,这么一想,他瞬间觉得自己理直气壮起来。
友人正气凛然地回答到:“我其实,只是打算帮你省点钱。绝对没有要和你睡一张床占你便宜的意思。”
怎么感觉越描越黑。
他又连忙补充道:“不过反正是你付钱,你说了算。”
老板娘看着他们两个,一个飘逸俊美沉稳可靠,一个看起来柔弱但活泼可爱,而且两人视线相接又错开时那种暧昧,俊美青年歪头听对方说话的那种专注和嘴角不自觉的笑意。
凭她开店几十年的经验,这俩人肯定不是正经朋友关系!
她顿感责任重大,毕竟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于是拿起住房登记表看了看,装出一副抱歉神情。
“二位小哥,真是不好意思,本店近日住店的实在太多,目前就剩下一间空房了。您二位要是不介意,一起住一晚上?”
话说到这,万叶也没有再拒绝的道理,他点点头道:“没关系,今日我们就住一间房。”
友人跟在万叶后面上楼,对着他的背影碎碎念道,都是朋友,怎么不能睡一张床啦,以前一同结伴出游的时候,你可是从来都跟我睡觉的,今天我不仅要睡,我还要抱着你睡。
这番豪言壮志,在看见屋里真的只有一张窄床时戛然而止。
不是吧,床这么窄,这下他就是不主动也只能睡在万叶怀里了吧。
万叶看起来却很淡定,将屋里的陈设都检查一番,又去锁紧窗户,站在窗边转头对他说:“你洗漱完就先休息吧。我整理一下明天要用的文书,一会再休息。”
好吧。
他洗漱完,躺在床上,本想着等万叶来了再一起入睡,怎料这副身躯实在精力太弱,刚一挨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轰隆隆——
半梦半醒间,他被雷声吵醒,一边抱怨稻妻真是多雷暴天气,一边习惯性伸手想替身边的人捂住耳朵,免得他那位听觉灵敏的挚友被吵的不得安眠。
他将身旁摸了个遍,却发现似乎没有人。
万叶呢?
困意立马被驱散,他猛地坐起身。
恰有雷暴破云而来,似有开天辟地的架势,一瞬屋里明亮如昼。
他看着不大的房间,确实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
9. 出发,踏鞴砂
万叶呢?怎么不在屋里。
友人看着窗外电闪雷鸣的天气,雨声阵阵,如珠如线,冷风夹着雨水透过半开的窗户扑面而来,地下潮湿一片。
他起身关紧窗户,转头打开屋里的灯,室内明亮起来,越发显得空荡荡,他走到小桌旁想看看万叶有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却看见桌子上的行李打包得整整齐齐,一点没少。
友人定定望着桌上整齐的行李,心里松了一口气,行李都还在,万叶肯定没有离开,在这等一会吧。
他拿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秋天雨夜风瑟瑟,一杯凉茶下肚,他只觉得自己骨头缝里都升起寒意。
枯坐半晌,依旧无人,窗外雨声更甚,他在一片嘈杂中忽然想起一件小事。
刚来这间屋子的时候,万叶似乎已经锁上了窗子。
那刚才,窗户为什么是半开的?
友人越想越不对劲,起身走到窗户边,借着灯光仔细检查窗子。
窗户似乎刚刷过漆,看起来很新,即使合上,风大些也会吹开,店家似乎早有预料,在窗子里面配了一把锁,锁上之后果然严丝合缝,风吹不动。
窗棂边上有新鲜泥土的痕迹,被雨水淋湿,贴在窗边,显然是谁不小心留下的。
他打开窗户,风雨扑面而来,外面一片,只有远处零星有些灯火,在雨幕里看起来很模糊。
他心里有了定论,万叶是从窗户离开的,不过他为什么要半夜偷偷出门?
友人知道万叶的性格,若非有急事,决计不会在这样的雨夜单独出门,更何况他又有听风观雨的本事,估计早知道会下雨,冒雨出行可不是好选择。
友人越想越担心,回身从行李里面翻出一把伞,准备出去问问看看。
咔哒——
一声很细微的窗户转动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友人似有所感,慢慢扭过头去,看见一个带着斗笠的修长身影,正准备从窗边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他挂念的枫原万叶。
万叶周身环绕着风元素,隔开如珠帘的雨幕,看见屋里灯火通明,脸上有些诧异,待看见他拿着雨伞似乎要出去,又冲他灿烂一笑。
他的发丝随风飘扬,红衣如枫叶,白发如皎月,这么一笑,竟将满屋灯光也比下去。
刚才还满腔担心的友人被他的笑晃了眼,把涌到嘴边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目光一转不转盯着他。
万叶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跟前,语气带着几分揶揄:“夜已经很深了,怎么不休息。拿着伞,是想要出去找我吗?”
友人忽然伸手抓住万叶的衣角握在手里,上面沾染了外面的凉意,有一些潮湿,握久了,还能感受到一些微凉的风元素力。
友人道:“没,醒来看见你不在,正打算一个人偷偷溜走。”
说完,发现自己还跟小孩依恋母亲似的紧紧攥着万叶的衣角,与他这番“冷血无情”的话实在太不相符。
他立马将手收回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顾左右而言它道:“对了,你也是,半夜不睡觉偷跑出去干嘛,这么不想和我睡一个屋子啊?”
说完这句,他不看万叶,偏头看着桌子,好像那平平无奇还很陈旧的桌子上有什么值得他留意的珍宝似的。
竖起耳朵等了半晌,没有下文,他偷瞄了一眼万叶,见万叶要看过来,立马又转过视线。
心跳如雷,还好有窗外雨声掩盖。
万叶走进了,侧身夹在他和桌子中间,空隙本就狭小,万叶这样过来,他怀疑自己一偏头就能靠在对方怀里。
太近了,这样的距离几乎可以称得上拥抱。
友人屏住呼吸,不知道对方要干嘛,但心跳因为对方的靠近而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他害怕自己如雷心跳被对方发现,下意识后退半步。
一只手伸过来,好像要环住他的腰。
他要抱我!友人内心叫嚣,身体却很诚实地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人以这样近的距离站了良久,友人预料中的拥抱并没有到来,万叶最终只是从他手里拿过伞,接过来放在一旁。
友人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比鼓点还急的心跳没被发现,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就一点点。
他就含着那种又庆幸又有点失望的心情径直走到床边,把鞋一脱又直直躺了回去。
忽然感觉心里有点郁结,他的问题万叶还一个字没回答呢,万叶真就这么不愿意跟他睡一张床?
不愿意睡床就算了,我自己睡!
他心里这样想着,眼神还是控制不住地看着桌边站着的万叶。
万叶拿起他刚才喝水的杯子。
万叶喝了一口!
万叶转过来了,不会是要过来吧!
他连忙闭上眼放平呼吸,却没听到预想中的脚步声。
“夜里雨大风凉,你的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喝凉茶了。我去烧些热茶来。”
“不用。”他赌气:“我已经喝过了。”
“就算已经喝过了,刚才必然也吹了冷风,让我烧些热水过来为你暖暖身子也好。”
友人听见万叶的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把头埋在了被子里。
没一会,就有脚步声传来,一双手探进被子里摸了摸他的手,动作轻柔,语气关切:“果然还是冰凉一片。”
一个柔软温暖的热水袋塞了进来,他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郁结散了大半。
随后,窄床的另一边陷了下去,肌肤相贴,一阵热意伴着某人身上特有的好闻香味传来,让他忍不住想和对方贴的更近一点。
但他一动没动,僵直如木头,心里全是对自己的谴责。
到底怎么回事,和万叶相处越久,他就觉得自己越奇怪。
明明不久前他们相处还很正常,他就是靠在万叶腿上睡觉也不会多想什么。但如今只要离得近些,说些似而非似的话,他就觉得自己心跳如鼓点越来越急促。
上辈子可从来不会这样!
他奇怪,我的心脏也没有问题啊,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转而又一想,是了,如今自己的身体被深渊侵蚀虚弱无比,偶尔控制不住也很正常,肯定是深渊力量太强大,才会让他对他亲爱的挚友有些不正常的想法。
比如说现在,他就特别想靠在万叶怀里,那里肯定特别温暖。
要不,偷偷靠过去吧,反正离得这么近。
这样想着,他觉得自己又躺不住了,准备不懂动声色地把自己挪过去一点点,不料动作太大,一下磕到了万叶的头。
他赶紧紧闭双眼,想伪装成一副自己只是睡觉不老实不小心翻过来的样子。
“很冷吗?”耳畔穿来万叶的声音,脸几乎贴着脸,温热的呼吸交织,像是在接一个绵长的吻。
一只手将他身上的被子盖紧了些,又滑到他腰间轻轻拍了拍,宛如温柔地父母哄小孩子睡觉一样。
那只手安抚完,就那样放在了他腰上,他小心翼翼睁开眼,被自己和万叶的距离吓到了。
怎么这么近,他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就能亲上那张色泽好看又柔软的唇。
不是,我鬼迷心窍了啊!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忽然觉得自己腰上那只手的温度无比滚烫,隔着衣服也要在他身上烙下印记,他想悄悄挪开那只手,又贪恋寒夜里这样的温暖。
这边还在心猿意马,旁边的万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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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一偏头,柔软的嘴唇蹭到他的鼻尖。
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条件反射似的往后躲。
这么一闹,两人都醒了,万叶声音带着倦意:“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啊没没没……没有。”他结结巴巴,下意识转过身去不敢看万叶的视线,怕对方发现他晚霞似的脸。
半晌,才反应过来屋里早已熄了灯,漆黑一片,万叶哪里会看见什么。
他心里庆幸自己及时清醒过来,感谢起漆黑的夜,帮他好好藏住了心事。
他就保持着背对万叶的姿势,慢慢睡了过去。
竖日一早,他睁开眼,万叶早就醒了,正坐在桌边悠闲喝茶,见他醒了,对他笑道:
“终于醒啦,买了些早饭,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洗漱完来尝尝吧。”
“嗯,好。”友人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觉得许是昨天没睡好的缘故,但他不想让万叶担心,强装如常准备去收拾收拾。
“对了,这个给你,你身上的衣服有些小了,璃月的衣服我担心你穿了不合身,昨晚出去给你买了一套,要不要换上试试?”
友人强打起精神听他讲话,知道他这是在回应昨晚自己问他去哪了的那个问题,按照平时他肯定要再问问别的,但现在他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晕。
他胡乱“嗯”了一声表示回应,接过衣服就去洗漱间准备换了。
走到洗漱间,他扶着墙深吸一口气,刚才还只是晕晕乎乎的头突然痛起来,一阵一阵顶着太阳穴,似乎要炸开一样。
不想让万叶等他太久,他忍着疼把身上的旧衣服脱下来准备更换,小腿上的皮肤接触到空气之后却忽然胀起,像是有虫子在皮肤地下钻动,蚕食他的血肉。
过了一会,头疼舒缓,小腿上的皮肤却针扎似的疼起来,似乎有什么要破开他的皮肤长出来,不一会,他眼睁睁看着粗硬的毛发刺破血肉,如麦苗一般长在他的肌肤上。
小腿开始流血,友人死死盯着自己腿上长出来的怪异的毛发,伸手欲拔,头痛欲裂,奇怪的毛发却纹丝不动。
在一阵一阵疼痛的浪潮中,他忽然想起这样的毛发他曾经见过。
跟王二柱将要变成怪物之前一样。
他那一瞬间只有一个想法,我难道也快变成怪物了吗?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那时候只觉得这事隔着雾似的看不真切,且心底尚有希望,觉得或许日后只是身体不好,倒也还能忍受。
可如今实打实的异变出现在他眼前,即使再捂住眼睛捂住耳朵催眠自己,他还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真的要变成怪物了。
不能让万叶看见。
他本能地这么想,于是拿过旧衣服,找了还算干净的里衣,撕下一块布条包扎伤口。
针尖一样坚硬的毛发被布条裹紧贴在皮肤上,和血污黏在一起,行动间疼痛无比。
友人拿凉水泼了泼脸,强迫自己清醒,心里感谢自己当浪人武士那段岁月。
那段岁月不算美好,但给了他最大的一个本领,就是能忍疼。
出来时,万叶还坐在桌前等他,饭菜一点没动。
“还在等我呢?怎么不自己先吃饭。”友人坐在万叶旁边,拿起一个看起来很可口的饭团开始吃。
万叶回答:“饭当然要两个人一起吃。”
“还挺讲究。”友人评价。
万叶笑了,支着下巴看他:“这是我的挚友告诉我的,饭要两个人一起吃才会更香,不对吗?”
友人:“……”
友人呛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从前自己确实说过这话。
他决定以后万叶说什么他都要表示十分地赞同。
10. 镜中时转,月夜出逃1
风卷残云一样解决早饭,友人喊着万叶,恨不得立马飞到踏鞴砂。
万叶好奇道:“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积极,之前你可是能歇就歇。”
友人当然不能说是因为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打个哈哈糊弄道:“当然是因为我思乡情切,太久没见了,真想我的师兄。”
说是糊弄,思念不假。
只是师兄可能早就不在踏鞴砂了。师傅已经不在,游子无根,以四海为家,如风一样绝不为谁停留。
这样一想,他的目光又转到了身边的人身上,这个人也如风一样。
青年红衣夺目,正仔细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察觉到他的视线,回头温声道:“为何突然看着我?”
“啊,这个吗?就是好奇你身上那个神之眼,我师兄也有一个,不过是岩系的。”
“是么?”万叶把神之眼摘下来放到他手里,“你没有吗?”
“没有。”友人时刻牢记自己编造的从小病弱年少早夭的假身份,斩钉截铁道:“我怎么会有这个,我打小就文弱没什么志向,肯定不会得到神明的注视。”
万叶“哦”了一声,从随身包袱里拿出一枚被放置得极为妥帖的神之眼。
友人好奇凑上去就着万叶的手查看。
雷系神之眼,没有任何光芒。
他福至心灵,一下猜到了这个神之眼是谁的,这特么肯定是他上辈子那个。
万叶把手伸到他面前,问道:“要不要看看这个,这是我挚友的神之眼。曾经陪我一起挡下雷神无想一刀,只是后来再也没有亮起。”
友人大骇,连连向后躲开,生怕碰到那枚没有光泽的神之眼。
他不确定这枚神之眼会不会再他手里亮起来,不过这种可能会揭穿身份绝对不能发生!
“很害怕这个吗?”万叶疑惑。
友人斟酌着回答:“你的那位挚友,毕竟已经离开很久了。我理解你的难过,但往事就让它如云烟一样消散吧,说不定他本人特别希望你能放下过去好好生活。”
万叶听见这话,低头将那枚没有光泽神之眼小心收好,末了,语气很轻很淡地说了一句:“我放不下。”
听见这话,友人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真是的,闲的没事聊什么神之眼。
他眼观鼻鼻观口,开始扮演不会说话的哑巴。
车程漫长,终于在下午时到达踏鞴砂。
车夫在前面招呼:“踏鞴砂到了,二位确定要在这里下车吗?”
万叶挑开车前的帘子问道:“是这,听您的意思,此地有什么说法吗?”
车夫压低声音问到:“你们俩是要去不远处那座无名山吗?”
“是啊,那山怎么了。”友人探头好奇道。
“哎呦!一看您二位肯定很久没来踏鞴砂了,这地方我们行车的天天来,但可从来不敢接近那个山!”
“哎呦!”友人学着车夫语气问到,“您就别卖关子啦,快跟我们两个说说吧。”
万叶早从车上下来了,听见友人跟车夫一唱一和似的交谈起来,下意识伸出手扶着他,免得他不留神摔到自己。
车夫低声道:“你们不知道,这山虽然无名,山里的“鬼”可是很有名。七八年前某天,山上留下来的泉水忽然变成血红色,那之后再有人上山,可都是有命去无命回了!”
说完这些,车夫忽然停下前后左右看了看,神色惊恐,但还是接着开口说:“这几年也有人不信邪断断续续上山,可咱从来没看见过谁从山上下来。依我看,你们两个还是别上去了吧!”
友人忽然靠近,和车夫来了个脸对脸,脸上带着缝上去似的虚假微笑,森然道:“无妨,我们二人上去正是为了见鬼。”
他本就身形消瘦,脸色在阳光下也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偏偏眼神里还带着几分这种孱弱身体不该有的杀气,看起来矛盾又危险,总之,不像常人。
或者说,根本不像人。
“哦,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哈。”车夫尬笑两声,转身避开他的脸,强行镇定道:“祝您二位成功,哈哈哈,我真心的。”
他边说边捏紧缰绳,话音未落,马鞭先落,再看时,已经窜出二里地,车轱辘都转冒烟了。
眼看着车夫离开,友人叉腰对着他的背影哈哈笑了起来,怎料这身子中气不足,笑到一半就没了声音,还被自己口水呛地咳嗽不止。
万叶一边帮他拍背,一边无奈道:“怎么还是这么爱吓唬人。”
友人没听清,一边咳嗽一边吐字不清地问到:“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再不上山天都要黑了。”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友人凭着以前的记忆,带着万叶在蜿蜒山路上行走。
走到深处,山重水复,转过弯来,听见泉声淙淙过石上,看见薄雾蒙蒙遮远山。
四周忽然变得雾蒙蒙,惟有紫色神樱树如霞一般在远近高低处若隐若现。
友人出声:“万叶,前面好像有一间草屋。”
万叶闻言站定,仔细感受周围气息,问他:“气息不对,草屋恐怕有古怪,你想过去吗?”
“去吧,在这走了半天也没到我家,我记得早该到了。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好,稍等一下。”
说完这句,友人看见自己周身有风种子环绕跳跃,看起来可爱极了,他伸手想抓住一只,调皮的小精灵们却没入他的衣角消失不见。
他掀开自己衣服看来看,却没看见风种子的痕迹,奇道:“万叶,你给我风种子干吗?”
“这是我用风元素力凝聚的,要是等会走散,凭着它们,我可以很快找到你。”
“原来是这样!”友人放下心来,称赞,“还是你想的周到。”
两人说完,加快脚步,向那离奇出现在山里的茅草屋出发。
走到近处,友人发现那茅屋破败无比,四周的篱笆稀疏且断断续续,要是有个过路人或者小动物根本挡不住,再看篱笆中间的茅屋,屋顶的茅草多半都不知道飞到了拿去。
这屋子应该没人住吧?
友人这样想着,还是决定推门进去看看。
那木门已经老旧不堪,被他轻轻一推,发出“吱呀——”一声响,竟然直挺挺地到了下去。
嘿,这木门肯定是在讹他吧,他发誓他就碰了一下了。
万叶率先踏进院子,他也不再管倒在地上的木门,跟着万叶后面走进院子。
就在这时,时光倒转一般,空荡的茅屋顶忽然凭空长出茅草,腐朽的木质门窗再次变得焕然一新。
就连他们身处的杂草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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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院子,也似有看不见的园丁在修正一般,转瞬间草坪平整,尘埃散尽。
一切发生在顷刻间,友人还没来得及摆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屋里的门突然被打开,转出一个婀娜身影。
女子不过十六七岁,却已经出落的如清水芙蕖一般动人,右眼下一颗朱红色泪痣又为她添了几分温柔。
她穿着同神社巫女一般的红白色女巫服饰,长可及膝的秀发用一只木簪半挽着,抬起清澈的眼睛看着两人。
“你们是谁?真是的,怎么弄坏了我的门。”那女巫打扮的姑娘靠着屋门抱臂站定,神色敏锐,语气是与相貌不符的伶俐。
听见这话,两人回头看去,刚才被友人碰了一下就瘫痪在地的旧木门已经变成了刚刷过漆新得发亮的新木门。
但还是维持着最初的姿势直挺挺躺在地上。
友人大惊,果然,他就知道这个门肯定是来讹他的!
他撸起袖子打算过去找那个破门理论,万叶却在这时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他回头看万叶,万叶对他摇摇头,同时用眼神向他传达“交给我”的意思。
好吧,友人配合地装出一副不小心搞了破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委屈地站在万叶身后开始当一个尽职的哑巴。
“姑娘,实在抱歉,我们二人在山上走的久了,本以为这屋子荒废已久,想进来寻个歇息的地方。”
“你们没长眼啊?”她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又落回二人身上,不客气道,“这房子怎么看也不像没人住的样子吧!”
确实,茅屋看起来刚盖不久,周围篱落整齐,院内毫无杂草,就连院内刚才那口被杂草掩埋起来不见踪迹的井,在旁边也放在一桶刚打上来的水。
总而言之,这里现在充满了生活气息。
但那姑娘这么说,就代表她肯定没见过刚才屋子破败的样子,或者见过,现在只不过是她故意让他们这么以为的谎言。
万叶心里转过无数想法,嘴上还是客客气气道歉,表示愿意出修门的钱。
“钱我就不要了,但既然门是你们弄坏的,你们是不是能帮我救一下她们。”
女巫打扮的姑娘说这话时,把那个她字咬的极轻,要不是万叶天生听觉敏锐,几乎就要觉得她说的只是让他们帮忙救一下那个门。
他正谨慎思考该怎么回答,友人却站不住了。
他听见万叶和那姑娘的对话,又是要赔钱又是要修门的。
那个门本来就是他一个人弄坏的,赔偿也应该由他来承担,钱他没有,力气倒还有一点,那就让他去把门修好吧。
这样想着,友人低声跟万叶商量:“行,她既然要咱们抢救门,那我过去把门修好?”
“别——”万叶正要阻止,那姑娘的笑声却突然响起,她对万叶说:“既然你这位同伴已经答应了,那就拜托他帮忙救救她们了。”
这下友人也听清那姑娘在说什么了,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问到:“你在说什么啊,不是让我抢救一下刚报废的门,还救她们?救——”
他话音未落,忽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扭头一看,自己正飞速向院子里那口井边,他胡乱张开双手准备抓住什么,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飞了过去。
下一秒,噗通一声响后,他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漆黑。
11. 镜中时转,月夜出逃2
“咳咳咳咳——”友人落在在一片柔软沙地上,猛烈咳嗽起来。
掉进去的太突然,他被井水呛到,以为自己要淹死在井中,没想到下一秒就掉到了这个不知道是哪的地方。
他一边暗骂那姑娘太狡猾了,一边检查周围的情况。
他正处在一片雪白沙地上,背后是浓的化不开的雾,面前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河中坐落一座小岛,岛上炊烟袅袅,人语声隔岸传来,分外热闹。
友人扭头向浓雾靠近,他直觉雾里很危险,想要试探一下,于是从沙堆上捡起一块小石头扔进去。
“咔嚓——”
石头的碎裂声音响起。
他老实了,默默离那浓雾更远一些。
看来,那姑娘是希望他到河中央的岛上看看啊!
他偏不过去。
如果还能见到那姑娘,他一定要好好同她理论一番,要把她那句“你们是不是眼瞎啊?”原封不动还回去。
姑娘你一定是眼瞎吧,挑了我这么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来帮忙,还是这种看起来就不寻常的地方。
他二话不说,准备躺在这地方好好歇歇,至于其他的,等万叶过来再说吧。
刚躺下去,他就发现自己的头不太对劲,伸手摸了摸,竟然拔下一根簪子。
!?
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短发男人,怎么用得到簪子。
簪子被取下后,他身后那一头及腰长发没了支撑,如绸缎一般滑落在他肩上。
他不敢相信,连忙走到河边。
河水清澈,倒映出一个肌肤胜雪,乌发如漆的曼妙女人脸。他抬手,河中女人也抬手,他低头,河中女人也低头。
如此不厌其烦试了数遍,他终于相信,自己好像成为了一个女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把自己上下左右看了个边,不管是衣着还是身材,都向他表示,他真的是个女人。
肯定是那个姑娘搞的鬼,到底要他干嘛么!
翻找行动间,身上忽然飘下来一张纸条,他如获至宝,捡起来仔细查看。
字迹娟秀,不像万叶的字,上面只写了寥寥数语。
一.不要让镇上任何人发现你是男人。
二.不要相信镇上任何男人,他们说的都是谎言。
三.在第三天,救下她们。
友人把字条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来很多遍,确定再也没有其他消息,只有这三句话。
一点前因后果都没有,他默默收好,找了个贴身地方藏起字条,还是决定按兵不动,等万叶来了一起商量。
友人在河畔找了个舒服地方,刚坐下没一会,忽然看见河上出现一个小黑点。
小黑点离他越来越近,渐渐显出了船的影子,那艘船就这样缓缓,缓缓划到了他跟前。
一个头发花白的女船夫站在船边,戴着斗笠,扬声问他:“姑娘,是要去湖心岛吗,上来吧,最近镇长下令封锁,这每天只有我这一艘船在河上来往。”
友人迟疑了一下,捂着嘴偷偷说了几个字,发现自己发出来的是女声,才敢搭话:“那镇上出什么事了吗?”
“这几天岛上来了很多奇怪的人,动静闹得不小,现在还没抓到呢,镇长可不想那几个坏人直接溜走,就留了我一个船家方便出入。”
“嗯”友人应了一声,问到,“所有外来人到镇上都要坐船吗?”
“那当然了。我们这的河可不是一般的河,这是河中神女赐给我们的屏障,任你水性再好,没有船也过不了这女儿河。”
“那船家,你今天有没有载过一个人,他是我的同伴,银发,红色挑染,身量非常高挑,说话语气非常温柔,为人非常好。”
他一连用了三个“非常”,好像他描绘的这个人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大好人。
船家笑答:“看来这人对你真是非常重要了,你说的这个人我大概载过,但不是今天,而是几天前。”
友人听见这话,心下惊讶,面上却不显,只是微微迟疑道:“真的吗,你七天前载过这样一个人。”
船家道:“是啊,银发 ,红色挑染,身量很高,还有一双红瞳,对不?”
“是,是这样。”如果船家没有说假话,那她载过的人一定就是万叶了。
“那估计就是你要找的人了,我记得清楚的很,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标致的美人了,当时她在船上,一船的人都看着他呢!”
他被“美人”两个字震惊到,转念一想自己都已经“须眉”变“巾帼”,万叶肯定也跟他一样吧。
真是太让人期待了,万叶会不会也已经变成长发穿起和服,说不定还会给自己盘头发。
他这样一想,只恨不的下一秒就见到万叶,于是对船家说:“船家,能否先载我去镇上找我朋友,跟朋友散开了,身上没有摩拉。”
“行了,别担心这个,上来吧,我们载人本来就不用摩拉。”
嗯?友人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闭嘴没有问为什么,怕船家一个不高兴就不做这个慈善了。
毕竟,他现在真的一分钱没有。
唉,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船家见他一会愁眉苦脸一会唉声叹气,主动问到:“姑娘怎么了,跟朋友走散也不用着急,等去了镇上登记处问问,保管能找到你朋友。”
眼看对方主动搭话,可千万不能放过这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友人装出一副被安慰到的样子,道了谢,又佯装好奇道:“对了,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呢?”
“咦?你居然不是慕名而来的游客吗?算了,那让我给你介绍一下。”船夫提到自己的家乡仿佛很自豪,侃侃而谈道,“我们镇子是落樱镇,镇上神樱与别处可不一样,我们这的樱花一年四季常开不败,而且每次有风,都有落英纷纷,好多游客都喜欢来这拍照呢。除了落樱,我们这里还有两道名景,一是咱们现在过的这条河,名叫女儿河,二是我们镇长,千叶碧。”
友人坐在船头望着河面,大而宽阔,但稻妻四周都是一望无际海,衬得这条河越发没什么特点,这也值得特意来观看?
至于那个叫千叶碧的镇长,他没见过,但是很好奇为什么一个人也能成为景点,莫非他们这镇长是很有名的人?
他好奇:“这女儿河和镇长千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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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怎么也能成为名景。”
“哈哈,女儿河女儿河,当然是因为喝下女儿河中水,日后胎胎生女儿了!至于我们镇长,见到她你就明白了。”
说着说着,船已经停靠在岸边,船夫冲他扬声道:“到地方了,客官,欢迎来到落樱镇。”
“啊,好,谢谢你啊。”友人答完,迫不及待想要上岸看看这个什么落樱镇。
刚一下船,就迎面扑来一阵笑语欢声,抬眼望去,层层叠叠建筑古朴自然,错落有致,神樱树生长在各个角落,近近远远连成一片紫霞,再靠后些,一座气势磅礴的大宅子坐落在岛中央,周围的建筑都有些以它为首的意思。
友人抬脚走了两步,地是坚实的石板铺就,一条热闹长街横跨东西,商户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他向热闹走去,想打探点消息。
离得最近的是一家酒铺,门口一堆醉鬼,有个女声吆喝着:“小二,再来一坛好酒,一碟花生,切二两猪头肉,一斤牛肉。”
“好嘞,客官您稍等。”
再往前,好像是蔬果铺,几个男人提着菜篮,戴着围裙,讨论什么菜煲汤好吃,什么菜今天降价。
家长里短,不值留意。
他加快脚步,想要去最高的那处建筑看看,直觉告诉他,那地方估计就是船夫提到的那个“镇长的住处”。
行到一般,却被堵在街上,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分开拥挤的人潮,他随着一堆人被挤到了两边。
四周闹嗡嗡,一阵喜庆的唢呐声自长街的左侧响起,吹奏的是稻妻人结婚时的曲子,有人吆喝着:“镇长娶亲,闲人让路。”成箱的礼品在前面开路,流水一样划过长街没有尽头,迟迟看不到花轿和新郎。
友人挤在人堆里伸长脖子,踮起脚使劲往后看,想看看娶亲的镇长长什么样,这时长街右侧又响起了唢呐声,吹的却是稻妻人送葬时候的曲子。
不是吧,这别人正娶亲呢,难道办婚礼或者葬礼的时候都不用提前打探一下吗?
他不过震惊了一会儿,就被凑热闹的人挤到了最外围。
正好他也看的累了,他隐在人堆里,尽量让自己不那么起眼,准备默默观察这一场闹剧,却被围观的人群吸引了视线。
这条街上看热闹的大多都是女性,有年轻的少女,年长的阿姨阿婆,偶尔扫到几个有男性特征的人,也都被他妻子模样的女子牢牢护住,或依偎在怀里,或躲藏在背后。
再想起来一路上看到的场景,总觉得有点怪异。
这厢还没想明白,他的思绪又被唢呐声吸引过去,抬头看时,只见眼前红白一片。
红绸白幡交错过,笑声哭声揉在一起,闹的闹叫的叫,唢呐声你方唱罢我登场,此起彼伏没完没了,叫人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渐渐的,花轿近了,灵柩也近了,宽阔的街道被占去大半,看热闹的人却不减反增,直挤的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恨不得胁下生双翼,飞离这人挤人的闹市。
突然,在送亲队伍尽头,有个秀美飘逸的身影出现在跟前,那人骑着马,举着红绸,似有所感,隔着茫茫人海向他看来。
好像是枫原万叶。
12. 镜中时转,月夜出逃3
友人不敢相信地打量着那个人,穿着喜庆的大红迎亲服,一头银发辫在一侧,为他平添了几分温柔,那缕标志性的红色挑染却被刻意隐在银发中,不仔细几乎看不到。
然而即使这样,那人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总之,两位美人隔着茫茫人海对视一眼,均被对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最后又莫名都笑了起来。
万叶嘴唇示意他:“来找我。”
他抬手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终于见到了万叶,他心里那块不上不下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安心无比,只觉得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见缝插针地从人群里挤过去,跟着渐渐走远的送亲队伍。
这一跟,就跟到了他本就打算去的大宅子。
这宅子比他想的大得多也宏伟的多,仰头要很费力才能看见牌匾,上面笔走游龙地写着“千叶堂”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门口牌匾尚且如此之高,更别提千叶堂周围的院墙了,友人只觉得自己把头抬断也看不到墙头。
他心下腹诽,这地方要是当监狱,怕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吧。
这里现在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大多是镇上来给镇长贺喜的人,友人找准时机,跟在一对夫妻身后想要混进去,却被门口守卫一把拦下。
“请问您可有请帖。”守卫语气和蔼,态度诚恳。
“呃,有有有,但是来的路上不小心弄丢了,哎,太可惜了!”说着,友人上前一步,一手掩嘴轻声道:“这位姐姐,不如您先让我进去,这请帖我待会就给您补来。”
“去去去,没请帖你来什么来。”守卫瞬间变了脸色,不耐烦地驱赶他。
嗯?怎么态度变化这么大。
友人不死心,准备再上去试试,没想到还没等他靠近,守卫已经拔刀相向。
他连连后退,堆笑道:“别急嘛别急嘛,我现在就走。”
守卫收回刀冷冷看着他。
看他也没用,走是不能走远的,好不容易才看到万叶。
他悠闲踱步到路旁一棵开的正繁茂的神樱树下,刚想一屁股在树荫下坐下去,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女儿身。
还是站着吧。
他托腮沉思,思考该怎么混进去。
不如拦下一个有那什么请帖的人,求他带自己进去,到时候自己哭的惨一点,就说要进去找亲人。
打定主意,他仔细盯着过路人,看看谁要进去千叶堂。
一片落花拂过他的脸,痒痒的,他抬手想要揉揉,却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对不起啊——,嗯!万叶你怎么过来啦?”
“过来找你。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去千叶堂吧。”万叶的声音变化不大,只是从温柔少年变成了温柔少女。
明知不合时宜,友人还是憋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万叶辫在一侧的辫子,想起以前自己给万叶扎小辫子的岁月。
“这头发是你自己辫的吗?”友人好奇道。
万叶无奈:“是,因为我只会辫这个。”
“哈哈哈哈哈。”友人在心里脑补万叶笨拙地给自己辫辫子的场景,只觉得这人简直太可爱了,于是他抬手把万叶的辫子举在万叶面前,神采飞扬道:“下回让我来,我最会辫辫子了!”
万叶不说话,默默从他手里救回自己被他揉扁搓圆捏来捏去的辫子。
从他手里拿回辫子,万叶却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顺势扣住他的手,佯装无事带着他往千叶堂去。
友人却被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吓了一大跳,落万叶半步悄悄打量对方,看见他神色如常,开始在内心胡思乱想起来,只觉得心里有两个小人在交战。
白衣小人安慰他说:“好朋友手牵着手走路很正常啊,好朋友就是要亲密无间天天黏在一起。”
黑衣小人怒吼:“友人你清醒一点啦,好朋友是不会这么手牵着手走路的,而且还是十指相扣。十!指!相!扣!”
原本还没什么,听见这句“十指相扣”,友人忽然想起两人在离岛同眠的雨夜,他脸腾一下红了,手心开始不自觉出汗,走路也同手同脚,一下左脚拌右脚磕在万叶身上。
眼看又要“投怀送抱”,他生怕自己那点奇怪的心思被万叶发现,连忙跟充满气的球似的弹到一边,相扣的手也在动作间被甩开。
万叶回头,声音担心:“怎么了,有没有磕伤哪里?”
“啊没没没”友人结结巴巴答到,连忙摆手,示意自己很好。
万叶好像明白了什么,垂头盯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开心:“是不是刚才我突然牵你,有些太唐突了,对不起。只是我来这里一周,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看见你,实在太担心了。”
友人一向招架不住万叶这样,忙按着他的肩道:“没事,咱俩之间不用道歉,而且牵手而已多正常啊,好朋友走路就是要手牵着手。”
说着,他强忍害羞,主动扣住万叶的手道:“走吧,我今天刚来着,还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你呢?快找个安静地方我们好好谈谈。”
万叶换上一副笑脸,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他以为万叶要说什么大事,把耳朵凑过去仔细听。
万叶也靠近,嘴唇几乎挨着他的耳廓,温柔道:“你每次害羞的时候,好像都会扯开话题。”
他大惊:“你简直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害羞!”
“嗯。”万叶承认道:“我胡说八道的。”
某人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一点都没有承认自己胡说八道的意思,还抬手用带着凉意的手碰了碰他滚烫的耳朵。
-
万叶带着他顺利溜进千叶堂,把他带到自己平时休息的地方——混的不错,还是个单间——之后万叶就没了踪迹,估计是去千叶堂前搭把手了。
他躺在床上休息一会,一觉醒来只觉得自己浑身隐隐作痛,恐怕是因为自己今天走的太久了。
外面点了灯,灯光透过窗子,他才发现已经很晚了。
万叶还没有回来。
友人不打算再擅自行动,点了灯,在屋子里四处看看。
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椅子还有一张桌子,并床边一个柜子,在没有其他东西了,随便扫一眼就能把屋里东西尽数收进眼底。
他坐在桌子前,被一本名叫《落樱镇志》的旧书吸引了视线。
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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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那本书实在太旧了,书封岌岌可危,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书页泛黄,掉了好些张,上面有油渍,灰痕还有其他分不清的污渍,拿在手里都有一种油腻感。
他忽略这些,仔细看起书中内容,可惜这书上的字宛如上了年纪的人的牙齿,东一块西一快的缺的太多,根本凑不成连贯的字句。
大致意思是,落樱镇远离外界,不归幕府管辖。这里每年都有求神送鬼的习俗,一般由镇上最有名望的大户负责组织这事,落樱镇受女儿河中的神女庇佑,年年风调雨顺。
他小心翼翼翻着,书里忽然飘出一张纸来,他拿在手里看了看,发现是一张只有四分之一的地图。
难道是落樱镇的地图?
想到这,友人又仔细在那本泛黄旧书里面找了几遍,却没有再找到剩下的地图。
他扩大范围,在书桌下的抽屉里仔细翻找,却猛然看见一个木雕。
他情不自禁拿在手里观看,这木雕雕的不是别人,正是现在的他。
这是怎么回事?万叶雕的?如果真是他雕的,为什么偏偏是我?
友人一头雾水,心里刚要浮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就听见了推门声。
他立马合上抽屉,条件反射坐直,把来不及放回去的木雕塞在袖子里,才扭头看来人。
万叶端着食物推门,看见了他,整个人才放松下来:“醒了?饿不饿,我去小厨房给你做了点吃的。”
友人闻见食物香气,瞬间把自己做了坏事怕被发现的紧张丢到九霄云外,开开心心接过盘子吃起今天第一顿饭。
万叶没说话,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看着他吃饭。
友人并不是害怕别人盯着他看的性子,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被他这么一看,竟然觉得碗里的食物索然无味起来,而且自己明明饿了一天,但吃了两口就不再吃。
万叶看出他的犹豫,问道:“是不是觉得饭不好吃,一点味道都没有?”
“啊!没没没,我觉得很好吃。”
开玩笑,这可是万叶亲手给他做的,就是屎他也要吃。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他猛扒几口塞进嘴里,却越发觉得这饭真是味同嚼蜡。
万叶奇怪:“真的吗?这几天我试了很多店铺,却觉得这里不论是酒还是饭,都是一个味道,吃起来就像在嚼纸一样。”
友人欲哭无泪,早说啊你!
但他才不想说自己刚才是为了哄万叶高兴才违心回答的。
于是他装出个惊讶表情,又仔细尝了尝饭菜的味道,认真点头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可能刚才是我太饿了没有注意到。”
万叶更奇怪了:“来这里七天,我还从来没感受过饿呢?”
“啊?”这么一说,友人也觉得自己真的走了一天也没觉得饿。
友人恶人先告状:“那你给我拿食物干嘛?”
万叶托着下巴笑道:“我想着,或许你会觉得饿了累了,而且,你明明吃的很开心。”
友人自食恶果,无处喊冤,决定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咱们先交换一下信息吧,你看看这个。”
他手里拿的,正是那写了三条奇怪要求的字条。
13. 镜中时转,月夜出逃4
万叶接过,拿在手里仔细看清上面的要求。
友人问:“当时下去的突然,也没有看见她是怎么把这个字条塞在我身上的,这要求云里雾里我看不明白,真是的,她请人帮忙怎么也要给个前情提要吧!”
万叶答:“未必是请我们来帮忙,也有可能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
“啊!什么!上来就这么直接。”友人左右看看,生怕暗处潜藏着什么危险。
万叶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回答道:“这些只是我的推测,先跟你讲讲这七天我发现的事情吧。”
“行,咱俩整合一下,指不定有什么新发现。”
万叶缓缓道:“那天我们遇见的那个姑娘,名叫阿青,她不是活人,而是女鬼。你走之后,我先问她有没有办法让你回来,得到否定回答后,我让她带我去找你,她却说,未必能够找到你。”
“这话什么意思,她找不到我,难道不是她把我弄这来的?”
“这也未必,当时我很着急,用了点手段,想让她带我找到你。按当时的情况看,她是真的不知道你会去哪,遇见什么。我本来以为她只是一个引路的小鬼——就是那种被大鬼收服,按照大鬼要求骗人的小鬼——但我带着她一起来到这个地方之后,我却再也没有见过她。或许她参与不多,但应该也是主谋之一。”
万叶表情凝重,接着说:“而且,来到这个地方之后,我就有了一个身份:千叶堂的仆从,我只能做符合我身份的事情,只有每天晨钟响了之后我才能活动,而如果暮钟响了,我就必须要躺在床上。我的日常出行活动也不能完全脱离‘千叶堂的仆从’这个身份。”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对他有绝对的控制权,如果哪天要求他去做一些更危险的事,估计也拒绝不了。
友人问:“既然这几天你都在千叶堂,那有没有见过住在这里的那个镇长?”
万叶摇摇头:“我白天的时候打探过,如果没有像今天这样娶亲的大事,镇长都是早出晚归。我的时间刚好跟他错开。今天倒是远远扫见一眼,没来得及仔细打量。”
这可真是太难办了,万叶受困于身份限制,不能离千叶堂太远,夜间不能外出,白天也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完成自己的工作。
欸!友人灵光一现,对万叶道:“调查的事交给我吧,我的身份应该是来观光的游客,这身份就是要去偷看镇长洗澡也合情合理!”
万叶摇头:“夜晚我不能行动,你如今体弱,如果出什么事我不能及时到你身边。我不想让你单独行动。”
“嗐,这有什么,我虽然体弱,但自保的手段还是有一些的。何况纸上要求是第三天救下他们,如今一天已经过去,我们对于为什么变成女性,到底要做什么还是一无所知。留在这里越久危险就越大,不如让我试试!”
万叶低头不说话,似乎在想一个更两全的方法。
“哎呀!”友人伸手握住万叶的肩膀,笑着看他:“你可不要把我把我想成娇花啊。”
万叶被他逗笑,伸手理了理他有些乱的鬓角,忽然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会辫头发吗?”
友人疑惑:“怎么突然问这个。”
万叶答:“没什么,见你头发有些乱了,让我为你辫一下吧,行动时也方便一些。”
万叶神色温柔看着他,似乎很期待他的回答。
友人根本拒绝不了,老实做在椅子前,等着万叶给自己编头发。
他正襟危坐,神情僵硬,感受着那双缠着绷带带着厚茧的手帮他梳头。
木梳滑过黑发,一梳梳到底,带来一阵酥酥痒痒的颤栗感,绸缎似的黑发缠在那只没有绷带冷白如玉的手上,在那双手里辗转缠绵,落在他颈侧,变成纹理感分明的辫子。
同万叶的一模一样。
“好了”,万叶双手放在他耳侧,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手上的茧子,“看看镜子,还可以吗?”
啊!看镜子!
友人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抬头看着面前的镜子。
万叶的脸就在他身后很近的地方,是个一扭头就要脸贴在脸的距离,两人的辫子叠在一起,看起来难分难舍。
镜子里的万叶笑吟吟扭头问镜子里的他:“怎么样?喜欢吗?”
清浅呼吸扫过耳侧,变成一根羽毛,在友人心上轻轻挠了两下,他的心立刻丢盔弃甲投降,没出息地怦怦乱跳起来。
“啊,嗯,喜欢哈哈哈哈,看起来就好吃,啊不是,好看。”
友人结结巴巴支支吾吾,觉得自己要冒烟了,脑子早不知道落在那个爪哇国。
对,他突然想起来,刚才跟万叶讨论自己要晚上出去看看来着。
这么一想,他宛如抓住救命稻草,对,就趁现在看看地图吧!
他说干就干,立马在桌上找到那四分之一地图,正要问问万叶剩下的部分在哪,袖子里却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是那个木雕。
木雕砰——一声落在地上,滴溜滴溜向前滚去,咚——的一声磕在床角,才堪堪停了下来。
那张和友人十成十像的脸笑吟吟面对着两人。
友人和万叶同时沉默。
“咳咳”,过了一会,友人率先打破僵局,他先战术咳嗽两声,才不好意思道:“刚才翻东西看见的,长的真像我哈哈,不知道还以为我亲生的。”
万叶正要回答,远处却传来阵阵钟声。
接着,友人就看见万叶瞳孔失焦,机械性站起来朝着床走去,板正地躺下之后,呼吸就变得均匀起来。
友人如释重负,一扫刚才的害羞窘迫,连忙把那个木雕捡起来擦擦干净,小心翼翼给放了回去,又在抽屉里里面仔细翻了翻,果然找到了剩下四分之三的地图,只是上面都用各色笔标注了“无”字。
这是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扭头想问问身边的人,却看见万叶正乖乖躺在床上闭着眼睡觉。
嘿嘿!
他三步并两步走到床前,盯着眼前睡觉的万叶,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又碰了碰他纤长的睫毛。
嘿!真没醒!
这可真是太罕见了,重生来总是他睡时万叶还没睡,他醒了万叶已经醒过来。如今这样乖乖躺在床上睡觉的万叶,让他想起前世他俩结伴同行的浪人武士生活。
要不是现在时间紧迫,他真的很想多看一会。
友人把自己粘在万叶身上的视线强行移开,强迫自己走到门口。
走吧,该看看千叶堂有什么名堂了!
走到门口,推门欲出,他忽然漫无目的地想,这回走出去了是不是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于是踏出屋门半步的脚又轻轻收了回来,他不受控制地扭头看向床上熟睡的人,下定决心似的,又跨步至床前。
起初,他先是用手掌轻轻碰了碰万叶的面庞,一咬牙,将手掌覆在万叶唇上,低头隔着手掌吻了过去。
做完这些,他只觉得自己飘飘乎似在云端,脑子想不出来为什么要这么干,但心之所至,实在难控。
况且,万叶都雕了个以他为原型的木雕,他隔着手掌吻这一下,就当收版权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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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当收版权费了,他重复一遍,想让自己理直气壮一些。
床上的人轻轻颤抖一下。
友人被惊到,生怕对方此时睁开眼,刚刚那些自我安慰全飞到了九霄云外,拎着四分之一地图就夺门而出。
落樱镇夜里天凉,冷风一吹,友人瞬间清醒过来,很想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自己怎么能趁人之危呢,太可恶了。
算了,此时不宜多想,多留在这里一秒就多一秒的危险,还是等出去了,有机会再好好赔罪。
友人摈开无关思绪,低头看着手里的地图。
这没有标注“无”字的地图,居然正好是千叶堂,正好方便了他,今晚,就先在千叶堂看看吧。
他以树木草丛为掩体,按着地图中堂主平时睡觉的地方走,路程行了一半,他发现好像没有掩蔽的必要。
怎么回事,这么大个宅子,晚上居然没有守夜的人,四周空荡荡,静悄悄,黑漆漆,像某种巨大怪物蛰伏的巢穴。
友人没放松警惕,小心翼翼向主屋走去。
镇长住的院子有三间房,最中间是镇长平日里休息的地方,左侧的屋子地图上没标,右侧屋子却标了个书房。
他一溜身就轻轻松松进了主屋,直奔书房而去。
一路出乎意料地顺利,主屋书房竟然也没有锁门,此时新郎新娘正在屋子里休息,院子里居然一个下人也没有。
小心掩上门,他借着窗外透过来的灯光仔细查看书房里的东西。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书房,书架靠墙而立,占了大半屋子,上面按照文学、游记、知识、卷宗等仔细分了类,看起来整整齐齐。
书桌上摆了很多按时间顺序排列的案宗,砚台镇纸放在一侧,毛笔从低到高挂在笔架上,桌面亮得能发光。
看来这个镇长一定是个强迫症。
友人拿起桌子上的案宗,打开看看,里面却没有一个字。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信邪,接连打开好几个,都是空白,转身拿去书架上的书,里面竟然也全部都是空白。
友人愣愣地碰着一字没有的书,忽然想起来万叶说的,在这里不会饿也不会困,食物吃起来和纸一样。
什么食物会和嚼纸一样,当然是供给死人的祭品!
嗒——嗒——
木屐踩在台阶上的声音传入耳边。
有人要过来!!!
来不及多想,友人目光锁定靠窗的一张桌子,上面桌布严实,或许可以遮住他的身形。
他一个闪身躲进去,门也在这时打开。
一个女声格外耳熟,带着阴冷黏腻的娇笑:“不听话的小老鼠偷偷溜进来了呀,让我看看在哪呢?”
说完,那人开始翻找书房的柜子,一个挨着一个,几乎就要到他跟前来。
友人提了口气,隔着桌布四处琢磨,想找个趁手的东西,先发制人,免得被来人找到落于被动。
他刚一打算起身,那条因为被深渊污染而异化的腿忽然又疼了起来,连带着另一条腿也巨疼无比。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体内的深渊之力在这时候压制不住了!
他冷汗直流,强忍着一阵阵几乎要让他昏厥的疼痛,死死咬住自己的衣袖,生怕露出一点声音。
怪物毛发像之前那般破开皮肤蓬勃生长,肆意吸食他的血肉,浓重的血腥味无法避免地在这不大的空间里散开。
一双脚停在他面前,阴冷黏腻的笑音自头顶传来:
“找到你啦!不听话的小老鼠。”
14. 镜中时转,月夜出逃5
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他心里暗道不好。
腿上的刺痛越来越强烈,这回竟然比上回更甚,皮肉被刺穿的感觉从小腿攀到大腿。
他大汗涔涔,试着动了动腿,换来一阵钻心地疼,如今就算如今强行出去,他也没法逃走。
怎么办!?
汗水从额头滑过落在眼睛里,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拿衣袖胡乱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汗水入眼时的刺痛逼的他不得不闭上双眼。
黑暗和面对未知的恐惧渐渐在他脑海里凝聚成实体,正是那个在魔窟中被深渊之力吞噬的深渊主宰。
这深渊主宰化作深渊一部分,一直潜伏在他的身体里,只等着有朝一日能彻底占据友人的身体。
深渊主宰高高在上,望着可怜兮兮的他,诱惑道:“不要抗拒了,接受深渊的力量吧,它本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它将免除你所有痛苦,给你无上的力量。”
友人故作惊喜:“真的吗?”
深渊主宰眼看有希望,更加卖力诱惑道:“当然,只要你愿意进入深渊的怀抱,把你的身体交给我,我将替你承受所有痛苦,完成你的所有愿望。”
他朝着友人的意识体靠近,向他伸出一只手:“将手交给我,我会实现你的所有愿望。”
友人的意识体也痛的面色苍白,颤栗不止,缓缓向他伸出手。
深渊主宰脸上浮现出笑意,终于就要成功了。
却见那只手稳稳停在他面前,朝他竖了个中指。
友人大汗淋漓,另一只手握拳攥紧,好让自己保持清醒。明明已经狼狈成这样,他嘴角还是挂着一些闹人的张扬:“谢了啊,你真善良,我的愿望就是你赶紧去死。”
讲完这句,友人不顾汗水滑落在眼里的刺痛,再次睁开眼,让深渊主宰的形象从自己脑海里散开。
强忍着刺痛睁开眼,他发现他的的视线里依旧只有那双停在他面前的鞋。
怎么回事,刚才因为极度的疼痛昏厥了一会,按照恐怖小说的剧情,这时候他应该早被撕成碎片了才对,怎么还活生生在这呢?
下一秒,他藏身的桌子就被一道劲力劈得四分五裂,那股力量直朝他劈来,他费力滚开,又被断裂的木块挡住去路,眼看真要像恐怖小说那样被撕成碎片——
一道风元素纹在他面前形成屏障,将他牢牢护在里面。
是万叶之前留下的。
没了桌子遮挡,友人费力抬头想看看来者何人,却被她的脸吓了一大跳。
那个女子看见他,掩唇娇笑:“哎呀,还是只怎么都杀不死的可怜老鼠呢!”
说完这句,她嗅了嗅空气中鲜血的味道,俯身靠近,一只滑腻腻凉丝丝的手抬起友人的脸,又玩味地轻拍两下:
“居然还是个男人啊,穿成这样,夜半过来,也是仰慕我的风采,想要嫁给我吗?”
说完,她似乎对这件事很得意,毫不掩饰大笑起来,笑声荡漾,姿势怪异,完全不像她这样娇媚地女性会有的笑法。
友人听见这话,很是奇怪,试探性喊到:“你是阿青?”
娇媚的女子听见这个名字却只是微微挑眉,用那张和阿青一模一样的脸朝他甜丝丝地笑,用手抚摸他的脸,左眼下的小痣也带着媚意,道:“什么阿青阿紫的,我是你夫君?模样不错,不如今个就跟了我。”
友人生平第一次被姑娘调戏,尽管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东西,还是控制不住涨红了脸,连连准备后退。
当然,没退成,深渊污染的剧痛虽然已经过去,但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渗进他的裤子,把皮肉和布料牢牢黏在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教他体验了一把双腿截肢的感觉。
哎?不对,怎么是裤子,他明明记得来的时候自己穿的是裙子来着。
他伸手在身上胡乱摸摸,发现自己又莫名变回了男性,万叶给他编的辫子也不知所踪,头上只有硬硬的短发。
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双柔软的手已经攀上他的衣襟,吓得他连连阻止:“不不不……不要,姑娘!你冷静一点!!!”
那双柔软冰凉的手已经摸上他的胸膛,照着他平坦的胸部捏了一下,调笑道:“哎呀,不要害羞呀,第一次?小美人,我会让你爽翻的。”
这话说的实在太违和了。
不过友人现在也没有精力思考为什么,再不阻止,他马上就要失去清白了。
“夫君,夜深了,回来休息吗?”门口传来柔弱的男音,千回百转温温柔柔,听的友人一阵恶寒。
“好,娘子莫急,我这就回去。外面天寒,娘子先去屋里等我。”
说完,她朝友人吹了一口气,道:“可惜,今天没法和小美人玩了。睡一觉吧,醒了就把你娶回家。”明明已经有风元素力护体,他居然还是不受控制地晕了过去。
再睁开眼,四周还是一片漆黑,他躺在柔软的床上,仿佛之前的遭遇只不过是他的一场噩梦。
友人挣扎着坐起来,腿上刺激的痛感传来,他隔着衣服伸手摸索自己的腿。
嗯,两条腿上有刺一般的毛发,有些扎手,看来之前那些都不是梦,他是真的在被深渊污染,也是真的遇见了一个长的和阿青一样的女鬼。
友人平静地想。
刚才,我差点被女鬼非礼了,哦,那女鬼说什么来着,要娶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下瘫倒在床上。
这一躺,他忽然发现屋子最上面有一扇铁窗,一轮弯如眉的红月孤单地挂在天空中。
他双手交叠在脑后,靠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自嘲道,怎么几年不见,提瓦特的月亮还变成红色了。
真眼熟啊!就好像在哪里见过。
欸—
好像真的见过,就在那个时候!
一瞬间他又想起来轻策庄,王二柱,还有无恶不作的深渊教团。
这次,这里,也是他们搞的鬼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突然恶化的腿就有了解释,本来深渊之力就不应该侵蚀这么快!
还是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万叶的好。
这样一想,他撕下来一些床单将自己的腿缠住,下床试探性走了两步。
虽然每一步都如走针尖,但还好,能动。
他苦中作乐地想。
不然他只能像个毛毛虫一样在地下爬着走了。
友人扶着墙,慢慢摸到门口,门是结结实实的铁门,沉重无比,用铁链锁了起来,他费尽全力也只扒开一个小缝。
这个缝当然不能让他出去,但传递消息足够了。
要是有纸笔就好了,多少能写下一些东西给万叶。
纸笔虽然没有,但或许可以试试蘸着血在床单上写字。
他想着,又扶着墙准备走回去,手贴在墙壁上摩挲时,忽然碰见一块不寻常的凸起。
友人探手摸去,捏住松动砖块的一角,用力向后拉去,竟然直接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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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松动的砖头薅了出来。
他心跳渐渐加快,感受到久违地激动。
一般这种情况,都是要发现什么线索了吧!!!
他毫不犹豫探手进去,果然摸到一个本子一样的东西。
拿在手里,隔着门缝借光打量,本子看起来很新,大概是不久之前放在这里的,里面记录的是求访落樱镇的日记。
第一日
听说了无名山上发生的惨案,我跟我的两个冒险家朋友们决定去看看,山上遇见了一个不寻常的姑娘,再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名叫落樱镇的地方。
在这里我们没有痛觉,味觉,也不会感到累,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
不过这里真是太古怪了,我们一落地就发现自己居然是女性打扮,口袋里还有一张小纸条,写了三条奇怪的规则。我们决定先按照纸条上说的试试,来到镇上,却发现这里跟外面大不一样,这里居然是母系社会,男人负责相夫教子生孩子,而且在这里,男性地位很低,我们在路上,经常能看见家庭煮夫被谩骂殴打,真是毫无人性。
我的一个同伴看不过,出手帮忙,却被女人们以妨碍别人家务事为由告上镇长,我们暂时被关押了起来。
第二日
镇长来了,她居然长着和阿青一样的脸,我们质问她是不是阿青,是不是故意把我们骗到这里的,她却只是笑笑,极为轻浮地挑起我一个同伴的下巴,说我们三个卑贱的男人,也敢在落樱镇惹事。
我们三个又莫名变回了男性。
本来以为我们死定了,没想到镇长居然真的是个变态,将我们带回千叶堂,看我们是男人就要娶我们,还三个一起娶。
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直接逃跑。还好有一个同伴有风系神之眼,可以带着我们一起飞过千叶堂不高的院墙。
已经是第二日了,再去镇上潜伏几日观察一下情况吧。
第三日
这里的所有人都太信服镇长了,根本没有人愿意帮助我们躲避镇长的搜捕。现在,几乎全镇的人都在找我们几个,我们想要抢一只船离开这里,却发现附近的渡口都已经关闭了。
我们想跳河离开,我的两个同伴下去之后却再也没了身影。
我一个人,被困在落樱镇上了。
躲躲藏藏一天,最终还是被抓住,我奋力挣扎,想要逃出重围,却在对上镇长视线那一刻,变成了只会听她命令的提线木偶,太可怕了,我的意识还在清醒着,却完全控制不了我的身体,难道他也是这样控制别人的吗?
镇长看着我,冷笑道:“这么不老实,生个孩子就好了。”
她说完这句话,我的肚子居然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能控制我的身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被关在千叶堂的一间屋子里,明天好像就要准备结婚了,这一切都太荒唐了。
-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正好三日。
里面有很多跟他看到的不一样的地方
其一,千叶堂的院墙明明很高,即使有风系神之眼,也绝不可能带着两个人轻松地飞过去。
其二,日记里说所有的渡口都关闭了,可他来的时候,分明还有一艘船,而且船夫告诉他,她是镇长特命留在河上负责往来接送的。
其三,没有味觉他承认,可为什么他还会感到累,还会痛的直冒冷汗。
明日就是第二日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15. 镜中时转,月夜出逃6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日光透过墙上的铁窗照进屋里,撒下一片金色光辉,空气中的灰尘在阳光中翻飞。
友人看着光下的灰尘,突然想起来一颗痣。
一颗长在眼角下的痣。
他仔细回忆,初次见到阿青的适合,她右眼下那粒泪痣楚楚动人。
而昨晚,和镇长的第一次会面,镇长的泪痣在左眼!
而且,镇长的语气相貌都比阿青成熟的多,阿青看起来不过十七八,而镇长至少也三十岁往上了。
她们一定有某种很亲近的关系,但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再想往下面查,那就一定要接近镇长,友人脑海里出现昨天万叶的话,这里的一切行为都要符合“身份”。
或许这次成亲就是一个接近镇长的好机会。
嘭——
铁门被人用力踹开。
他猛地回神,看见两个守卫压着万叶进来。
万叶怎么也来了!!!
“进去吧你,下贱的男人!”
守卫嫌恶地扫了万叶一眼,似乎他是什么恶心的垃圾一样,看的友人一阵恼火,连忙准备上前去扶万叶。
万叶却早就默默起身,红着眼眶朝他走来,一言不发紧紧搂住在床上坐着的友人。
怎么突然这样了,友人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弄的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笑,就感到脖颈间的异样。
一滴潮湿的,滚烫的眼泪滑落在友人脖颈间,他心疼的要命,连忙回搂住万叶,轻轻拍拍他的背,着急道:“怎么了,他们欺负你了是不是,等我出去一定给你报仇,别哭啦!”
“抱我。”万叶脑袋埋在他脖颈间,柔软的短发蹭着他的脸,声音哽咽。
“哎,好。”他闻言照做,一手箍着腰,一手放在万叶后脑,五指隐入银白色发间,紧紧把对方搂在怀里,好让他发泄他的难过和伤心。
友人偏头,听见万叶正尽力压抑自己,小声呜咽,泪珠却不受控制,顺着他的脖颈滑落在身前,只觉得心也跟着细细密密疼了起来。
怎么长大了还是这么爱哭呢?
颈间突然一疼,像被刚长牙的小兽亲昵地咬了一口。
“嘶——,疼,轻点!”
怎么长大了还改不掉爱咬人的臭毛病!
他心里嫌弃,到底没有推开万叶。
好一会,呜咽声才停止,万叶抬头,额边头发微乱,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兮兮。
万叶少年老成,遇见他的时候他虽然年幼,但为人处事一直很成熟,友人很少见万叶哭得这么伤心,这是第二次。
友人正要替他擦去眼泪,万叶却一下松开他,做到床沿边,低头盯着木质床边,跟他隔开一段距离。
“对不起。”万叶声音恢复了平静,语调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一时失控,让友人兄见笑了。”
“啊,没事没事,嗐,谁还没个难过时候。”友人嘴上笑着,心里却因为万叶突然冷淡疏远的话感到有点难过。
刚才还那么亲密抱着他,现在就翻脸不认人啦?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在日记里面看到的,被控制之后的人意识依然很清醒,会不会是他走时那个吻被万叶发现了?
刚才肯定是受了委屈情难自控才会抱着他哭,现在情绪缓和,又想起来自己昨晚对他做的事,只觉得恶心讨厌又甩不开自己吧。
友人越脑补越觉得对,毕竟八重堂的小说里都这么写的,一时越想越觉得自己混蛋,只会趁人之危,真是个小人,万叶肯定都不愿意再搭理他。
果然——
万叶神色冷漠,盯着地面不看他,接着道:“给你添麻烦了。”
友人只觉得自己的心渐渐下沉,再下沉,羞愧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麻烦不麻烦。”友人干巴巴回完这一句,再想不出别的话。心里像扎进一根刺,不知道什么时候扎进去的,也不知道怎么拔出来。旁人看不见,疼起来也只有自己才知道,既不能因为疼乱发脾气,因为刺扎进去跟别人又不相干,也不能因为疼伤心大哭,因为刺在自己心里别人看不见,哭起来不是太莫名其妙惹人烦了。
友人不想惹人烦,所以他闭上嘴巴捂住耳朵,万叶不说的他不过问,万叶不问他也不敢说。
但两人毕竟还要一起出去,出去之后万叶怎么怨他都行,友人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先说正事吧,我在这发现了一点消息。”
他说着,捻起两根手指拎着书递给万叶,动作小心,生怕有不必要的肢体触碰。
万叶身形一滞,也小心翼翼双手把书接过来,又默默离床远了些。
见万叶三两下扫完所有内容,他接着说:“日记里面说,落樱镇所有渡口都已经关闭,但我来的时候正是坐船来的,船上还有个女船夫,跟我说见过你,我才毫不犹豫上了船。”
万叶摇头:“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落樱镇千叶堂了,并没有做过船。”
友人惊讶,他太相信女船夫的话,理所当然认为所有人过来都是从岸边坐船来,最开始竟没有想过跟万叶说这件事。
友人接着问道:“那千叶堂的墙呢,你比我早到七天,到的时候就是这么高了吗?”
“不是,大概是三四天前突然变高的,看起来是不是浑然天成?但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可以随便变化,比如我刚来的时候,千叶堂还没有现在这么大,落樱镇中间还有一棵高度齐天的神樱树,但举行婚礼的那天早上,树却没了。”
友人越听越惊讶:“这也太神奇了,那你那张注满“无”字的地图,就是代表那地方没有改变的意思咯?”
万叶动动嘴,吐出两个字:“不是,那——”
他好像很难为情似的,张张嘴吞吞吐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友人摆手道:“哎呀没关系,不是生死相关的要紧事不用都跟我说,每个人都会有点秘密。”
他又道:“之前你不是跟我说,你因为“千叶堂的仆从”这个身份所以被限制了行动。我在想,或许镇长的小妾是个好身份,完全可以让我们直接接近镇长。”
友人笑得很灿烂,一副看我聪明吧这都想到了的样子,接着问道:“你肯定也想到了对吧?不然我真想不明白,你那么细心厉害的人怎么会被识破。”
“不是。”万叶依旧低着头,看起来似乎不想搭话,但他紧紧握着床单的手出卖了他。
友人曾和万叶结伴同行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同吃同住,他早对万叶的一些小动作了如指掌了。
怎么突然开始紧张了?
这时候他最好不要说话,万叶愿意说的话,自然会告诉他。
于是友人安静坐着,一言不发,盯着万叶脑袋上那根可爱的呆毛,呆毛活像个叛徒,一点藏不住主人的心思,上上下下颤抖个不停,可爱极了,让他忍不住想上手揉揉。
万叶深吸一口气,猛然抬头,盯着他的眼睛道:“那张地图确实没有什么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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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不在的七天,我靠着那张地图,想尽办法在落樱镇找你的身影,找了很久很久。我那时候,很担心你。”
这话一出口,便似打开什么了开关,万叶不再铺垫一堆,直接道:“我也不是因为想到什么才故意暴露身份,是因为我知道,这样能让我更快找到你。昨天夜里,我感受到你身上风元素力的波动,却被这里的规则禁锢在床上,怎么也动不了,我当时真的,非常非常害怕。”
话没说完,声音已经哽咽,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充满恐惧和颤抖。
听见这些话,友人又惊又喜又自责,复杂纷扰的情绪混在一起教他昏了头,大胆地上前紧紧搂住还有些颤抖的万叶。
万叶回以更紧的拥抱,勒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耳鬓厮磨间,他听见万叶说:“对不起,我对你没有秘密,只有私欲。我心里明知道不应该管辖你的任何行为,因为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
“可我做不到,我不想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也不想让你一个人行动,我只想让你一直在我身边,那也不要去。”
“我真的很过分,我太想管控你的一切,我……对不起,我这样不管不顾就过来找你,偷做你的木雕,还拿着地图一家一户找你,会不会让你觉得我太可怕,但我——但我真的离不开你。”
嗯?!!!什么!!!
他被万叶的一番剖白吓了一大跳。
他忽然想起来那个万叶做的自己的木雕,还有标注着密密麻麻“无”字的地图,还有听到他有危险就一定要到他身边来。
万叶居然会觉得自己会因为这些不高兴,他一想到万叶找了他这么久,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失望害怕,他就觉得心疼,又怎么会生气呢?
不过就算加上在轻策庄的日子,他们也认识不到十天吧!
以他对万叶的了解,这人虽然看着洒脱随和,待人诚挚温柔,但若真同他成为知己,还真不容易。
难道他识破自己的身份了!?
可上辈子自己也只在万叶年幼时陪过他一段时间,如今十年都过去了,那点时间跟漫长的生命一比实在微不足道。
友人大脑宕机,艰难思考,忽然灵光一现。
对啊,他现在还是罪人呢,而且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被深渊彻底污染了,要是到时候失去理智伤了人,责任还需要万叶承担。
所以自己绝对不能单独行动,不能离开万叶身边,不然那不是畏罪潜逃了嘛!
这么一想,他豁然开朗,一下理解了万叶的情绪,这里危机四伏,自己还天天给他添麻烦,不仅害他来了这种诡异的地方,还害他也被关了进来。
但一路上万叶对他都特别好,无论是注意到他腿不舒服就叫了车,还是用风元素力给自己护体,都温柔妥帖,更何况,在这种危险的地方,万叶第一反应都是要找自己。
友人顿时觉得,就算万叶要拿链子拴着自己,他也没有怨言。
于是他双手握住万叶的肩膀,把他拉倒身前,看着他尚带泪痕的眼睛道:“放心,以后我一定事事都听你的,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你的意思不必说,我都懂。”
四目相对,友人神色坚定:“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我都接受,我很开心,而且,以后你要对我做什么直接做就好,一切我都同意——”
话音未落,一个温柔但不容拒绝的吻落了下来,在他唇舌间辗转。
友人惊呆了!
怎么回事!!!???
16. 镜中时转,月夜出逃7
太奇怪了,怎么突然开始接吻了?!
他瞪大双眼,感受着万叶柔软温热的唇齿,觉得这个吻甜甜的,万叶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带着秋天独有的凌冽气息,那气息紧紧缠绕这样,让他大脑缺氧,喘不过气来,实在受不了,他轻轻拿手掌想要推开万叶,却被对方箍得更紧了。
友人咬了一口对方舌尖,猛地偏过头去,大口大口呼吸起来,缓了好一会,他才扭过头去准备质问对方,却没注意两人的距离,嘴唇擦着万叶脸颊,眼看就要再亲上去。
他猛地把头偏在一边,脸色爆红,质问道:“你亲我干嘛,我说你想对我干嘛就干嘛,不是让你这样干!”
“哦”万叶语气冷静,问道:“那昨天晚上,我被规则控制不得不躺下的时候,其实还有意识,我——”
果然,啊啊啊啊,万叶肯定知道自己对他干了什么。
友人伸手捂住万叶的嘴,企图掩耳盗铃,不让他说接下来的话。
他觉得自己掌心好像被吻了一下,这下脖子耳朵也爆红了。
“我昨天,我……我,对不起,那你现在也还回来了,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行不行?”
“腿还疼吗?”
啊?嗯?什么腿还疼不疼的。
话题转的太突然,他猛然想起来自己的腿确实被深渊污染受了伤,连路都不怎么能走。
不过他已经包扎好了啊,万叶怎么知道,还有,万叶怎么帮他缓解的?
友人不知不觉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抬头看着万叶,等他的回答。
“刚才行动见扯到腿,我看见你蹙眉了,你总这样,疼也不说,疼得狠了就轻轻蹙眉。刚在和你贴的近些,也是为了多给你些元素力,能帮你缓解伤口疼痛。”
哦,原来突如其来的吻是为了帮他疗伤,他心里一面感动万叶真是太好了,一面又有一点小小失落,他还以为万叶——
“以为我什么?”万叶问。
卧槽,差点又不知不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友人连忙住嘴,思考什么回答,不一会,油腔滑调道:“以为你爱我爱的不能自拔,情不自禁占我便宜呢?”
万叶配合道:“说的太好了!你真的很懂我。让我看看伤口,再给你好好包扎一下。”
友人捂紧被子,拒绝道:“不了吧,我自己包扎过了。”
“这有什么不能看的,我又不会嫌你给自己包扎得不好看。”
友人真的不想让万叶看见自己被深渊污染的身体,虽然明知道瞒不了多久,但能瞒一天是一天。
他死皮赖脸:“不方便,我没穿裤子。”
“哦”,万叶却没顺着他的心意,而是直接上手掀开被子,“没关系,我不介意,况且你已经应允,我可以对你做任何事。”
友人双目圆睁,震惊地看着万叶,你不介意我介意啊哥们!!!
但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万叶一步,骇人的伤口就这么暴露在二人面前,床单包扎太过潦草,有一些没包好的地方还在微微渗血,凌乱的毛发破开皮肤,一片血肉模糊,看起来触目惊心。
万叶怔住,捏住被子的手停在半空,如木偶一般看不出喜怒。
友人本来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看见万叶严肃的神情,心里毛毛的,有种做了错事被逮住的愧疚感,于是住嘴偷偷打量万叶。
没有预兆地,浓郁而庞大的风元素力在他腿上汇聚,骇人的伤口渐渐止住疼痛,生长出来针一样坚硬的毛发也有了一点软化的趋势。
可万叶嘴唇都没有血色了。
友人想也不想,伸手打开他朝自己输送元素力的手,劝阻道:“别别别,这伤口也就看起来吓人,其实真没有多疼。”
伤口不疼是假话,可用庞大的元素力才能让遍布在他腿上的伤口好上那么一点,实在不划算。
“是不是你体内的深渊之力失控了?”
友人尽量平淡地描述:“毕竟我的身体就是深渊之力组成的,这东西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正在慢慢被异化。但你我不是早就知道这事嘛,变成魔物是我既定的结局,既然已经知道结果,那这结果早点来还是晚点到,都是一样的,别怕。”
“早在离岛的时候就这样了对不对,为什么不跟我说?”万叶压抑道。
“啊?这个嘛,那时候怕你发现我被深渊污染,就不带我来踏鞴砂了,毕竟你可跟璃月的人保证过,如果我变成魔物,你一定会杀了我。”友人半真半假地笑:“我可不想那么早就死!”
“而且,你这一路来对我这么好,生怕我走丢,不是因为我现在还是戴罪之身吗?”
莫名其妙地,他就这么把心里的话问出去了,他心里既希望万叶否认,又希望万叶承认,你要问他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就像这些日子似有似无的暧昧,让他高兴又让他害怕。
高兴在你心如我想,害怕在时光短暂,世事无常,有些事总不能按照想象中的发展。
他不再逃避,不再躲闪,坚定地看着万叶,等万叶一个回答。
万叶将他的手攥得越来越紧,天明明很凉,他手心却有汗:“其实,我——”
“你们两个,出来了,赶紧地。”
友人还没听见万叶要说什么,就被人带着和万叶分开了,他现在还摸不清状况,问带着他的婆婆和丫鬟道:“这是干嘛呢?咋突然把我放出来了。”
丫鬟们听见他说话,集体翻了个轻蔑的白眼,没理会他,唯有带着他的婆婆还算和善,向他解释道:“镇长说,昨天对你一见倾心,恨不得永生相伴,一刻也不想等待,所以今早就叫来我们为你梳妆,将你迎娶进门。”
哦对,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忽然他又想起来万叶也被一群丫鬟并一个婆婆带走,心里虽然已经有了猜测,还是不敢置信道:“那我的那个同伴呢,就刚才和我在一个屋子里的?他去干什么?”
婆婆用一张纸糊出来似的和善面孔道:“镇长说,今天对他一见倾心,恨不得永生相伴,一刻也不想等待,所以今早就叫了人给他梳妆打扮,将他迎娶进门。
友人:“……”
你们镇长还真是情窦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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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万叶被带去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穿上繁杂喜服,上了浓浓的妆,盖头一盖,就要送到轿子上。
友人一路上都迫切想要见到万叶,对换衣上妆并没有留意,然而真等到轿子抬起来晃啊晃,晃得他不知道从哪来,不知道到哪去,那种恐惧迷茫忽然涌上心头。
他不着边际地想,姑娘嫁人就是这般吗,盖头一盖,轿子一抬,谁知道对面是乐土还是坟墓。
不然试试从轿子上离开?
他刚有这个想法,就觉得大脑一阵抽疼,像被人用一把刀从天灵盖生生把头劈开。
这世界规则也太强大了,他必须维持“新娘”的身份,完全做不了任何不符合这个身份的事情。
滴滴答答唢呐响,居然又是悲喜交杂,他掀开盖头偷偷挑起帘子打量一眼,系着白绸的棺材刚好与他擦肩而过,再想细看时,送灵的人却已经走远了。
一次可能是巧合,但两次绝对是有问题了,到底为什么,红白丧喜事要一起办?
-
轿子停下,有人扶着他走上一片柔软的毯子,四周闹嗡嗡的,觥筹交错,他被一片红布遮了眼,什么也看不见,任凭一个不认识的人带着他往虎穴里进。
忽然,一阵清风如丝如线一般缠在他指尖,如同黏人的小猫亲昵地蹭蹭他掌心,又慢慢在他掌心写起了字。
我、在、你、前、面
感受到万叶向自己传达的信息,一路的烦躁不安一扫而空,他不知不觉加快了步伐,又被身边的丫鬟拉着不能往前。
十、九、八……
手心里写完十个数,他走到了一个人旁边。
脂粉的香腻氤氲在鼻尖,呛得他直想打喷嚏。
看来旁边站的就是那位情窦乱开的镇长了,她身上一直是这样浓腻的脂粉气。
友人费劲向下看,终于在镇长另一边看到一双跟他脚上一样的绣花鞋。
嘿,这个肯定就是万叶了。
嘈杂的声音忽然安静下来,前面不知什么人在喊着:
“天地人和,日月同辉,吉时将至!礼请司礼者各司其礼,执事者各执其事,观礼者分列两厢,以待正礼!”(注1)
身后忽然有人过来,拿起剪刀剪了一段他的头发,还好他头发短,剪的是假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乐声渺渺响起,渐渐近了,似在耳边。
“一拜天地——”
拜堂?朝哪啊!
下一秒他才知道,他显然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他的身体如同有意识一般,替他完成了拜礼。
“二拜高堂——”
嘿,真是太新鲜了,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嫁人。
“夫妻对拜——”
又有一阵清风缠绕在他的指尖,一笔一划写字,痒痒的,他屏息凝神,感受万叶写了什么。
拜、完、天、地、就、是、夫、妻、了
友人被这段没头没尾的话扰得心烦意乱,很想揪住万叶问问他。
跟谁是夫妻?镇长,还是你?
17. 镜中时转,月夜出逃8
吵吵嚷嚷半晌,终于在下午时候被送入洞房,友人把盖头一掀,大喇喇坐在床上,看着屋子里的红烛和桌子上的桂圆花生,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上前去,抓了一把花生准备尝尝。
呸呸呸,一点味道也没有。
正在此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某人未语先笑,道:“怎么听见有人进来,一点都不紧张。”
“知道是你,听脚步声我都听出了!这花生真难吃,一点味道都没有,桂圆也难吃,跟嚼纸一样,还有这瓜子……”
“那尝尝这个?”万叶把一个水囊放在桌子上。
友人问:“这不是你平时带在身上的水壶嘛,要请我喝水?”
万叶摇头:“不是水,是酒,可以喝,不是这里的东西。”
友人刚想嘲笑他一杯倒的酒量,猛然想起自己可不应该知道这事,于是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憋回去,转而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万叶倒了一杯酒递给他,道:“我就在隔壁,苦等无人,又很想你。”
万叶语气平静温柔,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的小事,友人却被他一句“想你”吓得不敢开口,又想到了静室里万叶的眼泪和没等到的回答,还有拜堂时那句夫妻。
这些都让他牵肠挂肚,但是又不敢开头,总觉得把“爱”这个字说出来,就像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在求爱,万一人家没这个心思,不是平白落人笑柄。
但要是真让他一直憋在心里,又时时如同有一直手在心上不停地挠,那种抓心挠肝地痒难受又持久。
索性等会趁万叶喝醉的时候问个明白,至少先问清楚哪滴为他而流的眼泪。
友人默默把敞开坐的大腿并拢,双手准备接过万叶递过来的酒,万叶却顺势勾住他的胳膊,道:“既然是新婚,还是按新婚的仪式来,这时候该喝合卺酒。”
友人迟疑道:“这合卺酒不是要新郎新娘喝?”
万叶笑答:“那我们先来练习一遍吧,以免待会出错。”
友人信服:“还是你想得周到。”
红烛晃晃明,心事悠悠暗,友人只当对方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怀着隐秘的开心将交杯酒饮尽。
哪怕以后陌路,还有今夜可回首。
三、二、一
友人在心里默数完,看着万叶飞上红晕的面庞和水朦朦的眼睛,按照以前的习惯叫了句:“叶子,看我是谁?”
万叶眼睛睁得圆圆的,贴到他面前仔细看着他,正气凛然道:“你是白猫大侠!!!你是世界第一!!!”
友人:“……”
骤然听见自己当年的中二称呼,还真让人有点害羞,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枫原万叶,为什么十年了你的酒量没一点长进,但依然自我感觉良好!!!
友人无奈,想把某只醉猫扶到床上休息,但喝醉了的万叶比平时活泼了至少五十个度,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不松手。
他模仿着自己当年的语气:“叶子,松手,该睡觉了。”
万叶的视线一秒也没从他脸上离开,铿锵有力道:“不要!!!我不松开!!!”
说着,万叶用力往前扑,把他搂进怀里,两人被惯性带着一起倒在床上,他的脑袋正埋在万叶胸口,能听见对方如雷的心跳。
一下,两下……
急促而有力,像欢迎某个人回来的掌声。
友人商量道:“叶子,你先起来,别压着我,不舒服。”
万叶闻言,果真换了个面,这下是万叶在下他在上了,不变的是那双有力的肩膀依然紧紧搂着他,似乎生怕他要离开。
友人好奇:“怎么搂我这么紧,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粘人了?”
万叶委屈:“做了个好长的梦,梦里你到天守阁发起御前决斗,死在那里,我没能及时赶到救下你,只留下一个神之眼空壳,我好难过。你不能再离开我了。”
友人听见那句“我好难过”,突然特别希望万叶说的事情真的只是一场梦,但十年的光阴确确实实摆在那里,他这干啥啥不行跑两步就喘的破身体也时刻提醒他曾经的一切。
他安慰道:“我在呢,以后都在,你现在醉了,先乖乖躺一会。”
万叶捧起他的脸,认真道:“我没醉!!!我酒量真的很好!!!我很清醒!!!”
友人盯着那双雾蒙蒙的红瞳,还有万叶颊上霞色,低头在那张柔软红艳的唇上亲了一口。
万叶如惊弓之鸟般,不敢置信地双手捂住嘴巴,眼睛圆圆地看着他,似乎有点,呃,期待?
友人问到:“你喜欢我这样对你?”
醉猫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友人笑:“那你是不是一直想这么对我?”
醉猫继续小鸡啄米,期待地看着他。
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恐怕是镇长要来了,友人收起其他心思,低头哄万叶道:“那你好好在床上躺着,不准发出声音,等我回来,你要怎么样都可以?”
友人替他脱下鞋,将鞋塞进床底,起身看时,万叶已经把自己埋在喜被里,只露着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偷偷看着他。
友人把珠帘放下来,朝万叶比了个噤声手势,拿起红盖头往头上一盖,端坐在椅子上。
甜腻的脂粉气扑面而来,有人随意地掀开他的盖头,接着坐在他对面笑吟吟望着他:“美人,可算把你娶回家了,春宵苦短,不如我们及时行乐。”
友人小心试探道:“可你娶的又不止我一个,那另一个怎么办?”
“哎呀,我满心满眼都是你,竟然忘了还有一个,你们不是朋友吗?叫过来一起,你肯定不介意吧?”
友人忙道:“不行!”
镇长托着脸,挑眉疑惑。
友人开始胡编乱造:“因为,我…我不想和别人分享你,今天,你就陪我一个人行不行?”
镇长挑起他的下巴,眼神如同看一只可爱的小猫小狗一般,娇笑道:“真是霸道呢,不过我喜欢。”
她柔软细腻的指尖从友人的脸颊划到他的锁骨,慢条斯理准备解开他的衣服。
远处传来钟声。
“夜深了,心肝,咱们去床上休息吧,毕竟办正事要紧。”
床上!万叶还在呢,不行!绝对不能过去。
友人忙拦住她道:“不要,就在这吧!”
镇长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真的吗?没想到宝贝你喜欢这样。”
友人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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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叫的一阵恶寒,一想到万叶还在床上,觉得这伤风败俗的场景实在容易带坏小孩,委婉提议道:“镇长,这个房间我实在住不惯,能不能去我们初见的那间书房?”
镇长调笑:“既然已经拜过天地,你该叫我一句夫君,行,既然娘子想去,那我们就去。”
夫君是叫不出口的。
友人偷偷跟她拉开一点距离,看着镇长的背影,觉得她实在太矛盾了。
明明是落樱镇权利最大的人,行事却带着一股子色痞一样的油腻,可要仔细看她,却发现她无论何时都把自己打扮地花枝招展,魅惑里藏着讨好。
难不成是原来的镇长被女鬼上了身。
-
进到书房,点了灯,友人才发现这里其实很大,转过摞满书的书架,后面还有一片宽敞的休息区。
镇长靠在铺着毛毯的靠椅上,怀里不知何时躺着一只肥猫,人和猫都带着倦意。
友人拘谨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说话。
“你说要来这,我就带着你过来了,还跟我这么生疏呢?”
镇长捻起一把鱼食,往旁边的鱼缸里撒了几粒,调笑道:“知道你害羞,别的我就不强求了,总会跳个舞唱个曲儿的吧?”
他还真一点不会。
友人为难道:“唱曲跳舞我一窍不通,不过舞刀弄枪倒是会一点,不如我给你比划两下。”
镇长支着脑袋小憩,闻言轻轻笑了一下:“那有男儿不会唱曲跳舞的,旁边有把柳琴,你取下来拨弄两下。”
说完这句,镇长似乎已经很困了,闭着眼睛不再看他。
友人深吸一口气,准备硬着头皮上,随便拉两下唱两句而已,他应该还是行的吧!
宽慰完自己,他前去取下柳琴,抱在怀里,小心拨弄了一下琴弦,声音还算清脆,给了他一点信心。
友人没正经唱过歌,也只偶尔哼一些不成曲的调子,他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一首自己知道歌词的歌,酝酿好情绪,他拨弦唱到:“樱花啊!樱花啊!暮春三月天空里。万里无云多——”(注1)
铮的一声响,柳琴弦发出尖锐而短暂地尖叫后,壮烈牺牲。
友人连忙把柳琴翻过来抱着,准备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若无其事接着唱:“多晴朗——”
“喵呜——”刚才还昏昏欲睡的猫惨叫一声,一溜烟跑个没影,镇长也从小憩中被惊醒,状若痴呆地看着友人。
这是怎么了嘛?
友人搞不清眼前的状况,准备接着唱,一方砚台伴着怒音飞来:“住嘴!!!别唱了!!!”
友人躲过那方砚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着镇长,想问问怎么了。
咕噜咕噜,鱼缸里的鱼毫无预兆地口吐白沫,翻过肚皮,昏死过去。
镇长扭头看见这场景,怒气更甚,直喝道:“来人!把他带下去!此人恐是妖怪,居然敢用歌声伤害我!”
嗯!?谁是妖怪,我吗?!
镇长刚发完话,就不知从哪冒出来两个剽悍侍卫,架着他就要拖出去,连句喊冤的机会都没给友人留下。
-
友人又又又被关了起来,这回居然是因为唱曲太难听,草!
18.镜中时转,月夜出逃9
友人看着四周地铁门铁窗,只觉得简直太屈辱了。
新婚之夜,因为唱歌难听,被关了起来!
简直离大谱!
友人看看四周。
这地方显然不如最开始关他那间屋子,连个床都没有,只有靠墙的地方放了一点稻草,他越想越气,找了个稻草柔软的地方一屁股坐下去,一抬头,又看见了那轮红月。
今天正好是第二日晚上,红月从一轮月牙变成个完整的半圆。
按一般月缺月圆的规律,本不应该这么快的。
友人又想起了三日之说,第一条要他不要被人看出来是个男人,已经失败了。
第二条要他不要相信男人,可怜见的,他来这之后除了万叶,都没跟男人说过话。
至于第三条,在第三日,救下她们。
友人烦躁地侧身,自言自语道:“还救救她们,我求你来救救我吧,不是在坐牢就是在坐牢的路上,我才是最需要被拯救的好不好。”
他随手摸一根稻草,下意识想要叼在嘴里,却摸到一个硬硬的角,他直觉可能是什么线索,连忙起身,伸手在那一片胡乱翻找,果然摸到一片硬纸板。
仔细查看,却发现并不是硬纸板,而是像信封一样的包装,他打开来,借着光,看见了上面熟悉的日记。
第四日
我以为娶亲只是一种委婉说法,没想到镇长居然真的把我娶回家,没有伤害我的迹象。
可我实在不愿意挺着肚子为人妻,我决定在千叶堂背着镇长仔细搜查。
第五日
我找到了一本有字的旧书,名叫《落樱镇志》,上面记录了落樱镇的历史,居然跟现在完全不同。
我从头又读了一遍,发现书里的内容居然在变化,我在书页插图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符号。
是我的伙伴们!
一定是他们,这个符号是我们三个曾经一起创造的,他们没死,还能给我传递消息。
他们说,一定要在月亮变圆之前离开。
月亮?我看看天空,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月亮了啊?
第六日
我遇见一个人,银发,红色挑染,虽然性别不对,但似乎,是枫原家那小子,他曾经挡下过无想一刀。
我偷偷观察他一阵,果然没错,就是枫原万叶!
本想跟他传达消息,没想到我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第七日
我依然活着,但我知道结婚时擦肩而过的棺椁里是谁了,是镇长的妻子们,是下一个我。
不管做了什么,我们都在按照一条既定的路线走,被镇长发现,成为镇长的新娘,被镇长厌弃,被永远困在这里。
我要逃走,我要去那条河里找我的朋友们。
第八日
我被逮住了,打了五十大板,下身流出一滩血迹,还是一点都不疼。
我被关了起来,在这里写下可能是最后一篇日记,还好早有先见之明,把那本书放在一定会被枫原万叶发现的地方。
这到底是一场无尽的轮回,还是一场噩梦。
希望我能醒来,希望我们三个都能平安。
-
日记再次戛然而止,友人在心里无比感激这位不知名的朋友,要不是他,自己还要走好多弯路。
而且,这个人居然认识枫原万叶,还说万叶挡下无想一刀。
友人虽然没亲眼见过,但只是想想就打心眼里为万叶骄傲,好像看见自己养大的孩子变得很有出息了一样。
他靠在墙边歇息着,忽然又摸了摸自己的腿,已经完全不疼了,如果不是万叶,恐怕这一天自己只能爬着走了。
万叶啊万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
友人一时想着万叶,一时想着自己已经知道的消息,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
有人粗暴地打开门,两个婆婆凶神恶煞地看着他,一言不发,钳着他的双臂就把他架了出去。
友人一脸疑惑,双腿在空气中乱蹬几下,发现没用,遂放弃,转头想跟旁边的婆婆们搭话:“两位阿婆,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要带着我出去?”
其中一个婆婆冷笑一声,讥笑道:“还不是你惹了镇长不高兴,镇长今天要狠狠罚你呢!”
另一个阿婆愤愤道:“就没见过刚结婚就被镇长嫌弃的,你是真没用!”
友人:“……”
镇长,你不仅花心,心眼还小。
-
两人将友人带到水榭之上,四周水波荡漾,,唯有河中用白石建了个用以垂钓的平台,往前看起,还有一座八角亭,红纱遮住,隐隐绰绰偷着人影。
两个婆婆并一众侍卫把他摁在冰凉石椅上,二话不说就要打板子,友人刚要挣扎,就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只能老老实实等着板子落下来。
他欲哭无泪,还有没有天理了。
虽说这里受到外伤不会有痛觉,但看着板子高高举起将落,四周人影明灭,他还是忍不住觉得丢人。
突然,一阵强劲的风刃劈头盖脸卷过来,四周菊花摇摇欲坠,身旁人影人都被风刃卷起来后重重掀飞在地,发出痛苦地惨叫,唯独友人毫发无损。
友人睁开眼,却只觉得眼前一暗,竟是被人直接抱在怀里。
万叶声音微哑:“你怎么又不声不响走了。”
呃,当时情况太突然,三言两语说不清,友人扶着万叶的肩膀准备起身慢慢讲,却又腿一软跌在对方怀里。
这还不算完,他只觉得身有千钧重,直直向大地倒去,万叶伸手欲扶,却被他带着一起直挺挺倒在地上。
慌乱间,他只来得及用手护住万叶后脑壳。
倒地后,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友人眨眨眼,他的睫毛就能触到万叶纤长的睫毛,是个一低头就能接吻的距离。
晴天白日,朗朗乾坤。
两人同时飞红了脸,移开视线不敢看对方,好容易鼓足勇气想看看对方的反应,视线又直直撞在一起。
万叶望天柔弱道:“还好吗,不如我们先起来吧?”
友人看地尴尬道:“对不住,我觉得自己有点沉重,起不来。”
“啪——,啪——,啪——”红帘被两个丫鬟掀开,一个人影踱步走来,眉间带着戏谑,娇声道:“哎呀,真是一出美人救美人的好戏,知道的说你们是我新纳的小妾,不知道的,还当你们才是夫妻。”
说着,她声音一冷,目光如有实质地看着万叶:“放开他,过来!”
万叶一动不动。
友人还以为万叶可以不被镇长控制了,正要高兴,却感受到一双紧紧攥着他的衣服的手,他一下就猜到万叶是在凭意志跟镇长对抗,一下顾不上那么多,劝道:“走一步看一步,你先过去。”
万叶温柔的红瞳盯着他的眼睛,里面倒影出他担忧且催促的脸。
万叶微微仰起脖子,贴在他耳边轻轻道了一句:“骗子。”
淡淡血迹出现在万叶嘴边。
友人僵住。
镇长见他们两个坚定不移,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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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失去兴致,挥挥手意兴阑珊道:“每人打二十板,拖下去,三天后埋了。”
-
打板子一点都不疼,不过友人还是带着万叶矫情地哭爹喊娘装了一会儿,主要是他矫情地哭爹喊娘,万叶神色恹恹,不怎么开口。
两人被关进一间阴冷潮湿的屋子。
友人假装打量四周,余光观察着万叶的动静,见他靠在墙角似乎很不舒服,殷勤道:“要不靠在我吧,我看你靠着墙似乎不舒服。”
万叶没客气,一歪身靠着他的肩膀,一言不发。
友人小心翼翼:“伤口还疼吗?”
万叶道::有点。”
他一向了解万叶,十分的疼也只说个一两分,这个“有点”,一定是很难受了。
至少要让对方心里好受一点,友人这么对自己说。
他鼓起勇气,道歉道:“抱歉,虽然承诺过以后一定不会离开你,但昨天实在事出突然,我以后肯定不会了,真的,我保证。”
万叶没抬头,声音也倦倦的:“没事,世上本来就有很多无法预料之事,我不为这个生气。我只希望以后你要做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一声,不要总瞒着我,不要总推开我。”
友人点头如捣蒜:“嗯,以后关于我的事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听见他这句保证,万叶枯木逢春一般,气色一下好了许多:“你保证?”
“我保证!”
为了证明自己,友人连忙把发现的剩余部分日记拿给万叶:“你看看这个,字迹是不是很熟悉,他竟然还认识你。”
万叶一目十行看完,严肃道:“那本旧书和地图确实是我偶然得到,我似乎对写日记的人有了点印象。”
他回忆道:“那个人嫁给镇长事我还没来这里,工作偶然碰见过他几次,很瘦很高,半长头发,总是挺着肚子似悲似喜看着我,我每欲搭话,他却一言不发。”
“我只当他是这个镇上的人,原来竟同我们一样是来自外面。”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读出惊讶,如果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要经历一次自救,被镇长发现,娶回去之后厌弃,然后被永远留在这里的过程。
镇长几乎三天娶一次妻,像他们这样明明来自外界,却被这里同化的人又有多少呢?
明明是白天,四周却好像无端有了刺骨寒意,像是人的哭诉,最迟今晚或者明天,他们两个人估计也要被装在棺材走一趟,最后被同化成这里的人。
友人无端问道:“万叶,你是怎么避免她的控制的?”
万叶把风系神之眼从胸前口袋拿出,道:“把神之眼贴在胸口,动用元素力护住心血,她的意志就没法影响我。”
说着,万叶拿出那个雷系神之眼空壳递给他:“你拿着这个吧,这是我的挚友留下的神之眼,不用担心,自从他走后,这个神之眼就没了主人,谁都可以驱使。”
友人警惕:“既然谁都可以驱使,那为什么在你手里不亮?”
万叶眼也不眨:“因为我已经有风系神之眼了。”
听见万叶这么说,友人信了大半,无他,只是因为万叶在他心中的形象实在太好,他绝对不信万叶会说谎话。
于是他伸手接过那枚黯淡地神之眼,雷系神之眼在他手里闪了两下,突然光芒大放,似乎很高兴似的。
万叶也笑了起来,认真看着友人的眼睛,举起自己的神之眼在他面前晃了晃,用约好友出去玩似的语气口出狂言道:“愿不愿意跟我离开这,我们这应该算是,私奔?”
19.镜中时转,月夜出逃10
友人耳朵泛粉,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什么私奔,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万叶嘴角带笑:“好吧,是我才疏学浅了。”
友人干咳两声,转移话题道:“看日记里写的,恐怕那条女儿河有古怪,不如我们出去之后先去河边看看?”
万叶道:“我倒是还有一个提议,结婚那天,我曾放出一点风元素力追踪那个灵柩,不如我们先去看看,有可能找到写日记的人。”
友人点头:“行,走吧,都听你的。”
友人出来看着千叶堂几乎称得上“遮天蔽日”的墙,心里微微担心,这就是有神之眼也飞不出去吧!
万叶仿佛能看穿他心底的想法,道:“别担心,好歹我也在千叶堂工作了九天,出去的方法还是有的。”
两人借神之眼之力,一路风驰电擎到了万叶所说的角门,四周有花园假山,曲水流觞,四周灌木环绕,饶有意趣。
万叶正要破开角门,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万叶带着友人飞身躲在假山之后,透过假山的空隙看着越来越近的人脸。
居然是镇长!
大事不妙,如果让镇长发现他们,今天肯定就出不去了!
可今天就是第三天,月圆之夜,如果今天出不去,之后肯定又有一堆无法预料的麻烦事。
友人四周看看,周围灌木太低,如果离开假山肯定会被发现的!
他紧盯着镇长的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再走一步,肯定就要看见他们两个了。
友人握紧神之眼,眼神示意万叶:“准备迎战!”
“夫君——”一个娇弱男声从远处传来,接着是哒哒哒的脚步声。
镇长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那个男人保住镇长,躺在他怀里,视线刚好与友人相撞。
完蛋,还是被发现了!
先下手为强,友人想着,立马汇聚雷元素力准备迎战,却被万叶拉了一下,没有汇聚成功的雷元素散开,发出细微声响。
他不解地看着万叶,万叶示意他继续看着镇长和那个男人。
看他俩干嘛?友人暗自腹诽,看两眼他俩就能让我离开这了?
友人看时,那个男人仍旧抱着镇长不撒手,撒娇道:“我来找你,不是说好了今天一天都要陪我嘛?”
镇长摸摸他的头,如哄小猫小狗般的语气道:“别急,我来这边看看,别让什么不听话的东西溜出去了。”
男人娇嗔道:“整个落樱镇都是您的,哪里会有人不听您的话,我看啊,估计就是只小猫过来打闹罢了,哪里值得您特意过来瞧瞧。”
恰在此时,万叶以风为形做了只小猫,模仿着贪玩的猫叫了一声。
男人仰头看着镇长:“猫不懂事,惹镇长怀疑,让我给您吹曲听吧。”
镇长牵着他的手,微笑道:“行啊,说了今天要陪你,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就去吧。”
看着两人身影渐渐走远,友人才松了一口气:“好险,差点就要打起来了!”
万叶没说话,低头沉思一会儿,转而问:“那个男人,是不是看见我们了?”
友人点头:“嗯,但他非但没有拆穿我们,还帮我们逃过一劫,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
万叶询问:“你见过他吗?”
“见过,我一个人准备探查千叶堂的晚上,如果不是她,镇长可能要对我做点别的!”
友人正在回忆,却感觉手上一紧,原来是万叶不知何时紧握住他的手。
他笑了笑,回握住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
-
离开千叶堂后,万叶和友人循着风的指引,来到一处奇怪的地方。
这里离落樱镇中心很远,离女儿河也有大约一公里的距离,空旷,寂寥,一片焦黑,仿佛这里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烈火的焚烧。
万叶蹲下,用手掌贴着地面,凝神道:“你来感受一下,这里的地面在发热。”
友人伸手触碰,果然感受到地面传来的微微烧灼之感。
他问万叶:“太不对劲了,为什么这里能感受到触感,在千叶堂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感受不到。”
万叶摇头:“在千叶堂的时候,也并不是什么都感受不到,还有我们试图违抗世界意志的时候,灵魂深处传来的痛感。”
这么一说,友人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之前我被深渊污染的时候,也感受到了“疼”,而其他时候则一点感受不到。”
“这就是了,我猜测,我们可能在一场梦中,但这个梦不是我们的梦,而是镇长的梦。”
友人还是疑惑:“梦么,我也想过,可如果是梦,为什么我会感受到疼,能感受到你的温度。”
万叶听见这话笑了笑:“当然是因为我们是活生生的人啊。当然,这里除了我们,还有镇长,以及一些和我们一样被牵扯进来的无辜的人,都是真是存在的。”
友人恍然大悟:“那其他的就都是假的咯,所以院墙变高,是因为镇长想让它变高,书上没有字,纯粹是因为她没有记下来。”
万叶点头,道:“地下估计有东西,去看了之后,或许能把这个猜测变成现实。”
友人迫不及待:“那还等什么,快走吧,这鬼地方我一点也不想待了!”
“好。”万叶很自然地牵着他的手,“跟我来,别走丢了。”
友人低头看了看平坦的道路,往前看了看,嗯,一点遮挡没有,非常空旷。
这也能走丢?
他转而在心里偷偷跟自己说,万叶让牵着,肯定有他的道理。
走不过几步路,两人就看到了一个浅水坑,万叶带着他在水坑前站定:“到了,这里就是入口。”
友人看着那个一眼就能见底,太阳大点几乎就能晒干的水坑沉默了。
他继续安慰自己:万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这样想着,他特配合地问道:“怎么进去,直接踩进水坑里面吗?”
万叶迟疑道:“应该是的,不过我并没有亲眼见过,我先走吧!”
说罢,他试探着抬起一只脚踩上去,没有反应。
他并上两只脚踩在水坑里,还是没有反应。
万叶又试着在水坑里踩了几下,眼看浅浅的水坑就要被踩干了。
友人忍笑忍得辛苦,连忙道:“我也来试试!”
他猛地一脚跺过去,本想着直接把水扬干,没料到跺下去居然不是实地,嗖忽间他就被连须带尾吞了进去。
-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友人以为坠入无限黑暗,身体下意识叫了起来。
“别叫了,哥们,耳朵都被你叫聋了!”
友人试探性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爬在滚烫的地下,连忙腾地一下站起来,朝发声的地方拱了拱手,歉意道:“见谅,见谅!”
说完,他打眼一看,又差点惊叫出声。
什么人啊这是!
那人被锁链绑在十字架上,浑身上下都在燃烧,火舌茂盛,盖住他的面目。
他悄悄后退两步,声音恭敬道:“这位,正在燃烧的兄弟,方便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吗?”
燃烧的兄弟没有说话,只是用身上看起来像是脸的东西静静对着他。
友人再后退,砰的一声磕在墙上,他左右扫了一眼,黑漆漆地看不清楚,总之,目光能及的地方,都没有万叶的影子。
“怂样!”燃烧的兄弟嗤笑一声,“你都来这了,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呢?”
“这里是咱们的坟地!”
最后一句话铿锵有力,声音在四面都是墙的墓地里回响再回响,唤起了一片刚刚正在沉睡的生物。
无数全身焦黑的类人生物站起身,友人才发现原来四周地下其实一直偷着岩浆色的火光,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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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焦黑的躯壳挡住了。
地下的火光如涌动地河流一样由近至远亮起,照亮地上无数焦黑的躯体,如潮水一般远地看不到头。
友人头皮发麻,僵硬地看着如蝗虫般像他涌来的黑色潮水,握紧了手上的神之眼。
电光石火间,一个及其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友人失声,喊他的名字:“你是,阿守哥?”
那个名叫阿守的焦黑小人声音惊讶:“你认识我?你是谁?”
友人张张嘴,到底没说自己的名字:“嗯,我认识你,你家在无名山脚下田家村,我住在无名山上,偶尔路过田家村,你会和我说几句话。”
他一下子想起来跟着师兄师父在山上练刀的日子。那时候他年纪不大,非常贪玩,常常溜下山偷跑出去,几天几夜不回家,师父一生气,就把他赶到山下,每次都是阿守哥收留年幼的他。后来他下山游历,浪迹在稻妻各地,他们已经有许多年没再见过面。
物是人非,再见故人,居然是这样的场景,他只觉得喉头哽咽,鼻尖一酸,眼泪就要奔涌出来,又被他生生憋回去。
阿守声音高兴:“我知道了,你不是在山上练刀的,跟三木成武士一起的。”
友人点头:“嗯,三木成是我的师兄。”
阿守越发高兴,几乎忍不住冲上来想要拥抱他,低头却看见自己焦黑的躯干,又默默停了下去。
阿守恨铁不成钢问他:“你怎么也来这里了?田家村没有人拦着你吗?”
友人摇头:“山底下已经没有田家村了,许是山上发生怪事,已经搬走了。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守道:“我被镇长抓到这里的。”
友人不着痕迹上前碰了一下他的手。
没有温度,没有触觉,是已经被这里同化的人。
他看看四周,问道:“那你们呢,也是被镇长抓到这里的吗?”
少部分人说是,大部分人说不是。
“我们就是落樱镇的,镇长那个贱女人当权后,就对我们这些不愿意服从的人赶尽杀绝。她颠倒男女,不给我们男性一点人权,把我们关在这里日日受烈火焚烧!”
群情激奋,几乎压制不住,四周温度越来越高,热得友人神情恍惚,几乎要晕过去,半梦半醒间,他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在低吟:
“我知此间事,不过一场水月镜花,花月镜水中。”
闭眼前,他好像看到一丝银发,是万叶吗?
-
落樱镇晚风凉,打在脸上,友人一下清醒过来,入目就是漂亮到近乎完美的下颚线。
他惊讶:“万叶?!”
万叶低头,似乎勾起了嘴角:“醒了?”
友人发现自己正躺在万叶怀里,万叶带着他不知道要往哪去:“怎么了,咱们这是去哪啊?”
万叶道:“说来话长,现在我们在逃命。”
他抬头一看,一轮圆如玉盘的红月挂在中天,已经很晚了,再低头一看,往日里早该歇下的落樱镇此时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如蚁般跟着万叶的方向奔走,神樱树如正在燃烧的火焰。
来不及多说,他抓住万叶的衣服道:“叶子,我们跳道女儿河里,快走!”
万叶愣了一下,二话不说往女儿河飞去,带着他直直在女儿河中央下坠。
“噗通——”
二人单手相扣,落入水中,低头看起,水下有密密麻麻的人脸,无数双眼睛齐齐盯着他们两个,接着,水下的人从四面八方伸着手朝他们游过去,似乎也想要把他们变成水中的一员。
里面赫然有很多熟悉的脸,正是岸上正在抓捕他们的那些落樱镇镇民。
转瞬间,脚腕被抓住,两人扣住的手被强制分开,视线被密密麻麻的水中亡魂挡住,友人再也看不见万叶。
氧气将要耗尽,友人只觉得自己几近窒息,眼前一阵白光闪烁——
20.镜中时转,月夜出逃11
“你是谁!”
听见这一声呵斥,友人慢慢醒来。
他缓慢转动视线,发现自己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前一栋草屋,一个满脸恐惧拿根木棒对着他的小姑娘。
他打量了一下小姑娘,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面前这个姑娘虽说一团孩气,不过十一二岁,但眉眼五官,还有左眼下那颗小痣,怎么看都是镇长吧!
怎么回事,他明明掉进了河里几近窒息,怎么又突然到了这个地方。
他想起阿守哥和很多无辜之人的惨状,看着眼前面露惊恐的小女孩,神色微冷,难道让他回到过去,是为了让他从源头扼杀。
他不带表情地盯着对面的小女孩,女孩察觉到危险,冷汗直下,浑身颤抖,越发用力地握紧手里那根木棒。
唉——
友人起身,无声叹息,明知眼前这人以后可能会给很多人带来麻烦,但真要他对一个小女孩痛下杀手,他做不到。
他默默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堪堪蔽体。
仇人见面,赤身裸/体。
他四处看了看,没有地缝能让他钻进去,天上也不太可能落下陨石让他里面离开这个世界。
友人尴尬站定,朝那小女孩道歉:“太对不起了,我并非故意辣你眼睛,我的衣服不知道哪去了,如果方便,能不能借我块布让我挡一挡。”
小女孩见他会说人话,条理清晰,心里十分的恐惧褪去三四分,道:“那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件衣服给你。”
友人捂脸:“好的,太感谢了,我一定哪里也不去在这等你。”
小女孩转身跑进草屋,友人忽然感觉身上有一阵强大的拉力,拉着他贴近那个小女孩。
强大拉力根本抵抗不住,他整个人以一种飞起来的姿态跃进草屋,身上岌岌可危的布料眼看就要不堪重负——
友人内心尖叫——
我去!不要啊!死腿快停下来 !啊啊啊啊啊!!!
腿显然不是他能控制的,下一秒,他就已经出现在小女孩身后,两人均被对方吓了一跳,友人一下子弹开,跌坐在地上,他双手抱胸缩成一团,把脸埋在膝盖里不想见人。
小女孩本想大叫缩成一团,没想到对方比她还害怕,犹疑不定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友人声音透着淡淡死感:“哦,你问这个,我“嗖”地一下就进来了!”
小女孩不理会,继续问:“不是说在外面等我吗,你进来干吗?”
此时此刻,如果友人说并不是他自己想进来的,恐怕除了万叶没人会相信他。
友人身上也透出淡淡死感,平静道:“我好像离不开你了!”
小女孩把一件旧衣服扔到他伸手,大骂一句“臭流氓!”就头也不回跑出去。
友人特想把地上那件衣服捡起来披在自己身上,试了一下,捡不起来。眼看着小女孩在前面跑,他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飞了出去在后面。
两个人你追我逃半晌,还是没有甩开对方,小女孩“哇”一声哭出来:“臭流氓,你到底要干嘛!等我爹妈回来我要让他们打断你的腿!”
友人看着自己没有一点遮挡的身体,心道我自己脸都丢尽了还没哭呢,你哭什么,不过他一向看不得孩子哭,还是出言道歉:“对不起啊小妹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一跑我的身体就跟着你跑。我说我离不开你,是字面意思上的。”
小女孩哭的更凶了:“那你以后岂不是要天天跟着我,呜哇——”
“阿碧,怎么了,好端端的在这里哭什么?”一个瘦削高挑的黑衣人影渐渐走过来,蹲在那个叫阿碧的小女孩身旁,递给她一方干净帕子。
黑衣人影身后冒出一个抱着刀的小男孩,跟阿碧一般大年纪,亚麻色头发扎着高马尾,紫色的眼睛里带着飞扬的神气,也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
友人心神巨震,这这这,这个黑衣人和这个小男孩,正是他的师兄和年幼的他自己啊!
小女孩仿佛找到主心骨,伸手指着他的方向,道:“就在哪里,就是他一直跟着我,怎么甩都甩不掉,他还不穿衣服!”
友人下意识站直身体,跑又跑不掉,衣服也没有,他只好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默默背过去。
怎料他的师兄对阿碧说:“我看不到你说的那个人!”
友人又默默转过身去。
少年友人附和道:“对啊,我也看不见,阿碧,哪有人啊,你做白日梦呢?”
阿碧生气地瞪着友人,道:“明明就在那里,身上就一块破布,给他衣服他也不穿!”
少年友人直直走过来,竟然直接从友人身体里钻过去,走了很久,又回头问阿碧:“在哪呢?分明就没有嘛!”
阿碧也看到了刚才少年友人穿过他身体的那一幕,吓得说不出话。
友人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又看看很多年没见的师兄,心里又喜又忧,五味杂陈,喜的是故人终于重逢,忧的是对面不过是泡影,转瞬间喜就大于忧愁了,毕竟可没人愿意穿成这样跟亲人见面!
友人跟阿碧商量:“好像除了你他们都看不到也摸不到我,要不让他们回去吧,我看看有没有办法解除。”
他嘴上说着,心里也仔细思索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作为镇长的阿碧娶了他,所以才会这样?
友人无言叹息,如果这真的是镇长的报应,那为什么要连我一起报复。
阿碧不看他,转头看着他的师兄,神色哀求:“阿成哥哥,你真的看不见他吗?”
友人的师兄,三木成,闻言很轻很轻笑了一下,道:“确实,可能除了阿碧没人能看见他。不过我能感受到他,是很好很善良的一个灵魂,阿碧不要害怕,他是为你而来。对了,这个给他吧!”
三木成说着,手上凝聚岩元素力,竟然凭空出现一件白袍,他朝友人的方向递过去。
友人单手捂脸,一只手抓过那件衣服就披在身上,大小居然正合适。
友人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哒没事哒,师兄不认识他这张脸,这里只不过是镇长的回忆。
阿碧恨恨看了友人一眼,到底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只当友人不存在。
三木成看着阿碧,道:“阿碧妹妹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落樱镇的新生儿多女少男吗,我已经有点眉目了,特意过来告诉你。”
阿碧眼前一亮,惊喜道:“真的吗!到底怎么回事?”
三木成神色严肃,道:“是女儿河水的问题,女儿河水里面含有一种物质,人体摄入多了,就会导致激素紊乱,所以落樱镇女多男少。”
阿碧忙问:“那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呀?”
三木成摇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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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学过地质,但这没有精密仪器,我不能分析,如果想解决的话,可以去须弥求学,哪里的学者或许会有解决办法。”
阿碧有些失望,但转瞬间又高兴起来:“那我长大后一定要去须弥求学!”
三木成摸摸他的头,道:“好,那里很适合你,一定要早点离开这里。”
少年友人在前方催促:“师兄,天都黑了,走不走吗?”
三木成应了一声,轻声和阿碧道别。
阿碧明显不舍,陪着他们走了一路,在落樱镇渡口和他们道别。
友人一言不发,站在一旁看着一切,恍惚间想起了很多很多年以前,他确实和师兄来过一个叫落樱镇的地方,那里地处深山,四面环水,一条大河从过去流到现在从未停歇。
可是,这个地方根本不在无名山啊?!
“发什么愣呢,你走不走?”阿碧抱臂问他,眼神清凌凌的,没什么好气但也不再像刚才那么敌视。
友人好笑:“不生我的气了?”
阿碧道:“既然阿成哥哥说你是好鬼,那我暂时信你一会。”
友人做辑道:“真是大人有大量!”
“少贫嘴了!我要回家了。”她撂下这句,转身一溜烟跑了。
-
回到那间茅草屋时,天色已晚,屋顶有袅袅炊烟升起。
阿碧到了门口,却一反常态不敢进去,躲在门外树后往屋里看。
友人伸着脖子往屋里看了几眼,打趣:“怎么不进去,你爹娘好像已经回来了,不是要叫他们把我腿打断吗?”
总爱跟他呛两句的阿碧此时却只是闷闷道:“我吓唬你的,我看书上这么教的,其实我爹娘才不会管我呢?”
说完,她视死如归一样慢慢,慢慢向那间茅草屋走去,正在此时,茅屋里转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两鬓发白,满脸沧桑,看见阿碧,恶狠狠道:“死丫头!下午又上哪疯去了,饭也不做水也不挑,惯的你一身懒病!”
“对不起,爹爹!”阿碧怯生生地挪到他面前,低着头快要哭出来。
男人可不理会这些,皱着眉一脚将阿碧踹翻在地,骂到:“哭什么哭,供你吃供你穿,什么不干还有脸哭!”
骂完这句,男人转身毫不留情“砰——”地一声关上门,阿碧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敢敲门,默默抱膝蹲在门口。
友人自那男人抬脚要踹阿碧时就下意识冲过来准备护住,但他什么也碰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他低头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少女身影,到底没说什么安慰的话,毕竟这样的场景让他一个陌生人看见,怎么都会觉得有点难堪吧!
两人无言坐了一会,茅屋的门又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一个佝偻的妇人身影,招呼阿碧进去:“大丫头,进来吧,别怪你爹,今天我跟他去庙里求男丁,没抽到好签,他心里正不开心呢!”
阿碧懂事地摇摇头,道:“没事,娘,我不生爹的气,是我自己贪玩,忘了干活。”
说完,她就从那条小缝里钻了进去,茅屋很小,友人贴在门口就能跟她保持安全距离,不必因为距离太远而被强行拉到她身边。
友人靠门坐下,听见屋子里又是一阵“叮咚咣啷”,咒骂哭泣连在一起响个没完没了,又在夜深时候变作死一般的静寂。
友人心里不知作何滋味,他觉得阿碧和镇长,一点都不像。
21.镜中时转,月夜出逃12
自那晚回来后,阿碧更加刻苦念书,屋里的灯光有时整夜不熄。
友人借着阿碧的视线看那些晦涩的书,只觉得每天两眼一睁就想睡觉。
怎么会有书这么无聊,等他从这里出去,一定要去八重堂买它个十本百本小说,看个三天三夜!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阿碧不为所动,友人却竖起耳尖准备听个明白。
话说,落樱镇这几日似乎越来越热闹了,有时候阿碧看书到深夜,外面还能传来一阵车轮轱辘轱辘声和人语声,这几天越发明显。
虽然夏天早就过去,但这动静还真像在准备夏日祭。
“姐姐姐姐!告诉你个好消息!”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个球跳了进来,语气兴奋。
友人和阿碧同步无语,但如今友人也早习惯了这个咋咋呼呼的圆球,再也不会被轻易吓到。
甚至看见阿青,他心里还有些高兴,终于可以从那些晦涩难懂的专业书籍中脱身了。
“又怎么了?这么高兴?”
阿碧坐在桌前,手不离书,只是转头带着笑看自己这个妹妹。
阿青一个猛窜跳进姐姐怀里,抱着她的腰,大声道:“姐!我可以去鸣神大社当见习女巫了!”
阿碧听见这个消息,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看着自己这个小妹妹,接着,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一下把妹妹抱在怀里。
“真的吗?这么厉害?”
“真的!再有三天我就可以过去啦!”
姐妹俩抱作一团,齐声笑了起来。
友人听见这个消息,先是惊讶,然后奇怪,这么咋咋乎乎一个女孩也能去鸣神社当女巫了?
不过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心里还是很喜欢这个性子急又可爱的小姑娘也打心底里为她感到高兴。
笑完,姐妹两个抱着对方不松手,阿青把脸埋在姐姐腰间,低低道:“可是这次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转成正式女巫,要好久好久都回不来了。”
阿碧低头在妹妹额间亲了一下,安慰道:“没事啦!你去鸣神社当女巫,姐姐去须弥求学,但最后都会回到落樱镇呀!到时候咱们俩和外婆永远生活在一起。”
阿青小声嘟囔:“可是那要好久好久,我不想离开姐姐和外婆!”
阿碧双手放在妹妹肩上,把她拉到自己身前,温柔看着她,道:“以后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姐姐告诉你一个道理: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阿青似懂非懂,撒娇道:“那姐姐帮我收拾行李,还有,一定要来送我!”
“你那回出门姐姐不送你,等你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姐姐也已经从须弥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再也不分开。”
阿青伸出小指,道:“那拉勾,姐姐不许骗我!”
阿碧挑眉,嘴上说着“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但还是把手指递了过去,一起给这个约定上一层纤弱又无坚不摧的锁。
外婆站在门边,捧着洗好的水果,慈笑道:“青青走的时候不巧,刚好错过了河神祭,今日天气正好,阿碧,不如带着青青出去看看吧。”
阿青听见外婆这么说,也一脸期待地看着姐姐:“姐,我们一起出去玩吧!等我走了,以后都看不了河神祭了呢!”
阿碧抬手就掐住她肉肉的脸颊,问道:“胡说什么,等你回来了,想怎么看怎么看!”
“那我想今天和姐姐还有外婆一起看!”
外婆走过来,把水果放在阿碧桌子上,似有所指道:“外婆当然很想陪阿青一起出去啦,就是不知道你姐姐愿不愿意?”
两人一起看着阿碧,阿碧反应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无奈道:“你们两个就是想骗我一起出去吧!”
外婆和阿青对视一眼,一幅诡计得逞的骄傲样,一唱一和道:
“学习也要劳逸结合,阿碧这几周都没有出过门呢!”
“是啊姐姐,学习虽然辛苦,但偶尔也要给自己放个假嘛!”
在这样的攻势下,阿碧当然只能缴械投降,三人有说有笑出门去。
-
要说这次出门谁最高兴,那当然是友人了!
他被困在阿碧的视角,阿碧是个酷爱学习的书呆子,他可不是。这些天只觉得堪比坐牢,昏昏沉沉,四大皆空起来,什么镇长啊,亡魂啊全提不起一点劲来思考。
今日出门,在落樱镇转了转,风一吹,他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
这一清醒,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这里明明也是落樱镇,可仔细看去,和有千叶堂的落樱镇差别实在太大了。
待阿碧她们走到一处木屋前,友人尘封的记忆忽然出土。
这里,这里。
这里正是三木成师兄带着他曾暂住过的地方,不过暂住的时间很短,他那时候年纪又不大,是以明明不久前看见了师兄,却总觉得这段记忆模模糊糊,丝毫想不起来。
如今真到了故地,他才堪堪想起那段被搁浅在记忆力许久的岁月。
落樱镇上,女儿河前,师兄说要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那时候距离他初次见到师兄,已经过了两年之久,这两年里,师兄对他总是百般包容前般溺爱,惯的他从一个唯唯诺诺的缺爱小孩成了个猫嫌狗不待见的熊孩子。
熊孩子到了落樱镇,气哭的第一个小孩就是阿青。
师兄带着吃食礼物,领着他到阿青家里道歉,一来二去,就和阿青阿碧她们走的近了。
师兄是个热心肠,而阿碧她们一家都是老人小孩,在落樱镇这个重男轻女的地方生活多有不便,师兄便常常过来帮她们家做一些琐事,阿碧她们也常常带着好吃的过来道谢。
那些好吃的毫无疑问全进了他的肚子。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换回他的思绪。
是阿碧在敲那间已经微微落灰的木门。
友人奇怪,真是的,明知道里面没有人,敲门干什么呢?
阿青和外婆在远处欣赏河神祭的布置,阿碧看看四周,没人,站在门口低声道:“阿成哥,还有一个月就是我们约定的时间了,希望能在离岛见到你……”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呓语,但友人还是准确无误捕捉到了最后那句我喜欢你。
友人好笑地想,这是在演练怎么表白吗?
“姐姐!你在这里干嘛呢,你想阿成哥哥啦?”
阿碧立马上去捂她的嘴,着急道:“你小声点!”
却是没有否认自己的思念。
阿青振振有词道:“三木成哥哥人好,我喜欢,姐姐要是想嫁给他就嫁吧!但是,一定要把阿成哥那个弟弟撵出家门!我不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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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听到了!
友人看着阿青肉嘟嘟的脸,很想突然出现在这小屁孩面前吓她一跳,然后再来一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他光是想想 ,就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开心,就又想和万叶说话了。
奇也怪也,为什么自己总有那么多话想和万叶说?
-
日子如流水,转眼就到了阿青离开的日子。
清晨,天刚蒙蒙亮,祖孙三人并一个车夫已经站在门口。
阿青抱着外婆,泪眼朦胧:“外婆,今天我就走了哦,你和姐姐一定要好好的,你不许生气,按时吃药,一定要等我回来。”
外婆把她紧紧搂在怀里,道:“好啦,人小鬼大,外婆身体好着呢,活个两百岁不成问题!”
她摸摸小外孙女的头,眼里含着泪,也只是慈爱道:“快上车吧,天寒路远,别耽误时候。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吃好穿好,那天不想做了,就回家,外婆和你姐姐就在家里等你。”
阿碧牵过妹妹的手,温柔道:“走吧,鸣神山还有很远一段路。外婆,外面霜寒露重,回屋里做着,等我回来。”
外婆站在门口,看着那辆车的车轮轱辘轱辘转动起来,在地上留下浅浅的车辙,渐渐远去,化作一个小黑点,飘向未知的方向。
站地太久,腿有些疼,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到屋里,等她的大外孙女回家。
-
送完妹妹,再回到落樱镇时,天已经很黑了。
今夜无风无月,唯有远处有点点灯光,阿碧凭着记忆找到家的方向,果然,灯还亮着,外婆在等她回家。
明日就是河神祭,是以尽管已经很晚,落樱镇还是能听到飘渺人语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阿碧走的这条路寂静少人,黑暗里似乎有无数双手想要把她拉进去,她咽了一口口水,压住心中的恐惧,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疾步快走。
这条路她白日里走过很多遍,几乎闭着眼也能走回家,只要再经过一座小桥,一口枯井,往前走个几百米,就能回家了。
只是不知为何,阿碧觉得越来越心慌,冷汗几乎浸透衣服,她双手提着衣摆,脚步越发快了。
“救命啊,救命——”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呼救,是个虚弱无力的女声。
阿碧四处看看,确定声源来自那口枯井。
枯井里为什么会有人呼救?
阿碧心里知道这荒郊野外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可那个女声实在太过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死了。
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让她做不来见死不救的事情。
阿碧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告诉自己,就去枯井旁边远远看一眼,问一句,如果真的是有人不小心掉进去,自己立马回镇上求救,绝对不会自己擅自行动。
她打定主意,快步跑过去,距离井边还有一米的距离站定,问道:“你好,里面是有人求救吗?”
没有声音。
阿碧静静等了一会,全服精力都盯在井边,似乎在等一个回应。
友人借着她的目光百无聊赖观察四周,突然地上多了一个影子。
危险的气息正在蔓延,友人只觉得汗毛倒竖,一股寒气直冲脑门。
不好,来者不善!
22.镜中时,转月夜出逃13
友人疯狂提醒阿碧 ,想告诉她后面有人,让她快跑,但无论他的声音多大,情绪多激烈,他跟阿碧都隔着一道名为“光阴”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的心渐渐下沉。
阿碧等了半天,没有听见井中传来任何响动,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打算再久留。
明日再请叔叔伯伯过来看看好了。
她转身欲走,猛然撞上一个泛着光的人脸,“啊”地轻叫一声,后退半步,看清了来人,诧异道:“镇长?!大晚上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出来走走?你是千叶家的阿碧吗?”镇长笑眯眯看着她,语气叫阿碧有些不舒服。
她声音冷淡但不失礼貌:“嗯,我正是千叶碧。”
“哈哈,上次见你还是个青涩小女孩,如今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他说着,伸手摸摸阿碧的胳膊,关心道:“如今天也渐渐冷了,怎么还穿得这么少,还半夜不回家待在这条,我每天都走的路上。怎么,仰慕我的风采吗?”
阿碧神色更冷,用力想甩开胳膊上那只手,但对方钳制得太紧太疼,她的挣扎只换来对方更用力的禁锢。
不行,阿碧,你要冷静!
阿碧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镇长,您这样拉着我,若是让别人看见,传到您妻儿的耳朵里,恐怕对您的名声有损。”
镇长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毫不掩饰大笑起来,又玩味地伸手捏了一下阿碧的胸,暧昧道:“方向,这地方这几天都不会有人过来的。何况,你穿这么少在这条路上,不就是等着我呢吗,别装什么贞节烈女了,现在改口叫夫君,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
“你做梦!”
阿碧借着手上的力一下扑倒镇长胳膊上,狠狠咬了下去,血腥味在四周蔓延开。
“啪——”
镇长一掌将阿碧抡到地下,她的头“砰”的一声猛磕在石井边,磕的她两眼冒金星,依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镇长却一下扑倒她身上,报复似地疯狂撕扯她的衣服。
阿碧眼见一阵昏暗,心里清楚自己正在遭遇什么,但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
她再少年老成,也是个还要读书的孩子,遇见这种情况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两行眼泪无意识流了下来。
她的嘴被一块泛着臭气的布料粗暴堵上,心里渐渐被绝望填满。
突然,阿碧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再受控制,左手不知何时寻到一块小石头,猛地照着身上人后脑勺砸去。
一下,两下,……
身上人停止了动静。
她感受到了淌在脖颈间的热意,浓稠黏腻,是血!
接着,她的身体宛如生出自己的意识一般,猛地推开身上的人,头也不回就往有灯火的地方跑。
跑到镇上,阿碧才觉得自己可以控制身体,她如今衣衫破烂,几乎赤裸,小心避着人,才闪进家门。
她惊魂未定合上门,觉得刚才的经历如做梦一般,头上的痛感一阵一阵刺激着她,缓缓靠着门滑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的目光迷茫地扫过熟悉的屋子,对上外婆担忧害怕的视线,方才有尘埃落定的感觉。
外婆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向她走来,看到她破烂的衣衫和身上的血迹,声音颤抖:“乖囡,怎么了?”
灯火葳蕤,家人在侧。
阿碧看着外婆关切的神情,一瞬间所有委屈涌上心头,喉间哽咽不能言,眼泪先喷涌而出。
她把头埋在外婆怀里,如孩提时那般放声大哭起来。
外婆把她搂在怀里,没有追问,只是像以前那样轻轻摸着阿碧的头发,哽咽道:“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友人看着祖孙俩依偎的画面,心里也忍不住难过,方才是他与深渊做交易,换取了短暂地身体控制权,才让阿碧逃脱魔爪。
可他现在所见到的这些,不过是阿碧的回忆,是已经发生的既定的事情。
心里那个吸收了他灵魂之力而渐渐强大的魔物问他:“你主动献祭自己,就为了这么间结局已定的小事?真是搞不懂你们愚蠢的人类。”
友人现在虚弱无比,但还是集中精力把心里那个魔物压下去:“闭嘴,人的命运从来不是小事。”
“呦呵!你做这些又改变不了什么,该发生的还会发生!”
友人精力渐渐不支,还是坚定道:“至少今夜,让一个姑娘没有那么绝望。”
就算很多事情明知没有好的结果,明知前路是死路,他还是会为了那微弱的可能,为了那不知道能不能听见的感谢,坚定地去做,去反对,去敢为天下先。
他一向如此。
“愚蠢的人类!”
意识渐渐模糊,友人觉得自己或许要休息一会了。
-
再有意识时,友人发现自己还在阿碧的身体里。
阿碧已经好了很多,虽然声音还有些强撑的意味,不过也能看见昔日里那个聪明干练的少女的影子了。
又是蒙蒙亮的天,阿碧和外婆已经收拾好了行囊,看样子是要离开落樱镇了。
也好也好,友人心里想,昨天把那个镇长打成那样,不知道是死是活,如果没死,今天肯定要过来找麻烦。
阿碧背上行囊,检查了一下外婆需要的药装没装好,见一切都差不多了,对外婆道:“外婆,咱们趁早走吧,这个时候渡口应该就有船了。”
“好,咱们这就走。”
两人商议完,阿碧带着外婆就往渡口出去,等到太阳在远山边微微露出一点红时,两人已经到了最近的渡口。
阿碧带着外婆找个隐蔽地方坐下,一直焦急地看着渡口,却没有看到半分船的影子。
日上三竿时,阿碧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在船夫井田叔,她顾不得许多,连忙探头问道:“叔,今天渡口怎么没有船呀?”
“哦,是阿碧呀?今天可是河神祭,按惯例今天大家都要休息一天,那会有船啊!”
阿碧恳求道:“叔,我和外婆有很重要的事情,能不能偷偷把我们送出去,真的很着急!”
井田知道阿碧这孩子一向懂事,闻言也严肃起来,道:“非要现在去吗?”
阿碧猛地点头,继续恳求道:“是啊,人命关天,今天一定要离开!”
“那行,等我一会,我去取桨!”
“好!”阿碧连忙应下,脸上的笑意几乎藏不住,抱住外婆的胳膊分享道:“太好了外婆!等会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外婆笑着看她,牵住她还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拍着:“外婆和阿碧一起离开,咱们先去找你妹妹!”
两人依偎在一起,正为即将到来的新生活高兴,却迟迟没有等到井田叔。
“外婆,井田叔怎么还不来,我想过去看看!”阿碧又有些紧张焦虑。
外婆拉住她的手道:“在这里再等一会儿。”
果不其然,一会后,远处出现了井田叔的身影,渐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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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又出现了两个身影。
三人一深一浅快步朝阿碧她们走来,转瞬间就到了她们跟前。
阿碧起身,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回头跟外婆说让她躲好,便站了出去,冷声道:“千叶志,还有你,你们怎么过来了!”
井田叔见双方面色不虞,心知自己可能干了蠢事,连忙摆摆手道:“你们聊,你们聊。”说完,便脚底抹油溜了。
那个被她称作千叶志的人上去就想打她,骂骂咧咧道:“有没有点良心了,我们可是你爹娘,没有我们能有你吗!怎么称呼我呢!”
身旁面容愁苦的妇女哀求地拉住丈夫的手,看向阿碧,恳求道:“阿碧,我毕竟是你的亲娘,没有养恩也有生恩,看在娘的面子上,别跟你爹犟了!”
阿碧看着那妇女哀求的神色,还有刻意露出来的带着狰狞伤疤的手臂,张张嘴,还是把那些恶毒的话话咽下去,只是平淡问道:“你们来做什么!既然早就把我和妹妹丢给外婆,如今又到我跟前舞什么?”
千叶志听见她语气不善,直接一拳打过去,却被阿碧熟悉地偏头避开。
见一下没打到,千叶志恼羞成怒,伸手想要抢阿碧的包袱,凶狠道:“想走?想的美,你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孩子,跟我回家!”
千叶志说着,上来就要拉住阿碧,阿碧也不愿意被钳制,那起身上的包袱死命打在千叶志身上,头上。
她早在包袱里装了一些坚硬的东西,这一下竟然直接将千叶志打晕过去。
眼看就要挣脱,她的衣服却又被另一双粗糙的手大力扯住,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了她的母亲。
母亲扭过头去不愿对上她的视线,只是轻声劝道:“阿碧,跟我们回去吧!”
阿碧质问:“你们来找我,是因为镇长吗?”
母亲点点头,一副为她好的语气::镇长说你和他已经睡过了,你一个女孩子,没了清白,是该嫁人了。”
包袱在手里,阿碧完全可以如法炮制把面前这个苍老瘦弱的女人也打晕过去,可真要下手时,她却又有些犹豫。
毕竟她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她曾经也得到过母亲毫无保留的爱,她也亲眼见过母亲被千叶志殴打,驯服。
她曾经无比心疼她的母亲,所以把被父母抛弃的所有恨与恶都给了千叶志,甚至还在心里留了个可笑的角落,用来存放她和母亲曾经美好的回忆。
她刻意忽略了母亲这些年从未看过她的事实,刻意忽略母亲看到她女性特征时候的叹息,她刻意忽略了太多太多。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直到这双手要把她拖进深远,直到那张曾给她唱摇篮曲的嘴吐出刺向她的刀。
她再也不能忽视那个事实了,她的母亲,永远不再爱她。
可她依然下不了手。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落在阿碧母亲脸上。
是外婆,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阿碧身边,用衰败的身体奋力拉开那双牵制住阿碧的手,又狠狠给了母亲一巴掌。
外婆挡在阿碧身前,拿手指着母亲,声音愤怒而失望:“千叶慧子,我宁可你不是我的女儿!”
阿碧看见母亲的脸上变为迅速灰白,听见她喃喃道:“我……我不是……”
外婆忽然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喘着气,身子抖得站不稳,眼神也有些溃散,但依然死死挡在阿碧身前,不叫任何人欺负她。
阿碧失声:“外婆!你怎么了!对,药,药呢?!”
23.镜中时转,月夜出逃14
阿碧只觉得四肢发软,心脏被恐惧填满,她胡乱在身上翻找半天,突然想起来外婆吃的要收在包袱里。
包袱呢?包袱!
包袱在母亲手上,阿碧下意识去拿,母亲却强硬地推开她,把包袱抱在自己怀里。
阿碧不敢相信,瞪着母亲,深吸一口气,质问:“你在干嘛!这可是我的外婆,你的母亲!”
母亲看着阿碧,眼底那丝愧疚和难过被算计取代,她说:“跟我们回去,嫁给镇长。”
阿碧简直要气疯了,上去狠拽住她的衣领,死命盯着她:“你他妈有病吧!这种时候跟我讲这个!快把药给我!”
气氛剑拔弩张,母亲毫不怀疑阿碧的巴掌下一秒就会落到她脸上,她偏过头去不看阿碧的眼睛,低声下气道:“求你了阿碧,跟我们回去吧!你弟弟病了,需要很多钱,只要你嫁给镇长,我就能……”
阿碧和她拉扯着,她的力气毕竟没有常年干活的母亲大,争执中渐渐落了下风,但听见母亲这么说,她一股怒气直冲脑门,竟然一下把母亲撂倒在地上。
阿碧扯着母亲的衣领,盯着她故作柔弱的脸,一字一句凶狠道:“我去你的弟弟,我只有妹妹,你们一家就是死了也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懂吗!”
她不再多言,掰开母亲的手指,抢回包袱。
只是还没来得及把药喂给外婆,她的颈间突然传来一阵巨疼 接着便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
再睁眼时,阿碧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脸上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处理过了。她尝试起身,却被细细的锁链困住手脚。
有人走了过来,是千叶慧子。
千叶慧子端来一碗虾仁蔬菜粥和一份寿司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挨着她身旁坐了下来,伸手想要扶阿碧起来。
阿碧一下挥开她的手,锁链被挣得叮当响,在阿碧手上留下浅浅红痕。
她有些嫌恶地盯着床边那个低眉顺眼的女人,刺道:“你怎么还有脸来看我!说着要男孩要儿子,结果离开我就不能活是么?”
千叶慧子声音哽咽,又摆出一副被欺凌后无奈顺从的可怜模样,道:“对不起,阿碧,你弟弟的病真的很严重,如果他出了事,你父亲也不会让我好过,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阿碧看见她这副样子就作呕,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她怒火中烧,但又无处发泄,只会换来身边这个人毫无价值的道歉。
她靠在床边,避着眼,轻声问了句:“我外婆怎么样了?”
千叶慧子没说话,依旧用那种无辜害怕的眼神看着她。
又来了,又是这样,一副全天下她最可怜她最无辜的样子,好像自己占了她天大的便宜。
阿碧怒道:“我问你我外婆怎么样,你装什么可怜,丢了我的是你,把我像畜/牲一样卖出去的也是你,你还要怎么样?”
千叶慧子又开始无措起来,辩解道:“对不起,阿碧,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子死去……”
说到最后,千叶慧子又留下两行无声的眼泪,显得她仿佛是个多么伟大多么无私多么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阿碧在这无声又震耳欲聋的抽泣里冷漠低头,心里再也翻不起一点波澜。
她轻轻对床边人道:“闭上嘴,滚出去,再也别过来了。”
千叶慧子猛然抬起头,带着泪珠的通红的眼睛完全暴露在阿碧眼里。
阿碧冷笑,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几乎和对方同样粗糙的手,恶毒又快意道:“怎么,还想用你的眼泪换我心疼,还想求我的原谅做一个完人!哈哈哈哈,真是当了婊/子又立牌坊,让人恶心。我请您快滚,不要脏我的眼!”
千叶慧子似乎很受伤,也好像是被人戳破心事有些恼羞,又或是对这个自己曾经爱过的女儿感到太过失望。
不管是那种情绪,总之她默默离开了屋子。
阿碧忽然感到一阵疲惫涌上心头,她叹口气,闭着眼 ,准备收拾好情绪再想想怎么逃出去。
没一会,又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阿碧以为是千叶慧子回来了,无声把头扭到一边,一句话也不想说。
那人渐渐走进,带着笑意道:“怎么不看看我,我的新娘!”
镇长的声音!
阿碧猛地回头,对上一双带着骄傲得意又带着报复快感的眼睛。
她心中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恨不得上去跟这个人同归于尽,嘲讽道:“去你的新娘!您可真是命大,当时怎么没打死你!”
镇长靠近阿碧,盯着她发怒的脸,伸手摸了摸,道:“生起气来真是可爱啊,我的新娘。”
阿碧疯狂挣扎起来,恶狠狠朝那只手咬去,恨不得啖其血肉,锁链“叮叮咣咣”作响,却紧紧牵扯着阿碧,像拴住疯狗的链子。
镇长轻巧避开她的攻击,不紧不慢站到一边,道:“后天你就会成为我的新娘,劝你不要挣扎,不然你的外婆和在鸣神山求学的妹妹会遭遇什么,我可说不好!”
阿碧忍无可忍,把放在桌子上的饭狠狠朝他砸去,汤汤水水落在地上,散发着有些可笑的香气。
镇长看着阿碧发疯的样子,似乎越发高兴,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随意地扔在阿碧身上,讥讽道:“那老太婆给你的,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毕竟不管怎么样,只要你在落樱镇一天,你就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阿碧听见有外婆的消息,顾不得别的,连忙把那张皱巴巴带着水渍的信展开:
“乖囡,别怕。外婆知道你从小就聪明成熟,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很好,别担心我。”
寥寥数语,字迹凌乱,思念透纸。
阿碧忍不住抱膝大哭起来。
“好好等着两日后嫁给我吧!我已经把你外婆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等咱们成婚后,我会让你见她。但是如果你敢逃的话,我可说不准她老人家一把年纪还要遭受什么!”
镇长的话清晰地传入阿碧的耳朵里,她内心疑惑又绝望,到底为什么是我!
-
两日后,还是那间屋子里。
阿碧静静坐在镜子前,看着一堆婆婆丫鬟为她开脸上妆。
千叶慧子不知何时静静站在她身后。
阿碧隔着镜子看千叶慧子,问道:“外婆好些了吗?什么时候能让我见她。”
千叶慧子迟疑了很久,才一字一句犹如念稿道:“很快,只要你和镇长成完婚,镇长允许后,你就可以见你外婆了。”
阿碧便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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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着让人把她扶上花轿,沉默着坐在里面,感受着轿子的颠簸,一如她的命运。
阿碧心里有千百种情绪,唯独没有喜悦。
她突然想起来,今天几号了来着,哦,好像还有十二天,就是她跟三木成约定好的日子了。
他们约定好在离岛见面,然后一起去须弥,她要参加考试,她要去须弥求学。
可她还能去吗?等她真的嫁给镇长之后,运气再差点,余生就只有四四方方的天,连落樱镇的景色都看不到了吧!
这样想着,阿碧不舍地将轿帘掀开一条小缝,渴望地看着外面的世界,想把这眼前的景色收在心底。
突然,一片白色印入眼帘,从前面街道拐角一闪而过,她只来得及看见一张白幡,一副简陋的棺材,一点要响不响的乐声。
阿碧的心脏没来由狂跳起来,接着,如同宛心一般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她只觉得心脏好像要炸开,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忍耐着。
等到那颗心逐渐不再剧烈跳动时,她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可这些天她失去的太多太多了,她一时茫然,如稚童一般听着外面传来的一阵又一阵欢声浪语,喜悦的唢呐声从她的双耳穿进大脑。
似乎大家都很高兴,我该笑吗?
她问自己。
花轿抬到了南山居,镇长的家。
阿碧被人扶着,茫茫然走完一些既定的流程,又在日落时候送进了洞房。
她如木偶一般呆愣愣坐在椅子上,想不起来自己姓甚名谁,这是在干什么。
她就是觉得,她此刻特别想回家,特别想看看她的外婆和妹妹。
门开了,有人进来了,阿碧没动。
镇长带着浓烈的酒气走到她面前,看见阿碧居然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自己,被忽视的怒气在酒精的助长下烧的更加猛烈,他又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挨的打,剩的那点柔情也全都消散如云烟。
-
红烛高烧,一夜漫长,阿碧抬头直愣愣盯着床上红色的帷幕发呆。
天终于亮了,一点光透进来,身边躺着的人传来响动,年轻漂亮的小丫鬟们鱼贯而入,伺候那个恶心的中年男人穿衣洗漱。
镇长脾气比昨夜好了很多,说话几乎带上几分柔情,他对床上躺着的阿碧道:“起来吧,今天要去跟主母敬茶请安。跟着我又有什么不好,后半辈子衣食不愁的……”
话没说完,人就已经离开,阿碧被丫鬟们催促着起来,一颗心里既没有爱也没有恨,空落落的,不知道为什么。
她如提线木偶一般被人带到了当家主母面前,主母身旁围绕着一群莺莺燕燕,看见她过来,一起嘻嘻哈哈捂着嘴笑了起来。
当真吵人!
阿碧穿着华丽繁杂的衣服,一步一步走到主母跟前。
主母喝了一口茶,居高临下看着她,轻声道:“走近点,我看看。”
阿碧慢慢向前去,走到她跟前,被她捏住下巴仔细查看:“当真是一副水嫩嫩的好皮相!”
突然,有人从身后踹了一脚她的腿,阿碧在主母面前跪下,一杯冰水直直朝她脸上泼来。
水珠浸湿头发,从脸上滑到衣服里,风一吹,就是一阵透骨的凉意。
24.镜中时转,月夜出逃15
一阵彻骨寒意钻进大脑,刺激醒了正在沉眠的友人。
他用阿碧的视线看着周围一堆捂着嘴或娇笑或讥讽的女人们,脑袋上冒出个问号。
这谁?这哪?
按他沉睡前看到的画面,这时候阿碧应该带着外婆赶路才对吧!
友人正在疑惑,忽然听见“自己”说话了:“主母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被阿碧叫做主母的人轻蔑睨了他一眼,嘲讽道:“这几日你和南山君的事在镇上传的沸沸扬扬,被南山君看上可是你的福气。你这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到叫人误会了南山君。如今我罚你,你可知错?”
阿碧冷哼一声,道:“去你的,这福气我可一点不稀罕!要是真为了您那金贵的夫君好,就叫他赶紧放了我!”
“啪——”
清脆的巴掌狠狠扇在阿碧脸上,留下了鲜红的手指印,阿碧的头偏在一边,嘴角有丝丝血迹留下。
主母身边的大丫鬟趾高气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主母讲话!”
阿碧生生受了这番羞辱,但她一直是宁折不弯的性子,越是痛苦越是不想如别人的意,略带嘲讽地看着主母:“要是你真有那么有本事,那么看不惯我,那就放我走啊!你敢吗?”
她语气轻飘飘的,明明是问句,却不是疑问的语气。
是的,阿碧很笃定主母不敢违抗镇长的命令,不然以主母这么善妒的性子,不会任由镇长一个接一个地抬小妾进门。
果然,下一秒,主母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一寸一寸裂开,猛地把手上的杯子砸到阿碧身边,怒道:“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野妇!让我身边的丫鬟好好教教你怎么说话。”
说着,主母朝身边的丫鬟抬手,道:“去让她跪园子里,知道自己错了再起来!”
“是!”
两个侍卫进来,将阿碧毫无尊严地按在地上拖到园子里,阿碧被钳制着动弹不得。
就在此刻,众人注视之下,一个丫鬟走到被按住的阿碧身前,没有给阿碧丝毫说话的机会,就狠狠一个巴掌打下去。
阿碧跪在地上,透过丫鬟衣服的薄红纱,看着亭子里端坐着的女人们,心中燃起怒火,恨不得一把火烧光南山居的一切。
轰隆隆——
一阵倾盆大雨毫无预兆落下,浇透了阿碧的衣衫,她在那阵刺骨的寒意里,想到了她的妹妹,她的外婆,还有那个只剩下十二天的约定。
阿碧突然一下子清醒过来,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嘛,她的思想她的神魂自昨天好像被夺舍了一样,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对!她应该从这里出去,带着外婆离开落樱镇,离开稻妻!
她依旧被摁在地上,华丽繁复的衣物被雨水淋湿,沾上泥污,她像条偷了东西被主家发现,带到人前面众羞辱的狗。
阿碧啊阿碧,你真可怜。
可她要走,要离开,她只能先低头。
她抬头,看着面前撑着伞,高高在上,刚刚赏赐了她几巴掌的丫鬟道:“你去跟主母说,我知道错了。”
雨水打在脸上像眼泪,她仰起头装出一副可怜模样看人的样子,像她的母亲。
阿碧的手狠狠攥成拳头,藏在衣服下面,那是她不能见人的怒火。
丫鬟狠狠宛了他一个白眼,转身像主母汇报,不一会,又唤狗似的朝她招招手,道:“主母说,念在你是触犯,她就原谅你这回。”
丫鬟又对守卫道:“把她带过去。”
她又被守卫粗暴拖到主母跟前,守卫撤下时,阿碧一个没站稳,又跪倒在地上,眼看要倒向一边,一个女人连忙挪开,责骂道:“干什么!要死也死远一点!我刚怀了孕的的身子可不是你能碰的!”
阿碧强撑着起来,道歉:“对不起,我不小心。”
这一番看似小小的对话倒是让友人回了神,看到这群人这么欺负阿碧,他比阿碧还生气,但如今他的身体不过是风中残烛,什么力量也动用不了。
友人突然发现什么不对劲了。
在千叶堂的时候,那里除了镇长的妻子,几乎全都是女人,连士兵守卫这类也都是女人在担任,而且在那里,全都是男人怀孕生孩子。
而在这里,几乎翻了过来,变回了他印象里的样子。
况且看布局,这里虽然叫做南风居,但那亭子院子的布局完全和千叶堂一模一样。
南风居这里是阿碧的回忆,千叶堂哪里是阿碧的梦。
两者完全颠倒,真像是如同镜子的印照。
想要出去,那就唤醒阿碧!
友人恍然大悟一瞬,又陷入了新的难题。
到底怎么样才能唤醒阿碧呢?
他如今被迫困在阿碧的身体里面,自己尚且不能说话没有语言,还完全不知道怎么摆脱桎梏。
这么一想,他又想起来自己和万叶还在水里泡着,水底还有无数水鬼,虽说实在梦里,生命也岌岌可危。
他知道以万叶那个表面看似温和实则说一不二的性子,一定会耗尽全力带着不知是死是活的他一起走。
其中有多艰难,他不敢细想
友人摇摇头,把那些想法从脑海里摇出去,为今之计,只有看看怎么才能尽快唤醒阿碧了。
-
阿碧已经回到屋子里,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从她自己偷偷带来的包袱里翻出三木成给她的那本书,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距离约定的诶子还有十二天,阿碧还在渴望能够从南山居出去,去赴那个离岛到须弥的约定。
有人进来了,走到她身边,抬手捏了捏阿碧身上的衣服,关切道:“早上的事情我听说了,怪我去的太晚,让你受委屈了!”
阿碧一听他这种恶心的腔调就想让他赶紧滚,说到底她遭受的这一切,都还是因为他。
要不是因为还有外婆和妹妹的等着自己,她几乎现在就想和镇长同归于尽。
是以阿碧虽然劝过自己千百次,为了出去,这段时间就先忍一忍,让镇长放松警惕。
可她对着镇长,依旧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只好扯了一下嘴角,“嗯”了一声,就继续偏过头去看书。
镇长见她这样不愿意理睬自己,柔声道:“你心里还怨着我啊?怪我初见你时情不自禁,太唐突了。可你也打了我,我到如今也没有找你算账,这还不能证明我爱你吗?”
“我当镇长已经二十年,谁见了我不是恭恭敬敬,落樱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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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姑娘,我若多看一眼,第二天她就能洗的干干净净躺在我床上,唯独你——”
“除了你,我可没再这样宠过别人了!”
他声音越来越温柔,好像情人间的低语。
阿碧没忍住,“哇”一下吐了镇长一身。
污浊的气息在屋里蔓延开,镇长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他皱着眉,不敢置信道:“你什么意思?”
“你嫌我恶心!”
“去你妈的!从来没人敢**这么对我!我看你*****”
“…………”
阿碧静静看着他破防的样子,听着他输出污言秽语。
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她这么想,也真就笑了,浅浅的,带着点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嘲讽。
镇长彻底被她点着了,指着阿碧的鼻子道:“我看你**读书***”
说着,他一把夺过阿碧手里的书,用蜡烛点燃,扔在身后,恶狠狠看着阿碧,道:“你与其看书,不如想想怎么讨好我!怎么给我生个孩子!”
阿碧目眦欲裂,冲过去想要把快要烧成灰烬的书抢回来,却被镇长一把拉住胳膊,推倒在地上。
砰地一声,阿碧仰面倒在地上,后脑勺磕在硬硬地板上,眼冒金星。
镇长的脚踩上她的胸,低头看着她,这才找回了一点居高临下的感觉,便又恢复了笑脸,拿足尖捻了捻阿碧的胸脯,道:“这几日你就好好在屋里反省反省,我也打听过,知道你想去须弥参加考试,讨好我,我可以考虑。”
阿碧磕到头,旧伤复发,疼得起不了身,她的眼珠死死盯着旁边的已经化为灰烬的书籍,眼角滑落一行眼泪,泪水逐渐模糊视线。
阿碧心头的恨意越发浓烈,目光如有实质,她的目光早就化作利刃杀了面前的人千百回。
镇长把她从地上拖起来,扔到床上,粗暴撕扯她的衣服,阿碧旧伤复发,再次陷入被动的境地,她试着动动手指,那平时灵巧的手指此时却仿佛有千钧重,死死垂在床上,一动不能动。
她闭上眼睛,如同尸/体一般,躺在床上,静静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这回,不会再有奇迹发生了吧——
阿碧几近绝望,忽然感受到一阵烧灼的热意。
是那本被点燃的书,此时已经点着了地板,火势渐渐蔓延过来,几乎转瞬之间,就要到了面前。
“艹!”
镇长低骂一声,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冲外面大叫道:“快来人!过来救火!快来人——”
听见呼唤,侍卫们鱼贯而入,手里提着桶,毫不留情地照着地上,床上泼来。
她想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可她动不了,只能自欺欺人闭上眼睛,脑海里想着妹妹的笑脸,外婆的叮嘱,还有三木成和她的约定。
那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所以无论如何屈辱,她以后,都要好好活下去,活着和她们再见。
屋里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她在这光芒里,一切都无所遁形,她闭着眼,却怎么也忽视不了那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眼角的泪终于还是忍不住,她好想死在这场火里,化作恶鬼,与他们来个不死不休!
25.镜中时转,月夜出逃16
这场还没来得及烧起来的火已经被侍卫们给扑灭,阿碧也迎来了她长达半月的禁足。
她眼睁睁看着约定的日期一天天接近,再错过,自己仍旧被困在这只能看见四四方方的天的院子里。
阿碧无力地趴在屋里的桌子上。自那天镇长下令后,南山居的下人们踩高捧低,常常三四天才来给她送一次饭,且大部分时候都是剩饭泔水。
她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如今连到院子里走走的力气也没有,又如何能在重重守卫中逃出去呢?
阿碧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但她不甘心,她还有要见的人,要做的事情。
“吱呀——”
门被推开,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有人站在她身后,不咸不淡问道:“这几日你想明白了吗?千叶碧。”
阿碧听着那让她恨之入骨的声音,却提不起一点力气去争辩去责骂。
思考太耗费力气,而她如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阿碧把头靠在自己仅剩一把骨头的臂弯,有气无力道:“对不起,我不应该……”
她的话没有说完,不过那句“对不起”清清楚楚传到了镇长的耳朵里。
后者轻轻笑了一声,又靠近了一点,把头凑在她脸颊旁,耳语道:“早这样,不就不必吃这么多苦头了!”
阿碧甚至没有张开嘴的力气,含含糊糊“嗯”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
再睁眼,阿碧发现自己换到了一个新的房间,被火烧过的痕迹完全不存在,那被水淋湿又没法晒太阳、导致有些发霉的被子,也换成了崭新柔软的新棉被。
几个婆婆丫鬟看见她醒了,脸上立马堆起笑容,婆婆们出去通报,丫鬟们有条不紊帮她洗漱、穿衣、盘发、端来丰盛的饭菜。
阿碧看着眼前的阵仗,心里却只想冷笑。
再冷笑也犯不着跟食物过不去,只有吃饱了养好身体,才有逃出去的机会。
阿碧饿了好几天,肠胃还一阵一阵抽疼,她只要了一碗三鲜汤慢慢喝着。
“怎么样,现在感觉身体好些没有?”
有人满面红光,还没进门就在门口关心起来,接着大步跨进屋里,丫鬟们伺候着他坐在了阿碧身边。
来人当然是镇长。
阿碧看着他泛着油光的皮肤触碰自己,只觉得刚喝下去的三鲜汤又要吐出来了。
她憋了回去。
如今好不容易才好一点,再惹怒镇长,她又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在这里再耽误多少天。
她一天都不想等了,必须赶紧养好身体,离开南山居。
这样想着,阿碧对镇长扯出一个笑容,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道:“谢谢你来看我,睡了一会儿,已经好很多了!”
镇长带着痴迷地盯着她的笑,拉过阿碧的手放在腿上,真诚道:“这不就结了,你既然已经嫁与我为妻,当然应该事事听我的以我为中心。跟着我还能让你吃苦头吗!”
阿碧低头不语,藏起眼里的厌恶。
但这样一副场景,落在镇长眼里却是小女儿的娇羞,他有些心荡神驰,拉过阿碧的手贴在唇边亲了一口,关切道:“这几日疏忽了你,竟然让你瘦成了这样,来,让我喂你吃饭,好好把你养回来。”
阿碧依旧低着头,声音断断续续:“不…不必了,我这…几日…都没怎么吃过饭,如果…如果…吃的太多…反而对肠胃不好。”
“那好吧。”镇长似乎有些遗憾,抬起肥腻腻的手摸了摸阿碧瘦削的脸颊,带着怜惜道:“我叫医生来为你看看身体,早日养好了才能早日生孩子。”
阿碧低头思考半晌,才找到属于期待的情绪,她就用这种装出来的期待道:“嗯,都听夫君的。夫君,我已经嫁给你一月有余,能否回家去,见见我的外婆。”
落樱镇这边是有新妇成婚七日后回门的习俗,只不过那时候她已经被镇长罚禁足,又没办法见到镇长,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几乎迫不及待就想要回家。
镇长沉默了一会,没有立马答应,只是道:“如今你身体还不好,等你气色好点再回去吧,别让她太担心。”
听见这话,阿碧几乎要大笑起来,镇长明明一直称呼外婆为死老太婆,又一直拿外婆来逼迫威胁她。
这样一个人,如今开始担心她的外婆会因为见了她太虚弱而难过。
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她想起结婚那天,她问千叶慧子外婆的事情,千叶慧子只是沉默以对,如今问镇长,镇长也只是拖延。
还有,还有花轿上看到的那副简陋的棺材,那副让她心痛的白幡,以及跟外婆分开时,外婆心疾发作。
她不敢再往下想,可她必须往下想。
阿碧抬头,看着镇长那双被肥肉挤地只剩一条缝的眼睛,轻轻道:“我外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这样无声地跟镇长对峙,最后,镇长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要被这口气弄疯了,手里盛着三鲜汤的碗毫无预兆滑落,滚烫地冒着热气的汤尽数撒在阿碧的衣服上,碗啪嗒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但没人敢上前去收拾这些碎片。
阿碧又轻轻问了一句:“我外婆还活着吗?”
她像个已经知道自己被判了死/刑的罪犯,哪怕如今已经躺在闸刀下,看着锋利的刀锋,但依然渴望着奇迹发生。
可奇迹很少发生,大部分死/刑犯最终都会死在闸刀下。
镇长对她摇摇头,道:“看来你都猜出来了,本想着早点让你们见一面,但那老太婆一听说你要嫁给我,竟然直接泛着白眼气晕过去,真是不知好歹!”
他的语气嫌恶,对一条人命的逝去毫不在意,只觉得这老太婆不明事理,死有余辜。
闸刀落下。
屋里静可闻针。
最后,是镇长打破了沉默,他看着阿碧衣服上三鲜汤的残渣,对丫鬟们说:“来给碧姨娘清洗一下,换身衣服。”
末了,他转过头对阿碧道:“好好养养身体,我明天再来看你。”
接着,他起身,带着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离开。
屋里的婆婆丫鬟们渐渐又活跃起来,也不问她的意见,自作主张帮她换了衣裳,带到床上休息。
她的悲伤心碎在这里不值一提,没人在意。
阿碧又想起来那天看到的那副棺材,里面一定就是外婆了。
那样简陋的棺材,那样潦草的葬礼,小老太太疼了半生的女儿没有一个在她临死前能陪陪她。
阿碧想到外婆走时的落寞,就觉得心如刀绞,眼泪又止不住落下。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妹妹回来了看不到外婆,见不到她,她该怎么向她“解释,又怎么保护好唯一的妹妹?
千头万绪纷乱复杂,她的大脑不堪重负,渐渐变得一片空白。
有个不认识的婆子走到她身边,劝道:“要我说,姑娘你也别太伤心,人死不能复生。如今在南山居啊,还是好好讨好镇长大人,顾好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是啊,眼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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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在这里都是多余的东西,偌大的南山居,竟没有一个能让她痛痛快快哭一场的地方。
阿碧攥紧衣角,对自己说: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
三年后,一年一次的河神祭又要到来。
这三年里阿碧取代了主母,成为了千叶堂新的女主人,如今她已经学会了掌控自己的情绪,用最甜腻的笑脸迎人。
她一早起来,开始梳妆,如今她已经完全取得了镇长的信任,镇长将很多很多她从前接触不了的事情交给她打理。
其中,就包括每年的河神祭的一些事宜。
事情要从年前说起,那时候她一心想要离开,借着在南山居闲逛的机会,绘制了完整的南山居地图,知道怎么避开耳目,什么路线离开不会被守卫发现。
万事俱备,只差一个雨夜。
雨夜在三天后如约而至。
她穿上侍卫的黑衣,将头发完全扎起来,给丫鬟婆子门的酒里下了一些助眠药物,早早做出一副梳洗完要睡下的样子放松她们的警惕。
确定一切没问题后,她推开门,将自己的身影隐在雨夜里,大雨瓢泼,风声呼啸,没人能够听到一个女人行走时发出的声音。
一切都顺利极了。
直到阿碧接近目的地时,她又在雨声里听到了女童的呼救声,声音凄惨,断断续续,在狂风暴雨声里,准确无误传入阿碧的耳朵里。
阿碧想起了多年前在井底听到的呼救声,她去了,付出惨痛的代价。
为此她美好的人生毁于一旦。
阿碧很想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仍旧向自己既定的目标出发,这可能是她离离开这个魔窟最近的一次了。
呼救声渐渐变弱,渐渐消失,就像当年一样,像一个诱惑人的陷阱。
阿碧一咬牙,还是向着求救的地方走去。
见死不救,她做不到。
她对自己说,我就看一眼,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一点小忙,反正时间还早。
阿碧对千叶堂的路线已经非常熟悉,不一会就走到了那间传出呼救声的屋子,她贴在门上静静聆听,听见了指甲挠在门上的声音。
里面真的有人!
会是陷阱吗?
她没出声,站在门口花丛后,捻起一颗小石子轻轻朝门上扔过去。
听到这细微的响动,屋里忽然传来人在地上爬行的声音,似乎是原本分散的人都聚集到了门口。
“有人吗,救命——”细如蚊蝇的声音,但不止一个人。
阿碧走进了一点,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求救?”
门里的人听到答复,展现出一点欣喜若狂,道:“我们是被父母卖到这里的。镇长他跟怪物合作,要把我们送给怪物,我见到那个怪物了,好吓人,我不想死。”
“放我们出去吧姐姐!”
“求你了姐姐,救救我们吧!”
越来越多的女童声音透过门传来,那声音听起来真像她的妹妹。
是一群年纪很小的女孩子。
阿碧正要靠近,又顿住脚步。
这种门倒是不难打开,可放出来女孩们之后呢?
她们的家人不可靠,出来之后无处可去,甚至连落樱镇都离不开。自己就算放了她们,最后的结果也只是她们再次被抓回来,关在这里,等待痛苦的降临。
她救不了她们,她谁也救不了。
正在犹豫间,她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雨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有人要过来了!
26.镜中时转,月夜出逃17
她踮起脚尖,默默躲到花丛深处,雨夜漆黑,声音嘈杂,她的身影很难被发现。
一个提着灯笼的肥胖身影渐渐靠近,他背后还跟着一个及其高大的身影。
前面那个人是镇长,身后那个人阿碧却从没见过。
只见后面那人花白的长发梳成冠,鹤发童颜,做武士打扮,右肩上有稻妻特有的武士铠甲,身后背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
阿碧忽然感到身体深处传来异样的感觉,她明明第一次见这个人,却莫名生出一种看见熟人的不可置信感,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想要冲到那个武士打扮的老人面前。
阿碧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她强行压下去那种震惊和冲动,继续听镇长和那陌生人的谈话。
镇长对着那人点头哈腰:“三木先生,您要的货物都在这里了。您是直接带走,还是跟往常一样?”
三木先生?居然和三木成一个姓氏吗,这个姓氏可不常见!
三木先生周身突然萦绕着紫色雾气,他就在这紫色雾气里温和道:“这批货物的质量倒是不差。”
“那肯定的,给您的货物一直都是最好的!”
“嗯,有劳了!人还和往年一样,三日后送进女儿河里。”
“好嘞!那您看……我这也为深渊工作了多年,能不能……”
三木先生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不必多说,接下来我要闭关八年,待我出来之后,是你的必然少不了你。只有一条,挑你们落樱镇品质好的货物,一年三批,不得延误。”
镇长越发奴颜媚骨,几乎要腰弯到地上,他谄媚道:“先生的货物我肯定会按时送到,只不过,我这几年身体越发不好,八年时间,未必等的了啊!要是因为我身体有恙耽误了你的事,就是叫我死了也不安心啊!”
那花白头发的人随手朝镇长扔了个什么东西,镇长立马像见了肉骨头的狗一样抢过来捂在怀里。
灯笼啪一下掉在地上,被水浸灭,那个被叫做三木先生的人也在哪瞬间化作紫雾,散在风雨里不见了踪迹。
阿碧躲在花丛后,大气不敢出地听完这一切,只觉得一阵寒意充上脑门。
他们谈论的货物,就是屋里的那些女孩们吗?
女孩们都和阿碧的妹妹一样年纪,笑起来声音甜甜的,也会和阿青一样叫她姐姐。
这样鲜活美好的生命,就要被当做货物一样买卖,被投进女儿河,送到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手上?
阿碧回忆着女孩们的声音,一时怒火中烧,大脑飞速转动起来,思考着怎么才能救下她们。
落樱镇是镇长的一言堂,她的至亲如今都已经不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求助。
想要求来援助,只能离开落樱镇,去到稻妻城寻找幕府的帮助!
可听镇长和那个三木先生的交谈,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他们敢这么肆无忌惮,行事一定小心翼翼,不会给自己留下把柄。
而自己这一来一回至少也需要三天,那时候女孩们早就被送入虎口了。
阿碧又一想,可不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的父母呢?
谈及父母,她叹了口气,落樱镇太特殊了,这里几乎只生女孩,而且大部分被生下来的女孩都有一些缺陷和疾病,几乎家家户户都不在意家里姑娘的生死。
她们从不被当做独立的人对待,小时候是家里的佣人,长大点是家里的血包,一生都是案板上的鱼肉。就算今天把她们送回去,来日也不过是被他们的父母转手再卖掉而已。
阿碧想了又想,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
她自己尚且任人宰割,又怎么能够救下她们呢?
-
阿碧蹲在花丛后小心躲着,看见镇长的身影消失后,才敢悄悄走出来。
门里寂静无声,小姑娘们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阿碧本想一走了之,可既然刚才问了话,还是给她们一个交代的好。
她低垂着眉,将头抵在门上,任雨水淋湿她的衣衫,勾勒出她瘦骨嶙峋的身影,像个女鬼。
她不带感情地对门里的人说:“如果我把你们放出来,你们又能去哪呢?”
门里还是一片寂静,不久后,传出来一声低低的啜泣,接着像发生了什么连锁反应一般,越来越多的姑娘们开始低低哭泣。
只有一个小女孩,虽然声音也带着哭腔,但语气清晰:“姐姐,如果你能放我们离开,我可以带着她们离开落樱镇,去往稻妻城,我的亲姐姐在鸣神社当女巫,我去找她。”
阿碧在门口站了半晌,还是同意了这个无比潦草无比冒险的计划。
她想救她们出去,哪怕以生命为赌注。
-
稻妻城,鸣神社。
阿青看着在鸣神社里站成一排的小萝卜头们,忍不住笑了出来。
也不知道谁这么傻,居然把这么多小孩送到鸣神社,真当这里是孤儿院啦!
明明自己也是个小萝卜头,但是来了鸣神社当见习女巫之后,阿青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是个能独挡一面的大人。
此时这个独当一面的大人正一边工作一边看戏,她瞧见八重宫司大人问起了这些小孩子的来历,一个正式女巫递过去一封信,毕恭毕敬讲了些什么。
神子大人眉头一皱,转瞬又松开,半是无奈半是怜惜地摸了摸一个小姑娘的头,接着眼睛一抬,正对上她偷偷打量的目光。
神子大人朝阿青招招手,叫她过来。
阿青心里一阵哀嚎,不敢耽误,连忙低着头小跑到神子大人面前,恭敬道:“八重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神子大人声音带笑:“哎呀,小家伙,别这么怕我嘛!也没什么,这新来的小家伙们没地方住,就先安排在你们女巫屋里吧。别担心哦,我已经吩咐让人尽快给小家伙们建个合适的地方了。”
接着,八重对刚才递信的姑娘道:“以后如果还有小家伙过来,就都留下吧!”
阿青听的目瞪口呆,怎么,神社不干了,改行孤儿院了?!
目送神子大人离开后,另一个女巫冲她笑笑,道:“你好,我叫小由。实在不好意思,孩子们都是我妹妹带过来的。”
阿青摆摆手,示意不用道歉,转而好奇道:“你妹妹为什么带这么多小姑娘来?”
小由没有细细解释,只是把一封信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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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接过信看了一眼,阿青就吓了一大跳。
这字迹,也太像她的姐姐了!
她连忙看落款,松下先生。
看来是个男人,还好还好,不是来着姐姐的信虽让她有些失望,但转瞬又开心起来。
这不是正说明姐姐现在平平安安嘛,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而且不久后就是冬天了,姐姐肯定会给她写信的!
她这才读起信上的内容,大概是写信的人一次偶然救下了这些被虐待的,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希望在收信人有能力的情况下帮帮她们。
阿青连忙去看那些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们,果然,她们的身上或多或多都有一些伤痕。
阿青的眼眶瞬间红了。
若刚才还有一丝被派去照顾小孩的怨言,现在阿青可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想把那个虐待孩子的恶心抓起来千刀万剐。
她发誓,一定要让来到鸣神社的女孩子有家的感觉!
-
阿碧已经梳妆结束。
这样繁复华丽的装扮,她已经扮了三年。
从第一次,在那个她决定要离开的雨夜里,她最终还是选择牺牲自己的自由,换取那些小姑娘们能够平安离开南山居。
她交代姑娘们,离开落樱镇后,永远不要再回来,永远不要找自己的父母,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她们的救命恩人长什么样!
那一次的事情无比顺利,她成功送走了那些和她妹妹一样可爱鲜活的姑娘们,代价是她的自由。
此后她就留在了南山居,为了帮助更多被父母卖掉,将被镇长投入女儿河中的姑娘。
那时候尚且青春的阿碧用自己的善良为自己编了一个笼子,把余生困在南山居。
阿碧有时能救下,有时救不下,因为那时候她的地位太低了,话语权太少了,为了能救下更多的姑娘,她不择手段,抛却傲骨,学着那些娼/妓的手段,端出一副玉女的姿态,她勾/引,诱惑她的仇人,为了能获得更多的权利。
她也做到了。
她抬眼打量镜子里的自己,眉眼如丝,红唇如樱,勾得狂蜂乱舞,更兼一把婉转如黄莺的嗓子,出口就是千娇百媚。
一点没有三年前那个清澈美好的姑娘的影子!
“娘子,好了吗?”镇长早早等在门口。
三年时间,她接手了千叶堂很多事物,样样办得出彩,连带着镇长现在都要让她三分。
阿碧打量着自己鲜红的指甲,勾起嘴角,想到,权利可真是个好东西!
她就带着一副无懈可击的娇媚甜美的笑,盈盈起身,走到门外,对着那个她恨之入骨的人柔声道:“让夫君等得着急,是阿碧错了。”
“哈哈哈,娘子美貌又能干,别说这一时半刻,就是等上一生又何妨。”镇长笑道:“来,娘子,把手给我,河神祭最重要的一步就要开始了,这可少不了你!”
阿碧低头看着那双肥腻的泛着油光的手,听着身前人用苍老嘶哑的声音对她说情话,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心。
她只低头不看他,做一副娇羞女儿态。
因此错过了镇长幽深算计的眼神,和一副势在必得有些癫狂的神态。
27.镜中时转,月夜出逃18
阿碧牵上那双肥腻的手时,已经摆出一张笑脸,她语言轻柔,声音娇媚,崇拜道:“阿碧才不厉害!都是夫君调/教得好,还是夫君最厉害!”
说完,她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依偎在镇长肩上,嘴角上扬,眼神向下,一副凉薄样。
时候已经差不多了,今夜之后,就是镇长的死期。她将取而代之,成为落樱镇新的镇长,再不会和深渊勾结,做尽伤天害理的事情。
让罪恶终结在她手中,让女儿河的错误也终结在她手中。
两人心里各怀鬼胎,表面上还是一派浓情蜜意的样子,携手缓缓坐上游行的花车,在侍卫和百姓的目送欢呼下,一起从南山居门口向女儿河边行驶过去。
行至河边,两人又携手从车上下来,对望一眼,相视一笑,又都迅速扭开头,齐齐登上祭祀所用的白玉台。
上了台,阿碧接过随从递来的三炷香,望着面前的女儿河,神色虔诚。
镇长却没有同往年一样接过香,而是突然目光冷冷看着她,转而回过身去,面向台下翘首的落樱镇百姓们。
落樱镇并非小镇,单就常住人口就有数万之多,如此浩浩荡荡排在台下,声势非凡。
此时前来祭拜河神的众人们都望着台上的镇长,内心疑惑,今年的流程怎么和往年不一样?
阿碧见他久久没有动静,悄声问道:“夫君,河神祭已经开始,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镇长不回答,她只好也转过身来,迎接万民的视线。
寂静的时间太久,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眼见得吸引够了目光,镇长才开始发话:
“诸位,诸位,且听我一言!自我任镇长后,距今已经有二十三年,这二十三年里,风调雨顺,我族兴旺,落樱镇的昌盛诸位有目共睹!”
他语气慷慨激昂,白玉台四周回声不断,竟然让他一人讲出千军万马的效果来。
阿碧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无语极了!
接着,镇长话音一转,声调悲怆:“但这几年,落樱镇接连遭遇地震,洪水,甚至有颗粒无收的时候,我看着大家受苦,心里痛苦不堪。
阿碧更无语了,明明那时候镇长还跟自己抱怨百姓们交不上税收,还是靠着自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才让镇长不仅免了税收,还开仓放梁,帮助大家渡过难关。
“我日夜反思,为什么落樱镇会遭遇这些几十年未曾有过的灾害,莫非是神女不再庇佑我们?但这几年的春秋河神祭大家都看在眼里,我绝无敷衍,绝无不虔诚,我问心无愧!”
“直到三天前,神女托梦给我,她说落樱镇这三年越发肆意妄为,竟然将每年要送下去陪神女的十二个女童,换成石头缝的娃娃。我惊惧交加,连连解释,直到昨夜才弄明白,这都是我的爱妻——千叶碧,干的好事!”
台下百姓均面露怒色,讨伐声一阵接一阵传来
“这个毒妇!居然敢对河中神女不惊!”
“就是,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女人就应该在家好好相夫教子,都是镇长纵得阿碧干涉咱们落樱镇的事!一群娘们也敢出来跟我抢工作了!”
“就是!自从这个臭女人出台什么《婚姻保护法令》后,我打我老婆居然还要被关起来!去他妈的,老子打自己老婆还犯法了!”
男人们一听见阿碧犯了错,立马变得面目可憎,宛如恶鬼,恨不能立马扑上去将台上的阿碧撕咬处死,好让一切回复原样,好让一切再围着他们转。
阿碧却懒得关注别人对她的毁誉,她只注意着镇长的话,听到一半,便觉得不对,镇长又是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的!
明明她是给女童喂下闭住呼吸的药物,将她们放入河中,捞上来之后才换成塞着石头的娃娃。
她的帮手并不在落樱镇,而镇长的身体又限制他没法离开落樱镇,按理说绝对没有泄露秘密的可能。
他到底怎么知道的!
电光石火间,台上的镇长还有陪同祭祀的随从们都朝阿碧扑来,想要抓住她,阿碧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要躲,就一定要从白玉台上下去,那时候离镇长可就远了。
她干脆装做柔弱无害的样子,小心避着要害,露出破绽让随从们抓住她。
阿碧让人擒住手臂,压住背部压到镇长面前,镇长如同看蝼蚁一般居高临下看着她。
阿碧摆出一副柔弱无辜脸,道:“镇长,阿碧到底做错了什么?”
镇长厌恶地看着她,道:“蛇蝎毒妇,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给我下毒的账咱们之后再算,今日,我非要你认错不可!”
“哦?”阿碧轻笑一声,语气凉丝丝道:“原来下毒被你发现了呀!”
见阿碧脸上丝毫没有惊恐害怕的神情,镇长怒不可遏,抬手对台下侍卫道:“把人证带上来!”
被侍卫带着走上来的是一家四口,最后面的是落樱镇特有的苍白瘦弱,满面风霜的佝偻妇人,她前面带着一个半大的姑娘,步伐拘谨,眼睛红红的。接着是个面相很凶的男人,前面带着个吃着肥肉夹馍的小男孩。
多像她从前的家啊!
一家四口走到镇长面前,恭恭敬敬不发一言,得到镇长首肯后,那男人带着男孩气势汹汹就到了阿碧前面,一口唾沫就要喷到她脸上。
阿碧面露嫌恶,偏头避开。
男人却好像被她嫌恶的神情激怒,气急败坏道:“赏你唾沫都是老子看得起你!去你妈的臭娘们,你现在他妈就是个罪人,要不是你他妈妇人之仁放走河神的祭品……”
他一句三个“妈”,语气粗鲁至极。
不过像他这样粗鲁的男人,落樱镇遍地都是,阿碧早就免疫了,甚至还有闲心呛上两句:“几个妈啊敢这么骂我,你难道是从你爹屁股里出来的?”
“贱人我见多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屎人!”
男人目眦欲裂,眼睛布满血丝,似乎受不了这种被女人骂的羞辱,立马挥着拳头冲上来。
阿碧也懒得装了,干脆催动胸口处火系神之眼的力量,一拳挥过去,将男人从白玉台上掀飞下去,男人重重砸在地上,砸出一个人形坑,身上的衣物也被烈火点燃,躺在地上痛苦嚎叫起来。
男人们不敢置信地看着阿碧身上发着光的神之眼,目光里满是病态扭曲,但都老实闭上了刚才讨伐的嘴。
绝对力量面前,总能让人闭嘴!
镇长不敢相信地问阿碧:“你怎么会有神之眼!”
神之眼是她第一次救下被关在废旧仓库里的孩子后,莫名出现在她面前的。
愿望足够强烈,就会有神明降下视线。
阿碧浅笑道:“关你屁事!”
话音未落,她就双手聚起火团朝镇长砸去,四周也被烈火铸就的屏障包围,她下手狠辣,招招夺命。
镇长面露惊恐,在台上乱窜想要突破,眼见无果,他便拉过那妇人和小女孩挡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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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赌阿碧的善良,阿碧也果然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而低头从靴子里摸出一把短剑,直直刺了过去,誓要置对方于死地。
眼见避无可避,镇长面露惊恐,那把短剑就直直插入镇长的心脏。
“噗呲——”
阿碧面露喜色,不敢置信,这么轻易就成功了!
她不敢松懈,死死盯着眼前的人,镇长脸上的惊恐的神色印在她眼里。
喜悦让她一瞬间昏了头,居然没有注意到最重要的事——
他的伤口没有血!
她连忙松开剑柄,飞速后移想要退开,但已经迟了。
镇长伤口处突然喷涌出紫雾,坚硬的短剑转瞬间被化为星尘,阿碧飞速松开握剑的手,唤出火焰为自己护体。
转瞬间浓稠的紫雾就吞噬了白玉台,充满了烈火铸就的屏障。
台下的人看着眼前怪异的紫雾,面面相觑,不敢向前。
一部分男人们在心里祈祷阿碧赶紧去死,赶紧化为灰烬。
一部分女人在为阿碧祈祷,希望阿碧能够战胜镇长,她们不想再回到那暗无天日的日子。
大多数都冷眼旁观,随波逐流,任命运握在他人手。
-
一段时间后,只听哗啦一声响,千年平缓无波的女儿河竟然翻涌起来,卷起三丈高的浪潮,直直朝台上扑来。
火在瞬间被熄灭,紫雾也溶解在水里。
白玉台上镇长站着,毫发未损,阿碧和其他人都跪着,被水淋湿全身。
紫色的雾变作绳索,紧紧勒着阿碧,她几次挣扎却不能动弹分毫,只能狠狠盯着镇长。
看见阿碧终于露出愤怒的神色,镇长哈哈笑了起来,眼神之中满是得意,他贴近阿碧,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恶意:
“狸猫换太子这招你做的很小心,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
他包含恶意,似乎要击溃阿碧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伸手抓来留在台上的少女和妇人,拿手拍了拍少女的脸,道:“可惜啊!你还是低估了孩子对父母的依恋,这不,这姑娘一在稻妻城看见她爹娘,就把你卖了个干净。吃力不讨好的事,也只有你这种蠢猪会干了。”
女孩神色惊恐,眼泪夺眶而出,在她被父母卖掉后,在刚才紫雾侵蚀周围时,都是阿碧救了她。
女孩似乎觉得没有颜面面对阿碧,低着头哽咽道:“对不起……他们,他们跟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我…我…,对不起姐姐!”
最后一句对不起,她说的格外大声,接着如飞蛾扑火般朝女儿河扑了过去。
“扑通——”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被河水淹没了。
阿碧那句“我不怪你”尚且卡在喉间,眼睁睁看着女孩扑出去,自己却没能力救下,不由得伤挤气极。
镇长看到这一幕却高兴极了,对着台下的百姓说:“今日,就在这女儿河前,我请来鸣神社最有名的女巫,来审判这位罪人!向女神赎罪!”
台下爆发出一阵欢呼,阿碧一眼扫过去,没人为那条逝去的生命垂泪。
包括她自己。
纵然心痛,她也告诫自己,现在还不是结算的时候。
阿碧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的走向,仿佛被审判的人不是她,但等到看见那个细瘦高挑的女巫朝自己走来时,她平淡如水的表情一寸寸裂开。
来人是鸣神社最好的女巫,也是她三年未见的妹妹,阿青。
28.镜中时转 月夜出逃19
阿青穿着红白相间的女巫装饰,分开人潮,一步一步朝着白玉台上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站定。
三年没见的姐妹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阿碧眉间带着苦涩,这三年来她和阿青虽有通信,但她一字未提自己的遭遇,只说外婆身体不好,自己要留下来照顾,才没去须弥读书。
谎言如泡沫一般被戳破,她这个撒谎者很害怕看见妹妹的眼神,于是她只盯着妹妹脚上的木屐。
崭新的木屐,莹白又骨节分明的脚趾,已经褪去了过去肉嘟嘟的样子,从女孩变作少女。
瘦了好多,阿碧想。
镇长面露癫狂,上去疯狂掐着阿碧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跟自己对视:“看看!我最爱的碧姨娘,我为你找来了谁——你最亲爱的妹妹,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对你够不够上心!”
阿碧无言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仇恨和漠视。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就没有再装做浓情蜜意的必要。
镇长触及她的神色,眼中癫狂更甚,掐着她的脖子,面目狰狞:“到底为什么!你来南山居后,我那样不是顺着你,以你为先!你凭什么还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要背叛我!你以为……你以为你做的事情我不知道吗!”
镇长神色挣扎又痛苦:“既然你这么狠心,那我就让你在意的人毁了你!珍视的人背叛你!!!哈哈哈哈哈哈……阿青,过来!杀了这个贱人!!!”
阿碧立马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果然看见阿青面目呆滞,似乎是被镇长控制了!
不能让妹妹有危险——
阿碧顾不得许多,一面运转元素力防止深渊之力泄露伤害到无辜的人,一面强行想要突破身上的禁制去保护妹妹。
可她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维持住火焰屏障几乎已经耗费了她全部心神,她甚至分不住力气去反击镇长掐住她的手。
阿碧冷汗直下,生怕镇长一时暴起用深渊之力伤害自己的妹妹,因此她没注意到,阿青背在身后的手里,握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剑。
几乎在转瞬间,阿青就到了镇长和阿碧跟前,高高举起那把凝聚着冰元素力的剑,猛地朝阿碧劈去——
砰——
利剑破开枷锁。
噗呲——
手掌硬生生穿进心脏。
镇长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双充满火元素力的手穿过自己的身体,握住他已经被深渊同化的心脏,接着,毫不留情地捏爆——
烈火在他身上灼烧,转瞬间烧毁了他的皮肤,一把极寒无比的剑也准确无误捅进他的身体,剑剑冲着要害。
一个冰元素力凝聚的牢笼拔地而起,在冰与火的洗礼里,镇长狼狈趴在地上,痛苦不堪,扭曲成一团。
稍得喘息,阿碧带笑看着自己的妹妹,绝口不提自己隐瞒的事,只是夸奖道:“三年不见,妹妹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大有长进!”
阿青眼睛弯了一瞬,接着又硬生生压住嘴角,扭头去不接她的话:“谁是你妹妹!我看你心里一点也没把我当妹妹看!”
阿碧心道完了完了,妹妹生起气来可不好哄。
不过妹妹可是她一手拉扯大的,阿青眼珠子一转她就知道对方憋着什么屁。
于是她不在靠夸奖套近乎,转而疑惑问道:“妹妹,你是不是早知道我在做什么了?”
果然,阿青脸上露出个得意的神色:“那当然啦,这三年里有两年都是我在跟你对接呢!不过,姐,我刚才拿剑劈你的时候,你怎么都不躲一下?”
阿碧笑答:“哪里用得着躲,你是我妹妹!”
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咔嚓——
听见动静,两人连忙停止谈话,神色严肃地看着管住镇长的冰笼。
里面哪里还有镇长,骇然出现一个怪物的影子!
那怪物的身体仿佛吹了气的气球一般越鼓越大,渐渐占满了整个白玉台。
阿碧不硬抗,连忙带着阿青一起飞下高台,边后退边冲身后的落樱镇镇民喝道:“快走!快躲起来!越远越好——”
人群立马做鸟兽散,阿碧和阿青没再后退,对着那怪物攻击起来,势必不能让他进入落樱镇。
女儿河又开始翻涌起来,卷起足以淹没整个落樱镇的血水,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朝她们二人袭来。
阿碧的火墙根本挡不住水流,阿青拉住姐姐,在震耳欲聋的隆隆水声中大声道:“姐姐,让我来!你去解决魔物!”
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阿碧包含无限留恋地看了妹妹一眼,似乎要把这副面容刻在脑海里,接着边决绝走向魔物。
“火阵,起——”
阿碧大喝一声,双手捏诀,困住庞大的魔物。
这么高强度地使用元素力,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她必须速战速决。
远处忽然有烟花炸起,是她安排的人手成功接管了南山居!
只要杀掉眼前这个魔物,她多年夙愿就能实现了,她要为她心中的落樱镇而战!
魔物嘶吼着,狠狠撞上火元素力凝聚成的火墙,怪物皮糙肉厚,身上还散发着代表深渊之力的紫雾,每一次攻击都让阿碧心口巨疼,几欲吐血。
她不管身上流血的伤口,举起袖子擦了一下嘴角血迹,便越发集中精力,狠狠缩小火墙。
怪物在其中痛苦挣扎,冲天的火焰终于要烧透它的皮肤,露出血肉的形状来。
在加把劲!
阿碧只觉得自己几乎要爆体而亡,身体的消耗实在太大,完全不是她能够承受的住的。
既然血肉之躯无法维持,那就让血肉化为燃料!
渐渐地,火焰将阿碧包裹住,化作三丈利剑模样,冲天的火光将夜晚照的亮如白昼。
接着,利剑向怪物头顶飞去,怪物已经被火焰完全包裹成一个火球,全身的血肉都暴露出来。
就是此刻!
阿碧不再犹豫,以自毁的方式狠狠朝怪物刺去——
轰隆——
地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坑底的土地被烈火烤的焦黑干裂。
元素力和深渊之力□□撞,炸成巨大的蘑菇云,紫红色的力量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
阿青周围极寒,没有被火光波及,她无暇注意身后的战况,只能专注于眼前的事。
身后巨大的动静归于平静。
蓦地,她心口一疼,宛如被刀生生剔去一块,眼泪毫无预兆留下,又在她脸上凝结。
姐姐,姐姐——
她方寸大乱,想不管不顾丢下一切查看姐姐的情况,可女儿河水不知为何始终翻涌着,丝毫没有退下去的迹象。
到底怎么回事!
阿青力有不逮,咬牙坚持。
突然,水上出现一个人影。
鹤发童颜,武士打扮,背着把寒光闪闪的剑,带着笑意看她:“小丫头,元素力控制的不错,要不要跟着我学习?”
阿青心中警铃大作,预感他不是好人:“女儿河翻涌是不是你搞的鬼?!”
男人上前一步,笑意淡淡:“是,放弃吧小姑娘!已经来不及了?”
“你做梦!”
他话音刚落,女儿河忽然更加剧烈翻涌起来,浪花一次比一次高,阿青正要咬牙坚持,男人却忽然发难。
她后退一步,被打乱了节奏,河水就这样越过他们二人,朝着落樱镇涌去。
阿青连忙回头,却看见骇人的一幕,那些代表着深渊之力的紫雾已经侵袭了整个落樱镇。
紫雾滔天,大势难挽!
阿青怒火中烧,只想杀了眼前这个人,她不顾已经强弓末弩的身体,提着剑朝眼前人袭去。
男人身形未动,周身紫雾包围,紫雾缠上阿青的剑,转瞬间坚硬的剑就化为齑粉。
阿青不能近身,怒骂道:“丧尽天良的畜/生!!!你到底要对我们做什么?!!!”
男人顶着一张青年的脸,用着一把似乎下一秒就要入土的声线,笑吟吟道:“哎呀呀!你不会以为落樱镇被深渊之力污染是我干的吧!我只是感受到了深渊之力的波动,上来看看而已。那些可都是你们亲爱的镇长做的!”
他似乎十分可惜:“我可不会一次杀完,不然以后就都没有货了!哎,有了!”
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语气兴奋起来,抬手将紫雾汇聚成丝线,困来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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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浑身伤痕累累的阿碧!
“畜/生,你要对我姐姐做什么!”
阿青心下巨疼,怒火烧尽理智,不管不顾冲了过去,想要救回姐姐。
“别着急嘛,和你姐姐做个交易,毕竟南山那个没用的废物我也早就受够了!”
阿青根本听不得他在说什么她用元素力护体,只知道向姐姐冲去。
握住了,姐姐的手!
-
阿碧从柔软温暖的床上醒来。
怎么回事,她明明在和变成魔物的镇长决战,最后的记忆是在一团火里。
“姐姐!你醒啦!”一个胖胖的团长扑倒她怀里。
阿碧揉了揉小孩毛茸茸的脑袋,问道:“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因为我,千叶青,是世界上最勤劳的女孩,从不睡懒觉!”
阿碧懒得戳穿她,抬头向窗外看去,果然,阳光明媚!
桌子上还放着去须弥的复习资料。
阿碧抱着阿青下床,走到书桌前看了看,没有三木成给她的那本书。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轻轻的三下,阿碧眼睛一亮,热泪盈眶,把阿青放在椅子上,朝门口冲去。
外婆系着围裙,笑盈盈打开门,撞上阿碧通红的眼眶。
小老太太吓了一跳,连忙帮阿碧擦干净眼泪,低头看见一脸不开心的阿青,问道:“青青,又欺负你姐姐了?”
阿青肉肉的脸上满是错愕。
谁?我?欺负姐姐?
“外婆胡说,我才不会欺负姐姐!”
阿碧连忙拉住外婆的手,道:“青青没有欺负我啦,是我做了个噩梦,醒来太害怕!”
“做噩梦了啊?”外婆心疼地搂住阿碧的肩膀,轻轻道:“吓坏了吧,走,尝尝外婆做的菜,多吃两碗饭就什么都不怕了!”
阿碧擦干眼泪,忍住哽咽,露出久违的笑脸:“好,今天我要吃三碗饭!”
被忽视的阿青抱着臂,气鼓鼓跟了上来,嚷嚷道:“那我也要吃三碗饭!”
一家人久违地一起做在熟悉的餐桌前,桌上摆着外婆拿手的菜。
绯樱饼,味增汤,厚蛋烧。
阿碧鼻子一酸,又要落下泪来,她低着头接过外婆递过来的碗,低着头不想让她们担心。
自她离开家成为镇长妾后,竟没有一次梦到外婆,梦到从前的时光。
即使后来有了机会,有了自由,她也只是给外婆办了一次更隆重的葬礼,只敢远远看着外婆孤零零的坟墓。
她太自责了,要不是自己出了事,又怎么会害死外婆。
正因为知道外婆的包容,外婆的关心,外婆永远不会责备她,她才从不敢靠近,不敢回忆。
如今朝思暮想的人活生生在她面前,陪她说话,给她盛汤。
眼泪一滴一滴滚进汤里,阿碧死死咬住下唇,不想发出声音,只是把脸埋进碗里,装作吃饭的样子。
一只肉嘟嘟的手拍了拍她的背。
是了,她的眼泪从来瞒不住自己这个鬼马聪明的妹妹。
哭着哭着,阿碧又笑了,汤呛进喉咙里,引发一连串咳嗽。
一大一小两只温暖的手都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关心。
“乖囡喝汤小心点啦!”
“姐姐,不要着急——”
阿碧放下碗,搂住两个人,闭上眼睛,许愿道:只愿时间留在此刻,只愿我们再不分离!
心底的声音回应了她的愿望。
你愿意将身体献祭给我们吗,从此你将获得无上的力量,按照你的思想改变一切。
归于我们吧,我们将实现你所有愿望!
阿碧耳边忽然涌起水声,人语声,手上传来异样的触感,她听见世界之外,虚空之中,有个声音虚弱但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叫她姐姐,有双冰凉的手在紧紧握住她的手。
一只粗糙但温暖的手捂住她的左耳,一只柔软的肉手捂住她的右耳!
一老一小两个声音齐齐道:“乖囡(姐姐),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于是阿碧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她回应心底的声音道:
我愿意归于你,请你,实现我的所有愿望!
29.镜中时转,月夜出逃20
在阿碧身体里待了三年,友人快要分不清他是阿碧还是友人。
他的灵魂越来越虚弱,大部分时候都昏昏沉沉没有意识。
他甚至觉得自己早就该消散了,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一直牵引着他,保护着他,才能让他在阿碧的回忆里度过三年之久。
友人刚离开阿碧的身体,还没能摆脱阿碧的情感。
阿碧初见至亲,心中的狂喜惊诧几乎堆叠如同山峦一般,这样的情感落到他虚弱的□□上,宛如压在一座五指山。
他只觉得喘不过气来,意识越发昏沉。
可下一秒,就有一股暖流涌入他的身体,帮他舒缓了大部分痛苦。
许久,友人觉得自己像只在沙滩上晒够了太阳的猫,懒懒转醒,最先感受到的,是掌心传来的温度。
他费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入眼的是万叶近距离放大的下巴。
柔软的唇贴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又一个温柔的吻。
凉凉的水落在友人的脸上,从脸颊滑倒唇角,润湿了他干燥的嘴唇。
哪滴水接触到他的唇舌,带来咸涩味道。
是万叶的眼泪。
一滴连着一滴,饱含着后怕与恐惧,正在哭泣的人却连一点声音也不敢露出来。
友人感受着万叶的痛苦害怕,恍惚的精神被温暖的怀抱,柔软的吻唤回大半。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揉捏,痛苦得喘不上起来,费力抬起的手明明想要擦去万叶的眼泪,最终只是无力勾住了万叶的脖子。
他声音虚弱嘶哑:“叶子,别哭,我在。”
听见这句话,万叶身体一下僵住,维持着紧紧搂住他的动作。
友人看不见他的神情,但能清晰听见万叶的心跳。
如此热烈,如此杂乱。
他又费力把手臂挪到万叶心口,感受着对方有力的心跳,语气虚弱地玩笑:“万叶君,你的心跳比你讨人喜欢多了!”
刹那间,平底忽然起了一阵大风,风里夹杂着无数枫叶,枫叶纷纷扰扰从天而降,上下翻飞,又在触及两人时消失不见。
风声很大,像刻意的掩饰,但友人还是听见了万叶很轻很轻的呜咽声。
他用力环保住对方劲瘦的腰,全身都笼罩在万叶身上独有的清冽气息里,觉得浑身上下都舒畅了许多。
这样的时光如果能无限延长,友人觉得过上一生也不会腻。
不过时间不等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他就这抱住万叶的姿势,在他耳边道:“万叶,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听闻有要事,万叶强行压住自己如灵魂出窍般汹涌的情绪,默默松开自己抱住友人的手,规规矩矩坐到一个合适的距离。
乍一分开,友人还不习惯,但这时候不适合计较这些,他看着万叶,准备好好讲讲自己经历的事,却发现对方偏着头,完全不看自己。
友人奇怪,怎么他才刚醒,万叶就连看自己一眼也不愿意了,真就这么不喜欢他!
但他感受着流淌在四肢百骸里的风元素力,还有刚才万叶的心跳,觉得自己不必那么小心翼翼,偶尔也可以‘恃宠而骄‘一下。
于是他伸手掰过万叶的脸,强行四目相对,在意道:“怎么偏着头不看我?”
万叶眼眶还有些发红,十分为难道:“实在抱歉,让你看见我失态的样子了。”
“这有什么,你又不是苦行僧,还要强迫自己没有七情六欲吗?我不觉得失态,我只觉得你待我真心。”
友人说完这句,万叶忽然抬手覆住他的手,放在脸颊边,像某种可爱的小动物,小声到:“你会害怕我的感情吗?”
友人的手指似乎触到了万叶脸上未干的泪痕,他只觉得万叶现在可怜可爱,很想把他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答应他的所有要求。
但他没说话,而是在思考。
友人毕竟在阿碧身体里待了三年,这三年里镇长和阿碧的相处他还历历在目。
简而言之,友人已经从一块死板的木头,变成了一块有点开窍的木头。
他总觉得万叶此时的动作很像在和伴侣撒娇求爱,难道万叶对他——
啊啊啊想什么呢当然不可能!!!
友人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简直太龌龊了,连忙坐直身体,把手抽出来放在万叶肩膀上,目光坚定地盯着万叶的眼睛。
然后,友人用他能拿得出的最铿锵最正直的声音道:“万叶君,我们是做好的伙伴,伙伴之间当然能包容对方所有感情!”
不过友人觉得可能是因为身体太虚弱,导致他的语气不够诚挚。
总之,万叶听见他这番话,不像是很开心的样子。
算了,以后他会身体力行向万叶证明,自己真的是他最值得信任的伙伴。
不过现在还是赶紧说正事。
友人神色严肃起来,挑着重要的事情和万叶讲了他昏迷后去了哪,发现了什么。
等他讲完,才想起来还有一件很终于的事没问:“万叶,咱们落入水底后到现在,大概过了多久了?”
万叶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答道:“大概三个小时左右,了。也就是说,你去的那个地方,和现在我们身处的地方,时间流速是一小时比一年。”
友人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今天还没有过去。
万叶道:“既然已经知道阿碧是受了深渊蛊惑,变成了一个没有清醒意识的杀人‘陷阱’,哪那个幕后之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把这个‘陷阱’设置在无名山呢?”
“哦对,还有一件事我没说,”友人摇头道,“我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一直在落樱镇收购‘货物’,还把阿碧变成深渊怪物的人,居然是我师父!设置在无名山,是因为我师父一直住在无名山。”
万叶惊讶道:“你师父不是已经西去?”
友人摇头:“那是眼狩令之后的事情了。当时师兄给我寄信了一封信,只说让我回去帮他,有要事,信中不能细说。我回去之后,师兄就告诉了我噩耗。”
万叶问:“如果能确定你师父和深渊有勾结,他又怎么会那么轻易死去呢?”
友人摇摇头:“其他的我不知道,师兄和师父对我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没有见到师兄前我不愿意多想。事已至此,还是先想办法唤醒阿碧,赶紧出去吧!”
万叶听他语气难过,将心中疑惑按下不言,帮他拢了拢衣服,道:“只是时间紧迫,我们如何才能唤醒阿碧呢?”
是了,这到也是个问题。
友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样东西。
他神色激动,道:“我有注意了!”
“洗耳恭听。”
“你看啊,当初成为深渊的提线木偶,是阿碧为了和家人永远在一起主动选择的,那首先,我们也可以从情感上让她觉醒!”
万叶了然:“需要找到她的妹妹阿青和外婆的遗物吗?”
友人摇摇头,道:“骗我们来的那个少女就是阿青。她比任何人都想救自己的姐姐,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被深渊当做害人的‘陷阱’这么多年!这个方法可行,但不是最优解。”
他接着道:“还记得咱们怎么摆脱镇长阿碧的控制的吗?”
万叶答:“神之眼?”
“对!神之眼可以抵御深渊污染,只要我们找到阿碧的神之眼,只要她的思绪又那么一瞬间清醒,知道自己这些年干了什么,她绝对不会再愿意被深渊控制!”
万叶挑眉:“你这么相信她?也是,毕竟你用她的视角生活了三年。”
友人感觉万叶语气怪怪的,很像上个镇长后院里那些吃醋的姨娘。
他光是想想就把自己逗笑了!
怎么可能!枫原万叶这个名字肯定不会跟吃醋这件事挂上勾的!
万叶接着问:“阿碧的神之眼在何处?是哪个烧焦的地牢里吗?”
友人竖起大拇指:“答对了,就在那!”
-
临走时,友人才发现藏身的地方是在一棵大树上。
万叶拦着他的腰往地牢放向飞去,他回头看了看那颗高到让他恐惧的树,下意识和万叶贴的更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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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系神之眼,恐怖如斯!
两人一路飞奔,畅通无助,这回万叶也已经掌握了进去的诀窍,没有分毫犹豫直直坠入地牢。
到了!
此时地牢里的温度更加恐怖,刚才还能维持人形的焦炭完全没有再站起来说话的力气,而是趴在烤到滚烫干裂的地上痛苦哀嚎。
再往远处看,似乎有岩浆在涌动,数以万计的躯体就在这高温下不生不死痛苦活着!
一片人间炼狱!
友人早就分不清跟自己搭过话的阿守和那个十字架上的男人。
他握紧雷系神之眼,靠着元素力在这个大熔炉中小心行走。
这一次,他主动牵着万叶的手,十指相扣。
友人没留意到万叶勾起的嘴角,他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那根弦紧紧勒着他的心脏,让他无暇多想。
两人一路深入,沿途的温度越来越高,活物无法生存,几乎畅通无阻,越往深处,越能感受到那个火系神之眼的存在。
但不知为何,友人心里始终忐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
他越发用力握紧了万叶的手,从中汲取一点向前的勇气。
两人手心的汗水融在一起,但谁也没有要松一点的意思。
-
跨过流淌的岩浆,两人终于来到了地牢中央,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神之眼悬浮在祭台之上。
“到了!”万叶拉住友人。
友人回头,疑惑看他:“不一起上前去把它拿下来吗?”
万叶摇摇头,盯着不远处的神之眼,道:“取神之眼也是有技巧的,你…作古多年,想必不太熟练,让我去吧!”
友人没说话,用力握住他的手,坚定道:“一起!”
他没有说明原因,只是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万叶拗不过他,只好和友人一起,快他半步向前走。
终于来到祭台旁,两人登上台阶。
无事发生。
万叶单手凝聚风元素力包裹住火系神之眼,但他已经不知疲倦地强行使用了四个小时元素力。
纵然万叶天赋异禀,此时身体也无比疲惫,元素力难免有些孱弱。
紫光闪闪替补而上,万叶回头看见站在他身侧的友人,对方也单手凝聚着雷元素力,想要助他一臂之力。
友人察觉道万叶的视线,抿着嘴道:“不要逞强,你也可以试着依靠我!”
像你小时候那样。
不过后半句友人不能说出来,也只让这话在舌尖上打个转,又咽了回去。
火系神之眼火红刺眼的光芒慢慢熄灭,四周的岩浆竟然也在瞬间干涸,空气骤然降了下来。
四周嗡嗡声响起,似乎是刚才饱受煎熬的人干们终于了结漫长痛苦,从四面八方朝中央汇聚过来。
糟糕!
地牢不大,但刚才的人干可密密麻麻遍地都是,现在根本不可能原路返回。
万叶和友人对视一眼,知道大事不妙,恰在这时,神之眼缓缓落了下来。
友人心中有了考量,没接神之眼,只是冷静地看着万叶把那枚火系神之眼收好。
突然,祭台从中间塌陷,露出一个可容纳一人的通道。
万叶道:“我在那本《落樱镇志》里见过这个构造,这里是出去的路,你先走!”
万叶边说边要把火系神之眼塞进友人手里。
友人没吃这套,单手汇聚雷元素力,出其不意把万叶弹了下去。
“哎————”
“轰隆————”
转瞬间,祭坛的出口就被封上,友人连万叶的惊喊都没有听完。
看见事情跟自己预料的一样,友人笑了笑。
他就知道,这祭坛的道路肯定只能容纳一个人!不然万叶为什么想要把火系神之眼给他拿着!
眼见万叶已走,他也没什么担心的,狠砸了几下刚才出现出口的地方,没有动静,他立马放弃。
已经有焦黑的东西爬了过来,形似巨型蜘蛛,速度极快,朝他扑来,哗啦一下撤掉了他一个衣袖!
30.镜中时转,月夜出逃21
友人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批的是万叶的衣服,心疼一瞬,劈手夺回那半截袖子。
他小心避开对方攻击,回身拿过一个细长十字架做刀。
十字架居然是铁质,坚硬无比,是用来炼刀的好材料,经过高温灼晒,拿在手里还有些温热。
友人轻笑一下,以十字架做刀,直接迎上接涌而至焦黑躯/体。
正好,自他回来后还没有正式试试刀,如今早就手痒了!
焦黑的怪物们没有理智,发出音同“嗬嗬”的嘶哑吼叫,朝着活人气息靠近,用最原始的方法——咬——朝着友人扑来。
他们没有理智,动作笨拙,友人一刀一个劈在他们背后,把控着力度,只是将他们劈晕过去。
毕竟这一堆人里他也分不清那些是落樱镇居民,那些是外来的受害者,他不想让他的刀伤害无辜之人。
这个打法虽然保险,但这里毕竟是落樱镇,劈晕过去的怪人们要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
越来越多的“人”朝着友人扑来,“嗬嗬”声响直冲天际,无比瘆人。
千军万马一起扑上来,还真让人招架不住!
友人试图跟“人干”们友好交流:“嗨!你们真是太热情了!这样,咱们不打了行不行,我可不想伤到你们!”
无人理他。
看来离开火系神之眼的怪物们不通人语。
好难办!
友人不打算跟他们过多纠缠,正思索着要怎么离开,至少要找个“人干”们进不去的地方,等万叶搞定镇长,落樱镇估计就不会再存在了。
可他对这地牢并不熟悉,初来时也是万叶带着晕过去的他逃了出去。
友人一边借住地势小心避开朝他扑过来的“人”,一边漫无目的想,早知道问问万叶怎么出去了。
一颗小石子突然从远处朝他扔过来,友人立马偏头避开,小石子轻轻砸在他身后的墙上,又被弹到地上。
怎么回事!‘人干’们的攻击手段还能进步?!
他心中惊骇,脑补了一下无数大大小小石子朝他扔过来的场面,纵然给他两把刀,他也未必挡的住!
“过来!这里——”
人语声从眼前焦黑一片的人堆里面传来。
阿守?!
友人小心挪动脚步,朝着传来声音的方向走去,一只宛如烤焦锅底的手朝他欢快挥了几下。
那只动作欢快的手跟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分外瞩目,分外显眼。
友人忍俊不禁,沉重的心情也跟着欢快起来,加快了挪过去的脚步。
阿守见友人已经跟上,道:“跟我走,来这边!”
“好!”
阿守见友人身上挂着雷系神之眼,道:“可以用元素力将他们打晕过去。”
“他们不会直接死亡吗?
阿守笃定道:“不会的,我见人用过!”
友人不疑有他,应了一声,直接在刀上凝聚起雷元素力,抬手接雷。
“轰隆——”
以他和阿守为圆心,十米内的怪物都被落雷击中,晕了过去。
四周黑漆漆,洞口四通八达,没了火系神之眼的力量指引,友人根本分不清哪里是他来的路。
他跟着阿守在错综复杂的洞口里乱转,一路雷霆开路,动作迅速。
一路上,友人发现四周的‘人干’少了很多很多,再走远时,几乎已经见不到。
同时,一种心痛的感觉没有缘由地占据了他的心神,他猛地摇摇头想要甩开这如附骨之疽的奇怪情感,但收效甚微。
阿守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为什么他觉得越来越难过了。
友人渐渐放慢了脚步,不想再往前走。
阿守回头看他,示意他跟上。
友人问:“你要带我出去吗?”
阿守摇头,笑道:“不是。”
听见这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友人握紧了刀,道:“既然不是带我出去,那我不能跟你走了!”
阿守闻言,很用力地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我不会害你。我带你,看一样东西!”
友人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忽然有了预感,道:“是跟我师兄有关的东西吗?”
阿守点头,道:“嗯!原来你真的是三木成武士那个小师弟,虽然你们长的一点都不像!”
友人好奇:“那你怎么认出我的?”
“你的刀法很漂亮!那样的刀法我只在你身上见到过。”
“这么笃定?或许我至少跟那位小师弟取过经呢?”
阿守摇头:“刀法可以复制,但挥刀的‘意’却没法复刻,你的刀意真的非常独特!”
这话太耳熟了!他与万叶结伴同游稻妻时,曾听万叶说过很多很多遍。
但他那时候只当对方在夸奖他,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友人忽然想起来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他附在魔物身上的时候,也曾用石头做刀,去攻击深渊使徒。
那时候万叶也在。
如果阿守都能凭他的刀法认出他,那万叶呢?
万叶与他同行时,他没少在万叶面前显摆自己的刀法。
甚至万叶还跟着他学习过很长很长时间的刀,嗯,他要求的,因为那时候他很想把万叶拐回家当自己小师弟。
所以万叶很可能在他还是怪物的时候就认出了他?!
友人越想越觉得豁然开朗,谁闲的没事会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寿命所剩无几、身份疑团重重的怪物身上。
万叶会,因为万叶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的隐瞒。
万叶不戳穿不道破,还小心翼翼陪着他演戏,一路保护他照顾他。
这些虽然都是他的猜测,但友人心里还是软成一片,他这个挚友,还真是温柔的要命。
友人忽然觉得此刻特别特别想看见万叶。
他定定心神,不再胡思乱想,跟上阿守的脚步,道:“走吧,我们赶紧过去!”
-
两人走到一堵岩石墙前,阿守将手掌贴上去,岩石忽然跟有生命一般自动分开。
友人啧啧称奇。
一进去,他就看见了好几个焦黑的身影。
一个绑在十字架上的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奇道:“咦!小白脸你怎么又过来了?”
友人不敢相信,左看右看,发现四周不管活的死的奇形怪状的,只有他还担得起一个“白”字,他拿手指了指自己,疑惑道:“小白脸?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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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架兄点点头,嗤笑道:“当然是你了!”
友人了然:“这位兄弟,你恐怕是与世隔绝太久了,不知道‘小白脸’还有其他意思!”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作古十年刚刚重返人世这件事。
十字架兄看不起道:“我说的就是那个意思!”
“我怎么了?!”
阿守上前劝解,对十字架兄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说完,又转过头来看着友人,解释道:“你第一次来那回,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出去的吗?”
友人道:“嗯,记得啊,我朋友带我出去的!”
十字架兄嘲笑道:“朋友!那你‘朋友’还不少!”
他咬重‘朋友’两个字。
这一听就是另有隐情。
友人连忙问道:“阿守,那天怎么了?”
阿守没有隐瞒,道:“那天你晕过去之后,很多失去意识的‘镇民’们感受到你身上的活人气息,眼看就要扑上去,我们几个根本阻止不了!”
“然后呢?”
“然后你身边突然出现了一道岩元素护盾,将你包裹起来。地牢里冒出一个黑衣人影就要带你走,那个人影裹着脸我没看清,不过声音很像你的师兄三木成。”
友人思索了一下,他认识的,黑衣,岩系神之眼。我去,肯定就是是他的师兄吧。师兄怎么在这?!
友人迫不及待问道:“那然后呢,万叶——就是我朋友——是他来了吗?”
阿守点点头,目光有些不忍,道:“是的,那个红衣青年一来就跟三木成师兄打了起来。红衣青年说要带你走,三木成师兄问你俩什么关系,凭什么他要带你走?”
“红衣人说你是他很重要的人!他当时看你的眼神,啧,不清白!”
友人两眼一黑,不敢再往下问,但阿守却没停下来。
“三木成师兄气疯了!他俩就为了争你打了起来!”
“停停停!”友人深吸一口气,道,“求你不要再说了!”
他原地转了两圈,内心一片愁云惨淡。
万叶和他师兄怎么能打起来呢!
十字架兄嘲笑:“脚踏两只船翻船了吧!”
友人无力解释,默默道:“你懂什么!”
接着,他死马当活马医,问阿守:“那你带我过来,是我师兄跟我留什么话了吗?”
阿守点点头,道:“是的,他给你留了个东西,说你回来时给你!就在岩石后面,你把手放上去就能拿到。”
接着,阿守又若无其事问道:“你跟你师兄,也是那种关系呀?”
友人强调:“都不是!两个都不是!”
虽然万叶表现很奇怪,但万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至于他师兄为什么生气,可能是因为万叶的挑染看起来不像好人吧!
友人不再解释,走到坚硬的岩石墙壁前,把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轻易地穿到坚硬的岩石里,在里面摸索着,突然触碰到一个光滑微凉的东西。
是岩系神之眼!
紧接着,岩石堆砌而成的地方忽然开始化作粒粒微尘,暗无天日的地牢出现了星光,甚至还能看见落樱镇夜晚独有的,火红的月亮。
31.落幕
紧接着,地面也开始坍塌,友人回头看着阿守和十字架兄,他们居然也正在化作粒粒萤火似的微尘。
友人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想要去抓住阿守他们,却只有荧光从手中穿过。
他怔愣站着,莫名落下一滴泪来。
阿守朝他挥手,道:“没事啦!终于不用待在地牢里,我高兴还来不及。虽然不知道你怎么过来的,但还好,你还能回去!”
“我……我……”
“有人等着你呢!快过去吧!”
说完这句,眼前所有人都彻底化作了萤火点点,飘向虚无的天空。
友人忽然想起刚刚得到的那枚岩系神之眼,他连忙低头查看,神之眼完好地躺在他的手上,但光芒黯淡。
一时无数问题朝他扑来。
为什么师兄会在地牢里?
为什么师兄能认出现在的他?
为什么师兄这么笃定他还会回来?
忽然,友人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所猜想的一切,都建立在那个人是他师兄的基础上,纵然别人说的再多,他也没有真正见过那个黑衣人。
友人握紧那枚光芒黯淡的岩系神之眼,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师兄问个清楚。
如今落樱镇正在消失,万叶那边肯定成功了,还是先找到万叶,出去之后再商量之后的事情。
他友人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他回过头就看见了万叶。
万叶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背着把弯刀,长身玉立,衣袂飘飘,萤火星星点点围在他身边,如梦似幻。
见他望过来,万叶才露出一个笑,迈步走到他身侧。
两人没说话,静静站了一会儿,万叶忽然朝他伸出一只手。
友人挑眉疑问。
“砰——”万叶模仿着烟花绽放的声音。
然后他张开手,明亮如星光的萤火如蒲公英一般飞散在他们面前,颜色各异,齐齐向上涌,像是整个夏日祭的烟花都在此刻绽放。
友人好笑:“你哄小孩子玩呢?”
万叶反问:“你觉得我是哄小孩子?嗯,那就是吧!”
友人忍俊不禁,没想到万叶居然也会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不过,被万叶这么一打岔,他心里满腹的愁闷散去不少。
“怎么来的这么快!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万叶抱臂看着他,认真道:“以后有什么打算,能不能先跟我讲。虽然你说过不要把你当成娇花,但看不到你,我真的很担心你!”
友人挠挠头,尴尬一笑,完了,万叶兴师问罪来了,哈哈,早知道不问了。
友人按住万叶的手,道:“你就是太担心我了!”说着,他张开手臂,“看,是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万叶依旧抱臂看着他。
“哎呀,我真的很好,我自己有分寸的!”他为了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话,在万叶面前转了两圈,道,“看,是不是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万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脸上终于露出温柔笑意,道:“好了好了,那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我,不准再不跟我商量就自己离开,也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
按在肩上的双手传来独属于那人的体温,万叶语气珍重温柔,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又像一个虔诚信徒渴望神明的回复。
神明沉溺在信徒炙热的,温柔的,爱慕的视线里,如同糊上一层厚厚石膏一样,成了货真价实的神像,一动也不动,一言也不发。
他一生从听过这样的语言,从未见过这样的视线。
万叶见他怔愣,只当是自己的话太不合时宜吓到了对方,连忙藏起自己的心思,循序渐进道:“之前你曾说,如果能从这里出去,你有话要跟我说,我随时等着你。”
“啊?这个啊?”友人这才从茫茫然的状态了摆脱出来,三魂七魄归了位,开口道:“先走吧!”
其实,他还没想好怎么说。
-
两人携手在已经变成一片白茫茫大地的落樱镇探索。
友人道:“这也消失的太干净了,真让人难以置信!不过这景色还挺好看,像下了好大的雪!”
万叶笑答:“确实,你想看雪吗?我曾跟大姐头一起去过至冬,那里雪景很美,日后若你愿意,咱们一起去吧?”
“行行行!”友人点头敷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
异化已经到腰间,即使现在他有了神之眼能够控制,但估计他彻底失去意识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了。
再沿途奔波一阵,到不了至冬他就下去找他师父了!
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不一会就到了女儿河边。
落樱镇已经彻底消失,可女儿河不知为何还是清波依旧,天光落在水面,碧波万顷。
万叶驱动风元素力,控制着身体准备试试能不能飞过去,毫不意外,到了水面之后完全动弹不了。
友人疑惑:“那天咱俩掉进水里之后,你是怎么把我一起带上来的?”
万叶答道:“不是我,我那时候也被河里的东西拉着,动弹不得。是一个船夫打扮的人带我们上去的。”
“船夫?”友人忽然想到一个人。
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带他来到落樱镇还分文不取的船夫。
为什么镇长消失之后跟落樱镇息息相关的女儿河没有消失呢?
很可能这个地方存在的‘梦主’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他一抬头,忽然看见河上一个黑点正在飞速朝他们靠近,就如同他来的第一日那样。
还是那艘船,还是那个女船夫,笑着站在船上看着他们,道:“两位客官,要上船吗?”
友人终于叫出了那个名字:“阿青!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披着蓑衣的女船夫就变成了他们初见时候那个妙龄少女,左眼下的小痣在眼底闪啊闪,笑起来很像她的姐姐。
“好久不见!快上船吧!我带你们回去!”
-
一艘小船摇啊摇,停到江心,忽然被卷进一个漩涡里,万叶眼疾手快抱住友人。
白光一闪,友人又结结实实落在坚实地面上,动作间碰到伤口,他呲牙咧嘴疼的要命,“哎呦——”一声,气道:“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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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点良心!病号可不能这么摔!”
“娇气!”阿青依旧靠在门上,维持着他走时看到的样子。
友人看看四周,发现万叶不在,明明刚才万叶还抱着他来着?
“我朋友哪去了?”
“让他先去别处了,我有话跟你说。”
“谢谢就不用了,好歹你姐姐从前也给我送过不少好吃的,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这次吧!”
知道阿青是熟人,友人说话又带上往日欠欠的强调。
阿青靠着门懒懒道:“谁要谢你了,就凭你以前讨人嫌那样,我才不会对你说谢谢。”
“好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问你个事,你师兄的神之眼你拿到了吗?”
那居然真的是我师兄的神之眼?
友人问道:“我师兄也去过落樱镇?后来呢,他去哪了?”
阿青犹豫了一下,道:“他没出来。”
地面突然猛烈晃动起来,像是地震的前兆,四周崭新的小院又慢慢慢慢开始变得破败,一切似乎正在回到最开始的样子。
“时间不多了!有些话我必须告诉你!”阿青神色严肃,快速道:“除了你你和那个同伴,其他来到落樱镇的,都已经是死人了,包括你的师兄。但他并非是死在这里,而是在‘落樱镇’还没被那个人挪到无名山之前,他就已经是一个亡魂了。”
“多余的事情我不知道太多!但他在那枚神之眼里存了一些他生前的意识,拿着他去你生前的地方,他的残魂一直在等你。”
“不是!我师兄我明明还见过呢,他怎么会等我,明明那时候他应该已经收到我死于神罚的消息了才对?”
谁会花费数十年,留一缕残魂等一个死人?
友人情绪巨震,他绝不相信他的师兄已经成为一个死人,他朝前扑去,想要赶在阿青消散之前问出个答案,但他碰不到阿青。
到底怎么回事?!
阿青冲他摇头,道:“对不起,我也早就是个亡魂了。你师兄的情况我不知道太多,节哀。还有,谢谢你,让我和姐姐摆脱深渊的利用——”
她的话没事说完,人已经消失不见,友人扑了个空,磕在破旧的茅屋上,茅屋顶上仅剩的茅草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哗啦一声全落在了他身上。
灰尘扑簌簌飘在身边,迷了他的眼睛,他控制不住哭了出来,眼泪在脸上滑出两道泪痕。
有人站在他身后,帮他清理落在身上的茅草和灰尘,细致又小心。
友人不想让万叶看见他的脆弱,只是扭过头去对着空无一人的屋门,调控情绪想要压下滔天的悲伤。
一方干干净净的帕子从一旁递过来,上面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枫叶,枫叶正对着他,像是某人笨拙地安慰。
友人伸手要接过帕子,却被拉进一个温暖清冽的怀抱。
他没推开,或者说,他真的很需要这个拥抱,亲旧皆不在,举目无亲人,只有身边这个人,见过完完整整的,那个还是浪人武士的他。
这是他存在的证明。
友人茫然道:“叶子,我的师兄好像不在了,我不知道我该去哪了?”
32.真相
万叶见过友人开朗的,笑着的样子,知道他背着把旧刀就敢挑战稻妻最有名的武士,当然,从无败绩。他也见过他日常的样子,叼着根草,带着只小猫,不管遇见什么总是很胸有成竹,连睡着的时候都有少年特有的神采飞扬。
他们一起结伴同游两年之久,但他从没见过友人的眼泪。
何况是今天这样,迷茫地,无措地,下意识握住他的衣角,整个人都微微颤抖,仿佛脆弱的琉璃制品。
但万叶知道,友人从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只是这连日里一连串打击,各种各样噩耗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十年光阴的落差一次在他面前铺开,他太需要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万叶静静让友人靠着自己,他能给的只有陪伴,或许,有他这个多年旧友在身边,友人会觉得有一点微小的安慰吧!
-
等友人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无名山已经彻底沉入墨一样地漆黑里。
黑夜让友人看不见万叶的神色,只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气息,感受到对方怀抱的温度。
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
友人在心里用力拥抱了一下万叶,现实里却只是佯装不经意默默松开抱住对方的双手,假装整理自己的衣襟,完了没事人一样开口道:“哎——,真不好意思,本来回来就是要找师兄的,骤然听见他不在了,哭的久了点,天都黑了!”
万叶知道友人只是怕自己的情绪给别人添太多麻烦,他侧身假装看天色,给对方一些收拾自己情绪的空间,慢悠悠道:“无事,不用道歉!少年时候父母病故,枫原家在我手里散去,偶尔触及回忆,每次我都免不了大哭一场,如果不是我的挚友陪伴安慰我,我恐怕要哭上一天!”
友人仔细回忆了一下,什么啊,万叶的‘大哭一场’,也不过是独自凭栏吟诗,无人处两滴清泪罢了。
只不过那时候他太关心万叶,这种情绪当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凡是他看见的时候,从不让万叶独自伤心,必要以‘歪门邪理’安慰一番。
他兀自陷在往日的回忆里,万叶突然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
“没什么,抬头见月,月色可爱,想让你一起看看!”
友人抬头望去,一轮弯弯如眉的月亮挂在远山上,山月同光辉,人间万里明。
“弯月虽然很美,可惜不是满月!”
万叶道:“月有圆缺,人有离合,光阴从不饶人,很多事当时只道寻常,过后才觉得难得。今夜我身边有你,虽是一轮弯月,我也觉得难得。”
不是圆月难得,是团聚难得。
听万叶这么一说,友人才恍然大悟,对啊,既然还有今朝,还有此刻,不如多去做些想做的事情,陪伴想要陪伴的人。
一想明白,心里那些愁云惨淡顿时散去,他双手交叠在脑后,悠悠然走进破茅屋,道:“反正今夜也晚了,就在这休息一天吧!明日不管如何,我要上山看看师兄给我留了什么。”
“好!”万叶随着他走进去,道,“我会陪着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一诺千金重。
友人勾起嘴角,道:“枫原大好人,来,今天我就想在这休息,过来陪我!”
茅屋破洞,夜里风凉,两人依偎在一起,如同从前每个平常的日子那样。
美哉,纸门破洞,看银河!(注1)
-
夜里,万叶睡着之后,友人在黑夜里睁开眼。
他扭头看看万叶睡着的样子,闭着眼睛,睫毛纤长,银发散落在脸颊边,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他也情不自禁跟着笑了起来,伸出手去想要帮万叶把落在嘴角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却不小心碰到对方色泽好看的嘴唇。
指尖触电一般,友人连忙把手缩回来,末了,又小心翼翼伸出手,继续尝试把万叶作乱的拢到一边,他动作缱绻温柔,生怕惊醒对方,试了三次才终于成功。
做完这些,友人眨眨眼,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柔软脸颊的温度,让他有点眷恋,让他有点奇怪。
友人很想出去转转冷静一下,但万叶的手还攥着他的衣角,只要他轻轻翻个身,对方立马就能睁开眼跟着他,比他当年养得那只小猫还要灵敏。
他无事可做,又睡不着,忽然感觉胸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硬硬的触感刺疼他的皮肤。
友人伸手摸了摸,是之前阿青塞给他的那张写着三条规则的纸条,上面字迹依旧娟秀,内容却不再相同。
“谢谢我就不多说了!很高兴你能出去,再帮我一个忙呗,之前在鸣神社做女巫,八重神子大人给了我不少帮助,但我不告而别,实在羞愧。帮我跟她道个歉吧!”
嘿!阿青使唤起他来还真是毫不客气!
不过斯人已去,对方最后的遗愿,就交给他这个旧友吧!
-
友人睁着眼看着月亮一点点爬上中天,又落在看不见的地方,一分一秒,终于等来天蒙蒙亮的时候。
“睡不着?”温柔的声音自身旁想起。
“你醒了啊?”友人吐掉嘴里的稻草,笑了笑,“还行吧,这几天事接着事,难得这样空闲下来,想了些事?”
“嗯,想了什么事?”
“想了——”,友人狡黠一笑,凑近万叶的脸,看着他温柔的红色瞳仁,道,“想了很多,不过知道昨天才知道一件关于你的事!我猜你肯定不知道!”
万叶回望他,喉结滚动,声音里透露出一丝不宜察觉的紧张期待,问道:“想明白了关于我的事吗?”
“是呀!万叶,你知不知道,你有一百四十一根睫毛!”
友人说完,也没看万叶脸上什么表情,径直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稻草,拎起放在一旁的包袱,道:“既然都醒了,那我们趁早上山去!早做完早离开嘛!”
他迈步朝门口走去,想到重生后和万叶的事,又高兴起来,一把把包袱背到背上,很想哼点无名小调。
不料出门冷风一吹,他控制不住咳嗽起来,只咳得直不起来腰,挤出两滴生理性眼泪,他猛地用手捂住嘴,手心一片湿润。
低头一看,竟是一片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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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友人连忙回头看了看,果然,万叶目光担忧,正快步朝他走来,他连忙把血迹擦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万叶递给他一壶水,声音关切:“怎么突然咳嗽起来?早上风凉,再披一件衣服吧。”
他摆摆手,道:“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身体不是一直这样。唉,还不如在阿碧梦里呢,梦里面我可是健步如飞一天走百里都不喘一口气!”
“既然知道现在不是梦里,更应该好好爱惜自己才对!伸手,把衣服穿上!”
“行!哪敢不听你的。”友人披上衣服,特意把那只带着血迹的手藏在袖子里,落落大方转了两圈叫万叶放心,“看!我是不是好得很,走吧!”
“嗯,如果路上走不动了我可以背着你。”
友人大惊:“不必!倒也还没到那个地步!”
-
一路走走停停,直到中午时候才真正到了友人家。
说是家,却早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但这里一砖一瓦友人都烂熟于心,看着从前生活的地方,友人情绪兴奋,很想把自己小时候的一切都摊在万叶面前,他边走边跟万叶介绍:
“看那边空地!我来山上之后一直是在那里练刀,旁边仓库里还有好多木头人,都是师父和师兄给我做的!”
“前面就是厨房了!我师兄做饭特别香,只要他下厨,我那天一定能吃三碗饭!”
“哦,看前面!那棵树居然还在!每次想偷溜出去,我就先三下两下爬到树上,树跟墙离得近,我一下就能翻过去!每次都把师父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哈哈!”
他带着万叶走到那棵树前。
树已经独自生长了很多很多年,老干横枝,婆娑弄碧,绿叶一年四季长盛不败,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分不清如今是哪一年。
两人静静站了一会儿,友人正沉浸在自己年少的生活里,口袋里那枚黯淡的岩系神之眼忽然明亮非常,变得滚烫起来。
友人似有所感,把那枚滚烫的神之眼拿在手里,回头看着发出轻响的屋门。
门打开,一个黑衣透明人影转了出来,看见友人,似喜似怒,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你怎么才回来?”
友人喉头阻塞,一路上准备好的长篇大论都被丢到九霄云外,半天才哑声道:“师兄——”
三木成抱臂站着,依旧一副好脾气的样子,道:“行了,这回就原谅你了。”
友人不知作何反应,傻愣愣问了一句:“师兄,你怎么死了?”
三木成“扑哧”笑出声,道:“单刀直入啊小师弟!你去过落樱镇了吗?”
友人点点头。
“既然已经去过,想必也已经知道我们的‘师父’做了什么事。他一直是深渊的人,收留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浪人也只是为了做他的‘药引子’,我当年无意撞破了师父的好事,寄信给你,望你永远不要再回来,被师父发现了。信没寄成,我也没能活下来!”
友人仔细回忆当年,惊讶道:“可是我当年收到了你的信,你在信里告诉我师父有事,要我赶紧回来!”
33.稻妻城
那时稻妻刚刚颁布眼狩令,他和万叶一路躲躲藏藏,许多次差点被抓到,为了躲避追捕,两人曾相约一起离开稻妻。
决定一起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收到一封信,一封来自三木成的信。
信上说,师父在反抗眼狩令中被幕府军重伤,恐怕时日无多,望师弟速归。
第二日,他不顾暴露风险,执意决定要回去,又想到如果把这事告诉万叶,以万叶的性子肯定肯定会和他一起回来。友人不希望万叶因为他卷入风波中,于是草草辞别万叶,只说自己和他目的地不同,日后如果还有机会,再一起同游。
明明那时候还有三日就是万叶的生日,他们约好走之前去离岛一起看枫叶。
三日后,雨夜,他终于回到无名山。
雨淋透了他的衣裳,冷风如刀在身上乱刮。小白在他怀里冻的瑟瑟发抖,友人用仅剩一点余温的手帮小猫捂着,提着那把旧刀,刀尖淌着水,毅然上了山。
那晚太黑了,屋里甚至没有点一盏灯,友人凭着记忆摸进屋里,靠桌坐下。
对面一个黑衣人影,见他回来,一动未动,只是递给他一杯酒,声音嘶哑难辨道:“师弟,你回来了!”
友人没接那杯酒,只是隔着低矮的桌子,伴着淋淋沥沥雨声,双眼通红道:“师兄,师父呢?”
雨声盖过呼吸,黑衣人把酒放在他面前,道:“师父留的酒,尝尝吧!”
友人单手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小白惨叫一声,扑到友人面前乱抓,惹得人心烦意乱。
友人皱着脸抓住猫背,挪远了些,问道:“小白你乱叫什么?今天有事,你安静点!”
小猫理解不了这么长的话,依旧喵呜乱叫。
“许是太冷了!”黑衣人递来一个毯子,道,“用这个擦擦吧,今天雨大风凉,它还小。”
“谢谢师兄!”友人正要接过毯子帮小白擦擦,小白却十分不领情地一溜烟跑了,仿佛屋里有什么吃猫的怪物一样。
友人没心情关注小白,饮了酒,他觉得身上分外暖和,问师兄道:“酒已经喝了,师兄,不管情况如何,总要告诉我师父怎样了?”
黑衣人语调平常,道:“死了!师父的神之眼被收缴后,人也在挣扎中受了重伤,不久前便一命呜呼了。可惜啊,你回来的晚了!”
不知为何,友人觉得自己仿佛在师兄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幸灾乐祸。
他摇摇头,只当是错觉。
师兄说完这些,自顾自离开,友人没动,抱着刀如木雕一般静静坐在桌子前。
他想到一路上带着万叶东躲西藏,几乎没有人家敢帮助他们这些有神之眼的人。
神之眼本是神明降下的视线,是神明为了回应人们炙热的愿望,毫不夸张,神之眼几乎称得上普通人希望的寄托。
既然如此,那雷电将军又为何要剥夺他人的愿望呢?
友人看着自己的雷系神之眼,嘲讽一笑,难道雷神就有随意剥夺他人愿望的权利吗?
他觉得谁都没有这个权利。
后半夜,雨停。
友人背着刀,找到小白,揉揉毛茸茸的猫脑袋,道:“走!带你去见见无相的一刀!”
-
回忆戛然而止。
友人猛然抬头,道:“师兄!你见过我吗?我回来时是个雨夜,一个黑衣人——特别像你——告诉我师父去世的消息!”
三木成点点头,道:“我见过你!你回来那个雨夜,我已经死在师父——或许叫他‘深渊走狗’更合适。那个黑衣人不是我,是师父!他早在酒里下了一种奇怪的药,但凡你当时再晚走一点,第二日你的灵魂和□□就会被强行分开。”
“我当时正是如此。不过也正因如此,我的灵魂才能留存十年之久,还能等到你回来!”
友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道:“我回去那天,你其实看得到我?!”
“不止看得到,我还试图拦住你,但碰不到你,就像这样——”他说着,伸出半透明的手,拿手直直穿过友人的身体,但友人没有半点感觉,“后来借助神之眼,我才能让别人能看到我。那夜你抱着刀走了之后,我本想等你回来告诉你一切,让你小心那个人。”
后半句三木成没说,这一等就等了十年,眼前人还是他的小师弟,但显然不再需要他的消息。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三木成一摆手,笑道:“行了行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这十年里我去了我想去的地方,不久后就能和我想见的人在一起。你也那么大了,可就别哭了!”
友人忍住想哭的冲动,道:“落樱镇里那个人真是你啊!”
“是啊!阿碧不来找我,还不允许我去找她!”
“师兄你终于要铁树开花了吗?”
“还说我呢!你身边那个白毛又是谁?没礼貌!”
在一旁乖巧站在的万叶猛然被点名,鉴于之前自己做的好事,万叶没开口,可怜兮兮看着友人。
友人顿时保护欲爆棚,把万叶拦在身后,道:“师兄,人家头发是天生的!而且在落樱镇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呀!你看你一身黑衣分明不像好人,他当时行动也很正常吧!他平时不这样!”
万叶从友人背后乖巧探头,老实道:“师兄对不起!”
看着两人沆瀣一气的样子,师兄单手揉着太阳穴,一下给气笑了。
友人火上浇油:“万叶人真的很好!师兄,你要是和他交朋友,你肯定也会喜欢上他的!”
这个师弟管不了一点!
三木成怒极反笑,道:“行行行!我是没机会跟他交朋友了!等会我就要走了,你也带着你那乖、巧、伴、侣、赶紧走吧!”
乖巧伴侣四个字格外咬牙切齿。
友人很想全方位给师兄介绍一下万叶,并解释一下万叶和他不是伴侣——至少现在不是,但师兄说完就不见了踪迹。
友人找了半晌,没看到,只有那枚黯淡无光的岩系神之眼还躺在他的手心。
下山路上,万叶黯然道:“你的师兄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友人拍胸脯保证:“他肯定特别喜欢你!我师兄就是那样,刀子嘴豆腐心!”
想到“刀子嘴豆腐心”,友人忽然乐起来,捻来一片叶子吹不成曲的调子。
师兄和他一向都是这样,比起说,更喜欢做。多余的话从来不问,经历的苦难也从不对对方说,就连最后的遗言也是这样平常,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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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你余生有人陪,那我就可以安心的走。
至于为什么变了样子?为什么隔了十年才回来?
不需要他说,师兄估计早就弄得明白。
山下溪流迥迥过,载过他们的车夫居然又接到了来无名山的单子。
友人上前打招呼,问道:“老伯,好久不见,接下来有空们,再带我们回稻妻城呗?”
车夫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道:“你俩真从无名山上安全下来了?”
“那当然!”友人把手放在唇边,做神秘状,道:“我们俩可不是一般人,告诉你个秘密,以后来无名山都不用怕了!”
-
稻妻,鸣神社。
万叶和友人顺着蜿蜒山路,终于走到门口。
万叶扭头对友人道:“风中气息熟悉,今天估计就能见到那位神秘的宫司大人了!”
“太好了!等了几天,终于能见到本人了!”友人迫不及待,上台阶时恨不得三步跨两步,又被万叶拽了回来。
万叶眼神无奈:“还是慢慢走吧!你的身体本就不好,要是磕到碰到累到,我只好背着你过去了!”
奇怪!他怎么觉得万叶语气里都是跃跃欲试啊!
友人连连摇头,眼神坚定道:“我一定老实走路,本分做人!”
万叶眼睛弯了一瞬,嘴角翘起温柔弧度,道:“我相信你!”
两人走了半晌,终于到了鸣神社,谢过门口接引女巫,往里走去,正好看见那位宫司大人。
她正侧着头和一个人说话,走得近些,两人才看清,宫司旁那位是雷电将军。
友人和万叶同时脚步一顿。
“哎呀,来了两个稀客呀!你们是来找我的吗?”八重神子掩嘴轻笑。
友人见已经被发现,干脆走向前去,道:“是,有个人拜托我来跟你辞别。”
八重神子脸上神色严肃起来,问道:“是千叶青吗?”
“嗯!”友人点点头,道,“她没机会来亲自向你辞别,特托我来。”
“她的事情我早有预料,阿青在鸣神社时也有不少好友,她们等阿青女巫很久了呢!不如你也去见见她们吧!”
既然话已经带到,友人不打算再见其他人,知道故人不再归的消息,无非是对面徒增伤心罢了。
友人摇摇头,道:“阿青的事情,想必宫司大人知道的不比我少,既然故人愿望已经实现,多的话不必我来说!”
友人说完,扭头给万叶一个眼神,示意道:要不咱们告辞吧!
万叶却摇了摇头,小声道:“我还有事情要请教她们!”
友人也小声回道:“那我去门口等你?”
万叶未语,八重神子先笑了:“你们两个……是来鸣神社求姻缘的呀?”
“啊?!”友人惊讶,但对着眼前这个女人解释起来又有些奇怪。
万叶往前走了半步,道:“姻缘到在其次,今日来,正是想要询问将军大人和宫司大人一个问题。”
雷电影神情肃穆,不苟言笑,道:“问什么?”
万叶恭敬诚恳道:“既如此,那我便直说了。我想问问将军大人,世上能否有人能够净化深渊之力,帮助被深渊感染的人回复正常!”
34.简短的约会
雷电将军神色严肃,摇头道:“我所见过的被深渊感染的人,最后无一例外全都在短时间内变成了失去理智嗜血的怪物。如果你遇见过被深渊感染的人,最好不要试图独自拯救。”
八重神子看着雷电将军皱眉的样子,脸上带着些玩笑意味的笑容散去,眼神似有似无落在友人身上。
友人心里一阵发毛,有种被猎人盯上的感觉,恨不得扭头就走。
但他真就一走了之,和畏罪潜逃有什么区别,估计出不了鸣神社就被逮住,然后被这位铁面无私的雷神发现他就是那个被深渊污染的祸害,最后在稻妻监狱度过痛苦短暂的余生。
他脊背发凉,立马打消脑海里可怕的念头,端出一副“你说的都对”的赞同样,迎着八重神子打量的目光昂首挺胸站着。
视线相撞,八重神子笑出声,对着身边的雷电将军说:“哎呀!影,这种私下里的场合就不要吓唬两位客人了。依我看,万事无绝对!”
接着,她转身看着万叶和友人,道:“你们的问题,我和影也没有办法,不过提瓦特这么大,说不定……下一秒就有奇迹呢?”
这个女人无论说什么话都带着调笑的味道,一双眼睛更是无比锐利,在她的视线下,仿佛世上一切都无所遁形。
既然话已经带到,友人早就想走了,他伸手勾勾万叶衣角,轻轻扯了一下。
万叶对着八重神子和雷电将军有礼道别,友人也跟着他拜别两人。
出了鸣神社的门,友人喘了口大气,对万叶吐槽:“那个狐仙宫司也太太太吓人了!狐狸难道都这么聪明吗!在她面前我都不敢动!”
万叶心不在焉,没听清他说什么,温柔“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好敷衍!”友人小声道,本来一肚子话想跟万叶说,想劝他看开点,不要担心自己,见对方不太开心,腹里打好的草稿也都变作东流水一去不回,渐渐有些意兴阑珊了。
他跨步向前,快万叶半步,脸上的笑意也在一瞬间消失。
骤然确定了自己的结局,换个人都不可能笑得出来。
他本来已经接受了自己既定的结局,觉得这段日子算做老天赏给他的。
给他这个机会,让他遇见旧友,直到真相,和亲人做最后的道别,还见到了他从前想过千万次的,长大后的万叶。
友人在心里唾弃自己,你啊你,真是贪心不足,心里的愿望早就实现了十之八九,你还在奢求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让他不再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了呢?
是初见时候万叶坚定地陪着他要帮他实现愿望,是离岛客栈雨夜同眠那个吻,还是在落樱镇那一句“夫妻”,或是那个他一直没等到万叶回答的那个问题。
不如今日问个明白!
友人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加油鼓劲,然后顿住脚步猛地转过身去,道:“万叶你——”
到底为什么要对我那么那么好?
万叶没注意到他停住的脚步,直直向前来,两人撞个满怀,对方的下巴磕到他的额头,友人一抬头就看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清浅温柔的气息缠绕,他一下子忘了呼吸。
万叶下意识牵住他的手腕,红色瞳仁里盛满担心,伸出手帮他揉揉额头,温柔道:“不好意思,是我太不小心了。磕疼了吗?”
见他不说话,万叶凑近盯着他的眼睛,道:“怎么不说话?刚才叫我的名字,是有话跟我说吗?”
友人惊了一下,侧过脸盯着路旁一棵神樱树,半天才找回呼吸,道:“对!我刚才要问你……问你饿不饿!对!就是这个!”
他语气笃定,在心里暗骂自己懦夫,转而又开解自己道:自己本就时日无多,假如,他是说假如,万叶真的对他是那种心意,他也没有接受的资格。
有些话还是烂在心里好。
听见他的话,万叶挑眉,笑了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我饿了,去吃点东西吧!”
“好!”
本来吃东西只是个借口,但友人这么一讲,还真觉得自己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太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
万叶握着他手腕的手没松开,属于对方的体温传来,友人别过头去假装看路边风景,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或许他眷恋的正是这一点体温,属于枫原万叶的。
万叶在他耳边轻轻道:“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道歉!刚才你同我说话,我并非有意敷衍,只是心里忧思过重,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忧的什么思的什么自然不必说。
最开始憋在心里的话此刻如珠玉般滚落,友人心情一好,也不觉得未来多么难捱,从容安慰道:“别再想那些啦!有的总归回有,能做到的一定能做到,万叶兄不是最讲究一个“顺其自然”嘛,不必强求,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好好的当然是假话,他无时无刻不在忍受如针般刺痛,但如果“假装”能让万叶不那么担心,他愿意一直假装下去。
友人话音刚落,忽然觉得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更用力了。
万叶微微低头,语气偏执道:“我知道,只是…只是这回跟以往都不一样,这回我一定要强求!”
友人对上他泛红的眼睛,心里有一点疼,万叶什么都好,只是太重情谊,他几乎可以透过眼前万叶的眼睛,看见他离开后那几年里,万叶的悲伤难过。
是啊,他早知道万叶骨子里就是个执着的人,不然怎么敢在明明被追捕的情况下,明知去天守阁一定会暴露,还是赶来天守阁,帮他守住那枚雷系神之眼,帮他守住他的愿望。
友人一心要开解万叶,没想到自己的话反而让对方更难过,他赶紧换了话题,道:“万叶,你想吃什么?”
万叶低头思考了一下,紧接着笑容舒展,道:“不如你猜一下?”
友人连连点头,语气开心,道:“我猜你肯定想吃小吃摊的三彩团子,还有喝甜甜的团子牛奶!”
“猜对了!你好厉害”,万叶脸上惊讶不似作伪,继续道:“要不你再猜猜,吃过饭之后我想做什么?”
“八重堂看小说!”友人边说边掰着手指头数,“还想去稻妻城外看落日,浅濑神社看看猫猫,如果还有时间,我们去蒙德尝尝蒲公英酒吧!”
说完这些,他期待地看着万叶,万叶也正神色专注地望着他,道:“好,我们一件一件来吧。”
“好嘞!”友人这下真发自内心觉得特别开心,明明都是一些小事,但和万叶一起做,就是让他特别特别开心。
-
万叶捧着一路上卖来的小吃,和友人一起来到了八重堂门口。
友人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问道:“老板,最近有什么好看的书吗?”
老板推了一下眼镜,盯着友人看了一会儿,道:“客人看着面生,是不是第一次来?”
“呃……,啊哈哈是的是的,老板有什么推荐吗?”友人问道。
差点忘了他已经不是前世那个他了。
前世他可是经常来光顾,老板上了什么新书都会给他留一份。
“哟,客人您第一次来,我推荐您看看我们店经典,比如这本《转生成为雷电将军然后天下无敌》,还有这本《拜托了我的宫司大人》,都是口碑很好的畅销小说!您可千万别错过!”
友人还没说话,万叶拿着小吃走到他身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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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一排小说每样一本,都要了!”
什么!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啊!
友人连忙扯住万叶,道:“这么多书我未必看得完!”
万叶拍拍他的手,解释道:“那些书里记了稻妻近几年发生的事,我想你肯定会好奇,不要紧,慢慢看。”
两人讨论见,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是万叶吗?好久不见,居然能在这里看见你。”
友人和万叶一同看去,是个白色制服,水蓝头发的高挑男人,嘴角下一颗小痣随着笑意上扬,观之可亲。
万叶打招呼:“神里大人,好巧,居然能在这看见您!”
“不必客气,我也是闲来无事出来走走罢了。旁边这位是?”
友人不认识对方,只好看着万叶,等他介绍。
万叶笑道:“是我的挚友,神里大人称呼他友人就好!”
“嗯,新朋友啊,你好,我是神里绫人。”
介绍完,神里绫人问道:“万叶是带着朋友在稻妻玩吗?”
“嗯,他初来稻妻,我想带着他好好转转。”
“啊,原来如此。说起来,神无冢那边最近办了个还算有意思的音乐节,如果有空,你们也可以一起去看看。”
“谢谢神里大人,我会和我的同伴商量一下。”
“嗯,时间也不早了,神里屋敷里还有事等着我处理,恕我不能奉陪了。”
送别神里绫人后,友人好奇:“音乐节?那是什么?”
“想去看看吗?”
“去去去!现在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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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神无冢。
友人刚一到据说要办音乐节的地方,就立马被人山人海包围。
大家穿着明亮多彩的衣服,手里举着一闪一闪的东西,热情洋溢盯着舞台。
友人被周围气氛感染,也觉得开心起来,回头对万叶道:“好多人啊!这里好热闹!”
“嗯,牵着我的手,我们别走散!”
在这样热烈的氛围里,牵手也不算什么吧!
友人毫不犹豫扣住万叶的手,现场欢呼如海浪一般一阵接着一阵,心跳声就算如雷,也不会有人注意得到。
人群里突然爆发一阵巨大的欢呼,友人好奇起来,但两人来的太晚,被挤在最外圈,就算垫着脚也看不清舞台。
万叶偏头,贴在他耳边问道:“想看看舞台吗?要不要跟我去那边树上?”
抬头看去,不远处果然有一颗枝干恒生的高耸巨树。
“走吧!”
他话音刚落,万叶手已经揽着他的腰,两人避开人潮,飞速朝树上枝叶间冲去。
坐在树干上时,友人还惊魂未定,竖起大拇指道:“万叶,你也太厉害了!”
万叶一手托着脸,一手揽着他的腰防止他掉下去,笑道:“一般厉害吧!你不是很想看看台上吗?”
两人坐在树上,枝叶浓密,没人注意得到这隐秘角落的暧昧。
友人道:“仔细一听,我觉得还是你吹的曲子比较好听。”
说着,他伸手摘下一片树叶,递给万叶道:“再给我吹一曲吧,万叶大好人,拜托你了!”
万叶借过叶子,指尖有意无意触碰,触电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友人浑身僵硬起来。
一首熟悉的曲调在耳边响起,友人只敢用余光看万叶的脸,看见对方温柔低着头,灯光落在他银白纤长睫毛上,让人心动。
曲子却更能撩人心弦,因为那是他教给万叶的第一只,也是唯一一只曲子。
友人思绪飘散,回到十多年前,第一次遇见万叶,那是个雨天。
35.回忆篇
友人当时行走在稻妻各地,独来独往,从未有过与谁结伴同行的想法。
无他,他总是喜欢挑战各种各样的强敌,于此追求武艺的极致,很少有人能跟上他的步伐,他也从没有为谁停留的想法。
直到那天,听闻天云峠某处有个秘境,秘境中有青鬼守着日月潭,日月潭中莲花终身不败,且可医百病,但那青鬼强大无比,且擅长制作各种陷阱,去的人十有八九回不来。
这消息不知从何处传开,总之如插了翅膀一般传遍整个稻妻,不少亡命徒跃跃欲试,想要摘到那价值千金的莲花。
友人也来了兴致。
他不为那价值千金的莲花,只想挑战一下传说中的青鬼。
青鬼强大无匹,强得过他的刀吗?
他很想试试,于是背了刀带着小白——他捡到的猫——日夜兼程赶到天云峠。
天云峠地势险恶,雷暴常年不断,鲜少有人家,友人来时不巧,正值夏日雷雨时节。
他暗道一声倒霉,四处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终于赶在淋湿前找到一处山洞。
洞中早有了一行人,友人扫了一眼,五六个背着刀的汉子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友人不在意那些视线,拔腿就要进去,却被一个个子不高,光头刀疤脸的男人拦住:“这位兄弟,这地方是我们先找到的,你要歇脚,就去别的地方!”
其余众人也都带着打量的、不欢迎的神色。
友人低头,居高临下看着刀疤脸,道:“山洞本为天生,空间又这么大,我为何不能进来歇着?”
一个红发炸毛的男人骂到:“说不能就是不能!大哥,跟他废什么话,咱们几个还打不过他一个吗?”
友人冷笑一声,从背上取下武士刀,慢条斯理道:“行啊!单挑还是你们几个一起来?”
炸毛男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却被他身边一个看着病弱不堪的黑发女人拉住。
黑发女人抬头,冲友人柔柔笑了一下,温和有礼道:“实在不好意思,我的弟弟们从小被惯坏了,遇见了也算缘分,您要不嫌弃,来火堆前烤烤衣服吧!”
听她这么说,刀疤和炸毛一脸震惊,同时道:“大姐,这怎么行,这地方可是——”
被称作大姐的黑发女人抬手制止他们的话,摇了摇头安慰道:“没关系!不会耽误事!”
不等他们商量好,友人早拨开那把横在他面前的刀,靠着墙壁找了个舒服地方,自顾自升起一堆火,完全没有和他们交流的打算。
黑发女人试图和他搭话,道:“看您打扮,是浪人武士吗?”
友人“嗯”了一声算回答,意兴阑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没有聊天的打算,但黑发女人不放弃,道:“您也是听到了日月潭莲花的传说才过来的吗?”
她讲话单刀直入,友人被挑起一丝好奇,又“嗯”了一声,问道:“你们也是?”
黑发女人点点头,笑道:“目的既然一样,又这么有缘,不如我们一起结伴同行?”
其余四人皆震惊道:“大姐——”
“噗呲——”一声过后,毒虫惨叫一声,暴毙与一根尖锐树枝下。
友人把毒虫用树枝挑起来,在五日面前晃了晃,道:“我说,你们就是这么邀请别人入伙的,是想要我的人,还是想要我的命?”
黑发女人脸色变了一瞬,转眼又换上柔弱而无懈可击的笑,道:“既然要邀请您入伙,总要看看您的水平不是?”
人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
友人把已经死透,留着黏液的毒虫举到眼前看了看,这毒虫形似鬼兜虫,但却是奇异的玫红色,还散发着淡淡的药草味。
他曾在八重堂淘到过一本古书,上面提到过这种虫子,傀儡虫,顾名思义,被虫咬到的人会无条件完成持虫者所有命令。
有意思。
看来这一行人并不简单。
友人这次来只是想挑战传说中的青鬼,并不想加入这种随时会被背刺中伤的组织,他不紧不慢摆弄着树枝上的死虫,最后把虫子放到火上烤了起来,冷声道:“多谢厚爱,不过呢,我这人实在太过善良单纯,跟你们这种心思缜密的人实在玩不来!哦对了,傀儡虫的事我这次懒得计较,再有下次……那就下次再说。”
说到最后,友人语气甚至带上笑意,很符合他给自己立的善良单纯人设,只不过肉虫在火上烤着,油脂落在火上发出噼里叭啦的声音,配着那副笑脸,显得城府极深。
五人脸色同时变了变,这人居然能认出傀儡虫 ,看来实力不容小觑,还是别轻易招惹。
双方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和平,安然无恙度过大半夜。
洞口被草木虚掩着,丝丝凉风透进来,雷雨声小了一点,友人把猫放在怀里,斗笠虚掩着脸,昏昏欲睡。
门口忽然传来草木被拨开的响动。
又有人来了,能找到这地方也挺厉害的。
他骨子里透着倦意,懒得管来人,只分出一点心思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一个温柔清凉的少年声压的极低,似乎怕吵醒熟睡的人,道:“原来这里已经有这么多人,实在叨扰,外面雨大,四周没有可避的地方,我能进来躲一会雨吗?”
“小屁孩来着干嘛!快滚!不欢迎!”是刀疤脸的声音。
黑发女人声音凉丝丝的,偏偏还要做一副亲密样:“二弟,说什么呢!这位公子年纪轻轻就敢来天云峠这种地方,实在勇气可嘉,如果不嫌弃,小公子就来我身边歇着吧!”
友人心中警铃大作,这群人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他猛地掀开脸上的斗笠,目光直直看着门口的小孩,道:“弟弟!你怎么也来天云峠了!哎——,这地方危险的很,指不定遇上什么坏人,装出一副可亲样子,其实心里早想好怎么害你了!”
这话简单直白的没有一丝修饰,黑发女人脸上虚伪的笑几乎维持不住了。
友人才不管这个,他看着门口借住的小孩,十一二岁年纪,个子矮的跟个豆芽菜似的,银色带红的头发贴在脸上,发丝衣服都在往下滴着水,一个人瘦弱单薄站在门口,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怎么看怎么像他刚捡到小白的时候。
他怀里的小白似乎也这么觉得,冲着门口的万叶“喵喵喵”叫了起来,很喜欢对方的样子。
他打量着万叶,对方也在看着他,万叶一看见两拨人隔的那么远,身上衣服配饰没有半点相同,心想他们应该不是一伙人。
招呼他的黑发女人身边围了三个彪虎大汉,一个冷漠强壮的肌肉少年,五人气质各异,但总让他觉得不舒服。
再看那个莫名叫他“弟弟”的青年,金发高高竖起,紫瞳明亮,面目俊美非常,对方注意到万叶的目光,灿烂一笑,笑容热情洋溢,让他心底也忍不住跟着雀跃起来。
更何况,那个男人虽是浪人武士打扮,怀里却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白猫。
他一定是个热情善良的人,万叶不知为何,心里已经同那个青年亲近起来。
既然已有定夺,万叶也装出一副见到至亲的样子,惊喜道:“哥!原来你在这里 ,找了你好久。”
友人听见那一声清脆的“哥”,一下开始不好意思起来,明明是自己先占对方便宜,最后他反倒成了那个……那个什么,被调戏的良家妇男!
对!就是这个!被调戏的良家妇男!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一张明明湿漉漉但带着婴儿肥的少年脸颊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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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凑到他面前。
少年不跟他客气,冲他甜甜一笑,道:“哥!我可以坐着吗?”
“可…可…可以,哈哈哈哈哈”友人心里暗暗高兴,真恨不得对方是他亲弟弟。
不管了,从今天起这个小豆芽菜就是他亲弟弟了。
小白也很喜欢对方,喵呜喵呜就要往万叶怀里去。
吃里扒外的小白!对方衣服都湿透了你也不嫌弃!
友人想了想师兄以前都是怎么照顾自己的,照猫画虎对对面少年道:“你把衣服脱了吧!”
万叶笑意僵住了,好半天才从“木偶”进化为能动的活人,冲友人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疑惑。
友人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话多有歧义!
他连忙摆手,磕磕巴巴道:“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让你脱衣服……你还那么小,我是说……我要帮你脱衣服,啊不不不对!”
友人内心冒火,死舌头你不要打结啊!
万叶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白道:“哥你是想说,我的衣服湿了,脱下来你帮我烤干是吗!”
友人不争气的嘴巴此刻被主人罚了紧闭,他猛猛点头,证明自己真的不是个变/态。
万叶语气乖巧,道:“谢谢哥!虽然脱下来衣服更容易烤干,但我的换洗衣服也都被雨水淋湿了。”
友人闻言,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连忙把自己的包袱捧来,道:“先换上我的,湿衣服穿久了会生病!”
万叶嘴角翘起,露出个很甜的笑,歪头看着他,认真道:“谢谢哥!”
友人觉得对方可爱死了!
换过衣服,两人靠在一起耳语,交换了姓名和目的地。
友人注意到万叶的衣裳,材质上佳,是贵族公子哥会穿的衣裳,更何况万叶语气动作都透着教养良好的文雅气,定是稻妻那家贵族公子哥。
但这种贵族对小孩看管向来严格,万叶这么小就出来远行,看样子已经去过不少地方,估计是家里遇到什么变故。
友人打定主意,以后交往中,万不可提及万叶亲人朋友,免得让对方伤心。
衣服烤的差不多时,山洞外也透出亮光。
光芒微弱,且是淡淡绿色,看起来不像正常的天光。
外面雨声已经停了,友人对万叶道:“他们这伙人不是什么好人,此地不宜久留,既然雨已经停了,我们走吧!”
万叶点点头。
两人起身,却被黑发女人叫住,道:“那个武士,你不是也要去日月潭找青鬼,那地方没点特殊方法可进不去。等会我和弟弟们会打开通道,你来吗?”
友人挑眉:“这么好心?”
“出门在外多交个朋友,算我为刚才的事道歉!”
友人抱着刀思考了一瞬,万叶却扯了扯他的衣服,低声道:“她说得对,日月潭确实不是像见就能见。既然你的目的是青鬼,那我们就跟他们一起去吧!”
“我们?”友人问道,“你确定你也要去吗?”
万叶点头,道:“我不会添麻烦的,哥,我们一起去吧。”
明知万叶这声“哥”只是为了在别人面前掩饰,友人还是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再也说不出任何不同意的话。
他已经完完全全带入到万叶家长的身份,完全忘了自己跟对方只是个刚认识半天的陌生人,没有权利替对方拒绝。
友人低头轻笑,背着包和剑,自然而言牵起万叶的手,像个怕孩子走丢的家长,冲黑发女人露出个善意的笑:“行啊,多谢了,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日月潭洞口已经打开,黑发女人带着她的弟兄们走进去,万叶和友人紧随其后。
洞口在瞬间关闭,像巨兽的嘴吞下猎物。
36.回忆篇2
万叶和友人跟在黑发女人之后,跟他们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女人似乎真的很想和他们交个朋友,一路上捧着笑脸说个不停。
友人偶尔附和两句,至于她说了什么东西,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全当放屁了。
万叶则扮出一副沉默话少听哥哥话的小孩模样,对他们的讨论不置一词,权当自己是空气。
女人见二人没有软化的迹象,渐渐也不再说话。
秘境里一片平坦,四周广袤没有边际,指南针在这里根本没法用,几人沿路做上标记,刚走没一会,秘境上方忽然传出巨响,接着,淋淋沥沥下起雨来。
刀疤脸奇怪道:“那有会打雷下雨的秘境!大姐,这地方也太古怪了!”
话音刚落,四周忽然刮起大风,风声呜咽似鬼哭,带起黄沙如雾,遮天蔽日叫人看不清周围的状况,风雨雷暴一起呼啸着他们七人袭来。
友人二话不说把万叶拦腰抱起,抽出刀凝聚起强大雷元素力,径直朝着袭来的飓风雷暴劈去。
“轰隆——”一声,雷暴飓风被挡下,平地出现个三丈深的大坑,黄沙翻涌如海浪,在空中炸出一朵蘑菇云。
黑发女人对弟兄们冷喝道:“快走,避开飓风!”
友人早带着万叶向远处奔去,一边小心躲着雷暴一边向秘境深处探索。
万叶被人抱在怀里,明知是情况危机不得已而为之,还是觉得颇为奇怪,朝友人道谢:“谢谢你啊!要不放我下来吧,我其实跑的也很快!”
友人勾唇一笑,道:“虽然你跑得快,可毕竟年纪小腿短不是?还是老实让我带着吧!别怕麻烦,你看,小白天天挂在我身上,它都没有不好意思!”
万叶一偏头就能看到那只白色的小奶猫,正躲在友人胸前衣襟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听见友人的话,高高兴兴喵呜喵呜叫着。
好可爱!
万叶探头盯着友人清晰俊美的下颚线,小声道:“小白毕竟是只小猫呀!我很沉的。”
友人一边赶路,一边身上捏了捏万叶腰间软肉,不相信道:“算了吧!轻得跟小猫一样。”
万叶还想解释,忽然眼见看见一个带着铁钩的钩锁向友人袭来,他双手护住友人的脖颈,大喝道:“低头,小心!”
友人闻言照做,但没想到那钩锁根本不是朝着友人而来,而是在空中拐了个弯,直直朝着万叶的心口袭去,他一低头,铁钩狠狠嵌进万叶的肩膀,接着被铁钩的主人往后一扯,鲜血直流,伤口骇人。
万叶到抽一口凉气,伤口处的疼痛渐渐传到大脑,叫他忍不住惊叫。
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这种时候太惊险了,不能让友人分心!
“该死!那小东西没死掉!”刀疤脸的声音响起,“大姐,怎么办?”
“快走,在这耗久了那小孩肯定会失血过多死亡,这第一道门咱们一定能过去!”
听见那几个人的声音,友人才渐渐从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清醒过来。
万叶身上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如炙热岩浆一样灼伤了他。
怎么会让万叶受伤呢?谁干的?
友人如木偶般转头,死死盯着就要逃走的几人,身上雷元素力开始不受控制,他把包袱留给万叶,道:“先包扎一下,等会带你出去!”
说完,几乎没有一秒犹豫,磅礴雷元素力汇聚在刀剑,变成锋利的刃势不可挡地朝着前面的刀疤脸割去。
“嘭——”
人影在瞬间被高压电化为一片焦黑,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可惜,可惜!
没有流血,血债应该血偿。
友人的瞳仁变成没有情感的紫色,冷漠不参杂任何杂质,他只能按照最基本的逻辑行事。
既然你的血不能偿,那叫你的同伴们替你好了。
他的目光如最精准的瞄准镜,盯着远处逃窜的几人。
不知何时,雷止风停,四周也从一片广袤空旷变成了绿色原野。
无数花草拔地而起,婷婷生长,竟长的比人高出数丈,人在其中显得渺小无比。
这是怎么回事?
逃窜的四人身影被树木掩蔽,友人渐渐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提剑欲追时,有人扯住他的衣袖。
友人回头,没看见人,低头时,只看见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万叶仰脸看着他,道:“四周情况不对,还是不要贸然深入了!”
友人眼中紫色的雷光消失,他看着万叶受伤的胳膊,道:“好,我们先出去,你的伤口很严重,要找医师好好处理一下。”
万叶的伤口擦了些简单草药,用绷带简单包扎了一下,还在往外渗血,光是看着友人就能想到那伤口有多疼。
与他一般大的孩子,受了这样的伤早就哭爹喊娘叫苦连天了,但万叶脸上还能带着微笑,道:“这地方也不是想出去就能出去的,要找到青鬼,经他首肯,才能离开。”
友人抬手帮小孩擦了擦脑袋上的细汗,道:“喝点水,好好歇歇,你的伤口不能耽误,给我半小时,带你出去。”
两人说话间,四周的植物已经吞食了刚才被雷劈成一片焦黑的尸/体,正以缓慢的速度向着说话的两人靠近。
友人正蹲在地上,拿了纱布细致地帮万叶包扎,万叶提醒他:“那些植物好像会吃人。”
友人依旧捏着绷带,思考怎么才能绑出一个好看的蝴蝶结,闻言道:“别怕,你都受了伤,好好歇着就行啦!”
说着,他拿了纱布想蒙住万叶的眼睛,万叶疑惑道:“这是干嘛?”
“帮你蒙上眼睛,等会可能会有些刺眼!”
他说这话时,语气温柔的像是哄孩子睡觉,锐利的紫色眼睛弯成月牙,笑容灿烂,金发随风飞扬,温柔又胸有成竹的样子。
明知在这种地方被蒙住双眼是很危险的事情,但万叶没来由地特别相信眼前这个刚认识不久的人,他点点头,道:“请君随意!”
“还挺正式啊!”
眼睛被蒙上,灿烂笑意钻入耳朵,一双温暖的手忽然捧住他的脸颊。
万叶惊讶一瞬,才发现是自己会错了意,对方的双手紧紧帮他捂住耳朵。
雷暴的声音太过剧烈,即使捂住耳朵,还是能顺着缝隙传入耳中,不过如雾里看花水中看月,朦朦胧胧像听了一场热闹的鼓戏。
没了视觉听觉,嗅觉便格外敏感,鼻尖传来淡淡香气。
万叶仔细嗅了嗅,没错,包含水分的蔬菜被烤熟的香气。
这种香气出现在这里,也太奇怪了吧!
“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了快住手吧!”
朦胧陌生的声音传入万叶的耳朵,他好奇,这是谁的声音?
“好了!”友人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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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捂住他耳朵的手,顺便摘掉覆盖在他眼睛上的纱布,“可以睁眼了,弟弟!”
猛一睁眼,青年灿烂的笑就印入眼帘,万叶傻愣愣看着眼前人,明明很厉害,他总觉得对方实在很傻。
不过这种想法不能让他知道就是了!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看看我!”
万叶和友人同时扭头看着旁边莫名出现的青面有角、脸上带着鬼族纹的青年。
友人言简意赅:“不看,丑。”
万叶不忍打击:“很独特……吧。”
小白嗖一下钻进万叶怀里。
鬼族青年火冒三丈,道:“谁允许你们评价我的长相了!”
友人耿直:“那你让我们看什么?”
万叶老实:“不知道。”
鬼族青年看着他俩淡淡的样子,火更大了:“我可是传说中的青鬼!你们不害怕吗?”
友人惊喜上前:“太好了!你终于来了!”
青鬼无语退步:“起开!套什么近乎!”
“行啊!”友人也不跟他客气,道:“你既然是青鬼,那赶紧送我们出去!”
青鬼觉得自己被藐视了,他怒道:“你以为你是谁啊!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说着说着,青鬼猛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过来,他余光看了看周围被雷暴夷为平地的道路,咽了一口口水,后悔地想抽自己大嘴巴子!
自己过来不就是想送走这两位的嘛!
等了一会,友人没听见下文,不耐道:“对不住了,我这位朋友实在等不了,既然你不肯放我们走,那就试试我的刀吧!”
青鬼连退三步,友人提着刀逼近,问道:“不用武器吗?那我来向您讨教了!”
雷声隐隐,紫光重现,眼看又是一场恶战。
青鬼跌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
这真叫人没法打!
友人收起刀,眼见对方哭个没完没了,心里又记挂着万叶的伤势,忍不住上前一步拎起对方,道:“打又不敢打,你又不放我们出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给我一朵日月潭里的莲花行不?不是说能治百病,我朋友耽误不起!”
青鬼抽抽搭搭,害怕地看着眼前的人,还是勇敢地小声道:“莲花不能治百病,就是普通的莲花!”
友人气急反笑,道:“那你说怎么办?”
青鬼唯唯诺诺:“但是给了莲花,你们就能出去了。你能不能先松开我!”
友人闻言,二话不说松开对方,道:“行,我在这等你一会儿,记住,就一会儿!”
青鬼没答,跌坐在地上,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友人又坐在万叶身旁,等着青鬼践行承诺。
看他着急,万叶笑着安慰:“我无碍,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不用太担心我!”
友人无语,认真告诉他道:“伤口不是不流血就好了!小少爷,你的伤口那么深,不消毒处理会感染的!”
“哦。”万叶乖乖应答,又好奇道:“为什么叫我小少爷?”
友人懒洋洋靠着石头:“你一看就是,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肯定是刚离家不久吧!”
“好厉害,这都能猜到!”万叶很想捧场地鼓鼓掌,但一动伤口就疼,只好改为言语夸赞。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会。
青鬼一直没来。
37.回忆篇2
四周残花败柳很有威慑力,一时半会四周除了他俩见不到活物。
友人不想再等下去了。
青鬼半天没来,肯定是躲起来了,但这秘境就这么大,他又能躲到哪里呢?
“万叶,咱们去找青鬼吧!我想赶紧出去。”
万叶点头道:“好,是要我留在这里,还是和你一起去?”
“跟我一起,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说着,友人张开双手,是个要拥抱的姿势。
万叶挣扎:“我觉得可以自己走的!”
友人笑言:“我觉得这样快一点!”
对峙片刻,万叶败下阵来,无奈张手环住对方脖颈,任由对方抱着自己走路。
友人一低头,就能看见那小孩红的跟离岛枫叶似的一张脸,好笑道:“朋友之间互帮互助很正常嘛!你看,你受伤了我照顾你,等我受伤了,还要拜托你照顾我呢!”
万叶单手环着他的脖子,抬头只能看见对方的喉结,再往下,是有些松松垮垮的衣服,一低头就能把对方春色尽收眼底。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万叶猛地把头扭到另一边,两眼愣愣盯着前面的路。
友人乐了:“不是吧万叶小朋友,这么不愿意跟我讲话!”
万叶还是不好意思看他,声音细如蚊蝇,道:“没有!我愿意的。”
“说什么呢,我听不见!”友人早已看出了他还在害羞,内心狂笑,他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懂事害羞的小孩,不逗一逗简直太可惜了!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我听不见!”说着,友人很刻意地把头凑到万叶跟前,耳朵几乎要贴在对方脸上。
万叶吓了一跳,忙用手在两人间划出一道距离,收效甚微,他的眼睛里都是对方那张放大的俊脸。
对方冲他挑眉。
万叶语无伦次:“我我我……我是说…我很愿意。”
听见这话,友人心满意足挪开,还是装作一脸正气道:“说话没头没尾的,你愿意什么呢?不知道还当你结婚当新娘子呢!”
话一出口,他自觉失言,完了,都怪轻小说看了太多,怎么能对一个小孩说这话。
他垂目下视,偷瞄万叶,对方还是扭着头,只能看见通红的耳廓。
友人道歉:“抱歉,万叶,我一高兴就容易说胡话。”
万叶摇头道:“没事!我想我们之间用不着‘对不起’和‘谢谢你’!”
他这位新朋友脾气还真是好的过分!
友人放下心来,笑道:“那一言为定咯!”
-
不知不觉间,友人已经带着万叶到了日月潭,潭中莲花亭亭玉立,高低错落,分外清幽。
忽然,一柄长刀出现在失业了,长刀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眼看就要斩断数片莲花,一个人影鬼魅一般扑出来,双手捏诀,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两人中间炸开。
“砰——”地一声,烟尘四起,两波人马已经被分至日月潭两侧。
友人拿手比了个望远的姿势,眯起眼睛打量战况。
这一看不得了,两边都有点仇怨。
一波是刚因为他死了一员大将的黑发女人队,如今五人只剩下了那个黑发女人和那个强壮话少的女金刚。
另一边是刚放了他鸽子的青鬼。
友人仔细打量日月潭另一侧的青鬼,只见对方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息,正强撑着要站起来,但分明已经是强弓末弩。
友人偏头对万叶道:“看来青鬼不是故意爽我们约啊!是被那几个人拖住了!”
接着,他手指着黑发女人那边,示意万叶仔细看看。
万叶不解:“怎么了?”
“看地上,毒蛇!”友人刀尖一划,一道雷元素力朝着地下通体漆黑、泛着金光的蛇劈去,小蛇抽搐两下,停止爬行。
“被我电晕过去了,看见了吗?”
万叶点点头,还是不解:“看到了!黑色的蛇,应该是毒蛇?”
友人抬手揉揉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是哪个黑发女人放的蛇!你开始不是还觉得她是好人来着,出门再外可不要轻信别人!”
万叶点头,丝毫没有纠正对方话里错漏的意思。
毕竟真正称得上“别人”的人,此刻正在跟个相识多年的长辈一样对他淳淳教导。
两人聊了一会,眼看毒蛇悠悠醒来又要朝着青鬼爬去,万叶直觉不好,对友人道:“咱们去帮帮青鬼吧,我总觉得不帮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友人笑笑,当然没意见,他站在原地未动,一道暗紫刀光闪过,蛇已经碎成数段。
黑发女人这才注意到雷光来自一旁的草丛,眼神示意身边的女金刚,两人悄无声息朝着友人万叶他们藏身的地点赶来。
渐渐行近,女金刚一斧头朝着有人气的地方砍去。
地下出现个长的骇人的刀口,没有血迹。
黑发女人见没有劈中,心中暗叫不好,忙道:“静子,快走!”
静子——女金刚的名字,她早在觉察到没砍到人时就想走,但斧头上触电一般,让她浑身瘫软,竟然只能维持原状一动不动。
她心里焦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很想丢掉手里的武器转身跑开。
该死!她根本动不了!
黑发女人已经逃出一段距离,眼看着身后没有同伴跟上,脚步一顿。
若在平时,同伴能舍弃便舍弃了,可如今在这种地方,青鬼未死,危机四伏,身后是她唯一的同伴,救还是不救?
她回头看了一瞬,从兜里掏出数十种毒药撒在静子所在的地方,黑雾浮起,她身形如鬼魅一般靠近静子,刚摸到静子的肩膀,她就发觉不太对劲。
静子根本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这地方不知何时染上水,雷元素一来,电流直接涌上五脏六腑去,根本避无可避!
黑发女人心道不好!
果然,眼见对方上钩,水珠忽然从天而降,接着,更强大的雷元素力从她的手指汇入四肢百骸,电的她失去了意识。
等到毒雾散去差不多时,两个人并一只猫从一棵巨花后探出头来,看见两人已经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搞定!”友人背着手施施然转出来,扭头对万叶道:“还是你聪明!”
万叶摇头:“书上偶然看见过罢了,并非我的智慧!”
“什么书!等出去了我也要看看!现在嘛,带着她们去找青鬼吧!”
-
友人和万叶到青鬼面前时,对方依然维持着半跪的姿势。
低头看事情,对方发丝凌乱,衣衫不整,鬼族标志的两个角已经被折断一只,再往下,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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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的血顺着手臂滑落在地下,好不凄惨,好不可怜。
但对方敌友不清,友人把万叶挡在身后,站在青鬼面前道:“你不来,我们就过来找你了!哦对了,你的对手顺便也帮你解决了一个,人我留着了。该兑现你的诺言了吧!做人……做鬼说话要算数!”
青鬼声音嘶哑,但温和有礼道:“谢谢你们!本想摘了莲花尽快去找你们,没想到遇到这伙人,我这就送你们走!”
说完,他手中出现了一只并蒂莲花,开的正灿烂,抬手递给友人。
友人扫视了一圈四周,潭中盛放的莲花,被紧紧捆着还未睁眼的黑发女人和她的同伙,还有眼前这样,断了一只角的青鬼。
虽然还有很多疑惑的事情,但眼下还是出去最重要。
他不再犹豫,一手牵着万叶,一手接过那只并蒂莲花。
下一秒,青鬼双手捏诀,友人和万叶惊讶发现四周的景物正在飞速倒退。
万叶拉了拉友人的衣服,抬头对着身边人道:“仔细看周围,似乎写了日月潭的过去。”
-
日月潭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潭。
一个老婆婆住在这里,老婆婆是个药师,常在附近山中采药,卖给几里外的医馆,以此度日。
她平日里的爱好,不是晾晒草药,就是在这日月潭中种下莲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潭中莲花渐渐连成一片,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等到日月潭中长满莲花时,已经不知道是哪一年夏日。
老婆婆照常出门,却遇见了正在被人类驱逐的青鬼幼崽。
她在山中住了很多年,不太知晓青鬼赤鬼之间的恩怨,何况年幼时婆婆也曾受到过鬼族青年恩惠。
她没有丝毫犹豫,留下了这个无家可回被人驱逐的青鬼。
冬去春来,潭中莲花不知换了几个轮回。
青鬼也从一个小鬼长成了可靠的大鬼,婆孙相依为命,日子漫长美好。
但人的寿命终归有限。
老婆婆合眼那天,把这里的一切都留给青鬼,只说了一句话,让他不要忘记心中的善良。
可青鬼终究是青鬼,即使他善良懂事,也改变不了人心中的成见。
自然而然地,人们发现了青鬼的存在,青鬼残忍杀害了山上独居的善良老婆婆和她从未有人见过的孙子的传言,如飓风一般势不可挡席卷了周围。
大批的人来上山讨伐他,说什么要替天行道。
老天爷什么都知道,但一言不发。
温暖坚固的旧日屋舍化为废墟,门前平静的日月潭也难免遭殃,几条曾经自由自在的游鱼露出雪白的肚皮
青鬼在山里躲躲藏藏,不忍离开,索性他精通机关术,于是作茧自缚,将余生困在这方看似安稳的牢笼里。
善者来之生,恶者来之死。
-
两人又回到那个洞穴前,景物依旧,恍如隔世。
小白率先开了口:“喵呜喵呜——”
友人笑着揉揉小白的脑袋,道:“小白眼狼,饿了才知道找我!”
“喵呜喵呜——”
小白听不懂,小白想喵饭。
友人道:“饿了也要等着,先带你弟看医生!”
万叶愣了一瞬,眨眨眼,才意识到这个小白的弟弟,好像是在叫自己?
38.回忆篇3
带着万叶在天云峠走了许久,友人只觉得天云峠大的没有尽头,忍不住回头想跟他唯一的同伴讲讲话。
万叶却很开心的样子。
友人奇道:“你看起来很开心?伤口不疼吗?”
万叶摇头道:“尚可忍受。我第一次来天云峠,之前来时遇见大雨,只顾着赶路,如今空山新雨后,此番美景不好好欣赏,岂不是不解风情!”
友人了然,内心腹诽:说话一套一套的,要不是他确信万叶真是个稻妻人,都怀疑对方是来自蒙德的吟游诗人了!
不过,听了对方的话,他也不再只顾着赶路,抬眼打量四周景色。
雨后天云峠少碧多紫,看起来瑰丽奇绝,山一座连着一座,似乎无穷无尽,印在水中,又是一片紫色的湖。
湖对面?似乎有个人家!
友人内心雀跃,忍不住牵住万叶的手,道:“咱们赶紧过去,那边有人烟,借点消毒药剂,我来给你包扎。”
小孩子的手上已经有了薄薄一层茧子,但握在手里还是柔软的,似乎一用力就会捏碎。
友人不敢唐突,忙收住力道,只是改为轻轻拉着,回头去看万叶的表情,却发现对方微微蹙眉,额上细汗已经打湿前面的头发,微微咬着下嘴唇,一副忍痛不言的样子。
友人思索三秒,自己拉的也不是受伤的那边手啊!
接着他一下了然,估计是小孩一路上忍着疼不跟他说呢!
他蹲下去,平时万叶的眼睛,对方见他忽然蹲下,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又露出个温和笑容,道:“怎么突然这么看着我?”
友人不敢碰他,只是指了指他的伤口,问道:“是不是很疼!”
万叶摇头,单手扶住他的肩膀,笑道:“伤口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啦!武士受点伤难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回轮到友人惊讶,他一脸钦佩,忍不住抬手鼓鼓掌,道:“少侠好骨气!我跟你这个年纪,受了这样的伤,我肯定先哭爹喊娘嚎上三天,嚎得我师兄都忍不住想扔了我!”
他本意是说自己怕疼胆小,虽然事实并没有那么夸张,不过如果能引导万叶表达出“我很疼”,而不是什么都憋在心里,也算功德圆满嘛!
万叶扯了一下嘴角,似乎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了,张口想要说话。
友人以为他要说“其实我也很疼!”
结果万叶苍白的嘴唇张张合合,只道:“父母亲朋都已经故去,此身独立与天地。……天地可不会管我!”
友人:“!!!”
看看他天天都在说什么话!
这下不仅没有安慰到,还勾起人家伤心事,简直罪大恶极!
他单手从背上取下包袱,装作很忙的样子翻翻找找,小白探出一个猫脑袋期待地看着他,殊不知自己早就‘失宠’。
友人一把握住小白的腰,把碍事的猫放到地上,还颇为嫌弃地擦擦手,才献宝似的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万叶。
“给!止痛药,再吃一点吧,你的伤口没个十多天肯定好不了。说来咱俩也差不多,我的父母也早已故去,一人漂泊很久才被我师兄捡回去,日后你要是不嫌我,咱们结伴同游吧!”
面前人随意地拿刀撑地,半跪在他身前,这个姿势让对方比他还要矮半个头,万叶能清晰地看见风吹起他高束的金色头发,将额前碎发全都拢到脑后,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平日里凌冽的紫色眼睛弯成月牙,笑露八齿,无比灿烂,午后的日光给他的脸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万叶甚至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轻轻道:“好!你先起来吧。”
友人见他语气冷静平淡,只当对方心里不太乐意,他极力推销自己:“跟我一起走吧!我很有用的,我会……我会做饭,会补衣服,还有很多浪人武士的生活经验,哦对,我刀法还行,咱们可以相互切磋……”
话没说完,眼前小孩两滴清凌凌的眼泪已经顺着稚嫩的脸颊留下。
友人顿时手足无措,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找了半天竟然把小白递到对方眼前,柔声道:“擦擦眼泪!”
小白挣扎两下便不动了,也扭头看着万叶,喵呜喵呜叫个不停。
万叶眼泪未尽,笑意又涌现在嘴角,接过友人手里的猫,无奈道:“小白不会愿意的!你不要欺负它!”
友人又笑了,道:“你看,小白都没有拒绝!”
傻猫听不懂两人说什么,就在万叶怀里躺着,像是回到家,舒舒服服睡起懒觉。
“万叶,水给你!”友人把自己的水壶递过去,道,“吃了止痛药,咱们赶紧赶路吧!”
万叶点头,道:“那你先起来吧。”
说着,就要伸手把他扶起来,友人抬手制止他的动作,眼神扫过他的腿,道:“是不是赶了太久路,脚疼?”
万叶迟疑一瞬,道:“还好。”
“好什么呀,那天鸣神山倒在你眼前,你是不是也要说句‘一切都好’,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哪学的?”
说着,他蹲下,示意万叶趴到自己背上。
万叶挣扎道:“真的还好,只是第一次赶这么久的路,不太习惯,只要熬过去,以后就会好了!”
友人带着点脾气道:“你这是没苦硬吃,快上来!熬也不是这个熬法!”
万叶小声“哦”了一声,不再跟友人犟,乖乖趴到对方坚实的背上。
斜日照水,半江瑟瑟,光落在万叶身上,又让他鼻子一酸,喉间哽咽。
一滴冰凉的水落在友人后脖颈间,顺着衣服滑落。
友人知道那是属于他背上那个小孩的眼泪,但他什么也没说,毕竟万叶实在太过害羞,而且很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眼泪。
那他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好了!维护一下对方小男子汉似的自尊。
思绪一转,友人又想到,难道我小时候,也这么爱哭鼻子吗?
-
在天云峠一个小医馆处理过万叶的伤口后,友人总算放下心来。
天云峠农户们非常热情地留他们住宿一晚,这倒是很少见的情况,估计是记挂着万叶是个受伤的小孩子吧!
眼看天色已经不早,友人答应下来,从农妇手里接过蓬松柔软的毯子,抱着往万叶在的屋里去。
灯火葳蕤,万叶衣衫端正坐在屋里的椅子上,正捧着一本书看的入迷。
友人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子养孩子的成就感,连忙走到床边把被子铺好,又扭头出去打了一盆热水,贤夫良爹一般挂着慈爱的笑,对万叶道:“夜深了,别看书了,过来洗脚睡觉!”
万叶依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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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放下书,缓步走来,一触碰到友人的视线,就忍不住勾起嘴角,如此三五次后,万叶欲盖欲彰似地盯着地面,不看他的脸。
但是嘴上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友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借着一旁的镜子打量自己的脸,嗯,很英俊。
那万叶笑什么呢?
对了,书!
友人猛地想起万叶问过自己,他能不能看看包袱里面的书,那时候他忙着听医生说注意事项呢,随意嗯了一声。
天呐,他包袱里有什么书来着,《纯情宫司火辣辣》、《社奉行大人爱上我》,哦,对了,他还很喜欢一边看书一边批注感想。
友人瞬间觉得自己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提瓦特和他总要毁灭一个吧!
等了三秒,提瓦特没有毁灭,他也好好活着,只等来万叶疑惑的视线,还有对方翘起的嘴角。
他这才想起来还有事没做,万叶的脚最好用药草泡一下,再歇几天,以后才能好好赶路。
不过,让他树立一点长辈的尊严吧!
于是友人顶着送葬一般的脸,沉默地走到万叶跟前,沉默地帮万叶脱鞋。
万叶吓了一大跳,强装镇定问道:“不是要泡脚吗?只有一盆水,你先就好,不用帮我。”
友人冷漠:“别动,帮你处理一下脚上的伤口,你自己知道怎么处理吗?”
万叶哑声,乖乖摇头。
之后就顺利多了,等帮万叶洗完,上药包扎好,他有种做了件大事终于大功告成的感觉,起身笑道:“好了,睡觉吧!”
万叶早把头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头顶一点银白色头发,声音透过被子传来,显得闷闷的。
“嗯,谢谢你!”
友人一看见对方害羞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他也没忍着,哈哈笑了起来,隔着被子拍了拍对方,夹起嗓子道:“万叶大人怎么不敢看人家,人家还伺候你这么久呢!”
万叶整个人缩成一小团,完完全全躲进被子里,这回连一点头发都没有留给他。
嘿,友人心里莫名有种欺负好人家姑娘的罪恶感,盯着床上那个鼓包,笑道:“万叶,你怎么这么害羞,堂堂男子汉,敢不敢探头看看我!”
万叶不敢。
友人又道:“就算不看我,总要给我留点睡觉的地方吧!”
眼前这个木床狭窄无比,根本不是能睡下两个人的样子,还好万叶年幼,只要靠的近些,总能挤下的。
万叶显然也知道等会要过什么日子,不再装缩头乌龟,露出一张红苹果似的脸来,小声道:“要不我睡地下吧,这床太小了!”
“别想了,只有一床被子。无事,咱俩凑的近些就行,反正都是男人,你不会嫌弃我吧!”
与人同眠当然比在野外露天席地好得多,万叶没有嫌弃的道理,但他总是觉得怪怪的。
“不会,你不嫌弃我就好了。”
“当然不会!”说着,友人掀开被子躺道床上,木床凹下去一点,万叶挣扎一瞬,还是只能紧紧贴着对方。
友人体温高,即使背对着对方,还是无法忽视对方的呼吸和温度。
万叶捏着被角,控制不住又勾起嘴角,只觉得无比安心。
是从记事至今从未有过的安心。
39.回忆篇5
雨夜,争吵。
万叶看见自己又变成了稚童,正逢母亲去世,父亲病重。
他听见自己对父亲道:“父亲,万叶已经长大,有些事情不必再瞒着我。”
父亲只是摇摇头,叹息道:“枫原家早已是强弓末弩,非是人力可以挽回。况且你还年幼,父亲不希望你卷入这些事,小小年纪就把复兴家族的责任抗在肩头,万叶,那太累了。就让我来做这个罪人吧。孩提时候就该无忧无虑。”
万叶抓住父亲的手,眼泪无声滑落,苦苦哀求:“至少……至少让我帮您分担一点。”
父亲挣脱他的手,叹息着抚摸他的头,轻轻道:“好孩子!”
那声音太轻,风一吹就没了踪迹,泪水模糊了万叶的视线,再仔细看时。
只剩只影对孤坟。
尽管他一直要求自己成熟,努力,想尽快接过父亲肩上的重担,让他得以喘息,可才识能力非一日之功,稚嫩的肩膀也并不能一夜扛起千钧重担。
他跑的再快,跑不过时间。
自那以后,雷电五传中枫原一脉彻底没落。
“万叶,醒醒!”有人在他身侧轻轻晃着他,声音熟悉又陌生,像是隔着遥远的云雾。
万叶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担心的视线,见他醒来,那人眼中的担心转为笑意,柔声道:“做噩梦了?”
万叶还没彻底从梦中脱离,整个人处于虽然睁着眼但是神游天外的状态,落在友人眼里,只当对方是小男子汉气概发作,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害怕。
并非他故意胡乱猜测,只是友人有段时间只要一闭眼就会做噩梦,梦见父母梦见血海,梦见年幼的他被追捕关押,死于非命。
他将心比心,觉得此时眼前这位虽然老成稳重但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肯定很需要安慰。
“没事,别害怕。我小时候有段时间呢也天天做噩梦,梦里我跑啊跑啊,怎么也跑不过追兵,那时候我可害怕了,整夜整夜开着灯不敢睡觉,后来被我师兄发现了,师兄叫了我一个诀窍,我就再也不害怕噩梦了。”
万叶抬头,下意识问道:“什么诀窍?”
“想知道这个嘛!说出来还是很难为情的,你真想知道?”
万叶摇头道:“既然是你的秘密,我还是不探问的好。”
“怎么不安套路来!”友人气鼓鼓,强势道:“你要说你想知道,我才好接着往下说嘛!怎么跟我小时候一点也不一样。”
最后一句声音极小,万叶只听见对方嘟囔一句,想了想,试探性顺着对方的意思问道:“我真的很想知道,请你告诉我吧。”
友人满意点头,也不再卖关子,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啦!后来我每次睡觉,师兄都在一旁陪着我,一睁眼就看到有人在,久而久之我就不害怕了。只要有人陪着,我就觉得遇见的一切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说完,友人假装不经意地补了一句:“反正我一个人也很无聊,以后我就陪着你吧,到你不再做噩梦。”
这话顺着万叶的耳朵落在他心底,像是湖中投入一颗石子,他既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淡淡问道:“我们认识不过一天,我如今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此身不过是稻妻随处可见的一个浪人武士,哦,我还比他们少了经验,个头不高年龄也很小。你为什么这么坚定地要陪着我呢?”
万叶实在想不明白,他把自己的一切像个商品一样摆在对方面前,让对方明明白白知道,他实在普通地没有任何优点。他是商品,还是最劣质哪一种,满足不了对方的图谋和期待。
友人揉揉脑袋,也很不解道:“这种事情还要理由吗?世上的事情那有这么多理由,而且,你不要那么说自己。”
目光相撞,友人明明白白看见对方眼里的不解,无奈道:“好吧好吧,我想跟你,是因为我跟你一样年纪时,我师兄也曾拉过我一把。当然,这只占很小一部分原因,最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你很好,特别好,咱俩合得来,既然同游,那我当然要和我喜欢的朋友一起了!”
友人语气诚恳,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对方看看,那上面肯定写了一万个“我发自内心觉得枫原万叶特别好,我超级想和你一起同游。”
怕对方不愿意,友人又可怜兮兮补了一句:“一个人真的很无聊,我需要人陪。”
看着那双写满期待的眼睛,万叶忍不住笑出声,他们俩到底谁年纪大啊!
不过有人陪着的感觉,真的很不赖,至少像现在这样,有人在他沉缅与往事时候给他说说话,他便真的不再那么难过。
万叶答应了友人的请求。
-
一晃十几日过去,万叶的伤口也早就好的差不多。
友人帮天云峠的农户们忙完秋收,时间已经接近冬日,是时候离开了。
两人背了包袱,带着小白,拜别收留他们的人家和天云峠的众人,向着稻妻城出发。
日夜兼程赶到稻妻城,路过木南料亭时,一阵阵香气随风飘出,一下子勾住了友人的脚步,他掂量一下钱袋,嗯,还够。
“叶子,走,请你去吃饭!”
万叶惊讶,笑问道:“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
“当然是啊,今天可是咱俩相识七十五天纪念日,可是很重要的日子!”
万叶总觉得怪怪的,不过相处这些天来,他早就对对方的新奇想法和某些奇怪的语言接受良好,点点头道:“今天果然是个大日子。”
下一秒,他已经被对方扯着走进木南料亭,转瞬间眼前就点了四菜一汤。
金枪鱼寿司,日落鲷鱼烧,三彩团子和绯樱虾仙贝,还有一份送的味增汤。
友人美滋滋放下菜单,看见万叶还在愣着,忙把菜单递过去,问道:“要不要点一点你喜欢的菜,我还不太清楚你的口味呢。”
万叶摇头,道:“不用啦,我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忌口。”
“那好吧!”
两人闲聊一阵,饭菜已经上齐,友人很热情地给万叶加菜,等到万叶碗中实在堆不下别的,他才顾得上说话:“快尝尝,这些可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这家店做的最好吃的菜!”
万叶闻言,不动声色把这些菜记在心底,才慢慢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称赞道:“果然很好吃。”
见万叶也喜欢,友人放下心来吃饭。
一阵风卷残云后,餐桌上的美食被一扫而空,喝下最后一口味增汤后,友人心满意足,问万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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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吗?我结帐账啦?”
说着,他探手摸钱袋,却发现腰间没有,袖子里也没有。
友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不信邪,站起身来将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没有钱袋。
哪去了?
友人动作一顿,忽然想起了某只有前科的小猫,一把掀开桌布,弯腰看底下,哪里还有小白的影子!
他立马想起了小白之前叼着他的钱袋去渔摊换鱼,被他逮住时上串下跳,一人一猫绕着稻妻城跑了半天,最后被幕府军给关了起来,里子面子丢的干干净净!
友人悲愤地想,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等他找到小白,一定要关它半天,一周不给它买小鱼干。
万叶默默看着友人的脸白转青,青转红,咽下最后一口茶,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
对方已经把头凑到了他面前,左右小心看看,压低声音道:“叶子,等会你先走吧。”
万叶握着杯子,小心翼翼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们一起走?”
友人看着他,表情平静,声音淡淡,像是在说什么不要紧的小事:“哈哈哈,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没带钱,你要是不走,呃,可能咱俩都走不掉了,听我的,你先走,然后去附近渔摊找找小白,把那死猫给我抓过来。”
讲到最后,他的声音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万叶的视线正好对上友人身后那个戴着厨师帽的人的身影,他下意识又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小声道:“我觉得,咱们俩可能一个都走不掉了。”
友人有些激动,但极力压抑住声音,道:“怎么会!你现在站起来,假装有事走出去,我还在这,肯定不会有人阻拦你的!快走吧,不然让这家老板看到就完了,我跟你说……”
万叶猛地咳嗽两声,友人半起身帮他拍拍背,嘴上不停:“怎么呛到了?哎呀,我跟你说,木南料亭老板特别……”
万叶恨不得伸手堵住他的嘴,又害怕太显眼,只好在桌子底下控制着力道踢友人的腿,红瞳里写满了“求你别说了”。
但很显然对牛弹琴了。
“叶子,你踢我腿干嘛,你难道要为这家店老板说话!?我跟你说……”
万叶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哎哟哟!谁拽我领子呢?”友人一回头,对上店长那张巨脸,三魂七魄丢了一半,他刚想扭过头去缓一缓,店长冷笑一声,强迫友人看着自己,道:“又是你?”
“又是我。”
“没带钱?”
“没带钱。”
“老规矩?”
友人摇摇头,极力争取道:“我来就算了,我这个朋友第一次,就让他走行不?”
“他没吃?”
两人一起望着万叶,万叶立正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睁着大眼睛看着拉拉扯扯的二人,嘴角还带着酱汁痕迹。
友人无奈:“他吃了,但是他年纪还小呢,这时交给我这种大人就好了吧!”
可惜稻妻没有《儿童保护法》,也没说不让用童工,店长残忍无情地拒绝了友人的提议。
两人只好被带到后厨,任由店长扔给他们一人一套洗碗工的衣服,开始勤勤恳恳洗碗工之旅。
40.回忆篇6
两人出来时,刚好赶上稻妻第一场雪,稻妻城路上行人稀少,万家灯火明亮,雪花纷纷扬扬自天空落下,落在光里,落在影子里,落在远处重重叠叠神樱树上,像一封无声的情书。
“哇塞!下雪了!”友人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神情愉悦,扭头一看,万叶正对着雪花出神,雪色映照着他粉白的脸色,银色发丝随风而动。
友人嘴角憋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自己冰凉的手放在对方温热的脖颈处,冻的对方打了个寒颤,他终于控制不住哈哈笑起来,像是只坏事得逞的狐狸,几乎要笑着仰倒过去。
万叶无奈,也不生气,由着他笑,还好脾气把对方冰凉的手掌放在自己怀里。
寒风夹着雪朝他扑来,冻得耳朵脸颊都失去知觉,唯有手掌是一片温暖,友人笑着笑着就忽然无预兆地落下一滴眼泪,他不想让对方看见,一下子伸手拦腰把万叶抱起来转圈,然后紧紧搂着对方,特别兴奋地告诉对方:“万叶,我觉得有你在简直太好了!我真的超级喜欢你!”
尽管一路上万叶已经习惯了对方热情开朗表达自己的样子,和偶尔的莫名其妙,但此刻万叶还是觉得非常害臊,他小声道:“我知道了,快放我下来吧!”
那滴眼泪早已凝结成冰,和扑在脸上的雪花混为一体,没有谁能注意得到,友人放下万叶,弯腰问道:“这么害羞?我小时候可喜欢被人抱起来转圈了!”
万叶沉默两秒,忽然抱住他的大腿,费力想要把他抱起来。
友人笑得浑身颤抖,喘不上气,揉揉那颗脑袋,很想知道里面天天都在想什么:“好了好了,快放开我吧!让人家看见还以为我欺负小孩呢,松开松开,等你长大了再抱我行不?”
两人笑闹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今晚有地方住吗?”
店长站在门口看着哥俩,友人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钱袋还不知道是否健在,如果没钱,这时候再去借宿恐怕不妥。
不过今夜似乎有好心人想要收留他们两个。
友人笑问:“老板,我们俩还真没地方去呢,你家借宿方便吗?”
店长抱臂“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声音远远传来:“你们俩进来吧,员工房正好还空着,反正也没人住!”
“好嘞,谢谢老板!”友人拉了万叶,再次踏入温暖的房间。
躺下准备休息时,小白叼着空荡荡的钱袋悄悄翻窗进来,友人早知道它会干什么,飞速身上把小猫捞起来,跟万叶告状:“万叶,你摸摸他的肚子!看看它肚子圆滚滚的!”
接着,他把猫提到自己面前,故作凶恶道:“吃饱了知道回来了?知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
小猫惨叫一声,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喵一声扑到到万叶怀里寻求庇护。
万叶眨眨眼,把猫抱紧,劝道:“小白年纪还小啦。”
友人躺倒:“你就惯着它吧!”
这一惯,就不知道惯了多少个春秋。
-
自两人一起同游至今,已经过去五年之久,这年稻妻夏日祭,两人朝着鸣神岛赶来,来看今年的烟火大会。
小白长大了不少,依然很喜欢窝在万叶怀里,友人百无聊赖叼着一根草,一路走一路踢一颗小石子,待两人走到山崖边,忽然问道:“叶子,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今年生日之后你可就是大人了!”
万叶笑着道:“是啊,今年之后我就是真正的大人了。”
两人在山崖边找了棵树懒懒靠着,友人把腰间的刀放在一旁,叹道:“长的也太快了,昨天还是个只有我一半高的小孩呢,转眼就是个可以恋爱结婚的年纪了!”
万叶依旧笑得很开心,歪头逗猫,有一搭没一搭回道:“那真是太好了!”
“!!!”友人本来就是无意提一嘴,没想到万叶好像很期待的样子,大惊失色:“什么啊,你不会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吧!”
万叶皱眉,点点头后又摇头,似乎很苦恼该怎么回答。
友人此时已经笃定万叶有了心上人,他自觉就像那些发现孩子早恋的家长,心里喜忧参半,某个隐秘角落还有说不上来的不开心,兜兜转转只有一条,万叶如果真的喜欢上了某个人,那他还能和万叶一起同游吗?
就算万叶不说什么,到那时候他自己也会主动离开,把空间留给万叶和那个人。
友人抱着刀,消化完那些不开心的情绪,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好奇道:“叶子,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万叶但笑不语,他更好奇了,前倾过去摇对方手臂,猜到:“是咱们一起住过那家店的老板娘,还是那天送给你一封粉色信封的姑娘,或者是那个跟咱们一起走过一段的冒险家?”
万叶无奈纠正:“那个姑娘的信明明是给你的好不好,人家向你表白呢?”
友人惊讶:“嗯?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万叶不语,那天遇见那个姑娘害羞地塞给他一封信,却什么都没说就跑开了,他拆开看看,发现并不是给他的,而是给友人的信。
说不上来什么原因,万叶心里就是不太开心,挑了个友人练武的时候问对方要不要看信。
他知道对方练武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做的。果然,友人只说不用了,他捏着那封倾诉爱慕的信,内心自责又挣扎,但还是没有再跟对方提过。
如今再提,万叶带了一点试探的心思,他小心又直白道:“我问过的,你说不想看,而且,我不想你看到那封信。”
“砰——”烟火大会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了,烟火声完美地隐藏了万叶最后那句话。
友人只听到了前半部分,仔细回忆一番,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思绪就被满天的烟花勾起。
他跃到山崖边,目光被烟火映照得明亮无比,回头笑着招呼万叶:“万叶!快过来,这个角度能看见所有烟花呢!”
万叶笑着走向他,拉住他的手,贴在对方耳边道:“小心一些,山崖太高了,不要离得太近。”
烟火声阵阵,友人没听见对方说什么,回头看见万叶担忧神色,一切都了然于胸,他更用力地握住万叶的手,想让对方安心。
友人看着烟花,万叶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默默换了个十指交握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看着对方。
对方没在意,他心里既窃喜又难过。
忽然,友人转头看着万叶,笑问道:“要不要许个愿望?”
“已经许了五年的愿望啦!”万叶答道,还是笑着闭上眼睛,许下那个他每年都会许的愿望。
-
烟火大会结束时,友人问了一路也没问出来万叶心仪的姑娘,对方只说等生日那天再告诉他。
什么嘛!早说晚说不是一样!
但对方不愿意说,自己再问就太不好了,友人就带着一种“孩子长大了有小秘密了”的情绪跟在万叶后面不紧不慢走着,偶尔望着对方脑后那个歪歪的小辫子出神,越想越不高兴。两人回到暂住的客栈,友人突然很想喝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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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送了酒和一些果汁饮品到房间来,友人叫着万叶坐在桌前,非常豪气地把一杯橘子味气泡水送到万叶跟前。
“快来陪我喝一杯,”友人招呼万叶,“一个人喝酒好没意思。”
万叶陪他坐着,笑道:“我什么时候让你一个人喝酒了?哪回没有我陪着。”
友人想了想,乐了,好像还真是,每次想要喝酒,万叶都坐在他身边陪着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
“那可不算!”他无赖道,“未成年不能饮酒,你每次喝的都是果汁。”
说着,他直接举起坛子仰头喝了一口老板娘送来的酒,刚一入口,他就觉得这酒非比寻常,比他喝过的所有酒都要烈。
友人被呛了一下,把酒坛放回桌子,脸色染上薄红,强撑着面子道:“我喝的这个才是酒呢,等你再长大点,才能陪我喝酒。”
不行,这酒实在太烈了,不过一会他就觉得浑身发热,血气上头,眼里泛起朦胧水光,让他迷迷糊糊,很想出去吹吹风。
那就出去吹吹风吧。
友人唰一下站起身准备到窗户边,一时没看住万叶,快要成年的小孩觉得自己是可以学着喝酒的年纪了,于是伸手拿过桌子上友人放下的酒坛,嗅了嗅浓烈的酒气,把坛口转了个圈,仰头猛灌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咳……”
听见咳嗽声,友人吓了一跳,连忙关上窗户隔绝夏日点点凉风,回头看万叶,发现对方正弯着腰咳个不停。
友人忙走过去帮他拍拍背,忽然在对方身上闻到一股酒气,他不敢置信,凑近对方唇边闻了闻。
万叶喝酒了?!
他又气又关心,眼看对方咳得眼眶都红了,忙倒了一杯温水,帮对方缓解一下,又起身找老板娘要来醒酒汤,回头时,发现那个被他安置在床上的醉鬼此刻正跟在他身后,怀里还抱着小白。
“你怎么来了,快去床上躺着,你刚刚……”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
喝了酒的万叶热情得过分,比平时活泼了至少一百个度,颇有中二少年之风。
友人扶额,劝道:“好好好,咱们一起回去行不行?”
万叶笑了,弯着眉眼,一如清醒时:“好!!!牵手!!!”
友人瞄了瞄身后,就看见老板娘并几个服务员偷偷从墙后探出来的头,对方见被发现,连忙做鸟兽散。
友人松了一口气,连忙牵上万叶的手,道:“现在可以回屋里躺着了吗?”
醉鬼不说话,用两只手握住他的手晃来晃去,眼睛亮晶晶看着他,像是在撒娇,可爱地要命。
友人轻笑出声,摇头笑自己干嘛跟一个醉鬼商量,他干脆地弯下腰,把对方拦腰抱起,抗在肩上带回屋里。
回了屋盖上被子,醉鬼乖了不少,在床上挪啊挪,空出来一大块地方,躲在被子里,只留一双眼睛出来看着他。
“给我留的地方?”
醉鬼点点头。
“那好吧!你闭上眼,在心里从一数到六十,我就上去陪你。”
还没数到六十,床上的人呼吸就均匀起来,友人站起身,走到桌边准备收拾残局,忽然看见桌上放着一封未拆开的信。
平日里两人也会收到来自各地朋友的信,大多数都是万叶负责读信回信,他很少过目,不过今日讨论了一个关于信的话题,倒是勾起他的好奇心,他捏起那封信,发现上面写着寄给自己,寄信人是————
他的师兄?
41.新篇章
收到师兄信后,他没敢耽搁,第二日就同万叶道别,他知道以对方的性子,肯定想要陪着他一起回去,所以友人扯了个借口,向万叶承诺等他生日那天一定会回去。
然后呢,他问自己。
许多事情总是没法提前预料,他见到了眼狩令带给人民的灾难,见到了失去神之眼之人的痛苦,他问自己,贵为神明,就可以随意剥夺他人的希望、把别人的愿望当作垫脚的基石吗?
即使自己仅仅是血肉蝼蚁之躯,他也要亲眼去见证那无想一刀是否不可逾越,去为那些失去神之眼的人争取一个好的结局,哪怕失败,哪怕他的生命逝去如一颗石子丢进大海。
总会有一点波浪,让人看到,让人醒悟。
他也无所谓流血流泪。
唯一对不起的,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明明说好了要陪对方过生日,说好了三月后再见。
他却只让对方等到自己前往天守阁发起御前决斗的消息,等到一把断刀,一个不会亮的神之眼和一具冰凉的尸/体。
友人相信万叶能理解自己的做法,但不觉得万叶会原谅自己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失约。
隔了十年的约定,现在来兑现,会有些晚吗?
友人静静看着对方温柔吹曲子的侧脸,鬼迷心窍地把手放到对方脸颊边,开口道:“叶子,你跟我说生日那天……”
万叶察觉,放下叶子转过头来,疑惑看着他。
青年的脸早褪去年少时候的孩气,轮廓虽没有太大变化,可通身的气质,恰如秋水芙蕖,倚风自笑,历经岁月之后,那张本就夺目的面孔越发出尘沉静,像稻妻清晨撒下第一缕光的海面。
友人看呆了,一时把后半句“想要告诉我你有了心上人,是谁?”生生卡在喉间。
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人语阵阵,尘世的喧嚣吵醒了正在缅怀往事的灵魂,友人惊醒过来,才想起来今夕何夕,一时哑声。
幸好刚才没开口,不然现在问十年前的事情岂不是太过唐突,而且万叶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不正是说明结局了吗?自己贸然一问,又勾起对方伤心事,也太破坏今晚的气氛了。
而且,知道是谁重要吗?哪怕他了解了对方的一切,他依旧取代不了对方在万叶心里的地位,还有少年当年隐秘的情愫和想起心上人时比平时更加温柔的笑,那些都不属于他。
想着想着,他惊觉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许是这一路万叶百般照顾千般爱护,还有偶尔格外的亲密,让他生出一种或许万叶对他也有爱恋之意的错觉。
万叶是温柔,可这温柔并不是单独对他一个,是万叶自己的性格,涵养,就像一片花园的花匠每日会给所有的花浇水,他明明只是那万紫千红中的一朵,却以为花匠对他与别的花不同。
没什么不同,要是真的细想,可能是万叶对他这个命不久矣的人的临终关怀吧。
万叶眉尖微蹙,似乎很疑惑友人为什么不说话,但万叶始终没有开口,因为他没有打断别人说话的习惯。
万叶果然是很温柔的人。
一片叶子悠悠落入友人手中,他握住那片落叶,像握住一个不能为任何人说的秘密,将握拳的手在万叶面前展开,故作轻松道:“喏,你肩上有片叶子,我帮你拿下来啦,谢谢就不用说了,如果有闲暇,陪我去吃个生日蛋糕吧?”
万叶好奇:“今日是你的生日?”
当然不是他前世的生日,不过如今他的身份还没有彻底点破,那他继续装聋作哑胡编乱造好咯。
友人用力点点头,但看见今天天色已经很晚,甜品店肯定早就打烊,于是信口胡扯道:“不是今天,是明天,明天是我的生日。”
万叶嘴唇开阖,见他笃定,还想再问,却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风中传来熟悉的气息。
他回头看去,见到一个绿色的身影,悠悠然飞到了树上,四目相接,对方灿烂一笑。
“哎呀,被发现了呀。”一个吟游诗人打扮的少年飞到两人旁边,笑着跟万叶打招呼,“好久不见了,万叶小兄弟。”
万叶神色高兴:“他乡欲旧友,真是人生一件喜事,温迪,你居然来了稻妻,很高兴能在稻妻见到你!”
“哎呀!阔别几月,万叶小兄弟的诗才越发好了,你旁边这位是?”
友人看着落在万叶身边绿斗篷的少年,对方身上有清风的气息,而且无时无刻不在笑着,身上还带着淡淡酒香,让他倍感亲近。
万叶介绍道:“是我疏忽,忘了介绍。这位是与我同行许久的挚友,友人。”接着,他转头对着友人道,“这位是蒙德城的吟游诗人,温迪,是我见过最幽默有趣的吟游诗人。”
友人热情打招呼,温迪却仿佛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下子飞到了友人身边,道:“哎呀,这位朋友,你身上似乎有危险的气息!”
友人被他吓了一跳,没想到一个吟游诗人居然能够探测出自己身上的深渊气息,雷神和宫司大人都没有发现呢!
他一边四平八稳回答“我身上有什么气息?”一边扭头看着万叶,不知道能不能向外人讲述自己被深渊污染的事。
万叶坐得更近些,带着些希冀开口朝温迪道:“我曾在蒙德听过你的名号,据说凡是诗歌中记载的事情,你都能知道。”
“欸?万叶小兄弟有事情要问我吗?”
万叶点点头。
温迪抱着琴,眼波转动,灿然一笑:“让我猜一猜,万叶小兄弟是想问我怎么净化深渊之力吗?”
听到那几个字,友人下意识攥紧手心,紧张起来,屏住呼吸等温迪的回答。
温迪看着两人紧张的视线,有意缓和氛围,笑道:“哎呀!怎么都这么期待地看着我,那我可不能让你们失望呀!”
“深渊之力确实能够净化,这件事远古诗歌上也曾有记在的呀!不过嘛,远古的方法已经失传,连我也不知道怎么做呢!”
他这一波一折的话叫两人心里燃起希望又迅速破灭。
友人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吗?
万叶深吸一口气,问道:“如今真的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净化深渊之力吗?”
“有是有的,不过嘛,你这位朋友身体构造实在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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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灵魂和深渊之力相互排斥又互为养分。换句话说,就是深渊之力弱了他会虚弱,深渊之力强了他也可能有生命危险,他的灵魂没办法和深渊之力共存呢?如果是器物,我或许还能帮万叶小兄弟的朋友分忧。”
温迪摇摇头,一副很为难很抱歉的样子,又接着道:“不过嘛,我的琴声能帮这位小兄弟缓解一下哦!”
友人问道:“缓解的意思是,能延缓我变成魔物的时间吗?”
“对啦!我虽然不能帮你完全清除,不过为你多争取些时日还是可以的,说不定就会有转机哟!”
友人盘腿坐着,单手撑住下巴,好奇道:“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可也正是因为世界太大,我又该怎么找到那个转机呢?”
“这个嘛?”温迪思考一瞬,笑道,“有了!或许你们可以一起去找旅行者,啊呀,或许你没听过他的名号,不过没关系,他和万叶也是好朋友呢!”
万叶虽然知道旅行者是位出色的冒险家,能够不依靠神之眼就使用元素力,可从来不知道他能够净化深渊之力,是以从没想过要去找旅行者帮忙,此刻听了温迪的话,万叶心底又燃起希望。
温迪看着两张终于有了笑意的脸,骄傲一瞬,道:“道谢的话就不用说啦!真要感谢我的话,等一切结束,你们两个可要记得请我喝酒呀!”
三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树叶摇晃,琴声悠扬,就在这袅袅琴音送行中,万叶和友人踏上了寻找旅行者的道路。
-
万叶决定带着友人去寻找稻妻凯瑟琳,旅行者似乎每天都需要完成委托,凯瑟琳是最有可能知道旅行者在哪里的人。
一路上,万叶同友人讲了很多很多关于这位旅行者的故事,包括他在蒙德击退恶龙特瓦林,成为西风骑士团的荣誉骑士,在璃月帮忙大败魔神奥赛尔,在稻妻挑战雷电将军无想的一刀,在须弥……
听的友人燃起武士之魂,特别想和这位他没有见过面但是声名远播的旅行者切磋一番,就算败在对方刀下,也算找到了武艺的极致吧。
天彻底黑下来时,两人终于找到了冒险家协会,来自至冬的人偶凯瑟琳全天无休,看着两人1到来,开始了机械强调:“欢迎来到冒险家协会!”
一番交流之后,两人终于知道旅行者去了那里,须弥,千壑沙地。
凯瑟琳还告诉他们,旅行者正在须弥地下执行一个非常简单的委托,寻找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
“这个委托人并没有限制参与人数哦,两位想要接下这个委托吗?”
友人还从没接过委托,一时生出几分当冒险家的新鲜感,渴望地看着万叶,眼里写满了“拜托了接下这个委托吧。”
万叶那有拒绝他的时候,自然是欣然应允,接下委托,把任务卷轴递给友人。
找人委托本不是特别危险,这个却被标上红色,两人把卷轴展开,一张熟悉的、让他恨之入骨的脸出现在友人面前。
友人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尽量缓缓道:“这人是我和师兄曾经的师父,也是那个害了阿青阿碧和落樱镇,以及我师兄的深渊走狗!”
42.须弥
两人坐船离开稻妻,舟车奔波许久,终于来到须弥的阿如村。
“停停停,万叶,今天先在这休息一天吧,奔波这么些天,真是累死我了!”友人站在客栈门口,扶着墙气喘吁吁,恨不得从天而降一张床,让他扑上去睡个三天三夜。
“实在抱歉,是我疏忽了,我看你的意思,还以为你想要早点找到那个人。”万叶说着,伸手来扶着友人到房间休息,“而且,我也想早点见到旅行者,早点让你好起来,是我太心急了。”
“好啦好啦,你我之间道什么歉。哎,你还一心为我着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好意——”友人一瘸一拐走着,大半身体靠在万叶怀里,叹道,“不过再着急,也不能三天三夜不睡觉一直赶路呀!可累死我了。”
友人跟着万叶星夜兼程,一路上尽量不拖对方后腿,没想到万叶身体素质如此强健,竟然撑得住这么高强度的劳顿。要不是温迪此前曾为他吹过一曲镇压体内深渊之力的曲子,这一路走下来他肯定会魔化的。
万叶眨眨眼,温声道:“赶路的时候你一直走在前面,还以为你不想休息只想早点到须弥沙漠。我一路未敢劝你停下来歇歇,害怕拖你后腿,如今看来,是我想得不周到了。”
两人合计一番,原来自己都以为在迁就对方,所以一路奔波未敢抱怨。
友人捏了捏眉心,几日疲惫攒下来让他头脑昏昏,他抬手勾住万叶脖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无意识的动作多么暧昧,还扭头看着对方,嘴唇几乎要贴上对方耳朵。
“走吧,咱们今天好好休息休息。”
万叶动作一滞,略带僵硬的手扶住对方细窄的腰,点头道:“好,明天再出发吧。”
阿如村住宿条件简陋,所谓客栈房间,也不过是狭小屋子里一张床一扇窗户而已,床大小合适,刚好能平躺下两个人。这一路两人基本同吃同住,友人下意识以为要和万叶睡在一张床上,他思考一番,开口问身边人:“你想睡左边还是右边?”
身边人却诡异地没有开口,像是在斟酌说什么,友人心里腹诽,万叶等会肯定会说,“你喜欢那边就睡那边吧,我都可以。”
万叶终于开口了,却是道:“不必,这回我订了两间房,如果有事,来隔壁找我就好。”
友人一挑眉,刚想张口问问对方这回怎么知道订两间房,转而一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或许对方只是单纯不想跟他一起住罢了。
困意席卷他的大脑,让他没法再仔细思考任何事情,现在就是在他面前指鹿为马,他也只会觉得对方说的太对了。
友人猫一样伸了个懒腰,带着浓浓倦意道:“好,有事我一定找你,我先休息了。”
说着,友人走到床边,头刚接触到枕头,就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了。
-
他久违地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和万叶去到了一处类似于须弥古代遗迹的地方,那地方有恢宏但不见天日的宫殿,巨大的石俑握着枪守在宫殿之前,他和万叶,还有一些其他人,正在遗迹里探索。
遗迹壁画上画满了意义不明的符号,几人越走越深,最后到达一个迷宫。
轰隆一声——
身后守着宫殿的巨大石像忽然移动起来,行动间落石阵阵,转瞬间就逼近他们!
身后的路已经被碎石堵死,无法回头,想要活命,只能往深处的迷宫前进。但身后的石像巨人实在逼的太紧,如果不引开他们,他们转瞬间就会被踩成肉泥,或者死于坍塌的石墙。
万叶提议自己去引开那些石像,他有风系神之眼,躲开石像的攻击完全来得及。
情况危急,队伍里的其他人都是须弥的学者,对这地方还算熟悉,而且他们有自保的能力,友人思量一番,转瞬间决定要和万叶一起引开石像巨人。
两人一路用元素力吸引着对方的仇恨值,一路避开落石攻击,转头飞奔,带着石像离开迷宫所在地,友人带着万叶不知道跑了多久,明明是按照自己所做的记号返回,但这个路长的像是没有尽头一样,他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眼冒金星,双腿酸软,下意识回头想要看看万叶,一回头却被吓了一大跳。
他身后半步那个红色的影子根本不是枫原万叶,而是一个深渊魔物,魔物见他回头,桀桀桀尖笑几声,猛地朝他扑来,巨大石像的脚印也朝他袭来,友人眼前被黑暗笼罩。
一暗一明,他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个迷宫入口,万叶说要自己去引开魔物。
友人心下着急,刚才没看到万叶去哪了他就一命呜呼,如今不知怎么回事又回到这里,石像正在靠近,要不了几秒就能过来把他们碾为肉泥。
根本没有时间解释!
他二话不说,继续跟上万叶,一路落后万叶半步,想看看万叶去哪了。
一切如同上一次一样,再次到了他筋疲力竭眼前昏花的时候,他猛地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再看万叶时,那里还有万叶的身影,又是一个魔物在他面前,他再次一命呜呼。
第三次,迷宫前。
友人不等万叶说什么,直接埋头朝迷宫里面闯,小队剩下几人也跟着他进来。
进来之后,他才发现,这里面不仅是迷宫,每堵墙里面都有房间,他正打算贴在门上听一听动静,已经有冒失鬼打开了房间门。
几只散发着深渊气息的流血狗冲了出来,眼看就要把吓到跌坐在地上的人撕成碎片,友人连忙催动神之眼,用雷元素力挡下这一击。
友人来不及多说,冲着其他的大喊:“你们快走,不要乱开门!”
人群四下逃窜,他一边同魔物缠斗,一边脚底生风似的离开,此刻无比感谢温迪那一首带着净化之力的曲子,让他得以恢复还算强健的身体。
渐渐拐入死角,友人觉得非常乏力,这些魔物源源不断涌现,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到底要怎么办,难道这次也只能死在这里吗?
友人渐渐被逼入墙角,他留意周围地势,忽然发现旁边有一个仅容一人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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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的小道,通道狭窄,魔物不可能进来,友人毫不犹豫充冲进去。
就算留在那里缠斗,最后他也会死于这场消耗战,不如来里面看看是否有一线生机。
他渐渐深入,周围忽然开阔起来,走到尽头,是一间点着灯火的——房间?!
怎么回事?
“咔——”一声响后,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了,友人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走到了门口。
站在门口往前看去,前面是他的同伴们,他们看见友人,均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笑容。
鲜活,真实,符合他对他们这些刚认识不久的同伴们的第一印象。
友人正在心底思虑他们到底是人还是魔物假扮的时候,他们的身形忽然被定做原地。
又是怎么回事?!
“叮,欢迎接受魔王的考验——一二三木头人,和你的同伴们一起愉快玩耍吧!”
活像石头摩擦的声音吐出语调欢快的话,无比怪异,而且作为须弥的魔王,玩的竟然是他小时候玩过的游戏。
难道你们这个魔王是个稻妻人?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奇怪的声音又补充道:“参与游戏的玩家们如果不能及时到达房间里,可是会死的哟——当然,如果他们全都到达房间,死的就是你了哟!”
声音带着阴测测的笑,怀了十足的恶意。
友人仔细观察一番,同伴们的身后的石头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塌陷,如果再不往前走的话,最后的那个人就要落到不知道什么地方。
友人以为还会再重来,连忙背过身去认命地跟他们玩起“一二三木头人”的小游戏,他一次不回头,就站在哪里,等着同伴们安全抵达。
良久,友人又听到熟悉的“叮”一声响。
“叮,恭喜所有玩家顺利到达安全房间,接下来,魔王请回头。”
魔王,在哪呢?
友人回头张望,忽然发现来的哪里是自己的同伴,而是一群叫不上名字的深渊魔物,魔物们还装作他熟悉的人声跟他打招呼,友人心下惊涛骇浪,握住刀想要冲出重围,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魔物们渐渐逼近,转瞬间,一把刀就插入他腹中,侵蚀着他的身体。
友人眼前一黑又一明。
他惊醒过来。
-
外面天色已晚,月光透过窗户照到他的床上,他大汗淋漓,一只手捂住腹部,他身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刀的触感。
这究竟是梦,还是来自未来的预示呢。
他披上衣服,准备去到万叶屋里,想跟对方商量一下,事情太过着急,他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这样直奔对方屋里。
门虚掩着,他一推就开了,屋里灯火尚且明亮,万叶坐在床边,认真雕着一个木雕。
他进来的急,对方来不及藏匿,那个木雕就直接暴露在他面前,是他的样子。
不过不是他现在的样子,是他自己几乎都要忘了的,他前世的样子。
43.倒计时1
两人同时愣住。
友人的视线落在那个已经有了雏形的木雕上,木雕的眼睛也正对着他,那双属于从前的他的,熟悉又陌生的眼睛打量着站在门口的这个人,像是审视又像是审判。
友人甚至没有勇气再看第二眼,他落荒而逃,转身朝门外逃窜,门砰一声被关上,友人背靠着门深吸几口气,平复下心情,又觉得自己好笑起来。
他在怕什么,怕自己吗?
他眨眨眼,片刻后又想起自己为什么而来,事情紧急,还是赶紧跟万叶说一声的好。
友人鼓起勇气敲了敲门,听到万叶说了“请进”之后,他迟疑片刻,才推门进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不好意思,刚才太着急了,忘了敲门,哈哈,你不会怪我吧。”
木雕已经被妥帖收了起来,万叶依旧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眼睛,像是下定某种决心,问道:“你,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吗?”
友人面色凝重,回头关上门,并小心地锁上门后的锁。
咔哒一声响,夜里细微的响动都被隔绝在外面,屋里寂静无比。
万叶呼吸一滞,双手无意识攥紧衣服,像等待审判的囚徒。
哒,哒,哒。
脚步声渐渐朝他靠近,一双修长白皙的脚映入眼帘,万叶错愕一瞬。
“万叶我确实有事要告诉你,我……”
友人心里迫切地想要把自己的梦和盘托出,但无论他怎么讲,都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样,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不信这个邪,强迫自己开口,每当他要发出声音时,喉间都像有一根无形的绳索狠狠勒住他的脖颈,让他几近窒息。
到底怎么回事?
或许是为了回答他的疑惑,梦里那个机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放弃吧,这件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你不能向任何人求救。
你只能孤独地走向死亡,这是你的命。
他在心里暗骂:你是什么东西?
机械音板平无波:我是你的命运。
友人简直想笑,他的命运,谁安排的,传说中天空岛上的神明?他可从来不信这些东西,没有谁能决定他的命运,除了他自己。
不过,既然这玩意不让他把这件事说出口,那他还是先不要告诉万叶了,不为别的,万叶这一路对他尽心尽力他都看在眼里。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枫原万叶更好的人了。
友人抱臂站在一边,在心底滚了一遍枫原万叶四个字,嘴角不自觉上翘。
万叶依然坐在床边,低着头没看他,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他刚才的异样,友人捡起话头,继续道:“也没什么大事,等找到旅行者,还有那个人,一切尘埃落定,我再告诉你吧。”
万叶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眼角微微泛红,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
那抹红色映在友人眼底,让他牵肠挂肚,又不知道为何,怎么突然就要掉眼泪了?他开始回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惹对方不开心,把自己每句话放心里嚼烂消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只好站在原地陪伴着对方,小心翼翼字字斟酌问了一句:“万叶,怎么了?”
这话一出,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那片停泊在对方眼泪雾蒙蒙的湖泊扑一下落了下来,砸在衣襟上,细碎的泪珠沾染在对方眼睫,被光映照出宝石一样的光辉,那光辉落在友人眼里,像是巨石砸在心上。
万叶声音一如往常,温柔的,平淡的,似乎不想让友人有半分为难,轻轻道:“实在不好意思,又在你面前出丑了,不用在意我。”
什么啊,他们不是朋友吗?万叶有什么事应该说出来让他分担才对吧。
友人不想走,他直觉此刻的万叶非常需要他,心直口快问道:“我留下来陪着你吧。你不是说过,要把我当挚友,既然是挚友,你要是有什么难以排解的心事,也不应该瞒着我呀!”
万叶神色已经恢复清明,只是看起来还是非常忧郁、脆弱、惹人心疼,他语气带上淡淡冷意:“虽然是挚友,可也不必什么都告诉对方吧,或许适当的隐瞒才是朋友之间交往之道。”
友人不敢相信,这可不像是万叶会说出来的话,而且,虽然他的话挑不出来什么毛病,但就让友人觉得非常、非常不舒服。
心里某个柔软角落像是被暗处冷刺狠狠扎了一下,鲜血泂泂流出,需要用很多的坦诚和信任才能弥补。
友人几步走到万叶跟前,垂眼看着对方,双手放在他的肩上,一字一句道:“或许你说得对,可是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你有难过的事情却不告诉我。”
万叶扬起脸,修长的脖颈弯成优美弧度,脸上还带着淡淡泪痕,肌肤的纹理放大呈现在友人面前,像是精致的琉璃制品。
他轻轻笑了一下,道:“我也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还要那样说。
友人张口欲问,却发现自己实在没有资格,自他重生以来到现在,瞒着对方的事情还少吗?
果然,万叶下一秒就轻轻带着那双升腾着雾气的眼睛质问他:“很多事情,你总是对我说明天再说,以后再说,一切尘埃落定再说,可那要到什么时候呢?人的一生就像水上浮萍,随波逐流风雨中,就算有偶尔的天晴平静又如何。生命从起点看就是一条望不到头的河,你在河里,就永远不会有停歇的时候。真要尘埃落定,那是……那是死人才能拥有的权利,别再等了好不好,就今天就现在,把你想说的一切都告诉我。”
听到最后一句,友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温声道:“叶子,你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
站了一会,没等来万叶的回答,只等来一个紧紧的拥抱,万叶用尽所有的力气,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小腹间,低低抽泣声传来。
万叶声音哽咽,断断续续:“我…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不管…我怎么做,你…你都会走向死亡。我…我真的…好害怕……”
嗯?万叶也梦到了他的死亡?
到底怎么回事,他刚想仔细问一问万叶,那种被细绳勒住喉咙的窒息感再次传了过来,死死扼住他的喉咙。
到底为什么!
机械音再次在适当的时候响起:因为这是你的命运,你注定走向死亡,注定遭受背叛,注定带给身边的人灾厄。
这句话宛如魔音一般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似乎要把他彻底洗脑,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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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息凝神,回抱住身前的万叶,静静感受着对方的气息,从中汲取勇气。
没关系,真假他不在意,只要眼前这个人还在他身边,他注定不会走向那样的结局。
他质疑他的命运,不质疑万叶的爱。
“对不起,叶子,有些事情我不说你也已经知道,有些事情我现在开不了口,我能保证的只有一个,这次我不会再不告而别,还有,祝你成年快乐,礼物早已备好,下次回稻妻,我再送给你。”
讲完这句,友人发现自己又撒了一个慌,他给对方下次一起回稻妻的承诺,可他真的能回去吗,真的还有下次吗?
他不知道。
-
昨夜两人坦诚相对后,又躺在一张床上休息了整夜,今天再相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平日里和万叶形影不离亲密无间的友人,今天却扮起了兄友弟恭,一句话恨不得三个敬词,而且之前友人有事没事就喜欢靠着万叶休息,今天却一直坐得格外板直。
“万叶,我们去一趟冒险家协会吧。”友人明明是在跟万叶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旁边一棵小树,可怜小树要是有眼睛,这会儿早被友人盯得害羞起来了。
万叶抬起手指,微不可察地把对方拉近了些,微小的动作也害的对方跟惊弓之鸟一样蹦起来。
万叶无奈:“路上人来人往,车辆繁多,靠我近些,安全一点。”
“啊!哦哦,好的。”友人迟疑着挪了一点,聊胜于无。
万叶见状,二话不说把人拉了过来,挑开话题转移对方注意:“你刚刚说要去冒险家协会?为什么?旅行者的消息已经拿到了。”
提到正事,友人不再别扭,道:“咱们不去找旅行者了吧,就在须弥等他回来。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但我想这么做。”
“既然你想,那我们就去问问。”万叶没有再追问友人到底为什么,对方总有他的秘密,昨夜的失控已经很唐突了,如今他只想让对方高兴。
两人退了房,离开阿如村,开始向须弥城出发。
路途不算遥远,一天也就赶到了,看到冒险家协会前微笑着的凯瑟琳人偶,友人奇异的放下心来,带着万叶走了过去。
“你好,请问有旅行者的消息吗?听说她正在处理这个委托。”说着,万叶把人物卷轴递给凯瑟琳,接着道,“能否问一下,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人偶读了一遍任务卷轴,摇头道:“实在不好意思,这个任务发布的时间是半月前,旅行者在七天前和冒险家协会失去联系,并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友人和万叶双双惊讶,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看出怀疑。
旅行者怎么可能半月时间还没有完成一个委托,而且,居然还会失去联系半个月。
这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吧!
万叶沉思片刻,对友人道:“既然已经知道这件事,那我就不可能置之不理,无论如何,我都想去千壑沙地看一看,这段时间你先留在须弥城?”
友人摇摇头,坚定道:“我和你一起去。”
就算机械音再恐怖荒诞,他也不会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命运而抛下同伴,他只相信身边的真实。
44.倒计时2
须弥,千壑沙地。
两人跟着任务卷轴的指引,一路来到流沙之下,恢宏的浮雕大门藏匿在沙石之下,万叶和友人在入口处寻找了半天,终于在流沙之下找到了一个石质开关。
推了推,纹丝不动。
两个稻妻人对着浮雕大门上奇怪的图案发呆。
友人走到大门前,用手触碰门上的浮雕,尝试按了按浮起的地方,依旧无事发生,他回头,对万叶道:“要不,试试强行破门?”
万叶正要摇头说不妥,身侧已经有人惊叫起来:“天呐,你怎么会有这种危险的想法!这可是沙王的遗迹,我们须弥人无上的瑰宝,你们简直是强盗!”
“强盗”站在门前,尴尬摸了摸鼻子,毕竟他一个刚刚扬言要破坏遗迹的稻妻人,此刻对上须弥本地人,总有种做贼心虚感,气势上先矮了半截。
来人一共四个,两男两女,都穿着教令院的制服,看样子应该是教令院的学生。
说话的是其中一个矮一些的胖子,粉白的面,狭小的眼,走一步扭一步,比另外两个女孩还要更像个女的。
他表情浮夸,谴责完友人又想接着谴责万叶,但一扭头看见万叶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卡了一瞬,哑声熄火。
友人和那个瘦子一起注意到这一幕,他还没说话,瘦子就先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接着,两个女孩也慢慢走得更近了,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好,我叫内思,这是我妹妹玛雅。”
接着,那个叫内思的女孩指着胖子和瘦高个道:“这位是索恩,那边那个是艾洛文,我们几个都是教令院的学生。”
万叶微微点头,回应到:“你们好,我和我的同伴是来自稻妻的浪人武士,称呼我枫原万叶就好。初来乍到,不太懂须弥的规矩,如有唐突,还望海涵。”
胖子摆摆手,端出一副和善面孔,道:“没关系,须弥人都很好相处的,你们是要去沙王遗迹吗?”
万叶点点头,道:“是的,不过并非要行盗窃之事,我们进去,只为找人,绝无破坏的打算,我的朋友刚才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胖子道:“哎呀,你们两个一看就不是那种坏人,不过你们不是须弥人,对这地方可能不太熟悉,不如咱们结伴一起进去。”
万叶:“好,那……”
友人:“不好,不用了。”
这种时候,在不熟悉的地方,还是有专业的学者同行更安全一些,况且万叶可以断定,对面的几人都没有恶意,是很合适的同行伙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意见不一,万叶看了友人一眼,没问为什么,朝四人抱歉道:“承蒙厚爱,不过我和我的同伴有事在身,不能跟你们同行,刚才是我疏忽了。”
双胞胎了然:“你们是接了冒险家协会的任务吧,行吧行吧,你们都有神之眼,总归有自保能力,遗迹里面不要乱走就好。”
两拨人站成泾渭分明的线,万叶靠在友人身边,问道:“你不想和他们一起走吗?”
友人是爱热闹的性子,路上如果有人顺路,他一定会带着万叶和对方同行一段路,今日这么直接了当开口拒绝,一定有什么原因。
确实有原因,自从见到沙王遗迹的门之后,他那种即视感越来越强烈,这里的一切都在他的梦境中重演过,包括那四个人,他看见他们的脸就立马想到了他们的名字。
随着四人的自我介绍,友人的心一点点下沉,怎么会?跟他梦里的一模一样。
之后呢,是什么,他和万叶会跟那四人组队,然后走向那个机械音所说的,他既定的命运?
友人一思量,只觉得一切都太过蹊跷了,他不害怕跟这种玩意对上,但他害怕自己真的会连累其他人,因为就目前信息来看,他明显被针对了。
而且他有预感,针对他的那个人,也正是他们这次的目标对象,已经归顺深渊的那个人,友人曾经的师父。
既然是他的恩怨,那就让他来了断。
“万叶,你跟他们一起走吧。”友人思考一瞬,觉得还是让万叶别跟着他比较安全,如果可以,他甚至都不希望万叶进去,“你不是要去找你的那个朋友,旅行者。”
“那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去,又有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友人没办法回答,字面意义上的。
他叹了口气,道:“等我从里面出来,我一定会把一切告诉你,但现在不行。”
余光看见四人小队已经把沙王遗迹的大门打开,友人不再多说,不看对方脸上的表情,在心里默默保证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以后他一定不再对万叶说这种让他伤心的话。
这次,就让他再一意孤行最后一回吧。
他决然转身,准备朝着沙王遗迹里去,刚走两步,一阵强风忽然拔地而起,卷着他向后倒去。
一只手不由分说揽着他的腰,防止他跌倒,接着,那只手从他腰间离开,强硬的插入他的手间,十指相扣。
万叶面色是他从没见过的冷峻,眼尾微微向下压,带上一点戾气,手上用力,握的他手疼。
友人回头质问:“万叶,你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红色瞳仁里是不容拒绝的强硬,“这里危险,你要在我身边。”
空气中暗流涌动,友人喉结颤动,还是把所有话咽回肚子里,那样的话他没有勇气再对万叶说第二次。
两人就这样十指相扣,一言不发,走进已经打开门的遗迹里。
进了遗迹,友人就觉得空气有些凝滞,像是无形的颗粒在摩擦,阻碍着他们前进,且遗迹里的空气居然比外面凉了好几个度。
两人朝着深处前进,一路上畅通无阻,友人刻意留意着门口的石像守卫,但一切看起来都极为正常,但那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遗迹里四通八达,两人转了不知道多久,沿路留下记号,但竟然一直没能看到自己曾做过的标记。
友人觉得不太对劲,这个遗迹居然这么大吗?而且怎么每处都长的一模一样,他们会不会一直在原地打转?
友人清了清嗓子,准备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他拿眼偷偷瞥着万叶,开口道:“万叶——”
“后面有人追上来了,要不要躲一下?”
“啊?好,躲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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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将身形隐匿在石像之后,不久,这处遗迹果然进来了四个人,正是教令院那四个学生。
“都走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到下一层?”
“别着急,快了,只要我们找够了权能石板,就能打开下一层的门。”
“真的?”
“死胖子你质疑谁呢?我可是在教令院图书馆里面仔细查过了,绝对不可能出错,只要找到石板,咱们就能去到下一层,肯定找到沙王的遗迹!”
“你们两个别吵了,下一层才是重头戏,会很危险,小点声。”
这句话一出,四人小队立马安静下来,友人和万叶等到他们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后,才缓缓从石像后面出来。
万叶问:“要跟着他们去看看吗?”
友人摇头:“不用,我们按反方向走吧,别跟他们碰上。”
万叶没有一秒犹豫,立马跟在友人身旁,朝着四人小队来时的方向走去,尽可能地不跟他们撞上。
遗迹内四通八达,两人依旧没有看见留下的记号,说明他们去的应该是全新的地方,但走了没一会儿,万叶又道:“又有脚步声了,似乎还是那几个人,躲起来?”
友人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只有他们和四人小队汇合后,才能到达下一层,不过此时还是先躲起来试试吧。
等到四人小队再次离开,万叶问他还是要按照那几人来的时候的路走吗,友人却大喇喇坐到地上,找了个舒服地方靠着,摇头道:“不用,过来歇着吧,嗯,再等三次,让我试验一下。”
万叶挑眉,总觉得对方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没有告诉他,不对,他能感觉出来友人不是故意隐瞒,对方的表现一直很奇怪,门口时候让他先走,不跟那四个人组队,还有那天半夜忽然到他的屋子里,似乎明明白白告诉他,是的呀我有秘密瞒着你。
这个秘密并非刻意隐瞒,而更倾向于,不能说出来。
万叶借着休息的间隙仔细思考,他们来须弥是为了找旅行者净化友人身上的深渊之力,而旅行者目前在执行委托中失去联系。
找人委托,找的那个人是友人曾经的师父。
他直觉对方隐瞒他的事情跟那个人有关系。
万叶的视线慢慢移到友人身上,对方双手交叠在背后,懒懒翘着腿,纤长瘦消的身体微微弯着,唇色和脸色一样苍白,俊秀的眉眼半睁不睁,像是在闭目养神。
他看着对方苍白的嘴唇,手指微不可察抽动一下,想要抬起来,又在中途放下。
友人却倏然睁开眼,黑色琉璃一样的眼睛带上笑意,道:“走吧,万叶,去下一层!”
他话音刚落,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再次传来,还有骂骂咧咧的抱怨。
“这破地方怎么回事,那都长的一模一样,指南针还不能用,烦死了!”
“别着急,索恩,或许是遗迹里面还有什么咱们没发现的东西,再找找——”
女声话音未落,就撞上一个人,她“啊”地短促叫了一声,猛退三步打量来人。
友人弯着眼睛,一脸友好:“别害怕,是我们,我知道怎么去下一层了,要不要跟我走?”
45.倒计时三
玛雅推到内思身旁,两张如出一辙的脸上都带上打量,场面一时寂静,还是那个胖胖的小伙子心直口快道:“你既然知道怎么去深处,那怎么还在这里,总不至于是特意等我们吧?”
友人摊手,一副“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的样子”,但还是很诚恳道:“对也不对,这么说吧,你们不和我一起,可能永远到不了深处,而我没有你们,嗯,还没试过,我也不知道。总之,你可以把我们的相遇理解为命运,而我现在就要带你们走向命运。”
这番神神叨叨的话让四人小队更加怀疑,更何况对方虽然看起来柔荏无力,面目温和,但他眼里褪去笑意时候,那种凌冽如银刀的眼神就慢慢浮出来,让人脊骨发寒,更不必说对方身边还站着一个银发红瞳,体魄修长的真正武士。
该相信他们吗?
友人一眼就看透了这群小朋友们在想什么,安慰道:“别怕,世界上可没有比我们更堂堂正正的人了,嗯,不过也不用犹豫了,已经晚了,小心!”
坚实的地面发出轰隆一声响,像是巨大的机关被启动,万叶眨眼间已经到了友人身边,和他并排站着,银发晃眼,衣袖翻飞,手握在刀上,红瞳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良久,轰隆一声,升降台稳稳停在地下,几人仰头看着上方传来的光亮,这个高度,估计有三十多米。
友人扭头问万叶:“这个高度你能飞上去吗?”
万叶无奈:“估计可以,不过可能没这个机会了,你看上面。”
上方的光亮正在缓缓消失,有什么东西重新覆盖了上面,地下陷入一片漆黑。
漆黑总是让人感到恐惧和无助,尤其是像这种贴在对方脸上都看不清谁是谁的黑,友人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牵万叶的手。
他要确保,身边的人一定是枫原万叶。
缠着绷带的手掌骨骼修长,掌心宽大,怕他不放心,贴心地十指相扣在一起,万叶好像离他更近了,胳膊贴在一起,布料没能隔绝对方的温度和身上浅浅香气,这些不由分说缠绕在友人身边,他没躲开,反而悄悄和对方站的更近些。
挂在甲胄处的风系神之眼亮起来,带给黑暗地下一丝光亮,接着像是发生某些化学反应一样,前方一条道路突然慢慢由近到远亮起无数盏灯,一下把黑暗的地下照的明亮如白昼。
原先不敢说话的四人此时看见了同伴的脸,才放心地大口喘息起来,接着爆发出一阵喜悦。
“真的下来啦?”
“太好了,玛雅,咱们终于到下一层了。”内思看起来很高兴,转头对友人道,“谢谢你,原来你真没骗我们!”
几人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到这位“恩人”身上,两人紧紧扣着的手和几乎贴在一起的距离落入四人眼里。
胖子无语,瘦子了然,双胞胎哈哈笑了一声,迈步向前走了。
索恩和艾洛文连忙跟上双胞胎姐妹,路过两人身边时,胖子道:“真没想到你们——”
友人没解释,想了想,还是好心道:“你们小心一点,其实,我觉得你们最好还是不要进去。”
没人理会。
友人眨眨眼,在心里默数了三个数。
三,二,一。
一阵尖锐急促的叫声划破夜空,接着引发了成片的鬼哭狼嚎,慌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四个人涕泪横流朝着友人他们奔来,身后还跟着一连串丘丘人和深渊法师。
友人抱臂站定,神情自若,悠闲得像是在听曲儿,该给他配上一壶好茶,一盘点心,一把太妃椅。
下一秒,风声呼啸,红叶纷飞,刀光快如闪电,跟在他们身后的魔物立马七零八落躺在地上。
友人笑道:“几位小朋友,没点自保手段就敢在不熟悉的地方乱跑啊,我可救不过来。”
小胖子嗤笑:“少吹牛了,你根本没动手好不好!”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朋友动手了跟我动手有什么区别,而且,”友人压低声音道,“这几个小怪就要我出手,未免杀鸡用牛刀了吧。”
小胖子表示不信,刚要出言回怼,万叶却哈哈笑了起来,道:“他说的对,这种小事就不劳烦他动手啦,我来就好!”
双胞胎看看友人,再看看万叶,一脸我可太懂了的表情,二话不说把堵上嘴小胖子拉了回来,道:“既然你们有武力,我们有沙王遗迹的知识,要不要合作?”
友人问道:“确定吗?或许和我在一起,你们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同样都是危险,跟着你们,我们至少能探索得更深,话说,你这么问就是答应咯?”
听见这话,友人脸上难得严肃的表情立马像冰一样融化,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思索一会,很正式地伸出手来递过去,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有万叶在,一路上魔物根本不能近身,四人小组看万叶的眼神似乎都冒出了星星,反观2友人,一路上基本连刀都没有从背上取下来过。
小胖子索恩问他:“你真是稻妻浪人武士吗?”
友人展开双臂大喇喇任他打量,反问:“我难道不像吗?”
小胖子思索一会,凝眉道:“你身上的气势倒是很像,可你看起来也太柔弱无害了,根本不像是能拿刀的样子。”
他这话倒是不假,任谁见了友人,都会觉得这人薄得像纸,轻得像烟,仿佛一阵风来就能把他吹到天际,而且细看友人,他唇色苍白没有血色,面色也不大好,像是病了许久已经病入膏肓的人,只等待死神召唤便能安然归西。
难得他还这么有活力,能跑能跳能吹牛,四人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友人刚要笑着把这茬晃过去,笑意没到眉梢,神色就冷了下来,那把被人认为中看不中用的刀顷刻间出鞘,刀光如雪,寒意胜风。
“小心身后,快跑!”
凶恶的咆哮声自身后传来,索恩扭头一看,三魂七魄登时吓到云霄外,成群的流血狗闪着红光的眼睛虎视眈眈看着他们,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他们撕成碎片,流血狗身上散发着奇怪的紫雾,像是粘腻的口水一样从数丈血盆大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飘飘乎朝着他们几个袭来。
索恩惨叫一声,拉着艾洛文就往友人指明的路口里面冲去。
友人和万叶留下来垫后,万叶道:“这里交给我,你去看看他们四个吧。”
四个初出茅庐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在这魔物遍地的遗迹里面乱转,怎么想都是凶多吉少。
友人握刀的手顿了一瞬,深深看了万叶一眼,接着径直扭头离开。
理智告诉友人此刻并不是离开万叶的好时候,一旦离开,他的命运就有可能像是那个装神弄鬼的梦里样,走向已知的死亡,不过,万叶的刀法还有实力他很放心,或许自己不在,万叶反而更安全。
那就够了。
友人勾唇一笑,加快脚步寻找跑远了的四个人。
这一层的道路比上一层更加复杂,绕的友人头都要晕了,也没看见他们几个半边衣角,不应该啊,双胞胎按下不提,瘦子看起来跑的就快,可那个嘴碎的小胖子瞧着就不像爱运动的样子,怎么可能一会功夫就跑得无影无踪。
友人止住脚步,仔细聆听周围细微的响动,这里没有风,没有生命,只有沙子之间摩擦发出的响动,极轻极微,像是流沙缓缓下沉。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
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划破寂静,掩盖住沙砾的声音,友人飞驰过去,果然看见四人小队一个不落地聚在一吃,正在艰难地跟一个深渊法师搏斗。
来不及多说,友人闪现到几人身前,同时催动雷系神之眼,雷光滚滚而来劈在地上,眼前成了雷暴的温床,一时看不清状况。
“这边,跟我来!”
撂下这句,友人走在前面开路,带着四个人一路狂奔。
走得远些,友人回头查看状况,四人小队紧紧跟着他的步伐,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多的深渊法师和流血狗。
为什么会这么多?
友人略微一看,就发现这里的场景跟梦里的不太一样,凡是他们所到之处,紧闭的石门都会打开,随之而来的是蜂拥而至的怪物。
太多了,简直像狂风下的海浪,稍有不注意就能将他吞没。
友人再次深吸一口气,催动神之眼召来更强大的雷元素力,横冲直撞劈了过去,气浪吞天,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的魔物们被这一刀掀翻在地,又拉开了一小段距离,让几人得以喘息。
小胖子边跑边瞪大了眼睛,格外崇敬地看着友人挥刀的样子,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要不是他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一定要好好为自己之前的质疑道歉。
“再坚持一下,跟我来!”
说完这句,友人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在迷宫中徜徉,这地方他太熟悉了,梦中走过,再往前拐个歪,猛冲一段,就是那个他死亡的房间了。
-
到了。
友人顿了一下脚步,接着毫不犹豫迈进去,果然,这回一切都回到正轨,梦里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此刻又欢快地响了起来。
“叮——欢迎……”
“闭嘴!”友人毫不留情道,“你的声音真难听,再说我就不玩了。”
明明可以用无穷无尽的魔物直接把他们撕成碎片,但幕后之人还是选择了“一二三木头人”这种幼稚的小游戏,嗯,真像他那位“师父”会干出来的事情。
难听的声音:“……”
难听的声音哑声半晌,还是弱弱补充一句:“被您看到的玩家会立即死亡哦,还有,您一定要回头!”
“知道了,退下吧。”
他百无聊赖面对着画满了壁画的墙壁,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也不知道身后的几人会不会转瞬间变成恶鬼,迫切想要到达他的身旁把他撕成碎片。
他想起了刚才的流沙声,那声音很像残忍的沙子吞噬了人的生命,并将那条生命埋在深深沙石之下,还要用沙粒堵住对方的口鼻,让人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在无尽恐慌中陷入沙地,窒息而死。
友人漠然地想,四人小队会在那里面吗,自己还挺喜欢他们呢。
不过,这一切可能都是他自己妄想罢了,或许那个梦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他恐慌,让他怀疑,让他将刀对向自己的同伴。
“您该回头了哟,哪个乱动的坏孩子会被您发现呢,真是期待呀!”
如稚童一样的语言,充满了恶意。
友人没理会,闭上眼睛转过头,三秒后,又不动声色转回来。
还能这样?声音难听的东西决二不太对,可是,自己刚才又没有要求对方一定要睁眼,呜呜呜~要不要再加一条要求。
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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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要加,但又不敢对友人开口,犹豫半天,那四人居然已经走到房间里。
小胖子第一个到,奇怪:“怎么刚才到了门口,怎么也动不了了,怪物就在后面虎视眈眈盯着呢,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吓死我了!”
剩下三人也站到友人身旁,但是没跟他说话。
石门沉重砸到地上,将不大的屋子彻底封死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些怪物的虚影,而下一秒,那些虚影又渐渐凝成实体,凶狠的目光盯着屋里的“猎物”。
这小地方简直成了狩猎场。
友人叹口气,拔出刀,对四人道:“靠近点,躲我身边!”
下一刻,魔物们猩红着眼,带着冲天魔气扑了过来,雷光隐隐,像是无数炸药桶被同时点燃,刺目的光和震耳欲聋的雷暴没有片刻停歇,友人的刀上快如闪电,围绕着四人,挡下每一次攻击。
小胖子抱着头,害怕地蹲下,不敢抬头看,他只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错觉,可过了好久好久,那些刺耳的雷暴声也没有停歇。
友人渐渐精疲力竭,身上也多了一些伤痕,可魔物居然丝毫没有减少的意思,不行,不能再待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面了,必须出去。
他稍微分心,用雷元素攻击墙壁,掩饰铸就的坚不可摧的城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与此同时,他身后也传来了一声惨叫。
小胖子无意间被流血狗划伤,狰狞的伤口泂泂流着鲜血,而且沾染了深渊气息的魔物就跟行走的病毒似的,一旦在人身上留下伤口,那么那个人也极有可能被深渊污染。
当了太久病毒,友人都快要把这茬给忘了,小胖子的伤口必须赶紧找医生处理。
顾不上太多,友人咬牙,握紧弯刀,不顾力竭的身体,一边更加小心帮四人挡住魔物进攻,一边找准时机,用尽全力朝碎裂的墙口上狠狠劈去,铺天盖地气吞山河的雷电刀刃直直将巨石整个削了下来。
与此同时,流血狗的利爪也狠狠抓在友人背上,尖锐兽爪如血肉的声音和刀刃如肉的声音很像,都是沉闷的,干脆的,像是切开水嫩多汁的树莓。
友人低头看着几乎穿透自己胸口的利爪,属于人的鲜血喷涌而出,像是要流尽了,他的身体再也不受他的控制,那些比怪物身上还要浓郁百倍的紫雾从友人身上争先恐后涌出来,数不尽的魔物顷刻间卸下锋利爪牙,伏倒一片,像是在迎接它们的王。
友人费尽所有力气,也只能在最后关头催动神之眼,用元素力将四人牢牢包裹起来,不让他们被自己身上的元素力侵蚀。
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失控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友人能接受自己的死亡,可他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一只嗜血伤人的怪物,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但事与愿违,那些浓郁的紫雾渐渐凝聚成为实体,成为他庞大丑陋关节的一部分,他只需稍稍动动手指,那些刚才还袭击他们的可怕的怪物就化为齑粉,消失不见。
友人抬起庞大手掌,刚才还牢不可破的雷元素屏障瞬间破碎,那枚属于他的雷系神之眼闪烁两下,不再发光。
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四只饱满多汁的蝼蚁就在他嘴边,只要他伸手。
庞大怪物猩红的眼睛盯着面前四个脆弱的小人,吓得他们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怪物的嘴巴渐渐靠近,几乎就在眼前。
小胖“哇”一声哭了出来,另外三人虽然没动,可他们眼里的害怕惊恐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照进那双猩红的眼睛。
他们在害怕他,这个可能唤醒了友人残存的理智。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个人类,不是个怪物,他不能够伤害他的同伴。
友人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渐渐拿回身体的控制权,人性和兽性在艰难搏斗,让他没法离开分毫,他的身体告诉他他就是个怪物,怪物和人类天生就是对立的,他绝对不能放过眼前这四个人。
太艰难了,太痛苦了。
友人趁着能操控身体的间隙,将庞大丑陋的身躯伏倒在地上,让自己的利爪狠狠刺进皮肉,想要寻找自己的心脏,想要让肮脏的血流尽。
“怪物好像不想伤害我们?”内思最先开口,接着犹豫地看向自己的同伴。
瘦高个艾洛文道:“内思,你难道要心软吗?难道你们没有发现,他是人形的时候就对这片迷宫无比熟悉,还故意引诱我们到这里来,现在他果然露出马脚。这一切还不够说明吗?他根本就是个想要杀了我们的怪物!”
内思沉默了,尽管还有种种不合理,可是艾洛文说的没错,那位自称友人的人一路上都怪怪的。
“既然你不愿意动手,那我来吧,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找到潜藏在最深处的魔物,把圣光之誓给我,我来消灭他。”
玛雅犹豫:“如果不是他呢,那样这个……怪物会死。”
“你是眼瞎吗?没看到他刚才要吃了我们,现在不杀了他,等会死的可就是我们了!”
玛雅慢吞吞从行囊中掏出一个造型古朴的木匣子,匣子上面花纹繁复,像是某种未知的封印。
艾洛文几乎是迫不及待就把匣子抢了过来,嘴角是压不住的癫狂的笑,恶狠狠看着变成怪物的友人,手中凭空多了一把刀,刀身锋利如寒冰,刀上凝聚着和刚才友人身上散发出的如出一辙的紫雾,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伏倒在地不能动弹的庞大怪物袭去。
46.倒计时4
轰隆——
巨大的金石相碰之声过后,怪物周围升腾起阵阵沙尘,风声呼啸,沙土高扬,柔荏的沙粒在极高速度下几乎变成了钢珠,打在身上疼痛无比,四人不得不伏倒在地,小心掩蔽。
被困在风暴中心的友人却毫发无伤,他把头埋在地下,可耳边还是传来呼啸风声。
这里可是深不见底的地下遗迹,漆黑,死寂,这个地方是不会有代表自由的风吹来的。
除非——
一只触感如温玉的手轻轻放在他头顶,那人的声音温柔安定,好像能给人无限心安:“对不起,我来晚了。”
短暂理智回笼,友人的心狂跳起来,已经变作巨兽的他慢慢,慢慢把自己的头抬起来,懵懂无措的血红色瞳仁对上万叶冷静的红瞳。
冷静的,平淡的,温柔一如往常的目光恍然间让友人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苍白瘦弱人类青年的样子,躁动的思绪像是被浸入一汪清泉,洗去了附着在上面陈年的污垢,终于让他找回了自己不变的,独属于人类的善良正义。
友人打量对方,缓缓道:“离我……远点…我…我没法……控制…自己。”
万叶弯着眼睛就笑了起来,笑声像泉水落在溪石上:“没关系,我说了,我可不会怕你,而且,你这样看起来还挺有气势的,我说真的。”
两人谈笑间,“艾洛文”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打开装着圣光之誓的匣子,里面的法器无风自动,带着“艾洛文”一起悬浮在空中,法器如书本一样掀开时,金光大盛,照亮了整个昏暗的地底。
玛雅似有所感,不敢置信地看着天上的同伴,惊讶道:“艾洛文,你在做什么!圣光之誓不能打开!”
艾洛文飞在半空中,低头看蝼蚁似的看了玛雅一眼,嗤笑:“蠢货,是你不会用!至于我要干什么,不是很清楚吗,我在做好事呀。替你们杀了这个怪物!”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如炮弹一般朝着地下庞大的怪物冲去,在空气中留下一段长长的拖尾,冲击力将剩下三人又掀飞在断壁残垣之上,与此同时,万叶身形未动,后背却像是生出眼睛一般,风元素力凝聚成刀刃,将坚如金石的金色炮弹割裂成数朵金花,砰地一声在空中炸开,像是夏日祭上的烟花。
烟花之后,是一个握着刀的武士身影,银发红瞳,体魄修长,淡红衣衫随风飘逸翻飞,身形灵动如脱兔,一双眼睛却沉寂又危险。
红衣武士把刀横在身前,将身后的怪物护了个严丝不漏,用眼神将天上天下四人扫了一圈,声音沉静危险:“这个人,我要带走。如果想要伤害他,请先问过我的刀。”
淡青色风元素力如千万条丝线一般绕在他身边,“艾洛文”顷刻间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强大,以自己现在这副身躯对上那个武士,他未必能赢下来。
可恶!
还没等他想好应对之策,风刃已经毫不留情向他割来,刀刀精准狠辣,且出招速度极快,若非他经验丰富,恐怕早就不小心死在刀下。
既然如此,也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几乎瞬息间,紫雾萦绕在他周围,像是具有强烈腐蚀性的药剂一样侵蚀了那张“艾洛文”人皮,露出里面鹤发童颜的人脸,骇然就是友人和万叶正在寻找的哪个人。
他转身间瞬移到玛雅和内思他们身边,一把银刀不由分说架在玛雅脖子上,笑得邪恶凶狠:“喂!那个红衣武士,你再动一下,我就杀了她!”
万叶神色难看:“你要做什么?”
鹤发武士哈哈笑了一声,道:“哎,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怕我,我只是想做好事,帮你们消灭魔物而已。”
这个魔物,指的就是友人了。
已经变成怪物的友人倒在地上,怪物强大的自愈能力让他身上被自己割破的骇人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站直身体,看着眼前那个熟悉的,曾教过他刀法,曾鼓励他去追寻武艺的极致的人,禁不住冷笑起来。
那个说武士要一辈子赢得堂堂正正,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进步,一点点登上最高峰的人,原来竟然是个早就归顺深渊,为了力量不择手段残害女童,残害自己曾经悉心教养过的徒弟,无所不用其极。
友人仍然记得那年,他和师兄在路上奔走,浪人武士的一生本该如此,可他那时候太过年幼,乍惊乍喜,小小的身躯压根承受不住那样沉重的悲欢离合,轰轰烈烈地生了一场重病。
师兄无法,带他回到那座无名山。
友人这场病持续了好几个月,再次清醒记事时,依稀是某年春天,他费力睁开眼,看见窗外樱花开的绚烂如霞,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
就在这时候,紧封的窗户骤然被打开,露出一张白发但年轻的脸,那个陌生人脸上带着和蔼笑意,问他:“哟,小徒弟终于醒了,想出来玩吗?”
友人师兄走过,伸手关上窗户,无奈道:“最近倒春寒,他出去着了凉怎么办?师父你不要乱来。”
窗户虽然关上,可窗外那人爽朗的笑依旧传了进来,还有那独属于春日的,带着些许花香的春风。
友人甚至觉得自己依旧记得那天风的气息,他凝神,瞧见那个坚定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
友人开口道:“万叶…你…你去看看…那个……小胖子,他…他被魔物…所伤…不能……不能耽误!”
这副怪物躯壳语言系统实在不发达,他心里藏了千言万语但总也说不出,不过,即使不开口,万叶也总是能够懂得他的意思。
既然是我的恩怨,我的过去,那这一切就让我来结束吧!
鹤发武士挟持着玛雅,瞬息间消失在两人面前,四周有隐隐有了响动,危机四伏处,生死攸关时。
万叶没说话,张开双臂,蜻蜓点水一般给眼前这具丑陋庞大的怪物身躯一个浅浅的拥抱,代表他愿意接纳他的一切。
万叶退开半步,道:“送走那两个人,我会回来,我一定要见到你。”
说完这句,他轻轻补了一句:“我会一直等你。”
不管你来不来,我会一直等你。
友人顿住一秒,没有给他任何承诺,转身朝着已经归顺深渊的那个人奔驰而去,走到一般,停止脚步,转过身看着那个渺小的红衣身影道: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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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一路沿着那个深渊魔物留下的气息狂奔,一口气冲到了地底最深处,视线尽头,一个通体火红的深渊魔物正在尽头看着他。
那魔物有人的四肢,全身像是某种贵重金属,在火光下闪烁着淡淡光辉,唯一可以表明身份的,是那一头雪色长发,正在空中猎猎翻飞。
他手中拿了一把比普通弯刀大了数倍不止的弯刀,见友人过来,刀尖缓缓指向友人,那张怪物脸上称得上是嘴的东西咧开,像是露出一个恐怖的笑,一声甚至称得上友好的话随着笑声传来:
“好久不见啊,我的小徒弟。原以为你的坟头草都长了三米高,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再见到你,真是幸运的孩子。”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一挥,友人身边萦绕的紫雾立马像是听见主人的召唤的宠物一般欢快飘了过去,缠绕在深渊怪物手间。
深渊怪物将手臂举到身前,仔细打量,露出满意的神色,道:“果然没看错呢,你真是个幸运的孩子,居然无意中得到了这么强大的力量。哈哈哈哈哈,看在咱们师徒一场,你呢乖一点,我就让你死的时候少点痛苦,怎么样?”
友人听了这番令人作呕的话,只想冷笑,他趁着对方说话的间隙仔细打量周围环境。
这里和遗迹的其他地方格格不入,明明仍在地下,却水草丰茂,甚至那个深渊怪物身后还有一棵通天巨树,开着粉色的、像是神樱树一样的花,却比神樱更加艳丽夺目,像是火烧过的云霞,透着一股子糜烂的紫红。
真是可笑!
深渊怪物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装作很好脾气地跟友人介绍身后的神樱树:“好看吗?你早已去过落樱镇,也见过哪里神樱烂漫的样子吧。那里的景色我也很喜欢呢,特意在这里种下一棵神樱树,知道它为什么开的那么绚烂吗?哈哈哈哈哈,当然是有很多人的鲜血浇灌,喏,你认识的三木成,阿青阿碧的尸骨都在树底下埋着呢。唉,都怪为师是个太长情的人,要用这种方式陪伴他们。既然你也来了,那也留下吧,咱们师徒三人以后团团圆圆的。”
他的鬼话友人一个字也不信,甚至听到眼前这个深渊魔物自称他的师父他就想吐,不过,以他对“师父”的了解,对方一定很寂寞,做了这么多坏事却没人分享,他那高傲的虚荣心怎么受得了,心里指不定早就想找个人一吐为快了。
“师父”还是那么喜欢看人脸上痛苦震惊的神色啊。
这也正是打探他的阴谋诡计的好时候。
友人装出一副震惊无比看见禽兽的表情,再配上恰到好处的痛苦绝望,果然看见对方头□□浮的更加猛烈。
“你叫我来,到底有什么阴谋!”
对方得意一笑:“哎呀,不要这么大火气嘛!我也只是想追求武艺的极致而已,咱们武士那个不追求这个呢,你师兄太过软弱,完全没法理解我,而你——你可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一定能理解我的想法。只有永生才能一直往上走,只有获得无上的力量,我才能一天比一天更强,至于这些的代价,小意思罢了。”
“就为了更强,为了永生,你就杀了那么多无辜生命,甚至对自己的徒弟痛下杀手,我看你真是疯了!”
47.倒计时0
“哈哈哈哈哈哈哈——”深渊怪物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仰头朝天狂笑不止,“小徒弟,你怎么跟你师兄一样心软,哎呀,怪不得他死的时候还念着你。不过我对他很仁慈啦,让他的灵魂眼睁睁看着你被我欺骗,喝下有毒的酒,在他面前走向死亡,他心里一定很开心你能去陪他哈哈哈哈——”
友人惊诧,是了,收到师兄的信之后,他雨夜回到无名山,见到的那个人估计就是眼前这个魔物假扮的师兄,他那时候真以为师父死于眼狩令,连日所见的惨状终于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他不管不顾提刀去了天守阁发起御前决斗。
怪不得当时一路上总觉得腹中绞痛,原来是喝下的那杯酒有问题。
友人一字一句,用深渊语道:“当时我就该杀了你,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哦?你要向我寻仇?哈哈哈哈,就凭你?”
“是的,就凭我。你明明这么想要我身上的深渊之力,却站在那一动不动跟我说了这么久,其实,你根本动不了吧!让我猜猜,你明明能够变换相貌,装作“艾洛文”的样子来骗我,却不能在刚才就打败我。呵,你的本体根本离不开那一片小小的草地,分出去的力量也没有办法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遗迹,所以才那么迫切地想要我的躯体。你想离开这,对不对?”
眼看对方把自己的意图猜出来七八分,深渊魔物恼怒不堪,但转瞬间就安定下来,对着友人道:“猜的差不多,真不愧是我的小徒弟呢!不过,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你甚至还不会用这副魔物的躯壳走路,就凭这,你也想打败我?”
友人摇摇头:“我没兴趣跟你争输赢,我是要杀了你,给我师兄,给阿青阿碧和许多无辜的人报仇。”
说完这句,友人不再理会对方,他唤出一直潜伏在心里的野兽,心甘情愿献上自己的理智和灵魂。
要杀死对方,首先要把自己变成一只没有理智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他的躯壳忽然之间涨大数倍,那双黯淡的冷静的怪物眼睛此刻也被血一样的红色取代,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兽眼压低,凶狠盯着道路尽头那个白发深渊魔物,身体下压,积蓄力量,然后如离弦的箭一把冲了过去。
这并非两个魔物之间的对决,更像是捕食者的猎捕过程,魔兽身上的深渊之力太过庞大浓郁,将周围的一切隐匿在紫色的雾气里。
草木凋零,开到糜烂的神樱树以极快的速度腐朽着。
白发魔物渐渐体力不支,觉得对方简直就是疯了,怎么会选择这样一种打法。
理智被蚕食,那就算最后赢了,留下的也不过是一具可怜的躯壳,行尸走肉一般没有自己的意识,换而言之,每个魔物在选择彻底兽化时,他就已经死了。
这是那些低级深渊魔物才会干的事,蠢货!
白发魔物的叫骂自然不会影响已经失去理智的友人,他如今像兽丛中最高明最优秀的猎食者,用他最锋利的爪牙不止疲倦地扑向对方。
不管白发魔物怎样攻击,都会被魔兽身边的深渊之力化解,他正思索应对方法时,魔兽已经从一个及其刁钻的角度狠狠扑向他。
山石崩裂,黄山漫天,白发魔物被狠狠拎起,砸在石墙之上,留下一个巨型坑洞,对方的兽爪死死嵌进他的体内,像是雄鹰抓到猎物之后一般,妄图把他摔死,眨眼间地下和墙上已经多了几十个人形巨坑。
即便他经过魔化的身体坚硬无比,但在这样高强度的攻击下,白发魔物还是几欲吐血,他用尽力气挣脱开对方的禁锢,弹射到十米开外,和对方拉开距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找到人质玛雅所在地。
白发魔物没有丝毫犹豫,残忍地掏出女孩心脏,用她的鲜血将自己包裹起来,避免受到圣光之誓的侵害。
他在心底暗叹一句可惜,本来这个东西是准备给自己重塑□□用的,没想到如今却要用来对付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东西。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去死吧!
圣光之誓悬浮到空中,灿烂的光辉如正午的太阳,金光之下,一切深渊之力都会消失。
魔兽在被金光照到的一瞬间,身上浓烈的紫雾就如同被风吹散一般,露出背后粗糙的怪物肌肤,而肌肤也承受不住烈日的照射,如同干柴遇见烈火,熊熊燃烧起来。
血肉燃烧的痛苦让魔兽疯了一般在地上打滚,属于兽的意识短暂地消散,友人清醒记起一切,哪怕后背已经露出兽骨,他还是顽强地站稳身体,忍着被焚烧的痛苦锁定白发魔物的位置。
他用尽全力,往前一扑,不在犹豫,用血肉之躯吞下高空中的圣光之誓,然后继续向前,猛地用利齿紧紧咬住对方的躯壳。
大半个身体已经化作灰烬,只剩下一只眼睛,够他看清白发魔物脸上的痛苦了。
这就够了。
怪物的身躯和代表着光明的圣光之誓水火不容,像是发生了某种剧烈的化学反应一样,砰地一声彻底炸开。
好痛!
人的意识再次泯灭,友人昏昏沉沉闭上眼。
-
“呃,派蒙,你看见了吗?”
“我也看见了,真是太奇怪了!”
“没想到接了委托讨伐好半天,居然一直没找到怪物巢穴。这好不容易找到了,怪物还和怪物自相残杀死了,这真是我做过最简单的委托。”
另一道声音响起:“他好像不是怪物,是个被深渊污染的人类!”
“啊——,好可怕!”
三道不同声音响起,一股神圣又强大的力量传到友人体内,渐渐唤醒了他。
“还真是个人呢,还好我如今已经足够强大,能救回来。不过,他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帮助他对抗深渊之力呢,要不是如此,就连我也回天乏术!”
友人眼皮颤动两下,缓缓睁开,看见了一个六翼天使,两只飘在空中的小精灵,一红一白,三人都齐齐看着他。
“哇,你终于醒啦!”白色小精灵语气活泼可爱,让友人沉寂的心也跟着渐渐跳动起来。
他声音还有些嘶哑,问道:“你们是?”
六翼天使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白色小精灵已经抢先介绍道:“这位是异国的旅行者,我是他的向导,还有那位,她是斯露莎。”
友人没反应过来面前就是他和万叶要找的人,直接问道:“那个深渊魔物呢,死了吗?”
“死了,被你杀死了。本来接了委托要来讨伐这个魔物呢,多谢你了,这真是我做过最简单的委托了。”
听见委托两个字,友人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是谁,他低头看看自己完好的身躯,问道:“是你帮我变成这样的吗?”
“不算吧!”六翼天使摆摆手,道,“你身体里有东西,帮你维持了人形,我只是帮你拔出了你身上残留的深渊之力而已。”
友人将手放在腹部,感受着这具新的身躯,心脏正在有力地,健康地跳动,他弯唇一笑,道:“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担心了这么久的事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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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解决了,他可真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友人从地上一跃而起,几乎迫不及待就要出去找万叶,心中的狂喜快要将他淹没,本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拔出深渊祸害,谁知峰回路转,一睁眼就又拥有了一次再来的机会,既然上天垂怜,他一定不会辜负这次机会。
他决定要讲他的一切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告诉对方。
而且,他已经许下誓言,以后不管遇见什么,都要和对方一起面对。
“旅行者,谢谢你,真的。其实我和万叶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寻找你,虽然过程坎坷,不过阴差阳错又让我遇见了你。”
听见万叶的名字,旅行者惊讶一瞬,笑道:“原来你是万叶的朋友吗?”
“嗯,他还在等着我呢,想必已经等了我许久。容我先去找到万叶,和他报个平安,再来一同感谢你!”
旅行者眨眨眼,觉得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却白捡了一份真挚的感谢,真是天上掉馅饼,他当然没有拦住对方的道理,摆摆手道:“快去吧,感谢就不用了,下次有缘再见,请我吃顿好吃的就可以了。”
得到回答,友人几乎一秒也等不了了,他转身就顺着来时路跑去,准备见那个他一直思念的人。
红色小精灵惊讶,对方跑的太快,它本想着那个初具人形的人会主动跟它搭话,一些嘱托还没来得及讲呢:“喂,你的身体——”
友人已经没了踪迹。
斯露莎气愤,这倒是勾起了旅行者的好奇:“你要跟他说什么吗?”
斯露莎是须弥花灵,自然懂得比旅行者和派蒙多,它早看出了那个人能有新的身体是因为沙王的一样宝物——圣光之誓,这东西蕴含神力,能够帮游荡无依的灵魂重塑躯体,但是……但是这东西不稳定啊,很有可能今天还是人,明天就变成了别的。
旅行者哈哈大笑,安慰斯露莎:“没事啦,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改变。而且,他可是万叶的朋友,万叶肯定不会在意啦!”
-
跑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得见天光,刺眼的阳光让友人抬手遮了一下眼睛,余光已经看到了坐在树上的人。
柔弱了那么久,终于换回一副能跑能跳的健康身体,友人只觉得无限开心,对着树上的人张开怀抱,大笑道:“万叶,我来了,你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万叶早看见了从遗迹里冲出来的青年,他不敢相信。
那人赫色头发高高束起,紫色的眼睛明亮如晶石,笑得时候无比张扬,紫色围巾和橙色衣衫也跟着随风舞动,像是秋日风中红叶,带着太阳的暖意。
一如十年之前的初见。
万叶愣了很久,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个美梦。
那真是太好了,万叶毫不犹豫张开双臂落下去,抱着沉入美梦再不苏醒的决心。
没有疼痛没有无尽的下沉,万叶落到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友人稳稳接住了他。
风中带来熟悉的气息,像是十年前某个平常的午后,阳光懒懒照在身上,他和友人相互依偎着找地方午休;也像那之后几年,他每每从梦里惊醒,总觉得身边有熟悉的气息,可都不是他想见的那个人。
他不敢奢望的人如今就在他身边,在他怀里,很高兴地告诉他:“万叶,我回来啦。这次我一定说到做到,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之前什么都不能说可憋坏我了……”
“嗯,慢慢讲,我不着急。”
希望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可以用余生来听。
48.番外
一切结束后,辞行已久的万叶带着友人回到死兆星号。
一路上万叶都在跟友人讲他游历七国的见闻,不过,比起这个,友人还是对死兆星号上的众人比较好奇。
“那个北斗大姐头,她怎么样,看起来很像个海盗。”
还是那种在海上横行霸道,看谁不爽上去一刀蛮不讲理那种。
万叶笑笑,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当年离开稻妻,正是北斗大姐头的船队收留了我,大姐头为人正义豪爽,而且,刀法十分厉害,你和她肯定合得来。”
一说刀法厉害,友人就来了劲,手痒痒地摸了摸至今还没有用武之地的新刀,一时兴起道:“万叶,来陪我切磋一下吧,这把刀我还没用过呢。”
万叶对他向来是有求必应。
两人找到一片空地,时节正是春日,微风一卷,璃月桃花边如雨一般簌簌落下,好个朝霞在地桃花在面的奇景。
两人像模像样地按照武士切磋前的礼节互相一拜,寒暄完,友人毫不留情朝着万叶劈去,对方脚步变幻莫测,只退不进,像是在引诱友人深入。
友人勾唇一笑,看穿了他的意图,顷刻间止住脚步,身体微转,提刀格挡住已经跃到他身后的万叶的进攻。
眼前攻击被化解,万叶也不气馁,竟然以最基础的刀法狠狠朝他攻来,刀法虽然基础,但万叶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武士,其威力非同小可,友人佯装不敌,节节败退,万叶果然步步紧逼。
数步之后,友人被逼到一棵桃树下,脊背靠在树上,退无可退,两人的刀意强劲,连累的桃花阵阵飘落,如冬日大雪。
就是现在!
友人用刀口抵住万叶的攻势,四两拨千斤化解了对方的力道,接着将身一扭,两人的位置就换了个样,两刀相撞,近在脖颈前,金石相撞的嗡鸣之声不绝于耳。
刀剑在向前,就是对方白皙修长的脖子了,友人止住手上动作,收起力道,朝着万叶勾唇一笑,神采飞扬:“我赢了!”
“嗯,太好了,你赢了!”
说着,万叶完全不顾锋利刀口,倾身朝着友人靠近,这可把友人吓了一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刀扔在一旁。
万叶身上的清香充盈在鼻尖,嘴唇被吻住,一只手插入他发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唇齿相依,友人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在吮吸舔抵他的唇畔,接着,是更深的入侵。
他傻了眼,忘了呼吸,任凭对方夺走他的所有呼吸。
万叶微微分开两人的距离,鼻尖蹭着鼻尖,无限温柔缱绻,两人低低的喘\息交织,对方的气息一刻不离地紧紧绕在友人身边。
万叶又轻轻吻了他一下,才慢慢拉开两人的距离,接着弯腰把被扔在地上的刀捡起来递给他。
友人目光迷茫,不知道此身何人,此地何地,下意识伸手想要摸摸唇上残留的柔软触感,手抬到一般,却被万叶拉住,对方好像一下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又低头吻了他一下。
这个吻很轻很温柔,蜻蜓点水一般,不过可怜友人虽然是个八重堂资深读者,理论知识丰富,然而正儿八经被这种带着无限爱意亲吻还是第一次,等到身体感觉神经跑完巨长反射弧,把他正在被亲吻这个消息传递给他的大脑时,他登时脸红得像是要冒出蒸汽。
友人结结巴巴:“刚才……是我赢了吧?”
缠着绷带的手摸了摸他发烫的脸,接着下移,放到他绯红一片的脖子上,万叶点点头,强装镇定道:“是的,你赢了呀。不过,我都输了那么多回,不可以给我一点安慰吗?”
此时就算来个人告诉友人太阳从西边出来,稻妻城樱花是绿色,友人也分不出丝毫脑细胞思考是对是错,所以万叶这么一说,他还真觉得十分有道理。
嗯,要不要——
友人费力思考自己看过的爱情小说里的步奏,这时候应该怎么办呢,对,应该把对方抵在墙上,掐住他的腰然后低头狠狠吻下去,事后再挑起对方下巴来一句:“你的味道该死的甜美!”
虽然万叶比他高,不过没关系,就这么做吧。
说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刚把一只手放在对方腰上,笨拙地把脸凑过去想要接吻,就被万叶扶住肩膀,换了个位置,把他抵在树上,一直手扣住他后脑勺,一只手揽住他的腰,不容抗拒地加深这个吻。
舌尖探入口腔,水声啧啧,像是要掠夺他周围所有空气,缺氧的感觉让友人觉得危险,想要逃离,但被亲的腿软,连站稳都要靠着对方放在他腰间的那只手,身后是坚硬树干,他避无可避。
友人微微偏开头,对方察觉到了他的躲避,扣住后脑的手慢慢松开,让他能够喘息。
但万叶没有放开他,就这这个相拥的姿势,把脑袋窝在他脖颈间,柔软的嘴唇爱抚似的一下一下温柔啄着友人因为害羞而绯红一片的脖颈。
缓了好一会,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才散去,喜悦后知后觉浮上心间,把他变成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傻瓜,他很用力抱住眼前的人,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对方的呼吸,对方的一举一动。
偏头蹭蹭那只还窝在自己脖颈间的可爱小猫,友人福至心灵,忽然懂了对方今天为什么有这么多亲昵的举动,是他死而复生,但什么都不肯和对方讲,是对方一路上看着他一点点被深渊蚕食生命,深陷痛苦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再次走向死亡。
沙子握在手中,太紧了总是留不住,就算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已经互相表明心意,定下余生,可万叶还是在害怕。
怕他离开,怕自己怎么也留不住他,又或者,他对感情的懵懂无知落在对方眼里,其实是一种冷漠无爱的表现,万叶不确定他的心意,但就算如此,万叶也要留他在身边。
重重累加,即使他在,万叶心里也是恐慌害怕的吧,这种恐惧来源于过去太多年累计的思念,来源于骤然的到心爱之人后,对未来的不确定,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缓解的。
唯有这样亲密的距离,真实的气息,直白又热烈的爱,才能给他一点安慰,像是饮鸩止渴一样。
友人又心疼又觉得甜蜜,抬手摸了摸万叶的头发,像是抚慰受伤的小动物,在他耳边轻轻道:“万叶,我在,而且,以后我会一直在。还有,我很喜欢你的吻,我不是冷漠,只是当了太久只会拿刀的武士,还不知道怎么爱一个人。但我的心说它爱你,毋庸置疑。”
“我知道了。”
一滴热泪落在友人脖颈间,滚烫的,热烈的,是对他爱意的回应。
友人觉得,如果能给万叶更多安全感的话,他不介意更近的距离。
-
深夜,死兆星号。
万叶和友人同塌而卧,虽然从前已经有过很多次,但这次情况很不一样。
一头扎进爱河的小情侣跟心爱的人睡在一张床上,不用喝咖啡也提神的要命,月亮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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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上走了大半,两人还是相对无眠。
但都以为对方睡着了,刻意紧闭双眼,平缓呼吸,生怕吵醒了对方。
在心里念了第3425遍“枫原万叶”后,友人幽幽睁开双眼,实在睡不着,与其在心里想着对方,干嘛不直接睁眼看看呢,反正万叶就睡在他旁边。
休息的万叶比白天少了一份武士的冷意,多了一份温柔,尤其是这样散着头发,睫毛如蝴蝶一般栖息在他眼睫之上,更是让人心动。
怎么看怎么喜欢。
友人没忍住,悄悄往万叶旁边靠了一点,想和他贴的更近些。明明是微小到近乎于无的动作,万叶却一下睁开了眼睛,温柔红瞳带笑盯着友人,伸手帮友人理了一下贴在鬓边的头发,小声道:“睡不着吗?”
友人不好意思地小声“嗯”了一声。
被子之下,一只手握住友人的手,他正惊讶时,感受到对方热切的目光:“我也是,好想和你聊聊天。”
为了不打搅其他人,两人悄悄从床上起来,披上衣服,牵着手,像是月夜下私奔的情侣,悄无声息来到死兆星号之外。
死兆星正停靠在孤云阁,夜晚时候几乎无人,万叶抱住友人的腰,很轻易就把对方带上瞭望台。
海风吹过,四下只有虫鸣声,波涛声,黑漆漆的夜里还有些凉,友人拿出从房间里带出来的毯子,将两个人包裹在一起,相互依偎着,感受对方身上的暖意。
“万叶,跟我讲讲你来到死兆星号之后的事情吧。”
在没有我的那十年,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度过的,就算没有机会陪伴你,我也不想错过你的一点一滴。
要是万叶此刻问友人为什么那么好奇他在死兆星号之上的故事,友人肯定回答不上,若真要回答,或许是爱。
因为爱你,所以不愿意错过点滴。
万叶靠着友人,感受对方的体温,思索了一会,从他第一次来到死兆星号讲起,刻意掠过那些沉痛的回忆,只讲些旅途上的趣闻逗对方开心。
友人太了解万叶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不容对方逃避,握住那只裹在重重叠叠纱布之下的手,问道:“那这只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我能看看伤口吗?”
万叶轻轻挣扎一下,没有挣脱开,因为对方牵起他那只手,轻轻放到唇边。
他傻了眼,心脏狂跳,任由友人慢慢解开他手上的纱布,直到已经愈合的陈年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他才猛地回神,颤抖地闭上眼,轻轻道:“很丑。”
人在夜晚总是大胆些,友人不容拒绝地握住那只遍布伤口的手,轻轻吻了上去,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想用柔软的唇包裹住对方所有伤痛。
“我不觉得丑,只觉得心疼。”
听见这句话,万叶眼皮颤动两下,依旧不敢睁开,脑海里又浮现出十年之前,天守阁前,他看着对方倒在自己面前,只来得及带走那枚炙热的神之眼。
神之眼在他手上留下狰狞烧伤,是友人留给他唯一的痕迹,偶尔举手看看时,他总能想起那个染着血和泪的绝望的夜晚,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去的再快些。
去的晚了,只有一枚黯淡神之眼,一手伤痕,算是那个人留给自己的遗物。
再睁眼时,眼泪毫无预兆落下,朦胧里看见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他面前,说心疼他的伤口,于是今夜的眼泪也是甜的,终于可以熨平心里陈年的伤口。
希望这是一场永远不会醒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