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短命,但实在美丽[快穿]》
1. 第 1 章
黑云沉沉,浓墨低垂,似乎离压垮这座混乱黑暗的城市只有一步之遥。
风暴将至。
天空一片铁灰色,将坚硬金属铸成的外墙映衬得更加冰冷,窗玻璃透出的光微弱,像是烧到最后摇曳的火烛。
建筑地下层戒备森严。
所有墙壁都由尖端纳米材料制成,具备自我修复与警报功能——
预防那些无法无天的暴徒某一次醒来的疯狂与失控。
中控智能接到命令,打开房间里的几盏灯。
灯光下,一排排低温舱整齐排列,像是一口口更有科技感的棺穴,死寂而寒冷。
但在一片黑色的压抑中,一台休眠仓却与众不同。通体白色,温润如玉,仿佛天鹅绒上的一粒珍珠。
黑色休眠舱沉默的哨兵般,守护着中心柔软的白。
【编号0899已启动】
【接入任务中——短期高强度反面人物扮演系列】
【任务世界链接投放中】
齿轮精密的运作声。
恰巧来自那台被拱卫在中间的休眠仓。
淡蓝色的休眠雾气缓缓抽空,愈来愈淡,冰霜融化,露出那张近乎完美的脸。
少年肤色莹白,细腻得仿佛霜雪。乌黑的发对比强烈地散在枕上,像朵柔软半放的花。
他闭着眼,长而浓密的睫毛黑羽般敛着,在下眼睑落下淡淡的阴影。
一霎轻颤。
防卫系统自动运转,冷酷隐蔽地瞄准0899号——
这是以前数次教训得到的经验,醒来的高危员工有任何异动,电流立刻会让他们失去行动力。
但这次的员工,似乎有什么不同。
巨大昏暗的房间,在休眠时依旧不会停歇的语音,像是温和而安心,充满鼓励地循环:
【亲爱的员工,你是公司宝贵的财产,你的生命是公司的荣耀】
【作为基因缺陷人,我们的现状是自然选择的结果,我们应接受并感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公司为我们提供了工作、食物和住所,我们的每一次行动,每一个任务都是公司成功重要的一部分。公司将引领光明的未来,我们只需要跟随。】
【记住,我们的忠诚是公司最宝贵的财产,我们有责任保护所有人类及公司财产,避免他们受到任何形式的暴力或伤害】
【我们爱这个世界】
少年墨黑的眼睛彻底睁开,是神秘的黑色,却让人生不出任何提防与反感。
他喃喃:“是的……我爱这个世界。”
*
一间跟其他面试房比较,略显狭窄局促的房间。
一个声音问:“年栖安,请问你是否已经做好面试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
刚完成传送,胃里翻江倒海,随时可能呕吐的晕眩恶心感影响思绪。
[岛城,全名夜岛之城,是该世界数家寡头公司隐蔽控制供养的领地。它纸醉金迷,人人向往,是上层人士的不夜游乐场、权力与金钱堆砌的销金窟,寡头继承人、富豪、高管与要员们在此享受人生]
[编号0899,你是本世界主要人物的“白月光”,但那只是你在高中时代竭尽全力,用手段与舆论营造的泡沫,在正式确认分化为Beta后,你狼狈离开]
……白月光?Beta?
[泡沫即将消散,你在基因科技就职的高管母亲陷入泥潭,即将因为经济罪锒铛入狱。你从云端跌入底层,从高管之子变成罪犯的孩子,变成五级公民]
[你并不甘于平凡,不顾家人的阻拦回到岛城,不惜出卖身体接近重要人物,想凭借获得的独特信息素扭转境况]
[最后失败,死于堕.落]
[行动指南:高危员工0899号不能伤害任何任务世界一级公民及主线有关人物,不能破坏主线任务,不能阻碍特别员工行动]
熟悉的名词中夹杂着陌生词汇,随着任务及基础常识信息传输完成,年栖安的疑惑消散。
原来是从路人角色,调到了新的任务序列。
不变的是角色边缘,可有可无。
数值极低的员工,扮演影响权重极低的角色。栖安以往甚至没有被分配监督系统,也没有具体的任务引导。
因为他们这种没什么用的小员工,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影响真正的世界主线。根本不用在意。
就像之前数次路人扮演任务那样。
栖安已经习惯,在合适的时候世界会关闭,他自然会下线。
“年栖安,你是否已经做好了面试准备?”久久等不到反应,那个声音又问。
引导AI的声音清晰稳定,不带感情.色彩,没有立场倾向,并不会不耐烦。
但真正面试签证的面试官可不是AI,是人类。
“嘀”声后,礼貌温和的人工智能被真人替换。
只有声音,不见人影。
是个年轻男声,自然而然地命令,透着股冷嘲的劲,好像已经看透了对方在耍什么手段:“坐到椅子上。”
刚缓过劲,栖安茫然地抬起头,这才有精力环视整个房间——
装饰简约到苛刻,没有窗户。深灰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幅黑白色的装饰画,抽象的内容、阴暗的色调反而使屋内的气氛更晦暗。
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张会议桌,桌子的一侧摆着三把高背皮椅,空荡荡的,却居高临下。
另外一侧孤零零地摆着一张狭窄的椅子,面对播放着PPT的屏幕。
栖安紧张得咬了下唇,坐在那把普通椅子上。
坐下才发现更多的玄机,房间的灯故意调得昏暗,只有头上那一束发着刺眼的光,像是让人不自觉紧张,拷问自己是否得体的聚光灯。
“打开摄像头,回答问题。”
栖安一僵,茫然。
桌面光滑,没有任何按钮,也没有任何仪器设备。
【桌子右上角。】
脑袋里突然说话的声音,栖安吓得差点跳起来。
【……系统?】
没时间研究为什么这次任务会有系统,在那个不耐男声的催促下,栖安挪了下身体,打开了摄像头。
光可鉴人的桌面内嵌了智能设备,原来这是一台操作一体机。
他离隐藏摄像头有点近,最先出现在屏幕中的是蔷薇颜色的唇瓣。宛如被揉碎的花汁浸渍过,无比殷红润泽。
栖安后仰身体离远了一点,出神地盯着亮起的桌面中半透明的面板,慢慢开始思考题目。
那张很难精确形容的脸就完全装在镜头中。让人很想伸手将他拧着的眉抚平。
至少那个急哄哄的、不知面貌的面试官之一,消停了一会儿。
声音又响起,少了敷衍的轻蔑,多了戏谑的哑意:“脸比照片好看,怪不得敢提前给面试官发私人邮件。”
又是栖安任务接收里没有的剧情。
好在脑袋里的声音解释:
【这是你申请长时间居留夜岛之城的面签】
【为了提高通过率,你贿赂官员,提前知道了轮值面试官接受邀请的私人邮箱,在午夜十二点给面试官发了私人邮件】
栖安有种不好的预感:【一个……?】
【三个】
……啊这。
栖安舔了下嘴巴,尴尬得不过脑子脱口而出:“我……手滑了。”
说完就后悔了。
那头的声音在栖安舔嘴时就一顿,随后突兀地笑了下。
应该是在笑他蠢笨,口不择言连这种理由都能说出来。
因为忽然被投放到任务世界,一无所知,原本就很紧张的栖安,更紧张了。
尤其是听到面试官那头的语音隐隐传来其他杂音。好像是拖动凳子的动静。原来所有面试官都坐在一起,都听到他的猪话了。
好在接下来的常规问题都能用接收的信息应对。
证书、GPA、标准化考试、社区服务、学术论坛……一连串申请材料看得栖安这个内向仔眼都花了。
“年栖安”的母亲毕竟是基因科技高管,过往的履历很漂亮。
屏幕上跳出智能评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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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一个很尴尬的分数,面试官的评价完全决定他的去留。
栖安对此完全不抱希望。
墙上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在寂静的房间中格外清晰,更加为本就严肃的气氛,增加了难以摆脱的压抑。
反正长期待在低温休眠仓,缺乏社会经验的小员工完全无法抵抗,规律的钟表声又让注意力涣散。
栖安干咽了下。尖尖小小的脸,下方,雪白颈子上精致的喉结跟着滑动。跟主人一样的小巧,中性甚至偏向秾丽的外表,少年的第二性征并不明显。
隐藏摄像头自动聚焦到活跃的动态。也包括频繁颤动的睫羽和抿动的唇肉。
此时——
“年栖安。”一个男人的声音念他的名字,不是之前那个态度轻挑随意的面试官,是另外一个。
更冷,更沉,像精密的AI,又比AI多了点傲慢与审阅的个人情绪。
不太友善。
栖安敏锐地抖了下。
那个声音继续,问:“你的性取向是什么?”
什么?那双略圆的眼睛茫然地抬起,但只能看到冷冰冰的墙。
面试官:“Alpha、Beta。”意味不明地一顿,“女性、男性。”
栖安想了想,强作镇定:“我以为……这是我的个人隐私,申报材料也不需要填写。”
那头沉默会儿,再开口,连那层敷衍的礼貌也丢了:
“夜岛之城是个不错的地方,只要得到岛城的绿卡,即使是贫民区出身也能得到二级公民的身份,只要不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永远能享受二级待遇。”
栖安自己是二级公民,但完全是靠着父母,他不算优秀,脱离父母随时可能跌落阶层。
“一级公民的伴侣自动注册岛城绿卡,所以,在别有用心的人眼中,一级公民不是人,是猎物。”
“以爱情与婚姻的名义,一见钟情、海誓山盟,实际是自恃漂亮,口蜜腹剑的骗子。”
冷漠的男人的确没有点名栖安,但意有所指。
更有种隐秘的歧视与欺负。还有什么栖安辨别不出来的古怪情绪。
一封邮件……不至于让人做到这种程度吧。难道他之前得罪过这个面试官吗?
恶意和针对不是错觉。即使是迟钝的脑袋也能明白过来。
完全不适合面试的阴暗房间、刺眼的光亮、空荡的面试席……还有这些过分的问题。
栖安咬着唇肉,试图忍住。
另外一头宽敞华靡的房间,屏幕中,少年垂着头,只露出毛茸的发旋。
坐在左边的男人看似镇定,自己却没发现,修长食指敲击扶手的频率过快。
狭长的眼微眯,正要说什么,栖安已经抬头。
怎么有人可以这么恶劣。
东方血统明显,少年一双眼大而圆,但眼尾斜斜往上延伸一笔,好似饱满果实核的端部。脸蛋尖小,颊肉却丰盈。
认为这种程度就算是一种踩在员工手册边缘的攻击性行为,略微忐忑发颤的声音。联想至飘落在地上就会化的,脆弱的雪片:“先生……您的性别是什么?”
房间中,另外两个沉默的面试官轻微动了动,过于敏锐的收音器捕捉了细微的、躁动的衣料摩挲声。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那个冷然的声音回,以极快的不符合压力面试规则的速度:“Alpha。”
莫名又道:“男性。”
这基本是巨型寡头公司继承人,优秀一级公民的标准配置。
有心群体的猎艳头号目标、难以成功的顶级选择。
栖安放缓呼吸,尽力屏住过快的心跳,血液涌动,莹润的脖颈连着肩、锁骨都泛了一片红。皱了下眉。
“我……不太确定我的性取向。但一定不会是您这样,冒昧粗鲁的男性……Alpha。”
的确是一种攻击性。
反抗的词汇量储备可怜得让人生不出脾气。
轻微的“嘀”声。
健康检测系统提醒主人心率异常,几乎分不清声音从谁的设备上传来。
2. 第 2 章
栖安以为自己的面试就到此结束了。已经把自己打包好准备离开。
可尽管气氛尴尬又诡异,流程居然重新移交回人工智能,进行了下去。
真人面试官都没有再说话。
在人才济济的岛城,年栖安的资料不算出众,但只是停留三个月的签证完全没有问题。
他的高管母亲牵扯进了一桩丑闻,可目前似乎还有斡旋空间。
其实年栖安的母亲没出事,他完全能够安稳生活一辈子。
这个世界的进程处在科技大爆发前中期。传统国家机器逐渐弱化、形同虚设,跨国公司和财阀集团拥有巨大权力,甚至出现军队、安保力量私有化的苗头。
阶级越发固化,上下层裂开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
大概是栖安主世界的削弱再削弱版本?
倒是不用再适应扭曲的社会意识形态、价值观,毕竟主世界更离谱。
同伴说,外面的世界,普通人和低级公司员工完全成了燃料和耗材。每天就像沙丁鱼罐头一样在各个地方挤来挤去,麻木地推动数架巨型寡头公司机器运转。
栖安很快拿到电子签证,他的ID卡上出现了一枚三叶草。
“根据审核,您在夜岛之城享受第二等福利和待遇,仅次于四叶草贵宾。”智能温和的声音,“祝您在夜岛之城生活愉快,请注意安全。”
智能不着痕迹地一顿,补充:“请将实体证明材料放至A01号房间,感谢您的配合。”
这么……就完了吗?
栖安拿着材料走出房间时,表情依旧茫然。
地上四分之一处亮起灯带,为栖安指明A01号房间所在。
少年就老老实实低着头往前,也没有问可不可以代交,或者不去。灯带怎么亮他就怎么走,像是在玩什么“只能踩灯带”游戏,玩得还很走心。
丝毫不怀疑AI会不会把他带到什么偏僻的坑里。
周围偶尔路过一两个人,被过于扎眼的样貌吸引。
但看到小男生脚下引路带隐约亮起的标志,惶惶后退几步,有鬼追似的跑了。
栖安突然想起:【系统?】
脑袋里的声音:【在】
栖安:【……噢】
栖安:【你好】
系统沉默的时间很长,在栖安庆幸这段对话结束时:
【你好。】
【确认你的编号,高危休眠区员工0899】
栖安:【确认,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高危员工,这个群体的关键词是:
黑暗,疯狂,缺乏共情,高智商,人心洞察者,操纵,犯罪策划,心理游戏。
十个里有九个都是前额叶皮层异常、神经递质异常、镜像神经元功能障碍的怪物。
剩下一个还要加上狂躁症谱系。
而0899,栖安。
系统还是第一次收到高危员工的诚心问好。
脑袋里又没有回复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就像同伴们说的,他们这样的基因缺陷者总是不受欢迎的,只能彼此抱团取暖。
还是减少跟公司其他人员的往来吧。
谨慎的小蜗牛重新缩回壳里,恰巧也走到了灯带尽头,A01房间到了。
刚才对这个世界的一级公民说出攻击性话语后,栖安一直在忐忑地内耗,反思自己是不是过度反应了。即使根据人设,他需要这样。
别踩灯带游戏很好地治愈了他。
从来缺乏娱乐的小员工意犹未尽,抬头,被忽然出现,越来越近的高大人影吓得心跳漏了一拍。
对方瞥了他一眼,冷淡的表情不变,径直跟他擦肩而过,直到隔了一段距离才站定。
这个人好像就是从A01房间出来的。
工作人员?
房间门紧闭,栖安想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扭头偷偷看那个酷酷的男性工作人员。
是那种只要出现,就立刻会成为控场者、人群焦点的类型。哪怕坐在角落里一句话不说,都能轻易成为主角。
还有栖安最羡慕的高个子,流畅结实的肌肉,冷峻得带有压制力的长相。
但只是羡慕,对于这种人,他一向绕着走。
轻如羽毛的目光。能分辨出绝不带任何浓浊,跟转播影像里一样纯粹。
在懵懂的注视中,男人做了一个嗅闻的动作,随后喉结滑动,好像是难以忍耐的吞咽?
但明明没吃东西。
像是身体不舒服,对方皱着英挺的眉,一手撑在墙上缓了会儿,然后慢慢直起身。
令人想到危险夜色阴影中,舒张身体肌肉捕猎的狮虎。
栖安一直用自以为隐蔽的视线,悄悄观察他。
看到男人下一个动作,打消了上前询问的念头。
他从大衣侧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巧,但做工精致昂贵的金属盒。拇指滑过开关,打开盖子的同时抽出一只烟,咬在口中。
他的动作不像在衔烟,几乎有些恶狠用齿碾磨,好似濒临失控的野兽。
栖安不太肯定,男人是不是看了他一眼。
慌忙避开视线。等心虚又好奇的胆小鬼再看过去时,烟已经点燃。
灰白的烟雾遮蔽视线,对方漆黑冷硬的短发和挺拔的鼻梁若隐若现,然后就是一点危险的红焰。
栖安皱眉,屏住呼吸,却看见内嵌在走廊墙壁的净化器已经启动。闻不见一点刺鼻的气味。
烟雾流动着,让陌生男人看起来不羁而富有压迫感。
对方似乎是一个不太适合工作的状态。
但栖安想交了材料尽快离开这里。
几率很小,但他一点也不想跟之前那两个不太友善的高傲面试官碰面。
他们不喜欢他……就不要见面好了。
他会自觉避开。
文件抱在胸.前,纠结地在门前徘徊踱步。在镜头下蹑手蹑脚,可爱得令人联想濒临灭绝的,左右摇摆的小企鹅。
走过来。走过去。
廊道的摄像头跟着移动变焦。
A01房间的门突然打开。
等栖安意识到时,扭头看见一个金发男人笑眯眯地抱臂倚在门口,悄无声息得像大猫。
他盯着少年因为惊讶略微睁圆的眼睛:“交文件吗?”
原来不止一个工作人员。
栖安确认了房间号,把材料递给他。
对方扫一眼,随意道:“真是B型?”
栖安一怔。
这个世界的信息素设定刚刚开始流行、被正式确定为一种现象。
根据不同的化学信号,人们被分成不同的社会等级:
A型信息素,被认为具有强烈领导魅力和攻击性。公司高层、帮派头目、反抗组织的领袖几乎全是A型。
O型信息素的人则是亲和、舒适、美丽的代名词。在社交场名利场轻易就能收获他人的喜欢。
B型则是普通。平凡而被忽视的大多数。
其中,A、O的信息素似乎还有某种特殊反应和吸引。
金发男人那句话的语气,哪怕是天天躺在低温舱里被洗脑“人类是美好互助”的笨蛋,也能听出微妙。
熟悉的憋闷涌动。
在名利场八面玲珑的男人,此时却像是不知道自己的冒犯:“抱歉啊,O型信息素对A型人群有影响,为了保障一级公民的权益,O型会被限制一些场所的出入,需要特别准许。”
口头在说抱歉,但听不出一丁点的歉意。
他耸肩,自己都没察觉,视线却一直盯着少年垂着的雪白小脸,一错不错:“B型就没有这个顾虑了。你理解的,有的人总会钻空子,伪装成B型。”
在普通地区备受追捧的O型,在夜岛之城却被视作一种麻烦。
普通的美丽和吸引力泛滥得廉价。
栖安也终于听出面前这个人是谁了。熟悉的,戏谑又轻挑的声音语气。
那个……讨厌的面试官,之一。
对方穿着制式服装,胸口的铭牌镌刻着繁杂的字体,温莱。
温莱晃了晃文件袋:“你的档案被标记为高危人群,需要接受人工检查,确定你就是B型。”
之前昏暗房间里隐晦的欺负浮到水面上。
廊道,细微而清晰的沙沙声,是皮鞋鞋底与地面的摩擦。
应该刚才那个提前出来抽烟的工作人员,也奚落、揶揄地转过来看热闹。
这个世界很不友好。
快被同伴保护惯坏的栖安,这么想。
莫名的耻感水流一样漫出。
但头脑里好像有冰冷冷的,跟休眠时不断重复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
【这位一级公民的诉求和怀疑是正当的。】
【理解他。他的工作并不容易。高高在上的一级公民愿意配合工作接受面签邀请。他也不想多一项工作去检查一个陌生普通的B型。】
【配合,顺从,避免后续更激烈的冲突】
指尖却诚实地泛凉。
“要,怎么检查。”
倒是出乎意料的配合。
温莱挑眉,身高差让他看不清年栖安的表情,但心中也泛上腻味。
怎么忘了。几个星期之前,就有人用过同样的招数。刻意撞上来,伪装成B型刻意引出骚动让他检查。
这么想,但金发男人却莫名没有把这个任务推出去给下面的人。
耳边的声音好像更敷衍了些。
“不用去其他地方,”制止了少年移动的脚步,因为好友,温莱知晓一点他的“名声”。并不愿单独待在一起。
“就在这儿。摸一下后颈,确认外力刺激下也不会有生物信号。”
但很快,细密的悔意蔓延,在意识到之前吹散。
温莱的意思其实是让他自己摸。
少年停顿了几秒,却转过身,霜雪一样白而纤细的手,撩起乌黑的尾发。
莹白细腻的颜色露出,因为主人的情绪还泛着一层珍珠光泽般的粉。
手都在抖。
温莱怔愣。
一会儿的工夫,已经不是手抖,整个单薄的人都在发颤。
温莱舔了下嘴皮,不好的预感:“喂……你不会……”
骄傲的一级公民哪里还记得自己刚才的警惕,金发男人挪至旁边,屈尊弯腰去看少年的表情。
……真哭了啊。
不是那种邋遢的哭法,就像天真愚蠢的初印象,整个人哭起来也悄无声息,生怕被人知道。
很离谱的,眼泪都是一颗一颗地掉出来,抿着嘴,下眼睑泛红。
那种曾经以为只会出现在虚拟世界人物的哭法。
发现旁边的阴影,水洗过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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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看过来。
盈满不自知的茫然,无意识的求助。却对着伤害他的人。
莫名又流露出一种忍耐与包容。
赐予者与被剥夺者的角色矛盾复杂地交融,形成近乎一种柔软缱绻的神性。
几乎快成功地,让人不忍心了。
如果这里不是夜岛之城。面前不是一级公民。
……
在场只有系统知道为什么。
是公司对高危员工的洗脑,以各种手段种在他们心底的心锚。
【理解、包容、原谅任务世界人类的冒犯。】
【无论做出什么行为,相信他们本意是善良美好的。不能攻击。不要恶意揣度他们。】
【他们需要帮助。他们是弱势群体。他们需要被爱。】
对真正意义的高危员工,这些都是屁话,什么心锚?什么弱势群体?
顶多按下扳机时流下一滴鳄鱼的眼泪。
然后恶劣地递上请柬,走进受害者的灵堂,大摇大摆欣赏和咀嚼所有亲属脸上的痛苦。
受害者的血液眼泪就是最好的佐餐。
但0899不是反社会人格。
它开始理解,为什么那台白色休眠舱,会被那么严密地包裹拱卫在最中央。
他的任务履历在所有高危员工中单薄得可怜,不是偶然。
很糟糕。
新的任务序列不同于0899履历以往的路人角色,会频繁跟高攻击性、高需求的任务目标接触。
0899不会想知道,一个被忽然被咬了一口,掰着腿,也只会疑惑、温柔又包容注视对方的漂亮员工,会经历什么。
“……”
温莱眸色沉沉,直起身体,缓慢的,难得一见的,在公共场合念了一句粗话。
他伸手,修长五指急躁地把额前垂落的碎发全都捋上去,锋锐的眉眼割开亲和的表象,躁郁又冷然。
疑惑湿润的眼神,无声地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在温莱手指碰到少年前,旁边一人伸手阻止他。
不知何时从房间里出来的男人。熟悉的,冷淡而镇静的声音,是另外一个说过话的面试官。
“你违规了。检查不该由你来做。”
*
“喝水。”
男人带栖安进了房间。
宽敞明亮的环境,温馨的灯光,不知名的香氛,很好地滋润了过于紧绷的神经。
他接过温水,只是捧在手中暖手。不敢喝。
长相一看就很冷淡的男性扫他一眼,没说什么。
温莱也走进房间,刚才那股危险的冷戾仿佛栖安的错觉。
对方又披上衣冠楚楚的人皮,彬彬有礼。
亮滑的发丝、袖扣、腕表、健康白皙的皮肤、锻炼得当的线条,身上每一个细节都明码摆出的上层尊贵。
栖安想起什么,忽然小声说:“我……不会找其他一级公民结婚。”
微弱的话落地,倏然引来数道莫测的视线,认不清都来自哪儿。
小员工垂着脑袋,看不见外面的风暴:“我有喜欢的Alpha了……不会找别人。”
固执地认为是面试官们担心自己乱搞AB关系,所以只要说明白,应该就不会查他了吧?
遽然,房间更加安静。
一无所察,想起什么,栖安问:【我之前,还有现在……没有违规吧?】他不想因为违规回归后被关小黑屋。
脑袋的声音里的一顿:【没有。员工拿的短期白月光剧本,关键节点上线即可】
栖安松一口气。
然后又吊起来。
因为温莱笑吟吟地问:“喜欢的……Alpha,有名字吗?”
系统:【交集人物柯嵘】
啊,对,他第一个要去碰瓷卖身卖信息素换取信息的对象好像就叫这个,可以用。
“柯嵘。”少年很急,抿唇,为了增加说服力,嘴角的弧度都甜蜜起来,眉眼弯弯,脸蛋优势,谁也不会怀疑他陷入了热恋,“他叫柯嵘。”
面前两人神情都很古怪。很难形容。
栖安忽然嗅到一股淡而辛辣的烟草味,从身后飘来。
应该是被他误以为普通工作人员,出去透风,一直沉默的面试官回来了。
栖安往侧边站了点,让路,惊觉这个酷哥路过他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仿佛被刚结束任务的血腥杀手一瞥。
栖安小动物直觉般一抖,然后听见脑袋里的声音才把上一句话说完:【柯嵘在你身后】
不确定那种隐晦的叹息是不是错觉。
【当然,是刚才】
……啊?刚才在他身后的人。
栖安呆怔地抬眸,路过酷哥深黑色的军装制式服装前,铭牌上赫然印着的就是,柯嵘。
【此外,你右手边那个黑发男人,是你被确认分化成B型后,匆匆离开没有道别的未婚夫,席淞】
【即隐喻讥讽你为爱情骗子的面试官】
栖安僵滞的目光,下意识飘忽过去,对上一双狭长疏离的眼,好似藏在海面下的冰山。
他这叶破破烂烂的小舟,就这么撞了上去。
“……”
头好重,感觉这辈子都抬不起来了。
为什么给的资料里都没有这两人的长相,前未婚夫不是长得很能见人吗。
3. 第 3 章
斜斜的雨丝如线,远远近近的霓虹灯在雨珠织成的雨幕中朦胧又明亮,朦胧单薄的雾气中,一片片斑斓光晕倒映。
栖安撑着一把足够遮下两个人的大伞,艰难地在雨中的街道等车。
以前岛城的同学听闻年栖安回来,组织了一场小型聚餐,寒暄短信里附上了定位。
地点有点远,打车最方便。
应该是雨天的影响,栖安多等了一会儿,依旧没等到来接他的车。
栖安想提前看看昔日同学们的社交动态,提前做功课,却发现自己的列表空荡荡的,几乎没有在岛城的联系人。
以前离开时就被删光了。
……果然是足够优胜劣汰、价值至上的社会。
栖安收起手机,垂着头在路边cos蘑菇,心情跟天气一样沉重,脑袋还不受控地回放刚才的画面。
在沉默是金,沉默是银,只要不说,一切就等于没发生的乌龟战术中,那三人没有揪住那件事不放。
应该是被表白的人避嫌,前男友冷漠,都默契避而不谈的结果。
最后栖安都不敢抬头,几乎是闭着眼睛冲出去。
他重重叹气。
恰在此时,引擎声越来越近,一台车恰恰停在栖安面前。
少年垂着脑袋,恹恹地往前走了一步,看清车子,戛然而止,甚至往后退。
银河蓝的定制涂装,雨幕中闪耀着未来科技感。为了降低风阻,车身低矮,每一道曲线都是精心设计,像只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
不像是单纯的交通工具,更像有收藏价值的艺术品。
栖安不了解车,但不妨碍他知道这台亮晶晶的车很贵。怎么都不可能是他预约的无人驾驶车。
鸥翼门打开,是熟悉耀眼的金发,那个叫温莱的面试官。
需要照顾、让步的一级公民。
这台车甚至自带雨天模式,周围清爽又干燥,在雨水冲刷中自成一个洁净的世界。
“要去哪儿,我送你。”
栖安抑制住自己不安到想去捂后颈的冲动,又极微小谨慎地,往后挪了一点。
试图保持更安全的距离。
“不……谢谢。”他疑心温莱是之前没成功检查他的后颈信息素,现在要骗他上车再查一次。
他经不起查的。
不行。
他怎么可以这么怀疑要捎自己一程的好心一级公民。
小漂亮的说辞一直很礼貌,但会说话的眼睛完全出卖了主人。
被拒绝的温莱看不出恼怒,反而笑了声,说:“我之前吓到你了吗,嗯,除了职责所在,其实是有人想看你在高压情况下的反应。不面试的时候,我还是很好相处的,你要来亲自检验吗?”
栖安摇头:“不……谢谢。”
真的完全完全一点都猜不到谁想让他难堪。之前认识他的……只有“未婚夫”。
艰难地握着伞,准备换个地方。
栖安刚挪一点,背后传来声音。
“你这样的Beta,不受Omega协会的保护,会过得很艰难的。最近还有流窜的匪徒专挑公司高管子女作案,真的不考虑上车吗?”
上扬的语调,分不清到底是善意的提醒还是恫吓。
栖安下意识回头。
隔着沥青地面溅起的水雾,雨帘,跟那双看起来在笑,眸底却找不到真正平易近人的眼睛对视。
科技大爆发的世界进程,社会达尔文主义经过包装后,以各种方式隐秘又强势地流行,强调资源需要向适者倾斜。
马太效应加剧,财富集中,阶层分明且极度固化。
温莱也是一位一级公民,从小接受的熏陶,当然不会真正随和。
他说:“夜岛之城的败类,很多。”
在岛城,因为各种原因忽然消失、死亡的人天天有,太多了,水花都翻不出。
B型不受Omega协会保护,即使失踪也不会惊动太多人。
Beta生物信号天生浅淡,普通又平凡。
极难感知到Alpha的信息素,也极难被染上信息素,更别说用甜蜜的生物信号安抚应激期的Alpha。
所以被掠走的Beta会经受频繁到难以承受的标记,确保生物信号没有消散。
被迫挂在Alpha身上,本应该干瘪、气味清浅的地方。却充斥着别人的生物信号。
更糟糕的是,善良到发蠢的家伙,真的会相信这是为他好的鬼话,抗拒却茫然地接受一场软囚。
甚至主动去拥抱因为占有欲无法满足,看起来极其可怖又可怜的,还抵着他的强大Alpha。
晦暗车内,浅发色也并不明亮,意味不明地:“你这样的Beta,一旦正式踏上这片土地,就等于正式告别正常的恋爱与生活了。”
栖安很慢地眨了下眼,以为温莱在劝退他离开夜岛。
理由是Beta并不受欢迎,在恋爱市场和工作市场都没有竞争力。
倒是不用提醒。
栖安作为基因缺陷员工,一向有这个自知之明的。公司能为他提供一份工作、食宿、一个帮助别人实现价值的机会,他就很感激了。
但当面说这个……即使是好心,也有点伤自尊。
“……再见。”
滂沱雨中的背影,好似一只已经被驯化,纯白的,蠢笨的,羊羔。即使自己被宰杀,被享用,也依旧温驯无言。
冷血的精英人类都难免生出圈养的念头。
在其他猎手下手前。
栖安意志坚定的离开又被打断。
温莱再次说话,太远太黑,只能感知到他在车内的阴影,暗沉沉的,几乎是明示:“我没有伞,你手里那把是签证处门口最后一把公用伞。”
男人看见少年一顿,背影回转。
拿着那把对单薄躯体来说过于沉重的伞,顶着风雨,艰难地过来,雨水打湿他的裤脚和鞋袜。
“给你。”
栖安盯着男人似曾相识的吞咽动作,滑动的喉结,疑惑:“你渴了吗?快去喝水吧。”
别像玩玩具一样,戏耍折磨他了。
栖安想把伞塞给温莱直接走,又忌惮未干的雨水。
温莱轻笑地:“是啊,有点渴。因为想到夜岛之城的一级公民真是一群很坏的畜生。”
?
什么,他自己不就是一级公民吗?
栖安欲言又止。
伞柄越来越斜,在雨水落在毛茸的黑发前,被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撑住,甚至拽住栖安的手腕。
是一个稍微用力,好像就能把他拽入车内的姿势。
这时候栖安才模糊理解顶级Alpha和普通人巨大的、压制性的体力差距。
对方的指骨凸出,只用食指拇指就能完全拢住他的腕骨。
眼前是一张未知原因,充斥着负面情绪的脸,凶狠、冷漠、恐怖、多疑——
一个一级公民和Alpha组合在一起最本质的模样,暴徒。
那双原本被喜欢的蓝眼睛,其实暗沉沉的,像恐惧的深海。
“你觉得我差你这一把伞吗。或者是你就差这么一个机会展示你的善良好心。”
……
他不是不会难过的机器人。
温莱看到少年茫然地往后仰。
雨愈发大,雨水沿着伞沿,滑进车内,可惜地打湿高级内饰和剪裁得体的衣料。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被为难。
栖安想,不喜欢他不是可以不跟他说话吗。
他没有主动凑上去,为什么又要自己折磨自己。他也不希望自己惹人厌烦啊。
栖安往后退了两步,皱了下鼻,整个人又开始发酸,眼前的雾分不清是雨还是什么。
分不清是控制还是安抚:
【信息素的出现,基因科技首席工程师猜测的原因……基因编辑的副作用……环境污染……生物工程病毒等,尚未定论】
【A型加强了身体素质的同时,也极其失控,A型公民一般随身携带吸入式和注射式稳定剂】
【他看起来很痛苦】
然后荏弱的少年,那双墨黑的眼睛盯着他,又流露出了之前在A01房间门口那种矛盾又复杂的角色交融。
不是同情。是怜悯。
一种更高高在上的,俯视众生的情绪。
脆弱,洇湿,易碎。却又圣洁。
不费力气就能勾出恶徒心里最暴戾、饥.渴的施虐欲.望。
不一样。
跟之前摆在他设备里,大量虚荣浮躁的文字影像,完全不一样。
你凭什么。
温莱想。在夜岛之城,一个平凡得一抓一大把的Beta。从刚才到现在,你凭什么对他露出这样的眼神。
隐隐拦着人的胳膊却没有放下。
系统忽然说:【酒店邀约还有二十分钟迟到】
读懂了声音的暗示,栖安下意识挣扎了下。
根据公司手册,系统的指导命令优先级高于非主线人物一级公民的关怀请求。
但温莱突然把他往车拽了下。
指骨分明的手扣住他的后脑,拇指在陷在柔软的颊肉中,留下红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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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栖安茫然艰难地稳住身体。大量雨水泼在温莱身上,浇湿昂贵整洁的制服和内饰,男人却半点没有心疼或不满的关注。
近到呼吸快要交缠。
低哑的声音:“你以前就是这么勾.引席淞的,故作天真?难怪他想卡你的签证。可惜,我知道夜岛之城养不出蠢货。”
这只能是一种示弱的勾.引。
不知道该先纠结跟刚认清脸的前任有什么关系,还是被骂蠢货了。
栖安迷茫地盯着那双雾霭的蓝眼睛,眸底酸涩的雾气还没完全消散。
明显对正在发生以及即将发生的事情没有概念。
不太对。
修长有力的手指一顿,却没停,摸索过柔软的发丝,往下——
车载设备忽然亮了下,温莱冷漠地扫了眼上面的消息,随后下意识望向道路旁的监控。
猩红的一点红光在雨幕中点亮、闪烁、注视。
栖安趁着这个机会站稳,迅速拉开距离。白肤细腻,跟浅红的印子形成近乎靡丽的对比。
有点发酸发疼。
“那我走了。”
走的时候伞似乎不小心倾斜了下,栖安头也不回,又有大量雨水顺着伞沿浇在一团糟的车里,连温莱那头优雅柔顺的金发都被淋湿。
一段时间内,这台车都别想体面地出行了。
温莱挑眉,望着那个心虚又仓促的背影,脸上露出一种微妙的,像是被“无意”路过的猫踩了一脚的表情。
会被人按着无力地吸肚皮,但也不是完全没脾气的。
被猫踩的人更是变.态,像被鼓舞奖励了似的。
温莱盯着自己还残存热度和莫名想起的手指,皱眉,抑制住莫名其妙的轻贱冲动。
直到纤细的人影完全消失,鸥翼门合上,车内昏暗停留多时的男人剪影。
低声骂了句什么,影子若隐若现地,做了一个抬手嗅闻的动作。
夜岛之城的雨天太暗,能遮挡住一切污秽。
一段时间后,引擎迅猛强劲的噪声中,跑车离开。
一台银灰色涂装,更低调,但同样价值不菲限量发行的轿车也无声驶离。
*
栖安根据导航走到聚餐的酒店时,时间有点晚了,已经迟到十分钟。
他确认了包厢号,13楼,需要乘电梯上去。
然后恹恹地垂着脑袋等电梯。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员工……他要小心、更克制一点,不能被系统抓住扣分的尾巴。
温莱回去不会感冒吧。可是谁让他这么讨厌他,又要上来惹他的。
栖安:【我下次不会这样了,如果你察觉到我有违规行为……也像这样让我离开一级公民和主要人物就可以。】
智能沉默。
最后它只说:【少接触一级公民,完成任务尽快脱离世界】
来不及回复,“叮”一声后,电梯金属门缓缓打开,里面已经站着一个男人。
高大健壮,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大衣,是那种穿在栖安身上估计能拖地的长度。
银灰色长发,面容被一张深色面具遮住,连眼睛的地方也看不见,覆面得完完全全。
男人静静地站在电梯中央,周围的空气一时都浓稠起来。
无声的压迫感逼近。
他略侧头,面具遮挡,让人无法判断他的视线落点和表情。
栖安的第一反应其实是,这样的面具真的不会影响走路?不会撞在电线杆上吗?
装扮的确奇怪。
但栖安来时在附近看到亚文化群体在集会,他不太了解,大概是什么朋克、哥特一类的?也有不少这样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人。
高科技社会,更有一个两米高的斗篷人一键卸下装备,走出一个小学年纪的二级公民小孩。
这位先生应该是带妆来吃饭的。
真是敬业。
敬业且好心的先生,抬手帮栖安按住电梯。
黑衣下的手还戴着黑色皮质手套,高级皮革光滑而有光泽,贴合着手部皮肤,能看出主人的手极其修长有力。
栖安的视线下意识划过男人微凸的指节,隐约可见的腕骨。
到被灰色内搭马甲勾勒出的,紧窄而流畅的侧后腰时,一顿。
那个形状……居然敬业到连刀都带了吗?
进电梯的脚步突然停住。
狭窄的电梯中,男人无声抬头,面具在电梯灯光下反光诡异,嗓音低沉到像是被熏坏了:“Why do you pause, my friend?”(为什么停下,我的朋友?)
4. 第 4 章
栖安反应了一下,才理解男人在说什么。
他说的话并不是岛城常用的官方语言,栖安内置的员工翻译器并不高级,翻译腔很重、也不智能。
男人沙哑低沉的本音和翻译机器重合,反而听不清楚。
好在栖安的同伴,日耳曼人、斯拉夫人、高加索人等都有,他能听懂简单的英语,至少日常交流没问题。
栖安:【系统,可以帮我关掉自动翻译的声音吗?】
他把之前系统让他从温莱面前离开行为,理解成一种善意,至少有勇气主动跟公司系统搭话了。
这次系统的响应……出乎意料的慢。
轻微“滋滋”的白噪音电流声。
就像被屏蔽了一般。
公司系统难道也会进病毒吗?
栖安愣神的时间,电梯中的男人略微侧身,已经将少年全身都观察干净。
那是一种,实在说不上美妙的眼神和体验。
几乎有形的视线,扫描一般刮过皮肤,激起一片战栗。
胆子本来就不大的漂亮员工,手里拎着还在滴水黑伞,又往身后藏了藏。
顺着伞尖滴落的不洁雨水,淅淅沥沥地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
栖安看不见,往后退的时候差点踩滑。
“吱——”的一声,栖安扶着墙壁艰难地站稳。
对方全程好整以暇地看着,即使看不见他的表情,栖安耻感上涌,耳朵和脖子都红了。
“我……先生,您先上去吧。”
栖安的鞋子沾水后很滑,他在想,是等电梯门关闭后,再慢慢挪到饭店门口放伞,还是速战速决一次丢人。
那只穿戴高级皮革的手,依旧按在触摸屏上。
他重复,面具下的声音微闷,依旧是那种不太正常沙哑的声线:“Why do you pause, my friend?”(为什么停下,我的朋友。)
似乎嗓子受过伤。
说不清对方的口音来自哪儿,但语调富有节奏。
反正一下就能跟良好的教育背景、权威一类的词汇联系起来。还有种有点熟悉的,一时又想不起来的腔调。
栖安奇异的,从同一句话中理解了他的意思,没什么抵抗力地:“噢……好吧。”
电梯门关闭,无声装入沉默的两人。
这是一家人均消费水平极高的饭店。
电梯内部装饰奢华繁琐,高档木材面板打磨抛光,镶嵌黄铜装饰条,按钮无感触摸式设计,液晶显示屏。
地上还铺着一块厚实柔软的,非合成材料的波斯地毯,踩在上面就像踩在云上。
电梯门关闭前,栖安看到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蜿蜒无助、乱七八糟的水渍,抿了抿唇。
手上湿漉漉的黑伞,雨水又要滴落。
栖安垂着眼睫盯着下方。
地毯每一根织线都谨慎排列,几何图案和藤蔓纹路包围一朵半盛放的花卉,边缘还有精美的花边。这是一张用一块少一块的,非合成材料非打印的,纯手工的地毯。
少年挪了下,动作像是要把伞尖放在自己的裤脚上。
这样地毯就不会打湿了。
暗沉的视线,面具之下,外部环境的实时图像投射在视网膜,不错漏任何一个细节。
少年细腻雪白一截颈子上,泛红的指印联翩浮想。能够想象那个粗鲁失控的Alpha是如何用力,凭借着气力压制,任情恣性地在上面留下肮脏的印记。
栖安走得匆忙,风雨交加之下,难免淋湿一点。
打湿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带走热气,栖安哆嗦了下。
“它很快会被更换。”
忽然的开口,依旧沙哑粗粝,看不见本人,很难判断这是面具男人真正的声音,抑或是贴近某种人物的伪装人设。
“无节制的消费主义,更迭的流行趋势,加诸于一块普通手工地毯的命运只会是无人欣赏与无情的抛弃。如同快速闪烁又熄灭的霓虹灯牌。即使它对于一个平凡阶层的家庭,已是竭尽一生也难以负担的天价。”
啊……!栖安终于想起那种说不出口的既视感是因为什么了。
对方之前说外文,应该是在念什么戏剧台词。
男人应该是在扮演什么人物吧,亚文化他不太了解,但总说什么要尊重人设,不能出戏的意思。
会了解是因为栖安一位同伴。
教育原因,他说话很……长,充满各式各样冗长的从句、修饰词,且用词极其生僻。
经常被其他同样使用印欧语系日耳曼语族的同伴戏称为“莎士比亚再世”。
栖安说:“没关系,我听得懂一点印欧语系,您可以不用翻译器。”
他现在觉得公司给任务员工配的自动翻译也不是那么糟糕了。
至少能让他听懂。
栖安后知后觉男人话语,应该是让他不用在意地毯。惊讶于对方的贴心和细心,心里暖融融的。
“谢谢……我的衣服已经打湿了,我只是不想……这块漂亮的地毯被毁在我的手上。”
对方不再说话。
……
栖安又惊奇地发现,两人居然是前往同一层。
13楼的小圆标亮着。
愈来愈近,直到“叮”的一声,金属电梯门再次打开,新鲜空气流入,栖安莫名松了一口气。
不仅是同一楼,他们的房间号似乎也相近。
于是又同行了距离很短,又漫长的路。
厚实的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近乎死寂。
漫长是因为,未知原因,这层楼的灯坏了。黑压压的一片。
在民风淳朴、人才辈出的岛城,这也许已经不算什么了,甚至没有工作人员过来查看情况。
隔几米有微弱的电子屏光亮,是最后的应急电力——
上面写着“黑客攻击,楼层电力维修中”的提示。
栖安坐着车一路过来看到数起零元购,预示危险的神经也有些麻木。
他第一反应拿出手机想要照明,却发现手机根本打不开。
坏了吗?不会被黑客一起攻击了吧。
真倒霉。
不管是之前的面试,还是停电,阴沉的天气,打湿的衣服与头发,甚至新的任务序列。都糟糕透顶。
栖安强打起情绪,他夜视能力极差,羞臊的热意蒸腾,丢脸地摸着墙壁往前挪。
幸运的是,好心又敬业的先生没有先一步离开,同伴的存在,轻微的动静给了栖安一点安全感。
一段电子屏遥遥在前,栖安看不见放置在走廊边上的消防箱。
“嘶。”
尖锐的疼痛从膝盖传来,情绪酸楚,过于发达的泪腺倒是敬业地正常工作。
栖安咬住下唇。
一连串噪音都是他撞到消防箱上,又扑倒的声音。
胳膊被尖锐的箱角划了下,员工的痛觉屏蔽开启,栖安不确定情况怎么样。
但似乎能嗅闻到血腥味。
“我可能要缓一下,您先走吧。”
栖安庆幸面具男人刚才无意避开那一步,如果撞上去,可能会撞坏对方昂贵的定制装扮,那就会可惜地错过集会了。
“滴答”的声音,小员工迟钝地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血液被厚重的地毯吸收的闷响。
脑中的系统依旧没有回复。
栖安有点不安。
就在此时,沙沙的声音响起,是面具男长风衣划破空气,欺身压下的动静。
一片黑暗中,对方却能精准地找到栖安的位置。
隔着冰凉的高级皮革,男人拇指与食指掐住栖安的颊肉。
却莫名避开了羸弱Beta的伤口处。
又是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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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显凌乱的杂音,栖安像只无力的小鸡仔一样被架起来抵住,后脑勺都在墙上磕碰了下。
闷闷的感觉,下车就开始的晕眩越来越重。
对方的力气很大……应该是Alpha,但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袭击他?他们相处得很友好不是吗。
对方好像比他更疑惑:“为什么你不指责我?”
“……什么?”
摘下了之前优雅的假面,暴戾而充满硝烟的气息,质问,控制。
“你应该指责我。指责我没有提前提醒你箱子所在,指责我不该避开,指责我卑劣自私,用表情、用语言、用动作,你的一切。”
即使生气,依旧咬字动人优雅的口音。像在念什么黑暗恐怖的现代诗。
对方的面具装有夜视功能。男人看着他撞在铁箱上。
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
栖安纤细单薄的身体几乎是被挤在冷硬的男人和墙壁之间,吃力的姿势,小腿肚都在颤抖。呼吸急促,哈出的热气氤氲沾湿对方黑色皮质手套。
手指更用力了些,栖安两腮发酸,很轻地呜.咽一声。
另一只手同样冰凉,握上伶仃腕骨,那把半湿的黑色大伞就掉落在地毯上,又是一声闷响。
“为什么不拿这把伞抽打我,直到你眼前这个贱民跪在这位二级公民的脚下,承认错误。”
什么……?
距离过近,黑暗里,栖安这才看见对方脖颈上泛光的五级公民标志。宛如无法摘下的镣铐。
只有五级公民的标志,是烙铁印在皮肤上一般。
无法去除、极难遮盖的耻辱。
代表着罪恶。
或者罪恶的孩子。但是完全不像。
迟钝的员工,有时却敏锐。
他不喜欢那枚招摇的三叶草和二级公民标志,并没有佩戴,对方是怎么知道他是二级公民?
零散的记忆碎片划过。一时却无法叫出任何名字。这个身份以前好像,的确做过不太好的事情,但莫名想不起来。
“……以前……呼……认识我吗?”
混沌的意识,过于灼热的呼吸。
在发热。
应该是淋雨导致的病症。
痛觉屏蔽好像都不管用了,摔伤的胳膊和搅成一团的大脑都在泛疼。
本来就不聪明,放着不管好像就会这么烧傻掉。
“不要……打我了。”
打过吗。
面具男人忽然松手。
栖安下意识撑着墙,眼前模糊一片,又要无力地往地上倒。
男人重新捉住他,没让瘦小Beta就这么倒回地上,随后沉默打开手电查看情况。
惨白的一束光,黑暗里唯一的光源。
照出的乌发可怜地耷拉着,出了细汗,肤肉都有些粘腻,黏得皮质手套都无法从薄软的皮肉上挪开。
眼睫颤抖,畏光地半眯着,眼尾的泛红往下晕染。
栖安侧脸躲避,刺目的光却避无可避,就像面前极具侵.略性的暴徒。
荏弱Beta的情况极度糟糕,甚至比大多Omega更娇弱。
对普通Alpha只算是擦破皮的程度,在白皙皮肤上格外可怖。
巨大的身体差异,强大Alpha轻微的力道落到绸缎一样的皮肤上,都变成一种沉重的虐.待和拷.问。
连自己撞到消防箱上都哭得不行,还想着有没有连累别人。
难怪能把那些高傲的蠢货一级公民,迷得跟狗一样尾随,甚至想强掠。
黑色手套再次伸过来时,少年单薄的身体很轻但极其明确地颤抖了下,还渗着血丝的细弱胳膊挡住自己,向后瑟缩。
是某种代表着惧怕和抗拒的应激反应。
那只手一顿,胸口似乎有陌生古怪的酸液腐蚀泛滥。最后把昏迷的人捞了起来。
5. 第 5 章
雨落停歇,阴云退场,但天空依旧黑暗,正值岛城的夜。
距离高危嫌犯代号假面出现的警报,已经过去二十分钟。
浮空车与直升机的引擎噪声划破摩天大楼的阴影,精准停在12层的落地全景玻璃窗外。
窗破的声音,几道黑色与墨绿相间,训练有素的人影翻滚卸力,荷枪实弹地潜入。
过了一会儿,传呼机传来报告:
“这里是AT-03号小组,负责人,我们找到了剩下一位目标会员。”
“地点是12楼贵宾休息室,目标会员似乎躺在休眠仓中。”
“正在排除周边隐患。”
“现场安全,没有发现其他威胁。请指示。”
袭击者已经离开。
听完,席淞皱了下眉,利落迅速地佩戴好所有装备,不顾旁边负责人欲言又止的表情,修长双.腿轻巧越过悬空处,进入大楼。
13层的电力依旧没有恢复,但12层一切如常。
席淞往前走:“NIPD(Night Island Police Department)的人还有多久到。”
原AT-03小组最高负责人:“二十分钟前黑客入侵时,酒店就报案了,现在应该在路上。”
席淞淡淡地:“酒囊饭袋。”
席淞进门前,抬头看了一眼正常运作的摄像头。
不合理。
如果真的像情报所说的,袭击会员的人是代号假面,手段狠辣的罪犯不会留下摄像头——
除非在他的计划中,他并不准备从主场13层,走到12层,于是没有入侵这里。
但现实中,他下来了,甚至首次留下影像。
为什么?
十二楼楼贵宾休息室的门早已被暴力破解。
中央摆着几组高级沙发,新鲜花卉的香氛弥漫,轻柔的古典音乐流淌。
似乎一切如常。
最侧方放着一台治疗休眠舱,是饭店用来为贵宾和一级公民准备的专用医疗设备。
此刻亮着红灯,显示违规占用。
十三楼的几个死者陈尸当场,唯一没有找到的——
负责人手上半透明的面板还在闪烁:
【医疗国际二级会员:年栖安(受创)(生命体征下降10%)】
这是十五分钟前触发的警报。
公立医疗逐渐落寞,普通的救援车可能要排队一小时。
而医疗国际就是主要垄断医疗领域的跨国公司,包括特殊情况救援。
只要有钱在公司缴纳高额会费,即使是帮派分子交战的最中心,医疗国际也敢承诺把人救回来。
高管子女大多都由父母缴纳会费。
负责人看了眼任务时间,如果是急症,十五分钟这个救援速度很快。
但如果是凶案,尤其嫌疑人是几次完美犯案、幽灵一般的代号假面,受害人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更何况情报显示,最先接触跟凶犯碰面的,就是这位叫年栖安的会员。
奇怪的是他没一起死在十三楼?
负责人不抱希望,已经在盘算这次又要赔付客户多少保险费用和补偿金。
客户资料一扫——
不难缠,母亲只是基因科技的高管中层,陷入一桩保密案件,即将被降职。
倒霉的就是恰好撞上了席先生亲自巡查,不过他们行动已经很快,甚至调用了浮空车,无可指责。
死了一个二级客户不要紧,他最担心撞上那个可恶的凶手!
这位突然兴起亲自过来的大人物受伤,那就真的麻烦了。
重叠的脚步声在医疗舱边缘停下,负责人散漫的思绪一停。
唯一不在13层血腥现场的倒霉蛋,又或者说幸运儿。
黑发少年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薄薄的蓝光覆盖单薄的身体,猫毛一样柔软的发,随着循环气流摇曳。
表情极不安稳,簇着眉,脸上干涸的泪痕和血痕交错,跟白肤产生扎眼的诡谲对比。
棺中的睡美人。
负责人:“……哇哦……麻烦了。”
他的意思就是他妈的麻烦了,即使这个死亡的会员是个Beta。
他一看就不可能是个无主的,势单力薄的平民睡公主。
就算抗拒,也有大把被下半身支配脑子,跟舔狗一样的一级公民Alpha,前赴后继。
负责人一紧张就想说烂话:“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过时童话里的王子,都能对尸.体一般的公主吻下去了。”
他说完,就发现旁边那位大人物冷冷睇了他一眼。
负责人以为是自己不合时宜的烂话让他不满。心中想着一级公民就是事多,一边往前走,准备去破解打开医疗舱。
这种脏活累活当然只有他做,难道让大人物去抱尸.体吗。
好吧……这次也许不能算脏活。
怎么下得去手。
这种条件招进他们公司当吉祥物,一年都不知道会多出多少被钓得心甘情愿,超额缴费的冤大头一级客户。
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假面杀死他,还把人放进医疗舱?
负责人上前的脚步,被一级公民修长高大的身躯挡住。
席淞戴上战术手套,近乎是粗暴地破坏了触控面板和核心硬件。
保护机制下,舱门自动弹开一条细缝,保证里面睡着的用户不会窒息。
比被凶手暴力破解的门好不到哪儿去。
错觉一般,这位席先生好像很急。
从无意看到受创会员的名字开始,表情微妙,突然加入这次任务也很蹊跷。
负责人看看小男生的脸,又看看大人物,心底有一个不太妙的猜测。
这两人不会……
警报声中,没了半透材料的遮挡,少年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那个从不留下活口的刽子手,这次居然失手了!
负责人:“快!会员还有生命体征!医疗小组呢!扫描仪!快点啊!”
嘈杂的背景声一瞬远去。
席淞盯着少年单薄起伏的胸口看了一秒,又或是漫长的一万年,俯身,将他从治疗舱中抱出来。
半透的舱盖已经打开,男人看不见自己当时的表情。
一级公民的地位,再加上顶级A型极度排他的信息素。
AT-03小组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提醒运送会员的方式不太规范。
太近、太亲昵了。
席淞抱着裹了一层毛毯的受害者少年往外走,迟迟赶到的NIPD探员,被盯视一眼就像是被台风尾扫过。
警笛迟迟响起,封锁,搜查,抬运尸体,现场混乱一片。
媒体和帮派份子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蜂拥而至。
“……柯……”
少年张合的唇。
席淞一顿,俯身去听,听清那两个字,神色霎时凝冰。
*
意识浮沉。梦到死亡后,未完成任务、未成功接近任务目标被关了禁闭。
似乎是任务失败后黑暗的禁闭室。
连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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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光点都没有,满是会逼疯人的寂静和重复循环的洗脑语句。
轻柔而舒缓的中性声此时严苛而刻板。
【为什么要让公司失望】
【你完全无法帮助别人】
【你已经失去了价值】
【请求报废高危员工0899】
……不要。
——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沉重的气氛,莽撞的探员尴尬地笑笑,关了铃声出去接电话。
栖安耳边朦胧的声音,梦境和现实的界限模糊。
冷然矜贵的男声,有些熟悉:“不可能。”
石头一样结实的三个字砸下,能把人砸得满头包。
但这次好像不是砸他了……栖安模模糊糊地想。
男人只撂下一句话,定了基调,后面全是其他人小心翼翼交涉的声音。
刻薄严厉地:“这可是医疗国际的二级会员,擦破一点皮就能出动医疗救援,每年会费足够给你们所有NIPD无能的探员付薪水。”
“他刚刚经历了代号假面胆大包天、惨无人道的袭击!我们还没有评测客户的心理受创等级,你们这些酒囊饭袋居然想让他配合调查?”
“你当我们医疗国际是NIPD的下属机构吗!”
如果世界进程倒退十年,无政府主义浪潮还没有盛行。
可以。
但可惜,这里是夜岛之城。
各个巨无霸跨国公司联合控制的缓冲地区。
每个巨型公司在这里都有自己的私人武装、安保部队,甚至执法机构。
形势所迫,NIPD的探员质量也越来越低,变成一份天天在三不管地带跟帮派份子和小流.氓打交道的,刀口舔血的工作。
医疗国际。姓席。一级公民。
以及每一根发丝都昭彰着该死的上等人有闲有钱的气息。
足够敏锐的探员拼凑出男人身份一角。
光是二级、三级公民还不够,代号假面到底要给他们惹多少麻烦。
但这个医疗国际的人,说话也太难听了。
年轻探员的脸胀红,受侮辱的表情,说不出话。
老探员油滑地:“当然,我们完全尊重公司的会员。但这位年先生是第一位在假面手上活下来的受害人,如果他有想法为夜岛之城的治安做出贡献,我们当然会欢迎。”
不仅仅是活下来。
不真实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合成影像,那个黑压压的鬼影,居然特意抱着受伤的Beta到了12层,把人放进治疗舱中。
真是见鬼了。
是个稀罕的被保护的Omega也让人能信啊。
这是什么计谋?假面的新烟雾弹?
席淞冷冷看他一眼,把临时安置在沙发上的少年抱起来,准备离开。
恰在此时,毛茸茸的毯子里有了动静,那张清丽疲倦的脸探出来时,一切问题又有了新的解。
——为什么凶手留了活口
——理所当然
栖安太累了,张口都说不出话,还被高大男人裹在胸.前,手都无处安放。
大概刚从噩梦醒来,脑袋短路。
他想引起对方的注意力,于是戳了戳这位关系十分尴尬的,之前还讽刺他是爱情骗子的,前未婚夫的……胸口。
力道过于轻微,手指过于纤长白皙,以致于显得暧昧。
结实流畅的肌肉霎时发紧变硬,硌到栖安了。
他抬头,对上对方幽深的视线,极其冷凝,似有不快。
他好像不知不觉……又得罪这位冷脸前任了。
6. 第 6 章
“你认识假面吗?”
“……当然不认识。”
房间清场,只剩下两人,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栖安当然愿意配合NIPD追查那个可怕的覆面人。
但莫名的,问他情况的人不是NIPD的探员,而是席淞。
视线偷偷溜过去——
男人还穿着纯黑战术背心,叠搭在浅灰色西装马甲上,但也丝毫不显粗糙。冷峻贵气,结实的宽肩窄腰更加凸显,腿也很长。
刚看没两秒,对方换了个姿势,交叠着腿,修长的手叩击桌面。
似乎是不耐。
以及隐晦的警告。
栖安只能迟钝地判断出对方的情绪很烦躁、不安定。像只被入侵了领地,仍然有余怒的大猫。
视线如受惊飞走的蝴蝶,栖安马上挺直背,老实垂着头不敢再看。
应该是不想跟他待在一片空间、不想跟他说话,但碍于职责不得不做吧。
栖安想。
真的很难相处的一个一级公民。
跟最初同伴们跟他相处的恶劣程度,快要相当。
栖安移开了视线,耳边敲击桌面的声音却更加频繁。
对方问:“不认识?不认识为什么会放过你。”
不是简单的放过,连一点破皮的伤口都无法忍受。
一个幽灵一般每次都完美犯罪的杀手,却明晃晃地破坏了自己一贯的规则,盯着运转的监控把人放进了治疗舱。
堪比Alpha对标记Omega的保护欲。
一只已经嗅过甜美血腥味的鲨鱼,不会再离开。
它还会回来。
席淞深邃的五官极具压迫感,让人不由得紧张起来:“你说看到了他身上的五级公民标志,有怀疑的人吗?”
栖安想了想,迟疑地摇头:“没有。”
但其实来到这个世界后就被烦得连轴转,栖安根本没有时间详细去看庞杂的人物信息。
很多重要事项都没来得及看,更别说一些细枝末节。
栖安试探地:【没有吧?】
系统倒是没拒绝他的求助:【没有。年栖安虚荣,即使喜欢奉承,往下最多也只认识三级公民】
这在自诩上层人的圈子,已经是掉价。
它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小员工已经被难缠的一级公民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你以前认识挺多,”席淞一顿,“不同的人,继续想想。”
惊吓余韵还未完全褪去,少年雪白的脸上,茫然而放空的酡红神情:“真的没有。”
只是回答不上来问题,好像就已经开始愧疚和反省。
语气冷了点都像是苛待。
席淞对面前Beta的了解,大多通过纸面资料。
——差劲的第一印象
缺乏关注、虚荣、蠢笨。
正常方式无法得到视线,开始走歪路。
第一次知道年栖安这个名字,是好友戏谑的调侃,说什么时候跟个机器人一样的席淞,有了一个隐秘交往的地下未婚妻。
对方并未真的敢攀扯到一级公民身上,只是虚构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一级公民男友,借此保持自己的“格调”。
只是恰好,他虚构男友的一切,都跟席淞对上了。
被有心人看笑话似的传播。
最后又分化成一个平凡B型,没等席淞腾出手料理,对方就自己灰溜溜地离开。
席淞知晓时,百忙中抽空看了几眼资料。
是那种典型的,被没远见的高管家长放养坏了的孩子,丰富的物质,贫瘠的精神。
为了一点关注甚至去亲近校外的低级公民。
当然没有具体资料,但现在莫名补全了当时的想象。
被那群平民小子围着时,一定脸蛋红扑扑的,高兴得像只神气的猫,又有些腼腆,好像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嘉奖。
但一定不知道那些表面恭维礼貌的男生,心里都是什么肮脏下流的想法。
夜晚回去后拿着偷偷录下的纤细身影,又会做什么。
水红的唇,被调得泛红的脸,暧昧的灯光。
家里条件稍好点的甚至会投出拟真全息投影,玩什么男友扮演。
谁知道那个被底层人奉为反抗军头领的覆面人,是否存在私欲。以前会不会是窝在廉价住屋里,想着遥不可及的清纯上等人自.慰的地沟老鼠。
一有机会,就会像鬣狗一样,将落在地上的白月光吃得哭出声。
所以才捏造了那条短信,以聚会的名义引与鱼上钩,杀死其他人,唯独放过了背景纯白的Beta。
席淞注意力转移,面前的少年已经快速填完表格,逃跑一般离开,生怕在他的视线里多停留一秒。
连头都没回。
已经有了新的目标。
好像已经完全忘记那段过往,被爆出捏造流言时,若有若无的期待。
甚至没好奇为什么身为一级公民的席淞,会出现在一个区区二级救援任务。
——因为当时没有仔细过问那桩滑稽的绯闻,冷眼任由他离开夜岛之城。
所以朝秦暮楚、无依无靠的Beta,
选择给面试官群发邮件卖乖讨巧,向另外一个男人靠拢、表白,连昏迷都叫他的名字……也是理所当然的。
*
距离袭击过去数天,岛城大学的内部匿名论坛新的八卦贴,热度小幅度压下最近备受关注的残暴覆面罪犯。
主题:【涛一下新来的交换生,懂的进】
发帖人:夜岛之猹
主楼:【lz是民风淳朴夜岛城土生土长的岛民,高中懂的都懂,天龙人汇集地,今天偶然看到新来的交换生名单,熟悉的名字,有人还记得N那段笑死人的自导自演瓜吗】
【1L】:土著岛民,V我5W信用点看看实力
【2L】:无缝意会lz说的是谁,那人真的把我笑死,自营自销白月光是吧,在逃未婚妻之后现在是要破镜重圆剧本吗
【3L】:蹲瓜,交换生,现在?那得有点背景才行啊,是搭上哪个一级公民了吗?
【5L】:第一次离瓜主这么近,我们在同一块体育场
-
栖安不知道大学论坛里,关于自己的八卦、白月光的真相在疯传,恶意与罪孽泛滥。
他满脑子都是柯嵘、柯嵘、柯嵘。
这次跟代号假面的遭遇把他吓破了胆,因祸得福,也给了原本略有些消极的小员工,巨大的推进任务的积极性——
完成任务,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世界。
况且系统为新手员工详细科普了:
新的任务序列,跟他以往可以摸鱼的路人任务不同,在结束后会有评分结算,没有保底贡献点,全看评分。
评分低于规定值有惩罚。
好处是贡献点上限更高。攒足工资,就可以还清公司为他治疗基本缺陷的本金与利息,从快穿局辞职了——
那是栖安的梦想。
完成任务不止可以帮助自己,也能帮助任务目标。
【跟柯嵘建立不健康的关系,主动贴上去,他做得越低劣、越虚荣,目标就越能看清、辨别他这样的人】
【然后明白一段健康的关系不应该建立在金钱和交易上,摆脱成瘾信息素的控制,不再浪费时间,投身真正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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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高危员工完美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
但栖安被拦在了第一步——
他根本就找不到柯嵘。
这个世界阶级分明,一级公民的起居基本不跟普通人在一起。
还好医疗国际公司为了补偿他,给了栖安一个在岛城大学借读的名额,柯嵘在岛城大学读书,偶尔会在学校露面。不然栖安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到了。
几天的噩梦与忐忑,睡得并不安稳,少年眉眼侵染疲惫,不如第一天来得如此光鲜,却莫名更招人眼。
系统:【0899,你的生命体征不稳定,更应该请假休息】
栖安叹气:【可是我的任务进度已经慢很多了,这个点,我应该已经跟柯嵘搭上线了才对】
栖安已经成功拿到本世界的主要道具——非法合成的信息素。
对柯嵘有奇效,对方会沉溺上瘾。
不过对方一旦醒悟腻味,就到栖安的死期了。为了回敬这个Beta的小手段。
曾经得意一时的一级公民绯闻Beta男伴,声名狼藉,彻底销声匿迹。
脑袋的声音沉默下:【在原地多待一会儿】
这几天少年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乱跑,跟同样在乱窜的任务目标几度错过,而且席淞还找人隐藏了0899的定位信号。
栖安:【可是我又不是磁铁,再不积极一点,不就更慢了吗】
这么说着,栖安还是诚实地停下了脚步。
一边练快要期中考核的网球,一边苦恼如何接近任务目标。
-
大半节活动课过去。
少年一直背对着同学跟机器练球,只留下一个背影,莫名伶仃得可怜。
作为交换生,还是一个经营社交形象失败的交换生,高管母亲的处境此时也相当微妙,这样的人在价值体系的最底层。当然不会有人跟他一组对练。
年轻男男女女的嬉笑声。
“就他吗?”
“论坛说的跟医疗国际那位自导自演订婚剧本的那个?”
“看着挺瘦小一个Beta,胆子还挺肥。”
“到底怎么办到的啊。这不是一问就露馅了吗?”
“那位一向是不屑关注校园新闻,N说得遮遮掩掩,别人也不敢去问啊。而且哪里会知道居然有人敢编造那种消息,假装跟寡头继承人恋爱甚至要订婚了。”
“哈哈哈,那他得长得有点颜色吧,太丑或者基因劣质也不会信啊。”
“所以分化检查那年成了Beta,不就落荒而逃了?”
一个女生笑着推了旁边人一把:“快去,跟他搭讪,转过来让我们看看到底长什么样。”
被推的那个小麦肤色的男生,摸着头发开玩笑:“不去,万一他看上我,跟我传绯闻怎么办。我可不想被黏上,凭空多出一个未婚妻。”
嘴上这么说着,但被同伴推搡着起哄时,莫名的,他却没有真的抗拒。
甚至注意了下自己的穿着和发型细节。
假装被挥丢的网球,其实有意收敛了力道。
但擦过那个背影的手臂,对方也踉跄了下,略显艰难地稳住身体。然后略微侧头,毛茸茸的后脑,被移动物体吸引注意力的猫一般。
应该是在疑惑为什么突然有球过来。
“我的我的,抱歉啊。”
虽然这么说着抱歉,语气却笑嘻嘻的。
众人口中的“癞蛤蟆Beta”循着声音,略微茫然地扭头看过来,素净疲乏的一张脸。
然后一切或恶意,或排斥的,或看戏的负面情绪,都化成怔愣流淌的罪过和愧怍。
还有隐秘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