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后嫁给了大佬[年代]》
3. 第003章
面对林遇梵的发难,赵礼杰陷入了两难局面。
今天中午老二房要宴请赵之敖和赵之敖以前从军时的师长。
赵之敖乃赵氏一族的新贵,赵礼杰是绝对不愿意在对方面前出丑的。
而赵之敖的师长,在国民政府任要职,身居高位,赵礼杰好不容易搭上的线,绝对能被林遇梵给搅和了。
他给妻子使眼色,大奶奶赶紧道:“四弟妹,你这是怎么了?大爷本意是想帮你们保管,他完全是一片好心,时局这么混乱,值钱的物件在银行保险箱最安全,租金也是你大哥自己掏的,你怕什么呀?”
此时林遇梵是油盐不进,刚露了点钢牙的她马上又是一副娇滴滴小妇人本色:“我别无他求,只是想要回自己的东西。妈,求你给我主持公道。”
老太太不知道儿子是存了什么心思,但他不愿意归还肯定是有自己的难处。
她叹了一声没说话。
二姑奶奶也不敢帮腔了。
三奶奶想要说话,被她男人给戳了戳背脊,出口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一家子,就欺负我一个寡妇么!还让我以后把这里当娘家?有这样亏心的娘家吗?”林遇梵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她凄烈地喊了一声:“妈……”
老太太被她喊得心里一颤,眉头皱的更紧了。
“您不给我做主,难道让我娘家哥嫂来做主吗?家里办大喜事呢!”
她这是提醒,也是要挟。
林遇梵哥嫂虽然不是亲的,但林家再怎么落魄也是曾经的大族。
各名门望族之间,彼此关系千丝万缕,真闹起来,谁脸上都无光。
老太太看了眼赵礼杰,不得不说:“老大,妈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现在闹到这一步,你到底给个准信。”
赵礼杰面向母亲,恭敬道:“这几天忙,等办完喜事,我不会少她的,妈你放心。”
大奶奶继续劝:“四弟妹,又不是不还你,也不急于一时吧?等家里办完喜事,还要给你重新挑选人家,在你改嫁之前,肯定一并给回你的。”
林遇梵知道这夫妻俩不过是拖延战术,她不能答应。
“汇德银行离家里就两条街,我们去一趟,来回花不了半小时。为什么一定要拖到办完喜事?”
赵礼杰没想到林遇梵会咬的这么死,他都低头答应归还了,她竟还不作罢!
他恼羞成怒:“都说了我这几天事情多,忙得焦头烂额的,你何必逼的那么紧?莫不是还没改嫁呢,你的心就不在我们家了?”
大奶奶跟她男人打着配合:“四弟妹,你就算是改嫁,按照老赵家规矩,肉是烂在锅里头的,你再怎么样,始终还是要改嫁给老赵家的人。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总有需要求我们的时候,事情不要做得太绝了。”
林遇梵刮了他们一眼:“我杀人了,还是放火了?我要回自己的东西,怎么就做得太绝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你们都抽不出来吗?大哥大嫂,你们在这里跟我掰扯的时间,都不止半小时,再继续这么纠缠下去,我们都能去银行把东西取回来了。说来说去,你们不过是想拖延时间,拖着拖着,有些东西,可能就变了。”
“你什么意思?”被戳中心事的赵礼杰忽然站起身,心虚地音量都提高了几分,“你说什么东西变了?简直无理取闹!”
“我说什么了?我要回自己的东西怎么就无理取闹了?”
林遇梵泪眼婆娑地抽泣着。
二姑奶奶见得不美人落泪,她赶紧护着,小声劝道:“都是一家人,有话都好好说。”
老太太脑壳疼,她都怀疑她儿子是不是把保险箱的东西给贪了,没了!
“遇梵你先回房,我跟你大哥有事商量,你的事情,今天务必给你回话。”老太太在这个家里说话还是能一言九鼎的。
“谢谢妈为我主持公道。还有我的三根小黄鱼……”林遇梵见大奶奶想驳斥她,她加快语速,盖住对方说话的声音:“大嫂你不用着急反驳我,我知道家里现在用钱的地方多,你们难,谁不难?一日推一日,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借了我表姑的钱,也是要还的。不能因为我愿意拿出私房钱借给公账上周转,最后就变成我吃亏吧?当初我就是信得过家里人,才会拿出钱来。任谁都不应该糟践了这份信任。不要把老实人逼急了!”
林遇梵一番话进退得宜,已经很给他们面子。
今天她拿不回钱物,明天她可是真会叫上林家人大闹婚礼的。
在场的人都知道,林家有这么一两个难缠的疯子,还有她表姑,都不是好惹的角色,一旦惹上了,恐怕要花更多的钱收场。
从老太太房间出来,桂香已经在门口等着,下人们消息传的快。
这边刚开始闹,下边马上传开了。
桂香满眼都是心疼,她上前搀着林遇梵,回到房间,关上门,才轻声安慰:“小姐,你别难过,命格相冲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还年轻,改嫁以后,自己生一个,多好呀。”
何必养别人的孩子。
甩掉东哥儿,林遇梵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她可不难过。
今天进展比想象中快,家里唯一的电话在大爷屋里,她想打电话并不方便。
林遇梵拿出钱给桂香:“你借口去外面买生煎包,然后坐黄包车去我表姑家,请喜姑中午之前务必来一趟。如果喜姑不在家,你就把我五哥叫来。”
桂香见自家小姐抹掉眼泪后,整个人神采奕奕,昳丽婷婷,没有半点颓靡的样子,瞬间放心多了。
她知道小姐要跟大爷拿回东西,这个时候必须要请人来帮忙虚张声势,让赵家人有所顾忌。
桂香先去厨房走了一圈,端回来豆浆和葱油饼,不久提着食物盒子出了门。
别人问,她就说,四奶奶想吃生煎包。
*
表姑孙敬喜,是林遇梵父亲的姑表妹,今年快四十了。
是除了母亲外,这个世界最疼爱林遇梵的人。
上一世,孙敬喜留在海城,1950年出意外落水身亡,林遇梵是过了大半年才知道的消息。
当时她偷偷哭了一夜。
见喜姑进来,那熟悉的身段逆光站在门口,恍恍惚惚的,仿佛在梦中她从天堂来看她。
隔世之感第一次强烈地冲击而来,林遇梵忍不住抱着孙敬喜大哭。
“喜姑!”
孙敬喜以为表侄女是受了委屈,被婆家人逼的,赶紧安抚:“别哭别哭,天塌下来,有我们撑着。喜姑没别的本事,就是脸皮厚,赵家那些不要脸的,我来对付。”
说着她心痛地帮林遇梵揩擦眼泪,林遇梵有点不好意思得别了别头发。
她是高兴。
喜姑还活着。这一世,她要想办法把喜姑带走。
坐下后,桂香端了茶和果脯进来。
孙敬喜吩咐桂香:“去你们老太太屋里说一声,就说我等会儿给她老人家请安。”
“诶!”桂香出去把门也关上了。
孙敬喜也没喝茶,她要先谈正事:“早上桂香详细跟我说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我给你理一下,现在是两件事。”
“第一件事,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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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嫁的物件和小黄鱼从赵礼杰那里要回来。”
“第二件事,过继儿子这条道走不通那更好,你才23岁,还年轻,我之前就不赞同你守寡。你也不一定非要嫁赵家的男人,但现在他们强势,先顺他们意思,看看都有什么人可选,如果不合适,那就不选,都民国多少年了,大海城又不是什么乡下地方,赵家的老规矩早就该破了,大不了跟他们打官司。你放心,我跟你表姑父肯定都会支持你,以后我们再给你介绍个好的。”
喜姑说的都在理,目前最要紧的,还是钱。
林遇梵:“今天中午,家里要请贵客吃饭,他们肯定也怕我们把事情闹大……”
她话没说完,孙敬喜就听懂了。
“这事你看我的,我去跟你们老太太交涉,我就说赵昀杰欠了我钱。对了,中午请谁吃饭?”
“赵之敖,还有他的启蒙老师和以前军队的师长。”林遇梵把自己知道的都简单跟喜姑说了。
孙敬喜听到是要相亲的,那她把握更大了,“赵礼杰真是个老狐狸,谁富贵他高攀谁。我今天,一定帮你把东西都要回来。”
没多聊,孙敬喜看了眼挂钟,快十点半了,她现在去找老太太时间刚刚好。
林遇梵在屋里等消息,老太太早上答应,今天务必给回话,可都这个点了,也没人来给她回话。
幸好她没有坐以待毙。
如果喜姑拿不下,她还得出别的策略。
她手上有赵氏兄弟的把柄,她原本计划离开老二房后再收拾他们的。
外面传来汽车声响,林遇梵走到窗前,刚好看到大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小轿车。
有人从副驾出来,打开了后排的车门。
后排下来一个男子,笔挺的深色西裤,白衬衫外穿着深灰色马甲,一看就是富贵名流。
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男子刀削般线条利落的下颌和高挺的鼻尖。
是赵之敖。
她曾经在港城报纸上看见过他的照片。
老二房初到港城时,赵礼杰兄弟找过赵之敖打秋风,但不知因为什么事得罪了对方,赵之敖从此断绝了跟老二房的联系。
所以,林遇梵跟赵之敖几乎没有交集。
与此同时,车门另外一侧下来一个更年轻的男子。
那年轻男子才下车,就抬起头,往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他看见林遇梵,白净阳光的脸上瞬间惊喜地扬起。
林遇梵没想到赵立翔会来。
上一世的今天,她除了帮欢姐儿化妆外,就在房间里呆着,哪里都没去,她压根不知道赵之敖的弟弟赵立翔也来了。
赵立翔跟她丈夫赵昀杰是兄弟,更是同学,赵昀杰在生时,赵立翔经常来找他下棋。
每次下棋都是一整天,中午赵立翔就留在他们屋里吃饭。
他跟林遇梵很熟,而且对她很尊重。
在港城,赵立翔离世之前,对林遇梵算是非常照顾的。
可惜好人不长命。
多年不见,林遇梵也有些激动地立马回之于微笑。
赵立翔见林遇梵热情对他笑,他喜出望外,忍不住高兴地朝她挥手,阴霾的天,似乎有阳光照过来。
前面的赵之敖瞥见弟弟笑得不要钱的模样,敏锐抬起头。
只见二楼窗边站着个美妇人,肌肤凝白如脂,眉目如画,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她跟他眼神才相触,美人脸上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
赵之敖脸色也随之往下一沉,他回头给了弟弟一个眼刀,似乎在骂:不知廉耻的家伙!
4.第004章
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电车声。
林遇梵没想到赵之敖会抬起头来,她知道自己突然收起脸上的笑容是有些唐突了,但那是下意识的防备,她也不是故意的。
毕竟赵之敖今天是来跟欢姐儿相亲的,她不想招惹麻烦,便往里避开。
很快,她听到赵礼杰兄弟的声音,林遇梵再微微往外张望,大爷三爷已经迎出去,态度谦卑又恭敬,完全看不出,他们才是兄长。
后面又来了一辆汽车,应该是其他贵客到了。
林遇梵拉上窗帘,坐回摇椅上休息。
又过了一会儿,屋外传来脚步声,喜姑急匆匆进来,身后跟着老太太身边的老佣人冯妈。
原来孙敬喜帮她把小黄鱼讨要回来了,冯妈亲自送来,换走了林遇梵手上的欠条。
等冯妈离开,喜姑这才轻声道:“你们老太太有私房钱。”
林遇梵知道老太太有私房钱,她收起三根金条,笑着恭维道:“还是喜姑你厉害。”
“我脸皮厚,就是不走,他们听见楼下客人马上到,也怕我把事情闹大。还有保险柜的东西,赵礼杰答应下午抽空去取。”
下午抽空?
万一客人走后,赵礼杰找借口拖延呢?
只要拖过了明天婚礼,后面他又可以耍赖了。
孙敬喜明白林遇梵的担忧,她看了眼挂钟,道:“我得赶紧回家去,很不巧,你姑父中午也请客吃饭。午饭后我尽快赶过来。下午我跟你们一起去银行。”
林遇梵担心如果借不了中午这帮贵客的势,下午喜姑来了也白忙,她想了想,说:“喜姑,你家有客人,下午你不用着急过来。既然你已经跟他们谈好了,接下来,我去找赵礼杰就行。”
“你一个人能行吗?”
“可以的。不过喜姑你回去之前再帮我个忙。”
孙敬喜始终有些不放心,“什么事,你快说。”
“赵立翔你认识吗?”
“赵之敖的弟弟?我知道的呀,以前韵杰还在的时候,他时常来你这儿下棋的,他不是在北京读大学吗?”
“他今天也来了。”
孙敬喜瞬间明白过来,“哦,我知道了。”
*
赵立翔百无聊赖地坐在他大哥旁边,看着餐桌上的人虚与委蛇地觥筹交错,他只闷头吃一盘满满都是小刺骨的葱烧鲥鱼。
席间,他大哥叫上他一起进里屋给老太太敬酒。
表面看来,赵立翔看着像是个不通晓世事的公子哥,但他不笨。
从里屋出来,他就在赵之敖耳边小声问:“他们给你保媒?那应该把妈叫来啊。”
赵之敖瞪他一眼:“吃你的鱼!”
赵立翔偏不:“大哥,你要娶一个怎样的大嫂回来,才能镇得住你在港城的那三位姨太太啊……我看屋里的那位太乖了,恐怕不行。”
这里人多,赵之敖面带微笑极力忍着,他声音不大,只有他们兄弟两个能听见,“再不闭嘴,我就把你扔西伯利亚去。”
“我吃鱼。”赵立翔嘻嘻一笑,扶起筷子继续吃鱼。
他可不敢真的得罪他大哥。
堂屋这一桌坐的都是男人,赵礼杰赵明杰兄弟作陪,他们暗中观察着赵之敖的神色,大概能看出,他对自家外甥女没兴趣。
吃完午饭,大奶奶陪着赵之敖师母董太太从里屋出来。
董太太笑问:“接下来你们怎么安排?”
董先生知道太太还不放弃,想要继续撮合,他道:“客随主便。”
大奶奶笑着张罗:“今天没下雨,也不晒,可以去路口的中心花园逛逛,逛累了,正好在那边喝茶打牌。”
赵礼杰清楚季师长这种高官不方便去外面花园里逛,他又想跟对方多接触交流,拉近关系,便说:“我们在家里打牌,等女眷们中午先休息好,下午再一起出去喝茶。”
那就先打牌。
季师长确实爱打麻将,赵之敖也难得乐意奉陪。
董老师早有耳闻他们打牌玩的很大,他怕输钱被老婆骂,不敢轻易打,只推脱:“刚喝了点酒,我眯一会儿。”
打麻将三缺一,赵礼杰忙叫住他三弟:“明杰,你来。”
平时爱打牌的赵明杰,今天却也不想打:“我等会儿还要去花园口订位置,立翔来!”
赵立翔摇头表示不掺和:“我不会。”
最后没办法,赵明杰还是被硬扯着上桌打牌了。
*
楼下还在热闹,桂香终于端了午饭进来。
“这帮子势利眼,准备了三桌酒菜,竟没给小姐你留一点。我去了,催了好几遍,那孙厨子才不紧不慢给做了个香葱炒蛋,配了点甜姜,就没其他的了。”
战时能吃到鸡蛋算不错了,桂香主要是不高兴底下那些人的态度。
“他们就是欺负小姐你没有依傍,欺负你是寡妇。要不是今天有外客,我就把厨房掀了。”
林遇梵心思都在楼下,“他们在打麻将吗?”
“嗯,都打的很大,大爷三爷陪着,好像输了不少钱,三爷想遛,但没人替他。”
林遇梵知道桂香也还没吃,炒鸡蛋她只吃了一半,剩下的留给她。
吃了饭,林遇梵画了个淡妆,又换了一身素净点的旗袍,头上一件装饰的发卡都没有,看着很是低调。
她半躺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等了一个小时左右,挂钟敲了两下,楼下麻将声停了,她睁开眼,起身站在镜子前整理妆容。
桂香快步闪进来:“小姐,他们准备去花园口了。”
*
麻将桌上,赵之敖一家赢三家,他今天一直在想别的事,赢的这些小钱丝毫激不起他心中的波澜。
但赵礼杰赵明杰兄弟两个肉痛地想死的心都有了,一个中午输了上百美金。
他们还不敢表现出来,依然是满脸的笑容。
赵之敖要是没做成他们外甥女的夫婿,那今天真是亏大了。
季师长下午有公务,两点准时散场。
赵氏兄弟都暗暗松了口气。
董先生董太太拉着赵之敖一起去花园口,赵家兄弟还有女眷们也一起去。
他们还是想给赵之敖和欢姐儿创造独处的机会。
二姑奶奶三奶奶陪着欢姐儿下楼来,欢姐儿害羞地一直低着头,她不敢看赵之敖,含胸驼背的,人就显得怯懦上不了台面。
急得大奶奶想跺脚又不敢跺,只能轻声提醒:“站直一点儿。”
随从在收拾牌桌上的东西和钱,赵之敖则和师长耳语说了几句什么,他才推辞:“我等会儿还有事,就不去了。”
众人错愕不及,很显然,赵之敖是完全没相看上欢姐儿,不想浪费时间敷衍他们。
赵明杰比他哥脑子活泛,他赶紧转移目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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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和董先生董太太,还有立翔一起去。”
赵立翔是大学生,有他大哥罩着,以后肯定会有一番作为。
而且他年纪跟欢姐儿更般配。
赵之敖看向弟弟,这种无谓的应酬,他倒想看看弟弟会怎么应对!
本来歪在椅子上的赵立翔站起身:“礼杰大哥不是要去汇德银行吗?我跟他去银行。”
赵礼杰微微愣住,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这几天家里有喜事请假了,不上班。”
赵立翔嘻嘻一笑:“不是上班。刚才喜姑……就是贺太太她有事回去了,她委托我陪四奶奶跟礼杰大哥去银行保险柜取东西。”
赵礼杰:“!”
这不可能是林遇梵那小寡妇的主意。
肯定是孙敬喜!
赵礼杰没想到孙敬喜会来这么一招,硬逼着他去银行开保险柜。
实在阴险狡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特别是在季师长和赵之敖面前,赵礼杰不好说没有这事,免得别人问起事情缘由,徒增误会,丢自家颜面。
他尴尬笑道:“我原本打算先陪大家去花园口,再去银行的。”
“别了吧。我晚点也有事。”赵立翔刚好看见桂香在楼梯口探头出来,忙大声喊:“桂香,请四奶奶下楼来,准备去银行了。”
“好勒!知道了。”桂香脆生生地应着。
董太太一看希望全无,顿时没了兴趣:“哎哟,花园口什么时候都能去,你们家里明天还要办喜事,手上事情肯定也多,我们改天再去吧。”
大奶奶看了眼失望的二姑奶奶和把头低到泥土里的欢姐儿,心中多少有些嫌弃,她挤出满脸的笑意:“改天也行啊,改天我们再约。”
三奶奶见机会难得,这是拿回自己东西的好时机,她赶紧说:“既然不去花园口,那我和四弟妹一起去银行。”
吃了瘪的赵礼杰也不好拒绝。
大家都站在正屋门口的院子里等外面备车,董太太看向西屋二楼,笑问:“我刚才听贺太太说,你们四奶奶决定改嫁了?”
三奶奶轻声解释:“本来她是不愿意的,她想过继我们东哥儿,但我们找人算了,东哥儿和她八字不合。”
站在一旁和季师长说话的赵之敖听见了,不由回头看向赵立翔,果然,赵立翔听见林遇梵即将改嫁的消息,整个人都精神了!
正想交待弟弟今天不要多事,却发现向来沉稳的季师长,眼神变了!
赵之敖抬起头,看见一女子,身穿深蓝白格子旗袍,罩着一件针织外搭,齐肩秀发,看上去斯文得体。
只是那凹凸有致、婷婷袅袅的身段,那白皙透亮的肌肤,那隽秀柔美的脸蛋,实在诱人。
林遇梵眼底扫了一圈院子里的人,跟谁都没有眼神接触,有种目无下尘的淡然。
是那个刚才在二楼跟他弟弟打招呼的美妇人!
赵之敖轻轻咳嗽了一声,被提醒后,回过神来的季师长假装不经意地收回目光。
院中其他人都看出了季师长的失态,大家互相眼神交流着,没说话。
刚好,季师长的副手走进来回禀,说车已经在门口等候。
季师长问赵立翔:“立翔你们要去汇德银行是吗?坐我车吧。我刚好顺路。”
赵立翔可不傻,很显然,季师长醉翁之意不在酒,师长邀请的不是他,而是一同去汇德银行的林遇梵。
5.第005章
赵立翔不明白他大哥为什么会跟季师长这种人来往。
在他印象中,大哥以前对这位师长多有意见,自从大哥退伍去港城经商之后,他跟季师长的关系,反倒比以前好了。
赵立翔也不敢得罪位高权重的季师长,只笑着婉拒:“不用劳烦了,师长。我坐我哥的车。”
赵礼杰明白季师长的意图,这是个拍马屁的绝佳机会,“这样,三奶奶不是也要一起去吗?三奶奶和四奶奶坐季师长的车,我和立翔坐之敖的车。”
挺会安排!
把赵之敖的车都安排上了。
赵之敖刚想说话,结果他弟弟憋不住立马反对:“这不合适吧?”
赵礼杰:“有什么不合适的?季师长也不是外人。”
季师长没想到赵礼杰这么懂得察言观色,他笑着点头:“是啊,都是自己人,不用拘束。”
众人看向林遇梵。
刚才林遇梵从楼梯下来,就觉察到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光头男子盯着自己打量,原来这光头男子就是季师长。
如果她没记错,季师长今晚就会被炸死在回乡下的路上,她现在去坐他的车,那就等于坐在火药桶上。
就算火药不会提前炸,万一到时候怀疑到她身上,那就是惹祸上身。
再说,她也不愿意和陌生男人呆在私密空间里。
她正要回拒,赵立翔提出了自己的方案:“我和礼杰大哥坐师长的车,三奶奶四奶奶坐我哥的车。”
赵之敖瞪了弟弟一眼:“你老老实实坐我的车。”
其他人怎么坐,他不管。
林遇梵谁的车都不想坐,她笑道:“不用劳烦了,我要先去喜姑家一趟,桂香已经叫好黄包车。”
三奶奶也不想坐季师长的车,“我陪四弟妹坐黄包车就好。”
坐黄包车比坐季师长的车安全,赵立翔闭嘴不说话了。
气氛似乎有点不对,赵礼杰生怕得罪季师长,他又不好说两个弟媳妇,没办法只好自己上。
“我坐季师长的车吧,车上我刚好可以跟季师长聊聊兑换券的事。”
众人都不好说话,季师长也不能强人所难。
赵之敖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只低声跟董先生道别。
“那走吧。”季师长又瞥了眼林遇梵,走在了前面。
老二房的人出去送客。
欢姐儿站在角落,二姑奶奶想拉她去送一送,欢姐儿置气不愿意,就只站在不动,二姑奶奶也没辙。
赵立翔终于找到机会跟林遇梵说话,他满脸都是笑,“我等会儿在汇德银行大堂等你。”
林遇梵笑着致谢:“今天实在是麻烦你。”
“我乐意效劳的。”赵立翔说着又笑了。
赵立翔是圆脸,虽然他年纪比她大一岁,但看上去像个阳光灿烂的大男孩。
林遇梵正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海城的,还没问,就听见有人喊:“赵立翔,你快点。”
连名带姓的,非常不客气。
一听就知道是赵之敖在催。
林遇梵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赵之敖对于他弟弟多管闲事帮她的忙,很是不高兴。
刚才赵之敖看她的目光就特别冷淡,甚至带了点审视。
她哪里惹他不满了呢?
还是他单纯就是摆兄长威风,不愿意弟弟跟寡妇多接触?
她懒得多想,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
林遇梵终于顺利从保险柜里拿回了属于她的一把玉如意和一幅明朝的《山静日藏图》,以及三四个陶瓷瓶。
她特意把山水画打开来验过真伪后,才放下心。
并在赵立翔和孙敬喜的陪同下,换到另外一家银行的保险柜里保存。
办完事,经过一家俄国人开的咖啡馆,林遇梵请他们喝下午茶,并买了一大盘新出炉的罗宋面包,送给喜姑家的表弟表妹们吃。
本来只是简单喝个咖啡致谢,没想到中途发生了一件小意外。
咖啡店客人不少,他们来得晚,只能坐在靠近卫生间门的角落。
赵立翔以前是个比较腼腆的少年,三年不见,变得如春日暖阳般,既热情,又爽朗大方。
林遇梵与他,就像多年同窗,很是聊得来。
正聊着,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感觉旁边有人经过,没多久,林遇梵对面的椅子被拉开,一个人坐了下来。
是一个戴着毡帽的男子。
“求你们帮帮忙,不要出声。”
声音有点不对。
只见那人把帽子取下,露出清丽的面容,头发高高盘起,原来是个女子。
正喝着咖啡的三人都愣住了。
耳边传来警哨声,外面有人在追赶着什么。
孙敬喜想要质问对面女子,被林遇梵给按住。
正值国共内战,说不定眼前躲避追铺的女子是共产党。
林遇梵快速扫了眼周围的客人,幸好没人往他们这边看。
而那女子坐在柱子后面,就算有人回过头来,也看不到她。
这肯定是对方特意选择的位置。
女子快速把外套脱了,里面穿的是女式衬衫,她把帽子和外套一卷,塞进了一个针织手提包里。
“谢谢。”女子起身往外走。
孙敬喜看着对方离开的方向,喃喃问:“什么人啊?”
赵立翔轻声说:“可能是共产党。”
孙敬喜听说被逮捕的共产党,结局都很惨,她替这个女孩子担忧道:“希望她能安全离开。”
喜姑话音刚落,林遇梵看见那个女子又折回来了。
原来大门口已经被包围,她出不去。
庆幸的是,女子不知道把手提包扔哪儿了,她是空手回来的。
女子还是坐在了林遇梵的对面,赵立翔的旁边。
“能不能跟你们搭个台,我叫梁月,梁山伯的梁,月亮的月,苏城人。”
大门口已经有警察进来,店员和客人都好奇地往门口张望。
赵立翔很机灵,他马上编织剧情:“我叫赵立翔,是你北京的同学。”
说着他把孙庆喜面前的咖啡杯端到了梁月面前,“喜姑,就说你不喜欢喝咖啡。”
中年妇女不爱喝咖啡,比较说得过去。
孙敬喜一脸懵逼地点头。
刚好店员把林遇梵买的罗宋面包送了过来,林遇梵对店员说:“给我姑姑来一杯柠檬汽水。”
“好的,柠檬汽水。”
孙敬喜逮住店员问:“门口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店员摇头:“我也不清楚,调查处来找人的,三天两头都这样。”
很快调查员和警察过来了。
有警察大声喊:“所有男性都站起来。”
要换平时,赵立翔可能不会那么轻易配合,但他今天不想多事,便懒洋洋地站起身。
调查队为首的中年男人往他们这一桌看过来,在林遇梵脸上扫过时,微微停留,最后眼神落在这桌唯一的男性赵立翔身上。
“国民证拿出来。”
赵立翔:“没带。”
“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赵立翔耐着性子如实回答。
旁边警察搜完别人,来搜赵立翔。
孙敬喜轻声嘟囔:“我们是老海城人,都是良好市民。”
那中年调查员面无表情的地道:“不针对你们。”
前面有客人闹着要走,被怒斥后,没人敢再乱动。
刚好店员给孙敬喜端来汽水,调查员指着旁边的洗手间问店员:“厕所门什么时候锁上的?”
“一个小时前锁的,厕所泵坏了。”
“把门打开。”
经理拿着钥匙一路小跑过来开门,两个警察进去搜了一圈并没有收获。
那中年调查员则仔细盘问经理和店员,往回走的时候,目光刚好落在梁月身上。
穿白衬衫的女子?
如果□□想去洗手间没成功,怎么办?就近坐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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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起来。”他紧紧盯着梁月。
林遇梵的心提拎起来,她不敢想象这年轻女孩落到这帮人手里,会是怎样的结果。
林遇梵抬手看了眼手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用海城女子特有的腔调,埋怨道:“我们喝完咖啡还赶时间去照相馆拍照的,大门口拦着不让人出去,也不知道要闹到几点?”
“这位穿白衬衫的小姐,麻烦你站起来。”中年调查员已经走到梁月身边。
周围食客都扭头看过来。
梁月放下搅拌着咖啡杯的小汤匙,站起身,微笑道:“不会穿白衬衫也犯法吧,我是因为准备去拍照才穿成这样的。”
她看了眼林遇梵,感谢这位太太在危急关头还在帮忙想理由应付盘问。
去拍照才穿成这样?倒说得过去。
调查员看着梁月的身高,还是有疑问,“出示国民证。”
梁月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调查员仔细查看上面的信息,这是真实国民证,看不出纰漏。
“你们一起的?“
赵立翔老神在在:“你这不是问的废话吗?”
调查员瞟了赵立翔一眼,从衣着打扮,应付神态,他看得出眼前这个是有钱公子哥,不知道对方底细,他也不想惹。
他指着梁月,问孙敬喜:“她叫什么名字?”
孙敬喜微微一愣,她突然忘记了,刚才小姑娘才说过,叫什么来着?她瞪着眼睛支吾了。
“一起的,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赵立翔提醒:“我同学梁月。”
孙敬喜想起来了,“对对对,梁月,梁山伯的梁,月亮的月。苏城姑娘嘛。是我记性不好。你那么严肃,吓得我紧张了。”
刚才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林遇梵赶紧帮忙找补:“这是我表姑,对面这个是我的小叔子,他旁边的是他同学梁月。我表姑跟梁月第一次见面,记不住名字很正常。”
说法倒是没毛病。
调查员又看了林遇梵一眼,人美,任谁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他将信将疑地还想继续盘问,刚好有人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他忙往窗外睃趁。
少顷,调查员回头问赵立翔:“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赵立翔。”
调查员把国民证递回给梁月,“有人来接。你们可以走了。”
林遇梵和孙敬喜面面相觑,这个时间点,谁会来接他们?不会是共产党的同伙吧?
由不得她们多想,林遇梵拿起自己的手持袋,还有桌上用油纸袋包好的面包,几个人一起从前门离开了。
从咖啡馆出来,她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
赵立翔:“我个头高,我坐前面副驾,你们坐后排。”
见赵立翔那么熟络,林遇梵以为是他家里司机来接,也就没多想,打开后排车门,先坐了进去。
坐进去才发现,后排有人。
看清楚了,是赵之敖。
喜姑在后面等着上车,林遇梵根本没时间考虑和犹豫,只能往里挪了又挪。
她不往里挤,喜姑和梁月根本上不来。
就这样,四个人挤在后排,林遇梵手里还抱着罗宋面包,非常尴尬地挤在了赵之敖的身旁。
车里还有司机,梁月也不好多解释,只轻声说:“前面右拐走到尽头,在飞霞路口把我放下就行。今天谢谢你们。”
汽车启动,车内没人说话。
他们肩膀挤着肩膀,大腿挤着大腿,随着车辆摇晃,还有不可避免的碰撞。
林遇梵不习惯跟男人挤在一起,对方名义上还是她的大伯哥,她蚁咬般难受,但表面上还不得不强装镇定。
她尽量往前坐,避免露在外面的手臂碰到他。
而旁边的男人,此刻如唐僧坐定般,一动不动。
只是随着汽车的一个剧烈颠簸,他的眉毛似有若无地往下压了压。
痒意从大腿外侧往上窜,窜成了一朵小火苗,往黝黑的深处窜去。
6.第006章
飞霞路口,那个叫梁月的女子终于下车离开。
位置宽松后,不用肉贴肉挤着,大家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赵之敖修长的手指轻轻掸了一下大腿上的裤子,不知道他是下意识的动作,亦或是,嫌弃。
明明吃亏的是她,也不知道他清高什么!
长得么,还可以,五官线条分明,比赵立翔更帅更稳重,就是人看着死板,不好说话。
林遇梵紧紧抿着双唇,在别人车里,她只能忍着。
孙敬喜终于敢聊天了,“吓死我,还好之敖你来得及时。”
赵之敖只微颔首:“刚好路过。”
他没多解释也没多问。
孙敬喜忍不住叨叨:“哎哟,这小姑娘胆子也太大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她爹妈怎么办哟。”
赵立翔回头看着林遇梵,满脸都是钦佩的笑意,“没想到你应对的那么好。”
林遇梵不想多说话,她轻声道:“我只想早点结束。”
她这话多少有一语双关的意思。
她刚才是想早点离开咖啡馆,现在是想早点下车。
但赵立翔没听懂,他问旁边黑着脸的人:“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咖啡馆?”
赵之敖瞥他一眼,没搭理。
大哥不搭理,赵立翔也不在意,他又转向林遇梵,他一直想跟林遇梵单独说话,可始终没有找到机会,身边不是有赵家人,就是有喜姑。
他对着林遇梵傻傻笑了笑,试探问:“以前昀杰常玩的那个象棋,你还保留着吗?”
林遇梵:“烧了。烧给他了。”
烧了?没有挂念了?
赵立翔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他还想问她话,结果瞄到大哥那嫌弃的眼神,想要出口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林遇梵看着外面的街景,她对孙敬喜说:“喜姑,我们在这儿下车吧?”
还有一段距离呢。
孙敬喜以为林遇梵有其他事情,只好道:“那我们就在这边下车吧。”
赵立翔想挽留:“送你们到家更方便。”
赵之敖:“……”
林遇梵只想快点下车:“我去百货大楼买点东西。”
汽车停下,林遇梵再次致谢后,跟着孙敬喜下了车。
街上的空气都是自由的,香甜的,带着烤红薯香味的。
*
她们没有坐黄包车,而是选择走路回去。
喜姑手里抱着面包,林遇梵挽着她,两人边走边聊天。
这么多年再次漫步在海城街头,物是人非后归来的林遇梵,忘却了刚才的不愉快。
“还是我们海城好。”
刚去港城的时候,她曾经很失落。
相对于有着十里洋场繁华盛景的海城,小港城还是过于杂乱而朴素。
但她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狭窄拥挤的港城才是她的归宿。
她大概把自己的想法跟喜姑说了。
孙敬喜担忧道:“你想偷偷离开老二房,自己一个人去港城?”
“是啊。喜姑,你不如跟我一起走吧。现在北边在打仗,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打到这边来的。”
孙敬喜叹了一声:“你姑父哪里舍得他的工作。其实啊,哪里都没海城好。你不如先看看赵家给你安排一个怎样的夫婿,万一安排一个条件不错的呢?”
“赵鼎你认识吗?麻子脸,脾气暴躁,丧妻三个月就想续弦的鳏夫。而且,我不想带别人的孩子。”有过一次教训,林遇梵不会重蹈覆撤。
孙敬喜也不好劝她,“你去港城避开一段时间也好,等时局平稳再回来,我给你介绍个好的。”
林遇梵现在不考虑改嫁的事,除非嫁个好的,能让她养尊处优的,否则不如不嫁。
她只是头疼,怎么把喜姑带走。
*
孙敬喜怕老二房的人为难林遇梵,便亲自把她送回家。
因为明天要办喜事,老二房院子里闹哄哄的,人们进进出出忙碌着。
进了屋,桂香就小声跟林遇梵嘀咕:“中午欢姐儿相亲的事黄了。老太太很不高兴,刚才把大爷大奶奶叫去骂了一通。大奶奶气头上,说欢姐儿苦瓜脸弯腰驼背,上不得台面,月老来保媒都没用。二姑奶奶听了不高兴,三爷在那儿捅火,你猜大爷怎么说?”
“怎么说?”林遇梵在洗手盆上洗了手,擦干后坐下。
“大爷说,一家人心不齐,力气不往一处使,什么事都办不成。他说你和三奶奶只想着要回自己的东西,也没帮着出半分力气,是自私自利,他全心全意为自家人,反倒吃力不讨好。”桂香愤愤不平,“说的都不是人话。”
林遇梵没出声,有她报仇的时候,她不急。
*
报应来得有点快。
第二天就来了。
老二房办喜酒,把老赵家在海城的亲朋都请来了。
林遇梵只在房间招待自己娘家亲戚,想出房门趁热闹,作为寡妇是不受欢迎的。
她娘家来了一个婶子和一个堂嫂,她还特意把最疯最难缠的五哥也叫了来。
林家五爷往亲戚堆里一挤,没人能忽略他的存在。
拜堂完毕,婚宴还没举行,外头乌泱泱来了十几个警察把赵礼杰给带走了。
原来季师长昨晚被炸死在回乡的路上,查明原因后,发现是季师长乘坐的小汽车被放置了炸.弹。
赵礼杰作为最后一个乘坐小汽车的客人,自然被列为怀疑对象。
主婚人被抓,可客人已至,婚宴不能就这么停了,还得热热闹闹地开席。
不过整个氛围都变了,最后宾客早早散去,筵席草草结束。
客人走后,佣人和帮工们在收拾桌椅碗筷。
林遇梵拿着湿抹布擦她屋子里的桌面。
老太太屋里新聘的小丫头鬼鬼祟祟探头进来,“四奶奶,老太太让我请您去一趟。”
林遇梵料到会来找她。
把抹布丢在门口的盆里,她去洗了手,抹上雪花膏,才慢悠悠过去。
一楼大厅挤了不少赵家其他房的宗亲在帮忙出主意。
上了东屋二楼,大奶奶在起坐间抹眼泪,其他几个女人在安抚老太太。
三爷赵明杰看见林遇梵进来,先埋怨上了。
“要不是你那么着急,逼迫大哥去汇德银行取东西,大哥不会坐季师长的车!不坐季师长的车,就不会惹祸上身!”
林遇梵睨了赵明杰一眼,对于这种人,除了鄙夷,就只剩下恶心。
她语气极度冷淡:“是我逼大哥坐季师长的车吗?我没有吧?我自己都是坐黄包车过去的,一起去的还有三嫂。取东西的时候,你们跳出来,说自己也有份,现在出事了,只往我身上栽赃?”
赵明杰还是那副不讲道理的嘴脸:“要不是你紧咬着,让你那个表姑来闹事,还叫了赵立翔帮忙,逼迫大哥昨天归还东西,大哥根本不会坐季师长的车。”
林遇梵不让半步:“那你怎么不埋怨,昨天家里根本不应该请赵之敖吃饭,不应该请季师长上门,他们不来什么事都没有。”
“你!你这是……你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
经历过几年社会毒打的林遇梵,早不是以前那个有气只敢往肚子里吞的小寡妇!
“跟你们比,我差远了!别什么莫须有的罪名都往我头上扣。现在找我来干什么?哦,先给我扣罪名,然后呢?扣上罪名之后,再逼我出钱想办法救大哥回来以赎我的罪孽?”
被戳中内心小九九的赵明杰顿时语塞。
林遇梵反守为攻:“老赵家的叔伯在楼下呢,要不要叫他们评评理?有你们这样欺负的人么?”
老太太皱紧眉头没说话,她看了眼女儿。
二姑奶奶赶紧打圆场:“哎呀,三弟你别说了。四弟妹,你三哥不会说话,我们是一家人,这个时候,不应该内讧。”
林遇梵冷笑:“二姐,既然是一家人,刚才三爷乱给我扣罪名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出来替我说话?”
二姑奶奶:“!!”
满屋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老太太不发话,其他人一时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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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该说什么好,毕竟冒头的都被“打”了。
但老太太也舍不下脸来求林遇梵,特别是,刚才林遇梵还预判了他们的意图,她更开不了这个金口。
大奶奶见大家不说话,忍不住道:“四弟妹,现在我们着急救大爷,想疏通关系,至少要十块小黄鱼,我们现在钱不够。昨天家里还你那三根小黄鱼,是妈平时省吃俭用省下来的……你能不能先拿出来给我们应急?田庄上的租钱下个月初就会送来,到时候再还给你。给你算利息也行啊。”
林遇梵微微一笑:“所以,我刚才猜对了是吗?”
先扣罪名,再逼她出钱“赎罪”。
确实是猜对了!
三爷憋着闷气不好反驳。
大奶奶着急道:“我们也是没办法,大半夜的,去哪儿筹钱?四弟妹,念在骨肉至亲的份上,你的钱先借我们周转,可以吗?”
林遇梵:“有句老话说的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借钱出去容易,但想要追回来,实在太难了。这次如果不是因为家里要办喜事,你们怕我表姑把事情闹大,家里会把钱还我吗?我讨要多少年了,每次都说没钱。”
老太太见林遇梵刀枪不入,不得不低下头来:“遇梵,妈向你保证,向老祖宗保证,庄上的租钱来了,第一个还你,这是等着钱救命啊……”
林遇梵拐了弯拒绝:“昨天那三根小黄鱼还我表姑了。”
大奶奶不相信:“三根都还你表姑了?”
“都还了。”
众人不信:“……”
明知道林遇梵是找借口推辞,但一时间谁都拿她没办法,现在是要救赵礼杰,不是内斗。
门口有人进来,是老大家的独子南哥儿,本应是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却还要为父亲的事奔波。
“老太太,铎叔公他们刚刚给敖叔家打了个电话,敖叔今晚在市政府那边有应酬,铎叔公的意思是,等敖叔回来再定夺,现在不要贸贸然去送礼。”
赵明杰赶紧说:“对啊,我刚才就说了,要找赵之敖,找他才有用,他出面,说不定都不需要花钱。”
大奶奶有点茫然:“那不送礼了?”
老太太思忖着,她也没主意:“先听铎叔的吧。”
“南哥儿,你去好生招待铎叔公。”吩咐完,大奶奶白了林遇梵一眼,“关键时候还是要找自己人啊,有些人,虽然跟你住一栋房子,其实心早就不知道是谁家的了,是外人。”
林遇梵反唇相讥:“是啊,有些人,虽然跟你同住一栋房子,其实根本就没把你当人。有用的时候是骨肉至亲,没用的时候就是外人。”
大奶奶没想到这个林遇梵,平时闷声不响的,吵起架来,这么会咬人。
知道用不了林遇梵的钱,她也就没必要忍气吞声,大奶奶咬着牙骂道:“林遇梵,你得意什么,你就是个扫把星!克死四爷,连个儿子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唱戏!”
林遇梵:“我是没资格在这里唱戏,在这里唱戏的是你啊,秦娥!需要求我的时候,是四弟妹,不需要了,就是扫把星,那么会变脸怎么不去戏台上变呢?你那么厉害,名角秦连芳都要自愧不如吧!“
大奶奶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上:“你!”
“还有,赵昀杰不是我克死的,他一个病秧子,娶了我过门,害我一辈子,你们现在说我克死他?你说这话,不昧良心吗?要说,谁克死了赵昀杰,那也得往根上找,怎么也轮不到我吧?”言下之意,父母不德,才作孽在孩子身上。
老太太何曾想过向来温顺的四儿媳,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她气得脸都绿了。
三爷夫妇互相看了一眼,很是不安地看着林遇梵,两人都不敢说话。
大奶奶气得打抖:“我们老二房还没倒呢?!林遇梵你以为你能嫁给老四房的赵鼎过舒心日子了?像你今天这样的嘴脸,传出去,赵鼎他还敢要你?你别得意!有你跪下来求我们的时候!”
林遇梵睃了眼众人,眼底只剩下鄙夷。
钱在自己手里,她不怕得罪他们,她等着,倒要看看最后谁求谁。
7.第007章
小轿车开进花园,停在景华楼前,沈特从外面打开车门,赵之敖下了车。
赵之敖今天喝了点酒,但脑子还很清醒,才进屋,就听见他继母王君瑶在客厅数落赵立翔。
“怎么了?”
王君瑶回头看见大儿子回来,“你快管管这不成器的东西!他想气死我。”
赵之敖把手中的外套递给随从,看向坐在沙发上修音乐盒的弟弟,以为他改变主意不想去港城。
“你又想上天了?”
赵立翔瞪着他狡黠的大眼睛,笑道:“我是想替你们省心省事。”
王君瑶:“你这是替我省心省事?你大哥,二十八岁了不结婚……”
赵之敖无语:“怎么烧到我这儿来了?”
“你不结婚,在别人眼里就是我这个后妈不替你张罗。”王君瑶是一肚子委屈,“我到处托人给你介绍,你又一个都看不上眼。”
赵之敖提醒:“妈,现在是说赵立翔!”
言归正传,王君瑶开始控诉:“这兔崽子想要气死我,他要娶老二房家的寡妇!”
“谁啊?”一说寡妇赵之敖就猜到是谁了,说话的时候,腿侧似乎还有跟她摩挲时残留的触感。
他忍不住又掸了掸裤子,想把那种痒意给弹走。
赵立翔偏头跟他哥说:“林遇梵,昨天车里坐你边上那个。”
又提!又提车里坐他边上的情景……
哪壶不开他偏提哪壶,赵之敖怒斥:“你是色迷心窍了?!大好青年,沉迷女色,荒谬之极!”
赵之敖这一骂,把王君瑶都给骂迷糊了。
这骂得未免有点太重。
王君瑶忍不住替儿子说话:“立翔也不是色迷心窍,他就是太重感情。以前他跟赵昀杰感情好,现在还想着替他照顾寡妇。”
赵之敖戳他弟弟后脑勺:“你凭什么照顾人家?你独立了?会赚钱了?能养活自己吗?”
赵立翔避开他大哥的手,放下螺丝刀,站起身:“我是因为喜欢林遇梵,才要娶她。再说了,我娶别的女人,就不需要我照顾了?我是没钱,但家里有钱啊!”
他啃家里啃得理直气壮。
赵立翔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说白了,你们就是看不起寡妇。”
王君瑶替自己辩解:“我怎么看不起寡妇?我自己就是寡妇,我怎么可能看不起寡妇。我是觉得你们不般配。寡妇配鳏夫可以,配你不合适,你一个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的人,你不合适,晓得伐?”
赵立翔不这么认为,他说:“谁说寡妇一定要配鳏夫?我打电话问了十三叔公,他说了,只要是同辈的未婚男子都可以。”
王君瑶急了:“你跟十三叔公说了?”
十三叔公是老赵家的大家长,这种寡妇婚配的事,都归他管。
“说了,我让十三叔公把我名字写上。”
“你个兔崽子!你想气死你妈呀?”王君瑶气急攻心,想叫救护车,她明天得亲自找十三叔公聊一聊。
赵立翔看透了他老妈的心思:“妈你要是敢把我名字划掉,我就带着林遇梵私奔。以后你在老赵家别想抬起头来做人!”
“你!”王君瑶抄起桌上的不求人就往儿子背上打!
赵立翔任由他老妈打,也不求饶。
赵之敖没想到弟弟会这么为情癫狂,这个姓林的寡妇简直是个妖精!
他抓住继母手中的不求人,不让她再打。
“你告诉大哥,你喜欢她什么?”
赵立翔不假思索:“温柔,贤惠……漂亮。”
“漂亮……你还说你不是色迷心窍!”
啪!赵之敖直接把不求人打在弟弟脸上。
赵立翔的脸蛋唰一下,就是一道红痕。
嘶!王君瑶痛到心坎里了。
她打儿子,都是就着力道打的,哪像赵之敖,他那力气,谁受得了?
赵立翔满脸的委屈,却半步不让,“要说色迷心窍,我怎么比得过大哥你,你姨太太都三个了,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从来没人敢当面数落赵之敖,王君瑶生怕小儿子得罪他大哥,赶紧拧他手臂:“你大哥是凭本事娶的姨太太,什么时候轮到你做弟弟的教训哥哥。”
赵之敖倒不生气,“我虽然娶了三个姨太太,可我没有沉迷女色,不像你,昨天在老二房大门口就盯着人家寡妇看,笑得像煠熟狗头,半点礼义廉耻都没有!”
赵立翔也知道昨天他忽然看见林遇梵的时候,笑得有点夸张,但他不承认,“我那是久别重逢,跟熟人打声招呼。”
“哦,昨天是久别重逢打招呼,今天就想把人家娶进门?还不是因为你龌龊?!你色迷了心!赵立翔,我告诉你,想沉迷女色,想做情圣,只要我活着,你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你走赵庆晖的老路!"说完赵之敖把不求人丢沙发上,转身上楼去了。
他们的父亲赵庆晖是老五房长子,却是个不顾家的“情圣”,为了明媒正娶他心爱的美艳舞女,用尽一切手段要跟王君瑶离婚。
因家里老太太不允许,离婚不成,赵庆晖便抛妻弃子,跟着那个舞女住在了外面,整天赌博抽大烟,花天酒地,欠下巨额赌债,几乎把老五房的家底都败光。
没了钱的赵庆晖,终究被他心爱的女人无情抛弃,冻死在江边。
成为老五房乃至整个老赵家的耻辱!
赵立翔看着大哥的背影,愤愤然道:“我跟他不一样!你这是硬扯!大哥你是不是自己有什么想法?”
赵之敖顿住脚步,“我有什么想法?”
“昨天我是抬头看林遇梵了,你不也抬头看她了吗?但她没看你!”赵立翔想说他大哥妒忌,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他怕被打击报复。
他没说,但赵之敖猜到了弟弟在想什么,不由斥道:“你脑子进水了!”
他赵之敖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吗?!
叮铃铃铃铃!家里电话铃声响起。
客厅电话在沙发另外一头,王君瑶走过去接电话。
赵之敖强忍着怒火,“这几天你哪儿都不许去,在家好好给我反省反省!”
也就是说,赵立翔被软禁在家了。
“大哥你就是个阎罗王、封建暴君!”赵立翔还想据理力争。
已经走到电话座机前的王君瑶大声“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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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下,“别吵了。”
她接过电话:“喂……哦,他刚回来。”
赵之敖从楼梯转角处走下来,是老二房那边打来的,他皱着眉头听完后,说:“我知道了。我找人问一问,有消息给你们回电话。”
挂了电话,赵之敖思索片刻,才交待沈特到调查处走一趟。
见大哥又要上楼,赵立翔抓住机会,赶紧哀求:“大哥,你要怎样,才答应让我娶林遇梵。”
“没有商量的余地。”赵之敖冷着脸,语气不容置喙。
“我为什么不能娶她?就因为她长得好看,我娶她就是色迷心窍?你这也太不讲理,太不公平了!”
“你不是骂我暴君吗?你跟一个暴君,讲什么公平?!”
赵立翔语塞,旋即气道:“我要跟你分家!”
没等赵之敖拒绝,王君瑶直接把他毙了,“你想分家,除非我死了!”
孤立无援的赵立翔仍然雄心壮志:“那我就跟她私奔,我带她去北京,再也不回来。”
“你想跟她私奔?你身上有多少钱?怎么,你是打算让一个寡妇养你啊?!”赵之敖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嘲讽。
但赵立翔不怕嘲讽,“我有双手,我可以赚钱养家!”
王君瑶没想到自己儿子会这么疯魔,她苦口婆心劝道:“林遇梵一个大家闺秀出身的女子,从来没吃过苦,怎么可能跟你私奔,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我不会让她吃苦。她也不是会嫌弃我的人。"赵立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赵之敖:“不是,赵立翔,你口口声声说要带她私奔,她本人同意了吗?你喜欢她,她知道吗?她喜欢你吗?”
这话把赵立翔给问住了。
赵之敖看着弟弟的表情,不由冷笑:“她不知道,是不是?那你凭什么认为,她会跟你私奔?凭你这张没晒过太阳的脸?”
赵立翔支吾了一下,道:“我会让她过好日子。十三叔公说了,和我竞争的,就赵鼎。赵鼎一个三十多岁的鳏夫,凭什么跟我争?她肯定选我,不会选赵鼎。再说了,她看我眼神就不一样,她肯定喜欢我。”
真是自恋得无可救药!
赵之敖无语,“那就把我名字也报给十三叔公,我就看林遇梵是选你,还是我选我。免得你一天天在这里自欺欺人!”
赵立翔愣住,所以,他大哥阻拦那么久,就为了他自己也能上桌?
他愤怒地举起拳头砸向他大哥,“无耻!”
王君瑶大叫着想要阻拦:“赵立翔!你个兔崽子!!”
赵之敖没想到弟弟会朝自己挥拳头,虽然赵立翔那三脚猫功夫,在他这里完全不值一提。
他把赵立翔按在柜子上,失望道:“我刚才说的不过是气话,但现在不是了。我倒要看看,她会不会选你这个,靠家里吃饭的小少爷!我实话告诉你,一个没本事的男人,在女人眼里,屁都不是!你还幻想她跟你私奔?!”
赵立翔:“……”
赵之敖松开手,“妈,明天把我名字报给十三叔公。”
变化来得太快,王君瑶来不及思考,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一声,“好!”
8.第008章
林遇梵昨晚没答应借钱救赵礼杰,算是把老二房的人都得罪了。
底下佣人是惯会见风使舵的,桂香去端早饭,就只有半碗米汤,其他什么都没有。
桂香干脆自己动手,切了案板上放着准备给老太太炖汤的瘦肉,熬了一锅粥。
孙厨子进来看见肉没了,免不了跟桂香大动干戈吵了一架。
桂香这人嘴巴子厉害,但很会审时度势,吵架她也是笑眯眯的。
“我哪里知道这是留给老太太的瘦肉,我们四奶奶等着吃早饭呢,结果厨房里什么都没有,我不自己动手,我等她来揭你们的皮呀?你就如实跟老太太回话,说瘦肉被四奶奶吃了,让老太太找我们四奶奶去。我们互相不为难,好吧?”
说话间,桂香已经端着一大海碗瘦肉粥出了厨房。
孙厨子干瞪眼,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进厨房把重要食材锁起来,才转身跟大奶奶告状去。
林遇梵吃着香喷喷的瘦肉粥,听桂香在旁边小声牢骚。
“以后我就第一个去端饭,看他们能作什么妖。”
“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回来叫我。”林遇梵只吃了一小碗,剩下的都留给桂香。
门外有脚步声,桂香探头出去,“三奶奶来了。”
三奶奶简素贞端着一小碟的花生糖笑眯眯走进来,“遇梵,你才吃早饭呀?昨天我堂姐带来的芝麻花生糖,拿点给你尝尝。”
林遇梵没拒绝,只不冷不热地道:“谢谢三嫂。”
简素贞斜乜着打量林遇梵,自顾坐下后,才说:“昨晚三爷也是没办法,大嫂让他逼你的,你别往心里去。大嫂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不顺心,就乱咬人。”
要说大奶奶是个擅长变脸的妇人,那简素贞就是个口蜜腹剑、蛇蝎心肠的毒妇。
林遇梵恨她恨到骨子里,她没兴趣跟简素贞在背后嚼大奶奶的是非,只问:“大爷有消息了吗?”
简素贞放低了声音,“老三、南哥儿还有铎叔公一大早去景华楼找赵之敖,可这赵之敖是个大忙人,根本没见到他,是他底下一个姓沈的在帮忙跑关系,有赵之敖的面子,应该问题不大。哎,幸好你昨晚没把小黄鱼拿出来,不然,我都怕有去无回。”
这话茬,林遇梵不想接。
桂香端了两杯茶过来。
林遇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知道简素贞今天来不会只是为了送花生糖那么简单。
简素贞瞄了眼林遇梵,继续道:“不说别的事了,说说你的婚事。听十三叔公讲,赵鼎投名了,也没其他可选择的,但也就他最合适。赵鼎他二婶是我表姨母,我还是比较了解他的,这个人老实本分,你要是嫁过去,肯定享福。”
又是赵鼎!
林遇梵的堂嫂帮她打听清楚了,赵鼎嗜酒如命,喝醉之后,一不顺心就打老婆。
他原配坐月子都没躲过他拳头。
这就是敦厚老实?
林遇梵冷不丁问:“三嫂你就这么想我嫁给赵鼎?”
简素贞一愣,忙辩解:“不是,昨晚大嫂不是吓唬你,赵鼎可能后悔嘛,我纯粹是一片好心,想宽慰宽慰你,怕你多想。”
林遇梵没揭穿她的小心思:“喝茶。”
简素贞这才端起茶杯,小小地喝了一口,她试探道:“我昨天听他们说,你前儿去庙里上香了?”
“是啊。我也去问了一卦,凶卦,菩萨也不看好东哥儿过继给我的事。”
简素贞心底咯噔一下,他们夫妻猜测的没错,果然是!
“四弟妹,你的事情,终究还是要你自己做主,我也是怕你错过了好姻缘。我屋里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
说完,简素贞站起身出门,刚好碰见桂香端了一大盘的杨梅进来,耳边传来林遇梵幽幽的声音。
“我们打算熬酸梅汤,熬好了给你们送一点过去。”
酸梅汤……
简素贞脸色大变,她咽了咽喉咙,回头小声推辞:“最近不太想吃酸的。”
林遇梵笑道:“酸梅汤是酸甜口,不酸,好喝的。”
一个小时后,赵明杰夫妇盯着桌上的粉紫色酸梅汤,胃酸控制不住往上翻涌。
简素贞脸上表情差点僵了,“会有毒吗?”
“不管有毒没毒,反正不能喝。”
好不容易重生了,不能再被那个女人毒死。
“真的没想到她也重生了……你说,她现在是什么意思?”简素贞心里没底。
赵明杰也想不明白林遇梵是什么意思。
简素贞灵机一动,叫心腹丫头桑梓把酸梅汤端去给大奶奶家的新媳妇。
如果真有毒,死的是别人,而凶手是林遇梵。
这个主意绝妙,三爷默默看着并没阻拦。
过了好一会儿,桑梓把玻璃盆拿回来了,并说新媳妇喝了酸梅汤,并没有什么不适。
赵明杰这才想明白林遇梵的意图,“她可能也是试探我们。”
“我们岂不是上当了?!酸梅汤我们不敢喝,反而端给新媳妇,她肯定知道我们也重生了。”
赵明杰下定决心:“以后她的事,我们少管。等她嫁给赵鼎,自有赵鼎折磨她。”
简素贞咬了咬牙,并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她吗?我们上一辈子岂不是白白被她害死了。”
赵明杰比较理智,“我们是一大家子,而她就一个人,她光脚不怕穿鞋的。”
确实是这个理儿。
“那就等她嫁给赵鼎再说。到时候编排她几个流言,让赵鼎折磨死她。”简素贞恨不得马上折磨死林遇梵。
此时,林遇梵正坐在窗前小口喝着酸梅汤。
老三夫妻俩恨不得她死,她也一样,也恨不得他们死。
那就要看看,最后谁死谁活了。
*
昨天婚宴,桂香趁着人多正乱的时候,把家里值钱的皮草都偷偷送去了贺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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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敬喜家。
吃了午饭,林遇梵和桂香出门去贺公馆,把几件相对没那么好的貂皮袄子拿去典当。
她们坐黄包车去了偏远的一家当铺,才从黄包车下来,就看见店铺掌柜在往门上挂“休憩”的牌子。
桂香一支箭似的冲过去:“掌柜!掌柜!”
掌柜瞄她们一眼:“我们中午休息,麻烦下午再来。”
“前两天我来问过,你们伙计说中午不休息,我才跟我们家太太特意在这个时间赶来的。掌柜你可别害我。”桂香一脚卡在了门口,不让掌柜关门。
刚好路边有警察在赶小商贩,掌柜没再坚持:“你们要当什么物品?”
桂香进去把手上包裹都放在柜面上:“掌柜你看看,如果能给个好价钱,我们家还有更好的。”
林遇梵站在门边没说话,她睃了眼周围,发现里面房间挂着帘子,帘子下挨着门边的地方,有一角蓝色的布料……
有人站在帘子里。
是个穿蓝色裙子的女人。
林遇梵收回目光,没再多打量,快速跟老板谈好价钱,就离开了当铺。
从店铺出来,瞧见街角蹲着一个黄包车夫,桂香叫了一声,对方却摆手表示不接客人。
林遇梵对这一带还比较熟悉,桂香这几天有点咳嗽,喜姑给了一个专治咳嗽的偏方,便准备步行去前面药房捡药。
快到药房,桂香才发现,“哎呀,姑太太给的药单子不见了。”
衣服兜里没有,手提包里也没有。
“估计掉当铺了。”
主仆两人只能往回走,还没到当铺,远远看见一个身穿蓝色长裙的女子从当铺出来,随后上了一直停在街角的黄包车。
那女子很眼熟,林遇梵定睛细看。
是梁月,前两天在咖啡馆遇见的那个女□□。
人力车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小姐你在这儿等我吧。”桂香快速往前小跑,快到门口时,挂了“休憩”牌子的当铺门口又出来一个人。
桂香闷头往里,倒没细看,站在远处的林遇梵是看得一清二楚。
从当铺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赵之敖。
他今天穿着低调的灰色长袍,出来就机警地往周围一扫,眼神迅速锁定街边的林遇梵。
两人隔了十多米的距离,就这么匆匆一瞥,林遇梵佯装没认出对方,看向了别处。
梁月、赵之敖、中午着急挂牌休息的掌柜……
所以,上次赵之敖来咖啡馆接他们,并不是偶然。
林遇梵不愿意去想那些跟自己无关的事,装作不知道就好了。
再抬起头时,已不见赵之敖的踪影,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从此跟赵之敖不会再有交集,只是没想到,交集来得比她想象中要快。
当晚她和大奶奶等人因为晚饭的事在厨房干仗的时候,十三叔公带着林遇梵改嫁的备选名单,不期而至。
9.第009章
傍晚时分,林遇梵在屋里写东西,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吵闹声。
其中有桂香的声音,她赶紧起身出去。
桂香在厨房跟人吵起来了。
林遇梵快速下楼来到厨房,原来桂香早早来端晚饭,孙厨子夫妻二人却不按照排队顺序发菜。
前面桂香还忍着,结果轮到她去端菜,才发现别的房都有肉有菜,四房却只有一碗炖豆腐,连油腥都不多一点。
孙厨子也怕她,自己先避开了,他老婆冲着桂香大声嚷嚷。
“别房早上吃的是白粥,你们呢?给老太太炖汤的肉都给你拿去熬粥了。早上吃了肉,晚上就没有。现在是什么日子,还想着餐餐有肉呢?”
“昨天家里办喜事,剩下那么多肉菜,别房早上吃的确实是白粥,但有红烧肉和香煎带鱼配粥,你以为我不知道?红烧肉和煎鱼不是肉?晚上其他房吃陈皮焖鸭,凭什么我们四奶奶只能吃白水豆腐?四爷走了,你们就这样合起伙来欺负他的未亡人,你们也不怕四爷半夜爬起来敲你们的门!”桂香虽是个姑娘,但她声音大,性子泼辣,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怕。
孙婶正想反驳,惊见四奶奶就站在门口,她气焰顿时弱了几分。
但孙婶自持有当家奶奶撑腰,依然是一副谁也不欠的嘴脸:“早上你们用了给老太太炖汤的瘦肉,晚上本该分给你们的鸭子我拿去炖汤给老太太了……”
桂香咬紧不放:“那为什么早上我们只有半碗米汤?给我们的红烧肉和香煎鱼被你吞了?”
“大奶奶说了,昨天大家吃多了,腻味,所以早上就只熬了白粥。其他配菜都是昨天剩下的,来得早就有,来得晚就没有,你自己来晚了,就少在这儿冤枉好人。”
“我冤枉你?我上午煮酸梅汤,从窗户外亲眼看见你从柜子里端了一碗带鱼出来给你小儿子吃!”
厨房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孙婶子被骂的语塞,她想耍赖不承认,“你眼瞎看错了。”
“我问你儿子那带鱼好不好吃,他说香。”
这傻儿子!
孙婶吃了瘪,只能不断重复:“我没偷!别乱冤枉人。”
林遇梵抱着手肘,语气平静地问:“既然你没偷,那必是有人赏你的,谁赏你的?”
这马上给孙婶提供了思路:“大奶奶没吃带鱼,她赏我的。”
桂香:“你放屁!今天早上大奶奶没胃口,彩娟都没来端早饭。”
“就是因为大奶奶没胃口,她才把她那一份赏我了。”
孙婶才说完,大奶奶三奶奶二姑奶奶新媳妇等人都来了,半月门前乌泱泱围满了人。
“怎么了?围这么多人!还嫌家里不够乱吗?”大奶奶扫了众人一眼,“那碗带鱼确实是我赏给孙婶的。”
有了大奶奶这个靠山出来撑腰,孙婶腰挺的更直了,“桂香这死丫头冤枉我偷肉,我看她是缺一顿打!”
从林遇梵拒绝借钱救赵礼杰开始,大奶奶跟她算是明摆着杠上了。
这厨房又是大奶奶管的,说白了,今天没有大奶奶授意,孙厨子夫妻不敢整这些幺蛾子。
林遇梵平静地看着她们:“你们不自相矛盾吗?”
桂香也马上转圜过来,她接过话头:“对啊!孙婶刚刚说来得早就有,来得晚就没有。彩娟明明没来端早饭,大奶奶就没份,她既然没份,怎么把她那一份带鱼给你?你自相矛盾,谎话连篇,敢做为什么不敢当!”
是这个理儿!
围观众人听得清楚,却都不敢多事。
“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大奶奶朝桂香怒目一瞪。
林遇梵:“我让她说话的!”
大奶奶:“!”
自家小姐都站出来了,她们迟早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桂香也不怕跟他们翻脸,她直接怼在孙婶面前,“我就想知道,早上不给四奶奶留早饭,晚上各房吃陈皮焖鸭,四奶奶吃白水豆腐,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当然是大奶奶的意思。
即使孙婶不说,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看明白了。
毕竟新媳妇在呢,林遇梵娘家又不是好惹的,特别是她拿五哥,大奶奶怕事情闹大了,最后自己丢脸。
她捏着嗓子,颇有些阴阳怪气:“不就一碗陈皮鸭吗?彩娟,去把我那一份端给四奶奶。”
彩娟应了一声,赶紧跑去正屋次间把陈皮焖鸭端来。
彩娟也是个不省事的,她不端给桂香,真听大奶奶的吩咐,递到了四奶奶面前。
林遇梵盯着眼前已经吃了半碗的鸭肉,嫌弃地抬眼,“打发叫花子么?不闹你们就可劲欺负,闹了,施舍半碗你们吃剩的焖鸭?”
这是完全不给当家主母留半点面子,大奶奶郁结在心。
大爷被抓了还没消息,家里又一团糟,林遇梵这贱人现在也不装了,处处跟她作对!
大奶奶半是苦情,半是愤怼地冲着林遇梵大声嚷嚷:“是不是把我的肉割下来给你炒菜,你才满意?!”
桂香见大奶奶有点失控,忙挡在林遇梵前面,手肘不小心碰到彩娟……
哐当!
彩娟手上的碗没端稳,陈皮焖鸭洒落一地,汤汁溅在大奶奶的鞋面上。
啪!
本就在气头上的大奶奶狠狠一巴掌甩向桂香。
“大爷不在家,造反了你?!”
今天新媳妇在,这个规矩必须得立下!
从没被主人家打过的桂香下意识还手打回去。
虽然只打到半边脸,但这可不得了。
大奶奶哪里受过这种气,自小到大连爹娘都没打过她,现在当婆婆了,竟当众被丫鬟打耳光,她颜面何在?
大奶奶疯了一般,要人把桂香给抓起来。
“给我乱棍往死里打。”
几个仆妇抓住桂香,把她按在地上,有人趁乱踢了她一脚。
新媳妇心惊肉跳的都不敢走前来,只是没想到,夫家内里竟这么混乱不堪。
当家主母动手掌刮下人,这在勋贵大家族里,是非常忌讳的。
三奶奶简素贞看戏不出声,她倒希望大奶奶好好收拾林遇梵。
二姑奶奶不想新媳妇看笑话,她赶紧安抚大嫂别生气,一边让林遇梵给大奶奶赔不是,一边又劝桂香道歉。
吵架就吵架,从来没遇见过这样动手的。
这个时候,林遇梵必须要护短,“谁要是敢打桂香一个板子,我就跟谁没完!”
众人愣住,纷纷看向大奶奶。
大奶奶犹豫了,她确实有点怕林五爷那个混人!
但被打脸的大奶奶实在下不来台,她不愿意就此罢休:“给我往死里打,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跟我们没完?”
桂香不屈大喊:“你们有种就打!惯会人多欺负人少的孬种!现在是民国了,有本事你们把我打死。”
仆妇们面面相觑,四奶奶平时温和,但冷起脸来,也不是善茬。
她们是谁也不敢得罪,只管按住桂香,没人真敢去拿棍子来打。
大奶奶看向家里最能打的跑腿:“铁龙,拿棍子!”
铁龙比较老实,而且他平时跟桂香也聊得来,不由小声求情:“大奶奶,你放过桂香吧。”
大爷被抓,家里是一个个都指挥不动了!
大奶奶气得抄起厨房门口的扫帚,要自己打!众人又去拦。
正闹哄哄之时,外面传来声响,三爷和南哥儿回来了,跟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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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回来的还有铎叔公以及十三叔公。
有外客在,众人忙松了桂香,慌张掩饰过去。
大奶奶摸了摸头发,才迎了出去。
“十三叔公,铎叔公……屋里坐。”
转头轻声问儿子:“怎么样了?你爸什么时候能出来?”
南哥儿:“敖叔这两天忙,还要等信。”
那今天十三叔公亲自登门,是有什么要事?
刚想问,却见十三叔公回头:“叫你们母亲还有四奶奶到堂上来。”
林遇梵和红玉等人正帮着桂香拍去身上尘土,听见十三叔公叫自己,猜想除了改嫁的事,也没其他什么要紧事跟她有关。
赵鼎她是不会嫁的。
但她也不会马上拒绝,借口需要时间考虑,在这个考虑的档口,偷偷离开老二房,去港城前,再搞死赵礼杰兄弟。
*
老太太在冯妈和三奶奶的搀扶下从楼上下来了。
老二房除了大爷、新媳妇还有未婚的小爷小姐不在,其他都在堂屋客厅落座。
大家都猜到了十三叔公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简素贞小声和二姑奶奶嘀咕着,她让二姑奶奶等会儿还是要劝一劝林遇梵,赵鼎这样不错的下家,过了这一村就没这家店了。
大奶奶还是满肚子火,赵鼎这不识趣的,上赶着来舔,多半是冲着林遇梵那张脸来的。
十三叔公喝了口茶,跟老太太寒暄几句后,清了清喉咙,才说:“本来时间是不急的,有些事,是从事不从人,但有些,你得从人不从事。时间紧,那就按照时间紧的方式来处理。”
这老太爷说话模棱两可,大家听得糊里糊涂,也不知道说谁时间紧。
赵明杰还是顺着十三叔公的话锋,道:“我们都听十三叔公的安排。”
“按照我们族中规矩,赵门林氏就算改嫁,也依然是赵门林氏……这次来我这里投名的,有三人。”
大家惊讶地互相看了一眼,赵家有这么多鳏夫?
赵家这些信奉“升官发财死老婆”的中年男人,万一妻子离世,不出半年必会再娶。
怎么会有三个鳏夫这么多。
“都有谁啊?”简素贞忍不住问。
“按照登记时间顺序,有赵鼎,赵立翔,还有……”
林遇梵很意外,她从来没想过赵立翔会想要跟她结婚。
同样意外的赵明杰站起身,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谁?赵之敖弟弟?”
一个没娶妻的公子哥要娶寡妇?!
十三叔公微微抬起头,看向赵明杰,“对,老五房的赵立翔。”
众人震惊!
再一想,赵立翔跟林遇梵熟悉,莫不是这两人早有奸情?!
赵立翔是大学生,又是赵之敖的弟弟,以后何愁没有好前程。
林遇梵如果嫁给了赵立翔,那不就等于脱离苦海攀高枝了吗?
大奶奶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这合适吗?”
十三叔公反问:“哪里不合适?”
还是老太太脑子转的快,场面话必须要说得敞亮,“怎么不合适,我看挺合适。”
众人都被赵立翔给吸引了目光,反而是铎叔公作为旁观者,他最清醒。
“不是三个人吗?”
被岔开话题的十三叔公这才继续:“第三个登记的是赵之敖。”
“!!!”
刚刚还在跟林遇梵硬杠的大奶奶差点心肌梗死。
三爷和三奶奶更是莫名有股不祥的预感袭来,这女人什么时候勾搭上赵之敖的?
想想她上午送来的酸梅汤,顿时脊背嗖凉。
林遇梵也顿住,赵之敖为什么要来搅混水?
10.第010章
东屋二楼起坐间,老太太抽着水烟,眉头微微有些不耐烦地挤成了川字。
大家零零落落地坐着,没有人说话。
坐在圆桌旁的三奶奶简素贞忍不住先扯开了话题:“赵之敖以前没见过林遇梵吧?就那天见了。”
怎么就勾搭上了呢?
“图什么?欢姐儿那么好的黄花大闺女不要,却偏看上了个寡妇,实在可笑。”
嘴上说可笑,心底是又气又堵。
简素贞瞥了眼二姑奶奶,见二姑奶奶胖乎乎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知道她心里难受,不免捏着嗓子笑道:“二姐,你还处处为林遇梵说话,瞧瞧人家,根本就没拿我们当一家人。外甥女的夫婿都敢抢,真是不要脸。”
二姑奶奶脑子嗡嗡的,她是敦厚不是真傻,简素贞当着林遇梵的面只微笑着说恭维话,这会儿又在这里阴阳怪气地挑拨离间,也就是妯娌间,见不得别人好,想唆摆她去冲锋陷阵,撕林遇梵罢了。
她携家人住在娘家,本就惹人嫌弃,夫家也是个银样镴枪头,她有什么能耐去撕林遇梵?
但她也不好直接反驳简素贞,谁她都得罪不起,干脆就只不说话。
老太太咳嗽一声,坐起来,“抢外甥女夫婿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传出去,惹人笑话。到时候,你得罪的不是别人,而是赵之敖。”
简素贞解释:“妈,我是替欢姐儿不值。”
“好了,别说了。礼杰能不能出来,还得求人家赵之敖。都小心伺候着吧。今天厨房发生的事,真论起来,实在丢人。”
嫌丢人,当时怎么不出来制止?
简素贞只心里腹诽,面上仍然笑眯眯的,“大哥没消息,大嫂也是急了,人没休息好,难免暴躁了些。”
大奶奶借口头疼,没跟上来。
老太太不想多说话,挥挥手,让他们也都各自回房去。
*
大奶奶用力揉着额头,像揉着一块硬木头,脑袋沉沉,怎么按都没办法缓解疼痛。
其实她更疼的是脸,桂香那死丫头力气大,扇了她半边耳光,耳膜都差点穿了。
但她还是要脸的,只能忽略被打耳光的事实,只抱怨头疼。
南哥儿坐在一旁劝慰:“妈你没必要跟四婶置气,本来四婶就不是难说话的人,她不愿意借钱那也是爸之前不遵守诺言导致的,你因为这个跟她把关系闹僵了,得不偿失。”
“我怎么知道赵之敖会看上她呢?”大奶奶不是气自己为什么没跟林遇梵处好关系,而是气,凭什么她改嫁还可以嫁个更好的?
一个不祥的寡妇!
赵之敖赵立翔兄弟两个真是瞎眼了。
南哥儿:“爸现在还被关着,想要疏通关系,还得仰仗敖叔。妈你就委屈一下,跟四婶低个头吧。”
“她还没嫁给赵之敖呢……”
“是人都会选赵之敖,明摆着的。四婶又不傻,现在选择权在她手上。”
大奶奶当然知道情况,她就是嘴硬罢了。
彩娟悄声进来,小声道:“一份红烧狮子头,一盘香菇云耳炒鸡蛋,还有芹菜炒腊肉,另做了一碗汤,刚刚送过去,四奶奶说没胃口,结果都给桂香那死丫头吃了。”
大奶奶心底狠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南哥儿还要她主动去跟林遇梵缓和关系,可她办不到。
越想,脸越疼。
她拿林遇梵没办法,竟然还拿一个丫鬟没办法,这在以前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
要说十三叔公带来的消息,老二房里最高兴的人,非桂香莫属。
能够甩掉这一屋子的烂人,自家小姐还能有更好的归宿,这比过年吃到烂糊鳝丝还要让她开心。
林遇梵在屋里数钱,她积蓄不多,平时就只有一个陪嫁的小店铺租金收入,手里头除了几根小黄鱼和几百美元外,就只剩下一些银元。
外汇和金条在港城可以用,银元就比较困难了,她还得想办法把银元拿去银行轧金子。
桂香趴在旁边看,她小声问:“小姐,你选哪一个?”
林遇梵拿着草纸,每十个银元卷成一筒,对于选夫婿的事,她没完全想好。
“首先不能选赵立翔。”
“为什么?”
因为林遇梵怀疑赵立翔不过是赵之敖找来当烟幕弹的,他还让弟弟先登记,简直居心叵测。
桂香不等林遇梵回答,马上又道:“小姐你选的对,当然要选之敖少爷!之敖少爷有钱有势,谁见了他不低头?”
“赵之敖更不能选。”林遇梵都摸不透他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来搅混水。
很大可能跟她中午撞破他在当铺的事有关。
他怕她去揭露举报?
或者还有其他更为复杂的事情?
最为关键的是,赵之敖和赵立翔都会在1950年初,意外死去。
这兄弟俩,她无论嫁给谁,都得再守寡!
桂香没想到她家小姐连赵之敖都看不上,她面露难色:“那就只剩下赵鼎了。我们还是偷偷去港城吧。表姑太太说了,她会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走一步算一步吧。
林遇梵把钱都卷好,总共二十二卷,剩下十七个银元,她留着零花,并送了桂香五个。
“你想要什么跟我说,我们找时间去置办一下。港城没有这边东西多。”
桂香高兴点头:“谢谢小姐。”
林遇梵一晚上没怎么睡,如果赵之敖能帮她把喜姑带去港城,嫁给他也不是不行。
*
翌日上午,家里来了一位贵客,那就是赵之敖的继母王君瑶。
林遇梵被请到老太太屋里陪聊,她和王君瑶见过两次,但没怎么说过话。
难得王君瑶上门,老二房少不得求她帮忙带话给赵之敖,看看有什么法子能解救赵礼杰。
“真是不巧,之敖这两天实在忙,不过你们放宽心,礼杰是自家兄弟,他就算再忙也肯定会抽出时间来处理的。”
有了王君瑶这句话,大奶奶心里才有了点底。
王君瑶虽然没有明说,但很显然,她是特意来找林遇梵的。
从老太太房间出来,王君瑶便主动提出要去林遇梵屋里坐坐,其他人也识趣,没有跟着来。
进了屋,王君瑶扫了一眼房间,简洁雅致,跟林遇梵一样。
今天她一直在观察林遇梵,她相信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喜欢林遇梵,不止是因为她美,看她举止文雅,对人也不算热情,但就是有股子莫名的吸引力。
说不上来莫名其妙的感觉,她以前只知道林遇梵是美人,从没想过自家跟她会有交集。
坐下后,桂香捧了香茶进来,房间门是敞开的,但小声说话,外面听不见。
“十三叔公跟我说,你要考虑几天。终身大事,确实应该谨慎。只是我们之敖这次回来的匆忙,他初十就要回港城处理要务,确实是有点心急,你别介意。”
王君瑶的话说得模棱两可,谁心急?
是她做婆婆的心急,还是赵之敖心急?
不过今天初一,如果赵之敖初十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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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离开,那确实是很急。
这话林遇梵不好接,就只莞尔,“婶婶喝茶。”
王君瑶轻轻拉着林遇梵的手:“我们之敖无论年纪还是模样,跟你都是最般配的,如果他这一趟回来能把终身大事给解决了,我也算对得住他亲妈了。”
看得出来,王君瑶在极力撮合她和赵之敖。
所以,赵立翔真的就只是烟幕弹。
“之敖今天不方便过来,他托我把这个给你。”王君瑶把一张信纸递给来。
林遇梵有些尴尬,这男人为了哄她不去告密,不会写情书诓人吧?
她接过信纸,只捏在手里,没有马上展开。
王君瑶提醒:“你快看看。”
出于礼貌,林遇梵不得不打开信纸,只见上面写了五列简短的文字。
【诚以:港城环中路联排店铺3户,三层公寓1栋5户,浅水湾别墅1栋,代步小轿车1辆,为聘。】
!!!
这比情信更可爱的文字,让林遇梵心跳噗噗加速。
原本的嫌弃,瞬间烟消云散。
商铺、公寓、别墅和轿车……
而且全都是港城的物业。
再来个麻将台,养只大狗,闲时喝喝下午茶,听听戏,看看话剧。
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养尊处优的生活吗?
就算婚后,赵之敖立刻死,她也不用惧怕什么。
再次变成寡妇又怎样?
只要有钱,管别人什么眼光!
阿弥陀佛。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转念一想,赵之敖为了稳住她,下了那么大的血本,为了什么?
就只是因为怕她把事情捅出去,害了他和梁月?
林遇梵虽然心中已经在翩翩起舞,但面上非常平静,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王君瑶轻声说:“之敖的产业都在港城,所以也只能给你港城的房产,这些聘礼,是给你个人的。婚后你跟我一起搬去港城居住,那边房子大,佣人多,操心的事你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交给别人管。唯一需要包容的,就是之敖有三个姨太太……不过你不用担心,她们都是知书达理的姑娘,你是正房太太,她们肯定不敢坏了规矩。”
别说三个姨太太,就是三百个,林遇梵也不会在意。
都二婚了,谁跟谁一丁一卯地谈情说爱。
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她忽然被自己的庸俗刺痛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她有做错什么么?
没有。
她没有用昨天中午看见的事要挟过任何人。
别人主动送上门的,她不吃……好像不给面子。
王君瑶见林遇梵始终没说话,担心她看中的还是自家好大儿赵立翔,她打心底觉得林遇梵跟赵之敖更般配一点,自家儿子终究还是太嫩了。
而且,如果没有完成使命,回去也不好跟之敖交待。
王君瑶握紧了林遇梵的手,“你这边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只要条件允许,我们肯定尽量满足。”
林遇梵确实还有所求,“我想让我表姑一家跟我一起去港城。”
王君瑶以为林遇梵担心自己一个人去港城,以后没了依傍会被欺负,等她了解孙敬喜家的情况后,当即道:“这事应该不难,我回去跟之敖商量。”
林遇梵嘴角终于露出了清浅的笑意。
王君瑶没有久坐,她答应尽快给林遇梵回话,同时她也希望,明天就能把婚事定下来。
并且赶在赵之敖回港城前,把婚礼办了。
11.第011章
林遇梵一整天都没有出门。
老太太让二姑奶奶来套林遇梵的口风,问她属意哪一位,林遇梵没给答复。
厨房是变着法子给做各种好吃的,甚至做了桂香心心念念的烂糊鳝丝。
晚上,桂香拿了盘蚊香进来,划开火柴点燃后,抬头发现整理老照片的林遇梵正看着其中一张相片发呆。
凑前去看,不过是小姐未出阁时跟表姐妹们在公园的留影。
桂香以为林遇梵还在深思究竟该嫁给谁的事。
她把蚊香放在桌子底下,就蹲在林遇梵的脚边,轻声感叹:“确实难选。”
林遇梵放下手中的照片,低头看向桂香,笑问:“怎么难选?”
桂香拉过小板凳坐下,一本正经道:“立翔少爷有文化,脾气好,说话总是笑眯眯的,跟小姐你熟悉,按说他是最合适的,可他终究是个小爷,依傍着家里才能讨生活;不像他哥哥,有钱有势有派头,嫁给他,不止小姐你能扬眉吐气,连我都能鸡犬升天……”
“我还第一次听人说自己鸡犬升天的。”林遇梵被逗乐了。
桂香也笑:“反正是那个意思。只不过,之敖少爷在港城有三个姨太太,三个呀……以后会不会还有五六七八个?大家都在议论,男人越有本事,就越花心的。”
林遇梵心中有数,但还是问了一句,让桂香有充分的参与感,“那我要选哪个呢?”
桂香叹了一声,真不好选啊。
“想找个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男人,肯定是选弟弟;如果想找个更好的靠山,那还是哥哥。”
把照片放回本子里,林遇梵吐槽道:“你等于没说。”
“要不这样……”桂香从衣兜里摸出一个银元,“小姐,我们听老天爷的,你抛一个,如果是头像这一面,就选弟弟;是帆船这一面,那就是哥哥。”
林遇梵可不想把命运交给一枚银元,她把取下来的照片放进信封里,站起来身刚好碰到了桂香的手,银元掉在地上,滚到了大衣柜的柜脚边。
桂香忙去捡,她低头细看,随即兴奋笑道:“小姐,是帆船!选哥哥。”
林遇梵微微一怔,或许,这真的是天意?
拉开抽屉,把相片放到了一角,她要带走的东西不多:照片,钱和换洗衣物。
她又想起王君瑶递来的信纸上写的那几行字,那诱惑力,远胜于男人。
*
王君瑶那边还没回话,孙敬喜先来了。
吃了早饭,林遇梵坐在窗边光亮处给母亲的黑白照片上色,见喜姑进来,她收起画笔,笑着起身:“我正想去你家走一趟。”
昨天林遇梵便让桂香捎信去贺公馆,把她这边的情况跟喜姑略说一二。
孙敬喜带来两包蜜枣,她把蜜枣递给桂香,“拿盘子装点出来。另外一包送去给你们老太太。”
“知道了。”
坐下后,孙敬喜才说:“我昨儿就要来的,家里临时有事没来成,说个让你高兴的事,我恐怕真要跟你去港城了。”
“真的?”林遇梵压抑住心中惊喜,“怎么说?”
“你姑父要调去港城工作,去那边医院做负责人。昨天下班临时通知的,给的待遇蛮优厚。”
林遇梵没想到赵之敖动作这么快,“姑父答应了吗?”
孙敬喜嘴角无奈一撇,“你姑父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啊?如果是我跟他商量事情,十有八.九他都是不答应的,但人家英国老板可不是跟他商量,你姑父这把年纪,想要再找一份工作,那可太难了。家里负担那么重,不答应也得答应。”
也就是说,表姑父没有拒绝的本钱。
林遇梵笑道:“换个环境生活挺好的。”
桂香用白瓷盘子把蜜枣装好后端过来。
“尝尝,你姑父天津那边的亲戚送的。”
林遇梵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甜得有点太腻了。
“不说他。说你的婚事,这回无论如何你得听我的,闭着眼睛选赵之敖。你不用担心什么姨太太的事,你是跟赵之敖结婚,你和他是夫妻,姨太太再厉害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反不了天的。你只要拿稳赵之敖一个就够了。而赵立翔呢,以前赵昀杰在生的时候,他就经常往你这边来,如果你选了他,保不齐这里里外外的人还会编排,说你们早有私情。”
至于赵鼎,孙敬喜都懒得提他名字。
林遇梵细细听着,她没说自己跟赵之敖继母聊天的内容和交易,只道:“昨晚桂香帮我抛银元……”
孙敬喜好奇:“什么结果?”
“也是选的赵之敖。”
“你看,这就是天意么。别管赵之敖这个人怎么样,花不花心,关键是人家有真本事,作为女人,选男人肯定还是要选有本事的。”孙敬喜降低了声音,“你如果嫁给赵之敖,你那铺子也不用卖了。
林遇梵在原来的法租界有间小小的店铺,是她唯一陪嫁的房产。
她前两天托喜姑帮忙放出去卖,喜姑总认为,商铺虽小,但地段好,每年有租金进项,无论怎样,最后都能够保障她有一个保底的生活。
卖了,就没了。
可未来时局变化是完全超越喜姑想象的,林遇梵没办法解释太多,只是坚持要把店铺卖了变现。
她甚至反过来劝喜姑:“现在那么乱,万一哪天打起来,房子被炸了都说不准的。如果你和姑父决定了去港城,这边房产也可以处理了。”
孙敬喜摇头:“你姑父不会同意卖房的,我们迟早要回来,落叶归根,这里才是我们的家。”
知道轻易劝不动,林遇梵没再费唇舌,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赵之敖给的礼单递给孙敬喜看。
“什么?”
接过礼单细看,孙敬喜很是意外和惊喜,“这么看来,赵之敖是真的喜欢你,他怕你选了他弟弟。是不是那天从咖啡馆出来,上了他的车,刚好你坐他旁边……他那时候就属意你了?”
不是。这聘礼更像是赵之敖用来堵住她嘴巴的贿赂。
林遇梵含糊道:“应该不是,当时他都没跟我说话。”
她犹记得他手掸裤子时那嫌弃的手势。
“男人么,你不懂。不管怎么说,看在这诚意满满的份上,你都该选他。”孙敬喜观察着林遇梵的表情,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便自告奋勇道:“你们十三叔公晚点是不是要来?”
“前儿他说今天下午过来。”
“你不要出面,我帮你去说。”孙敬喜认为,女方这个时候还是要矜持一点才好。
林遇梵倒是无所谓矜持与否,这几年的磨难,早把她脸皮都磨厚了,况且她坦坦荡荡,是赵之敖求着要娶她的。
谁去说本不重要,换个角度,怎么能让老二房不爽,她就怎么做。
“喜姑,这事不该你说,应该让老太太说去。”
孙敬喜先是一愣,转而忍不住伏在桌上大笑,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又往门口瞄了一眼,才说:“你是想气死那老太婆啊!”
林遇梵:“气不死,她脸皮厚着呢。”
听着林遇梵那淡定的嘲讽,孙敬喜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你啊,我发现你是越来越像你父亲了。你父亲以前年轻的时候就这样,脑瓜子顶聪明,谁都算不过他。”
姑侄二人聊了会儿,去老太太屋里送蜜枣的桂香回来了,说老太太请表姑太太去她屋里喝茶。
林遇梵便陪着孙敬喜过去,在东屋楼梯口遇到二姑奶奶和欢姐儿母女下楼。
按道理,谁辈分小谁要先打招呼,可欢姐儿只低着头谁都不理。
林遇梵理解欢姐儿,毕竟小姑娘无辜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心底肯定是既委屈又无助。
上一辈子欢姐儿相亲不成林遇梵落了埋怨,源头主要也是老太太,其次是二姑奶奶,小姑娘后来还偷偷跟她道歉。
“二姐,欢姐儿,你们出去啊?”林遇梵先开了口。
二姑奶奶有点尴尬地笑道:“我们下楼走走。表姑太太来了?”
孙敬喜满脸堆笑,“是啊,天津的亲戚送了我们一点蜜枣,我拿了点给老太太尝尝。”
“您真是有心了。欢姐儿,快叫姑太太。”
二姑奶奶从身后拉了拉女儿的衣服,欢姐儿这才不得不蚊子似的称呼:“姑太太、舅妈……”
也没多聊,她们上楼去,刚在老太太屋里坐下,楼下佣人匆匆上来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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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叔公和老五房的大太太一起来了。
她们赶紧下楼,而堂屋里,大奶奶三爷三奶奶等人也都已经先来了,此时正跟客人聊天。
王君瑶见孙敬喜也在,料到林遇梵已经知道贺姑父去港城的工作已经安排妥当,便只微笑致意,没有多说话。
寒暄几句之后,十三叔公问林遇梵考虑的怎么样了?
众人眼睛齐刷刷看向林遇梵。
林遇梵就坐在老太太边上,她说:“我听妈安排。”
老太太:“!”
大奶奶看了三奶奶一眼,三奶奶又看向三爷,众人无可奈何地,硬生生憋回了交流的眼神,心中都恨不得暗暗骂一句: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而且这个牌坊,他们还不得不跪着给立了。
老太太能怎么选?
他们还需要恳求赵之敖救大爷出来,王君瑶又坐在边上,就算一百个不愿意,老太太也不可能选别人啊。
按老二房和林遇梵现在的关系,林遇梵改嫁,那就是泼出去的水,水当然是要往低处流才合理,林遇梵嫁的越差越落魄,老二房的人心底才会越舒服。
结果现实是正相反,她不但没往低处走,还变成金凤凰,往高处飞了,往后那是高高在上踩在他们头顶上的。
想骂句晦气,都不敢吱声。
十三叔公对老太太说着恭维话:“还是你有福气啊,看看你这儿媳,多孝顺。”
老太太尴尬应着:“孝顺是孝顺,可惜我终究是没福气。”
只有王君瑶笑的灿烂,似乎在说:以后是我儿媳了。
老太太还能说什么呢,她当然得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夸赞一遍三位同族子弟,最后又重点说赵之敖和林遇梵怎么郎才女貌,八字相合云云。
“不是其他两位不好,而是之敖更合适,跟遇梵更匹配。”
这是十三叔公和王君瑶都乐意听到的答案。
十三叔公看向林遇梵,问她意见。
林遇梵还是那句,“我听妈安排。”
老二房的人,一个个心底骂娘,真够装的!
脸上却只能笑眯眯称赞好姻缘。
孙敬喜努力憋着笑,心里那个舒畅。
王君瑶是最高兴的,完成了任务不说,娶回来一个知根知底的漂亮寡妇儿媳,肯定比那些初婚千金小姐好相处。
毕竟不是亲儿媳,她想要在继子家里当一个好婆母,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就这么定下了。”王君瑶满脸欢喜。
老二房的人都站起身恭维着说恭喜话。
大奶奶还不忘加一句:“我们大爷还指望之敖能帮忙呢。”
王君瑶让大奶奶宽心,“之敖去找关系了,礼杰晚上就能放出来,你们派人去调查处准备接人吧。”
“真的?”
“真的,之敖让我跟你们说的。”
老太太和大奶奶等人,那是泪眼婆娑地连连感谢。
这么一来,他们更得把林遇梵给供起来了。
铁板钉钉定下了婚事,开始商议婚期,这事还要请林遇梵娘家人一起来商量。
“之敖要去南京一趟,初十他又要回港城了,可以选的日子也不多。”
老太太问:“这么着急?”
“没办法,他的事情多,他这次去港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们早就计划好了,下个月初全家搬去港城。这战乱的时候,只能委屈遇梵了。”
林遇梵其实连婚礼都不想要,她无所谓。
但完全不办婚礼,又可能会被某些人瞧不起,而且赵之敖是初婚,他可能想要呢?
林遇梵娘家的大堂哥被请来了,还请了一个会看风水的旁支亲戚来帮忙选吉时。
当天下午就定好了时间,这个月初八举行婚礼。
满打满算只剩下六天的筹备时间,王君瑶作为继母,就算时间紧张她也铆足了劲头,准备大摆筵席。
老二房家的佣人们私底下炸开了锅,谁能想到平时不声不响,文文静静的四奶奶,最终竟然如意改嫁给了赵家最有钱有势的赵之敖。
人家二婚还要举行中式和西式婚礼,比南哥儿的婚事更有牌面!
12.第012章
晚饭之后,院子里静悄悄的,比平日都要安静几分。
桂香拎了半桶热水上楼,红玉从后面跟上来,帮她一起抬着。
“你以后要跟着四奶奶去享福了。”
红玉跟桂香是同乡,两人关系比较好,桂香也不谦虚实话实说:“享福不至于,但总比这里受气强。”
红玉在三奶奶跟前不是挨打就是受骂,她以前就羡慕桂香跟了四奶奶这么温和良善的主人,现在是除了羡慕,还有深深的不舍。
“听说老五房全家都要搬去港城,你跟着去吗?”
桂香家人都在乡下,她自小被爹妈送到城里做女佣,现在让她回老家,她才不愿意。
“小姐去哪儿,我去哪儿。”
“以后我们很难见面了。”
或者分开就再也见不着了。
桂香见红玉眼眶红了,忙问:“你爹娘又来催你?”
红玉爹娘催她回去嫁人,嫁给隔壁村渡口的老船夫,听说那老船夫不止腿瘸,眼睛还瞎了一个,她爹妈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是因为那老头倾尽所有给了足足的彩礼钱。
只要红玉嫁了,她哥她弟就都有钱娶媳妇了。
要是能躲就好了,可惜她没处躲。
桂香换手提木桶,鼓励她道:“你如果不想嫁,就偷偷换一户人家。”
“换哪里去?我又不认识人。就老二房的这些亲戚,我怕我爹娘找上门去。”红玉很惆怅,她想找桂香帮忙,可最后还是没开口。
桂香明白红玉的心思,她不敢乱许诺,只道:“我问问林家那边的亲戚有没有要请佣人或者帮工的,不过你也别报太大的希望。”
红玉连连道谢。
她们站在门口说话,院子里灯光比较亮,远远看见大奶奶上楼来,红玉赶紧躲开去。
林遇梵这边改嫁赵之敖的大局已定,本来说好傍晚要回来的赵礼杰却迟迟未归,大奶奶心急焦虑,终于还是选择了低头,亲自舔着脸送来一匹当下最时兴的织锦缎面。
“如今战乱,物资紧缺,这是托关系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织锦缎面,本来是给新媳妇做旗袍的,谁知她这般壮实,给她做不够尺寸,但送给你,应该是刚刚好的。”大奶奶拐了弯奉承林遇梵好身段。
看着桌上的上等面料,林遇梵笑道:“大嫂你何不自己留着做衣服呢?”
“你看看我这身材,怎么跟你比。”
“怎么不能?早上半碗米汤,晚上水煮豆腐,吃上一段时间,肯定能瘦。”
这明晃晃的阴阳怪气!
在角落看戏的桂香都差点忍不住笑了。
回旋刀削在大奶奶脸上,鲜血无形中喷溅而出,堵在她嗓子眼,又腥又臊般难受。
大奶奶还不能还嘴,只能陪笑脸,“四弟妹,你别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当。我昨天狠狠骂了孙厨子那两个蠢货,还罚了他们半个月的工钱。”
“罚了半个月工钱?”
大奶奶知道这个处罚算轻的,但她也没其他办法了。
“我总不能把他们赶走吧?你也知道,他们家大儿子没了,小儿子脑子又不好使,挺可怜的。”
笑意在林遇梵脸上浮起:“看来大嫂不止会变脸唱戏,还是菩萨心肠。”
大奶奶:“……”
要不是赵礼杰还没回来,还需求人家未来男人办事,大奶奶怎么不可能这般低声下气。
真想转身就走。
但为了自家男人,她还是咬牙忍了。
“我这段时间忙南哥儿的婚事,都忙昏头了,大爷被抓,我是乱了分寸,说了些不带脑子的话,误伤了四弟妹,我实在惭愧。四弟妹,那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我今天在这里跟你赔不是……这方布料你且务必收下。”
林遇梵看看布料,又看看大奶奶,正要说话,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大奶奶,大奶奶……大爷回来了。”
唉哟,总算回来了!
大奶奶顿时喜出望外,早知如此,她就不应该低声下气来看林遇梵脸色!
既然大爷回来,她就算跟林遇梵撕破脸,那又能怎样?
林遇梵高嫁后再有钱,跟她有关系吗?她以后又不用求赵之敖吃饭,大不了井水不犯河水。
这么一想,大奶奶精神状态霎时间好了几分。
“看不上就算了。”大奶奶伸手要抽回桌上布料。
她今天受够了气,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么好的织锦缎面她得拿回去。
林遇梵本来就不稀罕这所谓的赔礼,但送上门来还想拿回去,哪有这样的道理。
在大奶奶刚伸出手时,林遇梵就眼疾手快地把布料拿起递给了桂香。
“桂香,这块织锦缎面是大奶奶的赔礼,还不谢大奶奶。”
桂香忍着笑,默契地脆声道:“谢谢大奶奶。”
大奶奶:“!”
林遇梵瞧不上她送的礼,当着她的面转手就送给了丫鬟?还说是她跟丫鬟的赔礼!
她被桂香扇了半边巴掌,桂香到现在都还没给她赔礼道歉呢,她反过来赔哪门子的礼?
大奶奶气的要吐血,但她又不能跳起来去抢,她堂堂当家奶奶,还是要脸面的。
外面有汽车响,想必赵礼杰到家了,大奶奶只好憋着一肚子的气,匆匆下楼去。
*
景华楼里,王君瑶和族里几位帮忙办喜事的叔伯商谈完婚礼事宜,快八点了,才把客人送走。
回头看见自家儿子站在大笨钟旁,脸上的愤怒和委屈互相影衬着,像头被母狮抛弃的小兽。
王君瑶白他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这个月初八,你大哥和林遇梵结婚,等你哥回来,记得恭喜他。”
赵立翔从没想过他大哥动作会如此迅速,十三叔公之前告诉他,结果最快也要这个月底才出,谁知不过三天功夫,他蒙在鼓里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等回过神来猛然发现,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还有,以后林遇梵就是你大嫂,你可不要闹出笑话来。”
听着母亲的警告,赵立翔心中不愤,却始终一言不发,转身上了楼。
王君瑶实在想不明白,林遇梵虽然长得好看,但也就是个肌肤白一些,身段好一些的漂亮小寡妇,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把她两个儿子都迷昏头了?
赵立翔她看不懂,赵之敖她更不懂了。
幸好,现在这个结局,她还是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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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遇梵名下的小商铺挂出去几天,终于有人还价。
她表姑父有个犹太同事想买,但价钱压的很低。
店铺挂牌价是1万美金,对方直接对半砍,只愿意给5000元,喜姑劝她别卖。
这个时间段,卖房的人多,买房的人少之又少,而且林遇梵只愿意收美金或者金条,能买的客人就更少了。
她挂1万是给足讲价空间的,到手能有6000美金,她便知足。
双方约好在贺公馆见面,犹太人精得很,他清楚店铺所处地段好,只不断嫌弃铺面太小,现在时局不稳定,买回来还怕租不出去。
两方讨价还价,卡在了7000美金的点上。
犹太人又跟她哭穷,手里头实在没那么多现钱。
林遇梵知道几个月后,北边战事加剧,房价会直线下降,到明年,房价更是跌到谷底。
上一世她和老二房那些人都没卖房,除了以为还能回来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房价太低,舍不得卖。
现在她只想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最后商定6500美金成交,当天下午就办完了手续。
因揣着巨资,怕路上不安全,喜姑特意找了熟悉的黄包车送她们回家。
才到弄堂口,林遇梵看见电线杆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看清了,原来是赵立翔。
车夫停下,桂香先打招呼:“立翔少爷,你怎么在这里?”
赵立翔满是雾霾的脸上,似乎终于看见了阳光,他笑着说:“我在这里等你们。”
平时赵立翔过来,都是直接到家里的,他今天怎么遮遮掩掩有些不自在?
联想到之前赵立翔被赵之敖找来当烟幕弹的事,林遇梵怀疑这次也是赵之敖让他来的,便问:“你大哥让你来找我?”
本来还怀揣着一丝希望,想问林遇梵要不要跟他走的赵立翔,瞬间晴天霹雳。
他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尴尬舔了舔唇,一时竟找不到话。
林遇梵见他这么紧张,搞得她也紧张了,巷子里人来人往,不时有人好奇地往他们这边看,幸好还有桂香在旁边,不然,就她跟赵立翔站在街口,看着非常奇怪。
她放低了声音,“你大哥还有什么事?”
又是他大哥,怎么还是他大哥?她什么时候喜欢上他大哥的?
赵立翔脑袋嗡嗡的,太阳躲了起来,似乎就他一人站在了雨里。
他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想让她看出他内心早已经是失控的荒野。
“我哥说……他说他这几天在南京……不知道哪天才回。”
就为这事?
林遇梵也不好表现出自己并不关心赵之敖的行踪,便点头:“知道了。谢谢你特意来说。”
气氛又陷入短暂的尴尬。
赵立翔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我最近在光明报社做事……”
“是吗?”这倒是林遇梵感兴趣的话题,里面有她想要了解的事,她笑问:“你在光明报社负责什么?”
对比大哥,林遇梵似乎更关心他,刚刚还独自淋在雨中的赵立翔马上又阳光灿烂地笑了。
“摄影,撰稿,校对……我都有做。”
13.第013章
落日余晖,把他们的影子斜斜地照在了墙上。
林遇梵虽然对于赵立翔的报社工作很感兴趣,但毕竟是在街上,她还怀揣着巨资,便也不方便多聊。
等她嫁到老五房,有的是时间去了解自己想要了解的事。
赵立翔心情随着林遇梵的态度那是起起伏伏又伏伏起起,最后看着她们回家的背影,他跌跌宕宕的心情都还没平复下来。
他终究是没希望了。
回家路上,桂香小声嘟囔:“立翔少爷今天怪怪的。”
林遇梵脱口而出:“被他大哥逼的吧。”
桂香笑了,她无比憧憬小姐改嫁后的生活,虽然以后少不得要智斗三个姨太太,但无论如何,都比这活死人的地方好。
“幸好立翔少爷算是小姐你的朋友,以后有什么事,他肯定站你这边。”
“能有什么事?”
“例如跟三个姨太太吵起来的时候。”
林遇梵颇为不屑地笑道:“没必要吵。”
反正以后大家齐齐做寡妇,没有吵的必要。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林遇梵想起昨晚桂香求她办的事,“晚点你把红玉叫来。”
桂香惊喜道:“小姐你要把红玉介绍到谁家去?”
“你别声张,悄悄把红玉叫来,我跟她聊聊。”
“我晚点叫她。”
*
距离初八婚礼的时间越来越近,王君瑶几乎每天都会来找林遇梵,因为时间紧急,喜服婚纱都是买现成的改。
老二房这边渐渐也变了态度,慢慢冷了下来。
家中寡妇再嫁,对于他们来说,最大的实惠就是,可以免了未来三年家族祠堂的人丁钱以及得到一笔定额的礼金。
如果老二房是以嫁女儿的心态把林遇梵嫁到老五房去,以后说不定还能沾沾赵之敖的光。
但很显然,现在林遇梵和他们的关系也就只能维持表面的和平。
以后想要沾她的光,他们清楚的认识到,那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赵礼杰被放回来之后,老二房的态度就变得更加暧昧不定了。
赵礼杰被打了一身的伤,折磨得不成人样,刚出来的当下,他确实很感激赵之敖帮忙。
可睡一觉醒来,慢慢回过味之后,赵礼杰越想越不对味。
他之所以会被抓,完全是赵之敖和林遇梵害的。
要不是赵之敖把季师长请来作客,林遇梵趁机逼迫他归还东西,季师长不可能有机会见到林遇梵。
要不是林遇梵拒绝乘坐季师长的轿车,他赵礼杰不会自己舔着脸去陪坐。
季师长被炸死,赵礼杰成为嫌疑犯被抓去审讯,在调查处受尽折磨,而赵之敖却色迷心窍,为迎娶林遇梵大费周章,家中求他帮忙救人,却是一拖再拖……
“赵之敖根本没把我们当做自家兄弟。”赵明杰坐在他大哥卧室的博古架前,趁机煽风点火。
赵礼杰“嘶”了一声,皱起眉头:“轻点!”
大奶奶收起药油,也小声抱怨:“这一次我算是看清了你们赵家的所谓兄弟,三爷和南哥儿三番几次上门去求他,可压根就没见着赵之敖。”
赵明杰翘着二郎腿,小尾指挖着耳朵:“派了个叫沈特的小喽啰来敷衍我。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认识几个大官,眼睛都长到脑壳顶上了。还有那个林遇梵她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在想办法筹钱救大哥,她手上明明有钱,可她一根毫毛都不愿意拿出来,还指着大嫂骂得可难听。”
林遇梵是嘲讽过大奶奶,但没指着脸骂人。
不过这些细节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林遇梵不是东西。
大奶奶:“赵之敖有钱有势,瞧不上你们,林遇梵又是个翻脸不认人的货,我们何必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赵礼杰无奈挥手:“算了算了,反正他们也要搬去港城,这次就算是送扫把星出门,以后少来往吧。”
大奶奶想说自己还亏了一匹上好的织锦缎面,她自己都舍不得做衣服的,但赵明杰在这里,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赵礼杰思忖着叮嘱:“不过还是不要得罪他们,面子上要过得去。”
“谁愿意得罪他们。”大奶奶说完起身出去了。
赵明杰今天过来是有其他事要商量的,见大奶奶出去,他才轻声道:“大哥,我一个朋友说,北边迟早要打到海城来,北边是什么来头你也清楚,我们这种出身,被共产还是小事,就怕当年的事……”
瞥了三弟一眼,赵礼杰略微沉吟,“你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还不是听大哥你的。” 赵明杰有话不直说,反而卖起了关子。
属实因为他了解大哥生性多疑的脾性,他越着急,他大哥越不可能如他的愿。
赵礼杰问:“你朋友是怎么建议的?”
“他的意思是,尽快把房产田庄都卖了,越往后,价格越低,就越不好出手。”
“卖了祖产,那我们以后靠什么吃饭?”
这一点赵明杰夫妻俩早想好了,他道:“离开海城,到海外去,在海外购资产。洋人的地方我们住不惯,那就去日本。”
去日本?
赵礼杰为人比较保守,他在海城住习惯了,还有一份看上去很体面的工作,让他离开,真没那么容易。
“我们离开都艰难,何况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她肯定不愿意。”
“改天请我朋友来做客,让他跟我们还有老太太详细说说如今的形势。树挪死,人挪活,早点卖还能卖个好点的价格,晚了可就来不及了。”赵明杰尽量说得平和,他肯定是要卖掉家产离开的,大哥实在不愿意,那就只能分家。
重活一世,林遇梵都攀高枝嫁给赵之敖了,他怎么能坐吃等死?
外面传来声响,有人在窗外小声说话,不久,大奶奶进来。
“老五房派了车来接林遇梵。”
赵礼杰:“干什么?她不是明天就要搬回娘家住了吗?”
“赵之敖提前从南京回来了,他们今天要去试结婚的婚纱。”
赵明杰一脸不屑,“他们倒是挺时髦,结婚穿白色,也不怕不吉利。”
赵之敖也是个短命鬼,林遇梵愿意嫁给他,为了钱,也是不怕再做寡妇。
但除了背地里嘲讽,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之任之。
*
守寡之后,林遇梵三年没烫头发了。
她昨儿新烫了个时下最流行的大卷,再把压箱底好几年的亮色旗袍翻出来,穿上身,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许多。
等在裴罗蒙时装店门口的孙敬喜看见她,笑着迎上来,“你这头发烫的真时髦,旗袍也搭的好看。”
裴罗蒙是海城最高档的时装店,可以定制婚纱礼服和西服,总共有两层,下午时间段,客人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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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
孙敬喜跟林遇梵小声说话:“赵之敖还没来,你未来婆母倒是在楼上等很久了,我以前跟她不熟,这几次相处下来,我感觉她人还不错,挺好说话的,比你们老二房那个老太婆可好多了。”
林遇梵知道王君瑶是比较好相处的人,应了一声后,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港城?”
“我们可能比你还要早去,那边医院催你姑父月底就要到岗,没办法,我这几天也是忙的处理各种事。”
能把喜姑带去港城,改变她原来的生命轨迹,是林遇梵目前最开心最有成就感的事,她笑道:“喜姑你先去港城等我。”
缓步往店里走,孙敬喜道:"我问了王君瑶,她说你们下个月启程去港城。你不如提前跟我们一起出发,路上还能做个伴。"
林遇梵在海城还有事要办,正要拒绝,听见外面传来停车声,回过头去,发现是赵之敖的车。
定下婚事那么多天,他们还是第一次碰面。
林遇梵没有站在门口等他,而是直接往里走,孙敬喜也快步跟上。
孙敬喜小声叮嘱:“等会儿你别主动,等他来跟你打招呼。”
在喜姑的概念里,女人就是应该矜持一点的。
林遇梵倒无所谓谁先打招呼,她只是觉得跟对方没有话题,那不如把主动权让给对方。
有店员过来帮忙引路,她们沿着楼梯上二楼。
正在跟裁缝聊天的王君瑶,听见声音回过头,她站起来笑道:“遇梵你来得正好,加了一款婚纱,现在是有三款,今天你都试一试。”
站着闲聊了两句,两个女店员和桂香一起陪同林遇梵进更衣室换婚纱。
三套婚纱,林遇梵一眼相中最里面那套样式简洁,蕾丝较少的长拖尾婚纱。
她没有马上试穿这一套,而是把其他两套都先穿了,才穿她看中的长拖尾。
穿着长拖尾出来,刚好碰见换上西服站在全身镜前的赵之敖。
赵之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手指条件反射般轻轻一颤,神情却的波澜不惊,无比平静,看不出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更或者是,无所谓喜不喜欢。
有三个姨太太的男子,终于结婚了,就算未来妻子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恐怕还能心平气和地收回目光,继续进行他伟大的事业吧。
嗯,这也算是林遇梵愿意嫁给他的原因之一。
如果他跟梁月是同路人,那绝对是值得她敬佩的,有理想有信念的先驱。
可惜了,未到而立之年就离开人世……
想着想着,心中不由多了些许的怜悯。
这一丝丝的怜悯从林遇梵脸上一闪而过,但还是被赵之敖捕捉到了,不过变了味。
她对我有意思!
她喜欢我?
赵之敖暗自揣度着。
身后传来熟悉的说话声,赵之敖扭头发现,他弟弟赵立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溜出来了。
再一侧目,他未婚妻看向他弟弟的目光跟看他时一样!
水盈盈的满是“喜欢”。
不,甚至是更喜欢。
林遇梵收回自己不慎外露的怜悯。
可惜了,这么好的青年,怎么会都死了呢?
赵之敖不明白,自己来试婚服,赵立翔这臭小子不上班跑来干什么?
他瞪向弟弟:“一天天的你倒是很闲!”
14.第014章
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林遇梵站在裴罗蒙服装店二楼的窗边,看着街上行人纷纷往旁边街铺躲避。
赵之敖站在架子旁,侧脸刀削似,眼神一日既往的犀利,态度半冷不热的,特别是赵立翔来了之后。
林遇梵快速判断,这兄弟俩闹小矛盾了。
三人站成了等边三角形。
赵立翔是唯一跟其他两人都相熟的,他在三者中有天然的优势。
赵立翔挑衅他大哥似的,微微偏向林遇梵,笑问:“我昨天撰写的时事评论你看了吗?”
上次在街口聊天,林遇梵知道了赵立翔的笔名,这两天看报纸都特意留意了,她点头,略微恭维:“看到了,观点很独特。”
受到表扬的赵立翔高兴得扬起笑脸,正要说话,却被他大哥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一月前的旧闻,现在才写时评,不着四六,通篇无痛呻吟,耗费报社的版面和纸张,浪费读者的铜板和时间。给你脸叫观点独特;不给你脸,叫何不食肉糜!”
赵立翔:“……”
林遇梵:“……”
这张嘴太过不饶人!
赵立翔正要组织语言反击回去,王君瑶和孙敬喜等人围上来了。
夹在中间的林遇梵松了口气。
话题重新回到婚纱和礼服上,两位中年妇人和店员纷纷说三套婚纱穿起来都好看,但第二套的蕾丝图案古典一些,她们都建议选第二套。
林遇梵更喜欢身上穿的这套长拖尾。
见她没说话,王君瑶问两个儿子,“你们年轻人眼光不一样,你们说哪套好看?”
兄弟俩扫了眼旁边挂着的两套婚纱,再看向林遇梵身上穿的,在男人眼中,其实三套看起来都差不多,保守的中规中矩,主要是,眼前这套就穿着她身上,所以看上去特别顺眼。
“哪套好看?快给点意见。”王君瑶又催促了一遍。
林遇梵不想让他们替自己选,特别是赵之敖,他如果也选了第二套,她便不好再更换,无缘无故生出嫌隙来。
她指着身上这一套:“我觉得这套简洁一点。”
与此同时,刚刚还在剑拔弩张的兄弟二人也异口同声:“这套好看。”
三人说完,众人都先微微一愣,随即孙敬喜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
“年轻人的眼光果然跟我们老太太不一样,亲家母,我们不认老都不行了。”
王君瑶被孙敬喜的笑声感染,她也笑着附和了一声,随即跟林遇梵确认:“那就这套?”
林遇梵没想到自己跟赵之敖兄弟俩眼光相似,看着这皆大欢喜的局面,她笑着点头:“就这套吧。”
而兄弟俩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赵立翔自从被大哥“欺压”之后,从“小倔种”变成了一头“大倔驴”,能让大哥不高兴,那他就高兴,特别是在林遇梵面前。
况且看见她笑的开心,他心中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和喜悦。
所以他脸上是挂着笑意的。
只有赵之敖冷着脸,这是他人生第二次觉得王君瑶很烦,新娘的婚纱好不好看需要问小叔子?
上一次赵之敖认为王君瑶烦人还是因为她想把他生病的父亲接回家照顾。
王君瑶还不知道赵之敖对她的嫌弃,对于大家意见如此一致,她还颇为高兴。
新郎新娘选好婚纱礼服,王君瑶让赵立翔把照相机拿出来拍照,结果赵立翔张了张手:“相机坏了,刚拿去修。”
气得王君瑶干瞪眼,又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发作,她只能埋怨自家儿子:“让你办件小事都办不好。”
知道弟弟是故意的,赵之敖虽然对拍照没什么兴趣,但还是补了一枪:“就不应该让他负责。二十四岁的人了,就没干成一件好事。”
赵立翔顶嘴:“我要是也很能干,怎么能显得大哥你厉害呢?”
赵之敖冷嗤:“我厉害不厉害是你承让出来的?没有我,你更加一无是处。”
看着兄弟俩火.药味越来越浓,王君瑶怕被人笑话,赶紧解释:“他们啊,从小就这样,说话谁也不让着谁。”
“这才是亲兄弟,我们家也一样。”孙敬喜笑着给足了对方颜面。
林遇梵也没多想兄弟俩为什么闹小矛盾,反正也不可能因为她,所以场面虽然有些小尴尬,但她毫无心理压力。
婚纱后背有点松,裁缝来量尺寸准备改小一些。
不多时,老五房的仆人不知道从哪里请了一个照相师傅来,王君瑶张罗着让他们穿着婚纱礼服拍照。
“站在这个背景前面拍,可以吧?”
孙敬喜也说可以。
林遇梵今天过来,有心理准备要拍照。
此时楼梯口进来一个年青人,看清了是赵之敖助手沈特。
沈特附耳跟赵之敖说了几句什么,赵之敖似乎有事着急要走。
王君瑶担心误了赵之敖的正事,也怕赵之敖不多解释直接走了,让未来儿媳下不来台,便替他道:“哎哟,下雨了,这屋里光线不太好,合影的相片婚礼上再拍也行吧。”
本来试婚纱的地方就不适合拍照,孙敬喜忙说:“是啊,婚礼再好好拍。”
赵之敖看向林遇梵,她穿着婚纱,浑身雪白,只有双颊微微透着点粉红,她长得美,中国古典的美,熟而不透,更有一番风情。
他只点了点头,声音清冽:“我有事先走。”
林遇梵也只颔首没说话。
赵之敖收回目光转向孙敬喜:“贺太太,今天辛苦你。”
“不辛苦,我乐意来的。”
见大哥要走,赵立翔故意气他,“大哥没空拍照,我们先拍。”
赵立翔今天也是一身正装,他这身衣服配婚纱也很般配。
赵之敖没搭理他,只吩咐沈特:“外面下雨,送林小姐回家。”
“知道了。”
赵之敖才下楼离开,沈特就给钱把照相师傅打发走了,随即吩咐司机送林遇梵和孙敬喜回去。
根本没给赵立翔时间拍照。
再加上王君瑶压场,报馆领导破天荒派人找到这边来,赵立翔想作妖也作不成,他不得不冒雨赶回报馆。
*
回到家,雨还在下。
刚进大门,桂香在旁边甩雨伞上的水,林遇梵抬头看见铁龙手里抱着草席和一个大包袱站在门房,似乎在等雨停。
铁龙点头打招呼:“四奶奶。”
林遇梵略微点了点头。
桂香看出不对劲,马上问:“下那么大雨,你干什么去?卷包袱走人啊?”
四奶奶在,铁龙不好说什么,只尴尬岔开话题:“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
林遇梵识趣地先上楼。
过了没多久,桂香回来了,她把伞打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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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外,才进屋小声控诉:“铁龙被大奶奶赶走了。肯定是因为上次大奶奶让铁龙拿棍子打我,结果铁龙没听她的,所以才故意找他麻烦,赶他走的。”
林遇梵猜到了。
这像是大奶奶会做的事。
她坐在梳妆台前取耳环,“大奶奶找了什么由头赶铁龙走?”
“上个月厨房外面的下水道赌了,大奶奶让铁龙找人来修,铁龙寻了他一个老乡来干这活,当时就已经疏通好了,谁知道今天下雨,那下水道反水,大奶奶就硬说是铁龙找的混子老乡来骗钱,铁龙辩解了两句,就被大奶奶给解雇了,连这个月工钱都没给。”
桂香愤愤不平说完,拿了拖鞋来放到林遇梵的脚边,她补充了一句:“我怀疑,下水道反水是厨房那帮人故意堵了陷害铁龙的。”
林遇梵换上拖鞋,准备换衣服。
桂香去把门关上。
铁龙不是林遇梵手底下的人,她不可能因为这事去跟大奶奶理论,没有由头。
况且她马上就要离开老二房了,她不想多生事端。
等她离开这里,等老二房的靠山赵之敖离开海城再说。
“铁龙走了?”
“还在等雨停。他没地方去,只能先去找老乡借宿几日,看看能不能再找工作。现在做跑腿也难,他说想去武馆试一试。”
林遇梵记得铁龙父亲是做护院的,他自小习武,身手不错。
眼下,对付老二房,她需要一个男的在外面帮忙办事。
以后去港城做了阔太太,万一赵之敖死后有麻烦,她还真需要一个有点武功底子的保镖。
她原本是打算找五哥介绍人的。
但请外面的人做事,始终不如找自己人。
铁龙起码是知根知底的老伙计,做事也不莽撞,一身武功被大奶奶赶,他也没做出不理智的事来。
林遇梵:“你去探探铁龙的口风,看他愿不愿意过来替我办事,如果他愿意,工资肯定比在老二房高。”
桂香一听,高兴笑问:“小姐你要请铁龙做事?”
“港城离我们这里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有铁龙这样有功夫底子的人护着,能安心很多。”林遇梵暂且没说眼前的事。
“对啊,我们起码要在气势上压住那三个姨太太。”桂香说得咬牙切齿,还没见面就怕自家小姐被欺负了。
林遇梵:“……”
“我等会儿去送他顺便探探他口风。”桂香把林遇梵脱下来的衣服挂好。
透过海棠花玻璃往外看,模模糊糊的,还有雨水斜斜泼过来,打在玻璃上,汩汩往下流去。
下了一夜的雨,天亮后,雨终于停了。
林家特意租了一辆车来接人,林遇梵顺利搬回了娘家。
以前她住的闺房,早已经给了二堂兄的女儿,不过林家也没亏待她,另外安排了一处更宽敞明亮的房间让她住。
娘家没有待她有多么好,但也没对她不好,就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外嫁女。
跟多数家庭差不多,女儿出嫁后,都仿若过客。
更何况她是没爹没妈的寡妇,能处处帮她撑脸面就算不错了。
当然,如果明知她即将高嫁,还不站出来帮她,那绝对是脑壳不正常的人家。
这次回来,林遇梵只在娘家住两晚,后天初八她将改嫁去赵家老五房,开始全新的生活。
15.第015章
景华楼里佣人们进进出出忙碌着,王君瑶好不容易停下来休息,刚回到卧室,靠在躺椅上准备小眠一会儿,听见开门声。
是她的贴身女佣蕙兰进来了。
蕙兰轻声说:“老四房的李二奶奶来了。”
王君瑶因为丈夫的事,被老赵家其他几房看不起,所以之前这么多年大家都不怎么来往。
也是这几年赵之敖有钱了,其他几房的人才又舔着脸来巴结。
老四房的李二奶奶就是其中一个。
“你说我在忙,让她稍等会儿。”
蕙兰答应了一声出去,并轻轻把门带上了。
王君瑶眯着眼休息了几分钟,终究不忍心让别人久等,便还是起身下楼见客。
李二奶奶就是赵鼎的二婶,三奶奶简素贞的表姨母。
她这次是特意送自己亲手做的喜字红糖糕来,闲聊了几句,七拐八弯最后才说:“忙完你们家这桩喜事,马上又要忙赵鼎娶填房的婚事。”
王君瑶略微诧异:“赵鼎这么快……”
前几天赵鼎不是还想要娶林遇梵么?
“赵鼎之前早就问好了人家,他原本是贪图林遇梵长得好看,但被算命的说几句不好,他马上就又退缩了。”李二奶奶煞有介事地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这把王君瑶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算命的说什么不好了?”
李二奶奶满脸诧异:“你不知道呀?你肯定知道的呀。你都要娶人家进门了。”
王君瑶略微尴尬笑道:“什么事呀,我这里消息闭塞,我真不知道。”
李二奶奶佯装一脸不相信的模样,“你们之前没合过林遇梵的八字?”
“还真没有,你知道我两个儿子都是所谓的进步青年,不相信这些的。”
“不相信有不相信的好处,少些烦恼。信则有,不信则无嘛。”
王君瑶急了:“究竟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赵鼎去算了林遇梵的八字,说是什么克夫克子的命,老二房的四爷就被她克死了。”李二奶奶见王君瑶变了脸色,继续道:“她原本不想改嫁,想要过继赵明杰的小儿子,都要成事了,赵明杰两口子找算命先生算了她的命格,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么硬的命,谁敢把儿子过继给她?最后没办法,老二房才着急忙慌的想把她嫁出去。听说为了这事,林遇梵还跟他们闹了别扭。”
王君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是我疏忽了,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些,没去算过。你们也是,这么重要的消息,也不跟我通个气。”
李二奶奶:“我也是才知道的,赵明杰的老婆是我表外甥女,她也才跟我说……我以为你早知道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王君瑶反问李二奶奶的意见。
“我听说今天上午林遇梵离开老二房回娘家住去了,她现在不属于老二房的人,离开就回不去的。你们如果现在反悔,肯定不会得罪老二房的人,至于林遇梵,你们拿着她的命格去跟林家谈,大不了赔她点东西,肯定能全身而退。”
王君瑶微微摇头:“这不好吧,万一她想不开,一头撞死了,我们罪孽就大了。”
李二奶奶无奈拍了拍王君瑶的手:“大太太你还是太善良了。克夫克子的命,你想想……”
言外之意,她嫁进你家,别说想要孙子了,你儿子的命都保不住。
王君瑶很犹豫,她还是很喜欢林遇梵的,“但是,我们家请柬都发出去,婚礼也准备的七七八八,结婚不是儿戏,不能说取消就取消的。”
“换个新娘呀,之敖这么优秀的女婿,海城多少好人家恨不得不要聘礼直接把女儿嫁过来,只要你开声,我去帮你张罗几个让你们选,今天就能定下来。”
不行,王君瑶不能随便拿主意,“这个事情我做不了主的,你明白嘛?”
李二奶奶也不好再多说:“你不要怪我多话啊,婚姻大事,你们自己想清楚,反正后天我们来喝喜酒,新娘是谁,还不是嫂子你说了算?”
又是一番恭维话之后,李二奶奶再次晓以利害,说海城某大户人家不相信命理,娶了扫把星进门,最后满门都没了,只剩下那命硬的寡妇守着大房子大田庄,在大海城过得逍遥自在。
这些话让王君瑶越听越难受,最后不得不找借口送客。
走到大门口,李二奶奶才又语重心长地撇清:“信则有,不信则无,嫂子你别太为难。你跟之敖商量商量,让他自己拿主意。”
“今天谢谢你特意过来跟我说这些。”
“哎哟,我也不是特意来说的,我是给你送红糖糕的呀。我走了啊。”
送走李二奶奶,王君瑶跟蕙兰互相看了一眼。
蕙兰说:“太太,要跟大少爷说吗?这个婚不能退吧?如果真的退婚,二少爷恐怕会自己冲上去,拦都拦不住的。”
王君瑶当然知道这层厉害,“之敖不信这个的,我也不太信。要真退婚,不止林遇梵被人笑话,我们家也被人笑话。”
嘴里说着不信,但王君瑶心里始终不舒服,“你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陪我去庙里烧个香,先求家宅平安,再给他们兄弟两个求道平安符。”
“知道了。”
*
从外面回来,简素贞让人把红糖糕拿去给孩子们吃,在一旁算账的赵明杰抬起头来,问她:“一大清早不见人,去哪儿了?”
简素贞抽出手帕,吸了吸鼻翼的汗水,才小声说:“去老四房走了一趟。”
“你还真去跟李二奶奶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
“老五房是新派人,不会信的。”赵明杰收起本子,锁了起来。
三奶奶不以为然:“赵之敖相信那就最好,不相信也没关系,他后妈相信就够了。”
“她相信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赵之敖兄弟两个1950年不是都死了吗?到时候老五房还不把罪名都安到林遇梵头上去?两个儿子都死了,王君瑶就算真是个菩萨,她会让林遇梵好过?”
赵明杰恍然大悟:“你这招狠毒。扫把星克死老五房赵之敖兄弟俩,那林遇梵扫地出门都是小事。”
简素贞咬了咬牙:“我倒要看她能嚣张多久。到时候我一定要从日本坐飞机去香港给赵之敖兄弟奔丧,看热闹去。”
赵明杰被逗笑了,“你舍得花这钱坐飞机去奔丧?”
“怎么舍不得?这回一定要把房产田庄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重活一次,我们都还活不好,那我们是白活了。”
“你说的对。还是老婆你活的通透。”
一切重来,他们肯定要抓住机会,为自家人谋算好。
大哥如果不听他的,那赵明杰就偷偷带人到乡下去把田庄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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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被别人占了便宜,不如让他来占他大哥的便宜。
*
林遇梵娘家几位堂兄弟已经分家多年,现在就大哥和二哥住在林家老宅里。
中午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坐了两桌人,有多位林遇梵重生之后没见过的亲戚,不免多聊了会儿,差不多两点她才回房休息。
她的行李基本上都没打开,日常用到的衣服和日用品桂香单独放在一个竹编的箱子里,处理起来比较方便。
大概三点的样子,铁龙来了。
铁龙昨天知道四奶奶愿意聘请自己,他原本很高兴,毕竟四奶奶人品是没得说的,给的薪资也高。
高兴过后他又有些犹豫,以后要去港城,离家乡太远了。
但今天出去找了一圈,根本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他又不想去码头背货,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来做四奶奶的跑腿。
背井离乡就背井离乡吧,赚够钱还可以回来。
林遇梵正在试用她大堂嫂送来的香粉,她把香粉盒子盖上,问铁龙:“玩过枪吗?”
铁龙没懂:“四奶奶你说的是哪一种枪?”
“就普通的手枪。”
“以前跟着我爸在乡下做护院的时候,用过猎枪。手枪我只摸过,没打过。”
“去打听一下价钱,给你配把枪。”
铁龙没想过一来就给配枪,他在老二房做了几年可没这待遇,随即欣喜谢道:“谢谢四奶奶。”
桂香在一旁笑话他:“叫什么四奶奶,离开赵家老二房,我们小姐已经不是四奶奶了。”
铁龙摸了摸脑袋也不知道怎么称呼才好。
桂香:“难道以后去了老五房,你还叫四奶奶?”
铁龙知道老五房那边称呼赵之敖为大少爷,他也不蠢,“去到那边我肯定叫大少奶奶。”
称呼这种小事林遇梵也无所谓,“你先去问枪的价钱,问几个不同档次的,回来告诉我。晚点让桂香找人给你安排房间,我们在林家就只住两晚。”
“诶!”铁龙忙应了一声。
铁龙这边刚走,红玉偷偷来了,她把听来的消息告诉了桂香,桂香忙不迭地转告林遇梵。
“三奶奶这人真是坏死了,比大奶奶坏十倍!什么克夫克子扫把星啊,呸!她才是扫把星!”桂香气的要死,“小姐,现在该怎么办?老五房那边不会被说动了吧?”
万一退婚怎么办?
林遇梵安慰桂香:“退婚就退婚,他们如果来退婚我就要赔偿,然后我们远走高飞,离开这里。”
而且赵之敖会轻易退婚吗?特别是以这么个借口退婚,毁了她的声誉,他不怕她报复把他跟梁月两个捅出来?
虽然她不会,但赵之敖并不知道她不会啊。
此时刚从外面回来的赵之敖,看到花园里搭起的婚礼花架,也没多看,而是加快脚步往里走。
上了二楼,才进书房,王君瑶就敲门进来,她把李二奶奶今天来说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马上要办喜事了,李二奶奶才来跟我说这些,搞得我心里乱糟糟的。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
赵之敖拉开抽屉,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照办。”
有赵之敖拿主意,王君瑶总算放下心来,“那就照常举办。”
“以后没事少跟李二奶奶这种人来往。”
16.第016章
听见赵之敖说婚礼照办,王君瑶松了口气。
“我就猜你不会相信,万一真需要我去退婚,我还真说不出口。”王君瑶观察着赵之敖的神色,她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为什么赵之敖要跟林遇梵结婚。
一开始她以为赵之敖只是说气话,但第二天中午他从外面回来,竟然把聘礼单都写好了。
给的聘礼还那么大手笔,让她一度怀疑,真正色欲薰心的不是赵立翔那兔崽子而是赵之敖。
可认真想想,要说姿色,林遇梵虽长得好看,但也没到倾国倾城天下第一美人的地步啊,赵之敖这种见惯大世面,看多了美女,姨太太都有三个的人,真不至于……
她想不明白。
不过事已至此,让她去退婚,她还真做不出来。
这个儿媳还是挺好的。
“婚房差不多装饰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赵之敖从抽屉里拿了个文件袋,又准备出去:“不用看了,妈你拿主意就行。”
王君瑶实在把握不准赵之敖的心思,说不在乎吧,克夫都要娶,说他在乎吧,整个婚礼筹办过程他几乎不闻不问的。
幸好钱给的够,不然真能把她给累死。
她跟在后面提醒:“明天上午要去民政厅办结婚证书,两边主婚人还有介绍人十三叔公都要到场的,你是新郎你可别忘了。”
赵之敖走的很快:“知道。”
“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不用等我。”
*
老五房一大早就派车来接,林遇梵的堂大哥堂大嫂陪她一起去民政厅登记。
林遇梵穿了喜姑送的一套孔雀蓝斜襟旗袍,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的办公室,一进门就看见了赵之敖。
赵之敖今天是一身藏蓝西服正装,他正站在巨型屏风前跟十三叔公说话。
两人眼神轻轻相触,尔后彼此平静无波地看向别处。
王君瑶先迎上来,跟亲家简单寒暄后,拉着林遇梵的手笑道:“你们今天穿的衣服倒是般配。”
赵之敖主动过来跟林家兄嫂打招呼。
王君瑶在一旁介绍:“这是遇梵的大哥和大嫂。”
赵之敖伸手跟林大哥握手,并歉意道:“之前因为有事在忙,没有亲自到府上拜访,还请大哥大嫂见谅。”
林家大哥对于堂妹改嫁给赵之敖这桩婚事是相当意外和满意的。
无论站在哪个角度,赵之敖都是一个顶级优质的贵婿。
像他这种人物怎么会娶一个寡妇为妻呢?
他们夫妻俩想了好几宿都没想明白。
人齐了,开始□□。
结婚证书除了新郎新娘签字外,还需男女双方家长以及介绍人等签字盖上私章,所以今天到场的人特别多,不算小的办公室都略显拥挤。
新郎先签字,等他签完,把笔递给林遇梵,林遇梵在他左边签上名字。
他的字苍劲有力,她的清逸隽秀,旁边的人啧啧称赞。
签完字盖章,在热闹拥挤中,伴随着窗外的枪声和追逐声,林遇梵和赵之敖成为了合法夫妻。
众人都挤在窗边往外看,想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
林遇梵站在一旁没动。
她只在小说和戏曲中见过缔结婚姻的双方,或因为爱情,或因为憧憬,而充盈着喜悦。
显然,两次婚姻她都没有爱情。
第一次婚姻的新郎是个病秧子,现在的新郎也只是想稳住她而已,所以两次她都没有憧憬。
但起码这次是有物质保障的,想想那长长的聘礼清单,她心中顿时充满了普照的阳光。
赵之敖回头看着她脸上轻快的笑意,她是高兴的,他竟感颇为欣慰。
大家正要往外走,门口却多了几个人。
“赵先生!赵太太!恭喜恭喜!今天真是好日子啊。”
来者很热情地跟赵之敖打招呼.
不用介绍,林遇梵一眼认出对方是海城民政厅的韩厅长韩为民!
上一世韩为民辗转也去了港城,并在他亲戚家的书局谋了一份差事,林遇梵在他手底下做事可谓吃尽苦头。
林遇梵是韩为民招聘进去的,一开始他作为上司对她很好,像个持重亲切的长辈,尽最大可能给她发放各种员工福利,闲时还会跟她畅聊国内外的文学作品。
林遇梵一度以为自己是他乡遇故知,遇到了好人,没过多久,狐狸露出了尾巴。
他开始找机会对她动手动脚,被她严词拒绝后,韩为民恼羞成怒,骂她一个毁容的,给脸不要脸!
从此,韩为民千方百计找她麻烦,处处在工作上刁难她。
刁难之后,在林遇梵爆发之前,韩为民又是一轮的怀柔。
可惜他贼心不死,一天趁着书局人少,韩为民把她叫到办公室想用强的。
情急之下,林遇梵拎起烟灰缸,把他脑袋给砸开瓢,逃了出去,最后韩为民被值班同事送进医院缝了好几针。
而林遇梵也面临官司诉讼。
这是压倒骆驼的其中一根稻草。
在林遇梵得知赵明杰夫妇害死桂香,害自己毁容后,毫不犹豫选择了复仇。
虽然是上一世的事,但骨子里的厌恶是潜意识存在的。
看见韩为民那张脸,林遇梵能感觉到自己脑门上的青筋在突突往上跳。
林遇梵又不好直接走人,只能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强装微笑着站在原处。
赵之敖跟韩为民只见过两次,彼此并不熟悉,简单寒暄两句,他很自然地转向她,并介绍:“这位是民政厅的韩厅长,这是我夫人林遇梵。”
韩为民知道刘副市长以前很想把自己女儿介绍给赵之敖,但没成功,他实在好奇眼界这么高的赵之敖会看上谁家姑娘,结果听到小道消息说是个同族寡妇,他就更好奇了。
今天听说他们来登记,韩为民特意下楼来打招呼,一见林遇梵,他就略微惊讶,果然是个美人。
“赵太太,恭喜你们喜结连理,你和赵先生真真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佳偶天成啊!”
林遇梵不想搭理,但围着那么多人,她不搭理显得很没礼貌,只好微微莞尔,“谢谢。”
韩为民又问:“你们什么时候请喝喜酒?”
韩为民肯定是知道他们明天举行婚礼,赵之敖并不想邀请太多不相关的客人,便道:“明天就只在家里摆几桌宴请至亲。”
听出了赵之敖的婉拒之意,韩为民也不好热脸硬贴别人的冷屁股,他之所以这么捧着赵之敖,不止是因为赵之敖有钱,还因他跟上头很多大人物都有关系。
屋里人多,大家没多聊,都慢慢往外走去。
今天老五房开了两辆车来,十三叔公那边一辆车,总共来了三辆车。
上车之后,韩为民还特意蹲在车窗前说送行的客套话,林遇梵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直到汽车启动,才收起笑脸。
回到家,林遇梵立刻把她五哥给叫了来。
林五爷林遇武是林遇梵众多堂兄弟中关系最好的一个,虽然他做事很疯,经常不讲道理,但他是一个讲义气的。
“五哥你帮忙找青帮混混打个人。”
“搞谁?”林遇武嘴里本来叼着根香烟的,听见要打人顿时来了兴趣。
听林遇梵说要打民政厅厅长,林遇武忙问:“他欺负你了?”
林遇梵没办法说实话,只道:“他没欺负我。他欺负我一个朋友了。我朋友出钱要打他。打的越狠越好。”
她拿出两摞银元,“这些钱够吗?”
林遇武见妹妹不愿多说,也没多问,只收了一摞银元,“又不是杀人,一摞就够。”
要不是怕给她五哥惹麻烦,她是想杀了韩为民。
或者以后是有机会的,但她现在势必要先打他一顿泄愤。
当天中午,韩为民从民政厅出来,坐黄包车回家的路上,车夫把他拉到一个小巷子里,麻袋蒙头,几个人拳打脚踢把他打了个鼻青脸肿,爹妈不认。
韩为民也是个没种的胆小鬼,吓得尿了裤子。
求爷爷告奶奶求他们饶命。
被打后,韩为民因不知道仇家是谁,在家躲了很久不敢出门,这些都是后话了。
*
领完结婚证,中午各自有事要忙,大家没在一起吃饭。
老五房在海城最好的长安大饭店定了酒菜,给林遇梵娘家送了两桌,给十三叔公家里送了一桌,也给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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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送了一桌。
酒菜送到老二房,他们刚好用来招待赵明杰的朋友。
这么好的酒菜,大奶奶本来还有些舍不得用来请老三的朋友,但想想另外备菜还要花钱,不如省下钱做别的事,能省一点是一点。
赵明杰朋友吃完饭跟他们聊到下午两点才辞别,他前脚刚走,后脚老二房兄弟俩就吵起来了。
先是赵礼杰的声音:“你请的什么狗肉朋友?就是为了骗我变卖家产!”
赵明杰气得大叫:“大哥,为了这个家,我真是煞费苦心,你在银行做副襄理,你是一点消息都听不见的吗?现在不卖,以后你想卖都卖不出去!”
赵礼杰原本是有点动摇的,结果今天赵明杰请来的朋友,一看就是个骗钱的混子,让他相信骗子,那他不如相信自己。
“我怎么听不见消息?就算是北边打过来了,他们也不会打过长江。以后大不了划长江而治,你看看德国和朝鲜半岛,最最差劲就是一分为二,但海城会被分到南边,你懂吧?我们北边的田庄早几年就卖了,现在南边的田庄房产是我们的根本,我再糊涂,也不会听一个混子胡说八道。”
其实那所谓的朋友说什么都是赵明杰安排好的,他有心里准备大哥不会听他的建议。
“行,你厉害,你只相信自己。但你别后悔!”
“把家产卖了,我才后悔。”
“你不卖,我卖!我要分家!”
赵礼杰冷哼一声:“你要分家?你得问过老太太同不同意。”
老太太肯定不会愿意的。
赵明杰下定了决心,“叫十三叔公来,我一定要分。我吃亏一点,田庄给你,房产归我!老太太她想跟谁就跟谁。我们不能全听你的,绑死在这里。”
老二房在海城和杭城各有四五套房产商铺,但房契田契都在老太太手里,赵明杰要想办法把这些拿到手。
*
夜晚的秦月楼,半边月亮挂在院墙上空,像个顽皮的小孩,趴在门房边,偷听屋里大人们说话。
评弹咿咿呀呀唱着,酒桌上有人在听曲,有人在说事。
有人聊正事,有人聊闲谈,闲谈里难免夹杂着荤话。
因知道赵之敖明天结婚,说起洞房之事,这些男人各个眉飞色舞。
“以前有书,有画,还有木偶娃娃,专门教新郎新娘行房。不像现在,不需要教,自己就会。”
“新郎要是不懂,还会被新娘取笑的,诶,时代变咯。”
“以前的那些书画现在都成古董了吧。”
“哪里,书店有卖的,藏在角落里。”
大家嘀嘀咕咕说着话,赵之敖低声跟主人家谈正事,没参与话题。
旁边一男子在和淸倌儿猜谜。
“我给你说一个,你来猜。”
“你说。”
“乱草丛中一老贼,单枪匹马拎俩锤。不晒日头还挺黑,不吃不喝四两肥。”
淸倌儿仔细琢磨,马上反应过来,轻轻打了那男人一下:“侬要死哟!”
那人嘿嘿大笑起来,“来舔一舔……”
“谁给谁舔?”
“阿拉给侬舔。”
“滚。”
“那侬给阿拉舔!”
淸倌儿假装生气再次打了那人一下,随后两人又轻声耳语着调笑。
赵之敖跟人谈完事,起身离开,主人家亲自送到门口。
坐上车,赵之敖微微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头,刚刚还挂在墙头的月亮,此时高悬在不远处的乌云边。
赵之敖忽然想起,明天的现在,他应该在婚房里。
脑子里回响着刚才饭局上的那些荤诗和荤话。
作为有三个姨太太的男人,他明晚不能表现得没见过世面吧
不能。
“沈特……”
刚坐到副驾室的沈特回过头来:“先生,有什么吩咐?”
“这个点还有没打烊的书店吗?”
沈特一脸杳茫:“应该……都打烊了吧?你想要找什么书?我明天去帮你买。”
赵之敖平静地收回目光,只说:“没事,开车吧。”
车辆启动,他再往车窗外看去,月亮已经躲进了云里。
17.第017章
屋内没有开灯,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照在林遇梵白皙的手上,青森的白有种异样的诡异。
林遇梵伸手把遮光窗帘拉上,想起明天要早起,还是把窗帘拉开了。
回身看着堆满箱笼的房间,她拉开椅子坐下,忙了一天,终于能休息。
比起第一次出嫁时的惴惴难安和对母亲的恋恋不舍,她这次非常平静,甚至多了些许的喜悦,对于逃离苦海的喜悦。
虽然嫁给赵之敖还有很多未知数,但起码物质是有保障的。
这在兵分马乱的年代尤为珍贵。
而且像赵之敖这种,不像是会使用暴力的,最多就是冷暴力。
冷暴力她也不怕,只有在乎的人才怕冷暴力,她不在乎就无所畏惧。
如果他对她不好,老天也会在1950年收拾他。
想想这个,再大的恐惧不满都会被平衡。
她又想起了赵昀杰,想起他那佝偻着的身板,这方面赵之敖就赢太多了。
身高模样还有脸,认真比较起来,他确实长得比她周围这些人都要好。
房间里都是蚊香的味道,夏天夜晚离不开蚊香,林遇梵起身把蚊香踢进桌子底下。
没有放蚊帐,和衣躺下之后,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赵昀杰还有老二房那家人的影子,总在她眼前晃。
林遇梵干脆起身拉开电灯,从行李箱里找出放相片的其中一个信封。
她把这几年在老二房拍的照片都找了出来,包括赵昀杰的,之后划开火柴,在放蚊香的铁盘子上,一张张点燃。
相片纸燃烧的香味迅速扑面而来,火光窜起照亮了她的脸庞。
一张张烧完,最后只剩下她手里捏着的一张她和赵昀杰、赵立翔三人在公园里的合影。
这张照片拍摄于赵昀杰身体最好的那段时间,难得他想出门,大家便高兴地陪他去逛公园,那天拍了不少照片,但也就这张拍的最好。
阳光从葡萄藤的缝隙里,斜斜照到他脸上,整个人像是晒干的木耳放进温水里泡发后,短暂地重生了。
那时候她是很高兴的,跟着赵昀杰一起鲜亮起来。
她决定留下这张照片,以此谨记她那逝去的始终被罩上一层黑纱的黯淡韶光。
很奇怪,烧完照片之后,往床上一趟竟然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外面已经大亮。
洗漱后收拾东西,之后简单吃了点心便开始换衣服。
出嫁喜服是娘家这边准备的,因为时间来不及重新订做,她以前结婚的那一套,家里亲戚认为不吉利又不让她穿,最后是穿了七弟妹结婚时的裙褂。
家里办喜事,最高兴的就是小孩。
林家又是大族,虽然家里不办酒席,但就林遇梵祖父母生下的这几房人聚在一起,也能坐满五六桌。
其中孩子就有三桌。
孩子们熙熙攘攘奔逐玩耍,好不热闹。
“六姑姑,你眉毛真好看。”一个小侄女趴在旁边矮桌上看林遇梵描眉。
林遇梵看了眼囧字眉的侄女,笑道:“就算不好看,也可以画的好看。”
“真的嘛?”
“真的。”林遇梵把一支眉笔送给小侄女,“自己学,或者让你姆妈教你,你姆妈也顶会描眉。”
小侄女攥紧眉笔,微微嘟嘴:“我姆妈都没时间理我,我小弟弟太烦人了。”
林遇梵摸了摸她的头发:“等你姆妈闲下来,她会教你的,你还小,不着急。”
林五爷林遇武趁着这会儿人少,闪了进来。
“把他打进医院了。”
活该!
林遇梵轻声问:“都干净吧?”
"你五哥办事,你放一百个心好了。在医院躺着都动弹不了,没十天半个月恐怕是出不了院的。可以给你朋友交差了,你啊,今天就安心做你的新娘子吧。”
“谢谢五哥。“
林遇武眉毛飞舞:“自家兄妹,客气什么。”
八点左右,老二房的二姑奶奶和三奶奶简素贞一起来了,她们是来送林遇梵出嫁的。
大奶奶托病没来,在为人处世的圆滑上,大奶奶远不如三奶奶。
起码简素贞装的像个好人,一进来就夸赞林遇梵今天的妆好看,衣服裙褂也好看。
九点林家摆了八席,林遇梵是在房间里跟几个姑姑一起吃的,
十点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响,有几个小孩跑进来兴奋地说:“六姑姑,新郎官来了。”
老五房开了五辆车十几辆黄包车来接新娘,领头的当然是新郎官,其余跟着一起来的除了赵家兄弟,就都是他以前当兵时的战友。
因是二婚,林遇梵没有戴红盖头,大堂嫂和喜姑等一起陪着她下楼。
赵之敖已经在大厅等候着,他在和一位她不认识的长者说话。
听到声响,他抬起头朝她看来,脸上还挂着一丝跟别人说话时的礼貌性微笑。
新郎官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也是,把她娶回家,她肯定不会再去举报他。
他安全了,梁月也安全了。
林遇梵也如愿嫁给了“高枕无忧的生活”,真正意义上的各取所需,得偿所愿。
赵之敖看着林遇梵脸上的浅浅笑意,一眼看穿她这喜悦全因脱离苦海而非因为嫁给他。
自从上次误会她喜欢自己,结果转头她以同样的目光看着赵立翔之后,他不会再轻易自作多情。
但高兴总比不高兴好,外面的烦人事已经够多了,如若回到家还要对着苦瓜脸,那他这婚结的就是自讨苦吃。
现在这样挺好的。
两方满意的新郎新娘一起给林家祖宗牌位鞠躬行礼,之后大家站在院子里拍照。
赵立翔今天的身份不是伴郎,而是摄影师。
拍完大合影,新郎新娘单独合影留念。
赵立翔看着镜头里的两人,郎才女貌,一双璧人似的站在一起,心里妒忌得滴血。
他轻轻把镜头往右移动,最后镜头里,只剩下新娘一人,他这才满意地按下快门。
连拍了三张不同场景的新人合影,都只拍了新娘。
他能想象大哥看到照片时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想想夺妻之恨,这算个屁!
要不是怕被打,他想把整个胶卷都扯出来曝光废掉。
十一点,迎亲车队从林家出发,林遇梵和赵之敖坐在后排,这一次,就他们两个,不需要再向上次那样挤在一起。
两人心境也与各不相同,林遇梵心底在琢磨,聘礼上的那些房契是给到她了,但上面业主名字还是赵之敖的,她得跟他说清楚,到了港城就去过户。
她侧头看他,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事,眉头紧蹙着,可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也微微侧目,眼神里似乎有疑问,随后手心展开,是颗太妃糖。
“吃吗?”
这是刚才林遇梵的小侄子塞给新姑爷的。
林遇梵不想吃,但她还是给他面子收下了。
噼里啪啦……
鞭炮声突然响起,前面一个急刹车,林遇梵毫无预警地往前撞去,幸好被他及时揽住。
他西服上有很淡很淡的香味,不是香水的味道,应该是衣柜里熏衣服的香囊味儿。
司机连连道歉,赵之敖没吱声,他松手后,林遇梵坐好赶紧理了理头发,生怕等会儿下车的时候有半点凌乱。
鞭炮声喧天,他们抵达景华楼花园。
这个花园洋房是赵之敖两年前购置的,林遇梵没来过。
下了车,在众人簇拥下,拜祖宗,给王君瑶和长辈敬茶,都是林遇梵熟悉的面孔。
只是在别人眼里,或许不过旧茶换了新盏,一半是羡慕林遇梵的奇遇,一半则是想窥探一二,究竟为什么赵之敖这么能耐的一个人,会娶一个同族寡妇。
小姐和姑婶们投来的目光,大多都是艳羡,毕竟枯木逢暖春,不是谁都会有这际遇的。
行过大礼,新娘更换婚纱,中午十二点在花园里举行了一个西式的婚礼。
这个西式婚礼当初是王君瑶和族中帮忙办事的人一起商量着定下来的,想着赵之敖的朋友都是新式人,就不想搞得那么严肃古板,反正不信教,西式婚礼可以轻松点。
本来王君瑶想学别家请外国牧师和唱诗班来助兴,结果被赵之敖以“既然不信教就不要搞这些噱头”为由,全都给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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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化环节后,就只剩下新郎新娘交换戒指和证婚人发言。
证婚人是当局一个重要的人物白委员,白委员身居高位,但发言接地气之余还幽默风趣,逗得宾客捧腹大笑。
婚礼过后,便是正常的中式婚宴酒席。
前后花园连着一楼客厅,坐了三十多桌的宾客,林遇梵跟林家女眷在一楼的房间里用餐,不时有宾客来往,鞭炮声不断。
原计划下午还在长安大饭店安排了舞会,但因季师长葬礼也定在了今天下午,赵之敖要去参加葬礼,舞会便取消了。
林遇梵是送完娘家宾客才知道赵之敖参加追悼会去了,为此王君瑶也很无奈,只小声嘀咕。
“现在的年轻人啊,都这样,我们办喜事,他们办白事,一点都不避讳的。”
林遇梵心想,赵之敖做事肯定有他的原因。
季师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林遇梵之前见赵之敖跟季师长关系过密,以为赵之敖也不是个东西,如今看来,看人看事还是不能浮于表面。
下午林遇梵和桂香在婚房收拾东西,婚房有独立卫浴,这是让林遇梵最惊喜的。
傍晚吃饭家里还开了五桌,不过赵之敖没回来,赵立翔也被他带走了没回,家里吃晚饭的都是来帮忙的亲戚。
一切都跟林遇梵想象中的不一样,忙乱而又真实。
新婆婆也好相处,什么都按照她喜欢的安排。
王君瑶不是赵之敖亲妈,她以后要依傍着赵之敖生活,这个家迟早要交给赵之敖老婆的,她当然想跟林遇梵处好关系。
晚上洗完澡,就林遇梵一人呆在卧室里,她才算安定下来。
桂香把床上的花生桂圆枣子都收起来了,她躺在软软的床铺上,整个人陷进香软的被窝里,昨晚就睡了三个小时,现在已经累的睁不开眼。
二婚也有二婚的好处,不用担心洞房,心里不会七上八下的想很多无谓的东西。
既然她和赵之敖已经成为夫妻,那接下来就是顺其自然。
反正她没有期许,有过两年婚姻生活,多少是有些经验的,那件事无趣且不舒服,所幸以后有三个姨太太分担,她不会太辛苦。
林遇梵心里想得最多的,还是什么时候过户房产的问题。
她也知道自己现实,但身处乱世,她若不现实那就对不起重生的自己。
虽说是新环境,但这屋子很凉快,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门只轻轻响动,她就机警地睁开眼。
赵之敖回来了。
林遇梵犹豫着要不要起来去给他放洗澡水,免得他去叫丫鬟进来,传出去不好听。
想了想,还是算了,她不想起来。
她赶紧闭上眼装睡。
就在这当口,听见“哒”的一声,林遇梵闭着眼都感觉到,是灯灭了。
随即听见盥洗间传来关门的声音,听动静,他没叫下人进来伺候,自己放水洗澡去了。
周围一片寂静,她睁开眼,窗帘只拉了一半,外面花园里的灯光透过树影照进来,影影绰绰间,风婆婆在那儿把窗帘吹得鼓鼓囊囊。
等了几分钟也没听见盥洗室的声响,林遇梵怀疑他会不会在浴缸里睡着了,她转了个身坐起来,却看见盥洗室门口站着个影子,吓得她差点三魂不见七魄。
灯忽然亮了。
赵之敖还一身正装站在那里,尚未沐浴。
所以,他刚才一直在屋子里做什么?
就在暗处盯着她吗?
“等很久了?”他问。
什么意思?
林遇梵睡眼迷蒙的,脑子反应还算快,他以为她在等着?
她没有。
但新婚之夜她没等对方直接睡了,如果照实说好像又很不给新郎官面子。
她抿了抿唇,委婉道:“眯了会儿。”
赵之敖看着妻子微微蓬松的头发,白皙而柔润的肌肤,那刚被她舔过的水光潋滟的红唇……
小火苗兀地升起。
目光快速划过,他说:“你再眯会儿,我先洗个澡。”
林遇梵:“……”
他的意思很明确,新婚之夜,风雨兼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