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妖》
1. 山神庙
天盛二十五年,秋,寂静许久的千嶂岭再次热闹起来。
不过这热闹与人无关,甚至这地儿就鲜少有人造访,多是望而却步。
这座位于北境深处连绵起伏的山脉,除却树密、雾多、磁场乱等易让人迷路的客观因素,最重要的原因是这里多妖,怕丧命。
而现在,不过几场雨,扫去伏夏带来的潮湿闷热,蛰伏已久的小妖们就纷纷露头了。
或为冬日储粮,或四处觅得佳偶,总之不得清闲。
时媱也不例外,等清晨一过,雾气渐消,便早早的套上罩衫朝云雾山西侧的方向前进。
惫懒了近三个月,短的犹如燃尽的火烛的寿数让她不得不在系统的催促下去做任务。
——搜集妖物的相关信息,制作成卡牌。
该工作极其繁琐,兼画工与写手为一身,不仅要为妖物画像,还要跟人家八卦相关的过往故事,撰写文案。
这让好不容易穿越,不再当社畜的时媱有一种再次被周扒皮压榨的感觉,故而经常摆烂,对系统消极抵抗。
而且没有人愿意把自己压箱底的事情告诉陌生人好么,妖物也是。
也就是现在遇见的都是未化型的小妖,大妖怕是连人家本体是什么都不知道!
【往西,不对,再往东来点儿。】系统检索着外溢的妖气,指引方向。
时媱胡乱迈着步子,有些不分东南西北,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指南针:“知道了,知道了。不过你确定能找到妖?我可答应承元中午回膳堂陪他吃饭的。”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更何况是陪承元吃饭!
承元是这个道观里最小的弟子,如今年仅六岁,满心满眼都是时媱,正是好玩儿的时候。和她一样,仅挂名在清虚道长门下,不是正式的入门弟子。
因着现下只有两人住在山上,时媱总喜欢坏心眼儿的逗弄他,以此打发时间。看小家伙着急或者羞赧,非常有意思。
在第N次走错方向后,系统则有些抓狂,论有一个路痴还佛系的宿主怎么破。
宠着!
不知过了多久,沾了一身草屑的时媱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对,就是这附近了。】系统肯定的说。
正四处观望寻找,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传来。
“听说了吗,云雾山那个道观里,出了个登徒子,最喜化为人形的女妖精。”
“不对不对,我怎么听说是个吃妖的怪人呢,到处抓精怪,而且还有个癖好,喜欢在杀之前打听人家的私事。”
“嘤,山神庙里那个画皮妖还说它亲眼见过对方杀妖取丹,放血剥皮无恶不作,好可怕的。”
时媱抬头看去,密林深处,几只红润小巧的松鼠妖蹲在树梢上啃食着松子,说到激动处,毛茸蓬松的尾巴还快速颤栗起来,掉了一地的碎渣。
若不是这些小家伙说的人疑似是她,时媱高低夸一句可爱。
是谁?是谁在外诋毁她的声誉!
【你被讨厌了。】
幸灾乐祸的声音从脑海响起,系统是知道自己这个宿主有多喜欢这种毛绒可爱的妖物的。
“是啊,还不是拜你所赐!”时媱嘴一撇,抱怨说,“而且纠正一下,大部分内容是造谣,以及它们说的不全是我。”
当然,不全是……也是,至少其中一部分是,时媱有些心虚。
她就是想见见女妖精怎么了,她还想看男狐狸精呢!
凭什么叫她登徒子,多难听啊。
眼见时媱转身就走,系统着急了,开始道歉,并说:【别走别走,还没完成任务呢。】
“别想了,这几个没可能的。”
时媱一口回绝。
树上的这些小家伙,一看胆小就小,指定问不出什么东西,再吓着给她传出更离谱的谣言来,她略浅偏灰的双眸一转,道:“换一个,就那个画皮妖如何。”
系统警惕:【你想做什么,不会又找理由罢工吧?】
“嗨,别胡说,我是这种人吗,唯有劳动最光荣。”她义正严辞,眼睛追着枝上跳来跳去的黄雀看。
【那就好,我提醒你啊,你只剩下7天寿命了,别作!】系统不放心的提醒。
“知道知道,死不了。”
搪塞完系统,趁着日头足够她挥霍,时媱努力往道观的方向赶。在路过无数次那棵被雷劈了半截的柏树后,她停了下来。
云雾山还是太大了,大到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她。
每一次。
四下观望,正打算换个方向再次尝试,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随风笼罩过来。
时媱鼻尖微微耸动,犹疑的环顾了下四周。
不应该啊。老道士的阵法失效了?
要知道为了防止无关紧要的人上山打扰他清修,也为了防止她偷偷下山,老道士特意在山脚布下迷阵,不进不出。
可能传这么远的血腥之气,是有人受伤跑上了山,还是跑上了山不小心被妖怪给伤了?
【为什么不能是有鬼怪精妖受伤了。】系统给出第三条释义。
“也是,走,去看看。”时媱拍板,若是妖就更好了。
胁恩图报什么的,她可以!
循着气味追根溯源,拨开茂盛的有些碍事的草木。终于在一处隐蔽的灌丛下,发现了血腥气的来源。
是个男人,宽肩窄腰,剑眉星目,闭着眼睛都难掩那股凌厉的劲儿。
没妖气,还不太好惹。
时媱判断完毕,有点儿想走。
可这人实在是每一点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观望了会儿,喃喃:“算了,人长得怪好看的,死了可惜。”
抱膝蹲在地上,从衣袖中掏出老道士给她准备的万用丹药。正要把它塞进对方嘴里,视线瞄到那些裸露在外的伤口,直接顿住。刀伤在内,深浅不一,不会是自己割的吧。
狼人啊!
时媱下意识的抽回手,可一个晃神,面前的男人动了。
她被狠狠抓住腕部,一个翻身压制在了地上。接着,梏在脖颈上的大掌力度不断收缩。时媱心中又惊又怒,暗骂自己多管闲事,色欲熏心。
“放、开、我。”她猛敲男人的后背,却被反震的手一麻。
见挣脱不开,出于求生的本能,拔出头上的木簪,狠狠插进他的肩膀。
鲜血直流,伤上加伤。
疼痛令男人的神智恢复清明,黑色的瞳孔闪过一瞬的幽深阴鸷。感受着身下的柔软,回笼的视线闪过一抹杀意。
他注视着时媱良久,面无表情的松开手。
突变的气场令时媱吞了吞口水,下意识澄清:“我不是故意的。”
“知道,不然你现在已经死了。”
男人冷声回答,翻身倚靠在树上。粗粝的掌心握住簪子的根部,一点点拔出来,反手就扔到时媱面前。然后像没有痛觉般揭开被血染红的白色里衣,自顾自的包扎着伤口。
看看对方痉挛的肌肉,再看看地上带血的簪子,时媱没吭声,暗骂活该!
干咳两声,满心疑虑。这人到底是谁啊,怎么会出现在山上。
暗暗思忖之际,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在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异常数值,系统勘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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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误!有误!强制升级中,已提前生成卡牌,任务等级S,时限三年。警告!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任务失败本体即刻死亡;同样,任务对象死亡,本体即刻死亡。】
不同于以往和她斗嘴的机械电子音快速播报着,呆板又单调。
什么情况?
时媱神色微变,顾不得脑海中还在不停闪烁的红色提示,快速询问。
“——系统,系统你还在吗?”
等了一会,就在时媱手心冒汗的时候。【我在,宿主别担心,出现了些问题,暂时被拉去了主系统了。稍后会陷入休眠状态,直到系统升级成功,在此期间请务必注意安全。】
听完,她松了口气,一时间有些晃神。突然意识到,原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一直陪伴着她的系统是那么重要。“行,我知道了。”她柔声回答。
紧绷的心弦稍稍松懈下来,正想查看面板,余光瞄到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男人,时媱的后背顿时有些发凉。
正想说些什么缓解下气氛,下摆传来轻微的拉扯。
她低头看去,是承元的纸人,三寸有余,正殷切的望着她,左右两个红腮看着格外喜人。接着承元从树后探出头,快速跑出来,惊喜的拉住时媱的衣袖。
“找到阿姐了,小艾你真厉害,每次都那么准。”接着嗔怪道,“阿姐你又到处乱跑,叫我一顿好找,快和我回去,有客人要见你。”
客人?什么客人。
不等时媱问,承元诧异的看向对面的男人,道:“咦,祁指挥使怎么也在这里,还受伤了,要不要紧呀,可需要疗伤的药。”
祁晟用衣袖掩住受伤的部位,波澜不惊的回答:“无碍。”
时媱左右看看,迟疑的问:“承元,你……认识他?”
“认识啊,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客人之一,祁晟,镇妖司指挥使。师父看你们迟迟没有回来,就派我出来找,我们快回去吧。”
捕捉到关键词的时媱陷入沉默,原来罪魁祸首是老道士啊。
察觉到身边两个人的情绪不对,承元拉起时媱的手问:“阿姐,你们……吵架了吗?”
吵架,什么吵架。
时媱看着一副“吵架不乖”的承元,无语:“怎么会呢,阿姐怎么会和客人吵架,只是……只是第一次见到生人有些无措。”
无措到想掐死对方,一了百了。
承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好不容易应付完小孩儿,一扭头就看到祁晟那平静无波的脸,心肝更疼了。
这人为什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刚才还差点儿杀了她。
不过承元刚才说什么,他是镇妖司的指挥使?是她知道的那个镇妖司吗。
时媱面色微沉,眉头紧紧蹙起。
穿越一年多,虽一直住在山上,但根据原身的记忆、妖物的描述还有书里的记载,她对外面还是有所了解的。
百年前,这个世界妖物横行,无人管束的妖物们为非作歹,作恶多端。为保人世安稳,太祖特设镇妖司,与大理寺平级,不受六部狭控,招揽天下英才,处理妖邪之事。
除恶妖,赦良妖。
管不平之事,督人间正恶。
就在这样的制衡下,人与妖相安无事,互不打扰。可在新帝登基后不久,事情渐渐变了,特别是镇妖司隐隐有了被排挤之势,不得重用。
而现在,不仅有人大肆偷猎妖物,就连指挥使都是妖,真是有够乱的,时媱肺腑。
那么,镇妖司的人来这里是为何事?
灵光一闪,回想起那群松鼠妖的话,时媱脸上浮现出古怪之色。
2. 山神庙
三人沉默的往道观的方向走着,有了认路的承元,速度加快了不少。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抵达了位于云雾山半山腰会客的厅堂。
说是厅堂,其实更像是一间单独建造的茶室。
云雾山上的建筑比较分散,除了供奉祖师爷的大殿在山顶上,其余的房屋都是师兄弟们按照自己的喜好打造的,随心随景,依山傍水。
这茶室便位于竹林中央,从中穿过,周遭影影绰绰的风景和沙沙作响的音色,不禁叫人放松身心。
可甫一迈进院门,时媱瞬间就被里面肃穆的气氛惊到。
或凭或立,一群身着黑色统一服饰的伏察们抬头看向他们,乌压压、齐刷刷的,压迫感十足。
时媱脚步微顿,很想落荒而逃。
不过转念想,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凭什么害怕。然后径直走到清虚道长身边端坐,先拿过他面前凉了的茶杯换新斟满,然后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师父,什么事儿啊,还让承元把我喊回来。”时媱将茶恭恭敬敬的放在清虚道长面前。
嗯?清虚道长诧异。
今日这小丫头怎么这般正经乖巧,站是站,坐是坐,而且竟然没叫他死老头子。
眼睛微眯,看看她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再看看一旁‘虎视眈眈’的伏察,内心了然。
咳嗽两声,压下自己有些想笑的表情,轻斥:“不得无理,还未曾见过来客。”
时媱站起身,朝其他人行了行礼,朱唇皓齿,明眸善睐。
“在下时媱,崇安县县令时仲和之女,因自小身体羸弱,在山上修养,不知各位找我何事?”
她歪着脑袋,一副无辜不解的样子。
见祁晟不发话,坐在次座的一个十六七的少年接过话:“是这样的时姑娘,我们镇妖司正在调查一宗命案,寻到此地,发现又有许多妖物死于非命。几番打听,有传言说……说清虚观里有人在猎妖。出于职责,特来问询。”
果然是因为这事儿,先前不妙的感觉落在了实处。
她要收了那些造谣的妖精!
不过,“你说……又?”时媱皱了皱眉。
她只以为是有妖把画皮所说的事情以讹传讹,谣言传乱了,没想到竟然不止一起。
随后反应过来,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怀疑我杀妖?”
不等他回答,时媱看向祁晟,状似无意的摸摸脖颈,似笑非笑:“我有没有猎杀妖物的能力,想必没有人比你们指挥使更了解了。”
游熠身子一僵,怎么还扯上老大了。见祁晟面色不好,连忙否决,陪笑道:“不是不是,怎么会呢,时姑娘你刚才说‘又’,是想起什么了吗?”
时媱沉吟片刻,道:“我自小喜欢志怪故事,对妖物很好奇,又因为身体不好,住在山上没什么玩伴,所以经常会去找小妖,问问它们的故事,给他们画画像。你们说的事情,我大概有些头绪。之前听松鼠妖讲,半山腰三岔口处有座山神庙,庙里有个画皮妖曾见过猎妖人杀妖取丹,你们不如找它问问。
她这话半真半假,也不怕这些伏察求证。
祁晟勾了勾唇,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狡黠,他声音低沉,质问:“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外出是做你说的那些事,而不是去杀妖呢。”
啧,早就料到死男人不会轻易放过她,时媱丝毫不慌,已做好应对。
“喏,这些妖都住在云雾山上。”她从斜挎包里掏出之前画的妖物图册,递过去,“你们随便去找,随便去问,但凡少了一只妖,都算我头上。”
游熠接过来,递给祁晟。
男人稳坐在高椅上,不动如山。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翻动着,一页又一页,目光专注而深邃,脸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
等了会儿,他不紧不慢的合拢放置在一边,语气平淡:“时姑娘好画技,既如此,可否陪我们走一趟,描摹下那捉妖人的相貌,也好洗清你的嫌疑。”
“不行!”这是承元。
“可以。”这是时媱。
承元有些震惊的看向时媱,不明白她怎么就答应了。
他有些着急的扭头看向清虚道长,迫切的希望得到认同:“师父,阿姐怎么能下山,她才刚恢复灵……”
“怎么不能,你阿姐身体养的差不多了,也该下山了。再说了,你时伯伯也很想念你阿姐。”清虚道长快速打断,摸摸胡子,笑眯眯的看着跳脚的承元,“既然这么不放心,你也跟着一起吧,就当历练,好好照顾你阿姐。”
承元高兴的应下,嘴里念念有词之后的安排,他想和阿姐一起下山游玩很久了。
从来都只是听师兄们讲山下游历多么多么有意思,可他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见识过。
时媱则无语至极,六岁的孩子历练什么历练。
视线一一在众人面前划过,最后停留在祁晟面前:“既如此,辛苦各位多等我们一会儿,东西比较多。”
言罢,便带着承元回卧房收拾行李。
从云雾山下来,往山神庙的方向走,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时辰,因着有时媱和承元在,多了辆马车,就更慢了。
直到太阳西沉,余晖散尽,才将将抵达附近。
时媱用这时间,翻来覆去的把系统面板看了个底儿朝天,尤其是属于祁晟的那张提前生成的S级限时卡牌。
种族未知,原形样貌未知,那般警戒的人,故事搜集更是未知。
这任务实在是难做!
而且奇怪的是,面板里还多了一个紊乱值,不止祁晟有,之前已经生成的妖物卡牌也有,只是没有祁晟那么高,多是个位数。
祁晟的那个就比较离谱了,数值爆表,几乎溢出条目,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什么用。
“吁——”
马车缓缓停下,镇妖司一行人在距离山神庙不远的林中安营扎寨。从远处看去,裹挟在黑暗中的庙宇略显阴森诡谲。
时媱下了马车,裹紧衣物。在承元耳边吩咐几句,独自走远。
不多时,凛冽又略带熟悉的气息从身后接近。
时媱转过身,看着面前英俊冷漠的男人,酝酿着不知如何开口。
杵了半晌,眼见祁晟要走,连忙说:“祁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祁晟深色淡淡:“那就不要讲。”
时媱撇了撇嘴,开门见山:“是这样,见到画皮妖后,我想为它作幅像,然后聊聊它的故事,希望到时候指挥使给行个方便。”
“镇妖司办案,不方便。”
时媱来气了,挡住去路:“那补偿呢,作为你伤害我的补偿。”她指指自己掩在曲领下的伤痕。
祁晟默然,看着面前有些骄纵的少女,垂首。
“你……不怕妖吗?”
怕妖?
时媱拉开两人的距离,费解的打量着祁晟,摸不准他这话的意思。
她是该说怕,还是不怕。
组织了下语言,道:“也不是所有的妖都会害人,不需要处处畏惧到不去接触。再者说,那些玩儿权谋的人可比妖要可怕多了,有些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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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还是很善良的。”这可以用她上辈子的性命打包票。
“是吗。”祁晟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蜷缩起来。倏尔,缓缓松开,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时媱的眼睛,虽是笑着,但眼底没有半分温度。
“倘若对方……想要吃了你呢。”他不紧不慢的贴近时媱的身体,凑到耳边小声呢喃,“饮你的血,吃你的肉,一口一口吞之入腹,尸骨无存。”
她知道对方可能有些表里不一,但听到他这样威胁自己,还凑得那么近,时媱的心猛的停滞了一下,莫名有些不爽。
‘啧’了一声,挑衅道:“怎么,你身为镇妖司指挥使,朝堂捉妖第一人,连个弱女子都保护不了吗?还是说,你想这么干。”她语气变得暧昧轻佻。
祁晟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无端的风扬起,两人紧张的对峙着。月光投射在他们身上,冷若冰霜。地上的影子却仿若一对交颈缠绵的鸳鸯,亲密不已。
突然,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伏察急急忙忙的闯了过来。待看见眼前的这一幕,立刻别开视线,盯着地面的石子冷汗直冒,他不会来的不是时候吧。
挣扎片刻,单膝跪地头也不抬的汇报:“指,指挥使,那个庙不对劲。派去探查的巳门兄弟还没有回来,接应的也没了消息。时间已经过去半柱香有余了,只怕里面的情况不简单。”
时媱诧异的侧首看去。
那画皮妖难不成还是个厉害的大妖不成?
要知道,镇妖司的伏察共分为十个等级,分别以十大天干命名,甲为首,癸为末。即便是最低级的伏察,能力也非同小可。而这几个跟在祁晟身边出任务的,都是丙级以上的伏察,武力高强,是其中翘首,处理一般妖物绝不是问题。
交谈被打断,不欢而散。时媱跟在祁晟身后快步返回,明显感觉周遭的气氛凝重了许多。
他环视下四周,冷声问:“游熠呢?”
“在这儿,在这儿。我刚探查回来,别催嘛。”
树林后隐秘的角落里,少年撅着半个屁股,头扎在马车里,叮呤咣啷的翻找着东西。
等了会儿,他走出来,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法器,手里还拿着许多护身符,一边分发一边说:“老大,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黄老鬼的手段,结蜮里有他的气息,我认识。但他一个走阴人去捉妖,不能吧,会不会有阴谋。”游熠语气迟疑。
时媱好奇的接过话:“黄老鬼是谁,他不能捉妖吗?”
游熠支吾了一声,回答:“也不是说不能吧……”
黄老鬼本名黄坎,是北疆比较出名的走阴人,人如其名,身世极其坎坷。好不容易娶妻生子,时至中年却因三弊五缺成了个鳏夫,女儿也因岳家避讳接走送养。
至此之后,黄老鬼所行只为女儿积德行善。杀妖这种事,有伤天和,实在是不像是其所为。
但气息这东西又骗不了人,做不得假。
他皱了皱鼻子,想不通便不再想。
挠挠头,转首看向时媱:“时姑娘要不要也来一张,我画符还是很厉害的。”说着,热情的递出个宝囊。
“不用,我阿姐有更好的!”承元挡在二人中间,不让接。
“嘿,你个小鬼头,我游九爷画的符,千金难求,谁能有比我还好的。”游熠不服气。
“当然是我师父,我师兄,还有我。”
“嘿,你就吹吧。”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气的家伙吵起来,直到出发还未停歇。
时媱听的脑袋有些疼,很想示意祁晟管管他的下属。
3. 山神庙
山外有山,若说云雾山位于千嶂岭这座山脉最外围的话,那么位于三岔口的山神庙就是进山的必经之地。
因着妖物的缘故,这里往来之人很少,除了不得不走这条路进京赶考的锦城学子,便只有那些为生计奔波的猎人和樵夫,赶上暴雨天气无法下山,前来暂避。
也不知是哪个富商大贾筹资建造的,也不知这山神庙里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建的竟如此宽敞阔达,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足有七八间房屋的样子,此刻犹如一个沉默的巨兽,静静地蛰伏着。
残月被游走的云层遮蔽,夜愈发黑了,渐起的雾气笼罩在庙宇的四周,令其模糊而诡异。
呜咽的风吹过,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阿姐,我怕。”承元紧紧牵着时媱的手,倚靠在她的身上,“其他人都不见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感受着手中的冰冷,时媱面色凝重:“不,你不怕。”然后松开他的手,径直快步往前走。
承元复追上去,多次尝试却抓不住衣袖,语气骤变。
孩童的声音在失真的成年男性的嘶吼中反复切换:“你怎么走这么快,是不想要我了吗?是不是想把我一个人抛下。”
话音刚落,黑暗瞬间在四周孳生、攀咬,幻境消失殆尽,令人不安的死寂游走在每一个间隙,好像进入了异次空间。
看着骤变的环境,她疯了才会想要!究竟是什么时候,她竟一点儿也没有察觉。
时媱没回头,道:“你又不是真的,要你做什么。”
伪装成承元的伥鬼被挑破,化为原来丑陋的模样,眼睛垂涎的紧扒着时媱的身体,妄图从中发现一丝恐惧的缝隙。
胸口的护身符越来越烫,身上却越来越冷,时媱深知这东西保护不了自己多久。
老道士给的大多数法器都是用来防妖的,而且多是被动自保技能,若是想主动用也需要法力去催动。
但她这副残躯不能修炼啊!
时媱有些绝望。
屋漏偏逢连夜雨,真是倒霉透了。
系统不在,承元不在,就连祁晟也没察觉。
而且这只鬼为什么要盯着她不放啊,明明大家都是一起进来的。
就在符箓燃烧殆尽之际,突然传来一声猫叫,接着一只散发着金光的玄猫不知从何处跳出,浑身漆黑,眼睛黄澄澄的,威风又可爱。
它抬着头挺起自己的小胸脯,圆润的瞳孔放大,警惕的看着她的身后的伥鬼,喵呜一声,伥鬼暂时被喝退。
感觉周遭暖和了许多,时媱松了口气。
随后,玄猫灵巧的朝某个方向奔走,时媱连忙跟了上去。
都说玄猫镇宅辟邪,灵性十足,跟着它走准没有错。
果然,一道散发着白光的裂隙出现在眼前,没有犹豫,时媱立刻捞起猫一头闯了进去,身后传来伥鬼不甘的吼叫。
得救了——
可还没等高兴两秒,‘砰’的一声,时媱从半空跌落在了地上,和摆着牌位的桌子来了个亲密接触,眼冒金星。
桌上供奉的吃食摇摇晃晃的掉落,一颗早已蔫吧的山桃砸到她脑袋上,然后滚进供桌下。
时媱揉着脑袋站起身,尝试推门离开。却不想根本打不开,窗户也是,仿佛有结界一般。
四下打量,实在是没得法子,重新在供桌前坐下休息,等人来救。
想起那颗砸了自己的山桃,时媱扭头想把手探进去捡起来,一道颤抖瑟缩的声音突然从桌子底下传来。
“不要,不要杀我。我长得丑,也没化作人形,妖丹更是没什么用的,求求放了我吧,我还没画出完整的一张皮,我不想死啊。”
呜咽声幽幽怨怨,时媱收回手,不会是画皮妖吧?
见没有回答,画皮妖的声音越来越尖利:“我就是只没用的妖,你为何要杀我。我怎么会这么没用,竟然连一张像样的皮都没有。”
“那些小妖都说我长得丑,竟然痴心妄想想要画出一张昳丽无暇的面容,它们还踩烂了我好不容易从书生那里偷来的纸笔,早知道,早知道……”
桌下,一双蓝色带有鳞片的,指甲又长又尖利的手悄无声息的朝时媱伸了出来。还没等碰触到,又迅速攥成拳头,缩了回去,继续絮叨着自己的无能和软弱。
随着它的自我厌弃,奇怪的浅灰色浓雾从桌下溢出,且颜色越来越深。
时媱揉揉眼睛,确认不是自己眼花或是出现幻觉后,好奇的抓了一团放在手上,仔细观察着。
这是什么东西?
正疑惑着,系统开始通报。
【检测到紊乱值47%,且持续增长中。注意,紊乱值过高将导致妖物失去理智,请宿主注意生命安全。】
时媱神色一凛,纵使自己有保命的法宝,面对发疯的妖物也不免会吃些苦头。
想了想,放缓语气,以一种知心人的态度轻声询问:“我是误入这里的,不会杀你。你刚刚说早知道什么?”
画皮妖顿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回话。颤巍巍的说:“没……没什么,我不该那么想的,书生说那样做是不对的。”
时媱抿了抿唇,大概知道了它想说什么。
画皮妖若想拥有一张皮,除了画,还有一条最简单快捷的方法,那就是剥。
剥皮就意味着杀人,而整间屋子就自己一个人……时媱打了个寒颤。
不行,得想个办法。
按照系统所说,紊乱值过高会导致妖物失去理智,反过来推测,是否提高妖物的理智,就会降低紊乱值呢?
沉吟片刻,余光瞄到地上的影子,脑海中灵光一闪,问:“你看过皮影戏吗?”
“皮影戏,那是什么?”画皮妖不解,抽抽嗒嗒的看着外面奇怪的女人。
她不仅不怕它,还和它聊天,上一个愿意陪着它的,还是那个书生。
“皮影戏啊,就是用兽皮或者纸板做的小人讲故事,或唱或念,可热闹了,据说每逢开放宵禁的那几天,备受欢迎。”
烛光下那些皮影颜色鲜亮,造型各异,生旦净末丑样样齐全,锣鼓一响,便是一出大戏。
画皮妖被时媱口中描摹的景象勾起了兴致,但神色又瞬间黯淡下来,再次缩成一团躲进了更深处:“你和我说这么做什么,我……我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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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了。”
它连张像样的皮都没有,贸然外出只会吓到其他人,引起骚乱,甚至可能会被道士捉走丢了性命,就像现在这样。
就在画皮妖失望之际,女人蛊惑的话语传来:“画皮妖,你想不想要一张鞣制好的上等兽皮,还有各种颜料。其他画布也行,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嗜鱼而不受,书生曾念过,画皮妖不傻。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我?”时媱了然,这小妖怪还挺警惕,轻声一笑,说,“我想请你帮我干三件事。”
“你……你先说。”
时媱正色:“其一,我想请你花一张自画像证明你的画技,不会白白浪费我给你的东西;其二,我对你口中的书生很感兴趣,想听听你们之间发生的故事;其三,为我作证,听说你曾经见过猎妖人杀妖,我需要你协助。怎么样,这个交易如何?”
画皮妖听完,下意识的想答应,又迟疑了:“我不好看。”
“谁定义的好看?”时媱反问,“再者说,你可是画皮妖,只要你想,什么皮囊不能画,只是现在没有材料而已。”
“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想。”
她的话是那么的肯定,等画皮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答应了。
画像拿到手,在面板上记录完书生和画皮妖相遇的故事。
时媱的心落回实处。
【新增卡牌画皮妖,等级C,所属怪部,获取寿命天数45天。降低紊乱值至9%,低于安全数值10%,获取额外奖励‘入梦’。恭喜宿主,请再接再厉。】
顺利完成目标,时媱站起身。
正要详细问问画皮妖关于案件的事情,外面传来剧烈的打斗声。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房屋震了三震,落了不少的灰。
接着熟悉的声音大声怒斥:“你把我阿姐弄哪里去了,你说伥鬼反噬就反噬啊,坏人!”
这是……承元。
时媱猛的站起身,推门就要走,好像失去了效力一般的门也顺利被打开,没有了先前的阻塞。
画皮妖连连出声阻止:“哎,你别出去啊,多危险呐。”
怎么可能不出去,再不出去,这地方怕是要成废墟!
安抚了画皮妖两句,承诺自己不会食言后,径直推开门,快步朝外走去。
刚转过抹角,只见游熠拦腰抱着承元,嘴里不停的劝解。
“哎呀呀,好好问就行,你这小孩气性怎么这么大,你师父竟然连火雷符都舍得给你画着玩儿,也不怕伤着你。”游熠的语气有些肉疼还有些后怕。
“我不管,我要阿姐。”
眼见又是一个符要抛出去,时媱连忙出声阻止:“承元,不可!”
承元的手顿住,不可思议的向身后看去,然后猛敲游熠的手,快速扑在她身上,紧紧抱着腰不肯抬头:“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了。”
感受着腰腹上的湿濡,时媱没戳穿,揉揉他的小脑袋,说:“这不是回来了,而且我见到画皮妖了哦,它画技超厉害的。”
她一边安慰一边看向祁晟,示威的扬了扬头。
4. 山神庙
雨水滴滴答答的敲在斑驳的房檐上,不断泛起的潮气为昏暗的环境平添了几分阴森之气。
因着画皮妖不想露面的缘故,众人找了处有栏杆罩的套房,寻了几块木板从中隔开,分成一里一外的两个房间。
外间摆好桌椅,搭建了个临时审讯室。
时媱坐在角落靠近木板的位置,淡漠的扫了眼被拖进屋内的黄老鬼,敲敲身后的门板,轻声问:“画皮妖,你准备好了吗?”
“嗯,准备好了。”它回答。
不知是不是错觉,简单的几个字时媱听出了跃跃欲试的感觉。
不过时媱也不例外,这可是证明自己清白最重要的一役,万不可出差错。
待所有人落座后,她清了清嗓子,问:“画皮妖,听其他妖物说,你曾经见到过猎妖人杀妖取丹,这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它怕外面的人不信,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来,“那是一个狂风呼啸的夜晚,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伴着哗啦啦的雷电,浑身湿透的男子冲进庙里。他手里拎着只兔妖,见四下无人就寻了个角落开始剥皮放血,那场面犹如……”
“那你还记不记得对方的相貌?”
见画皮妖越描述越细致,且有停不下来的迹象,时媱连忙打断。
“记得。”它顿了一下,“我不仅记得,还画了下来,你要看吗?”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时媱连忙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祁晟想让她当个侧写师,可她就是个做游戏的,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画是能画,但按照他人描述画的再像,也不如直接双眼看到画出来的真实。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卷好的画像从缝隙中递过来。
刚展开,便觉得一股血腥之气和杀意扑面而来。
水墨作底,血溅朱红。
不过简单几笔,就勾勒出了当时的情形。
“好画技!”时媱由衷的夸赞。
若是她有日开了间书画铺子,定要把画皮妖招揽进来:“你肯定能画出自己满意的皮囊的。”
屋内的画皮妖瞬间飙泪,连连点头,呜咽的说:“会的。”
时小姐可真是个好人!
时媱还不知道自己被发了张好人卡,正聚精会神的看着画上的人物。
那是个强壮的中年男人,有着一把显眼的络腮胡。其他的瞧不出什么特征,仿佛当对方敛去那一身的杀意后,就会泯然众人。
时媱看完随手递给游熠,在场的伏察相互传阅,最后放在黄老鬼的面前:“你可认识这个人?”
黄老鬼扫了一眼,说:“不认识,赶紧把我放了,我就说我没杀妖吧,这不是我。”他强词夺理。
隔壁的画皮妖闻言,冷哼一声,说:“你只是没能耐,抓不到我罢了!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人不是常说,做事不能混为一谈吗。”
游熠点点头,深表认同。
“黄老鬼,你说你图什么,杀妖这种事也亏你想要做,还说要为女儿积福。”他催促,“赶紧把知道的说出来,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仿佛是触及了什么关键词,黄老鬼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你不要提她,你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谁,我自己吗?”他喘着粗气,“你莫要框我,我没杀过就是没杀过,我是无罪的,你们无权这样对我。”
突如其来的动静令昏昏欲睡的时媱吓了一跳,而且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为了他自己,那便是为了别人咯。
他女儿?
正思索着,半掩的门被轻轻敲响,得了允后外面候着的伏察推门而入,径直走向祁晟。
他恭敬的递上一个约三指宽、不足巴掌大的竹筒,凑在耳边说了什么后目不斜视的快速退下。
那是个用来传信的邮筒,边沿处还谨慎的打着封条。
祁晟没拆,拿在手上转了两圈,垂眸握着底部轻轻敲了下桌子。
“时姑娘,我最近听到个消息,不知真假,就派人打探了一番。如今有了确切答复,内心反而惶恐起来,不知要不要看。”
本想说你爱看不看,但想起这是自己的任务对象,时媱还是决定好脾气的当一个合格的捧哏:“什么消息竟然能让堂堂镇妖司指挥使惶恐?”
祁晟漫不经心的回答:“有传言说侯家村闯入一妖物,袭击了许多人家,其中住在山下的那家猎户有个不足周岁的孩子,被叼走,暂不知死活。”
时媱有些不明就里,道:“既如此,还是拆开确认一下为好。若是真的,早些搭救兴许还能挽回性命。”
他轻声笑了两下:“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眼见封条即将被匕首划开,明白过来什么的黄老鬼口干舌燥,豆大的汗从额头逼出:“别拆,别拆。我,我说。”
他脱力的瘫坐在地上:“是……我女儿。她产后得了怪病,大夫都说没救了。直到我遇见一个人,他仅用半颗丹药救活了濒死之人。我想重金讨要,但他不肯,几番恳求后才偷偷告诉我,说只能用妖丹换,十颗妖丹换一粒丹药。眼见闺女不行了,我就,就想试试。”
时媱听完有些咋舌,先不说丹药有没有用,整件事听起来真的像是个杀猪盘。
哪里就那么巧,让你撞见起死回生。而且对方若是一个普通人,你让他杀妖取丹,怕是想都不敢想,纯粹心有余而力不逮,去哪找妖都不知道。
掂量了一下,还是问了:“你不怕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最后药不管用吗?万一对方骗你……”可就错过治疗期了。
“怎么会骗我,我亲眼瞧见的。”
“眼见就是实吗?”
时媱的反问令黄老鬼哑口无言,惨白着一张脸,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呆愣的瘫坐在地上。
黄老鬼一连串的反应令后知后觉的时媱恍然大悟,原来这男人是拿她做筏子。
真是个可怕的男人,自己的任务真的能顺利完成吗?
她扭过头看去,昏黄的烛火打在祁晟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
灯花一跳,对方深邃而锐利的眼睛看过来,时媱觉得空气都凝固了。
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别开了视线。
任务对象太帅了也不太好,容易受干扰,三观跟着五官走。
就是不知道,他的本体是什么。
这么高冷阴险,不会是蛇吧?
希望不是,她对冷血带鳞的动物实在是提不起兴趣,甚至有些害怕,每次做任务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
时媱又想起救了自己的那只黑猫,从裂隙出来后,对方就消失不见了,明明自己抱住了它。
这让时媱有些怨念,那皮毛油光水滑的,看着就好摸,自己竟然没摸几下。
长久的停顿后,祁晟应了他的请求。黄老鬼安下心,继续往下说。
“后来,我从黑市上买到九颗妖丹,但你们伏察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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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紧,猎妖的人很少,找了很久都买不到最后一颗。我便求那人能不能补我一颗,他不肯,又催我,我决定自己亲自去猎。”
“催你?怎么,他赶时间。”祁晟敲着桌子的手一顿,端起杯子抿了口茶。
“这……我不知。”黄老鬼摇摇头。
“那人行踪不定,每次都是他联系我的。听说我要去猎妖,归期不定后,约我在不远处的安仁客栈见面,说每月十五子时前交易即可。”
“对了,他称呼那个丹药叫……叫回天丹。”
时媱复杂的看着他,真是漏洞百出的一出大戏,对方就是拿捏住了黄老鬼爱女心切的心思,一步一步下棋。
几人陷入了沉思,周遭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除了还未停歇的风雨,便只剩下油灯燃烧时急促的爆破声。
“你当真不认识画皮妖所绘制之人?”祁晟问。
“不敢欺瞒。”
缓了好一阵儿,祁晟叩了三下桌子,唤人进来。在黄老鬼即将被押送离开之际,沉声说:“你知道怎么做吧。”
黄老鬼没有迟疑,低着头瞧不见脸:“知道的。”
审讯顺利结束,众人离开。
祁晟扫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时媱,眼神深邃而锐利,犹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走至一半,系统欢快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宿主,我回来了。】
时媱脚步微顿,连忙回到准备出来的客房,关好门窗,确认四下无人后,脸朝内侧躺在床上,沉入心神。
她现在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
“你终于回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突然出来的那个紊乱值是什么鬼,祁晟的卡牌又是什么情况,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妖啊。”
而且按照通报所说,紊乱值越高,妖就会失去理智,越危险。可祁晟的数值是极值,几乎溢出条目。这样的任务目标,三年真的完得成任务吗?
【宿主别急,是这样,我也是才知道,我们其实是穿进了一本小说世界,男主就是祁晟。按照主系统所说,三年后对方会突然身死,这导致小世界几乎崩盘。本来是要派另一个拯救系统做任务的,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信号紊乱进不来,加上人手不足,就我们上啦。】
时媱满脸问号,怎么就我们上了!
系统也心虚的转移话题:【当然,作为补偿,主系统给开通了商城的权限,我们以后也能购买道具啦。而且,而且我也争取了,对卡牌的制作进行了调整和升级,你肯定会满意的。】
时媱仔细听完作出的相应改变,默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还算是合适,怨气微敛。
也就是说,日后单纯的集卡面,即获取妖物的本体画像就能获取寿命;搜集相关妖物故事,可以获取积分兑换物品,完全的分开了,降低了任务难度。
“那紊乱值又是什么?”时媱不解的询问。
【就是执念啦,消解后能获取奖励入梦。】
时媱继续说:“好,我且问你,那家伙是什么妖。”
【这……我没看过书,不知道啊。不过宿主你可以用那个‘入梦’找答案,只要你把目标设定为祁晟,就可以进入和他有关的小说场景啦。咦?宿主你已经获得一个了,你可以自己找答案啦。】
系统说完,时媱还没来得及感受眩晕,就立刻直挺挺的倒下,被拉入了‘梦境’。
昏迷前,时媱庆幸自己是在床上,这个坑人的系统!!
5. 山神庙
再次醒来,时媱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没有窗户的房间内,各式各样的刑具罗列其中,有的甚至堆叠而放,瞧不出究竟是何用法。
脏污的墙面上,喷溅滴落的血液早已干涸凝固,若想要彻底清洁干净,怕是唯有推倒重建这一招。
毫无疑问,她现在身处牢狱。
或者更严谨的说,这里是其中的一间刑讯逼供室。
时媱心惊胆战的唤了两声系统,没有得到答复,只得自己鼓足勇气,向外走去。
作为一直生活在新时代的五好青年,时媱表示,哪怕接触再多资料,看再多的影视剧,在亲眼见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是有些害怕。
离开有些狭小、空气不畅的刑讯室,时媱一眼搭上坐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那两个疑似打手的男人。
他们围坐在破败的方桌旁,推杯换盏。时不时抓几粒花生米,揉搓掉外衣,塞进嘴里解闷儿。
在短暂的慌乱后,时媱发现自己是不被看到的状态,仿佛在看一出沉浸式话剧,便放心的凑近了听他们讲话,甚至一同入座。
可惜不能跟着吃,看着还蛮香的。
时媱有些遗憾的尝试抓一把花生米,结果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那小子还没有变成妖?”
“没呢,老大这不就被拉去训话了,你也知道,那位已经等不及了。”
“作孽啊,话说他也真是条汉子,要我早就顶不住了。”
“你也不看看人家之前干什么的,岂会是软蛋,如今竟然落得这般下场,真是可惜。”
“诶,可惜什么!这话可别让其他人听到,他可是妖,还是只半妖。”
两人刻意压低的交谈在密闭的空间里激不起一丝回响,坐在一旁的时媱却越听越嘀咕。
按照系统所说,她穿进的是《伏妖》这本玄幻小说中的世界,现在通过【入梦】所见到的都是祁晟这个男主角所经历的事情,即小说中的原剧情。
如果他们口中的老大不是指祁晟,那……
彳亍了一下,时媱站起身,拾级而上。
她想尝试着离开地牢,看看这里究竟是何地。可还没等碰触到大门,直接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倏’的弹回。
看来是不能离开这个地牢了,就像是游戏里的场景关卡,唯有通关才能被传送回中央大厅。
站了会儿,时媱掉头朝更深处走去。
可越往里走,四周的环境就越发阴沉压抑,这让时媱略微有些不适。
潮湿发霉的气息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包裹住,浓重的腥气和酸腐味让时媱觉得这里就连老鼠都懒得光顾。
明知道是虚幻的,是梦里,却还是忍不住提起裙摆,担心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而且这里太黑了,黑到完全看不清四周的环境,只能凭借着闪烁不定的快要熄灭的烛火辨别着方向,不至于撞到墙上。
直到无路可走,时媱方停下了脚步。
正摸索着,突如其来的脚步声从身后接近。一群人手握火把,气势汹汹走来,脚步凌乱。
时媱下意识的躲藏,却在周围被点亮的那一刻,死死的定在了地上,瞳孔微缩。
她的视线从这张脸上换到另一张脸上,得益于画皮妖精湛传神的技艺,时媱发现,这把是‘熟人局’。
关在牢里的那个,是遍体鳞伤,虚弱的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祁晟;站在外面为首的那个,赫然是画皮妖所绘的猎妖人。只是他的右眼处多了条狰狞的横贯其中伤疤,看着格外唬人。
“赶紧给老子打开!”猎妖人怒喝。
之前谈话的狱卒之一在他不耐烦的表情中,卑躬屈膝的连忙上千解开门锁。
然而猎妖人耐性不足,刚解开链子,就一把推开对方,踹开从棘进入其中。
他阴笑着接近祁晟,嘲讽:“怎么,还坚持呢,放弃吧,不会有人来救你了。你一个半妖,谁会在意。哈哈,镇妖司的伏察竟然是个半妖,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镇妖司都以你为耻啊——”
说罢,他恶狠狠的将燃烧着的火把捅进了祁晟腰腹上的伤口,腐肉烧焦的气味登时迸发出来。
祁晟本就被伤的体无完肤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青筋直起,冷汗直冒,却还是一言不发,甚至连声闷哼都没有。
男人看他这副模样更气了,丢掉手中的火把,拿过一旁的砍刀,说:“呵,有骨气,那今天我们就换个方式。苦,是你自找的!下了地府后可别说我不曾照拂你。”
时媱本以为就是折磨,万万没想到对方干脆利落的斩断了祁晟的一只脚。
血喷溅而出,接着是另一只。
直到祁晟的头上冒出了两个白色的、有些萎靡的兽耳,方停下手。
“这样就对了,来人啊,给他止血,还不到该死的时候。”那个猎妖人慢条斯理的擦掉喷溅在身上的血液,满意的转身离开。
看着拥围上来的急救的人,时媱都顾不得直面这一幕引发的恶心,气笑了。
这是做什么呢?
杀人不过头点地。
祁晟身下的血流了一地,属于妖的强大的自愈能力让他没那么容易死去,可若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毫无血色的脸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待所有人离开后,时媱双手抱膝蹲在祁晟身边,心情复杂的看着他紧闭的双眼。
昨日还那样张狂桀骜的男人,现在就这样狼狈的倒在地上。
“这到是什么情况,你不是很厉害的吗,还是镇妖司指挥使呢,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轻易叫人家捉了去,真丢人。”她戳着祁晟的那对兽耳,轻声抱怨。
时媱知道祁晟是妖,但没想到是只半妖。
要知道,这是世界妖虽然常见,但是半妖确实是少,人与妖结合诞下的孩童可以说几乎没有人见到过。
一定要解释的话,时媱猜测是生殖隔离。
之前就这个问题有求问过老道士,老道士当时幽幽的叹了口气,只说不易存活。
怎么个不易存活法,也没继续说,时媱也不是很清楚。
再者说,就祁晟这个状态,半妖孩子活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人会视其为妖异,妖也会觉得对方另类不纯,气息斑驳杂乱。
正碎碎叨叨着,祁晟的耳朵动了动,避开了时媱玩儿弄的手,她下意识的追上去,又被避开。
“你……你看得到我?!”
无人回应,四周寂静如常。
本以为是巧合,刚想松口气。
牢房外,前来查看祁晟状态的哑仆看见突然多出来的女子,面色惊恐,咿咿呀呀的大声喊叫起来,跌跌撞撞的向外冲去。
时媱猜测如果对方能说话,大概是在喊“快来人啊,有人劫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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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的隐身呢。
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被看到的时媱着急忙慌的想站起来,却不小心踩中自己的裙摆,在惊呼中朝祁晟身上倒去。
在即将跌坐在对方身上的那一刻,凭空消失在原地的时媱和神色复杂的祁晟遥遥对视着。
时空交错,厢房内,时媱猛的睁开眼睛,大口的呼吸着。
不是梦吗?
她怎么……怎么被发现了。
那个猎妖人,还有祁晟的脚。
时媱心有余悸的坐起身,思绪混乱。
正想质问系统,敲门声响起。
“阿姐,你起了吗?游叔叔说我们该出发啦。”承元稚嫩的声音响起,语气中透露着搞怪。
接着游熠气急败坏的叫嚷起来:“哥哥,都说了要叫哥哥!我比你阿姐年岁还要小,你串辈儿了好不好!”
“知道了,等我一下,”时媱穿好鞋,整理好衣物,重新盘了下头发,笑着推开门,“你们两个怎么又吵起来了。”
承元年岁小可以理解,这游小公子可都十七了,还有三年就可以束冠彻底成为大人。
而且,刚开始时媱还不知,在路上听其他伏察讲,游熠竟然是捉妖第一世家游家里,那个备受宠爱的九公子。
“别胡闹。”时媱瞪了瞪还在故意戏弄游熠的承元,她还不了解这个小家伙,什么童无戏言都是鬼扯,心眼子坏得很。
拉过承元,转首问游熠:“你们指挥使呢?”
游熠有些紧张的看着面前的小娘子,结结巴巴的说:“老大……老大在前面训话,你要去看吗?”
他脸有些红,时小娘子实在是好看得不得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让人亲近她,和她说话。
沉吟片刻,时媱拒绝了,她暂时还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祁晟。
怎么说呢,她现在有一种对美惨强的怜爱,但还有因做任务带来的怨怼与挣扎。
跟着游熠来到停放马车的位置,和其他还在做准备工作的伏察点点头,打声招呼,便上去闭目养息,顺便和系统对峙一番。
她这一晚上精神活跃实在是太累了,很想再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
可现实完全不允许。
叹了口气,时媱开始呼叫系统。
说真的,这两天招呼这家伙的次数,比上一整年加起来还要多。
“系统,你出来,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吧,作为我们相识一周年的礼物。”
【什么什么?】系统激动的在脑海中说。
“就叫‘不靠谱’怎么样,在我原来的世界里,有‘没头脑’和‘不高兴’两兄弟,再加上你,可以凑个新版桃园三结义。”
系统沉默,小心翼翼的问:【宿主,发生什么事了。】
时媱有一种扇不进脑子的无力,待将在入梦中发生的事情一一讲出来,问:“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系统抱歉,连忙遁走:【宿主我再回主系统一趟哈。】
时媱抿了抿唇,怒气冲冲的掀开帘子,注视着前方不远处骑在高马上的男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他会沦落到那个地步?自己又究竟能做些什么,才能避免他的死亡。
她可一点儿也不想陪葬!
山路颠簸崎岖,马车摇摇晃晃的向前行驶着。
不知不觉,时媱昏睡了过去。
6. 安仁客栈
车轮滚滚,马蹄哒哒。
时媱一行人朝安仁客栈的方向疾驰着,扬起阵阵灰尘。
这安仁客栈是一处与官驿合并的逆旅,地处崇安县与万丰县交界处,两县皆所属襄州府,在镇北王封地的最深处。
这两县也被誉为襄州之耻。
一处民风彪悍,谓之刁;一处赤贫如洗,谓之穷。
故而往来之人很少,更不要说从千嶂岭那个方向来的,宽阔的官路上只有这一辆马车。
车辕上,少年人与幼童嬉笑打闹,好不热闹。这两人正是游熠与承元,此刻正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
睡得正香的时媱就是这样被吵醒了。
朦胧间,正要喊承元,就瞧着有个男人端坐在自己面前不远的位置上,本还有些困顿的脑子瞬间清醒。
“祁晟!你怎么在这儿?”时媱看清楚人,惊叫。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祁晟手握书卷,头也不抬的反驳,慢条斯理的坐在小桌前打谱,“我的舆,我的马,我的‘车夫’。”
他放下两指间夹着的黑棋,似笑非笑的看向时媱:“还有,我怎么不记得自己和时娘子相熟到这个地步,竟能直呼姓名。”
时媱语噎,道:“我是说,其他人呢,你不是应该和你的下属在一起。”
“人多眼杂,先走了。”
她愣了一下,向外看去。果然,本该在四周保驾护航的伏察都不见了踪迹。
可……如今就剩下祁晟和游熠二人,等他们去查案了,谁把她和承元送回家?
时媱觉得不好开口问,早知道下山的时候就不那么快答应了,先协商好,用洗脱嫌疑帮助找到画皮妖这个法码让祁晟派人把他们送回去。
而且关于任务,自己现在也没有什么理由跟在他身边,不如先回家休整,等系统回来再做打算。
绝对不承认自己最近搞累了,想要躺尸。
想起此行的目的地是客栈,找辆车舆不是件麻烦事,时媱紧紧皱起的眉间松开,再次慵懒的依靠在隐囊上看风景。
“老大,就快到了,前面不远处就是。”游熠说,“需要乔装打扮一番吗?”
祁晟道:“稍作改变吧。”
“得嘞。”他欢声答应,将马车缓缓停在路边,弯腰迈进车厢,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匣子,准备大展身手。
时媱觉得有些挤,主动掀开帘子和承元坐在外面等待。
等了会儿,二人再次出来,人还是那个人,只是五官稍作了调整,气场却完全不同了。
祁晟感觉年岁更长了些,有二十七八的样子,免去本身的凌厉和眉眼中不时泛起的戾气后,更显稳重、成熟。
他的骨节分明的手上带了个玉扳指,再加上换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袍,更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商人。
游熠也是,妥妥的富家子弟,只是看起来年岁更小了。
等一众人到了客栈,接待的小二眼睛一亮,甩了甩搭在肩上有些泛黄的巾布,热情的迎了上来:“几位客官,您们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要两间上房。”祁晟随手掷金,放在柜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
“哎哟,这不巧,今儿人多,只剩下一间上房了。”柜台后的掌柜眼睛一转,生怕面前这几位财主般的人物离开,出言建议。
“不如老爷您和夫人住上房,让这位公子带着小公子住西侧的厢房,那房间也是顶顶好的,不比上房差。我再给您免了热汤的钱,如何?”
听到这里,落后一步的时媱和回过头的祁晟面面相觑,在感觉不少人看过来后,尤其是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男子后,祁晟神色一凛,立刻上前一步,扶住时媱的腰。
他伸出手敛住时媱掉落的碎发抿到耳后,声音低沉又温柔:“夫人意下如何?”
在众人看不见的位置,祁晟薄唇轻启,做出‘配合我’的口型。
时媱盯着对方的嘴,感受着腰间的炽热,身体一僵,脸色微红。
随即有些恼羞,借着衣袖的遮掩,反手掐住祁晟虎口的软肉,然后一脸惊讶的看向掌柜,戏说演就演。
“住店之人竟这般多吗?不瞒掌柜的,我外嫁前便是丰县人,不过五六年的功夫,这里竟变得这么热闹,真好。”
听时媱这般感慨,掌柜的也熟络起来:“也是这几个月才开始的,倒也不是日日这般,多是快到每月初一、十五这几天。”
初一和十五?
时媱愣了愣神儿,不能是因为黄老鬼那事儿吧,这么多人交易岂不是有些过于嚣张。
掌柜的一边拿钥匙,一边问:“您这次回来是探亲?”
“是啊。”时媱暗暗拿眼觑着祁晟。
顿时有了坏心思。
她幽幽叹了口气,说:“自从嫁于外子成为继室,日夜操劳两个孩子的事情,我的身子就愈发不好,这次举家南下经商,不知几时才能回来,恐有一天……想着回家再见双亲一面。”
掌柜和一旁的小二顿时面露怜惜,之前就瞧着这夫人脸色有些发白,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这一听果然如此。
小二瞪了祁晟一眼,暗暗唾弃对方竟然这般不懂怜香惜玉,也不知对方怎么当的丈夫,真是好福分,想他也快十七了,也没个人说亲。
“那不如也去灵照寺找那个……找那个……”掌柜一时想不起名字。
小二补充:“逍遥公子。”
“对,找那个逍遥公子瞧瞧。我这客栈突然这么多人,就是因为沾了他的光。”
“原来如此。”时媱点点头,记下了这个名字,殷切的看着祁晟,“那夫君,我们要不要去拜访一下。”
祁晟含笑:“自然,我们明日就去。但在马车上时你不是说你头有些晕,我们先上去稍作休息,稍后再谈。”
“是极,是极,先好好歇息,一会儿给您打热汤送上去。”掌柜的附和,踹了一脚不知神游到哪里去的小二,“快带客人上去,别磨磨蹭蹭的,小心我扣你工钱。”
“麻烦您了。”时媱虚弱的笑笑,装的倒像是那么回事儿。
脚步虚浮的她在祁晟的搀扶下进入厢房,等门一关,确认小二走远,两人立刻一拍即散。
时媱恶寒的抖抖身体,满脸嫌恶,娇叱:“轻浮!”
“不及‘夫人’随机应变。”
白了他一眼,坐在床沿上:“说罢,看见什么了让我陪你做戏。”
祁晟倒水的手一顿:“猎妖之人。”
“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想起对方残忍的手段,时媱有些紧张,立刻坐直身子:“他是不是也易容了,那是不应该打草惊蛇。”
看着对面极易说服自己,不知脑补到哪里去的女子,祁晟勾起了自己的唇,真好骗。
门被“咚咚”的敲响,祁晟起身打开。
紧接着,小二和两名身强力壮的伙计各提着两桶热气腾腾的水走了进来。
他们干脆利落的将浴桶倾倒满,白雾升腾而起,连带着整个房间温度都升上去了。
待其他伙计离开,时媱故作迟疑的叫住走在最后的小二:“这位小哥,之前掌柜说的逍遥公子,真的靠谱吗?我这可是从娘胎落下的毛病,总是治不好,已经求过不少有名的医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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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嗨”了一声,说:“肯定靠谱,不然怎会有那么多人来。据说那逍遥公子能生死人,肉白骨,厉害的不得了,您去试试准没错。”
接着他左右瞧瞧,压低声音:“不过,需要老爷您尽早带着夫人去,据说那公子只找有缘人看,就住您隔壁的那对夫妇,已经来三次了,次次扑空。”
祁晟应下,接过话:“可我见大堂中还有不少江湖中人啊,这些人也是去灵照寺寻医问药的吗?”
“呦,这还真不知道,应该不是。这些人也不住店,每次都是临近卯时来,快到子夜就走,像是在赶路,搭不上几句话。”
小二还想再说什么,听见楼下掌柜寻他的怒吼声,吓得连忙告辞。
关上房门,时媱立刻问:“你有没有觉得,小二对逍遥公子的描述,感觉和黄老鬼口中的人很像啊。”
她继续吐槽:“求医问药哪寻什么有缘人,还逍遥公子,听着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物。”
祁晟点点头:“哪里不正经?”
“哪里都不正经!”时媱有些生气了,她认认真真的和这个人讨论案子,结果就问这个,“你出去,我要沐浴。”
时媱开始往外赶人,真是个碍眼的男人,赶紧走让她自己消停消停。
祁晟怔愣的一下,拱手笑:“是,都听夫人的,我去看看孩子们。”
“滚。”
房门被大力合上。
【有没有觉得男主有些崩人设。】系统突然冒出。
正脱衣服的时媱手不停,习惯了神出鬼没的存在,嘲讽:“你还知道崩人设呐,你不是没看过这本小说。”
系统视角被打了马赛克,看不见宿主,直觉告诉它对方的表情不是很好,开始说正事。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被前一年宿主的咸鱼气息感染,它开始觉得这一来一回去主系统有些耽误自己休眠追漫画,想要赶紧了结此事。
【宿主,关于上次的事情,我得到的答复是,每次入梦是有时限的,大概一刻有余。过了这个时间就会失去‘旁观者’的这个身份,这时千万不能被剧情中的人发现,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强制弹出。】
“只是弹出?不会伤及性命吧,比如灵魂受损之类的。”
时媱觉得这些系统不是很靠谱,三番五次的变更。
【不会不会,这点请宿主放心。】
等了会儿,时媱拨弄着水淋在身上,问:“还有吗?”
【还有什么。】系统有些呆。
时媱一字一句的着重强调:“补偿啊,上一次你抛弃我回主系统,就拿了不少补偿,这次没有吗。要知道,你每次离开我,我都心惊胆战的,怕你不回来了,又怕自己不小心丧命,再也见不到你。”
她故意压低声音,装出一副很伤心的样子,嘴角却是压不掉的笑意。
系统却是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离开两次突然一下子变重要了:【对不起宿主,是我考虑不周。】
它咬咬牙,整个虚拟界面皱成一团,一会儿幻化成猫,一会儿幻化成书。
【这样,我提前给宿主开通好感度。凡是宿主激活过的妖物卡牌,每个妖物都有五颗心的好感度,每提升一颗心,你的亲和力就会增加一分,没有上限。亲和力高了,妖物轻易不会伤害你。】
时媱憋着笑,猛拍浴桶。
正高兴着,祁晟轻轻敲了敲门,说:“夫人,不要贪玩儿,水会凉,早点儿出来别感冒了,明日还要去灵照寺寻逍遥公子,我和孩子们在下面等你一起晚膳。”
说完,他和隔壁正出门的夫妇微微颔首,笑容谦和有礼,扮足了一个合格包容的夫君形象。
7. 安仁客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时媱一跳,有种小时候下雨跳水坑,被楼上注视着的园长妈妈发现的感觉。
水凉是有些凉了,但这几日风尘仆仆的,确实是想再泡一会儿。
本不想理会,敲门的声音越发急了,祁晟高声问:“夫人?夫人你还醒着吗。”
他自言自语,声音着实是不低:“莫不是晕倒了,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夫君,马上就好。”时媱立刻回应。
紧接着,似是祁晟着急的模样让隔壁夫妇有些驻足,不知说了什么,突然变成了“如此敬爱夫人”“恩爱有加”的对话。
时媱咬牙切齿的站起身,拿过布用力擦拭着身子。
默念:生气就输了!做戏做全套,做戏做全套。
想到这儿,时媱从包裹里翻出那套做工精致的靛紫烟萝裙穿上。
乌黑油亮的头发全部梳起,盘了个妇人发髻,最后简单的斜插了根深紫色的海棠花流苏银簪进行装点。
衣物不是重工,纹饰也不复杂,但胜在料子足够好。
这都是往年时父在原身生辰以及过年过节时亲自送上山的,都是成套的衣物,是用了心的。
“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来时哪里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已不好再穿平日里喜欢的棉麻衣裳,有些违背富商之妻的身份,容易被有心人找出漏洞。
准备完毕,推开门下楼,刚靠着凭栏探出半个脑袋看看大堂的情况,就被坐在桌前因为无聊到处看的承元捉到。
“阿娘!”承元大声的喊,引来四周无数的目光。
时媱震惊的低头看去,在见到一旁游熠也揶揄的喊了声母亲后,羞的她一惊,差点儿一头栽下楼。
答应了一声,敛去有些尴尬的神情,匆匆下楼。因为走得太急,差点儿踩空,被快步上前迎接的祁晟接住:“不急,慢慢来。”
男人的声音低沉,靠的极近。
时媱耳后一红,转移话题:“怎么还没用膳,不用等我的。”
“菜还没上齐,正在和王兄夫妇商量明日一起出发去灵照寺的事情。”祁晟看出她的不自在,站直身子,微微拉开距离。
他虚揽着她的腰身,走到桌前介绍同坐一桌的那对夫妇:“这是王炳,王兄,在潼南府做钱庄生意,与我相谈甚欢,这位是他的夫人。说来也巧,他们二人就住我们隔壁,也是前来求医的。”
时媱有些羞赧,然后和站起身的夫妇俩相互打了声招呼,在祁晟的招徕下一同入座。
夫妇俩,也是求医,莫不是小二哥所说的来了三次,次次扑空的那对?
她含笑打量着。
这王夫人约摸有三十五六的样子,正是风姿绰约的年纪,虽有些憔悴,但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她的丈夫王炳年岁看着稍大些,四十岁左右,除了有些发福,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那这二人因何求医?
要知道,从潼南府到襄州府,即便马匹健康,草料充足,日行千里也足足需要半月的时间,更不要说到这等偏僻的地方。
似是盯的时间有些长,王夫人停下逗弄承元的手,以为是因为自己过于亲近她的孩子,道歉:“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看着承儿实在是活泼健硕,忍不住心生欢喜。”
说着说着,她有些黯然神伤,眼角有些湿润:“若是我儿也如此健硕就好了。”
时媱哪见得人哭啊,也不知怎么安慰,连忙把目光看向祁晟求助,可祁晟正在和王炳谈天阔地,没分出半点儿眼神给她。
又看向游熠,这家伙也生硬的别开脸,埋头苦吃。
苦恼之际,时媱只好和承元眨眨眼。
承元接到讯号,嘟起嘴不情不愿的解围,凭什么最后一个看他:“姨姨你怎么哭了,是有什么伤心事吗?”
王夫人拿出手帕擦拭着眼角,连声否决:“没哭,没哭,就是刚才风一吹眼里有些进沙子。姨姨就是看你这么好,有些想把你拐回家,给姨姨家的哥哥当弟弟。”
承元皱皱鼻子,真是把他当三岁小孩骗啊,这四周门窗紧闭,哪来的风沙。
见时媱挤眉弄眼让他别在意,继续问,再瞅到游熠嘲笑的脸,甜甜的拉踩。
“那姨姨家的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呀,是不是像姨姨一样温柔,我哥哥就只会气我,有时像个傻子。”承元示威的看向不服气的游熠,问,“哥哥怎么没跟着一起出来。”
“这……”王夫人有些踟蹰。
时媱听的差不多了,这夫妇二人求医,是为了他们的儿子。
轻声打断:“您不用勉强,小孩子一会就忘了。”她示意王夫人看向已经开始掐架的承元和游熠,哪有刨根问底的意思。
王夫人摇摇头,看着年岁和自己儿子差不多的时媱,心生怜惜,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没什么不好说的,我儿在和别人比马时,遭到暗算,不慎摔了下来。如今走不了路,整日躺在床上越发消沉。”
“听说襄州这面出现个神医,我便和夫君赶来,想花重金聘请,可始终没见到对方。”
她暗自叹气,夫君是做钱庄生意的,最不缺的就是钱,偏偏对方不为所动,见都不见他们。
“说起来,听你男人讲,你身体不太好?怎么回事,严不严重。”王夫人语气担忧。
时媱以手抚住胸口:“大概就是平日里总觉得有颗石头压着,沉甸甸的喘不过气,可能是气血有些亏,夫人别担心。”
王夫人松了口气,不是急症就好,道:“若是那逍遥公子也不肯见你的话,我就给你介绍另一个医者,他对此类病症极其擅长,只是需要辛苦你夫君带着你绕去潼南一趟。”
“哪里,我说谢谢还来不及呢,还需要你牵线搭桥,又怎会觉得辛苦。”
两人相视一笑,越发亲密起来。
聊着聊着,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
菜也吃的差不多了,若非明日有事,王炳一副定要和祁晟把酒言欢的样子,最后还是王夫人将其劝走。
没喝酒,胜似喝酒。
时媱叹为观止。
游熠抱着昏睡如小猪崽的承元离开,祁晟和时媱也一前一后沉默的回到房间。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戌时末,房里一片漆黑。
祁晟跻身向前关上窗户,然后点燃桌子上的蜡烛。因为数量太少,能照亮的地方少之又少,叫人看不太清周遭的环境。
时媱搓搓胳膊,怪她,走的时候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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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通风散气把窗户打开了,哪成想这么冷。
此时还不到深秋,也没有炭给她烧,不禁有些怨念,好怀念有空调随意控制温度的日子。
“若冷,可以把另一床被子也给你。”祁晟主动开口。
“你不用?”
“我不用,你随意。”
说完,祁晟就看着时媱真去抱了被子,然后把两床被子叠在一起,霸占了整张床。
他挑眉:“孤男寡女,你还真放心睡。”
时媱抽出簪子,和衣倚靠在床上:“有什么不敢的,我可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指挥使若是想,我也不是不可以。”
她上下打量着祁晟,从对方完美的下颌线往下,在他紧实的腰腹划过,最后在下三寸的位置停留。
这不比会所里的那群浓妆艳抹的鸭子好看多了!
时媱的眼神轻佻暧昧,仿若在看诸如霄云楼此类象姑馆中的男娼妓,简直胆大妄为。
正当时媱感叹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的时候,祁晟高大的身影笼罩了过来,他撩起袍子,单膝跪在床上,双手按在时媱两侧将其圈住,俯身。
“真的……可以吗?”
男人垂眸,嘴角上扬,声音轻的有些飘忽不定。
温热的气息不断扑在她的耳廓,只见蹭的一下,时媱瞬间红温,一把推开祁晟,用了十足的力气,将故意不设防的祁晟被推了个踉跄。
祁晟退后两步,放声大笑起来。
真是好久好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别的女子要么不敢口出狂言,要么故意接近他只为爬床。
这位倒好,伤了他不仅活到现在,还玩儿起了“夫妻情趣”,只是空有贼心没贼胆。
不,贼心可能都没有,纯粹只是过过嘴瘾。
正想再逗弄两句,外面传来鹧鸪的叫声,接着,祁晟有节奏的敲了敲桌子进行回应。
不一会儿,一道黑色的剪影映在窗纸上面,对方压低声音汇报。
“指挥使,黄老鬼正在交易,对方很小心,改变了交易地点,现在就在不远处的林中,我们的人正在盯梢,要不要抓?”
祁晟摩擦了一下扳指,慢慢转动着。
“不抓,交易如常,派人继续跟着,切莫惊动,丹药到手后,拿过来。”
“是,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盯紧灵照寺,如有必要……”祁晟疑似用内力小声密语,时媱有些听不太清。
等对方离开后,祁晟好整以暇的看着恢复过来,偷听讲话还不在状态的时媱。
突然开口:“偷听够了吗?”
时媱下意识反驳:“胡说什么,这不是偷听,这叫明听。”
说完,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干笑两声,问:“为什么不抓?”
祁晟解释:“以蚯投鱼尚要备饵,何必主动搅乱池水,等着就是。”
哦了两声,见他没走,反应过来这人今晚是要和自己同住一屋的,问:“你睡哪?”
“夫人肯让我上床?”
“不肯呢,你自己看着办吧。”时媱裹好被子,背对着祁晟躺下,“麻烦吹下蜡烛。”
祁晟依言照做,盯了会儿时媱露在外的脑袋,坐在桌前闭目。
8. 灵照寺
翌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时媱受邀,带着承元一同坐在王家的马车里。
和他们临时准备的用来赶路的马车不同,这个马车的车舆更加宽敞、精致,里面的糕点、茶水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孩童喜爱的九连环、鲁班锁等玩具。
“王夫人,您真是太贴心了。”时媱看着承元坐在那里摆弄,不禁感叹自己养孩子可真糙。
下山的时候走的急,只带了些衣物。承元懂事,平日里喜欢的书籍、玩具都没有带,只能等到家后再一一补偿给承元。
王夫人摆摆手:“哪里,都是我儿闲的无事时自己做的,那孩子手巧,喜欢钻研这些旁门左道,我不曾费心准备,只要承元喜欢就好。”
竟然是自己做的?
时媱差异的拿过一旁的木质鸠车,细细观察着,小鸟的造型栩栩如生,左右两侧的车轮是轴承连接,而非单纯的装饰。
尝试了一下,道:“真厉害,可以动。”
说罢,她轻轻放在桌上推向承元,承元被撞了一下胳膊,无语的看了眼幼稚的阿姐,无奈的再推回来。
“这么喜欢不如收下吧?”王夫人见两个人玩儿的开心,主动说。
她初见时媱就觉得这姑娘舒心,非常想让人亲近,接触下发现对方人不仅长得美,做事也很妥帖,叫人十分想与之交好。
“不行不行,这一看就是用心做的,我怎么可以收下。”
时媱连连摆手,拒绝这个提议。
她上辈子是个孤儿,没有父母,不会有自己喜欢的东西被送人的麻烦。
但是她会刷帖子啊,再者,设身处地的想,自己辛辛苦苦花心思做的东西,就这么轻易被送给陌生人,会很难过吧。
“没事的,这些东西啊本就是要送人的,只是对方不要了,啊……你要是嫌弃就当我没说过。”王夫人故作为难的说,神色黯淡。
时媱连忙收下,说:“不嫌弃不嫌弃,这么精致的做工,怎会嫌弃。”
“这就对了,我们这么有缘,不该如此生分。要是我儿知道你们这么喜欢这些东西,定是十分高兴。不过你这里怎么这么黑,没睡好?”
王夫人看着她的脸,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睑。
时媱下意识摸了摸,道:“昨夜不是起风了,有些吵,睡的不是很踏实。”
加上旁边还有个祁晟,总觉的他在看自己,哪里敢睡死。而且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似又听到了鹧鸪的叫声,应该是前来送丹药的。
“对了,夫人您刚才说,对方不要了是什么意思,明明制作的如此精巧。”时媱转移话题。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你是知道的,我儿子腿瘸了,如今还躺在床上。他先前有个婚约,对方因为这事儿悔婚了,本来婚期将至,这些都是准备给他们未来的孩儿的,现下看着也只是伤心。”
“嗨,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都是些糟心事。”她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路,说,“马上就快到了,我和你说说灵照寺的事情吧。”
时媱打起精神,仔细倾听着前辈的经验。
这一来二去,时间就过的飞快,马车很快就到了灵照寺门口。
时媱和祁晟在王氏夫妇的带领下,去偏殿办理入住的事情,游熠则带着承元在外面等待。
偏殿很是陈旧,虽打扫的干净,但仍散发着一股腐木与尘土混杂的味道。里面摆了张勉强站立的桌子,一个小沙弥坐在椅子上,正专心致志的抄写着佛经。
见到他们进来,小沙弥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各位施主,午时吉祥。”
几人回礼。
待办理入寺借宿之时,王夫人站在堂中,眉头紧皱:“这么说,靠近迦蓝园的位置没有房了?”
“是的。”小沙弥一脸为难,“除了不远处的万钵园还有一间房,便只剩下靠近后山较为偏远的静园了。”
祁晟开口:“那就去静园吧。”他又转首对着王炳说:“这一路叨扰王兄了,王兄先带夫人休息去吧。”
小僧见安排妥当,刚想答应,后面一个中年僧人突然出现,拒绝:“静园常年未有人借宿,灰尘虫兽极多,不适宜妇人和孩童居住。”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而且,若要打扫,着实昂贵,一人便需要十两银子。施主不若上完香便下山吧,改日再来。”
此言一出,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推脱之意。
在这等偏远的地方,一两银子甚至是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一人十两,四人便是四十两,简直是天价。
“你们寺中的规矩我都打听过了,只有借宿一晚的檀越才有被逍遥公子考察的资格,不过区区四十两,只要能给我夫人看病,黄金千两又如何。”
祁晟没有犹豫的从袖中掏出银票,放在桌子上。
中年僧人面无表情,没有发话,小僧小心翼翼的问:“长老,那这?”
“你带他们去,我留在这儿。”
“是,长老。”
王炳夫妇认识路,便自行离开了。
小僧在前面为时媱一行人引路,稍稍走远后,他腼腆一笑,说:“各位施主,刚才长老的话,希望你们不要介意。可能是因为最近僧人太少,怕招待不周。”
“僧人太少?寺庙也会人手不足吗。”游熠问。
小僧:“是啊,几月前方丈带着一些长老去云游了,迟迟未归,一些师兄耐不住性子,也偷跑下山了。”
“不过你们放心,房间都是有打扫的,很干净。”
时媱走在前面,对小僧的话抱有怀疑的态度。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越往静园的方向走就越发觉得怪异。
太静了,静的让人发毛。
地上没有虫子,天上没有鸣鸟。
现实和长老拒绝他们的理由,完全相反。
“好了,这里就是了,稍后会有僧人将斋饭送来。”小僧将两把钥匙交给祁晟,转身离开。
光透过茂密的古树间隙洒下,落在庭院正中间。
园子不大,有三间房,两间上了锁的是卧房,一间敞开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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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堂,里面有个荒废已久的灶台。
因着赶了小半日的路,难免有些疲惫,早已饥肠辘辘。
等斋饭一送来,时媱就迫不及待的坐在桌前。
四碗素面,淋着热乎乎的浇头,一碟杏仁豆腐,一碗清炒蘑菇,还有一些时令蔬菜,最后是些糕点水果。
时媱刚夹了口菜,就被祁晟用筷子拨开,掉在地上。
“你做什么!”
没有旁人,时媱也不用再装什么娇弱的贤妻良母,暴躁极了。
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祁晟:“你就不怕有人在里面下毒?我可不信你没瞧出这里的异常。”
“异常?什么异常,我怎么不知道。”已经开吃的游熠连忙把面吐出来。
时媱撂下筷子,认真说:“异常是有,但我不认为会下毒,你框人吧!”
“不是毒,是别的呢?”祁晟平静的说。
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好饿,总不能不吃吧。”
游熠看着这俩人打哑谜,抓耳挠腮:“什么事儿啊,你俩到是说啊。时娘子,你人最好,你快跟我讲讲。”
这些日子光跟在小承元身后当护卫了,关于案子的事情半点儿不知。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
时媱咳嗽两声,说:“游公子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绕路来灵照寺吗?”
游熠寻思半晌分析:“黄老鬼说要十五前交易,王炳夫妇看病也在十五这一天,他们都用的一个理由,治病救人,你们怀疑有关联所以到这里了。”
她点点头,继续往下剖析着:“没错。而且来的路上,王炳的夫人和我讲了一些关于灵照寺与逍遥公子间默认的规矩。她和我说,灵照寺的斋房分为很多档,其中离逍遥公子最近的迦蓝园最为昂贵,一人五两银子。”
“五两?这么贵,那我们住的这破地方一定很便宜吧。”游熠惊叫。
时媱摇摇头,纠正:“不,足有四十两,对方不想让我们住进来,坐地起价,一人十两。”
而且对方还谎称这里虫蚁多,想要他们产生畏难情绪,自行离开。
但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已经骗了这么多人,也没有停止的迹象,态度也不像是自己一行人暴露了身份,那就只能是这个园子有特殊之处。
“那他们岂不是赚大发了?”游熠思路清奇,掰着指头嫌弃的说,“但这寺庙看着挺破的啊,真抠门。”
“游熠哥哥你真笨,都这么有钱了,你觉得会有僧人跑路吗?阿姐定是想说这个。”承元同样嫌弃的睨了眼游熠。
“是没有。”游熠摸着下巴,想起小沙弥所说的那些话,随即怒拍桌子,“但这和吃的有什么关系?老大你快别卖关子了,我快饿死了。”
祁晟望着这个和庄砺并称为自己左膀右臂的副手,心如止水,会画符念咒就够了。
“是迷药,对方在饭菜里掺了迷药,对不对。”时媱平静的看向祁晟,肯定的说。
9. 灵照寺
祁晟微微颔首,得到答复的时媱反而不高兴了。
她摆烂:“那你说到底怎么办吧。”
再拖下去也不用吃了,这素斋看着就做的一般,凉了味道肯定不怎么样。
“真的饿?”
“真的饿。”
祁晟定定的看着少女:“那就吃吧。”
此话一出,都想厚着脸皮去王夫人那里蹭饭的时媱偏过头,仿若自己听错了般诧异不已。
试探的将面端到自己面前:“我真吃了?”
祁晟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桌椅,施施然坐下,然后温和的说:“不想吃不用勉强。”
“还不是因为你非说些有的没的,只要吃不死,就应该等大家吃完了再说。”时媱嘟嘟囔囔,一旁的游熠深表认同。
只有小承元对祁晟报以同情的目光,不要和吃货论长短喂!
吃饱喝足,也不知道是生理反应,还是起了药劲儿,困意涌上心头。
时媱打了个哈欠,说:“我先回房了。”
午膳吃成下午茶,再这么一耽搁,得嘞,成最后一顿的晚膳了。
天光渐敛,烛尽光穷。
时间总是那么难以消磨,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逝再也捉不住。
待所有人都好似陷入沉睡后,园子内传来微弱的脚步声,落在地上的枯叶让他们无所遁形。
两个男人低声交谈着什么,听不太清。
侧躺着的时媱眼睛瞪的溜圆,耳朵高高竖起,没有丝毫的睡意。
她背对着祁晟,只留下一个削瘦的身影,中间缝隙大的可以再塞两个承元。
见没动静了,想转过身说些什么,直接被男人快速接近。他一只手伸出垫在时媱脖颈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圈住她的腰,拉其入怀,摆出亲密的姿态。
“别动,凝神屏气。”
祁晟发出微弱的气声警告。
很快,窗纸被一根指头捅开,随即一根竹管顺势插了进来,白色的烟雾从中喷出,弥漫在整个房间。
等待片刻,门被打开,祁晟也松开了捂住时媱嘴上的手,只是两个人的身子依旧是相拥的状态。
夜袭之人穿着黑衣,上前查看。
他拿着刀柄戳了戳祁晟揽住时媱的手,看到无力的自然滑落后,不屑的说:“真是没用的家伙,浪费迷烟。这般耽误时间,不如直接杀了,多简单多省事。”
闻言,确认完游熠他们那间屋子的另一个黑衣人迈进屋内。
低声呵斥:“别说这些昏话,赶紧走,耽误了今夜处理那些妖物,老大定要你好看。”
“走走走。”他骂骂咧咧的离开。
确认对方走远且不会再注意到这面的动静,时媱坐起身大口的喘着气,她刚才差点儿憋死。
这些家伙可真是小心,竟然做了两手准备,也亏得他们提前服下了万用解毒丹。
她缓过劲儿,风顺着大敞大开的门钻进来,有些冻人。祁晟已经穿好衣物,向外面迈去。
在感受到她强烈炽热的目光后,回过身,贴心的关上门。
时媱满意的重新躺到床上,正抖着被子想再会周公,系统开始诈尸。
【宿主,快追上男主,附近有妖气外溢,而且频率很高,不止一只。】
时媱没动:“我知道,你没听见刚才那人说今夜要处理妖物啊?”
系统保持缄默,它刚才正追着剧,没注意到宿主这面。
掂量了一下,劝:【你是知道的,‘入梦’要靠降低妖物紊乱值获取,这正是大好推进任务的机会啊。而且你挽救了这些妖物的性命,它们肯定会感激你的。】
到时候积分、寿命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太吵了,不想听。
而且趁人——不趁妖之危,非君子所为!
绝不是为偷懒找的理由。
翻了个身,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说:“我累了。”
等了会儿,她蜷缩成一团,肚子咕哩咕噜的叫起来,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时媱开始在床上疯狂打滚:“系统,商城里有吃的吗,你要是能先赊给我一盒炸鸡,我可以考虑考虑。”
系统没做过攻略任务,它也是新手,还是没经过培训的临时员工。
正考虑和隔壁美食向的同事聊一聊,打算背着主系统跨空间交易,满足宿主的需求。
不过一瞬的功夫,系统震惊的看着视角中,不知触碰到哪里的宿主直接掉进了床里。
没错,是床里。
“嘭”的一下,时媱连人带被一起砸进了下面密闭的甬道,扬起不少尘土。然后上方的床板瞬间合拢关闭,唯一的光线消失。
环境是黑漆漆的,衣服是脏兮兮的,心情是悲切切的。
没有烛火,但好在不是夜盲。
适应了一会儿,时媱看看左右深不可测的洞口,随便挑了个方向往前走。
真倒霉啊!
早知道就跟着祁晟走了,起码人身保障没问题,应该。
她摸索着墙壁前行,思绪神游。
这甬道是人工开凿出来,有些粗糙的过分,尤其是刚才掉落的地方,扑簌簌落在地上的土全是偏软沙质感的。
但越往里走,夯实过的痕迹就越明显,结实得很。
不知走了多远,前面隐隐传来吟诵经文的声音,烛光照在狭窄的甬道中忽明忽灭。
虽听不懂,但格外安抚人心。
时媱小心翼翼绕过拐角的位置,贴在边沿处靠近。
诵经声渐渐停了,一道较为苍老的声音和一个有些熟悉的中年声音争辩着,僵持不下。
“住持,走吧,带着其他师兄弟赶紧走吧,逃出这个鬼地方,他们今夜正忙,值守有纰漏,正是离开这里的好时机啊!”中年僧人情绪激动。
住持正正相反,语气平和而又坚定:“阿弥陀佛。普觉,你着相了。是我们引狼入室,枉害生灵,如今它们不得往生,怎能就这样抛弃它们?”
“可——可再这样下去你们会死的,会死的啊!”普觉上前一把掐住住持的肩膀,束缚着他的锁链哗啦哗啦的响起。
听着这个声音,他目眦欲裂,情绪更激动了。
“你僭越了。”
一番争执,住持微微抬高语气,期盼唤回对方几分理智。
然后在其他僧人的帮助下挣脱开,看也不看他一眼,重新坐下念经,其他僧人也一众跟上。
他们的表情无悲无喜,和高坐在莲花上的佛像别无二致。
普觉失魂落魄的后退几步,露出了面容,一旁偷听的时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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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他的脸,心中一惊。
原来是他!
这个和住持争吵的普觉,正是午时千方百计拒绝他们入住的那个长老。
那坐在这里的几位僧人,八成就是小沙弥口中“云游”去的住持和长老吧。
至于说的跑掉的的师兄,时媱不免报以最坏的猜测,应该是不小心发现了那些猎妖人的事情被杀人灭口了。
不过普觉拒绝他们入住的原因是?
要知道对方并没有拒绝王炳夫妇的到来,阻止猎妖人谋取更多的资源是不太可能。
还是那间屋子的问题吗,那个害自己掉下来的机关。
怎么就那么巧!
她重新看向屋内,一众僧人神色肃穆,他们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诵念往生咒的声音低沉如古钟,充满宁静祥和。
但为了已经死去的妖,耗上性命真的值得吗?
时媱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
也就是这口气,被本就警惕不已的普觉察觉,他低声厉喝:“谁!”
密闭的空间再一次变得寂静无声,很快,众位僧人看到一个少女奇怪的举着双手,从外面弹出半个身子。
她有些狼狈,灰头土脸的,但那水润的双眸仍充满了灵气,明净澄澈。
“是你!你不是吃了……怎么会……该死!”普觉咬牙切齿的想要冲过来。
时媱发誓,若不是杀人会犯戒,加上后面有住持一行人看着,普觉能把自己大卸八块。
她连连后退,澄清:“你别激动啊,不是被‘发现’的,是不小心掉进来的,我也是无辜的,是受害者。”
普觉情绪上脑,哪里肯听。
生怕时媱外泄消息引起骚动,打乱他今晚的布局,当即就要上前动手抓人。
时媱身子灵巧,几步闪躲,进了屋藏在了住持身后。
这下普觉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愤恨的盯着她的脑袋一眨不眨。
住持训斥:“普觉!”
普觉不甘的低下头,说:“对不起,这位女施主是我失礼了。但现在你还不能走,请跟住持他们呆在此地莫动。”
闻言,住持警觉的抬起头,看向普觉:“你要做什么?”
普觉双目通红:“既然住持和各位长老不肯离开,那我就去杀了那些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是武僧,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由他解决再合适不过了。
只要能救出寺庙中的人,便是入地狱又何妨!
说罢,气势汹汹的离开了。
各位僧侣被铁链束缚着,时媱也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
“这可如何是好。”住持语气愁苦,“早知如此先骗他说跟他离开,好歹把铁链给我们解开。”
时媱呆楞了一下,然后噗嗤的笑了出来,这住持还挺幽默。
住持年纪不小了,约莫已过花甲之年,见时媱笑逐颜开,脸色更加慈爱了,他抱歉的说:“这位小友,实在是抱歉,连累你了。”
时媱摆摆手:“称不上连累,其实我们也是一路追查那些猎妖人来的寺庙,现在这幅局面,也是阴差阳错了。”
住持哦了一声,心下了然,试探:“小友不怕吗,那些人手段极其凶恶,我瞧你也不像是会武的样子,着实有些危险啊。”
10. 灵照寺
是挺危险的。
想起梦境中的那个毫不犹豫斩断祁晟双腿的猎妖人,时媱都有些反胃。
她不客气的点头,说:“怕啊,所以我不打算到处乱走,想坐在这儿等人来救,住持应该不会嫌弃我赖着不走吧。”
住持听她这么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笑了笑,只是捏着念珠的手一紧。
时媱只当自己没看见,挑了个干净的角落席地而坐。
住持这么问,无非就是怕她藏拙,想着试探试探她。
就算她本人没能力,也能靠一同前来的伙伴去搭救普觉那个没脑子的和尚。
可她确实是个‘废柴’。
一开始激活系统的时候,她还挺高兴的,想着大开金手指。哪怕是个卡牌系统,也能抽出个白起大杀四方,摇出张良出谋划策。
无敌了!
可现实就是现实,没有金手指,只有杨白劳。
至于同伴,人还不知道在哪呢。如果都去找那位逍遥公子,可能会遇上吧,时媱不确定的想。
救不救就是个未知数了。
相顾无言,等了会儿,时媱木着一张脸低下头,听自己的肚子唱空城计。
住持笑着看着面前的女娃娃,温和干燥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看她抬起头,面色坦然的说:“吃些东西吧,虽然有些简陋但还是能果腹的,希望小友别嫌弃。”
他接过一旁僧人递上来的胡饼,送到时媱面前。
时媱双手接过。
胡饼还热乎着,应该是普觉刚刚送下来的。她小心的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咀嚼着,眼睛微微亮起。
外皮酥脆,内里软白多层,整张饼散发着菜籽油的香气,上面还撒了些许白芝麻,口感咸鲜。
非常不错。
看着时媱不自觉舒展开的眉眼,足以见证她吃的很满意。
倒了碗水放在面前,住持笑眯眯的说:“这是普觉那家伙亲自做的,其实他人不坏,只是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如果有冒犯之处,希望小友能原谅他。”
这话她认同,都敢随意给住宿的香客下迷药,要不是他自曝,完全想不到。如果被有心的人发现,对整个寺庙的口碑是巨大的打击。
虽然现在也没差吧。
时媱指了指进来的那个洞,问:“这个密道是普觉长老挖的吗?”
住持摇摇头否决:“怎么会,他哪里有这么大本事,只会像那打洞的狡兔一般,在不起眼的地方钻穴罢了。”
他继续解释:“这一带在镇北王平乱镇守前,多山匪马贼。上师为了保护附近前来求庇护的村民,躲避战祸,挖了这个地阁,就在浮屠塔下。”
什么塔?
时媱咋舌的看向周遭心情有些灰暗沉重的僧人,浮屠塔就是佛塔,是这些佛家弟子用来供奉舍利子或者其他珍贵物品的地方。
如今却被用来干杀生的勾当,这也太……
时媱难以形容。
想安慰几句,也不知道从何开口,斟酌着询问:“住持可知道这些人从何而来?”
“此事说来话长,小友既是一路追查而来,那定是知道逍遥公子这个人吧。”
时媱点点头:“此人疑似用名医的噱头吸引深陷困境的人们,然后再从中挑出有利用价值的存在,诱导他们捉妖取丹。”
“没错,但在这之前,最初的他是以流民的身份来到寺庙的。因为饥饿,衣衫蓝缕的晕倒在寺门口,被外出归来的普觉救下。醒来后他说自己饱读诗书,家道中落前曾是个求取功名的书生。普觉很欣赏这样的人,一来二去时间久了,二人成了至交好友,无话不谈。”
住持顿了一下,继续说:“但令人没想到的是,这是一个局,一个因为地阁而起的局。”
他摇摇头,嘲意满满:“其实这些也都是普觉后来在这里忏悔时吐露的,是真是假我们也不得而知。”
普觉说对方欺骗了他,骗他说对百姓口中救助万民的地阁感兴趣,骗他说想要阅读那些珍藏的佛经,还骗他收留了更多的贼子,以义工或者难民的身份入院。
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霸占整个寺庙,将他们这些老家伙一网打尽,困在这里,彻底占据。
那些人将他们锁在这地阁一隅,若不是见他们能安抚妖物不安躁动的亡魂,怕是早早杀了,不存活于这世间。
想多说几句,远处传来嘈杂的哄闹。
地阁空间封闭,动静稍大些回音就很明显,有人在朝这里奔走。
僧人都很警惕,住持也站起身,隔着衣物一把拉起时媱,推向来处的位置。
他压低声音:“失礼了,小友快走,稍后我们就会把洞口堵住,切莫出声。”
“等我们开始诵经,你便沿着这条甬道向前走,那是是位于后山的一个出口,不在寺院内,到时候可以安然离开,不会被他们发现。”他指了指方向。
来不及回答,时媱被推了进去。
墙上的洞口迅速被柜子和草席挡的严严实实的,因为过于匆忙,外沿仍有一丝丝的光露出。
她依着住持的话,贴着甬道的墙面安静的坐下。
“你们这群老家伙,说,见没见过普觉那个竖子!格老子的,敢在饭菜里下药,人手不足害的老子被罚,我要扒了他的皮!”看管地牢的打手骂骂咧咧的冲了进来。
住持一脸的平淡,盘腿坐在蒲团上,用手抖了抖脚链,说:“贫僧等人被囚禁在这里,能去哪见普觉?问错人了罢。”
打手冷哼一声,一把揪住住持的衣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小子隔三差五的偷溜进来看你们,要不是上头叫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这群老不死的早就和他一起去见阎王了。”
见此人如此不逊,众位僧人虽脚上被拴着,但仍在有限的活动空间内,不管不顾的一拥而上,大声喊:“松开!”
勃然大怒的僧人们犹如壁画上的怒目金刚,叫人不寒而栗,心生畏惧。
打手不自觉后退一步,松开了手,却仍虚张声势的警告:“他最好是没来找过,你们千万不要耍小动作,更不要想着跑,上面可还有你们不少徒子徒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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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完狠话,冷哼一声离开。
僧人们平息着心中的怒火,住持双手合十,低头垂目:“阿弥陀佛。”
住持重新盘腿坐好,其他僧人跟上,诵经声穿云裂帛,韵律悠扬,荡涤着周遭的阴晦与不安。
时媱以手撑地站起身,轻轻拍打了下衣衫,渐行渐远,直到身影完全被黑暗吞噬,再也听不见任何经文。
甬道很深、很远,不知走了多久,时媱在一处分叉口站定:“系统,走哪边。”
【小主,奴才不知。】
系统关了电视剧,视角跟着宿主一起从左面的洞口,转到右面的洞口。
然后再看看后台面板上靠近右边的,那个有些波动的红色标记,不敢欺骗,模棱两可的说:【宿主,你……你扔鞋吧,鞋尖朝哪咱走哪。】
“有辱斯文。”时媱一字一顿。
系统无语:【那你说走哪边就走哪边。】
沉吟片刻,时媱掏了掏袖袋,又摸了摸胸口,最后在腰间找出了老道士给串好的五帝厌胜钱。
五枚样式各异的铜钱由一根红线缠绕捆绑,绑成了一个梅花的形状。
“花上为左,字上为右。”
说着,时媱向上一抛,水灵灵的没接住,掉地上了。
然后只得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摸黑寻找,惨兮兮的。
系统小心提醒:【宿主,你的手再往上来一点儿,就在你左面大概十点钟方向。】
时媱嘴硬:“我知道,我看见了。”
凑上去一看:“字啊,那就右边吧,但其实我刚才感觉左边有点儿凉凉的,像是有风的样子。”她有些摇摆。
【地上都凉,宿主你快起来,好脏啊,你看还有只蜈蚣在那里爬。】
时媱‘噌’的一下就起来的,然后连滚带爬的进了右面的甬道,陷入了系统的谎言。
但很快,时媱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到头了,没路了。
以及土太多,和刚才掉下来的位置以及关押住持等人的地方触感差不多。
沉默半晌,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时媱开始摸墙。
这里实在是太黑了,即便是适应了环境,她也不太看得清洞口在哪。而且遮掩的东西一般也是深色的物体,还很重,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推开。
找了会儿,时媱在地上摸到一个凉凉的,疑似是绳子的东西。
是普觉那家伙留下的“钥匙”?
时媱尝试着抻了抻,没抻动。而且好奇怪的绳子,有点弹性,不好拉。
又使了点儿力气,然后僵硬的停住,她好像听到了一丝惊呼。
也就是这个间隙,“绳子”从她手中挣脱,在半空摇摆了一下,只听咣当一声,“门”被重重打开。
从明到暗是瞎,从暗到明也是瞎。
时媱不自觉的眯起眼睛,适应了片刻,一口脏话憋劲了肚子。
她脸色苍白的看着那根棕灰带有黑纹的尾巴扫过自己的鞋面,磕磕巴巴:“我想说……你,你还好吧,需要我扶你一下吗?”
11. 灵照寺
下意识说完,没有被理会,时媱却是想抽自己的嘴。
扶什么扶!人家是你能扶的吗!
那冰冰凉凉,柔软又充满力量的触感,光是想一想就很糟糕了。她刚才真是疯了,也真是瞎了眼,把人家当绳子。
时媱内心狂飙,隐隐有崩溃的趋势,然后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疯狂的擦拭着自己的双手。
可渐渐的,时媱停了下来,心中一个咯噔,愧疚感涌上心头。
不会吧,不会吧。
她怎么觉得……对面的这个小家伙比她还要害怕呢,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可怜得很。
仿佛她才是那个洪水猛兽。
余光落在对方身上,实在是不知道从哪里搁置为好。
下半身不敢看,上半身不忍看。
少女的上衫被人撕扯过,衣不蔽体,大片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面,惨白又布满伤痕。好在那暗淡无光的头发足够长,凌乱的披散着,遮住了她低下的脸和大部分的身体。
只是那露出的,格外突出的肩胛骨昭示着她的瘦弱,时媱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舔了舔嘴唇,问:“你没事吧,刚才……实在是对不住,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尾巴,我以为是绳子。”
时媱越说越心虚。
等了会儿,对方停止了抽噎,快速抬起头看了时媱一眼,然后瑟缩的用尾巴把自己圈起来,还把尾巴尖尖垫在了最里面:“没没没事。”
虽只有短短几秒,时媱还是看清了她的脸……还有她的小动作。
是一个很清秀的孩子,蛇自带的媚骨还没长开。瞳孔很漂亮,是和尾巴截然不同的翠绿色,干净透彻。只是那双眼睛如今蓄满了泪水,悬而不泣,让人愧疚不已。
她叹了口气,试图拉近关系,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名字?
蛇女呆愣了一下。
“没有名字,你要给我取名字吗,他们说要等一个人给我取名字,等取了名字我就是仆了,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蛇女小声呢喃,语气突然就变了。
变得充满希望,不再畏缩:“你就是那个人吗?”
时媱心中一凛,想起世间多的是畜生不如的家伙。脑筋转了转,笑着模棱两可的回答:“是这样啊,那以后叫你乌霖吧,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那笑容温和又充满安抚的气息,叫人十分信服。
“乌霖,嗯,以后我就叫乌霖了,这个名字真好听。”
乌霖眉眼弯弯,补充:“谢谢主人。”虽然有些力竭但还是直立起自己的身体,匍匐到她身侧。
时媱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说:“别……别叫我主人。”
“可他们就是这么教的呀。”乌霖的手攀在时媱肩膀,动作生疏。
时媱一把钳住,将她拉到自己面前,神色严肃:“反正不能这么叫。记住了,冲谁也不行,女的不行,男的更不行。不然,不然你就别跟着我。”
狠话显然是奏效的,乌霖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是。”然后在心里默默补充主人二字在结尾。
拉扯间,时媱低着头,注意到了不寻常的疤痕。她先是脱下自己的短褙,罩在乌霖的身上,然后指着她下腹靠近蛇尾衔接的地方,问:“这是怎么回事?”
乌霖低下头,看着那个歪歪斜斜被缝补的很难看的伤疤,一种奇怪的酸涩涌上心头,那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情感。
她想遮住,却因为衣衫太短,还是会露出来。
慌张的拉开距离,再次成为了个小结巴:“没没没什么,你不不不要看。”
“好,不看。”时媱别开视线,但仍旧注视着她的眼睛,“但我想知道是谁伤害了你,很疼吧,这样做是不对的。”
乌霖想哭,也确实哭了。
她哭的无声,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是啊,好疼啊,真的好疼啊,被人生生的用刀剖开,然后在她的身体里肆意翻找。
“他们……想要我的妖丹,可是他们,找不到,怕我死,缝了起来。”乌霖磕磕绊绊的说,然后怕时媱嫌弃,连忙补充,“妖能自愈的,别担心,不会留,疤。”
时媱正用指腹轻柔的帮乌霖擦拭着眼泪,安慰她。听到这个回答,警觉的手一顿。
“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乌霖歪着脑袋,想不通这话的意思:“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啊。”
“我是说,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找不到。”思绪有些混乱的时媱努力抓住脑海中的那根线,尽力描述,“就是,他们是在你像我这个样子的时候伤害你的吗?没有尾巴,人的身体,不是妖。”
在梦里那个时候,祁晟之所以被那样伤害,就是因为他迟迟没有变成妖,而现在的乌霖也是未完全化形的样子。
乌霖摇摇头,又开始哭:“不是的,我的修为不好,妖炁不足,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才被抓。主人……你是不是也嫌弃我,就像其他妖怪一样。”
又一次听到''主人''二字的时媱表示,她脑袋疼。求求能不能别哭了,再梨花带雨的姑娘哭久了,也受不住。
呜呜咽咽的乌霖并没有哭很久,似是感觉到什么,她惊恐的一把拉住时媱,蹲下身,捂住自己的嘴,躲藏在黑暗中。
看她如此的惧怕,时媱垂眸,移开了视线,然后分出更多的心神,打量着这个‘门’附近的环境。
半人高的木箱一个又一个的罗列着,像一堵堵的墙挡在前面。
每个箱子都仔细的做了包裹和防潮处理,仔细闻了闻,眉头紧簇,是草药。
猎妖需要这么多的草药吗?即便是用来制作诱惑诸如黄老鬼等人的丹药,也不需要用这样夸张的量。
正疑惑着,吵闹的声音迅速接近。
“老四,你继续去那面找,我在这里搜完追上去,务必给我找到那个贱婢。竟然敢趁着守备不当,偷偷溜了。”
是警告住持的那个打手。
被称为老四的家伙并未听令行事,搓搓手猥琐的问:“老大,你说他们留着这蛇女真的是想那啥吗?她这……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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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滚,能不能行也不是你能肖想的,你可别打坏主意,找到就立刻带回去。今晚可不能再出别的差错了!”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杀妖吗,都那么多次了,能出什么差错,我看他们那些人熟练得很,怕什么。”
打手一脸的紧张,牙齿紧咬,整张脸绷起:“你懂什么,那些人可不好惹,本就因为普觉那家伙出了这么多事,搞不好死的可就是你我了。别废话了,快去。”
“知道了知道了,狗娘养的镇北王,没有他哪用的着受这个气,还是山上好,自在。”
那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走远,被称作‘老大’的打手在附近继续逡巡着,他有意识的往箱子里看了看,似是觉得不能藏人,同样离去。
可等时媱刚想拉起乌霖,从身后的甬道离开,阴测测的声音响起:“果然藏在这里,而且……竟然还有个意外之喜。”
隔着缝隙,打手狰狞的笑着。他看着时媱和乌霖二人,说:“我倒要看看,你们要往哪里跑。”
他奋力的往后面挤着,好在箱子沉重,且摆的紧密,缝隙不足以让一个强壮的男人通过,暂时过不来。
时媱隐蔽的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拍拍乌霖的蛇尾,然后低声喊:“跑。”
喊出的瞬间,她用力抛出沙土,糊了对方一脸,会意的乌霖用力甩起结实的尾巴,打散高处的木箱。
倒塌的‘高墙’将对方压在最下面,他凄厉的惨叫起来,双目痛苦的紧闭,无法睁开,眼泪直流。
本以为能顺利离开,但现实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洞口也被木箱挡住了。
没办法,二人只得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往里跑,趁着这个混乱的时刻,寻找另一处能蔽身的地方,至少不能被那个‘老四’抓到。
最好的结果是找到出口。
可能是因为普觉给这些打手下了药的原因,也可能是都在‘火热朝天’的杀妖,这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任何阻拦。
时媱拉着乌霖,躲躲藏藏,不知不觉走到了地宫最中心的位置。
这里和别的地方不同,是由砖石砌成,放眼看去,是八角形状。
应该是原来存放经卷的,角落里摆满了书架,经卷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
中间本该放棺椁或是其他珍贵物品的地方,如今摆了张宽大的木桌,上面堆叠着各种文书、妖鬼的画卷,以及奇奇怪怪的药材。
最引起人注意的,是不远处的那个巨大的青铜坩埚,正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
时媱想走上前,乌霖却是开始抗拒,怎么也不想靠近那口锅,只说是不舒服。
没办法,时媱只能松开手,叮嘱不要乱跑后自己向前探查。
越靠近,味道越不是很好闻,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像是兴奋剂一般,令她心脏快速搏动着。
凑近一瞧,锅中的颜色漆黑如墨,甚至有些偏绿,浓稠的好似搅不开的上了奇怪颜色的芋泥,实在是有些恶心。
时媱别开眼睛,注意被桌上那本奇怪的书吸引。
12. 灵照寺
书不大,约两掌宽。
说不上是什么材质,只觉得让人看去不大舒服。又因时间久远,有些陈旧泛黄,字迹模糊不清。
但稍加辨认,仍能看出“化妖归源散”这几个大字。
这又是化妖,又是归源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时媱在内心唾弃一番,迈步上前翻阅。
就几页,不多,是个很薄的册子。
开篇写着:妖者,凶恶也,为祸人间。成大妖者,善以人形作伪,难辨其踪。常匿于市坊,非慧眼而不能识。故研制此方,磨粉饲之,可迫现本形。
时媱大概念了念,不是很认同这样非黑即白的想法,也不否认这个方子的用处。
只是视线在最后那句微微顿住,然后继续往下翻。
她快速浏览着,后面的内容详细的写了需要的药材和注意事项,没什么特别。
直到最后一页,自称无名的家伙阐述着此方的弊端和不足,即有些药材世间难寻,若替换为其他则效力减半。并且由于提取等技术原因,耗材极大,且成效不稳定。
弄明白这口锅和这本书到底是干什么的,也确认了这东西的效力没有想象中的“猛烈”,时媱便没了兴致。
本想将其放回原位,想了想,收回了手,自然的揣进了怀里,然后继续在桌子上翻找。
既是有不足,肯定会改进。
她瞧着那方子有诸如龙角、乌灵参等材料,肯定是不好找的,或者说根本寻不到了。
而且这间屋子大大小小的药炉这般多,如今又熬煮了这么大一锅,后面还堆放了大批量采购的药材,定是成功找到了其他法子。
果然,时媱在一堆书册里发现了古代版的“实验记录”,对方似是怕出纰漏,每一次变更,都会详细的记录,包括时间、所用的药材,甚至实验的妖物。
从低级小妖,到可化形的妖物,大大小小共有十几只。
时媱翻阅着,在最近的记录里看到了乌霖,她招呼她到自己身侧,举起册子问:“乌霖,你知道这些妖去哪里了吗?”
乌霖按捺下自己的不安,强忍着不适,朝时媱游过去。
待她近了,时媱便将图册上和乌霖一样,被朱笔圈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妖物一一指出。
无一例外,这些都是已化成人形的妖物,或者有了人的特性。
有男妖,有女妖,并不拘束。
乌霖想了想,迟疑的说:“他们,他们好像找到了主人,去做仆了。”
因着时媱这一路的解释和抗拒,她大概察觉到“做仆”不是什么好话。
得到答案的时媱却是满脸问号,突然语塞。
还做仆啊!
乌霖被拉去“做仆”她理解,但其他的妖物做仆的话也太一言难尽了,比如这页的这只公猪妖,身上不只还有猪鬃,连脑袋都没有变过来。
难道真的是她想歪了??
而且不是她物种歧视,是真不和谐啊!就好比让一个身着晚礼服的人去扫厕所。
所以未完全化形的妖物,除了特殊爱好者,时媱实在是想不通能在哪里压榨,而且放在人多的地方也只会引起骚乱和不安。
不等时媱再开口问,乌霖催促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见乌霖如此的急迫,时媱抬起头安抚:“就快了,别怕。”
不是她不想走,实在是这里的东西信息量爆炸。
“系统,我刚才看过的东西都拍照了吧?”时媱沉入心神,询问。
【嗯嗯,亲,都拍下了哦。高清无水印,没有遗漏,包您无忧。】系统热烈的回答,语调用词堪比澳门新葡京和某宝的结合体。
“好,辛苦了。”时媱夸赞。
然后补充:“少冲浪,我会嫉妒。”
嫉妒使人发疯。
又在桌上摸索了会儿,没有找到更有价值的东西。
她低着头,说:“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走?你们走不掉了。”
沙哑的男声突然响起,时媱猛的抬起头,浑身紧绷起来。
是那个猎妖人,此刻浑身是血的直勾勾的看着时媱,满是煞气。
他一手掐着乌霖的脖子,像是拎着什么不轻不重的垃圾,气定神闲的往她这个方向靠近。
时媱抬高声音,向后倒退:“你别过来,以及放开她!”
男人不屑的笑着:“小娘子要求还挺多,不过你说什么……放开?放开什么,这只妖吗?怎么,小娘子你没看到这条尾巴啊。”
他不紧不慢的挑起乌霖蛇尾的位置,给时媱展示,然后似爱人般的抚摸着,只是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嫌恶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乌霖浑身颤抖,求救的眼睛搭在时媱身上,尽是惊恐。
“别怕,别怕,瞧瞧你,哭的都不好看了。”若不是掐在脖颈的手没有松开,光听声音还以为是多么温柔的人。
时媱没有理会这男的发癫,恐惧只会加重对方的病证。
她一边防备着他突然靠近,一边寻找着趁手的东西。
终于,她在坩埚旁边发现了个铲子,八成是用来搅拌那些药材的。
很大,很趁手。
没有犹豫,时媱快步向前进行拾取。
盯着她动作的男人冷哼两声,似是在嘲讽着她的不自量力。
可下一秒,他的脸色阴沉如黑锅。
“你要做什么!”
瞧瞧,他破防了。
时媱扬起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灿烂而又明媚:“你猜猜?”
“对了,我刚才在桌子上找到了一本书,也不知道重不重要,就收着了。如今看这个炉子的火烧的不太旺啊,你说要不要添一把。”
时媱在坩埚旁边站定,铲头抵在其中一个脚上,只要稍稍用力,整锅的药就将废掉,倾倒如初。
猎妖人气炸了,说怒发冲冠都不为过:“你想怎样?”
“我说了啊,放了她。”时媱耐心的重复。
“她是妖。”男人咬牙切齿,语气中透露着不解。
时媱只觉得离谱,到底谁是受害者啊:“妖怎么了,妖吃你家大米了?”
“不可理喻。”
时媱翻了个白眼,手上微微用力:“你就说放不放吧,只要你放了她,我就松手。”
眼见那坩埚摇摇晃晃起来,一甩手,猎妖人狠狠将乌霖抛开,扔到了旁边的书架上。
乌霖吃痛的叫了一声,声音不大也不小,却是直接被另一道惨叫遮蔽了过去。
时媱侧首看去。
入口处,一位锦衣打扮的青年被扔了进来,那人一只胳膊明显被折断了,正疼的在地上直打颤。
接着,普觉跨了进来。
似是无暇注意到里面还有两人一妖,普觉朝地上的那位胸口又是狠狠一踢:“逍遥逍遥,我看你现在怎么逍遥!跑啊,你再跑啊。”
逍遥公子仍旧笑着,断断续续的说:“你是僧人,你不能杀生!你不能杀我,哈哈,你不能杀我。”
普觉听了火更大了:“那这僧人我不当了,等解决了你们,我亲自去佛祖座下自戕。”然后一掌劈下。
“好大的口气。”猎妖人挡下普觉的另一击,然后睨着地上的逍遥公子,说,“真是废物。”
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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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公子后牙槽紧紧咬起,爬着往后逃。
这让普觉忍无可忍,仇人就在眼前,让他跑了岂不是自己很孬。
“我先解决了你,再去解决他。”普觉扫过地上的蛇妖还有一旁的时媱,面色沉重,这姑娘咋不听话呢。
砰、砰、砰。
普觉是武僧,功夫自是不差,那猎妖人竟是也旗鼓相当,二人纠缠在一起。
趁着这个功夫,时媱一路小跑,搀扶起乌霖。
别看乌霖上半身长得瘦小,加上蛇尾并不轻,时媱根本拖不动,更不要说带着她逃跑了。
“你可以喂她这个,吃了会变成本体,到时候你就可以带她走了。”逍遥公子用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一个纸包,忍着痛意递给时媱。
时媱顿了顿,没接:“我凭什么相信你。”
逍遥公子指了指从时媱衣襟露出一角的书:“化妖归源散,你知道的,这里都是,不做其他。而且,你除了信我也别无他法。”
一旁的乌霖拉了拉时媱的衣袖,小声说:“我愿意相信他,他平时会给我们带吃的,不是坏人。”
闻言,逍遥公子苦笑一声。
“真是,自作孽啊。”他喃喃,望着普觉的身影有些失神。
的确,时媱看了看处于下风的普觉,一把夺过逍遥公子手中的纸包,拆开后喂给了乌霖。
黑漆漆的粉末,说是毒药都有人信。
药效开始发作,乌霖扭动着身躯,像是喝醉了,然后骤然变成了盘踞在一起的大蛇,接着又迅速缩小。
“她……它怎么变小了。”
时媱指着自顾自爬上她的手,然后在手腕处蜷成手环模样的乌霖,神色微惊。
逍遥公子倒是一脸平淡:“因为妖炁不足吧,再加上这些日子吃苦,被迫维持着人的形态,有些耗神耗力。”
“被迫维持?”时媱不解。
见他闭口不答,又问:“你对妖这么了解,对它们的恶意也不大,为什么要做那个药。没猜错的话,就是你制作的吧。”
等了很久,逍遥公子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因为我本来就很喜欢啊。”
时媱正聚精会神的听他说,没怎么听清。只见他突然瞪大了双眼,喊:“普觉!”
扭过头,是猎妖人胜了。
普觉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他眼睛愤恨的看向逍遥公子,似是不明白这个叛徒如今为何还要喊他的名字,还如同当初的挚友般。
然后闭上了眼睛,不知是死是活。
浑身血煞的猎妖人堵在门口,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把刀,认真的擦拭着,还一边擦一边看着时媱。。
“喂喂喂,我和你说,我可是有帮手的,劝你不要乱来。”见他目光再一次挪到自己身上,时媱竭力周转着。
听她这么说,猎妖人用刀一一指过地上的两个残废,笑:“你说的帮手……是他,还是他啊。”
“又或者,是你手上那条不敢对我如何的破蛇。”
他想起什么,接着说:“别拿那药威胁我,也别想着烧了那本书,代价你承受不起。”
时媱假笑,挑衅:“什么代价啊,我承受不起。”
“当然是——死。”
“那我高低得试试。”
时媱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火折子,将书册拿在手里,点燃。
桔红色的火舌贪婪的舔舐着,不大的册子很快就在烟雾中蜷缩、扭曲,变成灰。
猎妖人的脸色也是同样,愤怒的直奔时媱而来。
危机时候,时媱目光灼灼的看向对面劈砍而来的宽刀,大声求救。
“祁晟,救我!”
13. 灵照寺
主动求死是不可能的,她在赌,赌祁晟不会见死不救,赌系统会用其他方式救她。
果然,时媱赌对了。
说时迟那时快,祁晟从角落里飞身而出,一把揽住时媱的腰,迅速向后退去。
宽刀破风劈下,直直斩断了她身后的那张实木长桌,碎片四溅。
接着是第二刀,第三刀,刀刀不止。
祁晟面色不变,戏耍似的带着时媱跟其对战,也不还手,只是躲。
猎妖人力竭的停下,啐了一口:“孬种!”
时媱本以为祁晟会生气,没想到只是轻笑两声,说:“不如你,至少还有种。而且做不到你那样忍辱偷生,只会拿无辜的妖物泄气。”
男人脸色顿时很难堪,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认识我?”
“当然。”祁晟不紧不慢的松开时媱,将她推向安全的位置,然后缓缓靠近猎妖人,踱步。
“二十年前,东临一个村子全村被屠,疑似是妖物所为。其中一个十多岁的男童上山砍柴,侥幸存活,躲藏许久后路遇到好心人施舍果腹,又跟随上京谋生,谁想竟被卖了。”
“我说的对吗?徐家村的——徐晃。哦对,与其说被卖,不如说是被骗,被骗去了……”
“啊啊啊啊你闭嘴!”
祁晟被打断。
徐晃冲到祁晟面前一顿乱砍,额头上的青筋直起:“都该死,都该死。”
突如其来的发疯令时媱心中一紧,随即呼了口气,放松下来。
只见祁晟反手抽出了藏在蹀躞中的软剑,迎面而上。
他动作凌厉,刀刃纷飞,明明是生死攸关的场面,愣是给人一种洒脱飘逸之感,像是在舞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很快,刀光剑影中,徐晃狼狈的向后退去,大声惨叫起来。
他用手紧紧捂着眼睛,血从指缝中涌出,顺着流在肘部,滴答滴答的掉在地上,形成一小滩赤色的血洼。
时媱瞪大了双眼,看着这因果轮回般的一幕,脑海一片空白。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是瞎了!
突然,寺庙的古钟咚咚咚的敲响,声音不似往日悠扬古穆,而是急促如战鼓,即便身处后山地下也听的清清楚楚。
正要再战的徐晃一个趔趄,目光阴沉的向外看去。
这声音是敌袭不可顽抗,是紧急撤离不要留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语气沉重。
祁晟理了理衣衫,也像时媱那般回了句:“你猜?”
闻言,徐晃尚好的另一只眼睛冒着灼灼的怒火,看了眼时媱又看了眼祁晟,似是深深的将他们二人印在脑海。
然后从袖中丢下一个竹编圆球,白烟四起,发出呛鼻的气味,眼睛也被刺的睁不开。
他匿在其中,一把抓起地上的逍遥公子,放下狠话:“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们这对狗男女剥皮抽骨,做成人彘喂狗!”
“我等着。”
祁晟黑色的瞳孔如同深渊一般盯着那道渐远的身影,散发着冷意,声音微弱不可闻。
时媱表示:与我何干。
待烟雾散去,时媱捂着口鼻跑到祁晟跟前,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突如其来的关心令祁晟神色微顿,他展眉一笑:“我能有什么事,‘夫人’不必担忧。”
时媱:“……”
“我不是,当我没问。”
祁晟挑挑眉,勾了勾唇角,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附近。”
“当然是……和‘夫君’心有灵犀啊。”时媱反唇相讥。
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有系统这个作弊神器,能在一定范围内检索并锁定他的位置吧?
那简直小命不保。
收好软剑的祁晟自是不信这鬼话,笑吟吟的说:“那我要是不救你呢?”
“那就死咯。”时媱蹲下身试探着普觉的口鼻。
“疯子。”
祁晟动了动唇,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然后伸出手虚空抓了下时媱,眼神微暗。
时媱没注意到身后之人的小动作,站起身,四处看了看:“那个逍遥公子不见了。”
“被徐晃带走了。”祁晟答,绕过普觉,向外面走。
“也是,那家伙会炼药,还对妖物很了解,不带走可惜。”
祁晟点点头,对她的话不置可否:“我们该回去了,上面一定很热闹,你也会很惊喜。”
听他这么说,时媱咽下了那句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以绝后患。
以及……什么事情能让她会很‘惊喜’?
时媱转了转盘在手上的小蛇,一头雾水,乌霖好像陷入了沉睡,像是个极具个性的首饰。
至于躺在地上的普觉:“……”
行行好,把他带走不行吗,他还没死。
路上,系统炸裂,吵得时媱脑袋疼,微微落后祁晟一步,和系统纠缠。
【宿主!!!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带着我上天堂。】
“嗨,别瞎说,不是一个体系的,咱是入地府。”时媱插科打诨。
又调戏了系统几句,她沉默的看着走在前面腰背宽阔,身姿挺拔的男子,神情复杂的问:“系统,你说祁晟怎么知道那个徐晃身世的?”
【派他那些手下查的吧。】
系统阿巴阿巴,还沉浸在差点儿和宿主一起噶掉的惊恐中。
怎么可能?
时媱下意识的反驳。
茫茫人海靠着那张画像,仅仅两天两夜的时间,能找到什么。
就算真找到了,京城距离这荒郊野岭般的襄州府,简直是十万八千里,就是把千里马跑死,把鸽子累死,也过不来。
这又不是现代,能靠万物互联解决事情。
时媱沉声问:“系统你和我说实话,交个底,咱这个任务……真的没出Bug吗?”
她觉得,祁晟那家伙不仅不是人,还是重生的。
不然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好青年,又年纪轻轻的成为镇妖司指挥使。
就算皇帝不喜也是风头盛极一时,能有什么解不开的执念?还爆表!
折腾了一夜,时间已是到了寅时末。
天虽还黑着,灵照寺里却一片嘈杂混乱。
四方庭院,山门道口,皆有衙役兵卒持刀守着,他们神情严肃,严格把控,只进不出。
香客们和一众僧人本酣睡着,被这些衙役匆匆拍门叫起,兵荒马乱的驱赶至各个大殿的院中。
香客们分一拨,僧人分一拨。
这些慕名求医的客人有的头发还未束好,凌乱的散着;有的衣冠不整,腰带还未系上;甚至有的还穿着寝衣,只顾得上拿了个外衣草草披着。
着实称不上体面。
胆子小的缩着,胆大的已经开始不满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住持呢,住持在哪里?”
“发生了何事,官府的人怎么会来。”
“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彬州司马曹执的外甥,赶紧放我离开。”
王炳夫妇也在这群人之中,王夫人抓着丈夫的手臂,有些紧张的四处张望:“你看见他们一家了吗?”
王炳安抚的拍拍妻子的手:“别担心,没事的。祁兄弟一表人才,定会护其妻子周全。可能只是远了些,还没过来。”
“哎呀,哎呀,就是太远了才担心,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王夫人推开王炳的手,左右踱步。
焦灼间,一个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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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腰圆的壮汉走上台阶,站在高处大喊:“诸位安静,安静!”
待所有人的目光看来,清清嗓子:“我乃崇安县县尉,李梁。”
然后直入正题:“出门在外,想必各位都带了照身帖,那就动起来吧,别磨蹭了,排好队,谁验完了谁就能离开。”
“总要有个缘由吧!再说了我们到这里是有事要办,不走,绝对不走。”那个自称曹司马外甥的男子出面反驳。
其他人跟着附和。
“缘由?缘由就是你们这些没脑子的家伙被骗了。”李县尉不耐烦的嚷嚷。
“什么有事办,不就是想见那个逍遥公子吗?那家伙伙同一群山匪,囚禁了这里的住持占山为王,你们要不信,随便去问那些秃驴。”
他们烦,他还烦呢。
大半夜的被自家县令从婆娘被窝儿里捉起来上值,冷飕飕的,盹都没了。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现场一片哗然。
怎么会是假的!
有的人甚至因为受打击太大,直接晕了过去。
王炳夫妇也是,最后也没见到时媱和祁晟,也黯然离开了。
整个地宫很大,绕来绕去绕了很久才出来,一上去,便遇上了被救出的住持等人。
他们神色有些憔悴,但状态还算良好。
住持见了时媱,问:“小友可见到普觉了?”
时媱这才想起落下了一个人,尴尬的说:“见到了见到了,他……挺好的,还活着。”
住持哦了一声,祁晟接话:“有其他伏察去接应,住持和长老们先去梳洗一番,镇妖司有话要问。”
“至于你,你自己能回静园吧?我有事要处理。”祁晟侧过身子。
“当然,我又不是三岁孩童不识路。”
可显然,时媱高估了自己,她本就没从地上走过,回去着实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拖着疲惫的身体一迈进静园,时媱就看见了和承元坐在一起的有些削瘦的中年男人,他身着陈旧的官袍,但不显落魄,只觉文人风骨。
虽只有一个背影,但时媱知道,这是她的父亲,又或者是原身的父亲,时仲和。
“父亲,你怎么来了?”时媱整理好表情,开口。
时仲和略显疲惫的脸转了过来,儒雅沧桑的脸上全是对女儿的爱怜与疼惜。
父爱溢出眼底,却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开口,全然没了官场上的凌厉与对待政敌的狠劲儿。
缓了好一会儿,说:“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时媱不明所以,是说她从地宫安全回来了吗?
点点头:“有镇妖司指挥使在,还算是安全,一路有惊无险。”
父女二人相顾无言,承元突然开口告状。
“时伯伯,我跟你说,最近阿姐可过分了,总是一个人偷偷溜出去找妖物,全然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心上。”
最重要的是还不带他。
时媱无语,知道是解围,但还是鼻尖微皱,睨了承元一眼。
刚想解释,时仲和温和的笑笑:“你是想说你阿姐不带你玩儿吧。”
“下次出门多带几个护卫,找妖也没什么。这次下山就不回了吧?有什么事情和阿父说,阿父一定满足你。哦对,承元也是,伯父不会亏待你的。”
承元叽叽喳喳的开始说要求,时媱嫌弃的看了一眼,也加入了其中,陌生感渐渐消融。
吃过早膳,李县尉那里也与镇妖司的人交接的差不多了,一众人在门口相互告别。
时媱与祁晟擦肩而过,目不斜视的带着承元登上了马车。
时仲和却是眉头紧锁,回过头看了看翻身上马的祁晟。
他总觉得这年轻人有些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14. 广平书肆
霜降一过,天就愈发冷了。
与崇安县县衙隔了一条街的宅院里,时媱还在酣睡着,想必不到日上三竿是决计不会起的。
就算醒了,除了必要的活动,也是整日窝在暖阁里一动不动的看话本子。
从《娇俏侍女》看到《风流王爷》,从《丐帮帮主》看到《一剑成仙》。
不过半月的功夫,一张小脸便被养的白嫩娇俏,珠圆玉润。
是的,从灵照寺回来后,时媱就过上了她满意的咸鱼生活。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对此,连系统都看不下去了。
偏偏时父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女儿做什么都是对的,女儿想要什么都没问题。
房门被小心推开,丫鬟宝灵端着洗漱用的水盆放在外间的架子上。等稍稍散了身上的凉气,便掀开帘子走到床边。
“娘子,娘子?娘子该起了。”小丫鬟连连叫了时媱好几声。
时媱团着被子,往床榻上又窝了窝,嘟囔着问:“什么事啊小铃铛,一夜不见这么想我啊。”
“娘子!”宝灵跺了跺脚,“您再不起就该吃午膳了。”
吃就吃呗,时媱翻了个身,毫不在意。
宝灵拿出绝招:“听今儿送菜的小哥说,西街那家点心坊开门了,您是吃过的。但最绝的是去店里吃,现出锅的口感又酥又糯,香气扑鼻,可惜店家总是做的很少,去晚了铁定是没有了。”
时媱背对着宝灵猛地睁大了双眼,她知道那家点心坊,饥饿营销玩儿的一把好手,遣人去了好多次都不开门。
偏偏玫瑰酥做的一绝,整个襄州都无人能及,引来了不少老饕食客。
她就吃过一次,还是蹭的时父的光,惊为天人!
被拿捏的时媱在床上打滚,然后大叫着坐起身。
“穿衣穿衣,现在就去。对了,顺路去衙门接上承元一起。”
话是这么说,可府上的人怎么可能叫她不吃早膳空腹出门。央求拖拽着,吃了两个鸡蛋。
趁着这个功夫,小厮套了马车,丫鬟们将点心装好放进其中,这才车轮辚辚的朝城东驶去。
时媱掀开帘子向外到处看着。
说实话,这还是时媱到崇安县后第一次出门,也是第一次去府衙。
时媱住的地方并非衙门里给亲眷的宅院,时父另给她准备了套更好的。
是个三进的庭院,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格外精致。
说什么,“住这里好,清净。”
后来听旁人讲才知,那里被时父的极品亲戚霸占了。
这件事崇安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一个“孝”字闹得很大。
时县令是被捡来的“娃娃”!
都说抱子得子,迟迟生不下儿子的时家就想了个法子,从善堂抱了个孩子,也就是被人遗弃的时仲和。
不知是不是真的那么灵,不过一年,时母就怀上了一子。
这“压子”一结束,按理来说应该善待这个带来好运的孩子,再不济送还给善堂。
可时家不然,不仅磋磨时仲和,让他包揽了家中所有的活,还不给衣食,肆意打骂。
最后还是村里的教书先生看不下去了,私下接济,这才活了下来。
比起养父养母,毫无关系的教书先生反而更有为人父母的样子。
后来,成年的时仲和离开了时家,再也找不到踪迹。
除了鼓励他读书,并出资支持他科考的老先生,所有人只当是他坚持不住这种生活,跑了。
跑就跑了,偏偏十来年后,时仲和回来了。还是以崇安县县令,一个当官的身份回来的。
这让泥腿子出身的时家高兴坏了,接到消息就连夜卷着铺盖来到了县城。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新皇上位后,最在意一个东西,那就是孝。
生恩不如养恩大,想继续当官?那你就受着。
可……真的就这样了?
时媱不信,她这个父亲一看就是个老狐狸,她不信没有后手。
马车缓缓停下,得到信儿的承元已经站在门口了,只是皱着眉头,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一旁还有一个油腻中年男不时说着什么,指手画脚的,老远就看见唾沫纷飞,瞧着活像是嗑了五石散。
宝灵满脸厌恶的帮时媱塞紧车帘,叫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娘子小心别让他瞧着。”
“他是?”时媱疑惑。
上了车的承元接话:“你小叔。”
“……”
“谁小叔?”
“你。”承元毫无波澜。
时媱喟叹!这个词,它不干净了。
她要清空前世所有关于“小叔”相关的小说记忆。
稍稍措辞:“我……小叔,他叫什么?”
八卦里没说这个,只说了人口构成。
承元叹了口气,阿姐真的是被时伯伯保护的太好了,搞得压力全到了他身上。
“时来宝,难听吧。”他摊摊手,“人家以为我是你,正想办法做掉我呢。”
“哈?什么意思。”时媱一脸惊恐,“什么叫你是我。”
承元爬上时媱的膝盖,捏着自家阿姐的脸,倒反天罡:“意思就是,他们以为我是时伯伯的儿子,怕我争夺家产。”
时媱拉扯开承元的小手,一脸无语的让他坐好:“这怎么继承,他又成不了我爹的儿子,他也没儿子。”
大昭的法律不允许。
“暂时没有,不代表之后没有。”承元意味深长。
到了三塘街上,人来人往,两旁店铺林立,热闹非凡,马车行进的着实是缓慢。
这是崇安县最热闹的一条街了,几乎所有往来西域的商人都会在此停留。
有酒铺,有饭馆,有茶楼,有书肆,更有她期待的点心坊。
这点心坊无名,檐下连个幌子都没有,能被人发掘,全靠点心够香,名气够大。
时媱老远就看见了排着的长队,然后驱赶着承元一起下了马车,走着过去。
也不知这小子哪来的习惯,使唤起丫鬟小厮来极其顺手,来都来了,还遣他们去买。
那种不自觉颐指气使的样子,让时媱有种孩子养歪了的天塌感。
无痛养儿。
终于,时媱迫不及待的抬脚迈进了屋内,刚一进去,就被满屋柔和又浓烈的玫瑰香吸引,沉醉其中。
“客人想吃点儿什么,带走还是在这儿吃?正好有个空位。”
抬头看去,柜台前一个格外温柔的妇人正眉眼弯弯的看向自己,她唇红齿白,韵味极佳,粗布麻衣也遮不住那种别样的气质。
“在这儿吃。”时媱不急着带承元坐下,四处打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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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竟然是圆桌,不大却很精致。
最多坐三四个人,每张桌子的中间都放了个青汝的花瓶,插着朵花,倒是符合这点心坊的风格。
“掌柜的,这是什么花呀,牡丹?”
妇人笑了笑,说:“是玫瑰。”
时媱点点头,收回目光:“掌柜的,除了玫瑰酥,可还有其他什么好吃的。”
“自然是有,你这个年纪的娘子正是滋补养颜的时候,不如来壶黄芪玫瑰。玫瑰糕味道浅,其他娘子还喜欢配上玫瑰酱。若是喜欢甜的,还有玫瑰糖饼或是樱桃玫瑰双皮奶。”
“掌柜的你这里都是玫瑰做的食物啊。”时媱感叹,“倒是少见。”
玫瑰耐寒,虽适宜在襄州种,可襄州穷苦,没有人种。
“小娘子可决定好了?这位小郎呢。”妇人没应话,笑吟吟的问,不紧不慢的等他们做决定,倒是不像个生意人。
时媱撇撇嘴,豪气的说:“不用在意他。掌柜的你每样都给我来一点儿,吃不完的我打包带走。”
妇人捂着嘴轻笑:“好嘞,到时候给小娘子一个好看的食盒。”
今日阳光正好,临窗的位置能看到外面的街景,似是怕客人嫌冷,窗户只留了条缝隙。
先端上来的是个茶炉,底下的炭火冒着红光。
一旁的竹篾平盘里,放了些干玫瑰花蕾、黄芪、枸杞,甚至还有山楂、党参、茉莉。
“小娘子和小郎可按照自己的喜好酌情添加。”掌柜的介绍。
围炉煮茶,倒是有几份野趣。
没等太久,其他的食物也都一一摆上了桌。
时媱先端过最后上来的樱桃玫瑰双皮奶进行品尝,樱桃玫瑰酱铺在最上面,颜色清透红亮,一勺舀下去,白色的奶皮晃晃悠悠的站着,食欲激增。
送入口中,不腥不腻。
不愧是大家趋之若鹜的存在!
又尝了其他几个点心,就连店家说味道浅的玫瑰糕,不搭配果酱也很好吃,唇齿留香,非常适口。
正享受着,门口的撞铃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今日都卖光了,还请下次再来。”掌柜的没抬头,招呼着。
一个青年拄着跟拐杖,一瘸一拐的苦笑:“玫姨,是我,我来取定好的玫瑰酥。”
妇人哑然的抬起头,连忙从柜台里走了出来,想搀扶也不太敢的样子:“哎呀,良白你怎么来了?说好了我送到家去呢。”
他摇摇头:“我……一会儿去店里那拿点儿书,顺路,就不麻烦您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麻不麻烦的。”
被称作玫姨的掌柜的从后厨拿过一个小食盒,递给他:“喏,拿好了,今儿还剩下一碗玫瑰粥,你也一并拿去,回家热给你母亲喝。”
见他不接,玫姨表情严肃:“李良白,拿着,听话。”
李良白双手接过,满脸的感激和苦涩:“多谢玫姨,良白……良白感激不尽。”
有故事!而且,有猫腻。
时媱不敢太看的明目张胆,低着头小声说:“承元,你看那书生,是不是不太对劲。”
承元放下手中的玫瑰酥,仔细端详了会儿。
“是不对劲,印堂发黑,霉运罩身,很快就有大麻烦了。”
说罢,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耳朵动了动,蹿到房檐上消失不见。
15. 第15章
承元说完,时媱哽住,然后和他面面相觑:“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刚才说的大麻烦是什么?”
她就是觉得这个青年有故事:看着是书生,但是腿瘸了再无科举的可能;明明家道中落至需要邻里相守,却有店不开。
矛盾,实在是矛盾。
承元头都没抬,回答:“轻则伤体伤神,重则性命堪忧。”
时媱不会面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左右看看,压低身子:“这么严重啊,我们跟上去看看。”
承元没动,继续着吃东西。
眼看着李良白都走了,再不追就会跟丢,时媱连忙大声吆喝:“掌柜的,打包带走。”
承元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时媱嘿嘿一笑:“好承元,咱不吃了,这次帮了阿姐,若是成了,回头阿姐请你上御丰楼吃更好的。”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店铺这不就有了?还不会被中间商赚差价。
玫娘手脚利落,很快就提了个刻有玫瑰的八宝盒过来。
将打包好的的食物郑重交给一旁的灵宝保管,时媱连忙拉着承元追在李良白身后。
李良白腿瘸了,走的不快,时不时还要停下来休息会儿。跟着他走了一路,眼见他平地绊倒了三次,被人撞了两次,还有一次差点儿被酒楼上的花盆砸死。
好在他没过几个路口,就拐进了一家书肆,时媱都跟着松了口气。
没跟着他进去,时媱带着承元坐在附近的茶摊里,一是方便观察他进出,二是能顺便打探一下他的消息。
尚不知对方的底细,贸然上去跟人家讲你有大麻烦了,有种故意找茬的感觉。
“广平书肆。”时媱从下往上看去,面露惊叹,“好大的一间书肆,这是……上下两层?”
摆摊的老翁听见,一边倒茶一边回话:“不止呢,后面还有间院子,里面大着嘞,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地界。”
“确实。”时媱好奇地打听,“这店怎么不开啊?”
老翁摇摇头,沙哑着声音说:“哪里是不想开,是开不得。你瞧,麻烦这不就来了?可惜了良白那么好的孩子。”
时媱顺着老翁的视线看过去,李良白的确是来拿书的,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出来了。可刚从书肆里走出来,正锁着门,就被一高一矮两个家仆围堵住,脱不开身。
那矮小的仆人一脸的麻子,不怀好意的大声吆喝:“就是你偷我们少爷的家传玉牌?大家快来看呐,这广平书肆的少东家竟然是个窃贼。”
李良白用背抵着门,咬着牙怒吼:“我没有,你不要冤枉我。”
较高的那个阴阳怪气的‘呦’了一声,接话:“冤枉你?谁冤枉你了。你都被赶出书院了,那叫一个人赃俱获。”
他一把抓住李良白的衣领,将他推搡在地:“难不成你是说书院的夫子处事不公?”
“我……我。”李良白看着附近指指点点的百姓,简直有口难言,惨白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以头抢地,钻进缝中。
可他还不能以死明志,他要照顾母亲,母亲还等着他回家。
“你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李良白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又被摁回去。
他们也不打他,就是羞辱他、戏耍他。
两个仆人笑嘻嘻道:“听说,你娘快病死了,我们少东家可怜你,想着买下你家这个铺子给你垫垫药钱。再说了,有了钱,顺便治治你这条腿不是?”说着,装作不经意的踩了上去。
李良白闷哼一声,脖子上的青筋直起:“不可能,你们不要做梦了,我死也不会卖,就算卖也不会卖给你们吴家!”
这话多少有些激怒对方。
漂亮的玫瑰酥被踩在地上,粥也泼洒溅出,李良白半张脸被压在这脏污中,眼中的愤怒犹如不熄的烈火。
“哼,这可由不得你,咱们走着瞧。”
说着,二人趁巡回的差役还没过来,隐入人流消失不见。
时媱皱着眉看着这场单方面的闹剧,有些不快:“这也太欺负人了。”连身衣服都不换,似是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想要闹的越大越好。
“谁说不是呢。”老翁看着李良白艰难的爬起身离开的背影,长叹着气。
时媱追问:“老丈,这到底是因为什么……真偷了?”
“哪能啊,明显是故意找茬儿呢。”另一桌歇息的客人蛐蛐着,他一身的西域打扮,用蹩脚的大昭话吐槽,“就这事儿我都知道,小娘子你不是本地的吧?”
时媱僵硬的回:“是,是,刚来没几天。”
“那我可得和你好好说道说道。”
他端着自己的椅子,把整个人搬到了时媱他们这桌,然后挤在承元旁边。
“我叫纳西塔,你们叫我阿塔就行。这里面事儿多着呢!哎哟我和你讲,刚才被打的叫李良白,是这家书肆的少东家,不,应该说是东家,毕竟他爹都快死一年了。”
“那俩打人的,是吴家的侍卫,偷东西这件事没人信,就是因为他们家自李良白他爹死后,惦记这间书肆很久了。人家说了不卖,是家产,还不依不饶的打砸、威胁。”
“后来人家关店了,眼不见心不烦,专心在书院准备科考,便有了这下作的事情。”阿塔说的口干舌燥,“我怀疑啊,这腿八成也是吴家干的,毕竟你们大昭的官,不要伤体残体。”
时媱点点头,问:“为何不报官?”
便宜爹是县令来着。
“报官?”
凑上来添水的老翁一副小年轻不识好歹的模样:“这吴家的当家是县令弟媳娘家的亲兄弟,谁敢去报官。”
弟媳娘家的兄弟,时媱捋了捋,就是阿父的假弟弟,时来宝的妻子的哥哥。
时媱嘴角微撇:“这关系也忒远了,而且不是说县令和家里关系不好,不仅是抱养的,还闹得很僵。”
老丈用力擦着桌子,没说话。烧开的茶壶呜呜的响着,急促而又焦灼。
阿塔则毫不忌讳:“你们大昭不是有句话,叫官官相护。谁知道他们的关系是真不好还是假不好,人家一家还在县衙住着呢。”
言外之意就是,人家到底是一个姓氏,是一家人。
时媱和承元对视一眼,心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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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想法。从荷包里掏出铜板结了茶水钱,起身离开。
稍稍走远后,时媱问:“你刚才说他霉运罩身,被这样欺负了之后呢,还有吗?”
一个人的霉运和好运是相对守恒的,老天爷总会给予那么些生机,让你去人定胜天。
承元严肃的点点头,没了之前的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有,而且还更严重了。他这幅样子,不像是单纯的倒霉,倒是像被人夺了气运,若是继续放任下去,真的就性命堪忧了。”
“那这可如何是好——”时媱拉长声音,担忧的说,“而且怎会涉及到阿父身上,简直是污了他的名声。”
她焦躁的左右踱步:“不行,我得去衙门里找阿父好好说道说道,得把那群鸠占鹊巢的家伙赶走,不能这样作威作福。”
眼看时媱要不管不顾的冲向衙门,承元拉住了她的衣袖,连忙说:“别急,我来安排。你……别去县衙,先回家。”
时媱挣开他的小手,又说:“怎能不急,你没听到那些人是怎么讲的,官官相护!这事我不放心交给你办。”
不交给他办难道让她亲自去办?
承元顿时有些头疼,他宁愿让她和妖打交道,也不愿意让她去府衙。
那时来宝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整日混迹在坊间妓院,若是被他发现了时媱的存在,无脸无皮的缠上,那就更糟了。
毕竟他们之间真的没有血缘关系!
心中有了决断,承元许诺:“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撇下你。我去跟时伯伯讲这件事,搜罗好信息后在酉时左右回去找你,到时候和你一起商议。”
时媱有些彳亍:“那就暂时这样。”
然后在承元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做了个胜利的姿势,又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装出勉强这样的表情。
事情被敲定,吃了一肚子甜品零食的两人也不用午膳了,直接原路返回。
车夫先是送了承元去府衙,而后将时媱安全的带回了宅院。
午间的阳光明媚,时媱打发走候着的丫鬟婆子,独自躺在亭子里的摇椅上小憩。
她将毯子拉到胸口,思绪从前世荡到现在的生活,又想起进度条仍是0的任务,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
果然没有那么容易,怪不得其他人宁可攻略男主,也不愿意选这个任务。
又不禁有些好奇:“系统,男主现在在做什么?”
系统无语:【宿主,我是打工统不是监视器,男主做什么我怎么知道,八成是在调查上一世谁在背后害他吧。】
“啊?那你们知道吗。”
时媱坐起了身子,八卦之心骤起。
【当然不知道,小说里没写。这些情节在衍生出小世界后,会主动圆上,但这个过程就和主系统那面无关了。】系统解释。
时媱嘶了一声,质疑:“不对啊,按照你之前和我说的,他至少重生了七八次,时间充裕的很,怎么会找不到凶手。”
系统闪烁了两秒:【宿主,你都放弃攻略男主了就不要想太多了,倒是我们的任务还是没有进展。】
16. 第16章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时媱耸耸肩,重新躺了回去,阖上双眸静思。
崇安县的铺子不少,但是符合她要求的没几个。要么就是价格谈不拢,要么就是地点太偏。
李良白的书肆的确十全十美,不仅地段好,还宽敞。但变动太大了,不说对方现下不愿意卖,即便是盘下来了,后续估计纠纷不断。
毕竟那个吴家,时媱冷哼两声。
抱着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中的想法,她冲着身后的宝灵招了招手。
“你去拿些吊钱,让管家分发给各个牙行的管事,吩咐他们每家做个单子给我。”
“娘子,什么样的单子?”宝灵疑惑的问,颇为不解。
时媱解释:“就是让他们将手里的铺子按我的要求选出来,然后将图纸、价格、地点一一列出来给我选,确认合适我再去看,省的咱们来回跑了。”
“哦对,同时宣布这个消息,别派人单独告知。”俗称——公开竞标。
时媱又补充:“以承元的名义。”
这些牙人就像鬣狗,县衙有什么风吹草动是第一个嗅到的。若是连时来宝都觉得承元是阿父的儿子的话,他们只会更甚。
宝灵侧目,虽不懂自家娘子的意思,但还是听话的去和管家对接。
是以,当她跨出院门,迎面撞上承元时,有些心虚的换了个方向,慌里慌张的连声“小公子”都没喊。
承元也不在意,直奔水间亭。
果然,他远远的就望见了隐在纱帘后的那道慵懒的倩影,抱着卷宗快步接近:“阿姐,我回来了。”
时媱扭头,有些诧异:“不是说酉时才回来,怎么会这么快。”看看一旁的刻漏,此时也不过申时。
承元皱着眉回答:“因为这些东西没有想象中的难找,所有的事情,时伯伯都知道。”
“都知道?啊,倒也不奇怪。”说着,时媱起身带着承元往书房走,“这些卷宗都是阿父给你的?”
她指了指承元怀中的文书,调侃:“不会是你偷偷拿回来的吧。”
承元冷着一张脸,有些不快。
见也吓唬不到她,无奈的说:“是我誊抄整理过的,你到底还想不想知道他的底细,铺子还想不想买。”
“听,听。”买不买都是其次的了,她就是有些好奇这李良白与吴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华灯初上,晚霞斑斓。
正被她好奇的李良白终于回到了位于南城的家,他一身的狼狈,青白的袍子上又是血又是灰。
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换上轻松愉快的口吻:“娘,我回来了。”
屋内没有点灯,昏暗又阴沉。
原先住的宅院早就典当了,这里是新租的房子,租给他们的人正是点心坊的玫姨。
房子虽小,但胜在价格便宜,五脏俱全,能让惶惶于世的母子二人有个容身之处。
杜氏克制的咳嗽两声,有气无力的招呼:“是良白啊,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是不是逃学了?我这面不用你担心的,多和书院的夫子温书才是。”
李良白调整好情绪,笑着说:“没事的阿娘,你儿子是谁啊,从小四书五经看到大的,早回来不碍事。再说了,我都多大了,二十有三了!哪里用的上‘逃学’二字。”
他顿了顿,拄着拐棍站在黑暗处。
“我先去换身衣服,赶路遇到了送货的行夫,帮着推了推车,有些脏。”他用力的擦拭着手上的血迹,“我还买了些米,今晚我们喝粥。”
说着,哒哒哒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换好衣服后去做饭。
灶房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的响着,一小袋的米倒进缸中,也不过浅浅半指。算上给阿娘买药的钱,零零碎碎也只能再撑上半个月。
李良白忧愁的叹了口气,摸着额角被孩童蹴鞠踢出的瘀痕,轻轻的嘶了一声,喃喃自语:“最近怎么会这么倒霉。”
父亲去世,母亲身染重病,自己右腿折断,还被人诬陷赶出了书院,现在怕是连家里的铺子都保不住。
而且,明明在这些事发生之前,他算得上是个乐天派,运气也还可以,说一句顺遂安康不过分。可接二连三的打击后,让他觉得自己就像被人控制了一样。
尤其是在被吴家言语相逼的时候,总想着一了百了,这不像他。说几句又不掉肉,他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书生的清高和他商贾有什么关系。
莫非是巫蛊之术?
他搅和着米汤,陷入思索。
伴着他的动作,白雾升腾而起,还带着热气扑在同样觉得倒霉,正坐在房梁上盯着他的“竺”。
竺苦哈哈的抱着从缸中偷来的大米,小口小口的舔食着,舍不得咬,更舍不得一口吞下。
自从李父突然去世后,它便被迫断了供奉。再加上不时抵御那股奇怪的气息,妖炁耗的极快。
金棕的小脸饿黑了一个度,两颊都缩的不行了,才溜出来偷一粒米吃。
就这,还担心吃穷了对方。
捕捉到李良白的话,“倒霉,对,倒霉。”竺一把将大米塞进自己的颊囊里,窸窸窣窣的站起身。
它突然想起来,今天跟在李良白身后保护他时,坐在角落里的那两个人的对话。他们说了些它听不大懂的话,什么印堂发黑。
但它听得真切。
对方有说良白会倒霉这件事!
他们也知道这件事,知道就肯定有办法解决,它要去找他们帮忙。毕竟那位小娘子身上的气息很干净,让它很舒服,肯定不是坏人。
心中虽有了决断,但竺还是站在房梁上犹豫了一下,看着下面手忙脚乱盛粥的李良白,豆大的小眼睛闪烁着不定的光芒。
就出去那么一会儿,应该不会出事吧?
竺想,只要跑快点儿,还是能在子夜交替前赶回来的。
南城距离东城较中心地带还是比较远的,一来一回至少要两个时辰。
时宅外,锣敲一记,梆响二声。
更夫沉稳的吆喝高亢有力,灌入耳中:“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宝灵听着外面的报时,给二位主子剪着灯芯,有心叫他们去洗漱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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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安静的退了下去。
时媱坐在椅子上,放下手中的资料,思忖半晌,道:“那要这么说,这间铺子的买卖还是有协商的余地的,只是要换个方式。你说邀请李良白合作,铺子还归他不变,和他四六分的可能有多大?”
李良白无非就是不想放弃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产,而自己也并不想打理生意,只是需要一个旺铺。
不如做个资助人,帮他度过眼前的难关,拿到相关决策权。
只是妖物的事……需要对方知道,关于这点儿时媱有些苦恼。
承元不解时媱脑子里那些上蹿下跳的想法,奇怪的问:“阿姐你莫不是痴人做梦?不仅铺子不在你手里,打理的人还是他,人家凭什么给你四。”
小屁孩懂个屁,这叫出资入股,变相抵押,要签契书去衙门盖章走流程的。
她摸了摸手中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有些焦躁的乌霖,笑了一下,反驳:“不对哦,是六。”
在李良白把借给他的钱还清前,书肆名义上的主人是她。而她,要占六。当然,也不会让李良白太亏,这段时间书肆的一切的亏损都是时媱担负。
松开乌霖,将它放到一边。
时媱拾起笔,递给承元然后开始研墨:“我来念,你写,然后明天我们去见李良白。”
她磨墨的手有些不忿,毛笔字也忒难写的,害的自己需要一个孩童代笔!早晚有一天要把铅笔做出来,然后研制出更多五颜六色的墨水出来。
承元依言行事,只要时媱不偷偷溜出去找妖物,或者被其他不相干的人找麻烦,干什么都可以。
被拿开的小蛇则有些失落,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便尝试着摇摆吸引时媱的注意力。
见她无动于衷,只得依依不舍的顺着她的手腕盘了几圈,然后扭动着朝角落里游走。
嘶——它吐着蛇信,歪了歪脑袋。
是食物的味道。
乌霖醒了好几天了,只是好像失去了神智,不会思考,像是个稍稍聪慧些的灵兽。倒也不会攻击时媱,相反,更加的亲昵。
所以现在的她一心想要给自己的主人送礼物,这个食物就很不错,闻着能补充很多能量,拿下它送给主人一定能重获喜爱。
然后赶走旁边的那个经常出现,争宠的人族!
棕灰的鳞片隐匿在昏暗的环境中,和木柱较近的颜色令她成为完美的捕猎者,攀沿、盘旋,静谧无声。
食物本物的竺还没有察觉到危险,正专注的偷听着下面时媱和承元的讲话。它也是刚刚到,在更夫打梆子的时候偷溜进来的。
所以等它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大事不妙了。
竺惊声尖叫起来,然后昏死在乌霖的嘴里。乌霖没咬死它,本能告诉她活的才是最新鲜、最好吃的。
她要把最好的给主人!
一路拖拽着它往下游,然后将半死不活的竺放在了时媱面前。
邀功。
“这是……”
时媱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个比乌霖体型大的多的存在,拿笔跟戳了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