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春花》 1 第 1 章 春产不贪春,为泛。…… YANHUA 厌春花·六棋 / 文 记癸卯年二月初五定稿,请在晋江文学城正版。 - 世家新嫁娘·娇女主母×心机深沉本性恶劣·出家人 - 1. 苏氏近些年频频与大士族联姻,如今府内,只剩下宝嫣一位待出嫁的嫡系女郎。 家中对她每月的花销用例一惯十分大方。 仲春。白日里乍暖还寒,唯独宝嫣的屋内还烧着昂贵的木炭。 她的暖阁温暖舒适,是大冷天受寒后最好的去处。 苏凤璘经常下学了来这坐坐。 今日也是如此。 熟门熟路,一进门便脱了厚重的锦毛披风。 喟叹道:“还是妹妹房里暖和……这春寒如此料峭,细雨如毛,讨人厌得紧,先生却叫我们对着它作诗。” “啧。”苏凤璘将腰上佩饰捞起,脱了鞋履,带着一身少年的惬意倒在卧榻上,轻嗤:“此等‘风情’谁爱解谁解去。” 闲话说完,他转头看向内室缓缓走出的影子。 宝嫣跟苏凤璘从小同吃同睡,比起其他姊妹,感情深厚。 不像对其他人那么讲究。 等她越过一张屏风,二人在外室碰了面,就知道这对兄妹绝对是亲生的。 一个娇花照水,一个俊秀如竹。 宝嫣向来在自个儿房里随性惯了。 她穿得不多,为了不失体统,还拿了件春衫披在肩上,一头如瀑的青丝用簪子随意挽着,对卧榻上的人喊了句“阿兄”。 片刻后。 宝嫣把吃食送到苏凤璘手里,“阿兄读学不易,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她手白如凝脂,指尖透粉,可见寻常根本不做重活,是被娇养到大的金枝玉叶之躯。 这万一去了北地……山高路远的,身子骨可受得住? 见他出神,宝嫣问:“阿兄在想什么,还不趁热喝吗。” 少年不顾礼仪,将脸埋进碗里,浅酌几口,“阿嫣,我去求阿耶吧。” “什么?”宝嫣不明所以。 苏凤璘似是下了狠心。 “我去求阿耶,让他多留你两年……谁家娇贵的女娘十五六岁就嫁了的?” 宝嫣议亲时苏凤璘正在学府备考。 他当时还没甚么感觉,女娘总是要嫁人的,他跟宝嫣上面许多姊妹都是这样。 可婚期越近,同胞妹妹不日将启程离开家里,骨肉分离的感觉越发强烈。 一想到此。 苏凤璘捏着碗的指腹用力到发白,道:“家中何缺那点子聘礼,谁人不知我金麟府苏氏家业雄厚,可恶的清河晏氏,北地难道不好择亲么,反而跑到这来相看新妇?” 知道的是为了她的婚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南北两地打仗了呢。 宝嫣被他的反应惊着,愣了一瞬,“嘘,阿兄小声些……” “难道我说的不对?”连日来对即将失去妹妹的恐惧化作怒火被引出,苏凤璘不再压抑,“你去年才行笄礼,真要去了北地,今后多少年才能相见?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知不知道有些人嫁了,到死都未能再见。” 苏凤璘掷地有声。 宝嫣听得心潮泛滥,定定地看了兄长片刻,最后无奈一叹。 “家中是不缺聘礼,可缺权势啊,好阿兄。” 她坐在苏凤璘对面,手肘撑在桌上,捧着脸。 与苏凤璘浑身是刺的模样不同,显得从容镇定,明白事理,“这些阿耶跟阿母早已亲口同我说过的……” “金麟府苏氏,昌化年间乃南地上一流大士族。不说世家榜首吧,那也当得一句位高权重,可如今离昌化才过去多少载了?仅仅二十年就落了下风……” “那是圣上偏宠奸佞——” 苏凤璘瞪大愠怒的俊眼,嘴唇被人堵住,黑白分明的眼珠倒映出亲妹妹轻拢黛眉,肤白赛雪的容颜。 “一碗热羹,又不是黄汤,阿兄吃醉了不成。” 以防苏凤璘再说出什么大胆放肆的言辞,宝嫣轻轻摇头。 笑道:“近几年形势是不好,上面忌讳咱们,从上京被赶回金麟府,阿翁被内阁排除在外,阿耶一个官职在位大几年,下属提拔了他都未曾提上去,明显是有人不想我们东山再起。这般羞辱,确实称得上举步维艰,不过……” “这种局面不会维持太久的,只是眼下需要积攒实力……终有一日会回到往日巅峰。” 天下势力争锋,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屹立不倒。 或许能够改朝换代,但要想保住士族的利益,就必须在新旧势力的交替中,不断充绒其他力量。 目前最兴盛也是最紧密的法子,就是寻找强盛有潜力的外族联姻。 只有两姓融合血脉,这种结盟的关系才会更加坚定稳固。 苏凤璘也应当明白这道理才对。 “我……” “可清河那得离家多远?民俗风土同我们南地各不相同,阿嫣你嫁过去会不习惯的……”面对无法更改的现实,再多的愤怒都变得毫无意义。 还小呢。 宝嫣看着骤然面色灰败被打击到的兄长,想到他也不过才十六岁的少年郎,打起精神宽慰,“没事的阿兄。” “清河一直有‘小上京’之称,我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 “晏家好歹是名门大户,还能不通仪礼亏待我不成?等阿兄在国子监读学有了出息,做了比阿翁阿耶还高的官,就去清河见我。” 宝嫣故意道:“届时阿兄可不许嫌山高路远不来呀……” 苏凤璘:“胡说,我怎会。” “那就好!那我就等着,让阿兄做我的大靠山呢。” 苏凤璘听着妹妹有心吹捧,仍然咽不下这抹身不由己的苦涩,甚至笑都笑不出来。 一张俊脸从头黑到尾,最后实在忍不住。 撇下一句,“我想起有课业未完,回屋去了。” 想必是被宝嫣的话给刺激到,再待不下去,跑回自个儿院里勤学用功,备战下个月的学考。 剩下宝嫣若有所思,下人前来收拾了卧榻上的残局。 宝嫣还不忘叮嘱,让人记得把蒸好的点心给苏凤璘送去。 随后去了小南楼,见她母亲。 “是吗,夫君也是这般想我的?偏宠嫡系,薄待庶出子女?” 宝嫣一进门,就听见内室里传来两方争议的声音。 刚要跨出的小脚悄悄收了回去。 挥退下人,独自在木质花鸟屏风架背面站定,偷听内室中的双亲谈心。 “阿婉,你知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在这家里,你这主母当之无愧。” 父亲费心解释,母亲却不信服,“那你为何要同意阿嫣出嫁时,带上兰姬?” 这是宝嫣根本不知道的事。 未传出风声,想必是有意在瞒着她。 “这……” “就因为月氏当面向族老哭诉,状告我对不闻不问,以致兰姬二十岁了都未婚配,耽误了花期。” “所以干脆一并嫁到晏家与阿嫣做添头?” 月氏是父亲的妾室,出身异域。 在看重血脉的汉人眼里,她生出来的孩子属于混种,是在婚姻大事上都不太好相看的类型。 高门瞧不上,低户月氏不愿意。 于是硬生生拖到现在,却怪当家主母不为庶女的婚事着想。 如今眼见嫡系里,不仅最小的女郎都有了好归宿。 还是个大士族的子弟,妾室妒红了眼,直接将主意打到宝嫣身上。 既然不给庶出的女娘相看丈夫,那就姐妹共侍一夫,做嫡女的媵人,一劳永逸。 如此既恶心了主母,又攀上了高枝。 媵即陪嫁女。 必须出自同族,亦或同父同母的姐妹。 但媵人又别于妾,身份比妾高,比正室低。 说是侧室,若以后妻子出了什么事故,还能被扶为正室。 其实这在当下算不得什么大事。 许多远嫁的家里,都会把家中庶出的给嫡女做陪嫁。 但没有哪个金尊玉贵的女郎喜欢与人分享丈夫,尤其是那等心术不正,喜欢与人争抢的。 罗氏更是不愿自己所生的嫡女受气,她早在之前就定下了规矩。 宝嫣此次出嫁前往北地,只会带上她的嫁妆,活人中除了侍奉她的奴仆,不会再有第二个主子。 没想到月姨娘还能在婚期将近时,弄出这么恶心她的事。 “说我薄待庶出,没有为庶女婚事奔走。” “这可冤枉,我那都有账簿,帖子,何年何月何日宴请媒人、妯娌帮忙相看人家,都有明细记账。夫君可要我都拿出来看看?” “不是,夫人……” 苏家的郎主:“兰姬的确年纪大了,到了该婚配的时候。” “没错的话,我记得上回给她相了个在金麟府管辖之下,县主家的儿郎,那可是个独子,还有功名在身。” 罗氏嘲弄道:“她娘俩说什么?” “不、般、配。” “……” 罗氏冷哼,火气发泄出来,眼看丈夫沉默不语。 话音一转,放低了姿态。 “夫君,算了罢?做陪嫁哪比做正经人家的正头新妇好?” 罗氏很少有低声下气求人的时候。 然而苏石清经过思考,还是道:“非是如此,阿婉,此事族老与阿耶都已商议好了……” “北地广阔,晏氏在清河的势力远胜苏氏当年。但那边势力错综复杂,还有外族出没,宝嫣去了那边,最为要紧的,是要尽早熟悉北地,扎根晏家。” “而让兰姬同去,也是为了姊妹之间有个照应。” “如此,你这里也不用再操心为她婚配。我知你并非那样不通情理的女子,月氏这么多年还学不好敬重嫡母的礼教,此事,你想怎么罚她都行。” 罗氏几番想要反驳,最终在丈夫搬出族老大义孝道后,忍气闭嘴。 过了会,轻轻抽泣,抬手拭面,“那该如何跟阿嫣说?” 原本订好的出嫁队伍里,突然又增添了一个侍奉丈夫的陪嫁女。 宝嫣会怎么想? 父亲:“放心,阿女不是那等心中狭小之人……” 就像从没来般,宝嫣悄悄从房中退了出去。 相处多年的婢女每回见她打罗氏那离开都是笑着的,这次却神色淡淡,便知道她遇见事了,心情不痛快。 宝嫣到不介意谁做她的陪嫁,与其接受不了解家世的女子,不如就选知根知底的。 但也得她自己愿意,而不是强塞过来逼迫她收下。 然而没过多久。 宝嫣很不巧地与人在游廊下,狭路相逢。 兰姬比宝嫣年长,身形亦比她高,高鼻深目发丝呈深棕色,生得很是艳丽,有着很特别的异域风情。 她朝着宝嫣看过来,“妹妹从哪里回来的?” 宝嫣平静道:“去给阿母请安。兰姬阿姐呢?” “我?我在房里待得闷了,出来走走。” “那阿姐先逛着,妹妹还有事,先回屋了。” 不想兰姬忽然挪动身子,一把将她挡住。 宝嫣惊讶地眨了下眼,含着笑向兰姬打趣,“这是作甚呀,兰姬阿姐自个儿逛园子就好,怎么还不让妹妹走呢?” 兰姬从上到下看着她。 整个苏府谁人不知宝嫣娇气。 从寒冬腊月,到开春回暖,因过于怕冷,整日窝缩在院子偷懒享受。 好不容易等她出来一趟,兰姬怎会放过此次机会,她问:“妹妹可知,族老们与阿翁商议,已决定安排我与你一同嫁去北地。” “连阿耶都同意了,阿母可有告诉你?” 这事是姨娘好不容易为兰姬争取来的,可偏偏罗氏坚持要征得宝嫣的意愿才行。 这回宝嫣去了小南楼一趟。 兰姬便以为是主母召她去的,于是特意等在这里打探口风。 她不信宝嫣会听不懂她说什么? 相比兰姬的咄咄逼人,宝嫣反应显得过于平淡了。 她点头,“原说是甚么大事,让阿姐这般着急。” 她的反应远不在对方期盼当中,“你都知道了?” “不对,你,你答应了?” 面对追问,宝嫣笑而不答。 只等越过眼前障碍,走了三两步才回头,曼声告诫,“阿姐不必忧心,此去北地,有个同父姊妹也算多个照应。就是期望等到了晏家,还请阿姐明白,在外你我才是一体,姐妹荣辱与共,万不可有二心。” 兰姬原地变脸,甚么意思,连罗氏都不同意,她难道会不介意? 她当真没有半点不满? 距离拉开一段,婢女小观小声道:“女郎就这般情愿她跟着?” “此事不是我能做主的。”宝嫣虽是嫡女,在长辈面前人轻言微。 大局已定,她阿母都不能拒绝,她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她已跟兰姬将好话说在了前头。不管她是否能听懂,宝嫣只意在先礼后兵,免得到时伤了和气。 2 第 2 章 一家欢喜,一家愁。 不出半日,宝嫣与兰姬的对话不胫而走,很快传入苏家长辈的耳朵里。 同时也被罗氏知晓了。 入夜,罗氏到宝嫣房里抱着她哭,“我怎生了你这么个傻货。” “你当那月氏生的是好相与的?” “她去了只会与你争宠,哪会安分守己,对你尽心辅佐?只要你有半点不妥,她做媵的就能借机上位了!” 宝嫣手背一湿,是罗氏流下的热泪。 她拿帕子给她擦擦。 口吻软和,没什么脾气地说:“我若不答应,岂不是让阿母夹在其中为难。” 罗氏别扭道:“你果然都听见了。今日下人说你来过,也不让人通传,在外室站了不到一会就走了。” 宝嫣轻应一声,含蓄而羞涩的笑笑。 随即在罗氏逼视的目光里撒娇道:“那不是怕扰了阿母与阿耶议事……是我不好,阿母,我知错了。” 罗氏生有二子二女,宝嫣是年纪最小的。 远嫁在即,心里自然更偏宠她。 罗氏忽然感慨,“其实你若不那么知事的话,也不影响什么。世上没有规定做主母的就一定要有容人之心。只要娘家有实力根基强大,夫家敬重,你所言所行即是道理。” 宝嫣见她情绪飞快稳定下来就知罗氏此刻在教她道理。 “阿母不怪我了?”宝嫣被罗氏含怒嗔了一眼。 一个媵人,真闹起来翻不了天。 只是被人逼着接纳的滋味,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替女儿感到烦闷憋屈。 罗氏冷哼,“我知你是为了我才答应的,你且记住,等去了北地,若兰姬敢与你为难,便传信给阿母。只要月氏在我手上,阿母有的是法子让她乖乖听话。” 夜色渐深,说了许多母女私话的罗氏面色渐疲。 她起身朝外走去,宝嫣跟上送她到院门口。 “对了。” 罗氏透露消息给宝嫣,“晏氏派来的府兵已经入关,不出月余就会抵达江南道界内。你且做好准备吧。” 江南道辖内有九个州府。其中以金麟府为首,府下面还有百十个郡县。 到了江南道,就说明离宝嫣启程前往北地的日子不远了。 看着罗氏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宝嫣从怔忪中回神,示意婢女,“关门吧。” 一个月后。晏氏府兵在金麟府落脚,带来签字画押,登记造册的婚书同苏氏交换。 短暂整顿歇息过,就将宝嫣护送到夫家完婚。 宝嫣出行那天,已出嫁的女娘都回来了。 闺房内,亲姐替她簪上最后一支花,低头凑到耳边,笑道:“便宜他了,晏氏子何德何能娶得我阿妹。” 镜中宝嫣光彩照人,娇里含羞。 她不好意思地道:“阿姐折煞我了。” “哪里是折煞了?这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其他姐妹:“就让清河的儿郎好生瞧瞧我们南地的美人。” 金枝玉叶的贵女们笑作一团。直到外头有人来催才逐渐停下。 “时辰到了。” “再不出发,可就误了吉时了。” “这远嫁的,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气氛忽然变得僵硬悲戚。 有的还别过脸,偷偷抹泪…… “好了,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轮到最年长的妇人拉宝嫣起来,“吉时已到,送新妇出门——” 宝嫣走出去才知前庭院落里,来了许多往日不经常见的客人。 每个都在观望她,有送嫁的亲戚,祝贺的宾客,奏乐的乐师。各个都在笑,像是接到了喜气盈盈的好运,除了她阿兄阿姐还有阿母。 他们看她都像在看生离死别。 罗氏上前,帮她整理了衣襟袖口。动作缓慢,没有褶皱的地方也拂了拂。 强颜欢笑着叮嘱,“这一去,路上要小心啊。” “阿母……只能送你到这了。” 跟着,苏凤璘喊了她一声,“阿妹。”少年郎的嘴角本是扬着的,等宝嫣看过来,于静默中他的笑容一点一点瘪下去。 化作不甘、不舍。 “阿妹。”苏凤璘低声道:“一路保重。” 即使宝嫣没想哭,因这一声“保重”也红了眼。 “阿兄。”她小声应着,扶着她的婢女明显感觉到宝嫣手颤了下,用力许多。 等再抬眸,宝嫣已然咽下哽咽,换了口气。 她挺直了身子,挪到宽敞些的地方,在婢女的帮助中跪在地上,朝父母的方向行了一记大礼,“阿耶,阿母。儿走了。” 说罢,磕头。叩拜。 再起身时,已面带笑意,向前踏出一步。 “各位,珍重。” 嫁女嫁女,一家欢喜一家愁。 宝嫣乘上北地来的车马,踏上前往清河的路途。 此次出行不仅独她一个,实际上苏家也有派出人马,送亲的队伍中光家仆就有上百来人。 这些都是奉主家之令,拖家带口随宝嫣搬迁到北地的,此后也会在清河扎根发家。 同时苏家的亲属也在其中。 宝嫣的长兄苏赋安,以及两位族中的叔伯为她保驾护航。 路上风雨兼程,紧赶慢赶,历经一个多月,终于在长嬴来临之前到达清河境内。 距离清河府晏氏的家宅还有六七十里路,由于连日来的奔波使人倦怠,为了不影响金麟府的形象。 叔伯们商议之后决定暂时在辖内的一个小郡休整一晚。 之后可慢慢赶路,一日之内就能抵达晏家。 就在前往驿站的途上,荒郊野外,除了他们,竟然还有一行人在快速奔波。 “让开让开。都让开。” 一辆马车从另一条路上驶来,两边的护卫为其开路,呵声急促,仿佛有什么要事。 即便看到前方庞大的出行队伍,也没放在眼中。 车轮停下不动了,似是给后来者让出一条通道。 出于好奇宝嫣在那辆马车过来时,朝窗外看了一眼。 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人,门窗紧闭,给人一股玄乎又玄的神秘感。也不是多华贵的队伍,但随行的护卫蒙着半张脸眼神戒备,凶中带煞,人人都骑一匹大马。 衣着更是朴素,纪律森严,还有那打了铁钉的马蹄。 想想就知这支队伍背后的势力怕不一般。 不然,怎么会就连在自己地盘上的清河府兵都未曾阻拦,甚至还带头礼让到一边。 宝嫣观察期间,苏赋安还前来安抚关怀,“阿嫣没受惊吧?” 宝嫣摇头,“大兄,那是什么人?” 苏赋安比她年长,很早就娶妻生子,阅历开阔,他没有瞒着:“问了府兵,都不认识。但我瞧着,倒像是……” “什么?”宝嫣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她附耳上去,苏赋安有意压低了嗓子,“我猜,不知是哪家私下豢养的死士。” 宝嫣:“……” 烟尘滚滚,等到那行人过去,消失得没有踪影,他们才重新起程。 傍晚在驿站落脚。 宝嫣被婢女搀扶着下来,惊讶地发觉她旁边竟停着一辆之前在郊野碰到的马车。 不知里边的人出来没有,看外观依然是门窗紧闭。 因这回是近距离观察,宝嫣还看出些许不同,不像是押送犯人的囚车,倒像是在保护哪位重要的人物。 乍一眼以为普通,实则朴素不过是种障眼法,这马车就是在战场,一时半会都刀枪不入。 那些跟在一旁护卫都不见了。 想起兄长猜测的那帮人的身份,宝嫣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就在这逗留间,苏赋安似乎也发现了这边异样,派人过来了解情况,安抚几句就让宝嫣先回房中休息。 而另一头,兰姬和她的婢女早已站在驿站门口,目光越过她们落在这张行踪诡秘的车辆上小声交谈。 看来对途中遇到的事同样感兴趣。 “阿嫣妹妹。” 待宝嫣走近后,兰姬装模作样地跟上关心道:“清河府就在不远了,看来明日就能抵达新宅子。阿嫣妹妹这一路可还好?” 出嫁女即使远嫁,还是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让夫家前来迎娶的。 早在年前,苏氏就已提前安排人前往北地,在清河购置了一套豪府深宅,算作宝嫣单子里的一份嫁妆。 兰姬动静不小,身量比宝嫣高,嗓子也学不来她天生的柔嗓。 苏家长辈更是站在不远处,闻声瞥了她们一眼。 宝嫣看着对方意图找她上演一出手足情深的画面,平静而和气地道:“除了半途有些颠簸,其他还好。兰姬阿姐呢?” 兰姬:“我?我倒是习惯了,就是担心妹妹身子娇,受累了。” 乍一听这话好像没什么错。 念头一转,却觉得与兰姬一比,宝嫣显得过分娇气了。 长久没等来回应,兰姬侧头看向她。 似是没受半分影响,宝嫣还一副犹疑的样子回视过去,“兰姬阿姐还有事?” 感到无懈可击的兰姬:“……没了。” “那我就先上楼了。明日还要赶路,兰姬阿姐也早些歇息吧。”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将刚才的事掠过,宝嫣带人离开这里。 背后,注视她的兰姬冷哼一声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夜里宝嫣就寝得早。 连日来的赶路奔波,未曾像这回睡得踏实过。 在梦里她的心跳得飞快,追逐在一个不知相貌的男人身后,意识告诉她那就是她素未谋面的夫婿。 清河府那么近,隔着一郡之遥,晏家可有收到他们即将抵达的消息? 晏氏子可是会像她这般心情激动,猜想他的新妇是何模样? 宝嫣做了有关夫婿的美梦,可这梦没能持续多久就被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给戳破了。 所有的春心荡漾化作从梦里惊醒过来的痴愣。 她摸着不由自主发烫的脸颊,也不过是个十六岁从他乡嫁到这里的娇柔小女娘。 “各方留意,小心……”陌生的声音骤然从屋外响起。 透过薄薄的纱窗,在月色的照影下,宝嫣隐隐约约看到有几道纠缠不清,神秘黢黑的影子。 这动静宝嫣听着可疑,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人前来喊她起身戒备,隔间守夜的婢女更加没醒。 当她再次忐忑地朝窗外望去时,就如幻觉般,不光影子,就连方才的说话声都忽而销声匿迹。 宝嫣借着月光下了帷床,经过屏风时发现,果然平日里劳累的下人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她轻手轻脚地拿起桌上忽明忽暗的烛台,等挑亮了些才带着它小心翼翼出门。 夜里秉烛夜游于她一个娇女来说实在不合适,但宝嫣被刚才的动静扰了好梦,只有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她大概出来的时机不好。 在宁静而漆黑的回旋长廊上,风里忽然飘来一股浓稠的血腥味。 宝嫣猝然嗅到,还未明白空气里为何有血,直到她步履轻缓,依旧不小心撞见一个人。 长廊梁柱的背后。 烛火闪动的微光中,照应出两张面色各异的脸庞,“怎么是你?”“阿姐?” 宝嫣掩住惊讶,她与兰姬的卧房离得很近,想必刚才的动静她也听见了才出来查看的。 只是兰姬目前瞧着不大对劲,不知看到了什么,转头盯着她的眼神满是骇然恐惧,脸色苍白如纸人,“你都听见了吧?” “若是指方才有人说话……” “不是!” 兰姬低声粗暴打断她。 “那是……” “嘘……” 宝嫣忍痛诧异地望向兰姬,对方上来抓住她的手腕,指甲用力几乎掐进肉里。 兰姬一脸惊魂未定,轻扯嗓子,颤声道:“死人了,阿嫣……有贼人……在乱杀人啊。” 宝嫣以为她是在说胡话,可越听越是心惊。 “你当我是怎么醒的?是有血飙在纱窗上我还以为落雨了!我叫绿枝去看看,结果她去了就没回来……” “等我找过来,你猜我瞧见什么?那贼人的刀砍在一个人的脖子上,头断血流。” “阿妹……” 宝嫣受兰姬恐惧的影响,顿时头皮发麻。 若真是兰姬说的那样,说明此地不宜久留,她咽了口唾沫,“阿姐,我们……” “谁在那里?” 苍茫空寂的夜空下,杀机起伏,陌生的嗓音厉声呵斥。 二女闻风丧胆,皆是一震,肯定是方才兰姬说话的动静太大被发现了。 兰姬以为贼人已经走了,才同宝嫣说了这些。 没想到居然还在,“怎,怎么办?”兰姬瞬间慌乱无神。 宝嫣更是吓得冒了一身冷汗,她示意兰姬噤声,“我们走。” 刀刃气势汹汹,在墙上摩擦出的火花似乎就在耳边。 歹徒越来越近。 兰姬摇头哭道:“就这样出去?不行,被会被瞧见……都怪你,你为何要来?” 这是责怪人的时候吗? “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宝嫣挪动沉重的步子,可从一开始兰姬就紧抓着她的手臂,现在更如铁锁一样勾住宝嫣。 若她不动宝嫣就更走不了。 兰姬害怕地拖着宝嫣,腿软的厉害,“不行,这样会死的,我们会死的。” “阿姐!”宝嫣心急如焚,她都快看到贼人的影子了。 “阿嫣……” 感觉到兰姬配合,宝嫣松了口气,“快,我们……”蓦然,宝嫣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一双手大力推了出去。 手中烛台掉落熄灭,娇弱的身躯轰然摔倒在地。 危险靠近时,兰姬悄悄躲进廊柱后的黑暗里。 吃人般的巨大阴影挡住头上月光,在宝嫣跟前停下。 随即徒手拎起弱不禁风的她,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堪称粗暴地将其拖到一个高大人影前。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江南道;金麟府;虚化地名,行政区域。 道(路)、府(州)、郡县。 3 第 3 章 “你是谁家的新妇?”…… “大人,抓到了藏匿在暗处窥视的可疑宵小之辈,可要一同杀了?” 话音显现出这行人阴狠毒辣作风。 宝嫣忍着浑身酸痛,惶然不安地朝那位“大人”望去,却发现对方浑身上下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乌黑漆厉的眼珠。 “把她放下。” 早在拖拽间,宝嫣发丝松散,乌黑如瀑。 下一刻,她被弃如敝履地丢到那位大人脚下。 明明夜里的风还带着入夏前的微微燥意,宝嫣却觉得更冷了,她不过是听见动静,一时好奇夜起查探,根本不曾想过遇到毁尸灭迹的场面。 露水更重,她衣衫单薄。 娇不胜怜。 这帮人会打算对她做什么? 头上那道盯着她打量的目光看得越发仔细,宝嫣心怀不安,狼狈地抱紧自己。 抓她过来的大汉忽然一拍脑袋,说了句,“等等,这女娘……好似白日送嫁队伍里的。” 宝嫣惊疑,这帮人什么时候见过自己? 大汉回忆,“那条路上,就是他们挡住咱们的去路。”去路?难道他们就是大兄说的那帮死士? “啊……”宝嫣倏地一痛,差点咬着舌头。 一只擅长读书写字的手,抬起她秀气的下巴,“大人”弯腰凑近宝嫣跟前,身影逼近,凝视她的眉眼片刻,悠悠问:“女郎,你是谁家的新妇?” 谁家新妇?白日那么大的仪仗,只需稍加打听,就该知道她的来路。 对面看似文雅,实则手上的力道叫宝嫣下巴都缩紧了。 她颦眉蹙頞 ,语调轻巧,说话吃力,“我我……是清河晏氏……” 这里是北地,清河府那么近,期望这人知晓她夫家势力,会明白她身份不凡,不是该轻易招惹的对象。 可对方依旧没有松手。 “不够。” “把你的来历与大名通通报予大人。”旁边大汉凶神恶煞地命令。“快些。” 从出生到现在,宝嫣还未受过这种被人胁迫的屈辱,她眼中盛满摇摇欲坠的晶莹珠子,羞恼地同面前那道盯着她的影子对视,“……江南道,我打江南道来,乃金麟府……苏氏之女……” “苏宝嫣。” 这下贼人之首终于满意,捏住她下巴的力气一松。 宝嫣瘫软在地,下一刻对方居然亲自将她扶起,危机仿佛解除,宝嫣疑惑而吃惊地看着他朝大汉靠近。 二人秘密低语两句,那下人点了点头。 倏地脚步一转,竟然直冲方才她躲藏的地方赶去。 听着兰姬被残忍揪出来的动静,宝嫣看傻了,她怎会还在那里? 兰姬被抓来后惊恐万分,嘴里一直不停念道:“饶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她跟宝嫣方才似的,只不过态度更差,被重重砸到地上。 见宝嫣居然完好无损,就像瞧见救星般,兰姬忍痛摇晃地爬起来朝她伸手,“阿妹,阿妹救我。” 宝嫣情不自禁后退一步,想起兰姬之前为了自保,竟然狠心将她推出来的举动。 现下这种处境,她又如何救她。 “你们撞见不该见的东西,总该付出些代价。”她身旁一道低沉玄秘的声音开口,那位大人悠悠道:“留下一对眼珠,饶你们不死。选谁呢?” 对方突然偏头盯视毫无防备的宝嫣。 兰姬:“就她,就她……” 宝嫣自觉大难临头,提心吊胆地咬紧牙关。 结果那道目光从她这绕了一圈,陡然定格在被吓得摇头后退的兰姬身上,“还是你吧。” 两张脸同时一愣。 “不……这不公平,为何不是选她?” 兰姬反应过来,惊惧地怒指宝嫣,为了拉她下水什么都说了出来,“她比我出来更早,见得更多!你们找她,我才是什么都没瞧见!” 宝嫣:“阿姐……”你怎敢颠倒黑白? 旁边冷淡的嗓音残忍地吩咐:“挖了她的眼,碾碎了丢弃到荒野。” 宝嫣震惊而怯弱地望向那位“大人”,对方视线不偏不倚地回落到她脸上。 那眼神富有极强的侵略性,令宝嫣心生一种怪异的赧然。 “且慢。”就在对方下属要朝兰姬下狠手时,宝嫣终于忍不住叫停。她心率快得厉害,出于畏惧,捏紧掌心,强忍被盯着的慌张不适。 宝嫣鼓起勇气道:“这位大人,可否放了我与阿姐?” 兰姬虽然颠倒黑白,她却不能对她置之不理。 真毁了一双眼,怎么跟家里交代? “方才阿姐所说并不属实,我等其实什么也没瞧见,只是在屋内听见动静出来查探罢了。若大人有大量肯放我们一马……即使明日有人问起,我们也会装作不知情,替您守住秘密。”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宝嫣悄然松了口气,本以为对方不会搭理自己,只要肯说话就代表还有商量的余地。 “也不能这么说……” “大人有无想过,此乃清河府辖内,我乃晏氏即将入门的新妇,杀了我们只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若是当今晚什么事都没发生,在此我敢发誓,以自身名誉做担保,如有背信弃义,”宝嫣狠了狠心,咒道:“下场将不得善终,若还不够,可再到清河府寻我麻烦。” “我……” 她话语被直接打断,“口说无凭,给我一样你的信物。” 宝嫣怔了怔,她刚还想说,等她与晏氏子完婚后,若有所求,她还可以帮对方一把,就当抵了一命之恩。 “信物。”对方似乎对向她讨要东西,有种莫名的固执。 宝嫣就寝更衣,身上哪有携带什么信物。 她找了找,忽然摸到脖颈处的颈环。 宝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取下递了过去,那应是还未成年的女郎带的长命锁,宝嫣带了多年及笄后都没更换,可见这是她的心头之爱。 不过锁上坠有铃铛,会响,于是又将它换成了宝嫣的私人印章。 通体莹白,巧夺天工,似樱桃般大小。 “此物可为证。” 宝嫣轻声道:“上面还有我的字。” “大人”手指一翻,将印章私密的底部露出来。 看到对方指腹缓缓抚摸刻字的地方,宝嫣莫名脸热,“如此可行?”她试探地问。 那双令人不敢直视的双目深深看了她一眼。 就在宝嫣忐忑间,兰姬那边突地有了异动,捂住她嘴的大汉忽然将她打晕。 宝嫣惊慌地想要询问“大人”怎么回事,结果她脖颈一痛,竟也受到了同样的攻击,在摔倒晕过去前,她被一双手稳稳接住。 一声促狭冷淡的轻笑,成了让她挥之不去的悬梦。 “晏家的新妇……”呵。 在此之后,宝嫣在对方怀里失去知觉,至于对方后面说了什么,她都不大记得。 深夜的驿馆,灯火稀疏,鬼魅魍魉,无孔不入。 庭院深深,巡逻的护卫对楼阁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小娘皮敢咬我,啐,晦气。大人,何不杀了她们了事。”大汉将他打晕的兰姬随意丢弃在地上,转头就看见那道高大身影抱着怀里娇弱的女娘,迟迟没有松手的迹象,“……” “杀了她们可没法了事。” 高大身影道:“我佛慈悲,得饶人处且饶人。” 大汉:“……” “您就不怕她们将我们的事说出去。” “不会。” 那双手终于将怀里的人轻轻放下,来人半蹲着,修长的手捏着晕过去的宝嫣的下巴端详,“你将她带到我脚下时,此女已经抖得像筛子了,却还在强作镇定……一个新嫁娘,年轻胆小,名声更重要,绝不会想多惹麻烦。” 听他话音里,居然还有几分淡淡调侃的意味。 不多时,他背后连续来了一批人,看衣着和装扮,均是白日里开道随行的死士。 “大人,上京派来的刺客皆已清理完毕。” 大汉:“已是第三拨了,明知无用功,那位却还贼心不死。大人若是愿意,干脆把这两个女娘杀了,来个祸水东引……” 来人轻叹,“是个好法子。” “那我这就……” 大汉话音一顿,惊讶地看着他将身上斗篷摘下,大手一挥盖在靠墙昏睡的娇女身上,脸色变来变去。 “这是……”杀还是不杀? 墙那边还有个女娘,大人怎么不给她盖上。 被注视的人拿出宝嫣交出来的信物。“做人岂能言而无信。” 他抿唇一笑:“留她一命,就当,结个善缘。” 说罢起身,见他要走了,大汉不再有异议,只是临走前又觉得古怪地看了宝嫣一眼。 一行人身法鬼魅,来无影去无踪,就这般神秘地消失在这驿馆中。 宝嫣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如溺水一般猛地睁开眼,屋中房梁,床上锦帐,无一变化。 没注意到她醒了的婢女还在屋内烹茶。 细语结耳,屋外风吹鸟动,岁月静好,让死里逃生的宝嫣以为那不过是她沉睡中的臆想。 为此她怔忪了许久,直到婢女过来发现她睁着双眼,又惊又喜道:“快,传话给大郎君,女郎终于醒了。” 苏赋安来得很快,昨夜驿馆出了大事。 有一行来路不明的人惨死在驿馆马棚中,说是如此,实际上是被抛尸在那。 行凶者手段狠厉毒辣,又能在官驿的巡逻下,还能杀这么多人,又全身而退,可见不是什么善茬。 然而热闹还没看完,底下的人就来传话了。 没成想,竟是自家人出事了。 苏赋安:“阿嫣,昨夜发生了什么,你同兰姬为何不在房内,反而躺在屋外。” 不仅如此,宝嫣事后才知,她被发现时,身上还多了件陌生斗篷。 最先发现她们的是宝嫣的婢女,因察觉出这不是宝嫣箱子里的衣物,于是提前将它收了起来。 只有宝嫣联想到了一个人,不过她却不能说。 面对苏赋安的追问,宝嫣脸色苍白地摇头,“大兄,我不记得了。” 苏赋安:“连你也不记得了?” 他这么一说,宝嫣自然懂了,应该是兰姬比她先醒来,苏赋安也去看过她了。 兰姬定然跟她说法相同,这才引起兄长的疑惑。 宝嫣:“我昨夜只听见屋外有奇怪的动静,便起身去查探,结果什么都没瞧见,之后……之后便这样了。” 苏赋安观察她神色,宝嫣心有余悸,似乎还对自身遇到的事惴惴不安,苏赋安便不想再吓着她了。 “罢了,只要你无事就好,不然阿母和凤璘问起,我该如何交代。” “大兄……” 宝嫣藏着秘密,对关心她的苏赋安心生愧疚。 苏赋安:“放心。我已同下面交代,发生在你和兰姬身上的事,一律不得传出去,若有人敢私下非议,我割了他们的舌头。” “既然你醒了,身体没有大碍,那便起程吧。今日之内,必须按照计划进入清河府才行。” 如苏赋安所说,由于宝嫣一直昏睡不醒,他们已经在原本路程上浪费了半日等她。 若是再这么下去,原本定好的吉时可就真的要耽误了。 毕竟在完婚之前,苏氏来的人要在提前置备好的宅子里安顿,宝嫣要好好休整,养好仪容,还有诸如成亲当日该走的流程规矩需与晏氏再次确认。 总之事无巨细,不可马虎。 很快。跨越千重山水,历经数个日夜。 在日落下山前。 从南地来送嫁的队伍,终于平安抵达清河府的地盘。 4 第 4 章 洞房花烛,值千金万两。…… 三日后。 天未亮,宝嫣便被人从榻上拉起来洗漱,再送到镜台前贴花钿,坐梳妆。 她身边平常还会相互打趣说笑的婢女,在这时各个神情肃穆,有条不紊地忙活着。随宝嫣前来北地的乳母松氏,更是作派严谨地四处检查,以免哪里出错,坏了旁人对苏氏的印象。 宝嫣在这种气氛下,免不了受她们影响,内心暗自紧张。 “女郎先用些果子,垫垫肚子。等抹了口脂,就不可再进食了。” 婢女端来点心请她品尝。 宝嫣本来心神绷紧,在吃了些东西后,情绪渐渐恢复得平缓顺畅,她轻吐一口浊气,感叹道:“可吓着我了,这滋味比出阁那日还可怕。” 出阁那日,因为知道自己要离家去很远的地方,宝嫣只觉得伤感不舍难忘。 但今日,头一次成亲,感受着这大张旗鼓的架势。 宝嫣更多的,产生了一种对未来日子的迷茫。 北地这样陌生,她一个远道而来的新妇,真的能在晏氏这样的高门里扎住根脚吗。 “女郎何必多想?”松氏过来安慰,“女郎不是孤身一人,在这还有奴等陪着您,就是豁出奴这条老命,也万不会叫女郎受委屈。” 宝嫣:“哪里需要乳娘以命换命,我知乳娘是为我着想。方才不过是看你们阵仗大,我又是头一回,阿母阿姐她们不在身边,才紧张了。” 经过这么一说,宝嫣心里好受不少。 松氏见她眉间郁愁消散,俯身凑到她耳边微微一笑,说:“前几日大郎君从晏府回来,随侍潭青见过晏氏子一面,言‘此子甚俊’。” 话点到为止。 镜子里,陡然领悟松氏意思。 慢慢,慢慢,宝嫣肉眼可见的脸红了。 这是在劝她,与其担忧害怕,不如多期待一下她那个相貌出众的夫君? “二女郎来了。” 突然一句打岔,将旖旎羞人的气氛顷刻破坏。 宝嫣修养的这几日,根本不曾和兰姬碰过面,自从在驿馆夜里发生那件事以后,兰姬看她的眼神便出现一丝怨怼,但凡二人对视,兰姬又会率先做贼心虚地闪躲开。 等到了苏家购置的新宅,还成日躲在房里不肯出来。 就像是在有意避讳宝嫣一般。 不用问缘由,其实二人都清楚。 出嫁之前,宝嫣亲口承诺过“在外兰姬与她才是一体,姐妹荣辱与共,万不可有二心”,可结果呢。 危机关头,兰姬居然敢将宝嫣推出去送死。 这叫什么?这叫蓄意谋害。 如果不是那伙人手下留情,宝嫣早就遇险了。 她一死,婚事还能否继续?若能继续,谁来替她完婚? 不管兰姬当时是因为何种理由做那种反应,宝嫣都已经无法再用以前的态度去看待这个庶姐了。而眼下婚事要紧,即便心生隔阂,为了顾全大局,也只能暂且不去计较。 但兰姬今日就没办法躲开了。 宝嫣是新妇,兰姬是陪媵,又叫从妇,她也是要一起进晏家的门的。 陪媵不会再举办单独的婚仪,只此一次露脸的机会。 为了不与宝嫣彻底闹僵,兰姬收拾一通后,还是赶来修复姐妹之情了。 “阿妹。”她腆着脸,一反往常,亲密地叫宝嫣。 “我道前两日还在下雨,不知天公作美否,没想着今日就雨过天晴了。还是妹妹好福气,看来总有老天庇佑。” 她虽然是庶出,但也是主子。 兰姬一来,松氏只得让到一旁,并且她还有其他事要忙。 松氏给婢女小观递了个眼色,便从宝嫣身旁离开。 兰姬见她一走,压力顿轻,这个松氏是罗氏身边的陪嫁婢女,后来嫁给家里一位管事。宝嫣出生后,便做了宝嫣的乳娘。 仆似主人,有时兰姬见她,就跟见着半个苏家主母一样。 明里客气,暗里厌憎得很。 兰姬将宝嫣的婢女打发走开,小声道:“阿妹,你不会怪我吧?” 宝嫣诧异地看向她,居然会率先提起这个? 兰姬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那天夜里,我还以为再见不到天明了。” 宝嫣轻声问:“是吗,那阿姐为何要推我。” 不想兰姬反应比她还大,“不是我推的你,阿嫣!” “说来你肯定不信,我当时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魇住了,仿佛有只手替我那么做的。” 兰姬一脸后怕跟委屈,“而且当时歹人隔得那么近,那地方又只能藏一个人,再多会被发现的……万一被发现,你我都得死呀。你很想我死吗?” “再说,后来我不就被捉过去跟你一起受罪了么?” 明明是加害者,现在却充当起无辜者,指责起她来。 无以复加的荒唐感让宝嫣红唇微抿,敛了笑意,好自私的一颗心。 兰姬觑着宝嫣脸色,像是知道自己漏洞百出,虚虚一笑:“好了好了,我就知你在意这个,心底会不舒服,所以特意过来向你道歉的。” “阿姐,我可是被你推出去,差点被人杀了的。”宝嫣盯着她,想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愧疚。 可兰姬不知是真听不懂宝嫣的暗示,还是有意装傻糊弄过去,眼神闪烁着道:“可是阿嫣,你不也没事吗?我也受了好大罪呀。过了今日,你我以后还得同侍一夫呢,看在我们素未谋面的夫君的份上,就不要计较了,行不行?” 宝嫣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多大了,还认为推人这种行为,是什么小事吗?以为随便糊弄糊弄就能化解了? 偏偏,兰姬似乎还真是这么想的。 她着急地哎哟一声,“你要是还不高兴,那就打我吧,来打我。”说着,还耍起无赖,甚至要拿宝嫣的手,去往自己脸上打去,“你打我吧阿嫣。给你出出气。” 宝嫣怎可能让她得逞,万一打了,当天怕是就会传出姊妹不和,嫡女加害庶女的说法。 “够了,阿姐。”她被纠缠的不耐烦了,其实兰姬承不承认,是不是故意推她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已经确信,这个庶姐对她始终存在一种针锋相对的态度。 道不同不相为谋。 深吸一口气,宝嫣抑制住愤怒,保持最后的风度,摇头吩咐,“请二女郎歇息去,我该梳妆了。” “走啊。” 兰姬被婢女强硬地请离这里。 恰巧,严厉的松氏也回来了,见到她,兰姬如老鼠见到猫般,不再和宝嫣纠缠,只是不甘心地回头,再次轻轻怨怼地看了宝嫣一眼。 装什么清高啊?她后来可是差点被人剜去双眼的好不好?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个神秘的“大人”,对她俩可是天壤之别,宝嫣明明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到底在装什么? 气氛随兰姬的离开,变得僵硬尴尬不少。 见宝嫣兴致变得不高,婢女们便猜测,定是二女郎又说了不中听的话惹得女郎不高兴了,对方素来以自己是混血庶女的身份为由,说嫡女瞧不起她。 松氏投来关怀的眼神,“二女郎又来惹你了?” 宝嫣气过以后,已恢复如常,冲松氏笑笑,“她向来如此,乳母你也知道的。” “她说了什么?” 宝嫣闭口不提,只说自己“忘了”,最终什么都没透露。 这一说就会涉及驿馆那夜发生的事,牵扯太多,是个麻烦。 她已不想再惹是生非了。 宝嫣的婚仪是从酉时开始的,彼时正值黄昏。 悬日如胭脂红,照亮天际,橙澄清明。晏府豪门大开,府兵下人严阵以待。百米开外,停候的宝马香车不知几许,登门观礼的宾客队伍几乎将巷子口堵得水泄不通。 那阵势蔚为壮观叫人惊叹。 而晏府越是如此,就越令苏氏感到满意。 这证明他们联姻的对象没有选错人。 婚嫁丧娶,最容易看出一个家族家风家底门道如何,其本身也是向外界展示主家身份地位的一种手段。 不过一桩世家门阀中最寻常不过的亲事,就能引来北地这般人情浩荡,看来清河晏氏,果然不负大望族的名声。 当夜,晏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琴瑟齐鸣,如潺潺流水,悦耳动听。 前有衣着富贵的顽童来回穿梭,追赶打闹,后有奴仆跟在主家背后迎来送往,卑躬屈膝。 庭院内外。 不管是亭子里还是廊檐下,都能见到身影忙碌手端蜜果茶水,鱼贯而入的婢女。 筵席上摆满鲜花及金樽玉器。 皆是满座。 如此盛景,就连上京来的王孙也要感叹一声。 奢靡。 假山处,一道黑影沉默观望了会,忽然转身离去。 而其去往的地方,居然是晏府里一处幽静的院子。 等到了房中才露出全貌。 若是宝嫣在这里,定然会惊骇地认出,对方就是那个气势汹汹在驿馆将她单手拎起的大汉。 庆峰搜罗一圈,目光定在房内打坐清俊显贵的身影上。 口中大声道:“我当是什么喜事,原来是晏子渊今日成亲。晏家特意为大人准备了席位,请大人前去观礼。” 坐上的人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掀。 庆峰等了片刻,拿不准注意,嘟囔了句,“我就说没什么好看的,一个新妇罢了,又不是没见过。” “要不是大人心怀慈悲,那女娘哪能等到今日进门。” 不过刀下亡魂,红颜枯骨罢了。 然而再看过去。 大汉一愣,“大人?” 一双深沉清明的眸子倏然睁开了。 明知故问:“哪个新妇。” 庆峰:“就是说是打南地来的那个……您不让杀的。”话里透有一分委屈。 对方轻描淡写回应,“是吗,不大有印象了。” 那去还是不去? “洞房花烛,值千金万两。人生三大喜之一,为何不去。” “您确定说的是去观礼?”而不是代替谁入洞房。 一记低沉搔耳的轻笑打破静默,“出家人不打诳语。” 说观礼,便只是观礼。 宝嫣终于见到了她的新夫婿。 在晏府门口,晏子渊将一根绸带送到她手上,两人各执一端,由他领着进门。他果然生得很俊,宝嫣与他对视,总会觉得那双眼睛像在哪里见过。 只是区别于,她印象中那双眼睛乌黑清泠,充满侵略性。 而晏子渊的,纯粹有几分多情。 当宝嫣再次偷瞄他时,晏子渊用余光捕捉到,冲宝嫣露出一丝微笑。 笑得宝嫣面色微红,汗颜在第一面就通过夫婿,想起其他男子。 很快。 在簇拥下,宝嫣同晏子渊进入庭院,来到观礼的众人眼前。 “新人到——” 宾客们停下交谈,所有的目光都定格在南地来的新妇身上。 宝嫣再次尝到被众所瞩目的紧张滋味。 她当真年轻,满头珠翠,华服锦袍。 肤白体瘦,乌发红唇,有一种超脱的得天独厚端庄秀丽的气质。 如此娴雅正经,浑然不见那天夜里颤抖心痒的模样。 廊檐下屏风遮挡处。 “这女娘,当得上姿色一绝。”大汉立在沉默不语的人影身后说道:“可惜已经是别人的妇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给我投雷投营养液和评论,真的超有排面,让我在基友那里都被夸了!说你们好热情好厉害,嘿嘿嘿。 感谢在2023-04-29 00:00:00~2023-04-30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北野生小草莓、小懒、5796638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因为是男主控所以书荒 29瓶;阿七 25瓶;中锋拉细线 20瓶;西北野生小草莓 11瓶;冉染至郁、懒 10瓶;月伴清歌、Sic 9瓶;寻常 8瓶;夏日流汗冰美式 7瓶;月明千里、沙隆霸笔 5瓶;乳白白 4瓶;要素堆砌受害者、看书真的很快乐、南栀 3瓶;什么鬼噢!、鹊上了心头、关山和也、意似流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 第 5 章 噩耗临头不自知。 这园中宾客无数,视线太多。 观礼的目光有羡有妒,宝嫣并未感觉到太大的异样,其实比起旁人的注视,她此刻也是非常紧张,更担心自己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丢了相。 好在做完这些繁复的礼数后,司仪便宣布她与夫婿礼成,可以送入新房了。 宝嫣被扶着转了个方向,余光匆匆掠过这些陌生的绿苑高阁、璀璨华灯,连作为上宾的苏家人那边都来不及道别,就要前往今后一辈子都要待着的后宅。 从今起,她就不再是金麟府备受宠爱的女郎了。 而是一个脱离家族父兄,母亲姐妹照顾,接过重任初出步入婚姻的媳妇。 以后的路都得自己走,走得是好是坏,就凭她自个儿的能力了。 宝嫣抬眼,望向身前那道身为她夫婿的身影,发现对方不知不觉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宝嫣斗胆将同心结的另一端倏地攥紧了一圈。 突如其来的拉力让晏子渊察觉到异样,回头错愕地看向他的新妇。 在晏子渊的注视下,宝嫣眼眸微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垂下眼帘轻声嗔怨说:“夫君……脚程太快了。” 原本二人是并排走的,不过短暂的晃神,晏子渊就将她超过了。 不知这些北地的儿郎是不是都像晏子渊这般高大,宝嫣根本跟不上,她不想显得太弱势,于是用这种方法吸引晏子渊的注意力提醒他。 出乎意料,明白问题出在哪后,晏子渊态度居然还不错。 他拱手道:“是我没注意,确实走得太快了,还请夫人见谅。”说完便原地站定等着宝嫣。 宝嫣点了点头,面含几分羞涩,看得出来对他的做法都比较满意。 但心里很快又多了一丝顾虑。 观晏子渊的行动方式,可以适当分辨出他在晏家的身份地位和性格。 只有真正受重视的子弟才会以自身的感受为主,并且习惯忽略他人感受,享受旁人追逐,而这类人无一例外,都有些心高气傲特点。 不知她这个夫婿,真正相处起来会如何? 宝嫣来到他身边,等拉近距离了才开口,“不怪夫君,儿郎与女娘之间本就有体力上的差异,是我跟不上罢了……而且原先我听父兄说过,北地风景气壮无比,具是些崇山峻岭,没想到……” 她定定地与晏子渊对视,“连儿郎们,都是琼枝玉树的。” 夸人的话不经意响起,像筵席上的弦乐那么动听,这真是晏子渊怎么都想不到的。 他毫无防备地受用了,目光落在宝嫣身上。 她还用扇子遮挡着脸。 却不妨碍晏子渊回想夫妻对拜时的那惊鸿一瞥,这女郎,她不管谈吐还是行事,好像自有一股别致的风韵味道。 宛若扶柳。硬也硬的,软也软的。 颇为奇妙。 宝嫣被看得有些害臊了,她其实就是很寻常地夸了一句,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她低下头,“我们走吧,待会路上还请夫君怜惜我,慢些便可。” 没有意外的,晏子渊对她露出满意的神色,“我知道了。”他没有再自顾自的行动,让开一步,“那夫人先请,这回我定不越过你分毫。” 宝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晏子渊的反应比预想中好太多。 她就是想,既然这么多人看着,那就试探试探晏子渊对她的态度如何,顺便再展露给下人们看看,他们这对新夫妇是怎样相处的。 结果自然是连松氏等人都满意的。 宝嫣代表的可是苏家脸面,做下人的,只有主子好,他们才会更好。而且看刚才女郎和晏氏子有来有往的,说明这对新人彼此印象不错。 路上宝嫣没再耽搁,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她与晏子渊的住处。 三日前,苏家的下人曾来过这里铺房。 铺房即布置新房,通常由女方来准备,会挂上看上去华贵而精美的帐幔,再铺上绣满吉祥鸟、云纹、莲花、蟠桃等图案的衾被毡褥等物品。 同时,苏家还预先送了一部分宝嫣的房奁器具、首饰宝匣摆置在屋内各处,铺房结束,为了避免旁人闯入、捣乱,谨慎起见,苏家的下人还会特意留下来守在门外。 一直守到自家女郎的婚仪结束,才算完成任务。 而对宝嫣来说,这才不过刚刚开始。 因为到了新房,她还有一些环节要走。 宝嫣刚坐稳不久,等候在房中的下人便为她呈上了一碗吃食,“夫人请用。” 一双手接过来,是松氏。她手放在碗底,触摸了下温度,才拿起勺子把看起来像汤圆的吃食喂到宝嫣嘴边。 宝嫣以为这是怕她饿坏了,才给她跟晏子渊准备的。 然而她不过尝了尝,便蹙起眉头,习惯性地和乳母道:“这怎么,好像还是生的?” 她吃不惯,想吐出来,却被人立刻阻止了。 “可不能吐。” 随队伍过来新房,观看她的晏府女眷们出声阻止,宝嫣惊讶地抬头,紧接着就听旁人嬉笑着道:“快来个人跟新妇说说,她吃的是什么。” “再不说,新妇可要想不开了。” “我来。” 一个不知姨母还是什么身份的女眷道:“这圆子啊,只能吃生,不能吃熟。” “里头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就为了图个好寓意,意在‘枣生桂子’。”早生贵子,富贵团圆。 解释完,那仗着是晏府的亲戚,又极爱凑热闹的妇人们喊话宝嫣,“新妇还没说呢,这圆子吃着,到底生还是不生呀?” 旁边位置上的晏子渊朝她瞧过来。 宝嫣还是太年轻了,有种骑虎难下的窘迫,她没想到这些北地的妇人能这般豪放地开玩笑。 而且,而且当众说这些,也真是很不好意思。 松氏悄声提醒她,“女郎快答吧,左右是为了讨个吉祥的好彩头。” 为了让这场面赶紧过去,宝嫣忍着羞臊,连连道:“生,生。” “声音太小。不算。” 妇人们欺她年纪小,纷纷窃笑,“子渊 ,且叫你新妇再大点儿声。” 宝嫣一时无措,“我,诶我……” 这些人越是起哄,她嗓音越轻,脸就越像盛夏之中,颗粒饱满,皮薄汁艳的石榴肉。 好在关键时刻,晏子渊站出来道:“婶婶大量,别再为难她了。” 他以一己之力,将妇人们的关注拉走。 “那你呢?”新妇不好欺负,晏子渊是熟悉的小辈,总可以闹一闹吧。 恰巧这回轮到晏子渊用食,下人端来一碗和宝嫣一模一样的吃的。 “阿渊,生还是不生呀?” 晏子渊面不改色,细嚼慢咽吃下那颗圆子,随即应道:“自然是生的。” “有多生?” “能多生,便有多生。” “好你个阿渊,你倒是豪言壮志,也不问问你新妇可受得住。” 笑倒声又来了。 宝嫣再不明事也该懂了这种打趣,她这时哪里还敢看晏子渊,兀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过这些人总算没闹太久,前院来请她们吃席,不多时人便散了。 有一个大概是晏子渊亲随的人候在外边传话,说是府君有请,筵上还有宾客需要晏子渊前去招待一二。 把碗放下。 晏子渊同宝嫣道:“阿翁有令,不可不从。我不在夫人可先做歇整。” 宝嫣点头,大喜之日应酬之事无可避免,说不定还有一些族老长辈有话要同晏子渊交代。 她起身送他,腼腆微笑:“夫君去吧,我不急着歇息,等夫君回来,我们共饮合卺酒。” 晏子渊见她这么识大体,没再说什么,只重整了下仪态,便风度翩翩地离开。 随着房中的人数量减少,方才的热闹之地化作海市蜃楼,消散得一干二净。 宝嫣也有了片刻放松喘息的机会。 如今周围侍候的都是自己人,不用维持那克己守礼的高贵姿态,她干脆腰脊一软,松懈地靠进婢女怀里。 这亲是不是成的太不容易了? 吃没吃好,还被一群妇人开了一场害羞的玩笑。 宝嫣难为情摸了摸脸,目光搜寻一圈,发现少了点什么,疑惑问道:“阿姐呢?她去哪里了。” 从刚才起,似乎就不见兰姬身影,放在平常,她怎会这么安静? 更别说,刚才那么多人,是最适合她露脸的时机。 这突然不见,实在太奇怪了。 相比宝嫣的不解,从婢女手上端来能入口的饭菜的松氏,似乎更了解兰姬的动静。 她同宝嫣道:“先前在进房的时候,二女郎派她身边的红杏过来说,她觉着身子不舒服,先请回房歇息去了。” 宝嫣愣了愣,回想起兰姬身边是有两个婢女的。 但是经过驿馆那夜以后,她那个叫绿枝的婢女悄然失踪,不知去向,如今就只剩这个红杏在身边伺候。 随着她出嫁,兰姬的身份也潜移默化地发生了转变。 现在的兰姬是陪媵,也是晏子渊的侧室。 宝嫣是正妻,就算这段时间与这个庶姐心生隔阂了,作为主母,最好还是不要对夫婿的侧室太过冷漠,因为管束姬妾也是她做主母的责任。 生死病老,都是应该关心关心的。 于是问:“原来是跟乳母告了假。她可有说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她想着尽了本分责任就好,不想松氏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既可气又严厉地拆穿兰姬的把戏,“女郎太多虑了,二女郎哪里是真的抱恙,不过是寻个借口,好逃避本分罢了。” 见宝嫣晃神,以为她不信。 松氏道:“女郎可知二女郎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因为媵人虽是侧室,可到了妻主和郎主跟前,媵人和下人也没甚么区别。” “下人干的活媵人也得干,方才呈‘贵子汤’的时候,就该二女郎来做,等到了你与郎主就寝,她还得在房门外守通夜,有任何动静吩咐就要上前侍候,这些都是陪媵的本分。” “可临到关头她却不见了,岂不是在逃避自身本分?” 宝嫣对媵人的规矩了解的真不多,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说法,其实按照兰姬的性子,也不是做不出来这种偷懒的事。 让她伺候自己,怕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宝嫣摇头:“既然不是真的不舒服,那就不管她了。” 松氏跟着提醒:“一回两回也就罢了,若只是奢想着借嫡女的身份嫁入高门偷奸耍滑、贪图享乐,却不履行伺候辅佐主母的义务也不行。” “这世上哪有白吃白喝好处占尽,却不用付出一丝代价的道理?” 宝嫣明白松氏的意思,她是见她对兰姬的态度如此随意,担心宝嫣不趁此机会好好敲打一下兰姬,时日久了会养虎为患。 宝嫣:“我知道了乳母,等过几日有了空闲,我会找阿姐好好说道说道的。” 本来宝嫣没想与兰姬的关系弄得这么僵硬的,但是自从兰姬能说出“同侍一夫”,让她不要计较驿馆那夜的事后,该说清楚的规矩还是得说清楚的。 不然“同侍一夫”,一妻一妾怎么个侍法,该以谁为尊呢? 见她把话听了进去,松氏起身:“女郎今日辛苦了……” “奴婢去伙房看看,让下边安排热水,好方便女郎更衣。” 松氏走后,宝嫣这才专心对付起面前的饭菜,只是没过多久,本该去伙房的乳母竟然又回来了。 与此同时,院子里忽然响起一片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敌情戒备——” 长戟落地在石板上振响的动静,让人误以为是在战场,宝嫣一脸惊疑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她身旁的婢女各个面露恐惧。 “外边来了好多携带武器的府兵,将咱们院子统统围起来了。”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屋外。 领头闯入的府兵扬声朝内道:“夫人莫怪,我等都是府上的人,奉命来此守卫,别无恶意。” 宝嫣下意识望向刚从外边回来欲言又止、神情凝重的乳母。 松氏不安道:“是郎主,晏郎君他……” “他和二女郎一起,遇刺了。” 6 第 6 章 命悬一线,福兮祸兮。…… 晏子渊从新房出来时,天上已经出现一抹淡淡的晕黄。 夜幕下院里院外一片漆黑,唯有檐角处的灯笼明亮生辉,隐隐约约照耀着庭院的高墙树木和波光粼粼的池水。 下人在前卑躬打着灯,为身着彩衣华服、梳着华美头饰的晏府女眷们仔细照亮脚下的石板路。 人语窃窃,风里不时传来两道乐不可支的笑声。 听到笑声中夹杂着自己的名字,晏子渊掀起眼皮朝前望去,这些妇人许多都称得上是他的长辈,有的是晏府出嫁的女娘和嫂嫂,有的则是伯娘婶婶。 年轻的还好,年纪大些的就没那么害臊,回头见到他,嘴上还会继续打趣,“阿渊这么快就出来了?竟这般不留念你那貌美如花的新妇?” “今夜可是洞房花烛夜,良宵正当时,圣贤来了也无需端着……” “你这小郎,咍,是不是太不解风情了。” 晏子渊但凡是脸皮薄些的儿郎,这时已经被调侃得脸红了。 可惜他不是。 尤其前庭还等着他去宴客,晏子渊不仅没计较,还扬起一抹笑,斯文应对道:“劳伯娘们费心,我正巧要去见阿翁,顺路护送伯娘们一程。” 他表现得一本正经,就是再放肆,妇人们也不好继续戏弄下去了。 虽然晏子渊是个小辈,但却不是一个身份普通好欺负的小辈,想到对方母亲的身世背景,笑闹的闲话最终适可而止。 话题转移,晏子渊不再是旁人调侃的对象。 周围气氛跟着一松。 他缓步走在一众女眷的身后,直到亲随有事上前,轻声将他唤住。 “何事。” 此时离前庭已经不远了,灯火还算璀璨,隐隐间能听见不远处筵席上传来的弦乐的声音。 晏子渊瞥了眼渐渐走远的女眷队伍,最终选择在原地站定。 随着亲随的话语响起,晏子渊的面容渐渐起了一丝略微讶异的变化,“你是说,夫人的陪媵想要见我?” 兰姬有八成把握晏子渊会来赴约。 陪媵是陪媵,可按道理来说,她身后跟宝嫣一样,站着苏家。 她身份就比妾室尊贵。 往后但凡宝嫣出点什么事,她可是有资格取代她成为正妻的,是以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她买通晏家的下人,捎话给晏子渊,晏子渊不可能不来。 除非下人拿了好处不做事,但兰姬想,应该没有人这么蠢会得罪她。 她会偷偷约见晏子渊,实际上也是因为她自己很不满媵人的规矩。 凭什么同是晏子渊的妇人,宝嫣能有婚仪,而她做陪嫁的就不能有?凭什么她要像个奴婢似的跟在嫡妹身后伺候,就因为她是庶出? 以前在金麟府也就罢了,现在离开了那,她可不想再低宝嫣一等。 看着宝嫣以一副欲说含羞地勾引晏子渊,晏子渊还予以温柔的回应,并且没分给她半个眼神时,兰姬知道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绝不能让宝嫣在今夜将全部风头都占去,须得让晏子渊也知道有她这个人。 于是她随意找了个借口,让身边的婢女去给松氏告假。同时悄悄花了些银钱打点,让晏府的下人把晏子渊的动向提前透露给她。 然后再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等候晏子渊。 假山亭。 看着一众前簇后拥的妇人们消失在门墙后,兰姬知道晏子渊应该是要来了,她抬手整理头发鬓边,对着路口翘首以盼。 终于,那道身着喜服的人影出现了。 “晏郎。” 晏子渊是知道他的新妇队伍里多了一个人的。 这个人是他新妇的庶姐,年芳二十,不曾有过婚约,还是在他与宝嫣议亲一年后,突然加进来的。 其母是个胡人,她本人还有一半的汉人血统。 听说南地士族对胡人的态度可不如北地这般明朗,到了南地那边,哪怕是个外族公主都很难成为世家子弟的正妻。 原因还是因为,那帮迂腐的南地贵族,认为娶外族为妻,很容易混淆汉人血脉,乱了根基正统。 话虽如此,还是有不少豪门子弟,会把外族女子当做姬妾,养在府邸让其为自己生儿育女。 人善点的,就像苏家这样,会为这些混血子女准备婚配的对象,让他们嫁娶个好人家。 而根据他得来的消息所知,他这位侧室,好像是因为其母不满主母相看的儿郎家世不高,于是求到了苏家长辈跟前,把她当做陪媵送来北地。 兰姬终于等来晏子渊,迫不及待地问:“晏郎可知晓妾身是谁?” 晏子渊:“自然。” 兰姬一喜,但高兴的为时过早了,因为晏子渊下一句反问了回去,“你怎么不在夫人身边伺候?” 虽然北地对外族成见没那么深,不过在世家大族里,身份上的规矩终究是规矩。 兰姬作为侧室,想见郎主没有错,可是她不该越过主母行事,后宅僭越,容易引发争执,闹得鸡犬不宁。 而且之前在喝贵子汤的时候,根本没见到她的人。 晏子渊本意也是提醒,没有非要从兰姬那得个答案,敲打一下也就够了,他看着神色僵硬的侧室,接着问:“你找我所谓何事。” 论年纪,兰姬跟晏子渊相当,当然还要小一岁。 到她这个年岁,该出落的已经出落了,各方面应该都比十六岁的女郎有优势。 但或许在北地,这里的女郎都有着曼妙修长的身量,加之胡人的混血也多,所以在晏子渊眼里,她并没有显得太过出奇。 不懂自己为什么没有得到郎主的青睐,兰姬尴尬地笑笑。 她咽下一丝不满。 倒是反应很快的回应,“晏郎误会妾身了,事前妾身身子不舒服,担心在众人跟前失礼,早已在夫人那告了假,还请郎君勿怪。” 她都说得这么客气了,晏子渊还能真怪她不成。 他碍于身份问:“那你现在可好些了?” 兰姬娇羞道:“已经好多了。” 其实光看都看得出来,兰姬面色红润,还描了十分精致的妆,怎么可能是真的不舒服。 但晏子渊没跟她计较,他念着前庭的宾客,急着要走,于是道:“那你若无其他事,就早点回……” “晏郎!” 眼见晏子渊要将自己打发了,兰姬在他惊讶中,缓缓露出微笑道:“我知晏郎要去宴客,想必还有许多人等着与晏郎吃酒,于是让人准备了一点吃食,先垫垫肚子。” “不然到了筵席上光与人吃酒,肚里可不好受。” 晏子渊这才看到她身后的石桌上摆着几盘糕点,还有一壶贴了喜字的酒。 原来是早有准备。 兰姬亲自端了一碟糕点到他跟前,“晏郎吃点吧。”她目露请求,晏子渊不知是终于怜惜起她,还是看在她身份上抬起手,“那就用些吧。” 兰姬顿时喜笑颜开,“晏郎慢点吃,小心噎着,我给晏郎斟酒……” 好不容易把晏子渊留下,兰姬殷勤献得格外卖力。 一会让晏子渊吃这个,一会尝那个。 假山亭外,还有一行下人端着盘子有条不紊地过来。 晏子渊瞥了眼,随意地问:“你还弄了什么吃食?不必准备这么多,喝完这杯酒,我便去前庭了,你也早些歇息。” 兰姬愣了愣。 顺着晏子渊的目光望去,犹豫而疑惑地回道:“我就置备了这些……那些东西,不是我使人送来的呀。” “不是你,那是谁?” 晏子渊蹙眉盯视前方,看着守在外边的亲随走上前去问话,“停下,谁派你们来的。” 带头的下人腰身躬得很低,几乎看不到脸,垂着头不知说了什么,居然惹来亲随怒斥。 “大胆,谁准你直呼郎君姓名。”他正要叫人抬起头来,殊不知对方袖口里,一把悄悄藏在袖中的匕首渐渐露头,这一幕正好被不远处的晏子渊看个一清二楚。 “不好。” 兰姬还没想明白哪里不好,就听他对外大呼一声“小心,快躲开”,然而就在刹那间,刀锋快准狠地刺了过来。 亲随发出毫无防备地惨叫一声,接着缓缓朝地上倒去。 谁能想到居然有人敢在晏氏子弟的大婚当夜行刺,眼看着刺客们趁机涌入假山亭内,兰姬吓得惊叫出声。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就是想趁宝嫣不在,借机向晏子渊献献殷勤,争争宠罢了,结果就遇到了这种状况。 挡在她跟前的晏子渊,瞬间成了兰姬救命的依靠,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怎么办啊晏郎?” 那夜其实称得上晏子渊一生的噩梦,危险当头,他的佩剑落在房里,身旁有个害怕地束缚住他左手的侧室,根本施展不开手脚。 前庭歌舞升平,热闹非凡,根本不曾听到他的呼救。 这帮刺客大概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地涌过来,招招致他于死地。 而这个侧室除了会喊,“救命!救命!”简直一无是处。 “放手。”见自己的手,硬生生被晏子渊掰开,兰姬面色顿时惨白。 他难道不想管她了? 晏子渊本身功夫不错,不然不会抵抗这么久,但他还是低估了兰姬拖累他的能力,不过就是晚了片刻,从兰姬那抽出手,他就被从身后跳出来的刺客偷袭了。 刀刃穿透风声,扎进肉里再抽出,月光下,凶器上血流如注。 晏子渊打伤了两个,捂着伤口痛哼着翻滚躲避,然而不到片刻,他还是败于下风。 只见一阵混乱的刀光剑影后,两方暂时停手,晏子渊抢到了把不知是谁的武器,靠站在柱子上,痛苦地喘息,然后缓缓滑落,瘫坐在地。 “你们……” 他怒视着前方,咬牙切齿地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问这些又有何用?晏子渊,你挡道了。” “不必废话,杀了他。” 刺客不再犹豫,打算蜂拥而上结果了他。 命悬一线间,一道身影忽然扑挡在晏子渊身前,瞬间皮开肉绽。 就连晏子渊本人都意想不到,他这个只会拖累他的侧室,竟然不怕死地扑过来救他一命。 兰姬倒在晏子渊怀里,不断咳血,在奄奄一息前,叫了他一声“晏郎”,然后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 晏府巡逻的府兵姗姗来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大喊道:“戒备,有人行刺!” “快去禀告府主,少郎君出事了!” 鼓瑟吹笙的动静戛然而止,整个晏府如同迎来风雨般,陷入飘摇动荡的局面。 宝嫣踏出新房时,月色掩入云后,灯影摇曳,气氛森森。 不管是她还是身边人,脸色都出奇的压抑凝重。 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5-01 00:00:00~2023-05-05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213847 2个;西北野生小草莓、meldy、打奥特曼的小怪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23市编上岸、山茶、四季拿铁不加糖 10瓶;深色浅夏 8瓶;意似流水 7瓶;西北野生小草莓、42213847、“” 4瓶;橙子喃楠 2瓶;哈哈、什么鬼噢!、南瓜瓜?、meld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 第 7 章 上京王孙谁没几个年轻气盛…… 晏子渊和兰姬遇刺获救,现在人已被抬回房里止血,还不知有没有性命之忧,来传话的下人不肯多言,宝嫣便只能心存侥幸地猜测事情还没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不然,就不是请她去探望他们,而是来报丧了。 到这种时候,宝嫣也无心去计较一个说要去前庭宴客,一个说身子不舒服回房歇息的两人为什么会在一起。 只期望晏子渊没事就好,同时她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新婚作寡…… 她该如何安排今后去路?宝嫣想不通,到底是谁在针对晏家,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冲她夫婿下死手? 怀揣着诸多疑惑与后怕,宝嫣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前方就是月洞门,如一轮从天上掉落的圆月,伫立在道路中间。墙上倒影着竹枝的疏影,往常看着清雅诗意,如今看来就像一张吃人的嘴,将他们一行细细吞吃了进去。 急急忙忙从新房赶过来的宝嫣渐渐感到吃力,鼻头上沁出细细的汗意,只要晏子渊的院子越近,就越能发现这路上同样站着许多气势骁勇的府兵。 “什么人。” 为首的拦下她们。 松氏上前代为答道:“我等是苏家侍奉新夫人的奴婢,惊闻夫主受了伤,特意前来,陪新夫人探望。” 府兵听后径自越过她,朝宝嫣的方向走去,当面鞠躬抱拳,“夫人莫怪,府主有令,凡出入内宅者,须得按例检查一番才能进去。” 竟有这般森严。 宝嫣不欲与他们为难,点头答应,“请吧。” 这检查自然查不到宝嫣身上,主要是看有没有刺客藏在随行的队伍里头,毕竟那帮人就是伪装成晏府的下人,才成功混进府邸的。 府兵查探一番,发觉无恙退到一旁。 宝嫣这才得以通行。 晏子渊的住处,应是他婚前居住的地方。 如今改做成了书房,歇息留宿的卧房没动,维持原样。庭中央还有一颗没开花的树,上边儿挂着无字灯,房门大敞,里头通明如白昼,光亮撒了一片在空地上。 宝嫣深呼吸一口气,稳定心绪后,才提步往内走。 屋内正堂,或站或坐着比她先到的,是本应该在筵席上宴客的晏家家主,还有宝嫣的公公婆母。 各个不苟言笑,神情肃穆。 他们会在此,一方面可以看出对晏子渊的看重,另一方面还能窥探出事情的严重。 宝嫣定了定神,最终克制住内心紧张,毕恭毕敬地上前行礼问安。 本来一切都没出错。 但因宝嫣的出现打破沉静,所有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 看着她华贵的婚服,就会联想到今天是什么喜庆日子,而躺在卧房里的晏子渊还处在生死不知的关头。 喜气直接变晦气,宝嫣的存在也就越看越碍眼,她的婆母甚至连遮掩都没有,直接对她表露出冷淡的姿态。 更甚至不轻不重地说了两句,“当初合八字时,我就说两人怕是不般配,人来了怕是水土不服,没想到真出事了。” 气氛突然尴尬。 宝嫣还没想好怎么回话,对方侧首过来,正对着她,“怎么来得这么晚?难为你还记得阿渊这个夫婿。” 宝嫣不知她怎么对自己成见这么深,只把这位婆母现在的姿态归类为太过关心自己的儿子,才会冲着新妇撒气。 宝嫣最先是从乳母那得到晏子渊遇刺的消息。 还不知消息是否属实,她一直记挂在心,问驻守在她院子里的府兵,一个个地都做哑巴状不肯回答,逼紧了就说不知情,请夫人不要为难他们。 再等到下人过来请她,时辰已过去两三刻了。 这才导致她比长辈们晚到许多。 被刁难后,宝嫣生出一丝无辜的委屈,但她不能表露出来。 果断退让一步,谦卑道:“儿媳有错,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 “好了,这时候还计较这些作甚?她才刚进门,也是不想的,你体谅些罢。”这时宝嫣的公公替她发了话,解了围,引来婆母面露不悦,斜视扫了宝嫣一眼,冷哼。 说南地来的就是不同,比公主还娇贵不成。 宝嫣低眉垂眼,没有应声,如没记错,她这位婆母就是王室出身,是先帝在时就颇受宠爱的长公主。 她十八岁起,就嫁到清河,出于自愿,放弃了开府。 这么多年在晏家的地位也颇有分量,受人敬重。 好在没过片刻,宝嫣处境迎来转机。 沉重而压抑的气氛,随下人的传话声,如针尖般被挑破。 “大夫们出来了。” 众人神思一震,目光纷纷望向卧房出口的位置。晏府有府兵就有军医,但为了救活晏子渊的性命,晏家还将清河有名的大夫都请了过来。 统共六七位声名在外的医者为其诊治。 宝嫣的婆母贤宁长公主救子心切,不同于针对小辈那样问:“我儿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你们在此的都是我清河府的圣手,开着积善堂济世,各个妙手回春,想必我儿这点伤势,也不算什么吧?” 她身份贵重,说出口的话却在抬高他们。 但救人的事哪能那般肯定,就是医仙来了,也不敢万无一失地保证晏子渊不出意外。 不过…… 如此虎视眈眈之下,大夫们在房中时似乎早已商量好对策,于是由最年长的出来给个说法。 “长公主过誉,我等定然竭尽所能为少郎君和少夫人医治。” “什么少夫人?” 空气兀地一静。 仙风道骨的大夫:“就是与少郎君一同送过来,受伤了的女郎。” 贤宁长公主瞥了眼宝嫣,要笑不笑地点醒大夫,“梁圣手糊涂了,你且看清楚,到底哪个才是我儿的新夫人。” 宝嫣抿唇迎接住众人观测打量的目光,袖中五指攥紧。 哪怕婆母替她表明了身份,在刚才大夫念错人的那一瞬,她还是尴尬无比。 他人让开一部分空间,才露出宝嫣全貌,梁圣手一见她便知自己误会,赶忙朝宝嫣道歉,“老朽着实老眼昏花,糊涂了,还请新夫人莫怪。” 这些人,一个两个都喊着莫怪。 什么时候宝嫣真怪过他们? 她不动声色地咽下自嘲,强撑起笑颜,上前将人虚虚扶起,“不怪梁圣手,不知者无罪。不出错的话,你方才说的女郎,应是我阿姊。也是我夫君的侧室,她怎么样了?伤得可重?” “还请圣手,救她一救。” “这是自然。” 如此乌龙解释清楚后,大夫道:“少郎君和侧夫人身上的伤,各有不同,不过幸而有这位军医及时为他们敷上止血散,才堪堪捡回一条性命。” “这就是说,我儿无事了?” “只是暂时保住了性命,身体尚且虚弱,还需小心照看。还有一事……”大夫想到什么,话语突然一转,硬生生又将人一颗小心高高吊起。 他目光落在宝嫣身上,似在琢磨怎么说道。 这边是晏氏刚进门的新妇,那边是当家做主的贵主。 众目睽睽。 梁圣手转着僵硬的脖子,慢吞吞地将在场的人都看了一遍。 最后让人无法领悟他的深意,难以启齿地摇了摇头。 就算被追问“一事什么”,他都没有再提及原话。 反而将本该倾吐出的话咽了回去,换做其他医理上的叮嘱,“还有今夜,多少有些凶险,只怕少郎君和侧夫人会发热病,最好为二人备上人参片含在嘴中……” 原来说的是这个,宝嫣呼吸一轻,放松下来。 刚才她居然会对大夫即将道出口的话感到心悸,连脖颈上的汗毛都立起了,结果是虚惊一场。 “不过人参罢了,还要什么,只管统统说来,只要能救我儿。” 连晏府的家主也道:“按照长公主说的去办,今晚留人在他们房中守着,若无要紧事,不得离开半步。” 宝嫣思量片刻,忽然张嘴请缨,“儿媳愿意留下来照看夫君。” 她的主动让人投以诧异的侧目。 转念一想她是晏子渊的新妇,又显得理所应当起来。方才看不惯她的长公主这时脸色也好了许多,“还算懂事。” “你想留就留下吧,我与你阿耶还有前庭客人要招待,这后宅之事,就交给你了。” 她陡然提高嗓音,显得傲慢而有威严,“记住,万一今夜阿渊有任何不妥之处,到时可别怪我这婆母不留情面。你可听清了?” “儿媳听命。” 凡贵族女子,王姬排在行首。 若非王室衰微没落,需要依靠士族维持荣耀,稳定天下。 一般人越不过她们去,当然这其中还要细分其母背后的势力如何,是否配得到优待。 显然,身为长公主的贤宁,其身份怎么说都比宝嫣贵重。 又是长者又是婆母,所以不管如何吩咐,宝嫣最好言听计从。 商定之后。 宝嫣一身还未卸下的婚服,满头金钗珠翠,珠光宝气不说,绝对不适合照顾病人。 于是打算回去收拾一番再来。 松氏等人等候在外,看到宝嫣出现,直接上前搀扶,“女郎,情况如何,晏郎君他……” 宝嫣手搭上去。 院子里守着严阵以待的府兵。 宝嫣轻轻摇头,示意人多眼杂,“路上再说。” 回去的路比来时要长,沉云遮天,乌漆漆一片。 婢女掌灯,拉长一地阴影,宝嫣细眉轻拢,朱唇一开一合,忧郁的愁容在行走中忽明忽暗。 她在同松氏说自己在晏子渊房里看到的情况,并未发现,在围绕湖水修建的长廊对面,有两道完美嵌入暗黑中的影子,正对着她们的方向。 观察了片刻。 影子之一道:“这新妇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若不是大人出手相助,引来晏府护卫,她今夜就得做新寡了,晏子渊哪能捡回一条性命?” 浅淡的光线下,影子露出全貌。 魁梧充满匪气的大汉毫不留情地嘲弄,“说来大喜当夜,如此娇娘,有的人却无法消受……看来还是福薄了。” “你可还记得所在的是什么地方。” “……?” 庆峰愣了愣,随即大咧咧地道:“大人难不成以为我忘了,这里自然是晏府……” “你也知晓是在晏府,却还背地里讥讽挖苦那位少郎君,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这里又没有旁人,怕什么?难道大人忘了,以前在上京,姓晏的是如何姿态倨傲,瞧不起我们的?” 空气刹那间变得无比安静。 庆峰虎目圆睁,目光所向之处,是廊柱下的一道沉默静立的高大黑影。 看不清脸,只有半边暴露在月下的衣着可以窥探出他的身份。 那人着了一身素白僧袍,看似质朴,实则衣料上的银线熠熠生辉,华贵出尘。其修长的手腕上还缠绕了一串玉制的、漆鸦色刻满经文的念珠。 他的沉默不仅不显压抑,还独有一种殊胜无比的清贵味道。 仿佛他脾气极好,不会轻易与人动怒发火。 但庆峰知晓,这不过是他这师叔身处人世间,展示给俗人看的假象。 本性上,道貌岸然,睚眦必报才是他的相处之道。 果然。一道酥掉耳朵的轻笑响起,庆峰不适又警惕地后退半步。 他可不是上京那些贪图师叔美色的女娘,只知最好不要轻易招惹到他。 若是不小心惹到了,那便只能看这位心情如何了。 目前来看陆道莲的心情大概是不错的。 庆峰暗暗腹诽,他就说,瞧着不喜形于色,在昭玄寺也算“一颗尊贵明珠”的对方,怎么可能真的不记仇每回到上京,都要在昭玄寺作威作福的北地贵子。 陆道莲:“那是他当年还小,上京王孙谁没几个年轻气盛。” 庆峰:“那又如何?”他想师叔应该又要义正严词讲一番虚伪道理了。 下一刻。 陆道莲:“所以他遭报应了。” 庆峰:“……”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就是说做人不可太得意忘形,否则自有无边苦难来渡他。庆峰你听清楚了么?” “……”皱眉。 庆峰低头闷声答:“师叔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 不到片刻。 庆峰又问:“她们走了。可还要去探一探晏子渊的情况?” “现在去,他不死也残,没有什么可看。”藏身在暗处的陆道莲看不出真容道:“不如回房。” 他率先转身,步履沉稳,手里还攥着念珠。 庆峰不满:“可回去也是歇着,为何不去看看他现在下场。” 陆道莲:“既然不想歇着,那就替我们的晏小郎君多念几遍祈福经。” 庆峰大惊失色:“为什么是我?” 陆道莲斜眼睇来,神色淡淡,“难不成让我?” “……”那怕是祈福经变往生咒。 庆峰耸肩,边走边回头喃喃,“也不知那新妇夜里会不会偷着哭?差些喜事变白事,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她带来的灾祸。还有她的婆母,那位贤宁长公主可不是个善茬……” 他絮絮叨叨。 身前人充耳不闻,一袭僧衣穿梭在黑夜里,无光却自有一种朦胧的明亮。 8 第 8 章 峨眉轻蹙,朱唇紧抿。…… 回去路上,宝嫣刚走到住处,还没进去,就碰到了苏赋安的亲随潭青。 潭青在府兵眼皮底下等候已久,焦虑的面容在见到宝嫣的那一刻,轻轻一松,他连忙迎上去给宝嫣行礼,随后低声轻道:“女郎终于回来了。” 宝嫣:“你怎会在此?” 潭青抬眼,隐晦说道:“大郎君关心女郎,加之久不见晏郎君出来宴客,想寻人喝酒都找不到人影,是以派奴婢前来问候。” 四目相对,宝嫣凝神一想,其实就明白了他说这话的意图,“大兄……他都知道了?” 潭青微微颔首。 宝嫣提起一口气,顿了顿,“进去再说。” 筵席上起初不知多热闹,为了庆贺两姓结盟,苏家人享受到了晏家的热情招待。 就如北地民情豪放,习惯了在风花雪月之时,浅酌慢饮的两位叔伯在对面盛情邀请之下,不出一个时辰,就已喝得面貌通红,熏熏然了。 要不是为了顾及颜面,让下人帮衬着正襟危坐,再过片刻,只消碰一碰就会醉倒在地。 念在他们舟车劳顿不辞辛苦,送妹妹出嫁的份上,苏赋安自然而然地兼顾起了挡酒的重任。 不过长辈在前,他也有几分幸运。 同龄的子弟还算人道,斯文劝酒,手下留情了,苏赋安也就喝得不多。 他甚至庆幸今夜的自持,没放任自己喝得烂醉如泥。 才会在宴上观察到晏氏家主古怪的动静,心生疑虑。 接着就看到宝嫣的公公婆母身旁来人知会,下一刻他们面沉如水,一个接一个悄然离席。再接着,言笑晏晏的宾客附近就增派了比方才多一倍的府兵。 这当中总有风声敏感的人。 苏赋安感觉不对劲,多了个心眼,端着酒杯故意走到一个愣头青的府兵跟前套话,这一打探,才知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当即招来亲随,让他来见宝嫣看看情况如何。 “事情就是这样。大郎君想要知道,晏郎君现下伤势如何?可有伤及性命?到底是谁要害他……还有,听闻二女郎也受了伤,这又是怎么回事?” 松氏送来热茶,潭青双手接下。 宝嫣自嘲地笑笑:“你问的这些,我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松氏代她同潭青道:“女郎刚从那边回来,新夫婿是受了重伤,但有大夫在那,没有性命之忧。至于你说的二女郎……” 松氏神色变得隐隐不悦。 旁人她不知道,但二女郎这样工于心计的人,肯定没那么简单。 “她早前说身体抱恙,躲了侍候新妇新婿的活,回房歇息去了。我等都想不通,她是怎么出现在新夫婿身边的?” “就连来诊治的大夫,都将二女郎错认成‘新夫人’,还害得女郎陷入当众窘迫的境地。” 宝嫣看着眉头微皱,有些意想不到的潭青道:“这些你听听也罢,不用同阿兄提起。事情已经发生,再去追究这些毫无意义,不如着手眼下,想想对策。” “没进门前,倒也好说。” “进门之后,晏子渊便是我夫婿,夫婿出了事,自然于我不利。到现在还不知是谁要害他,此事自然有晏家的人去查,我就是担心……” 宝嫣停了瞬息,轻声道:“若他有个万一,我在晏家又该如何自处。这门亲事,又该怎么算。” 总不能放着新妇年纪轻轻就做寡吧? 亲随瞬间懂了宝嫣的意思,“女郎放心,奴婢回去就禀告大郎君商议此事,绝不会让女郎受委屈。” 夜深人定时,潭青从内宅离开。 宝嫣知他肯定会将话带到苏赋安跟前,于是短暂地放空思绪,让人重新备水梳洗更衣。 等洗去粉黛,换下珠钗,才素面淡雅地回到晏子渊的院子。 比起之前,守在内堂的人并不多。 没有规矩严苛的婆母在,气氛安然静谧,宝嫣进去时,值夜的大夫正在打盹,下人轻轻一推就醒了。 “夫人。”对方愣怔,看到宝嫣后瞬间起身。 宝嫣:“不必拘礼,我来晚了。敢问圣手,我夫君和阿姐情势如何?” 大夫:“二位目前一切安好……” 晏子渊和兰姬被安排在同个院子不同房,宝嫣来的路上就先去过她那,就在隔壁的卧榻上,两眼紧闭,人还没恢复意识。 她受的伤在侧腰上,比起晏子渊算轻的,但也不算太轻。 毕竟如果没有她那一挡,晏子渊早就去见阎王了。 是以宝嫣从她的婢女那,得知她是私下偷偷找的晏子渊,已经不怎么气恼了。 兰姬受伤就说明,她也为自己的冒失付出了代价。 但愿她人醒后,能长点记性,别再仗着小聪明,行自讨苦吃的事情。 宝嫣:“劳圣手费心了。子夜已经过半,下半场由我来守吧。” 大夫一惊,连连摆手,“这哪里使得?” 宝嫣安抚一笑:“如何使不得?我在这里看着,若有什么事,只管请圣手过来。可你若是精神不济累坏了身子,待我阿姐夫君有什么不适,可能及时为他们医治?” “圣手请吧。我留在这,也好同夫婿说说私房话。” 都这样说了,大夫哪还有不从的,“多谢夫人好意,在下受用了。” 对方离开后,宝嫣环视一周,目光定在床内的晏子渊脸上,开口吩咐,“去打盆水来。” 宝嫣缓缓揭开夫婿的衣袍,看清他身上包扎的痕迹,才意识到晏子渊到底受了何种程度的伤。 她拿着拧干的手帕,本想帮他擦擦汗,却发现无从下手。 松氏:“女郎,还是奴婢来吧?” 宝嫣摇头拒绝,“不用,我自己来。” 还在起伏的胸膛昭示着晏子渊还活着,只是胸口腰腹以及臂膀都缠上了绷带,宝嫣只有退一步,擦拭起他冒出细小汗珠的额头。 期间晏子渊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沉重的眼皮微微掀开一条缝,看了宝嫣一会。 神情呆滞,目光还是朦胧迷离的。 宝嫣以为他醒了,被盯着,红着脸将手从晏子渊脖颈处拿开。“夫君?你出汗了,我在帮你擦身,并非有意冒犯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你便告诉我。” 然而晏子渊睁了睁眼,不曾回话,就重新昏了过去。 宝嫣一腔赧然散尽。 如被扑灭的烛火,愣在原地。 要说这辈子受过多少次重伤,晏子渊可以伸出手指数一数,绝对不超过一掌。 他是长公主的儿子,也是二房唯一的血脉。 按稀有程度来说,比大房的子弟都要珍贵,可在新婚之夜,他却遭人暗刺,像头被拔掉爪牙的猛兽,只能惨兮兮地躺在榻上不能动弹。 “夫君。” 他听见有人细细柔柔地说话,晏子渊意识不清,疼痛扎身,根本没法辨认对方说了什么。 只是他有印象,坐在床榻边的人影是谁。 是他那个刚来北地不久的新妇,她年岁不大,至少比起他就如晏氏亲朋里的小妹一样。 他想起两人之间的约定。 等他宴客回来一起喝合卺酒,他当时是应了一声,但不算答应。 像是没太放在心上,因为前庭有许多宾客,有的早已提前知会过他,说要在他大喜的日子好好庆贺一下。 北地的儿郎多数好酒量,个个千杯不醉似的,那他肯定有一场“硬仗”要打。 能不能如约回到新房还不一定。 如若当时,看在新妇念念不舍,饱含期望的份上,多在新房内逗留一阵,亦或是与她先喝了合卺酒,会不会他就能避开这场暗刺了? 想到此,内里一阵激动的晏子渊气血翻涌,坚持不了多久,便再次失去意识。 长嬴风燥,透过支起的棂条窗漫进来。 宝嫣替晏子渊擦拭散热已有半个时辰,对方渐渐从皱眉睡得安详,她则累出了一身薄汗。 有一两缕发丝被吹得贴在面颊上,微微发痒。 宝嫣轻手拨开,又眼含倦怠地捂着嘴,露出困意。 她也累了,干脆放下湿帕,在旁打起了盹。 松氏不放心宝嫣,每隔一会就会进去查探情况,果然她进来时宝嫣已经睡着了。 她从来没睡得那么不舒服过,就坐在一张凳子上,手搭着硬邦的床架,枕着青松一般的软纱,不舒服到整张睡颜上峨眉轻蹙,朱唇紧抿,委屈得不行。 松氏是心疼她的,上前试着将她轻轻唤醒。 就在靠近那一刻,床头一双眼睛猝然睁开盯紧了她,晏子渊不知什么时候醒的,他脸色瞧着格外苍白虚弱,警惕的视线满是防备。 直到打量清楚,才认出松氏是谁。 “……走。”他颇为吃力地道。 松氏是想劝宝嫣去房里睡的,没想到晏子渊醒了,不愿她打搅他。 松氏欲言又止,“郎君……” 晏子渊看了眼熟睡的宝嫣,大概明白了松氏的意图,但他伤势很重,因为身体疼痛才反反复复醒来,这时也没再多的力气开口说话。 只能尽量眼神暗示,冲新妇的乳母摇头。 他之前以为是下人在照顾他,可那双柔嫩的手带来的触感告诉他,不是别人,而是宝嫣。 晏子渊惊讶之余,心中别有一种异样的宽慰。 她呼吸绵软平和,晏子渊听着听着,伤口处的痛错觉般缓和不少。 是以他不愿这个乳母打搅此时的宁静,等松氏面带犹豫地退出去,晏子渊才偏过头,慢慢瞥向旁边那道秀婉淑丽的身影。 翌日。 明亮的烛火在拂晓中融成一滩凝固的白蜡,窗台暗角坠落着尸体僵硬的飞蛾,随着朝阳的升起,整个建筑广阔的深宅府邸露出全部容貌。 仿佛一只假寐的狮子从中活了过来,伸展四肢,恢复往日生机。 房内安安静静,宝嫣揉着酸疼的脖颈和腰身朝榻上瞧去。熬过凶险的一夜,晏子渊睡得昏沉,气息也很正常。 趁着大夫进来查看他的情况,宝嫣被松氏劝说着回房休息。 昨夜为了看顾夫婿,宝嫣尽心尽力,忙得出了一身虚汗。 她在新房被伺候着洗漱,顺便换身赶紧的衣裳。 也就是用早食的时间,宝嫣听到了晏子渊院里传来的消息。 晏子渊终于摆脱昏沉的意识,清醒过来。 同样,兰姬那边也传来新的动静。 为了赶去见对方,宝嫣早食用到一半就让人撤了,领着婢女脚步生风地奔走穿过长亭楼阁。 一切与离开前没什么两样。 宝嫣微带气喘地在庭院里站定,整理好了仪容才缓缓踏上台阶。 “夫君,你醒了?”她口干舌燥地推开内室的屏门,里头的声音陡然一静,宝嫣与本不该出现在这的兰姬面面而觑,相对无言。 醒来后的晏子渊披着衣袍,半靠在床头,而庶姐同样衣衫单薄,不胜娇弱地与他躺在同一张榻上。 画面静止般。 直到兰姬扯出笑容,打破沉默,问候宝嫣,“阿妹,你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宝嫣喃喃问:“阿姐怎会在夫君房里。” 兰姬诧异一瞬,也就是那一瞬她的气态和言行就不大一样了。 她笑望着宝嫣,“同是晏郎的房里人,怎么阿妹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9 第 9 章 本是佳配,变化无常。…… 晏郎?纵然知道兰姬私下接近过晏子渊,二人才一起受得伤。 突然遭遇庶姐挑衅的宝嫣,还是免不了心头一堵,尝到什么叫做局面失衡,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憋屈滋味。 她让自己不要受兰姬影响,尽量自然而平静地忽略过去,解释回应,“哪里说过阿姐不能来?只是疑惑罢了。阿姐的伤难道不要紧吗……还未痊愈就下榻动弹,只怕会让伤势复发,还是小心为上。” 然而她的好意对兰姬来说相当不屑。 甚至心里暗自呸了一声,认为宝嫣是在假仁假义地咒她。 她为什么来?还不是因为她救了晏子渊的命。 她忍着身上的疼痛,也要到晏子渊房里,不仅是为了卖惨,更是为了提醒晏子渊,昨夜没有她的付出,他就已经死了。 她希望这位夫婿能牢牢实实记住这份恩情,救命之恩,狂妄地说一句,她兰姬于整个晏府都有恩情! 从此她的身份也该水涨船高才是。 兰姬回味起刚才宝嫣一进来就发现她也在这里的反应,顿时高深莫测地朝宝嫣笑起来。 她知道为什么宝嫣会是这种惊讶的反应了。 定然是怕她会夺走晏子渊的宠爱吧? 但凡兰姬那张脸上的神情能凝成实质,绝对会出现“小人得志”四个大字。 宝嫣听见站在她身后的松氏不满地轻咳一声,动作细微地摇了摇头,抢在想要替她伸张的乳母前头开口,“夫君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她直接掠过了兰姬,看向床榻上闭目养神的晏子渊。 不知是因为精神不大好,还是全身没力气,对方似乎对她跟兰姬的谈话毫无兴趣。 只有方才宝嫣问及他的病情,才若有所觉地睁开眼。 那一眼,和昨晚意识迷离时的眼神尤为不同,宝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她竟然在晏子渊的目光里,看到了他对自己的防备。 她做了什么,需要他一夜过后防备自己的新妇? 宝嫣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刚才的问话有什么不对。 她就是关怀了一句他的身体,可晏子渊的态度,明显冷淡地道:“我觉着尚好……没有哪里不妥,让夫人担忧了。” 他嗓音因为口干而沙哑,言语中像在避讳谁,隐隐有一丝谨慎在里头。 而宝嫣尚未察觉出来。 她道:“夫君没事就好,不过还是等大夫来了,让他仔细为夫君诊察一番,这样我才放心。” 她这不过寻常安排,不想引来晏子渊颇大的反应。 他猛地抬头,眼睛锐利地瞪过来。 宝嫣看得愣住了,身体不由地绷紧。 还是门口传来动静,大夫背着药箱进来的身影,打破了这一古怪的局面。 昨晚值夜的大夫没留意到房内的气氛,将药箱放在桌上后,向宝嫣和晏子渊问安,然后请示,“在下是来给郎君换药的……” 床榻上有两个人,为了避嫌,兰姬被婢女扶着,不得不从榻上下来。 大夫正要替晏子渊拉开衣袍,一只手忽然虚弱地将他拦住。 晏子渊:“等等。你们都出去。” 他颜色无比正经,应当说,透露出一股非常严肃戒备的气息,堪称郑重的命令。 而且他说的是“都”,这个“你们”不仅包括了宝嫣、兰姬,甚至还包括了他身边侍候的下人。 只要宝嫣等人反应慢了点,晏子渊就会稍微显得疲燥地道:“没听见吗?” 兰姬很有眼色地带人退出去。 临走前,宝嫣听见她嘟囔,“又犯了什么病,跟我来时一样。” 兰姬经过宝嫣身旁,轻声傲气地说道:“走吧阿妹,别说我这次没顾姊妹之情,关照你。我们郎君他一早醒来,就跟魇住似的在发呆,我多问了句他还发火呢。” 宝嫣没有不信,她跟着兰姬朝门口挪动。 余光中,床榻内的晏子渊面色阴郁,不知是不是光线原因,他身上像落了层灰,显得雾蒙蒙的。 阴森,又令人感到轻微的不适。 屋内妇人都走了个干净,晏子渊才抬起头,他望向站在一旁的大夫,“知道我为何赶她们走吗?” 同是男子,在对上眼的那一刻,大夫就明白晏子渊说的是什么了。 夜里晏子渊被疼痛灼伤,感觉还不深刻。 但次日一醒,被尿意憋急时,他就发现不对了,他那疏通阴阳两界的精窍竟毫无反应,而肾囊的位置却被刺激得疼痛难忍。 他急忙叫人,最后忙碌一通,在下人伺候中对着恭桶形容狼狈地解决出来。 晏子渊:“我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见瞒不住,低头缓缓道:“这是郎君遭贼人暗刺,伤及根本……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给我说清楚些。” “就是……伤及了子孙根。” 晏子渊顿觉荒唐,脸色灰白地呆坐在榻上。 震惊与愤怒灌满全身,他其实早有预料,只是一直对自己的伤抱有希望。 直到大夫亲口说了出来,晏子渊无法接受现实,浑身气得发抖。 他昨日才成亲,还没来得及与新妇圆房,居然就出现这种意外。 是谁在与他开玩笑? 什么娇妻美妾,他现在只想昨夜新妇为他擦身,她察没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 晏子渊压抑地问:“还有谁知道我的病情?” 大夫知道他不好受,尽量心平气和地宽慰道:“请郎君放心,在我等前来为郎君诊治时,除了几个相熟的大夫,就连长公主和大人都未曾提及分毫。” “当真?连我新妇也不知道?” 大夫确切地点头。 得到答案,晏子渊颓然的神色有所好转,接着松了口气,然而细看之下,他额头上出现了不少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抱以期望地问:“可能治好?” 大夫语焉不详,“这,这得看郎君自身恢复情况……还需施予药物……时间上也……” 总之,就是不好说。 气氛逐渐沉默。 屏门被人敲了敲,“夫君。”宝嫣的话音如警钟般,让人一个激灵。 晏子渊紧盯着那扇门,那像是一个让他浑身戒备的敌人。 兰姬以养伤为由先回房歇息了。 宝嫣身为正房主母,当然不能像她那样一走了之,她只能继续等在外边,等大夫给晏子渊上完药再进去。 可是时间过去大半,房门都还没开。 宝嫣不由地疑惑起来,“夫君的汤药熬好了,可要现在端进来?” 说话的是大夫,“夫人且慢,郎君伤口不止一处,需慢斯条理地敷药,还请再稍等片刻。” 原来是这样。 疑虑打消,宝嫣没有怀疑,她示意婢女把汤药放到桌上。 然后朝屋里的方向道:“夫君,我先去给阿母请安,等之后再过来看望你。” 这回里头没有任何回应。 宝嫣不是敏感多想之人,只当是晏子渊没有听见。 又为了避免打扰大夫上药,于是留了一个下人在这,万一等晏子渊回过神来问起时,还能告诉他自个儿踪迹。 宝嫣先行离开了。 她窈窕的身影犹如一抹春日里的海棠,在卧房里,还是能通过轩窗看得到。 晏子渊收回视线,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有件事,想请大夫帮忙。” 盯着弓着身子,低着头的大夫,晏子渊重重地要求,“你们,须得替我保守秘密,尤其是我新妇那……” “不管是否能治好我这……残疾。” “若是轮到她来问起,只管说我除了刀伤,没有其他大碍。” 大夫面露惊讶,看了眼年轻有为的晏子渊。 一面觉得他这要求合情合理,一面又觉得愧疚不安。这,这瞒着一个无辜的妇人,是不是太伤天害理了? 这不是害人守活寡吗。 “若是做不到,或是将我的事泄露出去……我会让你们家人难保。” 晏子渊威胁地看向他。 如此身份的世家子弟,与之相比大夫不过一介普通人。 他是来诊病,不是来求死的,感觉到不妙,即使心存歉疚,为了保住自身安危,还是发誓答应:“我等一定,为郎君守口如瓶。” 本是佳配,变化无常。 如此年华,却是可惜了。 晏子渊挪开目光,假意没看到大夫脸上的惭愧。 他目光转向方才宝嫣走过的庭院,心中宽慰自己,也是没有办法。 实在是他的身份承担不起这种有损颜面的丑事。 总不能叫自己新妇知道,她刚成亲没多久的夫婿,那里就不行了? 若能治好,又何必多此一举让她知道? 还不如,在没治好之前,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既能减轻麻烦,又能粉饰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恢复日更 感谢在2023-05-05 00:00:00~2023-05-10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皮皮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染 14瓶;南栀、西北野生小草莓 6瓶;关山和也 5瓶;xixi 4瓶;墨隐、把酒言欢愁更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 第 10 章 佛堂窥花颜。 按照规矩,新人成婚第二日,应当由丈夫引领新妇给公婆敬茶,同时介绍给家中叔伯姑嫂、兄弟姊妹们认识。 可惜晏子渊卧病在榻,只得宝嫣一个人去。 她的公公听说带人审讯被捉住的刺客,整夜未眠,现在还在前庭办事,不曾回来了。 曾闹过她与夫婿新房的姑嫂长辈,也因她的婆母心绪不佳,一律不见。 于是导致成婚后该走的礼节推迟简化。 后宅中透露出喜宴过后的冷清,宝嫣站立在一旁,看着她的婆母意兴阑珊,一脸烦愁地挑拣她的赏贺礼。 唯一的子嗣被人谋害,差点丢掉性命,娶进来的到底是福妻还是扫把星? 对方掀眸看了宝嫣一眼,不冷不热地夸赞,“绣工不错,挺时兴的南地样式,真是你自个儿做的?别是请的绣娘代劳的吧。” 这要是换做旁人这么问,简直冒犯。 但跟前的是自个儿婆母,还是身份贵重的长公主,宝嫣不仅要忍下不快,还要好声好气地回她,“千真万确,是儿媳亲自绣的,不曾请人代劳。” 赏贺礼是一些香包香帕、鞋袜枕头的东西,为的是向夫家展现新嫁娘女红的手艺。 绣得好了,就代表其女有贤惠持家的能力。 宝嫣送来的礼无论是从用料还是做工上来说,都无可挑剔。 然而只要让人不喜欢,再满意都能挑出刺来。 宝嫣与之对视。 贤宁上下审视她一番,阴阳怪气地惋惜感叹,“模样胚子都不坏,看着也是贤惠人,就是气运差了些,没什么福运……这样今后怎么才能旺我儿?” “儿媳……” “罢了罢了。”她根本不给宝嫣说话的机会,挥手打断,“还好你还有个阿姐,是那个叫兰姬的陪媵吧?她倒是个有福之人,替阿渊挡了一刀活了下来。” “等伤好以后,你带她来见我,我要亲自赏她。平日也别亏待了她,听见了吗?” 似褒实贬的话如细细密密的针朝宝嫣扎过来。 仿佛她怎么说都是错的,宝嫣在与婆母咄咄逼人的视线中,憋住一口没办法一吐而快的气,轻轻而压抑地哽回喉咙里,“是。” 对方施威结束。 满意地吩咐,“带上彩锻回去吧,好生照顾你夫婿,直到他身体恢复……这些天我可以免了你的请安。” 宝嫣从这座令她感到沉重不适的院子里退出去。 日头照射,她差点一脚踩空,摔倒在地。 婢女紧紧扶助她,宝嫣面白如雪,嘴唇微张,惶然回望绊住她的门槛,像是在说这场南北联姻,身份差距的亲事可不好攀。 苏氏式微,晏氏鼎盛。可不就只能低头折节,委曲求全? 小观见她神色不对,担忧询问:“女郎……可是哪里摔着了?” 宝嫣轻轻摇头,抿唇垂眸,掸了掸衣裳上不存在的皱痕,“原来这就是屈居人下的滋味,在其位谋其职,既然是我自己选的路,如何都怪不得任何人。” “即使再坎坷难行,我也要试着将它走平。” 生长在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女,一般都有自个儿的气性。 宝嫣不算掐尖的,但也没有一来就认输的道理。 她回去后就去探望了晏子渊,结果被告知人吃过药了,正在歇息,不宜叨扰。 门外站着看守的府卫,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晏子渊的吩咐,即使宝嫣来了,也没轻易让开请她进去。 这偌大的晏府,似乎因为一场刺杀,哪哪都充斥着防备排外的傲慢气息。 这下不仅宝嫣尴尬皱眉,就连身边婢女也颇有怨言,“女郎不过是关心夫主,为何防我等跟防贼一样?” 宝嫣:“兴许是情势不同吧。” 既然有人想害晏子渊,这次没成,怕是还会有其他举动,如此严谨倒也没什么错。 就是夫婿歇下了,大夫走了,宝嫣想问问他的伤情一时都找不着人。 殊不知此后。 不光是伤情,就连她与晏子渊的新房,都没人踏入。 走在路上,偶遇从小径穿过,抱着花瓶,拿着七杂八杂物事的粗仆。 宝嫣脚步站定,听见跟在最后的管事婆子催促,“快些快些,烧雪园的佛堂今日就得布置好了……你、你还有你,都小心些,别落了东西。” “佛堂?家中还有人念经礼佛不成?” 主仆二人对视,小观看出了宝嫣的心思,“女郎想去瞧瞧?” 宝嫣点头,“暂时出不去晏府,你我地方不熟,随处逛逛,那也算是个好去处。” 最要紧的。 是宝嫣多少有些在意自己婆母说过的话,说她运道不好,说她没有福气。 何为运道,又何为福气? 难道新婚之夜,夫婿受伤是她所想的?难道没能为夫婿挡刀,就不配做晏家的新妇? 她要请神佛评评理。 烧雪园地处西面,原本是用来放置晏家典籍书简的地方。 景致独一无二,条条道路错综复杂,有专人看守,后来因下人粗心,不小心引发了一场火灾,烧了书阁,损失惨重。 火势被扑灭后,剩下的藏书被挪走换地,园子落得更加冷清的下场。 直到近些年修缮完成,园子被重新利用,用以招待客人居住,才恢复些许人气。 不过最近,烧雪园来了位贵客。 下人们都被交代若无其他安排,平日不得踏入园内半步,违者重罚。 只有宝嫣不知,她一个晚嫁过来的新妇,带着婢女就这么闯了进去。 那日,烧雪园满园青绿。 枝上蹲满鸟雀,佛堂内矜重清幽,供台上摆满花果水灯,神龛之上,宝相庄严。 宝嫣身子背对,席地而跪。 闭着双眼正在祈福。 就在门口。 一道正准备跨过门槛的高大身影看见她,倏然顿足。 下一刻,灵敏而迅捷地闪退到一旁,微露诧异而冷淡地盯视远方。 怎会是她? 背后迟来两步的下属不明所以,探头偷瞄。 这一瞄才知佛堂里,竟多了两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的娇客,于是缩回脑袋,暗暗打起手势,“可要赶她们走?” 烧雪园本就是晏家特意安排给陆道莲,用以掩人耳目的居所。 而这佛堂则是陆道莲自己命人布置的,可这两女不知怎么找来了,还抢先一步在这礼佛。 “大人?” 被问询的人睁着一双乌黑的清棱如镜的眸子,神色沉静莫测地拦住了下属的举动。 陆道莲没见过一个人会像待狩的兔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撞上来。 晏子渊的新妇,她来这里做什么? 她难道不知道自个儿夫婿卧病在床,需要人仔细照顾,她怎么敢嫁进晏府一天,就东跑西窜。 她,喔……那天夜里,也是乱窜,窜到了他的脚下。 簌簌发抖,我见犹怜。 11 第 11 章 遇君不识君。 宝嫣哪里知道烧雪园不是随意出入的地方呢。 在她看来这就是府邸中,一处风景雅致的园子,她嫁到晏家,是这里的妇人。 妇人如何不能在自家园子游走? 她来时,可没有谁告诉她这里不许进,更没告诉她这里住了什么人。 如果她知道,出嫁路上遇见的那拨凶恶歹人在此,就离她半米之遥的位置,她肯定是会不顾仪态地逃。 作鸟兽散的。 可惜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心向供台上金身慈面的佛许愿,“祈请佛祖,保佑我夫君,逢凶化吉,平安度过此难。” 向佛祖许愿,称“我”是无用的。 须得告知大名。 天底下有万万个“夫君”,谁知道要保佑的具体是哪一个? 陆道莲背对着佛堂,神色淡淡,明显听见宝嫣用的祈福词不够严谨,却还是没有出声提醒对方的打算。 他甚至还招来迫不及待,摩拳擦掌想要将宝嫣跟婢女提溜出去的师侄。 这个草莽一般的大汉,庆峰。 陆道莲在他跟前比划手势,眼神示意,不过寥寥几笔。 庆峰尽数领会其意。 陆道莲无声开口,“去。” 庆峰面带些喜色,又狐假虎威般的,突然朝里大喊一声,“来人啊,捉贼啊,快来捉贼!” 说罢,直挺挺地往门口一站。 宝嫣双眼诧然惊慌地睁开,一听见“捉贼”,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结果是回头一看,竟是一个素不相识身形魁梧,气势汹汹的僧人瞪着她与小观。 宝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所谓的“贼”指的就是她们。 宝嫣:“小……”她顿了顿,对方看着年纪已经不小。 “大师父。”宝嫣改口,“师父误会,我等不是什么贼,是晏府……” 庆峰:“呔,少来辩解,谁管你等是晏府什么人,不请自来就是贼!” 小观:“你这大脑袋,好生不讲道理。这里乃是晏府,我家女郎是晏府的新夫人,哪里去不得?” “我还没说,你才是贼呢!” 庆峰很想将头往陆道莲那头一撇,这新妇身边的小娘皮居然说他大脑袋,他脑袋很大吗。 陆道莲眼神微冷,庆峰余光飞快一扫,这回不再假模假样地吓唬她们。 而是正正经经的呵斥,“尔等才是放肆,这佛堂是我师叔遣人新布置的,为的就是潜心礼佛,没有允许不得随意进入。” “你们现在不仅擅闯,还要贼喊说贼……” “就算你们是晏府的主子,可这已经是我们经过晏家家主同意使用过的地方,你们去到别人正在使用的地盘,难道就可以仗着自身身份,不请自来吗?” “这……”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小观有些词穷,下意识看向宝嫣。 宝嫣面上赧然,这僧人口齿好生伶俐。 但他说的也不是不对,她们这番此行,的确称得上是贸然闯入,不请自来。 作为理亏的一方,宝嫣还真不好仗势欺人。 道歉的声音传来,“这位师父所说极是,是我等唐突了。” 宝嫣细声细嗓,放下姿态。 话音中略显不好意思。 门外陆道莲神色清正,眼眸却深邃起来。 受到指使,庆峰不依不饶。 “你与我说又有何用,你该与我师叔请罪才是。他才是此间佛堂的主人。” 宝嫣微愣,“不知‘师叔’尊驾在何处?” “你不该这么称呼,师叔是我师叔,他有名讳。” “什么名讳?” “不眴。” 传闻西方极乐净土至尊至圣阿弥陀佛有一千子,长子济世悯人,名不眴,法号观世音。 若众生在受苦受难时称念他的法号,不眴就会将其从苦难中解救出来,然后接引至极乐世界。 宝嫣隔着屏门窥视佛堂隔间那道银白如玉的身影。 看不清脸,连身形都是朦胧的,一点也看不清。 但当对方转过身面朝她的方向时,宝嫣又有一种被视线穿透,直击人心的错觉。 她想逃避,却没忘记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她擅闯了人家的佛堂,还被捉个现行,要到不眴大师跟前致歉谢罪,否则佛祖菩萨很难保佑她的夫婿。 因为她亵渎了佛子的圣地,扰了他的清净。 不知这位脾性如何,宝嫣斟酌着开口,“不眴师父……方才误闯宝地,多有打扰,还请不眴师父莫怪。” “若是介意,我这就带人离开这里。” “檀越。” 宝嫣微微一震,觉得这低沉又脆质的嗓音好生熟悉,可却想不起再哪里听过。 “檀越一向不管在何处,都拿旁人的地盘当做自己府邸,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宝嫣从令人着迷的声线中回过神来。 领悟到对方话里意有所指淡淡的嘲弄含义,登时脸皮血红。 像神魂出窍般。 瞬间忘了觉得对方熟悉的事,只顾得上生出一丝被人觉得没有礼数的窘迫,仿佛在指责她,“家中就是这么教她遵纪守礼的?到处乱蹿,哪算得上什么教养”。 宝嫣在礼数方面还未出过这种丑,更没被人这样明里暗里地讽刺。 当下露出不自然的神色,睫毛轻颤,口齿含臊,“我……我不知烧雪园住了贵客,我以为这佛堂是婆母命人布置的。夫婿受了伤,我来为他祈福……” 无声静默。 对方没有一丝要谅解她误闯的意思。 这是什么神佛,什么大师……宝嫣话到嘴边,似乎反应过来,改口道:“不眴师父方才为何讥讽我?” 陆道莲眸光一暗。 宝嫣想不通,“我是不小心闯入这里,可这里是晏府,园子也是晏家的园子,我缘何来不得。” 她错也只是错在不请自来。真是,她差些被这人引得心生愧疚。 但下一刻。 如同嗤笑她强词夺理般,那道声音说:“晏家是晏家,你是你。” 宝嫣:“有何区别。” 许是没有危险,又在自个儿夫家,她恢复了原本的胆子跟气性。 陆道莲目视那扇糊了薄薄一层浆纸,又有纱幔遮挡的门。 透过菱格,细细打量那道窈窕身姿。 陆道莲:“地契、房契,可在你手里?” 宝嫣微微变了脸色。 陆道莲仿佛预见了她的反应,淡淡道:“你既不是晏家真正的主母,也就不能理所应当地将此处当做是你的产物。” 他这话说的倒是。 财物这东西,字据为证,签字画押,握在谁的手里才是谁的。 宝嫣明显不属于。 但她一个女郎,多少有些面薄,还想维持仅剩的一点颜面,犹豫了下,轻声道:“我多有打扰是不对,可这也不是圣僧您的地盘。” 她还有一句没说“凭何,一个客人,还要指责起主人家来”。 她气势虚了不少,言辞还是犀利的。 陆道莲定定注视着宝嫣的方向,“你又怎知这不是我的地盘。” 宝嫣眼皮一跳。 “我已将这处园子暂且买了下来,难道贵府无一人同你说?” 陆道莲:“想也罢,你是这家中新妇,还不曾插手掌家理宅之事,怪不得不知道了。” 他态度轻描淡写地叫人震惊难受。 宝嫣瞠目结舌之际,就如那被掐住喉舌的猫,刚才还敢翘着胡须与人辩驳,现在则被旁人刻薄的话毒哑了。 “你……”她一下不知怎么回,这僧人到底哪方来路? 说话这般不留情面,堪称刻薄寡毒,却又字字击中她目前处境现实。 的确,一般成了亲的新妇都会由婆母带着,或是安排人辅佐管理家务。 就算不马上插手,也会事先熟悉家中大小事。 可惜她今日去给婆母请安,她的这位婆母是一句话也不提这方面的事。 只叫她安心照料夫婿即可。 还让她不许薄待替夫婿挡刀的庶姐,似乎她是什么苛刻厉害的正妻一般。 宝嫣:“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将疑问抛回来,“檀越以为呢。” 总之不知什么大善人。哪有僧人,这么给主人家的女眷添堵的? 没记错的话,她来这佛堂只为寻求个安慰吧? 现在不仅安慰没寻找,还被明里暗里调侃讥讽一番。 宝嫣颜面上哪里还挂得住? 她话也不回,深吸了两口气,才在气急之时冷静下来,有些轻哑,克制地道:“圣僧方才所言有理,是我不懂规矩,还请原谅则个。” 陆道莲双目如深夜寒星,幽邃无垠。 宝嫣毫不留念地转身,“小观,走。”此时不走,还等着再被人折辱么? 滑动念珠的动作稍稍一顿。 陆道莲忽然开口把人叫住,宝嫣初始以为听错了,直到在门槛前被庆峰拦下,才错愕地回头。 陆道莲淡声道:“檀越不打算为夫婿祈福了么。” 宝嫣思量了好一刻,梗着白皙秀气的脖子,嘴唇嗫嚅,“我方才已经祈过福了,不牢圣僧费心。” 陆道莲:“那占卜呢?” 宝嫣顷刻失语,离去的心思由坚定变得犹豫不决。 不平不忿,“圣僧不是嫌我不守规矩,叨扰到你修行了吗?为何还要留我占卜。” 还如此锲而不舍…… 只听那道刺激过她,又缓和的嗓音冠冕堂皇道:“自然是因为,我佛慈悲,不忍世人受苦受难,有求必应。” 宝嫣心念悸动。有求必应。 听闻佛教另有独门秘法秘谶术,可占凶吉,最讲人与人之间的因果缘分,那她是不是可以请对方替她占卜,她与晏子渊的宿命姻缘如何? 宝嫣张嘴,还想再拿乔。 说出口的话却不由得透出寻求帮助的意味,“婆母觉着夫婿遇刺,与运道有关,我运道不好……” “好与不好,檀越占了不就知道。” 宝嫣听他语气缓和不少,不像方才那般争锋相对。 于是重新侧身面向佛堂,态度上有一丝勉强同意的忸怩在其中,仿若在说,这可是你自己留我的,不是我求的。 调整好容色。 宝嫣略显骄矜而又含羞道:“那就,有劳不眴师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眴。眴(xún)多音字,目眩。 本章内引用佛家典故资料来源于网络及《华法经普门品》《悲华经》。 12 第 12 章 抛砖引玉,扭转乾坤。…… 不高兴时句句“圣僧”,高兴了便是“不眴师父”。 这拐弯抹角的性子,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以为谁都察觉不出其中差别么? 在宝嫣看不见的地方,乌黑的眼珠泄露出一丝淡淡的调侃之意,“那就先说说占卜之法。” 宝嫣附耳倾听。 所谓佛家秘谶术,其实也未曾那般神神道道,更讲究种因结果。即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 而开始占卜前,必要先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后卜签,以此推算凶吉预兆,最后,再以此分析下定论。 陆道莲:“你可愿意,将这门亲事的来路讲与我听。” 此乃占卜的必要环节,宝嫣想了想,倒也没什么说不得的。 但她回忆与晏子渊的亲事,一时忘了该从哪里说起。 还好那位不眴师父有意无意提点她,“我尚不知你来历门路,亦不知你是怎么与晏氏子结的亲,你若不详细道来,我怎好为你推算凶吉。” 宝嫣霎时明白了。 她问:“不眴师父可知金麟府苏氏?” “愿闻其详。” 许是因为面对的人,素不相识的礼佛之人,加上这两日遇到的事着实烦闷伤神,宝嫣放下了戒心张嘴,有了倾诉的意向。 但她开口便蹙了眉,然后似悲似怒地哀叹一声,“欸……” 仿佛这里头,还有一段不愿回忆的沉重往事。 原来。 金麟苏氏的前身,乃是前朝几代诸侯的遗留血脉,可不是什么庶民野人。 是以宝嫣的身份,生来就是备受宠爱、锦衣玉食的高贵女子。 论身世底蕴,很少有人比得上她。 可是苏氏的辉煌,也就仅仅维持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一夜之间政变,家中很有能力的几位长辈在上京遭受政事风波,其中以宝嫣的祖父为党派,首遭冲击。 在危机之时,其他三位祖叔父及其后来继位者,为保全苏氏,全都舍身遇难。 闻之消息,全族沸腾。 想想能在上京为官,做到近臣之位的,无一不是家中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最傲人优秀的子弟。 若是想毁掉一个家族,使它运势衰微,倒退百年,只需毁掉最年轻的中坚力量即可。 永失明珠的愤怒,让苏家的族人纷纷言明要为他们复仇。 而身为一族之长,宝嫣的祖父失去兄弟如同失去左右臂膀,更是悲痛欲绝。 但在那样可能全族覆没的情况下,又不得不为苏氏的将来考虑,于是宁愿承受族人不满,忍辱负重,也要举家南迁回到祖地,默默蛰伏。 只等时机成熟,再登世家顶峰。 最好能手刃仇人,以祭奠舍生取义的血脉兄弟。 这么多年过来,抱着这股仇恨的苏家年轻一辈子弟渐渐长大娶妻,女郎纷纷嫁人。 苏氏所结交的势力,已经让自身有了起死回生的能力,足以重返上京,甚至可以对仇家出手,但在苏家人看来,这还远远不够。 他们再也不想历经那种危在旦夕,骨肉亲离,丧兄丧父之痛。 更不允许被赶回南地的耻辱再次发生。 经过漫长等待,仔细臻选,直到北地一股最大势力,忽而闯入了苏氏的视野。 同为百年望族的清河晏氏,居然有意在南地择亲。 “机会来了。” 那天得到消息的祖父,竟然喜形于色,于庭院中激动到涕零,捶胸嚎啕。 “机会来了,胜章、明翰、呈文……看见了吗,天不亡我,为兄没有一日不在想,没有一日不在想让他们血债血偿!” 当时宝嫣就在现场,亲眼所见一个自持的白发老人是如何忍辱多年,终于爆发出来悲愤抒发仇恨的。 即便从未见过那几位被感叹天妒人杰的叔祖父,宝嫣还是为此真挚热烈的情意感到震撼。 那一刻,失去至亲至痛的滋味如鲠在喉。 宝嫣暗暗发誓,若能为家族效力,即使赔上自己的亲事也行。 何况,家中那么多兄弟姊妹,有的比她更早履行使命。 轮到她,还能有所逃避不成? 算起来历,晏氏与苏氏有几分相同,都是王侯遗脉,底蕴相当。 但比起现今势力,晏氏已经远超苏氏,前者有自己的封地幕僚私兵,宫中有人,女郎为嫔为妃,府邸有王姬做儿媳。 身份地位不输王室宗亲。 苏家缺的就是这份能撼动王室根基,又能与宗亲一搏的力量。 原以为如此贵族,选择势力较弱的苏氏几率会小。 苏家还准备想方设法拉拢他们,没想到半月之内,前来南地的晏氏族人,竟自己找人做了中间客,有意要与苏氏联姻。 说是晏氏家主对同为王侯遗脉的苏氏有着非同一般的情谊,十分欣赏苏氏的家风底蕴,所以想结两姓之好。 但对苏氏来说,是不是真欣赏、真情谊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联姻后,晏家的存在能帮助苏家壮大势力,重返上京复仇就行。 这也是为什么在宝嫣出嫁前,庶女要做嫡女的陪媵,苏家人不反对的原因。 凡是扯上家族利益,哪会在意虚无缥缈的儿女情长。 而宝嫣生长在如此环境之下,更是早已懂得什么是家族使命,门楣之兴。 是以,为了顾全大局,她有时可以容忍兰姬挑衅。 但若是涉及本身利益,宝嫣还是过不去。 例如贤宁长公主有提拔侧室的意思,看在同为一族的份上,俱损俱荣,宝嫣并不介意。 可如果想借此打压她,不给她掌家或是接触后宅的权利,那不行。 其次,犹记得去年春末时,她刚行完笄礼。第二日,清河府便迫不及待地把聘礼送来了。 哪怕苏家想攀晏家的势,那也是晏家先求的她吧? 她没忘记自己来到晏家,长辈委托予以的重任,要在北地落脚扎根,成为一股能扶持娘家的力量。 结果晏子渊的遇刺,导致新婚之夜被迫中断,明明是两个人的损失,反到头来,在婆母那里倒变成是她一个人的责任了,认为是她带来了厄运,才使得夫婿遭此大难。 这分明是想将灾祸甩锅给她,那怎么能行? 是以,她在话音一转,柔声控诉道:“原先订亲时,两方合了八字,说的可是我八字与夫婿相配,有这样的夫妻缘分。” “怎么轮到我一嫁进来,因夫婿受伤,就变成是我运道不好,与夫婿不相配了……” “若是因为如此,招来嫌弃,岂不是好没道理?” 宝嫣:“我就想问问,此事焉能怪我不成?还请不眴师父为我评评理。” “若是好的,待到旁人在攻讦我时,也好便于我反击回去。” 这样她自己还能求个心安理得。 说到底,这才是宝嫣留在这里的真正目的,期望借佛家之手,在婆母那洗脱携带灾祸的名声,扭转乾坤。 隔间内,转着念珠,顷刻摸清宝嫣心思的陆道莲,徒然掀起眼帘。 眼中是兴味且深邃的目光。 他提出占卜,为的是抛砖引玉。 她却能借此发挥,想到改变处境之法。 果然,这些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极其看重家族荣耀的女娘,哪会真是毫无心机的善茬。 是他小瞧她了。 像是为自己的失策莞尔,陆道莲微微勾唇自嘲,以一副慈悲为怀的口吻说出宽慰的话,“我说过,我佛一向不忍世人受苦受难,你有所求,佛必应之。” 一声干脆利落地吩咐,“去拿卜签给她。” 方才还拦住她去路的魁梧僧人便很快,将一个卜签筒递了过来。 宝嫣还有些紧张,观察一番,发现这佛堂果然是私人所有。 连一个卜签筒看似简单,实则用料都不一般,这手感,冰凉轻薄,顺滑如玉。 瞧着,倒像是碧玺做的。 宝嫣再次疑惑,这不眴师父,到底是什么来路?从未见过有寺里僧人,这么奢豪精细,排场待遇不输王孙贵族。 “请吧。”旁边提醒。 宝嫣摒弃杂念,朝着佛像跪下,虔诚地闭上双眼,随之摇动卜签筒,念念有词。 祈请上天保佑,如她所想,如她所愿。 一支签子跌落出来。 小观弯腰,刚想要替她捡起,就被一只手蓦然抢先。 那看起来一点也不面善的僧人,半句话没说,就将卜签送到佛堂隔间去了。 小观小声抱怨,“女郎求的签,竟连看一眼都不行?” “也许是不想泄露天机?”宝嫣也是疑惑,只不过克制压过了好奇,干脆对着隔间翘首以盼,慢慢等个音讯。 庆峰一进来,就与陆道莲目光对上。 他在那不怒而威,黑的像稠墨般得眼珠的睇视中,很心知肚明地往跟前一站,身影直接挡住了宝嫣那头有可能窥探过来的视线,然后呈上白玉盘。 那里头躺着宝嫣摇到的那支签。 他看着师叔不沾春水,修长而有力的手将它拿起,那上面的签文他也略略看了一眼,那其实是个寓意很好的签子。 不说多子多福,最终结果都是贵不可言,能达到那个新妇所祈求的满意的程度了。 可就是这样千盼万盼的签,在下一刻,被拿着它的人毫不留情地折断了,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地丢弃到一旁。 很快,另一支替补的签,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两指间。 佛陀拈花,陆道莲拈的,却是斩向宿命的因果之剑。 13 第 13 章 是她自己要蹚这火海。 外间。 宝嫣对如此偷梁换柱的做法一无所知,她还在规矩地痴痴地等待发落。 只是这用时是否太久了?真有那么难解吗。 “不眴师父……” “签上如何说?是吉兆……还是凶兆呀……”她终于等不及了催促。 只听那道清清冷冷,似悲似悯的声音响起,“不大好。” 宝嫣愣怔,迟疑地问:“哪里不好?” 那头静默了一瞬。 “檀越真的想知道?我劝檀越,这回占卜出来的结果,还是不要听了为妙。” 对方似是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然而越是这样,宝嫣越是好奇心满盈。 她上前走了两步,在快要近距离接近那扇屏门时停下,“不眴师父,还请告诉我,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在宝嫣几近苦求之下,对方才勉为其难地开口,“既然檀越执意要听,那我就说了。” 换了卜签的陆道莲,垂眸睨着手上签文,没有一丝负担地一字一句地宣告出来,“签文上批示,你所求之事——” “命薄终缘悭,恩爱两难全。”他念了一句诗文。 似乎他怕宝嫣听不懂,还特意贴心地为她解释一番。 命薄,即是短命。 缘悭,意指欠缺缘分,缘分维系艰难。 两难全,就更好解释了。 是指宝嫣这段姻缘,根本得不到圆满,她想母家昌荣顺利,又想夫妻恩爱,天底下哪有两头都占全的好事? 简直想都不要想。 这哪里是对方所说的不大好,这是真真正正堪称恶毒的诅咒。 怪不得劝她最好不要听,宝嫣现在整张脸色都变了。 要不是小观扶着,只怕身形摇坠,瘫软在地。 她毫无疑问地怀疑是不是占卜出错了,这结果怎会凶成这样?当真应了她婆母那句话,夫婿出事,是她引来的灾祸。 是她运道不好?不,她不信。 她其实没说实话,她从来就是个不信神佛的人。 这里就是一个野佛堂,这僧人又是神神道道的,指不定是在唬人呢。 “女郎,你怎么样。” 宝嫣心神一定,推开小观,“敢问不眴师父,可否把卜签与我看一看?” 室内一片寂静。 就在气氛逐渐变得尴尬而压抑时,屋内的陆道莲抬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虚影,淡淡问:“怎么,你怀疑我占卜的有问题?” 他说的是占卜,而非卜签。 宝嫣是怀疑了。 毕竟卜签一掉出来,就被对方的弟子眼疾手快地捡走了。 宝嫣什么都没看见,她现在就有些后悔,更有理由怀疑是不是对方拿错签了。 但是到底口说无凭,这只是猜测,面对素未谋面气势却强大的高僧,宝嫣强忍着心虚,实话实说道:“倒不是怀疑不眴师父的占卜法术,只是那支签……那支签我没见过它到底写了什么。” 宝嫣:“未见虚实,就不能相信,还请不眴师父见谅。” 她能说出这番话,证明她不是那种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愚信之人。 这新妇不一般,可惜她遇到的是陆道莲。 她不知长她几岁,在上京风云诡谲的势力下长大的僧人,是怎么从千军万马中冲出关卡,来到清河府的。 她哪是一个心思缜密、道貌岸然的成年郎君的对手。 就在宝嫣再次请求陆道莲给她看看卜签上的签文时,一道声音打破沉默。 是对方身边那个瞧着凶恶的弟子,像是笑她不知死活,说她,“你怀疑我师叔?你在辱我师叔清白。” 得到陆道莲的授意,庆峰攻讦着毫不知情的新妇。 “我师叔好心为你占卜,你却因为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就凭白污蔑他。” “你可知他是在浪费清修的时间在帮你?” “你不懂感恩也就罢,现在却责怪起他来,当真可恶!” 宝嫣被说中心思,脸色一面白一面红,“不,不是这样……” “我的意思,只想看一眼卜签。” “若是真的没有一丝问题,敢问师父们,为何不许我看一眼呢?” 庆峰还想批判她,陆道莲给了他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让他停下。随即望向屏门外,越渐不安的宝嫣。 他嘴角微扬,挂了一丝兴味的笑。 是在笑她,她可真敢说。 也好,这样也不算太无趣。 陆道莲:“我是不是说过,佛祖有求必应?” 他已经说了第三回了。 是在拿他自己当佛祖不成,宝嫣虽有怨言,却还是咽回了肚里,哪怕对方应当也是瞧不清她的模样,她还是乖巧地点头,“是说过。” 陆道莲莞尔:“还有一句,自讨苦吃,送给檀越你。” 宝嫣心怦怦地乱跳。 脑子像炸开花般,连气都忘了生。 这人,是因为自己怀疑他,才故意这么说的吗?是不是太睚眦必报了。 她反应过来时,庆峰已经过来把卜签给她了。 只是不递过去的,而是以一种泄愤的方式,丢到了蒲团上,然后被小观捡了回来,愤怒地瞪了庆峰一眼。 宝嫣得到卜签,飞快拿起来阅览。 只一眼就差魂飞魄散。 但好在,她事先有了陆道莲的言语做缓冲,即使再不相信,看见上面的签文,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弄错了。 刻薄而寡毒的卜签,在她手上如同毒物一样。 宝嫣愣怔了许久。 陆道莲问:“如何。” “卜签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檀越若是觉得还有哪里不妥,还可以再用签筒摇一支出来。” “直到出现上上签为止。” 他声音听不出任何讥诮的意思,冰冷低沉,可就是叫宝嫣回神后,双颊发热,羞愧难当。 她现在终于肯相信,是自己误会了。 做错事,就得认,为了不让自己有卑鄙的逃避心思,宝嫣攥紧签子,松开唇齿,难为情地向误会的对象道歉,“不,不用。” “这签,没有哪里不妥。方才是我心急,才怀疑了不眴师父,我,我有愧。” 宝嫣生平向一个郎君低头,哪怕再稳重早熟,情绪上都不好受。 刚才还矜持端庄的女郎,现在却如一株草,失水焉巴了。 她看不到里面人的嘴脸,丰神俊秀的身影不动如风。 可是眼眸里的目光,戏谑顽劣如斯。 太可怜了。 陆道莲悲悯道:“可还要继续为你解签。” 他欺了人,现下却假慈悲,宝嫣虽不知情,但也在犹豫。 尤其对方主动开口给她台阶下,像是在彰显他的大人大量,宝嫣有所触动,心里的难受滋味缓和不少。 有人给台阶下总是好的。 宝嫣挣扎许久,对方也不催促,直到她下定决心,想要好好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才抬头,花容月貌,却黯然神伤。 “多谢不眴师父大量。”宝嫣焉焉地问:“我想知道,我所求是吉兆,为何与我想象中不同,怎会这样呢?” “当真,是与我运道不佳有关所致?” 她的示弱叫人动容,陆道莲终于不再为难她。 下一刻,他便让宝嫣便尝到了什么叫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的滋味。 “檀越怎会这样想。” 说是不大好的是他,说她自讨苦吃的也是他,现在却表示出,她的想法有问题了。 宝嫣当真弄不懂这高僧,不,她觉得这就是妖僧。 他耍弄人够了,便大发慈悲地道:“自始至终,我可以提到过,这卜签是批语,出自你身上?” 没有吧。 他只说让她不要听为妙。 从开始到现在,全都是宝嫣自个儿的臆想。 “签,是下下签,凶,是大凶之兆。” 他的话,让宝嫣从此刻起,听一个字都心惊胆颤。 最终,陆道莲下定结论:“与你无关。” “与你夫婿有关。” 宝嫣倒吸一口凉气,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说一声胡说八道。 可她不敢开口。 因为对方的时机太微妙了,她刚从自我否认的折磨中走出来,现下一得知,罪魁祸首不是自己,还是在夫婿身上。 她难免会觉得侥幸,就像在即将掉入深渊之前,一只手把她抓住了,她得到了一线生机。 这个不眴师父,把她从虚空拎回到了地面上。 他接下来的话,更叫宝嫣觉得震撼人心。 “适才你说过,你们苏家与晏家联姻,是为壮大自身势力,更是为遇难的长辈复仇。你年纪虽轻,却明白大义,甚至愿意为了帮助母家,牺牲婚事。依我看,你们苏家举族上下,同为一心,如此善意的能量,又怎会是凶呢?” “反倒是你夫婿……” “晏子渊受伤,是他自身运道不好,说明他气运正在走下坡路。而刺杀一事,代表今年乃是多事之年,你嫁过来只是不巧与他的灾难碰上了,并非就是你带来了灾祸。” “比起你的气运,你的夫婿显然更为凶险。不然,受伤的人怎会是他,而不是你?” 宝嫣彻底懵了。 她竟无法反驳,只觉得对方真正切切,说到她心坎去了。 为了让苏家起势,家中兄弟姊妹都献出了自己的婚事,族中叔伯父翁,哪个不是日夜谋划,隐忍至今。 大家抱着同样的信念,怎会是凶呢?她亦怎会是灾祸呢? 无疑,经此一讲解,宝嫣相信了陆道莲的说法。 她不是凶,她也不是扫把星。 她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来,脸上的血色明显恢复,从焉巴到精神奕奕,不过短短瞬息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既然与我夫家有关,那请问不眴师父,可有解决之法?” 宝嫣一脸渴求的姿态,仿若将陆道莲当做了面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檀越想要如何化解。” 宝嫣想了想,既然是晏子渊出了问题,那自然是替他逢凶化吉。 不知这个愿望,不眴师父能否为她做到? 她把陆道莲当成依靠,却忘了对方根本不是善茬,宝嫣毫无记性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腼腆而不好意思地道:“我想请不眴师父,替我夫君改一改运道,让他逢凶化吉,还有签上说我与他,恩爱不全……” “这,我也想……” 想让他帮自己化解了。 话音刚落。 佛堂里的气氛刹那间不对,宝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现在对这个不眴师父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他让人一会觉得他好,一会又觉得他实在太可怕了。 但他替自己和苏家说话,证明他还是个善类。 可就在宝嫣满心期望间,事实证明,她还是对这个人了解得太片面了。 一道冷淡,却透着微嘲之意的话语给了她响亮的一耳光,“檀越,真是好贪的一颗心。” 宝嫣嘴角边的笑意戛然而止。 本以为,她才刚嫁进来,与晏子渊应没什么太深厚的感情。 不会多为晏子渊考虑,会通过他这番话,懂得规避风险,提前知难而退。 却不想,她还打得这种两全其美的主意。 “还不明白么?” 陆道莲冷冷道:“说你夫婿才是凶兆,不代表你就相安无事了。他的凶,于你来说就是吉兆,是在提醒你,这门亲该及时止损了,若你继续下去,只会深受其害。” “你当我为何浪费时间为你占卜?是见你与我有缘。” 他发出一声让宝嫣情不自禁,感到心虚羞愧的嘲弄轻笑,“可你却根本不知,什么叫适可为止。反而想我牺牲修行的功夫,让我替你与你夫婿逢凶化吉,一改好运,可真是……” 他后面意犹未尽的话,宝嫣甚至都能想象得到,怕是会说,为你自己着想就好了,还要去管别人,你怎么这般,不知好歹呢? 宝嫣刚才没慌。 现下彻底有些慌了。 她有种不小心把神佛都狠狠得罪了的想法。 “不是的,不眴师父……” 宝嫣着急解释,“我已嫁给夫君,就是他的妇人,如何能及时止损呢。” 再说她跟晏子渊两家势力结盟,都绑在一起了,要退亲还是要和离,这都不是一两句简单的话就能做到的事。 可惜对方大概是真被她惹恼了,根本不听,像是在面对一个执迷不悟不开窍不领情的东西,“多说无益,我该清修了,你走吧。” 宝嫣委屈:“不眴师父……” 祈求的也没用,对面赶人的态度很不留情,十分坚定。 “请你出去。” 庆峰适时地站出来驱赶她们,“快走快走,别误了我师叔修行。”他走过去拿签筒,似乎是想把宝嫣手里的签子拿回来。 而宝嫣手拽得紧紧的,不是很想放,小观见状,趁背对她们的庆峰不注意,果断地将卜签拿过来,藏到自己身上,然后扶着宝嫣到外边去。 宝嫣从未被这样嫌弃地撵出来过,她站在佛堂外,与婢女相扶持,对里边得罪了的对象,敢怒又不敢言。 太快了,怎么会有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生气的速度,比打雷下雨还要不可预测。 她总觉得,自己真这么走了,就如丧家之犬落了下乘。 不该是这样的,她在门口想了想,像是下定决心,软声喊:“不眴师父……” 没有应答。 宝嫣受挫了,面容一僵,依然挺起胸脯,柔声道:“不眴师父,我知刚才的话,得罪你了。” “即使不眴师父恼我,我也还是要说一句,今日占卜,劳烦你了。” “有一事,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不眴师父。” “若是为了个人利益,要用和离或是退亲的法子,化解凶兆的话,为了苏家,我实在是做不到。” 就像对方所说,举族上下皆是一心。 她怎能为一己私欲,放弃这门亲事? 屋内依旧悄无声息。 宝嫣被晾了片刻,没得到回应,最终还是选择先离开这里,她失望道:“告辞了。” 她来时轻悄悄的,走时也一样。 却不知就在她快消失在路尽头的时候,隔间内的屏门被轻轻打开了,一道琼枝玉树的身影立在门槛处,黑眸兴奋冷凝地目送着她们的背影。 陆道莲愉悦地对庆峰道:“我救过她了。” “是她自己要蹚这火海。” 14 第 14 章 “你在迫不及待什么?”…… 刀山火海,最是无情。 宝嫣这一蹚,可以说半只脚都踏入了地狱,只是她此前一心为了苏家,对自己的未来、婚姻没有对苏家那般看重。 或者说,她还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和其中利害。 所以等她意识到时,已经身陷囹圄,后悔晚矣。 因占卜的结果并没有多吉利,宝嫣打消了将自己去过佛堂的事宣扬出去的念头。 她回去后,表现得和往常一样,神色情绪哪怕忧愁了些,也没有人怀疑她哪里不对劲,因为作为新妇来讲,新婚夫婿受了重伤,就已经是件愁上加愁的事了。 是以,除了小观和她自己,无人知道她去过烧雪园,见过什么不得了的人。 只是到了夜里,宝嫣时常会从枕头下,拿出偷偷从佛堂带出来的卜签看看,然后冥思苦想,有没有什么解决之法,能化解了夫婿身上的凶兆。 时日一天天过去。 天色晴明,清河府彻底进入少雷少雨的夏季,晏子渊身上的伤,渐渐愈合,从不能下榻动弹,需要人亲力亲为的照顾。 现如今,已经到了能下床走动,甚至开始在庭院里练功的地步。 这让原本担心的苏家人,终于放下自家女郎会守寡的担忧。 甚至还为宝嫣争取来不少好处。 房间内,松氏呈上一碗羹汤,摆在正在看宾客礼单的宝嫣跟前。 这份宾客礼单,记载了前来参加她和晏子渊的婚仪,客人们送的礼物,多数是些拿得出手的金银财宝、贵重之物。 统计起来,价值不菲。 这些财物,其实应当归属晏家所有,远远轮不到宝嫣插手。 是苏家人,苏赋安以及她几位叔伯,从她这得到证实了晏子渊遇刺的消息后,向晏家提出的对新妇的补偿。 晏子渊遭遇刺杀这件事,宝嫣作为妻子,本身就是受害者之一。她不仅没有任何过错,作为清白还在身上,有可能守寡的新嫁娘,真正理论起来。 还是晏家亏欠于她了。 苏家有理有论的说法,狠狠地替宝嫣,将婆母那一套她运道不好的说法反击了回去。 在这样的争取之下,理亏的晏家为了安抚他们,这才把此次婚礼上收到的财物,拿出一部分分给宝嫣。 无论是她想将这些财物充盈到嫁妆里也好,还是作为私库,都由她自己做主。 而替晏子渊挡刀的兰姬,因祸得福,也获得不少赏赐,不仅抬高了她陪媵的身份,还从原本侧室居住的小院,搬到了大院子。 看着宝嫣将礼单上的宾客名字一个不落地抄录下来,松氏劝道:“女郎歇会吧,喝了这碗羊乳,待会再抄录。” 宝嫣头也不抬地回应:“就剩这几家了,得赶紧抄完,让人给大兄送去。” 宝嫣出嫁前,苏赋安等人本是打算等她进了晏家的门,就从北地返回金麟。 结果亲妹的婚事并不如想象中顺利,经过合计,干脆多留两个月,等到风波过去再起程。 在此期间,苏家的人也没闲着,打算认识认识北地人际脉络。 而最有效的法子,就是通过晏家宾客上的礼单,了解北地势力,哪怕宝嫣拿到的名单不是最重要的部分,却也能起到不少作用。 宝嫣埋头认真写字,秀白脸上神色严谨,松氏见状不再打扰。 待到三刻后,宝嫣才停下笔,拿起她抄录好点名单,长舒一口气,“但愿能帮得上大兄的忙。” 名单被下人拿走。 松氏走过来,命人替宝嫣收拾好笔墨,然后站到宝嫣身后,为她捏肩捶背,道:“女郎辛苦了。” 宝嫣揉着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她其实觉着这场婚事不顺,能让大兄他们留在北地多住一段时日也是好的,不然等他们一走,她就见不到什么亲人了。 松氏知道她心有不舍,为了让她高兴些,转移话题说起别的。 “奴婢瞧着,近来郎主身子恢复得极好,看来,不日奴婢们就能为女郎重新整理新房,恭候郎主回来入住了。” 宝嫣成亲那夜,根本没有走完全部仪式。 她跟晏子渊还没有喝合卺酒,也没有圆房,似乎所有人都在等晏子渊康健以后,回来和宝嫣洞房花烛。 入了洞房,这对新夫妇才算有个正果。 而宝嫣,才算名正言顺的晏家少夫人,不然一直没有夫妻之实,她连后宅掌家的权利都没有。 提到这个,宝嫣含羞地朝松氏望过来,“乳母提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夫君才刚好,哪能着急……” 她其实是不好意思了。 松氏道:“女郎觉着早,也许郎主不觉着呢?洞房花烛,本就是人之常情,因为意外,此事一直耽搁着。” “可既然做了夫妻,总有真正在一起的时候。” 宝嫣明白她说得有道理,实际上她也有想过,等晏子渊病一好,他们肯定是会圆房的。 可是她这边有所期待,晏子渊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按理说,这里是他们的新房,他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应当回来住,可是到今日,夫婿都不曾进过她的房。 宝嫣初时还没觉得有问题,现在反应过来,觉着是不是应该,主动向晏子渊提一提这件事情。 恰巧时辰尚早,还不到隅中。 宝嫣喝完半碗羊乳,决定去晏子渊远的院里探探他的意思。 自从受伤后,晏子渊的住处就围了不少府兵把守,宝嫣见他们都已眼熟。 她越过门槛,朝里头走去,不想平日大开着的房门,如今却紧闭地不留一丝缝隙。 “夫君。”宝嫣疑惑地站在台阶下喊道。 屋内。 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窗外,隔着菱花格,陆道莲窥见了宝嫣的身影。 偷拿了他的卜签的新妇,一脸羞涩含情地站在庭院里,“夫君,是我呀。开开门好吗?” 良久,里头语调古怪地回道:“你来做什么?” 宝嫣听见晏子渊的声音,莫名放下了戒心,她不知道就在她夫婿对面,还坐了一道身影。 宝嫣:“我来是有事和夫君商量。” 晏子渊:“什么事,你说吧。” 就在门外说么?宝嫣愣了下,转头环望一圈,除了石像花草,没有其他人在,神情顿时出现一丝忸怩。 她想自己本就是为了这事来的,逃避不来,正好不用面对面说,能够减少许多窘迫和尴尬。 宝嫣鼓起勇气,话音不自觉地甜腻:“我来问问,夫君打算什么时候搬回新房居住?” “你我之间,还未共饮合卺酒。” 暗示的话语一出,屋内屋外具是一片窒息般的安静。 没有回新房居住,代表晏子渊跟他新妇还没有圆房。 新妇说出口的话,无异于是一次大胆的求欢,可是听在晏子渊的耳朵里,却格外的讽刺。 自从他那里损伤后,晏子渊一直有在大夫的指导下,精心调养。 他自个儿也满怀信心,一定会好起来的,可就在昨日,他试着去使唤自己的孽根时,却发现不对劲,他居然毫无反应。 昨日伤害历历在目,晏子渊在大夫的宽慰下,也安慰自己可能时机还不到,才未能完全恢复,再等一段时日就好了。 没想到今日就碰到新妇不请自来,向他求欢。 自尊心被敏锐戳中的晏子渊,猛地抬头,他敏感到甚至忘了面前坐着他视为对手的身影,朝着外头茫然无辜的新妇严厉呵斥道:“你在迫不及待什么?” 宝嫣被斥得浑身一抖,猝不及防地愣在原地。 “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管理家务,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宝嫣嘴唇惊讶地微张。 他这是怎么了,她又说错什么了?为何晏子渊要发这么大火。 不对劲。 比宝嫣更直观的面对晏子渊的,是一脸面无表情,莫不在乎地喝着茶,听着他们这对新婚夫妇谈话的陆道莲。 他淡淡瞥着告诉宝嫣,他短时期内,不会回去住的晏子渊,眼神精明又危险。 原来他们还不曾圆房。 晏子渊在怕什么,他为什么不愿意回去新房和新妇一起住? 屋外宝嫣的脸色像傅了一层粉一样差,白得虚弱、透明。 屋内陆道莲余光注意到了没被下人清理干净的药渣,他闻着空气中微弱,却越来越鲜明熟悉的药香,突然诡异而锐利地察觉出那是什么。 是激发气血、肾囊的药物味道。 他掩住幽深的眸光,薄情的嘴角嘲弄而冷酷地轻抿着。 记忆中那玩意,俗称,壮-阳秘方。 15 第 15 章 羊藿的味道。 在宝嫣的认识中,这段日子以来晏子渊给她的印象,一直是称得上温和的。 当然他也有严厉的一面,这严厉从来没给到宝嫣身上,这是第一次宝嫣尝到被丈夫训斥的滋味,可跟在家中不同。 家中父兄、叔伯对女郎讲话,向来都是和气有理的,哪怕是生气,也会温声说出惩罚的话语。 哪像晏子渊,无缘无故发火。 听闻有一类儿郎,喜欢在心情不顺时冲妇人发火,用以彰显自己的男子气概,莫非晏子渊就是这种的? 宝嫣心中顿时有着说不出的失望。 她又不是不懂羞耻的女郎,父兄都没这么对待过她,晏子渊凭什么不讲一点道理,对她呼来喝去的。 宝嫣忍着面上的火辣之意,松开唇瓣道:“不知夫君为何不悦,既然夫君不想回去住,大可有话好好说。何必,何必……” 她气息中的不稳,微颤,只要耳目敏锐的人,隔着距离在屋内都能听得到,可见晏子渊的话让这位苏家的贵女受了多大委屈。 陆道莲再次朝窗外望去时,宝嫣已经转身要走了。 只是走了两步,她似乎想起什么又停下。 委屈道:“来时,为夫君准备了些果子,夫君……看着吃吧。” 她可真是…… 陆道莲嘴角一晒,这叫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这么心善,在这吃人的世道怎么活,万一真遇到大事,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宝嫣走了。 这回是真的离开了这座院子。 陆道莲浅浅收回目光,同时扫过对面一脸不快的晏子渊,垂眸吹了吹茶水,不经意地问:“这就是你新娶的南地妇人?” “是她。” 晏子渊开始的确是气不顺,情急之下动怒了。 他反应过来,虽然有一丝后悔,但很快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概因宝嫣不仅戳到他的痛楚,还来得不是时候。 他看向面前一派云淡风轻做派的陆道莲,试图从他脸上查找出他想嘲讽自己的意思,皮笑肉不笑道:“让你见笑了。” 他浑身是刺,好像是从受伤开始,性情就有些变化。 不像以前那样学别人,风光霁月,一脸冷静假相,现在是愤怒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居多。 洞察出晏子渊的心思。 陆道莲拆穿他,“不必这么防备我。” 晏子渊视线一顿。 陆道莲掀眸直视过去,两张几近十足相似的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分割成两派,他冷声道:“看在晏家邀请我结盟的份上,我才来的北地。你放聪明点的话,应该知道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晏子渊被他说得面色铁青。 作为旧相识,少时期就认识的他们,陆道莲当然不是他的敌人,他们只是性格上不和,又不是想置对方于死地的程度 只是习惯于和这个人做比较,晏子渊才会下意识产生戒备的心理。 陆道莲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就知晏子渊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我今日来,除了探你的病,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指使刺客在新婚之夜谋害你么。” 陆道莲:“作为盟友,看在往后还有合谋的可能上,我可以将所知道的线索告诉你。” 晏子渊眼皮乱跳两下,双手攥成拳头,“那日府里抓到的刺客皆以服毒自尽,审讯被迫中断……你是怎么拿到的线索?” 陆道莲微妙道:“你知道我是出家人,出家人怎会喜欢看人在我跟前服毒呢。” 晏子渊似乎懂了,定然是刺客里有漏网之鱼,被陆道莲的人逮住了。 他手下有一帮十分神秘的死士,审问手段比起晏家,只好不差,或许早有预防,才能从刺客嘴里套出有用的线索。 “你想要什么?”晏子渊不相信天底下有白来的好处,尤其他面对的是心思诡谲的陆道莲。 这人与他同年同岁,却自小养成了格外不同的性子。 他们或许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人,却也是最了解彼此的对手。 陆道莲愿意帮他一把,事后肯定会找机会,连番从他身上索赔更多的利益。 然而,让晏子渊预料不到的是,陆道莲并没有透露出任何有所求的想法。 他只是别有深意地道:“我是不是还没有送你新婚大礼?” 看着晏子渊愣怔的样子。 陆道莲举起手中茶杯,嘴角莞尔:“那么,这份线索就当是祝你与新夫人恩爱不疑,百年好合的礼物,不必还了。” “对了,你的伤……” 把晏子渊警惕的神色纳入眼底,陆道莲装作一无所知地道:“我那还有些御贡的药,若你伤还没好,可管庆峰那儿去取。” 他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晏子渊这才肯稍微相信,他是真没有所求。 也许,是因为陆道莲身在清河府,也想寻求晏家的庇佑,所以才特意来讨好他的?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陆道莲现在,可不是上京那位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了。 而是应该说,卷走昭玄寺所有金银,正在被朝廷缉拿的可恶逃犯? 意识到双份身份上的变化,作为北地贵子,有权有势的晏少郎君,晏子渊僵硬了许久的脸,终于化解出一抹难看的笑意,“那就多谢你了。” “对了,你在烧雪园住得可还好?你知道我被亲事耽搁了,那天不知道你来了晏家,所以没来得及找你叙叙……” 一些虚伪寒暄的话,连窗外的鸟雀都懒得听,纷纷振翅飞远。 陆道莲戴上帷帽从院子里出来,庆峰紧跟在他身后,二人走到偏僻的不远处。 陆道莲停下脚步,“仔细查查晏子渊具体伤到了何处。” 他侧身回首。 问庆峰:“你也闻到了吧?淫羊藿的味道。” 淫羊藿,又称三枝九叶草,是常用来补肾壮-阳的药材之一。 晏子渊新婚遇刺,对外声称受的都是肉-体刀伤,可没听说过养伤还需要壮-阳。 今日他那新妇过来,请他搬回新房住,他反应甚是激烈。 这不得不让陆道莲联想到,晏子渊的身体上还出现了其他方面的问题。 “去查。” 陆道莲面无表情地吩咐,眼珠渗出一抹戏谑的兴味,“让我看看,我们的少郎君瞒着他的新妇,到底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16 第 16 章 她的确是很伤心。 傍晚夕阳在山色中悄然隐匿,屋檐下松氏忙完要务,来回往返宝嫣的主院好几遍,焦灼万分地问:“怎么样,吃食还是分毫未动吗?” “没有。” 守在屋外的小观瘪着嘴摇头,手头上的帕子揪成一团,“一刻前,我借着点灯的理由进屋瞧了一眼,女郎还在榻上躺着呢,连我也不肯搭理。” 从晏子渊的住处回来后,宝嫣便待在屋里不出来了。 饭也不吃菜也不动,茶水还是满的。 里头悄无声息,下人无不担心,怕她心绪不佳,气坏了身子。 小观冲松氏抱怨:“阿母,那晏郎君他太可恶了。” 宝嫣与晏子渊虽然不曾有夫妻之实,只有明面上的名分,但作为苏家的家仆,原本都是拿他当郎主看待的。 现在自家女郎在晏子渊受了委屈,底下的人便开始称呼他为“晏郎君”为宝嫣鸣不平。 松氏:“休得无礼。只怕其中有什么误会,若是因为单纯不喜女郎,对女郎有异议,我便去请郎君们为女郎做主。” 哪有人娶了新妇进门,却不动新妇半分? 这岂不是在表达对这门亲事的不满? 屋外松氏和小观透露出护主心切的意思,宝嫣侧躺在榻上,听着切切关怀的私语,伸手挡住眼皮,早已流干的眼睛再次渗出些许湿意。 不是她想不吃不喝,而是当真倒足了胃口。 她原以为,她与晏子渊怎么都当得上天作之合,门当户对,她这些日来规规矩矩照顾他,尽显一个主母该尽的义务。 如此本分,不说能得他几句感谢,也该得到他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的对待吧? 结果呢,他竟不分理由地呵斥她一个妇道人家,言语过于不知廉耻?是这意思吧? 她想问,成了亲,问问自己的夫婿何时住回新房犯了那条不守妇道的罪。 至于那般不讲情理。 枕头旁,斜落着一支昭示姻缘宿命的卜签,宝嫣盯着它出神,不由地想起佛堂里,某人嘲弄指责她的话语,“檀越好贪的一颗心”。 既想要家族昌荣,又想要夫妻和鸣,哪有这种两全其美的可能? 房顶,偷听了好一会不平话,以及察觉到房内传出的细细啜泣声的大汉咬着草根,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起身。 不多时点燃了佛香的房间内。 陆道莲若有所思地问:“滴水未进,粟米未沾?怎么,得不到夫婿的青睐,就令那新妇这么难过伤心?” 这么晚了,他还在打坐。 只是因为派出去的下属回来,六根短暂地从修行中出走,来到尘世间。 他的手伸进身前一个盛满清水、长有莲花叶子的白瓷缸里,轻轻一掬,便捞起来一条夹在方寸间难以逃脱的手指大的小鱼。 庆峰望着他缓缓抬高的掌心,上面锦鲤诞下的鱼苗正在大口呼吸,肚子一鼓一瘪。 就跟那个受到夫婿训斥,难受得不行的新妇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别人发泄怒气的用具,她受到的委屈纯属无妄之灾,更甚者还有更大的委屈在等着她。 谁会知道今日冲她大声斥责的郎君,是为了掩饰心虚才呵斥了她。 “她的确是很伤心。” 庆峰:“她那婢女说,她从晏子渊的院子里退出去的时候,为了隐忍夫婿的怒火,嘴皮子都暗自咬破了。” 漫不经心地摸着鱼肚皮的手微微一顿,陆道莲保持不发一言的沉默,静静地看着下属。 庆峰啧啧道:“我回来之前,还曾听到房中有人在哭。” 陆道莲挑起眉梢确认,“她哭了?” 庆峰无比肯定地点头,形容宝嫣,“真哭了。小猫似的,有意把头闷在被褥中,不想叫人听见。” 只有快喘不过来气了,才发出两声难过的呜咽。 陆道莲默默听着,把那条张着鳃子大口呼吸的小鱼放回莲叶边缘,鱼一入水便复活了,慌不择路地逃离他的魔掌。 欣赏够了这一狼狈景象,那张没有一丝瑕疵的俊白面庞上,笑意全无道:“她不是很能耐么?” 刀山火海她都不怕的,现在又有什么好哭的。 就在庆峰打量他说话的脸色,以为他师叔定然是觉得那新妇不识抬举,幸灾乐祸时。 陆道莲冷不丁吩咐:“我那的生肌丸还剩多少?拿去,送些给她。” 粗莽的大汉瞬间愣怔,误以为听错了。 这是做什么?那新妇不听提点,偏要一意孤行,这时候,难道不该落井下石吗?怎么还要施以援手? 四目相接,一脸茫然。 陆道莲眸色暗暗:“没听见吗。” 庆峰立刻掉转头,奉命行事。 在遭受打击之下,今夜宝嫣的院子比以往都要沉寂,像是生怕再伤了女郎的心,下人们轻手轻脚,连话都不敢说得过于大声。 直到随着夜晚的到来,院子里的大门被人扣响,事情出现转机。 宝嫣沐浴更衣后,呆坐在镜子前,任由下人为其梳头,晾干发尾。 小观推门进来,雀跃地道:“女郎,屋外有人送药来了。” 宝嫣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怔怔问:“什么药,是谁命人送来的?” 小观似是被问住了,脑子一阵懵然,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从地上捡起药盒的画面。 她,她好像没真正见到送药的人? 小观支吾道:“天,天太黑了,奴婢没太看清,只听见那人交代药是给女郎用的,让我把它收好了……” 说着,小观反应过来,“会不会是郎主他,他知道自己让女郎受委屈了,不好意思亲自过来说,干脆拿送药做借口,向女郎求和来的?” 宝嫣心念一动,“可他怎知我受伤了。” 一个没多大影响的伤,竟值得她那不分青红皂白责怪人的夫婿这般注意么? 小观仔细想想,确实女郎嘴皮上的伤有多严重,也不知是谁说了出去,结果传到了郎主耳朵里? 这里面其实还有多疑的地方。 可女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不再如之前那般委屈,小观多余的话咽回肚子里,“女郎何必在意这个,只要知道这是郎主命人送来的不就成了?” 她打开药盒呈给宝嫣看。 宝嫣盯着看了片刻,随后拿起里头静静躺着的青玉色瓶身,对着光亮的地方,念出上面的字,“御贡亲赐……生肌妙丹丸。” 御贡亲赐,这么贵重? 宝嫣睫羽轻颤,不由地信了婢女的说法。 毕竟,这么贵重的药,除了晏氏这样的世家,谁还用得起御贡药物? 如果,如果真是晏子渊想向她示好的话,宝嫣也不是不能接受。 眼看她心情逐渐恢复,关注她的下人跟着放心下来,松氏也打消了万一女郎还受委屈,就请大郎君为她出头的念头。 罢了,刚成亲的夫妇哪有不生龃龉的。 俗话说床头吵床尾和,还是不太熟稔,等圆房了就能好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却防不住天不遂人愿。 宝嫣将突然收到的御贡秘药,误以为晏子渊派人送来求和示好的礼物,她心底虽没之前那么委屈了,碍于贵女的尊严脸面,也没那么快向晏子渊妥协。 她有自己的矜持,想着等认识到错误的夫婿自个儿来找她。 或许这回,他愿意再搬回新房住? 然而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月,长嬴愈热,连人心都跟着浮躁起来。 宝嫣唇上的伤早已经养好了,恢复了宛如朱砂色润泽饱满的程度,她望着新房变旧房,屋内的喜字被人撤走。 再次感到一种打心里涌上来的犹豫、无奈。 就在她斟酌思考,要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不让夫婿抗拒自己的接近时,久未生起风波的晏府,居然又出了一件大事。 17 第 17 章 多看两眼。 晏子渊的阿耶,宝嫣的亲公公,与人在筵席上把酒言欢时,突然中风了。 就在今日隅中过后,被从其他地方抬了回来,现已被安置在后宅卧房内,由大夫医治。 这位君侯是晏家的嫡次子。 原本上面还有一位长兄,可惜十多年前长子便因病逝世了。 长子不在,君侯的头衔便落到了次子身上。 其是个武将之才,平日看着也是身强体健的模样,不想居然会突发疾病。 “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晏家向来都是风调雨顺、太太平平地过好自己的日子,为何近来像是犯了老天忌讳,家中郎君连接出事?这是想要我的老命啊!” “老夫人息怒,君侯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宝嫣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传来怨声控诉的声音,晏家辈分最年长的老夫人为次子的事感到万分痛心,哭诉之余眼泪纵横。 她还看到了她的婆母,那位对她颇有不满的贤宁长公主,如今正失神地坐在一旁。 她好像也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短短一个多月间,嫡子和夫婿就争先抢后地发生意外。 直到她目光落在从门口进来的宝嫣身上。 贤宁若有所思地问:“是不是你?” 当时宝嫣刚刚走到她跟前,想安慰她几句,就听到婆母的指责,“是你,就是你,你这扫把星,你不仅克我阿渊,还克我夫婿。” 宝嫣防不胜防,被冷不丁抓住臂弯,只觉得婆母抓得她骨头都在作痛。 她惊恐而茫然地回应,“阿母,你在说什么?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阿耶他……” “住嘴!” “为何不能是你?就是你福气不好带来的灾祸。”贤宁气到失去理智道:“没嫁进晏家前,整个府上祥云罩顶,自打你来以后,阿渊在新婚之夜遇刺,这才多久,连他阿耶也出事了。不是你这灾星还能是谁?” 越说便觉越有可能,贤宁仿若找到了罪魁祸首,不肯相信自个儿夫婿是因为意外中风,而是受了新妇带来的厄运,才倒了大霉。 只有这么想,她心里似乎才能痛快些,为此她趁人不注意,将宝嫣一把推倒在地,“来人,叫阿渊来,我要让他休了你,这门亲事作罢,我们晏家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此话一出,方才还处于愣怔状态的晏家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 老夫人:“这是在闹什么?长公主正在气头上,说胡话了,可别听她的,还不快将少夫人扶起来。” 贤宁的火来得猝不及防,宝嫣被推倒后碰到了小观,为了护住她,小观垫底做了缓冲,这才没让宝嫣彻底成为笑话。 可有了刚刚这一出,她在这里的存在,变得奇怪又尴尬。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少夫人似乎很不得婆母的喜欢,她虽然无辜瞧上去甚是可怜,但在都在为君侯担忧的关头。 即使再委屈,她也只能自个儿认了。 “少夫人,请喝茶。” 下人在吩咐下给宝嫣上了杯热茶,因着刚刚贤宁冲着她大怒一场,又要守着还在房里医治的公公,为了不让这对婆媳在生出龃龉。 于是在老夫人安排下,宝嫣被请到了隔壁的空房坐等消息。 紧跟着,还有一道身影随着她进来这里。 许久未见,新婚之夜后便在房里好好养伤的兰姬,顶着一副精神焕发的气色出现在宝嫣面前。 她怜悯地笑看着宝嫣,幸灾乐祸道:“阿嫣,真是不巧,你这是撞到长公主霉头上了啊。” 宝嫣没注意到她也在,显然刚才发生的一切,连兰姬都看到了。 她还特意说了出来,“阿妹脚程真快,我听见消息,本还想着先来你院里,邀你一道探望君侯,没想到……” 还好比宝嫣慢了一步,不然哪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宝嫣在经历了最尴尬的时刻,所遭受到的难堪已经被她忽略过去了,她不是对婆母的不讲道理没有怨言。 但她知道,即使有怨,她讲出来也没人会站在她这边。 大家都在关注公公,婆母焦急万分,这种情势下做出来的任何过激反应,都会被理解为情有可原,她只能吃下这个闷亏,并且体谅大度。 可是,兰姬这是在做什么? 宝嫣定定地看向她,一对乌黑眼珠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淡淡又安静地注视着小人模样的兰姬,“阿姐的伤,全都恢复了?” “自然。”兰姬抬起下巴,傲然得意。 宝嫣:“那下回,婆母再发火时,我带阿姐一起来请安。” 兰姬怔住,“什么意思?你想我替你承受怒火?阿嫣,是你不讨长公主满意,可不是我。”她笑笑:“就算我去了,看在我救了晏郎一命的份上,她真会朝我发火么。” 她觉得自己和宝嫣是不一样。 她可是晏家的恩人,若不是她,君侯和长公主这一脉岂不是要绝后了? 她永远是那么自私。 为了保住性命,她能在危险关头将她推出去。同样,为了争宠,她甚至忘了自己和她来自同一个家族。 宝嫣失望地摇头,她提醒兰姬,“阿姐,你误会了。我从未想过害你,只是想让你清楚,你在笑话我时,同时也是在笑话你自己。” “你我同出一脉,姓苏,江南道金麟人。你是侧夫人,我是少夫人,更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在外看来,你我就是一体。” “我若过得不好,在这的苏家人都会不好。到那时,你觉着,婆母还会对你另眼相待吗?”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兰姬为什么还不懂这个道理? 这话宝嫣早就想说了,只是挪到今日才有机会。 本以为兰姬会听进心里去。 然而,“阿嫣,你不是因为嫉妒我,才会对我危言耸听吧。” 似是想到什么,兰姬转移了话题,道:“差些忘了,我听人说,前段日子阿嫣你在晏郎那里受了好大的委屈,是因为晏郎不愿和你回新房住?” 提起这个,兰姬便讥笑道:“我还以为,妹妹你不着急得夫君宠爱呢,原来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晏郎伤还没好多久呢,你就这般迫不及待了。” 这是宝嫣最不愿回想的事。 她因这事几乎伤及自尊,经过这么长时日,已经快化作尘土消散,不想又重新被兰姬提及。 当下便容色一僵,黑白分明的眼眸透露出淡淡的困窘伤怀。 “你……”宝嫣咬唇,最终想了想,与油盐不进的兰姬说不明白,还是不说罢了。 她喜欢看她的好戏,那就看吧。 宝嫣缓缓将头摆到一边,正好朝着窗外路径的方向遥望过去,视线在看到某处时微微一愣。 路上,来了一行来探望公公情况的人。 以晏家现任的家主,老君侯为首。其次是她的夫婿晏子渊,以及一些在筵席上见过的,与晏家有亲缘关系的宾客。 还有一个人,宝嫣是不经意瞥到的,她被勾起好奇心,多看了两眼。 他好奇怪,穿着一袭素色僧衣,戴着一顶缀着玉珠,压实了的帷帽,走在人群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游离在尘世外。 孑孓独行又鹤立鸡群。 18 第 18 章 有些人有臭味,有人是香…… 陆道莲五感生来就比旁人要灵敏,他的耳目仿佛得上天宠爱,能看到很远的距离也能听到他人不曾听到的细微动静。 但有耳目上的好处,就有其他方面的弊端。 他敏锐的嗅觉就是如此。 就好似普通人觉着正常的气息味道,他觉着臭一样,陆道莲总能嗅到旁人身上那些自己都闻不出来的味道。 他将这些令他不悦的气息,统称为“人臭味”。 有的人臭不可闻,有人香得沁鼻。 就如现在。 他抬起帷帽,隔着白纱的遮掩,即使看不到远处的景象,但只要闻到那股香,就知道远处坐着谁了。 因为那新妇,与其他人很不一样。 仿若从满池淤泥中脱颖而出,舒展身姿送到口鼻处,解臭解闷的一朵花,与众不同,又独树一帜。 宝嫣望着那个带着帷帽的身影,感到微微的错愕,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对方突然朝这个方向停下来的动作,好似与她有关。 是佛堂的主人,不眴师父吗? 他怎会和众人一起来,他也是来探望公公病情的? 可他一个外男出现在这,来的都是晏家有血脉的亲戚,其他人竟没有异议吗。 还是因为是家里的贵客,所以没有见外。 “女郎,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听到小观问,宝嫣回神后才发现,刚才那帮人已经从她们着经过,前往旁边的宴客厅了。 兰姬更是为了凑热闹,一只脚早已踏出门槛。 现在就只剩宝嫣没动了,她想了想,自从上回和晏子渊闹僵,也有好一段时日没见,现下他阿耶出事,想必心中很不好受。 还是过去瞧瞧,顺便说些能宽慰到他的话。 宴客厅就在附近,一小段脚程的功夫就到了。 屋外日日能见的府兵目不斜视地守卫此地,门内门外不时有下人来回穿梭,端茶送水,还未走近就能听见里头热闹的说话声。 宝嫣进来后环视一圈,本是想找找晏子渊在哪儿,结果搜罗一阵后,哪怕知道晏子渊和谁在一起。 宝嫣还是没有停下逡巡的动作。 奇怪,这么多人,分布各处,这其中居然没有那道气势出众的僧人身影。 明明之前在人堆里看到他了,为何这一会的时间就不见了呢,难道是她看错了? 宝嫣不知,就在离她不远处的屏门后。 陆道莲半侧着身掀开了半边帽帘,以一种隔门窥鹤的姿态,眸若点漆,面无表情地欣赏着她寻找自己踪迹的画面。 数日不见,她好像嘴皮上的伤养好了,从夫婿那受到的委屈似乎也消失了。 一身颜色娇嫩温柔的新妇人打扮,气色好极了,白里透红,这么多妇人里,不管老的少的当属她穿着最是漂亮。 也最好欺负。 听说她许多日没去见晏子渊,应当是还在计较对方呵斥她的事。 夫妻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 她想通了吗,晏子渊不是她的良人,这桩亲事也不是什么多么美满的姻缘。 陆道莲一直在等。 她打算什么时候再去佛堂求他,为她逢凶化吉?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方寸间,一个不合时宜的人的到来,将这微妙的联系从中打断了。 家中接连出事,让晏子渊的心绪凝重不佳。 他刚刚看望了自个儿父亲,里头有阿翁坐镇,他便出来透口气,没多久就被侧室给缠住了。 侧室向他说着体贴安慰的话语,晏子渊的视线却不由地落到了东张西望的新妇身上。 他想起了半个月以前和新妇之间发生的不快,不知道她是否还将那件事放在心上。 他突然挪动脚步,留下话还没说话的兰姬,朝着宝嫣的方向走去。 “你在找谁。”晏子渊停在宝嫣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眼神朝客厅的各处扫荡。 宝嫣回转头来,透过晏子渊的肩膀,看到了一脸不虞,神色冷冷望着她的兰姬,不懂晏子渊怎么来她这了。 他不是和兰姬聊得好好的么? 莫名的,宝嫣没有打算将她在找谁的事情告诉晏子渊。 本身她与晏子渊的亲事就很不顺利了,若真告诉他,在他追问之下,定然会想知道她去佛堂做什么。 之后占卜结果为凶兆的消息不就被他发现了。 这样不仅对他们二人的关系毫无利处,说不定,他还会气急败坏怪她听信乱力鬼神之类的话。 宝嫣不想雪上加霜,于是情不自禁说了谎。 宝嫣:“我在找夫君。” 她撒谎。 远在屏门后的陆道莲负手而立,帷帽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宝嫣一无所知,违心地朝对面露出一缕赧然的笑,当意识到这种场合又不合适后,敛平嘴角,秀眉轻蹙,满含担忧问:“夫君,阿耶他怎么样了,大夫是如何说的?” 晏子渊面色顷刻就变了。 他回想起床榻上,中风后眼歪嘴斜,以前的风度都消失殆尽的父亲,神情沉重道:“大夫施针后,暂且好多了,只是无法与人交谈,行动僵硬,口不能言。” 中风是种邪病,在当今看来就如同邪魔入侵般可怕。 要想治好,不仅要看大夫的医术,还要看病人自个儿的运气。 宝嫣听闻能治好的大夫屈指可数,得了此病的人更多下场是半身不遂偏瘫了,还有随时丧命的危险。 “这……” “阿耶是武将,年纪不老,更称得上年轻力壮,想必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她干巴巴地说着好话,连自己听了都不知道有几分可信的意思。 晏子渊忽然不甚在意地问:“你不闹脾气了?” 宝嫣愣住。 晏子渊:“上回你来我院子,问我要不要搬回去住,那日我屋里有客人,不是有意要冲你发脾气,还请夫人见谅。” 宝嫣根本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若是说晏子渊在宴客,那她在门外扯这些夫妻闺房之类的事,的确是唐突了,也怪不得他会生怒。 可是,宝嫣总觉得晏子渊的火气里,夹带了一丝恼羞成怒。 他似乎在害怕面对什么事实一样。 而且,他不应该,也不该伤及一个毫不知情的妇人的颜面,这是迁怒,最伤人的发火方式。 不过,既然他都道歉了,今日公公又遇到险情。 宝嫣体谅道:“一点小事,都过去了。” 她想到什么,顿了顿,这回忍不住笑起来,柔声说:“而且,夫君不是早就向我示好了吗,还未谢谢夫君,送了我一些良药。” “乳母用水化开,让我抹在唇上,一夜间就变好了……” “什么良药?” 晏子渊茫然不知其意地打算宝嫣,她是不是弄错了?他道歉的本意,是因为在晏家出事的关头,不想再多生事端了。 在和新妇闹僵后,苏家还没从北地离开的几位长辈,还有宝嫣的兄长随时会上门前来理论。 晏子渊更不想,到时候把自己有心隐藏的秘密弄得人尽皆知,这才主动开口向宝嫣透露和好的意思。 可她说什么早就向她示好,还送了药给她。 她生了什么病吗,还是宝嫣气过头了,这些事属于她自己的臆想。 总之,晏子渊根本没有做出她所谓的送什么东西的举动。 在与之对视见,看清了晏子渊脸上所有神色变化的宝嫣,终于意识到对方说的是真的,是她弄错了。 她张嘴想发声,却发现自己陡然语塞了。 不是晏子渊,那是谁? 也就是说,这段日子里都是她在自作多情了? 宝嫣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在无人注意到的昏暗角落,默默听了一场好戏的高大身躯十分冷淡地背过身去。 傻子。 不是灵慧无比,怎会这么笨。 晏子渊连不举都能将她瞒得死死的,她还在期待什么? 期待他会住回新房,暴露自己的秘密么?摸着指间冰凉坚硬的佛珠,陆道莲不知想到了何种主意。 一双乌沉的眼珠,透露出一丝冷冷清清、令人胆颤的寒意。 宝嫣公公突发意外,可能对晏家的局势有所影响,但其实这场意外里,获利最大的是她的夫婿。 一个府邸要有一个头领。 老君侯年事已高,当不得几年。 原本的嫡次子,中风不醒,家里没乱已经是大幸。 没了下一任家主,总要替补上来一个继位者。 作为晏家如今无论从身份背景,还是年纪能力来说,都是佼佼者的晏子渊便成了下一任家主的人选。 宝嫣的地位,也随着夫婿的变化水涨船高。 这体现在,她在后宅之中,因为婆母为了丈夫的事伤心过度,没有多余精力管理家务,从而终于分得了三分之一的掌家权利。 一分在晏家老夫人手上,另一分还保留在贤宁手里。 这日子,是眼见着慢慢好过起来,宝嫣院子里的下人也在为她高兴。 他们都是罗氏为自己亲女精挑细选的仆从,不论忠心,光是人品德行都是良善忠厚的那种,懂得女郎过好了,他们才会过得更好的道理。 这种如同普天同庆般的精神气氛同样感染到了宝嫣,她起初同样高兴自己接触到了夫家的权利。 可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 夫婿没有碰她,她在晏家其他人眼里,还是只算得上半个外人。 19 第 19 章 有一种心痒。 鸣蜩过后,在清河许多长衫长裙便穿不得了,季夏的热度催使人们换上更轻薄的衣衫。 田里劳作的农工穿着粗布麻衣短袖褂子,卷起裤腿便下地了。 富贵些的就用贵重点的丝织物做衣服,但是论起干活,还是穿旧了的粗衣布袍好用。 他们都是苏家从南地搬迁过来的家仆,作为聘礼的一部分,晏家分了一部分的土地给新进门的新妇。 农田这个季节想要耕种已经晚了,一般春耕就得开始行动。 为了让宝嫣分得的土地良田能在季节中派上作用,苏家在年前就花了一笔银钱,聘请清河的庶民百姓做短工,为他们耕种。 等苏家的家仆抵达北地时,就能从短工中接过活计,还不耽误功夫。 宝嫣作为嫁过来的女郎,除了是晏家的少主母,还是她自己从苏家带来的人的主心骨。 在将晏家的部分家务熟悉后,宝嫣这才得空管理起她自己的私产嫁妆。 这是她第一次在清河巡视良田,望着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引水灌溉的家仆,烈日下,她朝管事的吩咐,“让他们都歇一歇,去把我让人准备的甜瓜杀了,请大家一起分吃了。” 除了巡视,宝嫣过来也是为了看看情况,顺便犒劳犒劳一路随她过来辛苦了的仆人。 在与管事详细商谈,拟定了在用人和发放的月例方面的规矩后,宝嫣的任务才算结束。 她走时,管事还试图挽留了一番,“女郎可要留下在庄子里用过荤食再走,上回大郎君还在此享用过一头雄鹿的肉,今日还会有新鲜的猎物……” 宝嫣拒绝了管事的好意,看着他颇为失落的神色含笑道:“下回吧,今日府里还有其他事要忙。” 管事坚持:“那等会老奴让庖丁将猎物处理好之后,给女郎送去,可与郎主一同吃。” 盛情难却,宝嫣只得接受下面的进贡,事后还曾自掏腰包,请人提前为他们做了一批将来御寒的衣物发放给家仆们。 夏季农活忙,北地作物与南地不同,不仅要熟悉一个陌生地方,还要学会这里新的劳作方式,这样大批精力都放在农活上。 就没办法织布了,就算织了,也不够冬天用的。 上头的贵人能为他们考虑着想,如遇明主,是件极其幸运的事。 冒着炎夏,宝嫣从外头回来,哪怕一路坐在马车中,不费脚力,还是感觉劳累无比。 车马在晏府外缓缓停落。 宝嫣从车中下去,站在门口台阶处,回眸看见车轱辘驶向一面高墙底下,问门外的府兵:“家中来客人了?怎么这么多牛车。” 马车并不多见,能用上马车的定然是勋贵中的顶级世家。 更多的人还是选以黄牛代步,但是宝嫣不记得今日晏府有什么活动,需要在门外停满十几张牛车。 府兵不曾隐瞒,据实已报:“是前来议事的客卿们,还有一些前来投奔想要入郎君麾下做事的能人。” 自从君侯出了事,府里隐隐有除老君侯外,以晏子渊为首的架势。 他一直在找背地谋害他的主谋,也不知道找到没有,宝嫣感到无奈的是,这方面的消息夫婿从不曾和她提起。 她只能靠长兄那边书信沟通,知道一点内情,其余的就无从得知了。 不知道他到底对自己有什么意见,不肯回新房住也就罢了,连宴客这些需要接待的事也不给她传个话。 她好让人好生招待那些能人异士。 宝嫣虽然心里颇有微词,然而知道以后,该做的还是得做。 既然晏子渊不让人通传她,宝嫣还是得行使作为少主母的职责和权力,她不能让人这么白白忽视她。 那些客卿不一定见过主母,宝嫣觉得自己应当去露个面,好叫他们知道她的身份。 不然今后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劳动这些人,这些人但凡以不认识没见过她为由,冲撞或是闹笑话了,那可就尴尬了。 万事总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才能达到目的。 宝嫣言出即行,当下便让小观把从庄子里带回来的东西拿出来,“郎君和客卿们用过荤食没有?没有就把田老送的鹿肉送去,还有织娘们采的山货野果,都洗干净呈上。” 小观:“知道了。女郎何不坐着歇息一阵,这些奴婢去安排就好了。” 她望着先一步跨进门的窈窕身影。 宝嫣冲她回头了,她扶着裙摆,张开柔软的唇道:“我回院里梳妆,整理一番,去帮夫君宴客。” 晏家有专门开辟出来,作为议事的院子。 凡是多事之际,谈论得晚了,还是慢了,被收纳麾下得到赏识的客卿还可以在这里留宿,待遇如同宾客一样。 看着突然端着吃食、瓜果,利落贯入的下人,刚刚议完的客卿们面面相觑。 他们都知道,日前新晋的下一任家主娶妻成了亲,但是这新妇似乎带来了很不好的运气,直接让大喜之日,差点变丧事。 对一个家族来说,家门兴旺不兴旺,与妇人有很大的关系。 一个贤惠、有能力,擅理家事的女郎能助夫家直上云霄,这样的女郎是各家争抢的对象。 听闻现在这个少主母,就出自金麟苏氏,金麟自古以来出文豪,人杰地灵。 苏氏更是大家族遗脉,这位少主母是嫡系女郎,也很知书达礼,品行十分温良贤淑,可惜就是遇到了这等烂摊子事。 据说,就因为这个,少郎君与刚入门不久的她生了分。 不曾同房。 看着一桌桌摆上来散发香气的吃食,客卿们无一不明白背后的意义,定然是少主母想要展示贤惠的一面,彰显身份才吩咐下人送来吃的。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对方会亲自过来。 宝嫣步入堂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其中还有两个人不约而同抬起头,视线意味不一样却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天热,宝嫣特意换了一身能显得秀丽端庄的衣裙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重新描了细细的眉,贴了花钿,唇上同样抹了淡淡的口脂。 可她整个人,在明窗、云霞的照射衬托下,都好似覆了一层柔和神性的光。 人是腼腆而羞涩的,眉眼却是艳不自知。 陆道莲再次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深入骨髓,惹其难耐。 有一种心痒,似手狠狠挠在心尖蜜意上。 20 第 20 章 今夜去夫人房里。 宝嫣的到来无疑为气氛添上一层暧昧的遐思,客卿们都在观望她,看这位新妇是否适合做晏家的主母。 如果合适,自然是对所有人都有利的。 如果不合适,客卿们自己也会对新妇有所评价,评价的好坏取决于日后需不需要将主母放在眼里,如同为郎主效力一样,同样辅佐她。 经过观察,答案自然是褒贬不一的。 太年少了,像是还待字闺中的娇女,很柔弱,看起来不是很能撑得起大梁的模样。 也有觉得说这种话还太早了。 的确是看起来没有历经过风霜的样子,但是气质和行举,很有贤惠的主母风范,不是吗? “还未恭贺郎君,喜结良缘。” 说话的是离晏子渊最近的一位客卿,是教授过晏子渊学识的老师,相貌普通,人瞧着却十分斯文。 高觪:“这位新夫人,仙貌淑德,识大体,是位良配。” 面对老师的祝贺,晏子渊嘴角微僵地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宝嫣的确是很适合做主母的人,可是因为迟迟没有与她圆房。 她越是在旁人眼中表现出大体端庄的一面,就越叫晏子渊感到压力。 如今府里上下都误以为他没瞧上新妇,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不去新房,是为了逃避履行丈夫的义务和责任。 涉及颜面以及自尊心,晏子渊才会以养伤和处理公事为借口,一直住在书房那边。 像是越避讳什么,就越逃不开一样。 没想到连高觪也开口劝说他,“夫妻不和乃是大忌,我观少主母不是那等刁蛮无比的人,若是二人之间有什么嫌隙,还是尽早说清为好。” “老话说家和万事兴,家和福自生,郎君与少夫人年岁相差不大,称得上年少夫妻,又都是上乘佳貌,总该心生慕艾才对。怎会走到相敬如宾的地步?” 他是看晏子渊和宝嫣在宴客时,举动并不热络,才说出这种话。 本意上,也是劝他们夫妻和睦。 因为谁也猜不出,放着这样的娇妻不疼爱,反而疏离她的原因。 正上方,也就是主客背后的位置,摆置了一张隔绝所有人视线有三扇门的绢布屏风,花瓶和树枝的存在,挡住了屏门之间的缝隙。 陆道莲的身影,在两边的乐师衬托下,并不显得出奇。 他膝上放了一把琴,只是早在一刻之前就没有弹了,即使瞥见他的侧影,也只会误以为他是被请来弹奏的乐师之一。 高觪的话还在继续,“眼下不是多事之秋,意外却也频出不穷,我得到消息,上京乱了起来。圣上年事已高,皇后和贵妃争执不下,局势很不明朗。” “我能力有限,郎君身居高位,应当比我更早知道消息?听闻国师带走了一部分上京势力,藏了起来。至于藏身何处,还不得音讯。” “若是到时上京那边需要清河助力,郎君可得早做准备。” 高觪:“我的意思是,若是摸不透上京的情况,可先安排少主母的母家,打先锋……” 那就是出头鸟,相当危险。 恐会引来主母的反对。 高觪:“前提是,郎君与少主母的感情须得和睦,若能有个子嗣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也许看在小郎君的份上,主母应当会同意母家为郎君牺牲一二。” 作为客卿,人生中所能为主人做的,无非是献计献策,成就大业。 然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关注主家的子嗣。 要想大业能千秋万代,没有后人继承是不行的。 晏子渊成家后,自然避不开延绵子嗣的责任,即使晏家人不催促,这些客卿们也会考虑到这个问题,施予他压力。 不然辅佐的贵主后继无人,他们的成就岂不是无法延续,那以前拼搏的大业就相当于白白浪费了。 这些野心家,不会想要看到这种结果。 晏子渊强撑起虚假的颜面,露出一缕微笑,似是认同了客卿的观点:“老师说得对,我的确该好好考虑子嗣的问题了。” 如若不想让人发现他那出了毛病,就得付出让人能够相信,并且肉眼看得见的实际行动。 “今夜起,我会去我夫人房里,感谢她这段时日执掌家务的辛苦。” 晏子渊的话,引得高觪赞同的点头,甚至猝不及防大笑出来。 堂屋内不懂发生什么事的其他人,神色茫然各异,连特意与他们隔开,坐在另一端的宝嫣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还以为是客卿里身份最高的高觪,与晏子渊许久不见,相谈甚欢,才笑成这样。 殊不知,晏子渊的话夹带了些许浮想联翩的暧昧。 成年的郎子之间,没有家室还好,有了家室,话题自然变得荤素不忌。 以前晏子渊没有成亲,不好说一些出格的言语,现下他自己主动开腔,高觪作为过来人,也就戏说两句,热一热气氛。 各番绮思,尽在不言中。 听完了整个全程,不漏一字的陆道莲稳坐在筵席上,随意地拨弄两下琴弦。 除了眸色晦暗,纵使听见“今夜起,会去夫人房里”这种话,面容上的神情依旧无波无澜。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到做到,晏子渊当着高觪的面,招来亲随传话给宝嫣。 宝嫣听到小观在身旁的耳语,满脸惊讶且不可置信地望向夫婿。 是什么让晏子渊改变主意,突然想要今夜去她房里? 震惊是震惊,这倒是宝嫣期望的事。 当然她也很不好意思,甚至为此心生一丝紧张,在宾客们散尽,晏子渊送客去了以后。 堂屋内就只剩整理乐器的乐师。 她并没有注意到那扇铺满褐色绢布,画满花鸟云山的屏风后还坐着一道迟迟没有动弹安静而沉默的身影。 在没什么人,声音也不嘈杂的情况下,宝嫣和婢女小声交谈的话语,还是清晰地灌入他的耳朵里。 宝嫣想到今夜有可能发生的事,神态忸怩,面颊上有一坨不知什么时候爬上去的艳丽红雾。 宝嫣:“夫君要来我房中,该做些什么准备呢。” 小观:“女郎可以和郎主喝合卺酒了。” “对,酒,酒一定要备。”宝嫣灿然一笑,下一刻又收敛起来,咬住嫣红的唇。 似哼非哼,小声问:“那,那是不是新婚那夜穿的小衫、抹胸,也可以从箱子里拿出来?夫君……” “夫君还没看过呢。” 沉默的人影终于朝她看过来,陆道莲挑起眉眼,定定地盯着一无所觉的宝嫣。 她并没有那么矜持端庄。 她怎敢讲出这种话? 21 第 21 章 用药攻心。 不知羞。 宝嫣不知道有人这么想她。 虽然她表现得比旁人都要早熟懂事些,可实际上,她不过才区区十六岁的女郎。 女郎爱美,期望得到旁人欣赏的习惯想法她也有,而且自小罗氏就十分娇宠她,除了没有养出一身恶习,宝嫣各方面还是很娇气的。 光和小观讨论的还不过,她打算回去,找更有经验的乳母松氏商讨了。 大概是动静大了些,郎主今夜要去夫人房里的小道消息如春日的蒲公英,漂浮四散。 天还未黑,后宅便热闹起来。 书房。送走客卿后。 为了应付今晚说出口的决定。 也是为了让自己实践一下,那方面还能不能用,晏子渊特意请来了一个人。 对方姓贝,贝西木。是下属近来为他特意寻到的新大夫。 这人有些医术在身上,他前段日子,吃了对方开的药,施了针,全身上下的血液就好似有了目标,朝他那个地方流淌。 他隐隐有了些许感觉,只是那处没有立起来的动静罢了。 大概觉得看到了希望,今夜,想要借着去新妇房里的机会,晏子渊想要再次试一试,刺激刺激一番自己。 他打算向人讨一些,不入俗的药物,尤其能催发人的兴致的那种。 当然晏子渊是打算自己吃的。 看这药能不能助他一臂之力,哪怕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也好。 直到今日,晏子渊还没有生出其他骇人的想法,他只是将所有期望,寄托在自己和大夫身上。 “你应当知道我叫你来为了什么事吧?” 他看向背着药箱,人到中年,说是大夫,其实更像一个道人打扮的药郎。 贝西木没有开过药堂,他是行走在江湖的赤脚大夫,很多人找他治过病,尤其是那些一表人才,却有着隐晦疾病的郎君。 他自然也能理解,这位晏郎君无法碰自己夫人的焦急和心切。 他把药箱放在了桌上,笑着道:“正巧最近炼制了一种新药,郎君可愿做第一个试用它的人?不过话说在前头。” 贝西木的表情显得微妙又讨好,“也许它对郎君又有,也许用处渺渺,不管结果如何,还请郎君莫要与小的为难。” 晏子渊:“把药拿来。” 贝西木:“郎君这是答应了?” 晏子渊眼露凶光,“拿来。” 见多了这种情形的大夫一脸苦相的笑笑,像是迫不得已般,将药物供出来。 不知是不是这药真的很猛很厉害。 晏子渊至少是有反应的,他等了片刻,也不见消散,甚至气息渐渐粗沉起来,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化。 在去往新妇的院子前,他抬手就将一旁桌子上的赏钱朝贝西木丢了过去。 大夫又惊又喜地接住,目送晏子渊离开。 入夜,后宅中有人千盼万盼,有人嫉妒争宠。 烧雪园与其他稍显热闹的院子相比,不被轻易允许随意进入的地方,安静诡秘。 佛堂的灯还亮着。 庆峰带人走进去时,晚风四起,吹动屋内的纱幔,如被灯火照得如金色麦芒一样霞艳。 他要找的佛堂主人不像以前那样打坐,反而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 纱幔飘荡,一尘不染的僧袍也被风吹得衣袂猎猎,高大的背影宛如松柏鹤姿,岿然不动。 直到他们停下脚步。 庆峰出声道:“大人,贾闲来了。” 他身后,一个仙风道骨般的郎中从暗中走到光影处,头保持着微低的弧度,目光抬高了两分,在可视而不冒犯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下跪。 恭敬而谦卑地冲窗前伫立的身影请安,“属下来迟,见过大人。” 像是被惊扰到了一样,身影隔了片刻才缓缓侧首,轻挑眉梢,一张在月夜下尽显冠绝拔俗、惊人相貌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陆道莲清冷沉默的视线,如同隐藏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危险,他语气轻淡地与贾闲打招呼,“两年未见,贾药郎还是行走在世家中,四处兜售奇淫异药呢。” 贾闲,或者说,贝西木……晏子渊新找来的大夫。 在晏子渊跟前,他还能嬉皮笑脸地应对,但在眼前最喜欢“慈悲为怀”的大人物跟前,贾闲连眼神都不敢与其多对视。 只有像晏子渊那样,自小生长在世家宠爱中长大高贵郎君,不知天高地厚,才会以为这位是什么良善的主,不仅与他结盟,还想让他为自己所用。 简直愚蠢。 贾闲压下背脊后生出的凉意,冒着细微的冷汗,以极其卑微的姿态向陆道莲禀告道:“大人知道,属下出身卑微,学的就是这门营生,不做这个,怕是连口饭都吃不下去。” 他顿了顿,说出他此次来的目的,“属下也庆幸,能为大人所用。大人交代的事,属下已经办妥了——” “把能让人起兴的药物,给晏子渊吃,让他误以为治好了,去找新妇。” “再让他,以为能一展雄风时感觉到药效一点一点消散……” 贾闲觑着陆道莲的脸色,一字一句慢慢道:“好叫他明白,什么叫自不量力,自取其辱。” 这计谋,不仅恶毒攻心,还叫人瞬间往返天地间。 上一刻本以为到了极乐世界。 下一刻便知道自己来往的是炼狱。 这就是这位,想出来折磨人心的法子,晏子渊不过区区一个依靠家世背景的世家子,拿什么和这位大人比? 看出贾闲眼中的忌惮和叹息,陆道莲淡淡莞尔,“怎么,你很为他惋惜?” 在贾闲惊恐不安的注视中。 陆道莲毫无所谓地轻描淡写道:“他配不上那新妇,暴殄天物,我不过是救人于水火中。” “我也救他了,至少让他有了自知之明。有什么不对?” 他一副“我都是为了他人好”的模样,坏得触目惊心。 贾闲一生都在寻求能凌驾他之上的明主,他除了又敬又畏地吞咽一口唾沫,更多的是选择向这样的人臣服。 远在新房内。 早已做好今夜能与夫婿圆房准备的宝嫣,一脸惊诧地望着忽然从椅子上起身,面上失去血色,神情变得可怕的晏子渊从她房中离去。 她本以为,过不了多时夫婿还会回来。 然而等到烛火成灰,宝嫣脸上的喜悦变成淡淡的清愁,晏子渊都没再返回。 22 第 22 章 生厌。 这世上,没什么事比认知到自己彻底废了,更受挫。 “来人,把姓贝的抓起来。”出了宝嫣的院子,晏子渊神色不善地吩咐,他两手攥成双拳,得到希望又失落后,积赞的愤怒达到了顶峰。 俨然忘了在用药之前,与对方达成的承诺,不管有没有用都不会为难一个郎中。 他一心沉浸在羞恼里。 只想马上找人解释清楚,为什么药效这么短就散了?为什么不能再坚持得长久一些? 这让他急匆匆地往新妇房里赶的样子,成了一场笑话。 在此之前,他可是觉得用药以后浑身是劲。 还以为今夜能成大事,可事实告诉他,顽疾就是顽疾,他撑过了院门,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刚在新房的椅子上坐下。 体内那股冲击肾囊的热流,便流逝得一干二净了。 等到新妇,哪怕千娇百媚地站在他的跟前,一切都变得冷清、毫无动静。 晏子渊哪还能继续面对宝嫣那双羞涩的双眼,他不仅无地自容,身为儿郎的自尊心更是摇摇欲坠。 不堪一击。 是以他一句话没说,脸色难看地佯装有大事发生,紧急离开那里。 这样就无人能怀疑是他不对劲了,只会下意识觉得,觉得是不是新妇惹他不喜了,他才不愿在那留宿的。 松氏悄悄走进屋内,在榻上看到了宝嫣落寞的身影。 一张小脸神情木然,无声地望向她,松氏心上一颤,“女郎?” 宝嫣:“夫君他走了。” “夫君为什么就走了?” 她疑惑而又不解地问:“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还是我叫他生厌了?” 宝嫣向来习惯于将事情往好处想,哪怕受打击也会安慰自己,她很少会有气馁的时候。 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明明在笑,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晏子渊根本不懂,他将一个新妇这样堂而皇之地丢弃在新房,同样伤到的还有宝嫣的自尊心。 她还年轻,不经世事。 更是清白无比,他这么做,直接将宝嫣的自信都击碎了,这让她怀疑夫婿不碰她,完全是她的问题。 “他若对我有不满,他,他为什么不说?” 眼看宝嫣双目渐渐湿润,松氏焦急地上前将她搂到怀里安抚,“不是的女郎,这其中一定是因为别的,不可能是因为你。” 宝嫣这少主母,做得已经很无可挑剔了。 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要品行有品行,要能管理家务还能管理家务。 晏氏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明明说过今夜会在主母房中留宿,结果待了半炷香不到的时间就走了,这不是戏弄人吗? 果真,很快。 新夫人不得夫婿欢喜,才没法把人留在房里的流言蜚语,渐渐传遍了整个晏府。 猜测不断,流言四起。 府里不少人背后云云,其中还生出了一种说法,说是新夫人福运不好,嫁到晏家,为晏家带来了灾祸,才导致郎君不喜欢她的。 而不敢留宿是因为怕沾染上她,运气不好。 “这些传言当真可恶,谁不知道阿妹生得花容月貌,贤良淑德,怎会福运不好,让晏郎不喜呢?” 兰姬不请自来,当面为宝嫣打抱不平。 她其实在那天夜里就得到晏子渊要和宝嫣同房的消息了,心里虽然嫉妒不已,但碍于陪媵的身份,也没办法抢先侍候。 只能等宝嫣有了身孕,她才有资格去侍奉晏子渊。 结果,没想到连老天都看不入眼这嫡妹近来的滋润,好好的机会居然叫她没把握住,让夫婿从自己房里走掉了。 真是可惜。 如果换做是她的话,她绝不会白白浪费这个机会的。 只能说,闹成今日这样,不过是更加证实了前段日子晏子渊呵斥宝嫣的传闻。 晏子渊不满宝嫣罢了。 明面上是安慰,实际上来看笑话和明里暗里奚落的兰姬。 笑着把抓到的非议宝嫣的人的名字念出来。 装模作样道:“阿妹可别再说我不顾姐妹情分了,你我都是苏家人,我怎会真的不愿意看见你好呢?” 兰姬:“这些人你让婢女记下,都是我发现的乱说话的小人之辈。” “就是他们,说你身带灾祸,是南地来的灾星。” “还说你命里克夫,注定不讨夫婿喜欢。”眼看宝嫣身边的婢女和乳母都皱起了眉头,不悦地盯着她,兰姬难听的话见好就收。 她笑笑,但当看见宝嫣虽然不复以前那样红润,却依旧天生丽质的面容后。 她还是没忍住,有意凑近,刺激了她一句,“那些人你找机会惩治了吧,但是阿嫣,你若一直独守空房,不得夫婿近身,会不会对我们苏家前途不利啊?” “二女郎,谨慎言辞!” 松氏厉声提醒,好不容易女郎已经恢复过来了,她却还来说些胡言乱语。 兰姬得意地起身,假意说自己是不小心的,实际上看着宝嫣终于变了脸色,她心中痛快万分。 活该,叫她得不到晏子渊的心。 活该她整日把家族名誉荣耀挂在嘴边,自己却维系不好与夫婿的关系。 活该她变成帮助不了苏家的罪人。 不能让夫婿碰自己,这门亲事就不起作用,她可不就是罪孽深重! “她就不是诚心来探望女郎的。” 看到宝嫣无知无觉中,将帕子绞成了绳般,知道她心中煎熬的小观跺脚啐了一声,“下回不要再放她进来了!” 与周围愤愤不平的下人相比,面对兰姬的奚落挑衅,宝嫣都显得十分安静。 她已经过了最难受的势头了。 只是两眼红红,眼尾残留着花瓣般淡粉的影子,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应是夜里独自哭过。 宝嫣:“我不是灾星。” “也不是我带来的灾祸。” 小观愣住。 宝嫣像是才反应过来,鼻头微酸,声音微哑地道:“那位不眴师父说过我,有凶兆的是晏子渊,不是我。” 随着宝嫣温吞的解释,小观立马附和,“对,女郎才不是灾星呢!” “明明是晏氏子他自个儿运道不好,跟咱们有什么干系?奴婢还要说,是他连累了女郎呢。” 宝嫣眨了眨酸胀的双眼,忽然站起来道:“我要去找他。” 不眴师父。 他肯定知道她和晏子渊的运道有所不同。 若他能站出来,为自己澄个清白,效果远比她自己派人对付这些流言好太多。 因为他与晏子渊和她毫无瓜葛,他的身份,他是圣僧。 完全可以做这个理中客。 然而。烧雪园。 在宝嫣陷入水深火热中,很清楚这两日发生了什么的陆道莲,听着下属的传报,捏着佛珠,似笑非笑地冷冷道:“求见?怎么见?” 他冲站在桌案前的晏子渊瞥了眼。 很明白地拒绝了,“我有要事,今日宴不了客。” 23 第 23 章 荒唐。 就像知道晏子渊为什么来找自己,陆道莲同样明白宝嫣为什么想见他。 她遇上麻烦了,想请他帮忙。 可是不行,至少今日不行。 今日他须得和她这位无路可走的夫婿打交道,只能暂且将置身火海,无依无靠的可怜新妇冷落到一旁。 而且她误以为给她送药的人是晏子渊。 就当是一点小教训,这点苦头是她应该吃的。 陆道莲面无表情,颇为记仇地转身往屋内走去。 他才刚到房门口,连脚都没踏入,里边正在翻看经书的晏子渊觑见他的身影,本是坐着的,也在下一刻突然站了起来。 概因坐着显矮,他不想仰视陆道莲。 又或是对方从门口进来的影子,被伸展得过于修长高大,使陆道莲看起来伟岸又威严,出于习惯,晏子渊想与他一较高下,便不肯再坐下了。 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也没落下气势。 只有陆道莲将他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他没有摆出讥嘲的态度,反而淡淡地,或者说习惯于睥睨所有人,不悲不喜地盯着他,“听说你最近在通缉一个江湖郎中。” “抓到人了吗。” “没有。” 提起这事,晏子渊脸色仿佛扭曲了下,他最近动静闹得是有点大了。 从宝嫣新房里出来后,晏子渊气急败坏之下,便吩咐府兵抓人,然而不知是不是闻到风声。 那姓贝的药郎提前躲了起来,现下更不知踪影。 为了防止事态扩散,晏子渊只得暂时放过那个被他视作希望,却又给予他绝望的该死家伙。 陆道莲不经意地问:“他做了什么,竟劳动你这般大费周章。” 晏子渊哪敢提及真相,他含糊了过去,“他不是真大夫,靠着一些来路不明的药在晏家行骗,未免府中有人受害,我才命人把他抓起来。” “原来如此。”陆道莲没有深究,他像是真的相信了晏子渊的说法,“我还以为他给你下药,药坏了你的身体。你来找我借人手。” 晏子渊眼皮狠狠一跳。 有一瞬间,他差点要误以为陆道莲知道些什么了。 “不是,他骗了别人。” “而且已经逃了。” 陆道莲不言不语,仿佛骗谁并不重要,晏子渊也就没再解释更多,会露馅的。 短暂的静默后。 陆道莲问:“那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他想起什么,倏然勾唇一笑,“总不可能,你与你新妇之间闹了不和,来找我解闷。” 想来他也是听说了最近发生的事。 晏子渊脸色难看起来,但他没有否认,直接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因为她才来的这。” 论关系,陆道莲的确是他唯一能够大吐苦水的人选。 而且,自从知道陆道莲与他的身份后,晏子渊看他,就如多了个帮手,有些事外人不能说的,他起码可以找陆道莲商量商量。 陆道莲不掩诧异地睇视着面前的人片刻。 “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都不该说新妇。 晏子渊这个傻子,他从来都斗不过师叔,他以为落到现在这个境地,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就是坐在他跟前,一派道貌岸然的高大高僧。 庆峰听着屋内断断续续传来的胡话,一面心里嘲笑,一面神情不耐地往里头送了一壶又一壶的烈酒。 晏子渊俨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喝了许多许多,或有意又或无意地冲他面前盘膝而坐,轻端酒杯的人诉苦,“你可知我现在的难处?” “我那新妇,整日缠着我想我与她圆房。” “我真是……” “嗤,厌极她了。” 陆道莲一本正经地问:“怎么,她生得不合你意?” “那倒不是。” 晏子渊:“我只是现下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公务上,你知道近来都不太平,我阿耶瘫了,偌大的晏家光靠阿翁与我撑着,已经用尽了精力。哪还有那方面的心思?” 他根本不说是自己那方面出了问题。 只一味地表示,是宝嫣不识大体,或者说急切难耐,没见过她那样不懂羞臊的妇人。 陆道莲默默听着晏子渊表述对宝嫣的不满,哪怕是被虚构出来的、不存在的缺点,他也听得十分认真。 直到晏子渊再次把手伸向酒壶时。 陆道莲终于冷不丁道:“可你不能一直不去她房里,她嫁给你,就是你的妇人。她想与你圆房,本就是为了完成夫妻间该做的事,有此种想法无可厚非。” “除非,你打算这辈子都不要子嗣?” 子嗣就是一个家族的命根。 晏子渊怎么可能真会不考虑延续自己的香火?可是那天夜里,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废了。 他拿什么让新妇有孕? 晏子渊:“我……” 陆道莲:“你现在伤好,不久后就能继承家主之位,后宅有妇人,不算空虚。就算新妇不逼你,你底下的客卿,还有晏家的其他人也迟早会提起此事。” 他说得对,这也是为什么晏子渊找陆道莲诉苦的缘由。 或许冥冥中,有一种声音催促着他来这。 陆道莲盯着晏子,见他神色变来变去,料想他将自己的话听进了心里。 “你只是不喜你那新妇,并非不能碰她。” “与她成婚的是你,总不能叫人替你去圆房……” 晏子渊闻声怔住了。 他可能是真的醉了。 在对面陆道莲黑白若山水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注视下,他望着那张与他十足相似,韵味气质又各有不同的脸。 陡然衍生出一个荒唐又可怕的想法。 晏子渊:“若是我想,请你代我去呢?” …… 宝嫣失落地从烧雪园门口离去。 她在想不眴师父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忙,不是说至尊至圣阿弥陀佛长子,普渡众生,只要念叨祂的名号就会将人解救出来吗。 为何,她在心底默默念了上百遍,他还不肯出现。 四目相对。 陆道莲眼神清明,锋利如刀,一切恩慈悲悯的气态消失殆尽,“你神志不清,还是想戏弄我。” 刚刚那句话,晏子渊说出口,其实已经后悔了。 可他看到陆道莲一副清心寡欲、不沾红尘的假模假样,便又令外生出了一种将他拉下水的卑劣心思。 晏子渊:“真的。” 他越说越龌龊,“你应当见过我那新妇,你觉着她怎么样?” 很美。不是没有生机,死气沉沉那种美。 是一种超脱的、让人想要小心揉碎的脆弱感。 在晏子渊激动捏紧双拳,催促他答应的情况下。 陆道莲才中肯地施舍了句,“是非凡品,一张菩萨相。” 陆道莲修佛,菩萨是他救苦救难的化身,他能用来称赞一个妇人,已经是一种玷污和忌讳了。 晏子渊莫名觉得古怪诡异。 可他急于说服陆道莲,转头忽略了对方为何对新妇评价那般不一样。 与陆道莲对视,“那你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嫣:呜呜呜为什么这样对我? 晏子渊:残废了,碰不了新妇。 陆道莲:垃圾,终于到我了。(猜猜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下章入V,应该会有W字更新掉落(堵上小命) 感谢大家从开文以来的支持,明天见。 24 第 24 章 圆房。 苏赋安在北地待了近两个月, 期间与叔伯们游走在世家中,交际往来,已经认识了不少人。 识得的人多了, 自然行事也就便利多了。 当然,偶尔世家里的风声也能透过他们听得几耳。 当得知宝嫣在晏家受了委屈, 被传出妖魔化的名声后,苏赋安就跟自己被冒犯了一样, 愤怒难当。 这个阿妹, 与她性子爽利的大姐非常不同,小时就非常懂事讨人欢心。 说的话,每句每个字都能贴合到人的心坎,阿耶在公事上受到了气,她年纪小小,不过一岁多,就能用小手替阿耶轻拍心口, 语出惊人的安慰, “阿耶明日我们一起去呀。” 阿耶:“你去做什么呀?” 阿妹:“去帮阿耶出气呀。” 阿母掌管中馈, 家务上的大小事由她管理得井井有条,偶尔也会觉着心烦意闷。 每当这时候松氏就会带宝嫣去看她, 拉着阿母的袖子让她低头,摸摸阿母头上的簪花玉钗,衣裙上的花团刺绣, 口齿还不那么利索, 语气歆羡地夸赞, “阿母穿得有花的衣裳,戴得会发光的钗子,好漂亮哟……” 阿母:“阿嫣想要吗?” 阿嫣:“要, 阿母,阿母给阿嫣穿,给阿嫣戴。” “和阿母一起美。”所有人都哭笑不得。 她那么会哄人,生来就能抚去他人心头上都烦躁,只要诚心待她好,她能挖心剜肉地予以回报。 受了委屈从来不说,忍气吞声遇事喜欢自己扛,生怕给家里添一点麻烦。 如此乖巧可人的女郎,谁会舍得给她欺负受? 也就是出嫁了,身在夫家,身不由己。 可这也不是晏家磋磨新妇的理由。 苏赋安忍着心尖怒火,虽然很想替阿妹出气,还是明白宝嫣如今不是在自个儿家,须得好好想想对策。 于是没有轻举妄动,转头与叔伯们交流商议了一番,过来两日才去晏府登门拜访,探望她。 “大兄来了。” 苏赋安来做客,宝嫣必不能让他看出愁容满面,于是在房里好好收拾了一通才出来。 她看上去和出嫁前没甚么两样。 冲他笑的时候,眼角微弯,眸光像缀了星子,崇敬而柔软,“大兄,你好久没来了,大兄在清河住得好不好,是不是饮食不合胃口,大兄瞧着,像是瘦了。要多用些荤食才行呀。” 她似乎丝毫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像没受过委屈一样,反倒关心起他来。 苏赋安内心感到软乎无比,同时想到。 要是让和她同岁且最护着她的凤璘知道了,胞妹在清河被人欺负了,不知会怎么样?怕是早已冲到晏家来找晏子渊算账了。 “不必关心我,我一个成年的郎子,清减些无妨,有的是力气。” 苏赋安打量她,“倒是阿嫣你,你才是消瘦了,若是让凤璘看到你此刻模样,定然会以为晏家亏待你了。” 他没有很直接地说她是不是处境不好,给宝嫣留足了颜面。 毕竟苏赋安也是个男子,宝嫣一个女郎,让家中兄弟知道,自己在夫婿那不得喜爱,就跟证明自己没有魅力一样,还是很丢人的。 但是宝嫣一颗玲珑心思,怎会不明白苏赋安话里的意思。 他定然是听到了什么闲话,知道她遇着事了,才会过来看她的。 嫁了人,最怕的其实不是夫家待自己不好,怕的是嫁女如同泼出去的水,母家认为从此以后她就是夫家的人,而不关心在意她了。 显然苏赋安的话,证明了他们心里是有她的。 这让宝嫣连日来受到的委屈,在这一刻得到释放,既然大兄都知道了,她不再露出牵强的微笑。 弱弱的小心问苏赋安:“大兄。” “我是不是好没用?” 哪有新妇成亲这么久,居然还是清白之身,夫婿碰都不碰。 苏赋安看着亲妹怀疑自己的不安神色,忍着心痛,坚定道:“不是,你岂会无用,无用的是晏子渊,他若不欣赏你,那是他有问题。” “阿嫣,你很好,你无须妄自菲薄。” 这些话,都是平日松氏和小观安慰她的。 但是不比今日,在兄长这里听起来有分量,“阿嫣,想想你在金麟的时候,还未订婚议亲前,你还没及笄,明里暗里有多少儿郎在打你主意。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也对,是我和凤璘,还有你大姐没告诉你。” 宝嫣在金麟很少出门,可她但凡出去一次,总会在暗里掀起一场风波。 连苏赋安和已出嫁的苏玉致都受影响。 因为经常会有人打听她,传话都传到了他们那边,而苏凤璘在学府还曾因为这种亲妹被觊觎的事,与同窗打过架。 过后打架的缘由自然瞒着宝嫣,因为她小,她是被他们所有人都珍视宠爱长大的。 如何能容忍旁人对她有一点玷污? 苏赋安甚至怀疑,这次苏家和晏家的联姻,是不是错了。 不然,曾经明艳温柔的女娘,怎会走到如此不自信的地步。 苏赋安不断道:“阿嫣,你信大兄,你不比任何人差。你只是一时心善,不慎被人欺负了,大兄今日来,就是为了替你讨个说法。” “我已与叔伯们表明,晏子渊若再继续这样下去,那我们便找到老君侯那去,当面对簿公堂,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不满我们苏家,还是不满这门亲事,他若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就退婚,当从未发生过!” “我带你回南地。” 苏赋安沉声道:“让他赔一大笔损失,此子言而无信,可见不值得托付。” 宝嫣神魂惊颤,没想到家里能为了她做到这种程度。 她瞬间觉得,自己遭受到的不公,似乎都值得了。 可是退亲说得容易,做起来难,退亲会牵扯到许多麻烦。 诸如彩礼聘礼的清算,就有一大堆杂务袭来,而且晏家也不是一味好说话的人家,说到底,退亲其实是最不好的抉择。 怕是到时候会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宝嫣不由地反省自己,近来是不是太怯弱了些,不然怎会让长兄为她这般考虑担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宝嫣定了定神,似乎从不自信的状态中缓和过来,道:“不,大兄,不至于如此。” “是我让大兄担忧了,”她不再避讳,开始说起府里因她而起的流言,“这些闲言碎语其实很早就在传了,只是当时影响不大,我才刚来,没有多少掌家之权,这才放任了它们。” “夫君不碰我,兴许也是因为这些流言一时想岔。” 宝嫣不愿将事情闹大。 而且有了长兄的鼓励和反衬,她觉得自己不可以再自怨自艾下去,于是道:“总之,这些我都会处理好的,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大兄千万别再提退亲之事。” 宝嫣有自己的傲性,她惭愧于自己让苏赋安担心了。 更不想让人对她失望,她发过誓,决不能轻易认输,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怎么才走了个开头,就退缩不动了? 宝嫣态度坚定,苏赋安见她恢复过来,乌黑伤愁的眸子里,多了些似火般燃烧的光亮,动容地张了张嘴,“阿嫣。” 有妹如此,晏子渊还待她不好,真该…… 他将是该揍一顿,还是该杀了的话咽回肚里。 苏赋安来了一趟后,宝嫣精神有了明显的改善。 她终于下定狠心,决定树立起在晏家的第一个威信,她让松氏把带头乱嚼风言风语的人都抓起来,按程度来算,家法处置。 有了这样的举措,原本乌烟瘴气的流言,顿时一清。 就在她短暂得到两日清明的时候。 不知她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的南地本家,传来了几封书信。 有罗氏和苏凤璘写的,问候她在北地过得怎么样的内容,说打从她离开金麟,他与阿母就已经掰着指头算她离家的日子了。 还有的,就不是单独给她的私人信件。 而是族中传来的,对在北地叔伯、苏赋安以及宝嫣的安排。 信上说,得知了晏子渊将继承下一任家主的消息,希望宝嫣能尽快适应北地,为晏家诞下嫡子稳固自身地位。 有了子嗣,两家的关系才能绑得更紧。 宝嫣在晏家的权利也就更大,甚至能参与到政事上去。 宝嫣看着信纸上的字,还有旁边阿母阿兄的书信,一切都化作了勇气和动力。 就算晏子渊不喜她不满意她又如何。 她不奢求这些了,她如今,只想要一个保住地位能帮助母家的子嗣。 如同想明白了般。 宝嫣咬咬唇,决心道:“夫君在哪?我有事要与他商量。” 午后一片乌云罩顶,像是昭示着风雨欲来的架势,在这闷热又突然暗淡的天里,晏府的下人打着呵欠,不由地生出几分偷闲的懒意。 守门的府兵冷不丁被一旁的伙计踢了一脚。 等要出声骂人时,眼神一清,看到了从不远处渐渐走来的一行人,登时立直了身躯。 “传报——” “少夫人到。” 屋内,正在与客卿议事的晏子渊若有所感地抬头。 不多久,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夫君在否?” 宝嫣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她今日语气很有些不同,依旧软弱,可听在耳朵里,就感觉到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决定一样。 有种温柔的力量在里面。 晏子渊隔着门道:“何事,我还在忙,若无要紧事,之后再说。” “要紧的。” 宝嫣很固执,她望着这扇房门,把它当成了里头的人,明确地道:“此事拖不得了,今日就要说。夫君若是现在不能见我,那我就在门口等着。” 胡搅蛮缠。 晏子渊听见她在外边吩咐,让人去给她搬把椅子来,要坐着等候他忙完的时候,脑子里已经隐隐猜测到宝嫣具体找他所为何事了。 因为在宝嫣找他来之前,苏赋安就曾私底下找来他这里过。 “你与我阿妹,到底怎么回事?” “你晏家向我家求娶她,把人迎候进门,却又欺负她,是想做什么?” 苏赋安的声声质问,仿佛在耳边回荡,晏子渊忘了当时他具体是怎么说的了。 大概是为了不与苏赋安彻底弄僵,晏子渊居然还好声好气冲他道了歉,但是宝嫣的这位兄长并不领情,“你不该与我道歉,你该与阿嫣认错才对。” “你迟迟不肯圆房,是不是瞧不起她?” 圆房。 又是圆房。 每提一个字,圆房这玩意,就像针刺扎进晏子渊心里,是谁不想夫妻同榻,是他吗? 他眼下没办法完成这种心愿,为什么一个个地都来逼他。 既然她执意想要破身,那就成全她。 晏子渊眼神一冷,在猜测到宝嫣来的目的后,暂时停下了与客卿的议事,“老师见谅,我先处理完家事,再聊后续。” 高觪是最主张他与宝嫣夫妻和睦的客卿。 见此情形,没再多说,十分理解地笑了笑,便推开门先离开了。 听到动静,宝嫣从椅子上抬起身,她不好意思地冲对方点了点头,以示歉意,是她厚着脸皮等在这里,打扰他们了。 可她不得不这么做。 “进来吧。” 面对晏子渊的邀请,刚刚还从容镇定的宝嫣,莫名生出一股惶然不安的心思。 他怎会这么平静?她方才不是扰他的正事吗。 晏子渊居然没有冲她发火。 太奇怪了。 宝嫣提起裙裳,小心跨过门槛,“夫君。” 她打量站在桌案旁的晏子渊的面色,没有不快,也没有很高兴。 宝嫣却像看到了新婚之夜,遇刺后的第二日,整个变得阴霾的他,她心里的不详渐渐加重了。 但她对这种有什么坏事要发生的感觉,找不到依据。 宝嫣只能归类为,她太紧张了,是怕晏子渊拒绝她要圆房的请求,才突然变得胡思多想起来。 晏子渊等着宝嫣开口,可进来后新妇就开始发呆。 晏子渊不禁催促道:“快说吧,到底什么事找我。” 宝嫣回过神来,紧张让她将目光投向了别处,她没有看晏子渊,开门见山道:“夫君,你我成婚已有两月有余,一直没有回新房住。” “这事,我知上回与你提过,但不知为何惹了你不高兴,你拒绝了我。” “我来是想说,既然我们成了婚,就不能只做名义上的夫妻。” “不然这婚事成了又有什么用?家中如今都在等我们成事……最好我早日怀上子嗣,免得家中香火单薄。” “是以,我今日是来请求夫君——” “今夜能不能……” 晏子渊:“可以。” 宝嫣话语未尽,就听到了他的答复,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追着问:“什么?” 晏子渊:“我说,我答应了。今夜是吗,放心,这回我绝不会像上回那样一走了之。” 宝嫣呆住了。 他应了?真应了? 宝嫣来,是想过与晏子渊讲道理的。 最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答应,她还做好了被拒绝或是被痛斥的准备。 可当她听到晏子渊居然同意了以后,她反倒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好像…… 好像心里慌慌的。 这是怎么了? 她好像反应大了些,被晏子渊清楚地发现她在愣神,他心底冷笑一声,面上故作虚伪地问:“怎么了,你不信我今夜会去?” 宝嫣即使不说话,晏子渊也知道自己的确是还能反常。 大概是一想到今夜将发生的事。 晏子渊内里升起一道报复、痛恨的快感,他安抚宝嫣道:“其实,我会答应,是因为你大兄曾来找过我。” 长兄本就为了她的事情担忧愤怒,会为自己出头并不出奇。 但从晏子渊嘴里得知他去找过他,宝嫣还是心中一暖。她想,果然还是大兄有办法,肯让晏子渊听他的话。 “你大兄待你真好。”如果不是他来激怒自己的话。 晏子渊觉得自己还不会那么快痛下决心的。 宝嫣听他夸奖长兄,与有荣焉地露出略带欣慰和尴尬的笑。 就是怎么觉着他语气有些怪? 她怕晏子渊突然反悔,点头应和,“大兄年长我多岁,十分照顾我,他是最好的大兄。那夫君,既然你晚上过来,那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 “好。” 与上回不同,宝嫣对今晚的到来多了些许忐忑的微妙之感。 她从房里退出去不久。 没发现,她前脚离开,晏子渊也从自个儿院子里出来了。 他抄了近路,选了一条隐秘,掩人耳目的小道,去往了弥漫着佛香、清净无人干扰的烧雪园。 就跟约定好般。 晏子渊猛地推开佛堂门的那一瞬间。 天空风云巨变。 坐在蒲团上的人影,迎面睁开了凌厉的双眼。 他们一站一坐,一个在门口一个在堂内,一明一暗像两个不可能相交的阵营,固执且沉默不语地对峙着。 直到屋外轰隆一声,电闪雷鸣,顷刻间降下人心惶惶、豆大响亮的雨珠。 过了许久。 晏子渊率先跨过了那条不可视的禁忌红线,“上回和你说过的事,你还记得么?” 哪怕他站在了陆道莲的跟前,陆道莲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像是没什么能让他动容。 晏子渊语气诱惑地撺掇:“帮帮我那可怜的妇人吧,兄长。” 25 第 25 章 破戒。 兄长。 陆道莲已经很久没听过有人这么叫他了。 记忆中, 他生来就在上京宽宏鼎盛的昭玄寺长大,与寺里收捡的孤儿一样,无父也无母, 唯一不同的。 大概是他身边总跟着一位师父。 他是教导他的长者,也是他容纳他在寺里长大的监视人。 他予以他学识、教条、善恶之分,以极其严苛又不敢令他受伤的姿态, 矛盾而复杂地对待他。 这不禁令幼年的陆道莲心生无尽疑惑,他问他, “我是谁?你又是谁?谁生的我?” 从他会识字说话起,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寻找答案。 然而对方并不告诉他, 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颗充满危险而不自知的恶果,有时候又悲悯他, 悲悯得好似在面对一条被抛弃的小狗畜生。 他刹那间明白,所求答案和追寻这个问题是多么愚蠢可笑。 他是谁,谁生的他又有什么要紧。 他人就在昭玄寺, 入了这里,就是这里的人,脱离红尘, 与俗世毫无牵连。 他的师父就只是他的教导师父。 或许,师父还有另一层身份, 就是这个寺里受人敬仰的方丈、僧正,上一代国师? 能值得一代国师, 去到哪都得随身带着他怕他出事。 过去小小的陆道莲,在如今的他看来蠢笨滑稽,狡猾且不可一世地问:“我尊贵吗?” 我尊贵吗? 你连让我磕着碰着都不敢,可见我身份不一般。 这种想法随着他长大,他通过这种方式来推测自己在寺里应当是不同的。 直到有一年, 上京里来了个北地的贵子,他周围都是簇拥,家世不凡、衣着也不凡,他们偷偷从寺里的后山潜进来。 在晏子渊吆五喝六地让家仆跪在地上,供他踩踏爬墙时,陆道莲早已站在了院内的参天大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一刻。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他跟他,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而是这个北地贵子,他居然比他还尊贵? 他能让家仆给他当踩凳。 他却连捏死一只蚂蚁,都要招来教导者的管制,就很不公,不是吗。 少年的晏子渊在第一个翻墙进来发现了他。 满脸错愕和难以置信地问他是谁。 他是谁,陆道莲早在岁以后就不再纠结询问了,他身法鬼魅地从树上下来,决定去找他的师父,那个每日都看不惯他的老头问一问。 这世间,怎么还会有和他一样尊贵的人存在。 他能除掉他么? 晏子渊追在他身后跑,质问的声音都太吵了,若不是他记着那老东西的话,不可以杀生,不可以犯杀孽。 在一只野猫窜出来挡住他去路的时候,他停下来慢了片刻,晏子渊是根本追不上他的。 不过。 他被对方一把从背后扑倒在地,在晏子渊敢锁他的喉咙,逼问他是谁,他是不是他阿耶流落在外的贱种的那一刻。 陆道莲觉得,不管他是什么人。 这辈子他都会死在他手上的。 他们的不和从相遇那天起就注定了,就像晏子渊经常邀着上京那些王孙贵子到寺里找他麻烦一样,陆道莲烦不胜烦也准备把人给了结了的时候。 他被人拦了下来,收回了他从别人那赢来的尖锐利器。 从而知道了一个本就猜测到的惊天真相。 “兄弟间不可阋墙,他是你亲弟弟,不眴,不可动他。” “他与你同样尊贵,你听见了吗。” 同样尊贵?在陆道莲还没看见左拥右簇、恣意傲然和他长得相似的少年前,他是会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可现在,对方是人人讨好的北地贵子,他却是昭玄寺里,除了一张值得人趋之若鹜的脸,就别无其他身份地位的臭和尚。 他拿什么尊贵? 更好笑的,是背地里带人欺辱挑衅他的晏子渊,居然会用一种怜悯他在寺里吃苦了的姿态,朝他伸出手,“兄长,我们说和吧。” 他以为,他在昭玄寺过得低微。 他以为,他生长在清河晏家就比他拥有的更多。 他以为,他世家贵子的身份比他一个来路不明的僧人,更适合执掌权利。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就像此刻,以为叫几声“兄长”,就能为他所用一样。 愚蠢到这些年过去,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屋外连接几道轰鸣雷声,一下一下锤击在人心上,乌云遮天蔽日,使得午后的佛堂失去光亮阴暗无比。 而时不时落下的闪电,又将里头两道神似的身影照亮。 所有由晏子渊带来的少年回忆,如潮水般从陆道莲脑海中退去,他从蒲团上缓缓立起身,带来的阴影爬满了佛堂半面墙。 供台上拈花含笑的佛像讽刺地见证了这一罪恶的当场。 陆道莲眼也不眨地逼视他,悠悠道:“你可别后悔。” 他语气不烈,晏子渊却听得心悸了一瞬。 他想也不想,毫不示弱地回:“这有何可悔?你放心,就当是我找你借种,你只管叫我那妇人有了身孕,事后我决不亏待你。” “你从上京带来的人,路上应当损失不少吧?这样,事成之后我分你两成兵力。” “这两成,我会让人为他们分配武器,足够你在清河组建势力。” 他可真够舍得的,为了让他代为圆房,连私兵都能分给他。 哪怕陆道莲知道,那些私兵也可能是临时征召的游侠野人组建而成,战力一般,没有规矩,比不上真正经过训练,上过战场的精兵一根毫毛。 他还是沉默的,作出了沉思的样子,煞有其事地考虑了番。 就在晏子渊等候良久时。 陆道莲一针见血地问:“那之后呢,若她真怀上我的种了,你打算怎么做。” 他言语粗鄙直接,与他性洁如白雪、气态如兰芝的模样相差千里,堪称斯文败坏。 晏子渊倒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毕竟他们少年就相识,对彼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都了如指掌,其次他们二人争锋多年,谁都不服谁,都想压对方一头。 这么久了,是时候得出个结果了。 他面露诚意道:“那自然是让她生下来,我会好好待他,视他如己出,自此以后,我不会有别的血脉。” 晏子渊确实是他说的这么想的。 他无法碰宝嫣,如何能碰别人。 可他坐在下一任晏家家主的位置上,就不可能没有后代。 不仅宝嫣想延续香火,晏子渊也很需要一个属于他的孩儿。 他一定会好好教导他的,让这个有陆道莲一半血肉的孩子,叫自己阿耶,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甚至当他们之间又起争锋时,这个孩子还能成为笼络或是掌控陆道莲的最佳用具。 他不信陆道莲出了个家,就能视七情六欲为无物。 只要陆道莲对他的血脉有一点仁慈,晏子渊就能狠狠利用这点软肋,彻底把这个兄长压下去。 一想到困扰多年的陆道莲会因为血脉受制于自己。 晏子渊便迫不及待,野心昭昭地催促他亲口同意这件事,“如何,我这般决定可令你满意了?你去是不去?” 一个新妇。 换两成兵力,那就是两千多的劳力。 是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在心照不宣的对视下。 陆道莲似乎被成功诱惑住了,无知无觉地步入这个为他设下的圈套,“为何不去。” 他意有所指道:“你都这般求我了,我岂能视而不见,见死不救?” “是吧,阿弟。” 就像晏子渊恶心他那样,陆道莲同样恶心了回去。 晏子渊走时,面色比吃了粪还铁青难看。 像是为了有意报复,在傍晚大雨将歇,天空清如碧玺的时刻。 佛堂外突然间来了一群说是奉命侍候陆道莲的人,说是侍候,实际上更像是来监视他的。 仿佛担心他会出尔反尔,晏子渊的亲随拉着下人在外头道:“我等奉郎主之令,替大人为今夜的良宵做了些许准备,还请大人出来笑纳。” 所谓准备。 其实就是特意弄了些吃食,请陆道莲补充体力。 还带来了一些与晏子渊没穿过,却相同样式的新衣物,待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就需要陆道莲换上。 然而屋外逼迫的请求声重复了遍,里头的人依旧置之不理,像没听见一样。 气氛逐渐凝固僵硬。 半晌,奉命前来的亲随终于耐不住时间紧迫,带人闯了进去。 “滚开。” 一道低沉有力的呵斥陡然响起,亲随与带来的人一起愣在原地,原本以为佛堂的主人是叫他们滚,但等看清白衣僧人对面的大汉时。 才明白被训另有其人。 陆道莲没想到,在他推波助澜下,得到晏子渊找他来借种的结果后,正准备前往新妇的新房时,最反对的人居然来自他身边的下属。 看着跟随多年的莽汉,陆道莲再次淡淡重复道:“我让你滚,没听见吗。” 庆峰是个武僧。 向来直来直去,忠心耿耿。 他可以为陆道莲做许多事,但唯独在知道陆道莲答应代晏子渊圆房后,他是第一个拦下他的人。 往日嬉皮笑脸,会粗声粗气说话的莽汉如今看不到任何一丝轻松的笑意。 有的只有满脸的忌惮,和细微的委屈焦灼之意。 庆峰:“不行,师叔,我不能让,你也不能去。” 陆道莲道:“哦?我为何不能去。” 庆峰看他越发无所谓的态度,眼皮仿若受到威胁般动了动,即使知道这是陆道莲发怒的前兆,他还是忍着畏惧,狠心道:“师叔是不是忘了在方丈临终前答应过什么?” 这话像是触及到了什么禁忌。 令陆道莲在刹那间,一双清明云淡的眸子,透露出不悦的煞气。 他越是不高兴的时候,就越会露出一点笑意。 就像现在这样,他明知故问庆峰,“我怎么不记得我答应过他什么?要不你来说说。” “师叔!” 如同被戏弄一样,大汉第一次露出茫然受挫的神色。 他像是不敢相信陆道莲会不记得对方丈的承诺,嘴皮抖了抖,说:“你答应方丈,会改邪归正,这辈子……都不会触律犯禁。” “你朝他发过誓的。” 养大陆道莲的昭玄寺方丈、僧正在两年前就圆寂了。 有时候,连陆道莲都分不清这个人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是视他如恶疾,还是视他如稚子? 若是稚子,为什么众人中,唯独待他严苛无比。 就因为他差些将暗地里推了他一把的人闷到水缸中淹死,还是因为他把一些有毒的东西塞进包子中,喂了一条总是跑出来咬人的疯犬? “你这小人,年岁不大,心性却险恶如斯。今日若不加以管教,以后怕是为祸众生。” 记忆中,两条短腿的他被拎起责骂,昭玄寺方丈把他带去禁闭堂责罚,“进去吧,不到认错的时候,不要出来。” 若是恶疾,为什么又会在他年幼时,把一个与他差不多大,农家出身,一身黑瘦气,脑子不太够用的孩童带到他跟前,“他叫庆峰,有些习武天赋,今后就跟着你。” “你生他生,你死他死。” “他有什么用?” “他是来代你承受孽报的。” 陆道莲年幼时的确还未定性。 他做事喜欢凭喜好,没有准确的善恶之分,或者说善恶观念在他那其实是模糊的。 他凭着心情来对待他人万物。 有人推他,他就得报复,他该死。 有疯犬伤人,冲着他垂涎欲滴,看他宛若猎物,那也该死。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可昭玄寺方丈不那么认为,他认为他就是恶果的化身。 临终前,怕自个儿闭眼了再无人能管束到他,还逼他滴血发誓,“你这性子,你这性子六亲不认,迟早有天为祸四方。” “你得答应我,七律八戒,一概不许犯,否则你罪无可恕,这辈子都不得善终。” 兴许是知道他没那么容易听话掌控。 昭玄寺方丈培养出来的庆峰,就成了他险恶心性的手替,代他行使百无禁忌的权利。 庆峰:“……他还交代过我,让我看护你,师叔想做什么只管吩咐我去做就行了,不是说好了,不管杀人也好放火也好,通通由我来做。” “这样孽报也只会报在我身上,师叔难道忘了方丈对你的一片苦心?” “难道那新妇就非碰不可?” 不想让陆道莲去代晏子渊圆房,就是怕他违背誓言,触戒犯禁后遭到报应。 本以为他待那个新妇,也只是玩弄的态度,没想到他会为了她,不顾方丈临终前的交代,执意要破戒。 庆峰沉声请求,“师叔,让我……” 陆道莲毫不犹豫地打断他,“让你什么?” 他像是听到眼前大汉表明的忠心,黑瞋瞋的眼珠里不悦的煞气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戏谑的冷笑:“想什么呢庆峰,这种事情可没办法叫你替我代劳。” “晏子渊那新妇,是我一早看上的。” 他视线一扫,落在完全听懵了的晏子渊的下属身上,肆无忌惮地道:“老方丈已经死了,我早受够他的规训了,人死如灯灭,随便应诺的事何必当真。” 他走向那些听到所有秘密的人。 “不得善终又怎样?” 陆道莲以极其诡异的手法及快得看不清的速度,拧断了离他最近的下人的脖子。 像是不打算留一个活口。 在庆峰双目大睁中。 陆道莲噙着一缕笑,如渡河而来的佛陀,使的却是锁魂的招,直接越过惊慌的众人将佛堂的大门都关上,“原来亲手杀人是这种滋味,看来——”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天昏昏。夜清清。 与横尸遍野的烧雪园不同,无人知晓府里的另一端发生了什么。 宝嫣的雀园像乱世中唯一亮着灯的温柔冢,园里下人一无所觉地烧着热水,为今后少主母和郎主的圆房做准备。 宝嫣的新房在今夜特意点了好闻的香。 纱幔也换成了喜庆的颜色。 她穿着翻箱倒柜,试了好多套才觉得合心意的衣裳,梳了显得慵懒而妩媚的发髻,独自一人,期待又紧张,忐忑又慌慌地起身、坐下,反反复复。 她怕那个应允她的夫婿不会来。 又怕他会悄无声息地出现。 就像验证了她心中惶恐一样,夫婿比约定中晚了一刻才到。 他突然就现身在了院子里,宝嫣远远的,透过窗看到一道高大身影的那一刹那,微微焦急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她想晏子渊还是来了,他没有毁约。 可是入夜后,天又情不自禁下起小雨,“夫婿”还站在那条路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的房门。 他再不走,衣裳就要被雨打湿了。 是没有雨具么,宝嫣赶紧在柜子和花瓶的地方找了找,正好有一把油纸伞立在花瓶中,没被婢女收起来。 “夫君。”宝嫣准备撑起伞,撩起裙摆去接他。 她刚走到门外,便被一道黑夜中淋着雨,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身影逼回房里,他面目上沾了薄薄的雨水,僧衣下摆一滩泥泞。 不像救苦救难的菩萨,像极了地狱来的恶鬼。 不,不是她的夫君。 她弄错了。 陆道莲呼吸起伏不定,他刚开了杀戒,杀人如麻的激流快感还没那么快退去,手上的佛珠滴了几滴不知是血还是雨水的污渍在地毯上。 他直勾勾地盯着被他吓得神魂惊颤的新妇,“怎么,不认识我了么?” “你那日不是说想求见我,可惜我那日有客,没法让你进去,所以今夜特意向你‘赔罪’来了。” 极度震惊中,宝嫣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不可置信地望着长着和她夫婿一模一样的面孔,“你,你是谁?” 她退不了后。 后面没路了,她被那道突然闯入到她房里的身影吓得绊住脚,栽倒在地上。 她的脸好小,巴掌大,他一掌就能盖住了。 在被陆道莲碰到脸,误以为他要打自己的时候,宝嫣害怕地闭眼。 嘴皮被人摸了下,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羞耻。 然后她就被拽起来,按住坐到了这个陌生僧人的大腿上,“你不用在意我到底是谁,你只要知道,今夜我才是能叫你快活的人。” “若你实在想叫,那就尊称我一声‘兄长’。檀越听清了吗?” 第 26 章 宝嫣规规矩矩活了十六年, 形形色色的人不见多少,却是知道,这世上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 什么样的人都有,善的恶的, 比比皆是。 可是亦正亦邪,不知其来路的,就只有面前这一个。 她顷刻间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那间佛堂里的主人, 不眴。 整个晏府, 只有他会这么叫她“檀越”。 传闻中,阿弥陀佛的一千长子,济世救人的菩萨,修眉俊目,面色淡淡,有种性冷烧白玉的神威, 容色绝伦。 可他! 他此刻大手桎梏她的腰身, 不轻不重地轻揉慢捻着, 看上去一派正经,实际上凌厉危险的黑瞳中布满侵略的欲望。 什么叫今夜他才是能令她快活的人? 还命令她尊称他为“兄长”。 在宝嫣心中,兄长是苏赋安、苏凤璘那样尊敬她、爱护她的光明磊落的君子。 绝不是这种…… 这种趁夜闯入她和夫婿新房。 性情大变、言辞孟浪不再遮掩自己目的对她虎视眈眈的……欺世盗名之辈。 一个邪恶、可怕的淫僧! 他逼她这样念,顿时叫初始畏惧于他的来路不明, 以及震惊他好似从腥风血雨里出来, 杀孽深重的气势, 不敢动弹的宝嫣反应过来。 他在玷污她心中对“兄长”一词的敬仰和尊重。 这是一种亵渎。 一想到在佛堂里还曾受过他道貌岸然的点拨,对他心生感激,敬重无比, 又因没听他劝说而歉疚万分,夜夜睡不好,日日吃不香。 登时,一种被蒙骗的羞愤直冲头顶,她竟在这一刻,没那么惧他了。 “走开。别碰我。” 宝嫣猛然反抗起来,她人娇娇的,推人的力气也只有一点。 可她这种陡然撒脾气的气势,又艳又惊了旁人的眼。 挣脱不开,宝嫣便焦灼地大喊起来:“放开我!放开!” “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她激烈挣扎,拼命朝屋外呼喊,柔嫩的嗓子一声比一声凄厉。 把她重重按在腿上的人,幽深而诧异地注视着她,似是没想到在他说完话后,那样文静娇怯的新妇,居然也有这么大反应的一天。 她就像猝不及防被捕捉进笼子里惊恐万分的鸟雀。 张着短小而尖利的喙,扑腾着弱小的翅膀,不断跳跃冲击困住它枷锁,面容那样红涨,神色惊惶那样,眼神那样羞怒。 这是什么意思,印象中她不是,最会忍气吞声吗? 晏子渊在房内责骂呵斥她的时候,她怎么不像现在这样一脸讨厌憎恶他的样子声嘶力竭地大喊?怎么只会埋头、委屈哀怨地哭? 难道以前对着晏子渊时,她都是在装乖。 轮到头来,在他跟前,她就表现出如此性烈宁死不屈的一面。 那她可真会看人下菜。 一道低沉冰冷的嗤笑声,象征不详地落到宝嫣头上。 她的呼救声在被强制性地锁住喉咙,触及一双被惹怒的黝黑戏谑的眸子时,如鸦鹊般戛然而止。 像是嫌她还不够害怕一样。 他含着笑,挑起她额前的帘头,捏着她的下巴残忍地说:“叫什么?我不是说了,你丈夫为了请我帮他争夺天下,把你让给我了。找我借种呢。” 这种话宝嫣怎么肯信。 “你胡说。”宝嫣近乎咬牙切齿地反驳道。 她娇媚地剜了陆道莲一眼,继续别过头,朝外求援叫人。 鸟雀受惊时,要么展翅高飞,要么就会叽叽喳喳,可以理解,等她叫累了,就会死心了。 陆道莲陪她耐心等待着。 屋外夜色漆黑,混沌不清,从雨声由小到大,再到淅淅沥沥。 晏子渊的身影,根本就没露半个影。 安静无声的气氛就像一场十足奚落讽刺的笑话。 明知晏子渊不会来了,宝嫣还是含着一双泪眼,依旧不肯认输地固执地望向窗外,“夫君……”为了让她认清现实,一只手将她的脸强硬地转了过来。 陆道莲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白玉般凄艳哀婉的面庞,“别望了,他能来早就来了。” 他把他那些惹人厌下属在烧雪园杀了个精光,晏子渊此时定然焦头烂额不说,佛堂里的佛祖看着,却阻止不了,这种随心所欲的滋味太痛快了。 甚至为之着迷。 他真的,忍耐这些烦人的清规戒律许久了。 这人好大的煞气,宝嫣对晏子渊是失落失望,对陆道莲是陌生敬畏。 她在他怀里像个笼中物,瓮中鳖,她就要做了他们之间利益牺牲之物。 “谁说是你是利益下的牺牲品?” 难道不是?宝嫣再次怨怼地把脸别开。 很快又被人缩着肩扳回来,无疑她是美的,是他见过的女娘中,最顺眼的。 所以他才会待她有万分的不同。对他有点娇恣的脾气也行。 但陆道莲没想到能让苏氏女对自己误会如此之深,她以为她在其中尝不到好处?她现在是觉得没有好处罢了,等有了身孕,她把持着晏家名义上的唯一血脉,就知道这相当于把持住了晏家的命脉。 毕竟晏子渊那里受了伤,彻底废了。 他可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借种,因为他们同出一族,同出一脉。 并且,他并不是对宝嫣完全无意。 如此奢望他人怜惜的美人,谁能坐怀不乱。 晏子渊定然无法忍受除他以外的人碰她,而陆道莲是他界限之外能容忍的。 毕竟是和他生得相似的同胞兄长,陆道莲碰了,就等于他碰了。 是以陆道莲敢保证,只要新妇有了他的子嗣,在其他人无所出,只有一个嫡子的情况下,她今后绝对尊贵无二,晏家上下唯她马首是瞻。 苏家的报仇大业不就能更进一步,权利、地位这不就是她想要的? 他都这么破戒帮她了。 可她表现得那般伤心不愿意,一直朝着屋外门口张望,期待她那没用的夫婿过来将他赶走。 不识抬举。 她难道还没发现她那丈夫瞒着她的秘密? 想到这种可能,陆道莲让被瞒在鼓里娇滴滴的宝嫣不许反抗地看着自己,他睇着她哀怨水艳的眼珠,微红的眼角,还有被轻咬着紧抿在一起的嘴唇,打量许久。 直到新妇紧张万分,羞怒难当了才开口:“你想不想知道为何你们成婚这么久了,晏子渊都不碰你么?” 他又惹她,在她如今心烦意乱的时候。 宝嫣不想听他说话,这个可恶的出家人,他又想说什么话来唬她? 陆道莲看到了她眼中的不信任,他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想要摧毁她信念的暴虐想法。 她可以不知道他为她破过戒。 但是她得清楚,“他亲口对我说,他厌极你了。” “你胡说。胡说,胡说。” 宝嫣听得浑身一震,他肯定是骗她的。 他就是想用这种法子,哄得她顺从屈服于他,而且,“我从不曾做对不起他的事,他何来厌弃我的道理?” 这是最让宝嫣想不通的地方,也是觉得面前这可恶妖僧骗她的原因。 他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 但是她断断想不到,陆道莲在这等着她的,他深深地盯着她唇齿反讥,“你说不曾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就不曾做过么?” “你可是为他带来了灾祸,新婚之夜就让他大难临头。他不厌你厌谁?” “他如今,可视你为灾星,怕你坏了他的运道。” 这是晏府下人前段日子流传的蜚言蜚语,宝嫣经过真正的亲兄长苏赋安的开解,已经从阴霾中走出来了,还把那些乱嚼口舌之人按家规惩治了。 没想到又被他拿来提及。 宝嫣虽心神乱了,却谨记着苏赋安说过的话,瞪着他,委屈到了发抖的地步,“我不是,你明明知道……” 对,他那日确实还在佛堂,亲自为她占卜过,说她不是运道不好,是晏子渊才是凶兆。 那他现在为了能说服她和他圆房,竟然打算帮着他人一起污蔑她了? 陆道莲可不打算背这口锅,他冷笑:“我是知道,可我知道又有何用,是你的好夫婿他自己不信。也对,你与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我于你来说算什么?我不过是个道貌岸然之辈,一个外人。” “你既然不信他曾经这样说过,那我便帮你验证一番,如何?” “来人。” 宝嫣方才呼喊了那么久,不管是屋内还是屋外,都只有她跟陆道莲两人,何曾见过第三者。 以往那些下人都跟死了一样。 连她乳母和身边亲侍的婢女都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控制住了。 现在这人不过是区区一唤,就好像有人时刻待命一样,不到片刻,一个眼熟的声音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对他的师叔事事为先的魁梧僧人。 但今日他好似有些不同,往日他瞧着都是精神奕奕的样子,如今像是,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即使是个粗莽大汉,也有脸色惨白忧心忡忡,万分可怜的一面。 不过,他好像待她还是有相当大的意见。 看她坐在他师叔怀里也不意外,只是眼神有些憎恨,仿佛她把身后这个平时修佛修行的人带坏了。 “师叔……” 像是早就料到他跟了过来,陆道莲略略扫了眼同样打湿半边僧衣的庆峰。 目光重新回落到宝嫣身上。 “去找晏子渊,告诉他,他的新妇想从他口中得个确信的口信。” “他今夜还来不来了?” 宝嫣的确最想知道的就是晏子渊对她的态度,这决定了她要不要保持住这份清誉,也决定了,她是否该顺从和一个与他长得如此相像,气质却全然不同、秉性更加恶劣的人行房事。 他们到底为何生得如此之像? 宝嫣看着那个武僧欲言又止,似乎想劝说又想阻止点什么。 但最终,他还是听命去找晏子渊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是如此难忍折磨。 对方环着她的小腰,搂得更紧了。 宝嫣被桎梏得动弹不得,她很轻易地就能感受到贴着她的火热胸膛。 这个出家人的火力好旺,他从夜雨中来待了不知多久,衣裳都打湿了,可就是这样还是能透过他的僧衣,感受到一阵阵湿热的温度。 宝嫣也不算没有和他这般年岁或出众的郎君接触过。 苏家又不是人丁不兴旺,能生出她这般姿色的女郎,儿郎定然也是不差的,她在男女之间岂会轻易害羞,可是不一样。 现在的情况与和兄长们接触不一样。 因为知道是兄长,是熟人,所以不用防备他们会害她。 可是这个人,给她一种明明白白的侵略感。 她就是莫名有那种天然的,情不自禁的畏惧,以及想要向他俯首臣称、跪地膜拜的错觉。 她怕撑不到那个武僧来,他就要对她动手了。 好在,那人回命得很快,可他奇怪地带来的不仅是只言片语,还有一壶酒。 酒宝嫣这里准备的也有,就是因为饮了合卺酒才算夫妻,所以她早早备上了,但是明显武僧里的和她这的不同。 宝嫣期望地看向庆峰。 庆峰本就厌恶她使得陆道莲破戒,哪会有好脸色,但碍于陆道莲警告的眼神,他又不得不嗡声道:“这酒是晏子渊特意吩咐我带过来的。” “里头放了能使夫人你与我师叔在一起时不那么难受,助兴的药,请两位好生享用。” 他还把一张专用来回复公事的信笺拿出来,那上面亲盖了晏子渊的印章,印章都是私人所用,非一般人岂能擅自拿到。 宝嫣只是看一眼就受不了。 她心神彻底乱了。 为了刺激她,陆道莲还替她把那一小纸信笺拿过来,拿到宝嫣双目前,让她读那上面写了什么。 陆道莲:“你看看,这是不是他亲笔写的?看好了,免得说我骗你。” 宝嫣被控制着,强迫性地朝信笺望去。 那一小行字,属于晏子渊的笔迹:待她好些。 四个字,道尽一切事实真相,就是他与他合谋了这一场无媒苟合。 有证物、有真相。 宝嫣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夫君。” 察觉到陆道莲眼中轻薄的意图和欲-火,宝嫣喉咙里像含了一颗又硬又哽的酸梅,声音有点涩,有点哑,一副要哭的样子,“救我。” “救我。”她心如死灰地喃喃叫着。 “我救你。” 陆道莲答应道:“我救你好不好?” 吃人的妖怪说要救人,你说好不好笑?宝嫣躲避似的低眉垂眼,对他不回不应,以为这样就能逃掉。 然而,身后的人朝桌上的两壶酒下手了。 “这是合卺酒吧?” 陆道莲若有似无地问着她的意见,“你想喝这种的,还是喝能助兴的?” 助兴的就是晏子渊命人送来的。 那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奇淫异药,宝嫣当然哪种都不想选。 但是陆道莲和她相反,他两种都要她喝了。 一杯合卺酒,代表他代替了晏子渊履行的身为丈夫的责任,或者说今夜,谁和她颠鸾谁就是她的新夫婿。 另一杯助兴的,自然是增添一些乐子,作为以戏弄她用的。 想看看向来骄矜自持,安分守己,秀丽端庄的娇妻主母,能在他跟前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所以她选与不选都无什么所谓,都是陆道莲在主导安排。 一口两口,宝嫣快喝不得了。 最后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含进嘴里,这次捏着她的下巴渡了过去,宝嫣气地捶打反抗他,气息被呛得面色通红,觉得自己快窒息而死了。 他都没放过她。 在对方再靠近过来,“走开。”宝嫣抗拒地挥出去的手被抓住了。 等待药效发作的陆道莲并不怜香惜玉她,拍了拍她的脸颊:“你只当这是一夜露水,过去就过去了,听话,以后,我让你也能执掌这天下。” 第 27 章 这种哄人的话如何能信, 宝嫣只知今夜就要失去清白了,为什么?为什么晏子渊要这样待她。 他才是她的夫婿,他敢不敢当面过来和她说厌极了她。 宝嫣喝了酒, 被恼怒和酒意熏红的脸,从眼角缓缓流出一滴伤心失望的泪珠, 浑身软得像在滚水里捞出来一样,无力地朝一身冷夜雨味道,清冷又伟岸身影高大的怀里倒去。 天色将明, 拂晓之际, 书房里的晏子渊被窗外飞落的鸟雀惊醒, 才恍然自己居然没去内室,而是在桌案前坐了一夜睡着了。 他抹了把脸,正想叫人进来送水,目光触及桌上的印章后,微微一顿才想起来昨晚上发生的事。 准确地说,是昨日午后。 新妇来找他了, 找他圆房, 他回想起这些日的不顺, 外加新妇兄长的训斥,他生了一种恶念。 他做了什么?大概是想遮掩自己孽根不行了的秘密,保住身为郎君的尊严,又想获得子嗣血脉, 于是设计佯装成厌恶新妇的样子, 用尽借口, 找他那个出家为僧的同胞兄长帮忙。 他那个兄长,出身和他很不一样。 他们虽然一母同胞,却不在同一个地方长大。 他是个受过戒, 也守过清规戒律的寺僧,和身为世家贵子身份尊贵的他根本无可比拟。 甚至在没前往上京之前,他也根本不知道还有他这个人。 晏子渊曾一度没将他放在眼里,就算亲兄长又如何,他们又不是从小在一起,没有兄友弟恭,也就谈不上多么敬重。 但是就是这样看上去除了与他一张脸相似,身份地位平平无奇的兄长,却成了他一生中最忌惮的人。 他似乎过于鬼魅总有法子将他压制一头。 晏子渊永远忘不掉自己初始自大,没将他放在眼中带人去找他麻烦的一幕。 他大概是陪他玩玩的耐心终于告罄,在将他从那些上京的世家贵子身边单独引开后,他一脚趁他不注意将他踹到在地,再狠狠踩上了他的头。 居高临下两眼冷漠睥睨,轻描淡写狠毒地问他是不是想死。送他归西要不要? 要不是抚养他的方丈赶来,陆道莲最先划开的就是他那张脸,就像晏子渊不喜有人跟他长得相似,对方也视他为赝品死物一样。 纵使被缴了凶器,眼中的杀意依旧轻淡疏狂。 甚至还趁着方丈把他从地上扶起的时候,不注意,伸出手想将他脖子直接拧断,其结果自然是被人给阻挡。 但那不断想换着地方攻击他命门,不是心口就是喉咙,势要置他于死地的狠厉架势,就是晏子渊也触目惊住了。 他也自问不是良善之辈,但就是在面对这样一个疯起来不管不顾的坏种面前,他竟不由自主心有余悸地退缩了。 “废物。”对方冷冷的轻蔑嘲讽。 自此以后,他对陆道莲有了一条不去主动触碰的楚河汉界。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不会去招惹这个恶种。 但就是那天,他不知道是怎么了,又或许是太鬼迷心窍。 想请他代为圆房和新妇的念头尤为强烈。 于是就去了。 让他同意,帮他留个子嗣也好,他想看看和他争锋相对的人的血脉会长成什么样。 即使他斗不过陆道莲,拿来让他们父子相对也好。 不知道他们昨夜情况如何了,中途又为何派人过来,让他给新妇捎个口信,难道是宝嫣没有依他?按照陆道莲险恶残忍的本性,不知他又会怎么对她? 晏子渊不想让人将她弄坏了,毕竟这还是他新娶的妇人,苏家人在南地还没走,他希望这位能看在以前严以律己克制的份上,对新妇多怜惜一些。 但明显他低估了一个未经人事,娇软又淑丽的女郎,表现出烈性时对一个有心觊觎她的伪君子的吸引力。 从昨夜起,宝嫣就从陆道莲的腿上掉了下去。 在她不服挣扎之后,喂了她好多辛辣苦涩烈酒的圣僧终于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桎梏她的双手,然后袖手旁观地看她在地上摔了个屁墩。 丝毫未想到这种情况的宝嫣在对方戏弄中,惊呆在原地,他,他刚才是不是悄悄推了她一把?才故意害她坐不稳的时候摔倒的。 他以为她在难过抽噎,没有任何发现吗? 比起伤心难过,恼羞成怒更占据了宝嫣此时的心思,没人这么欺负过她。 因为从出生到长大,多的是人瞧不惯她,因为她家世好,罗氏宠她疼她,什么都愿意将就她,宝嫣有时想想,自己拥有的够多了,不能再贪心。 是以旁人给她气受,她忍忍也就算了,耳朵过一遍,不往心里去就行。 总不能两样占全,又要得到诸多宠爱,又想人见人爱。 没那么多好事的。 但她被保护得太好了,那些对她有意的儿郎根本没有机会到她跟前冲撞她,所以她绝对没有历经过现在这种,来自一个想将她占有又想将她欺负的人的戏弄之意。 简而言之,就是那些人待她都是斯文有礼的。 不忍看她伤愁、委屈、痛。 可是这个表面神圣内里可恶的出家人,他是真的会狠的下手真的欺负她让她痛的。 宝嫣极黑湿润得如一片水的眸子,化作点点火星,惊愕成了嗔怨,她自以为很有脾气,很凶很骄矜地怒嗔了陆道莲一眼,然后在浑身没彻底失去力气前。 双手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摆摆,身形不稳地愤然往内室里走去。 她以为关了卧室的屏门,对方就进不来,可他在冷眼戏谑目送她往里走后,没几步他就跟着起身,一路跟了过来。 就像一场沉默的较量,在这淅淅沥沥你追我赶的雨夜中独自发生。 她拉上门框,他按住一角,眼神漆黑沉稳,动作坚定,一点点慢慢地几乎没用多少力气就将对门的掌控扳回到他手里。 宝嫣呼吸一轻,畏惧地放开,转而往房内其他地方躲。 可无论她怎么走,对方都如鬼魅般,如影随形。 屋内动静时乱时停,巡夜的大汉皱着眉,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出于担心走到廊檐下的窗前,隔着距离远远看了一眼。 一个高大修长的成年郎子,将一个柔弱娇美的身影抵在墙上。 分毫不让。 庆峰:“……” 陆道莲敏觉而干脆地回头,眼神玩味,警示驱赶的意味甚浓。 庆峰走开,还没彻底转身,眼角余光一道影子闪过,他惊讶地张了张嘴,慢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陆道莲他将那年轻娇小的妇人蛮横强硬地抱起,丢到了榻上。 之后春娇春啼,都藏在细密的雨声里。 晏子渊是真的有所担心,宝嫣不顺从他那个兄长而在一气之下被他弄死了。 他拂晓趁着天色未完全亮来看看情况,就在门口他与陆道莲身边,从小跟着他被当成护卫培养,代他承受孽报的魁梧武僧碰上。 武僧不满新妇引陆道莲破戒,连带对祸首之一的晏子渊也仇视极了,爱理不理地抱臂守在一旁。 晏子渊问:“情况如何。” 庆峰把头调转一旁,不作回应,不等晏子渊发怒斥责,屋内便传来一声婉转动人的哀叫。 晏子渊脸色一变,”还未结束?“ 庆峰冷哼,怨气重重地骂道:“你被你那妇人骗了,她看着一派秀丽端庄,实际上就是个缠着我师叔不放的女妖精!” 昨夜。 宝嫣不敢说她曾多么烈性、宁死不屈,但是她当真有努力抵抗过。 可是后来。后来她药效发作了。 她一张白纸,何曾受过那么厉害药物,她连酒都是第一回喝,自然是坚持不到半刻就投降了。 然后这个人把她紧紧揪着领口,想要维持最后一层保护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又在榻上独占她的一刻按着她说:“你若是怕了,就抱紧我。我也会抱得你紧紧的。” 后来自然是痛的。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人可以是在拥抱中颤抖的。 这辈子她都忘了不掉这张俊秀绝伦却冷厉无情的脸皮,说着虚伪哄人的话语,动的却毫不留情。 那一刻宝嫣唯一期待的,就是天何时会亮呢。 她以为挨到天亮一切就会休止了。 然而到了窗外能看到一抹鱼肚白时候,她还被陆道莲按在怀里灌水喝。 她的面容像被露水浇灌得十分好的花,红润娇艳,浑身有着说不出来的慵懒媚妩,感觉到对方又拽起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一夜未好好入眠的她眨了眨哭红的双眼。 像是拿骁勇精悍的陆道莲毫无办法,委屈地伸手胡乱抗议捶打。 不小心中,她擦碰到了他受过戒的青头皮,那上面赫然入目着几道戒疤,说明至少以前他曾在香火鼎盛的寺院佛堂里认真听他师父佛祖的规训。 可他现在,早就舍去了一身佛骨,化身吃人的野兽。 没完没了了。 “够了,够了。”宝嫣受不了地推他。 一只手猛地将她握住。 陆道莲是知道晏子渊来了的,他耳目敏锐,五感通透厉害,连外头庆峰朝晏子渊抱怨的话都能听清。 他没有说错,她的确是个容易让人上瘾的妖女。 就像宝嫣面色晕红,两眼失神水雾雾地望着他。 陆道莲同样放纵而克制地挑起眉梢,眼珠严肃而冒火地将她从下往上欣赏着,冷不丁提醒,“晏子渊看你来了。” 他知道宝嫣最怕丢丑了,更何况还是在房中和他在一起的处境下。 “夫君。”果然宝嫣像怕晏子渊突然闯入,骂她背叛他似的,虚弱如惊弓之鸟,连滚带爬地拼命往一旁躲,最好离他离得远远的。 但是她没走都远就被人握住脚踝拖了回去。 陆道莲一脸佛性,却略带煞气地微笑着问她:“你叫他叫夫君,那我叫什么?” 第 28 章 叫晏子渊夫君, 是因着对方与她成了亲,既然没有和离,就还有夫妻的名义在。 是以叫夫君叫什么都可, 但是这个人,叫什么和自己有甚么干系? 看穿宝嫣的心思, 他抬起她的脸,眼神昭昭,犹如在她身上点燃一窜明火, 低沉又认真地道:“我俗家名乃陆道莲, 取自佛家道字辈, 莲台明净,真佛所卧。不眴是我的法号,你可真真切切记住了。” 他来路不明,还强占了她身子,戏弄了她好一晚,厌他都来不及, 怎会记住他这些? 宝嫣扭头不听, 下颚的力道让她没办法逃离。 结果她又被扳了回来, 对上那双漆黑着火,侵略性浓烈的眸子,陆道莲说:“你将贞洁给了我,我亦染指了你的清白, 从今往后, 但凡有什么你搞不定的事, 只须来找我,我必竭尽所能为你做到。” 宝嫣怔怔,这个承诺……是他侵占了自己的补偿吗? 她还在发呆, 陆道莲已经松开她朝榻下走去了。 他去拿衣物换上,就在屏风和架子旁,背对着宝嫣。白日有光,可以更清楚地将他打量,他好高怕是身有九尺,一看就是虎背蜂腰螳螂腿,顶天立地的那种盛气儿郎。 不知是不是宝嫣看得太入神被发现了,正在穿他的僧衣的陆道莲猛然抬起头,朝她直视过来。 目光深邃,尤有床榻间未散尽的情热,不偏不倚地盯着她。 宝嫣就像被电了下,猝然抱紧胸口,欲盖弥彰地低头垂眸看向其他地方。 手指抠着床褥,一阵紧张。 陆道莲才套上一条长长的白色亵裤,僧衣半敞半系,露出宽阔肌理分明的胸膛,阴影高大得宛若一座屹立不倒的青山,他习惯带上法器,捏着漆鸦色佛珠就过来了。 他按住了宝嫣的肩膀,连带佛珠都紧紧压在她的肩头,“你在看我?” 他问得直白,为气氛增色,若有似无的暧昧让宝嫣身体微颤,她更惧他那身威严能将她笼盖的气势,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将她压倒。 陆道莲:“为什么看我?” 为什么看?自然是无知无觉就被引过去了,宝嫣脑中一片混沌,说不出所以然。 她还以为对方是想怪罪她偷看,但是下一刻陆道莲问:“好看吗?” 就像他明白她在看他什么,宝嫣如同被点醒吗,灵台一清,羞耻到面红耳赤。 她嘴唇一热,一根手指压在她唇上,若有似无地轻碰轻触,他们还没有好好说过话,就如没有好好温存过。 因为昨夜大雨,他们之间胶着如同无往不胜的将军和被练的士兵,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她逃一次就会被拉回到身边。 陆道莲:“晏子渊在外边。”没多少时间了。 宝嫣听他冷不丁这样一说,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视野中面白如玉的俊脸便放大了,她被压得缓缓朝内里倒下。 一只手撑着她的腰,唇上有薄软的温度正在含吻。 屋外。 晏子渊面色不佳地等待,对宝嫣颇有异议的庆峰对他寸步不让。 “让我进去,看看新妇如何了。” 他真的担忧陆道莲把人弄死给他惹麻烦,苏家对晏家来说还是极为有用的,文臣的力量无亚于一支隐形的长茂,关键时刻,能掌握许多人的生死。 得好好利用苏家,不能将他们全部得罪了。 “师叔还未办完事。”庆峰自小就被方丈收养,他其实年长陆道莲两岁,嘴上叫着“师叔、大人”,心里早已拿对方当做自己年幼不懂事的弟弟看待。 事事以他为先,如今陆道莲破了戒,他除了失落不满,依旧选择死心塌地跟随他。 在估摸着时辰差不多的时候,觉得陆道莲应该办完事了,庆峰魁梧的身子才给晏子渊让出一条路来。 门被推开,房内的气氛倏地一静。 晏子渊意想不到地望着床榻上正在亲吻的两道身影,不等他们分开,他脸色不过愣怔一瞬,就铁青起来。 他还以为依照陆道莲残暴的性子,他必会用残忍手段折磨她,可没想到他一进来就看到这两人正缠绵得不分你我,“你们在做什么?” 偷香被打扰,陆道莲不慌不忙地立起腰身,神色淡淡地回头。 冷静地望向突然闯入的身影,瞧着好像无事发生,然而他的面色看起来却和榻上,浑身娇弱腰软腿软的宝嫣一样红润。 陆道莲:“你说呢?” 晏子渊再宽宏大量,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新妇和兄长难舍难分,卿卿我我,他瞪着他提醒:“你该走了。” 该帮的忙已经帮了,这一回已经够了。 只看陆道莲有没有这样的能耐,让新妇怀上身孕。 宝嫣腰上的手被挪开了,她捂着羞红的脸,还有散发着微微的麻意红肿了的嘴,在那道深黑如夜的眼眸的注视下,气息微乱地别过头去。 她没有难分难舍,而是在刚才的纠缠中,被对方完全压制了。 只能被迫承受这一切。 她没有分毫挽留他的意思。 陆道莲也没有主动和她说点什么,在晏子渊监视般防卫的视线中,陆道莲走到屏风后,直到穿好所有衣物才出来。 他衣裳算不上多干净,尤其经过一夜,有部分衣角已经变得微皱,上面素白如昔,下-面沾染了不少泥泞,仔细看好似还有点点血迹。 宝嫣不知道他昨夜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索求无度了她一晚的人说走就走,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她悄悄朝他望去,目送陆道莲的背影。 不显这一小小的动静被晏子渊看着眼里,冷哼一声,随手抄起旁边的衣物,丢到宝嫣身上,“还不快穿上。” 他态度粗暴,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总之语气一点也不好。 外边还没走远的陆道莲脚步微微一顿。 庆峰迎上来,“师叔?” 听见里面晏子渊对新妇的大声呵斥,庆峰一脸也不意外地劝道:“师叔,走吧,晏子渊的忙你已经帮了,剩下的都是他们夫妻间的家务事,与我等何干。” “快走吧。” 他像是生怕陆道莲迟了半刻,就要被妖魔缠上,顾不得尊卑,急得动手去拉他的臂膀,想以这种方式将他拽离这个院子。 然而陆道莲还是把他的手挥开了。 “师……” 庆峰话音一静,看到陆道莲伸出手指让他噤声。 他则毫无波澜地听着里头新妇和晏子渊交谈的话语。 宝嫣是被衣裳砸到了,才恍然醒神,发现自己此刻瞧着着实不算得体,原本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早已滑落下去,露出一片被吮红、掐过的痕迹。 光是看着,就能叫人心有所想,知道昨天夜里那场无媒苟合,多么纵情激烈。 她有些失神地想,晏子渊这是什么态度?这一切不是由他安排的么?她还没找他说个清楚,如今他却先冲她发起脾气来了? 这是想先下手为强,还是打算恶人先告状? 盯着宝嫣承过欢,熏陶了一夜散发着不自知的风情的身子,晏子渊将手背负到身后攥紧双拳,冷声道:“你可别忘了,谁才是你夫君。” 什么意思?他是觉着,她被他以外的郎子占有了,她会因此忘了自己的身份,转而看上那个道貌岸然危险的出家人。 发现宝嫣不肯说话,误以为说中了的晏子渊眯起眼,“别怪我没提醒你,昨夜与你圆房的,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待人,向来以算计为先,只图利不图其他,根本没有任何真心。即使偶尔发发慈悲,那都是有利所图,当不得真。” “他要是与你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承诺,你最好一个字都不要信。更别想把多余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他怎么猜到那个人向自己许诺了?难道那个人,他不是第一次对人那样说? 不对,她怎么真信了。 一个视清规戒律为无物的高僧,哪怕他再有什么能耐,他都是个冒犯她的登徒浪子,下流无耻。 他说的话,哪能装进心里。 而且,她厌他,就和厌眼前束着发冠,仪表堂堂的晏子渊一样。 他们都是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 不然他怎会做得出这般找一个和他长得相似的人,让她借种的事。 “我岂会上他的当。” 屋外台阶上,根本没走远的陆道莲听见卧房里曾哭得声音都沙哑的年轻新妇,娇声怨憎地道:“你叫他走吧,离开晏家……” “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不想看见他。” 看来他一个僧人,身份听起来不如他夫婿高贵,更是在她心中,不如她夫婿讨喜。 晏子渊都这样待她了,她除了对他发火,闹脾气,对自个儿丈夫,竟然没有半点怨言吗? 庆峰:“这妇人真是……” 他看向他师叔,陆道莲俊秀的脸上,眉色冷淡,看不出一丝喜怒,只有微抿的嘴角,能窥探出淡淡的嘲弄。 台阶上的身影消失无踪。 房里晏子渊脸色稍微好看些,就听宝嫣道:“还有你。” 宝嫣坐在床帏下,周身用被子、衣物将自己露在外头的皮肤遮挡起来,她虽失去了清白,与人苟合这么久,却依旧保持着一丝清醒和矜持。 她比那些世人朝拜的神像更像观世音。 双目湿润黝黑,眼皮透红,在陆道莲跟前哭了许久,已经没有力气。 她神色平平的,面对晏子渊没有半分娇羞,有的只有一夜未曾睡好的疲倦,“晏郎君,请你出去。以后这里的新房,还请不要再踏入了。” 宝嫣的变化十分明显,她开始都是叫晏子渊“夫君”,因为她心里始终怀揣着嫁人作妇,到了别人家好好相夫教子的想法。 她的阿母,阿姐们、嫂嫂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也以为自己会在嫁入高门后安安稳稳,可事实上,她是个中变数。 丈夫不与她行房,她以后怀了身孕,肚里的孩子该与谁姓?他的身份是算晏家的嫡出,还是会被人发现其实是她与人苟合的奸生子? 宝嫣光是这般想,便觉得喘不上来气,她只有闭上眼,抬起手冲门外指着,“你走吧,快走。” 那新妇看他的眼神,比看什么脏东西似的还要嫌恶。 晏子渊万万想不到她待自己和待陆道莲是两个态度,在他没进来之前,她可是娇羞无比地靠在对方怀里,被人弄得脸泛起春意。 如果不是他那里出了问题,他会把自己的新妇让给别人来碰吗? 他狠狠皱眉,盯了对他不耐烦的宝嫣片刻,她已经不想再面对他这张和那个人过于相似的脸,于是转过身,整个人都朝着墙面靠去。 晏子渊是知道自己卑劣的,他想将宝嫣拉起来说个清楚,可是看到她缩在床榻上,小小一团。 娇小的身影安静无比,肩膀微微抽动,似乎轻轻啜泣起来。 他又像个懦夫,不敢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是他无能才需要找陆道莲借种的。 他只能佯装的无所谓,被扫了颜面,自傲不快地离去。 只是走之前,宝嫣似乎问了句,“我乳母和婢女呢?你将她们怎么样了?” 晏子渊脚步顿了下,想起了她身边那几个很忠心耿耿的下人,心中的卑劣惭愧感更加强盛。 他含糊道:“她们没事,累了,我让人好好看着她们歇下了。” 说完他飞快地走了。 宝嫣骤然睁开酸涩的双眼,什么叫让人好好看着她们?果然是他的安排,怕是叫手下把乳母和小观看管起来了。 不然这时候,松氏早就过来,问她是想再躺一会,还是起身用晨食。 一想到两人可能跟自己一样受了一夜的罪,宝嫣本是倦怠得不行,听了晏子渊的话,出于担忧还是强撑着下了床。 “来人,来人。” 她准备换上衣物,自己出去找找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晏子渊的目的达成了,昨晚怎么都唤不来的下人,这时候居然有回应了。 “夫人有何吩咐。” “你们昨夜都作何去了,为何不在院里守着,还有,去替我把乳母和小观找来,看看她们有没有事。” 天色大亮,一夜的浑噩过去。 宝嫣披着外衫,艰难而缓慢地走到了廊檐下,在听到二人没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刻,终于因着体力不支,脸色发白地晕倒过去。 第 29 章 “女郎……” “呜呜呜……怎会这样……女郎……” “阿母, 圆房这般可怕吗?晏氏子为何要把女郎折辱成这样……” 看见宝嫣弱不禁风地躺在床上,像是被人狠狠欺凌过的模样,小观跪在床榻旁, 为自己昨夜没能在她身边伺候,才害的女郎变成这样而泪不成涕。 松氏更是过来人, 在为宝嫣褪去衣物,为她擦洗时就发现了,她被人碰过了。 碰她的人像一头凶兽, 身上没一块好的。 这和她们想象中, 郎主该好好待女郎的局面不一样。 晏子渊看上去也是斯文人, 不像那种粗鲁的武夫野人,怎会在这方面如此粗暴凶猛。 以至于现在宝嫣都病倒了,满脸病热的浮红挂在脸颊上,唇色发干,额头冒汗,眉头蹙动, 像是在做什么不情愿抵抗的梦。 偶有片刻, 嫣红干燥的嘴唇还会喃喃抱怨几声“混账”。 这混账骂的是谁?当真是晏子渊吗?他那人难不成是个表里不一的禽兽, 嗜好折磨人? 昨天她和小观从院子里分别出去后,就不曾回来。 记忆中一个打过交道的晏家女管事来找她,请她喝了杯茶,她就一觉睡到了天亮。 而小观有着与她相似的情况, 都是突然被熟人找过来, 请吃了什么吃食, 然后便浑浑噩噩,头晕脑胀地昏了过去。 要不是她们夜里根本不在,如何能让女郎受欺负成这样。 这即使再着迷再不知餍足, 也,也该体谅一个第一次圆房的女娘,她娇嫩成那样,怎忍心将她欺负得像被摧残的花,焉巴巴地还生起病了。 听见哭声,宝嫣挣脱一双强有力的手把她抱到莲花台上坐着的梦境,“小观?乳母?” 她吃力地喊,是她们的声音。 “女郎。女郎你怎么样?” 松氏俯身将手搭到宝嫣额头上,触探她的温度,问:“昨夜发生什么事了,女郎怎会累成这般,是郎主……” 一听见这称呼,宝嫣便觉得心中似乎有股绞痛,她本意识地抓住松氏,含怨地解释,“不,不是他……” “不是他与我圆的房。” “什么?!”松氏和小观面露荒唐,震惊地听着。 宝嫣吃力地呼吸,睁开明艳湿润的眸子,惭愧痛苦地道:“是一个和他生得极相似的僧人,是他请来,代他行房的。” 什么人能自己不碰新妇,偏要请人代劳? 晏子渊是疯了不成,松氏不敢相信,但是亲口说这话的是宝嫣,她除了惊骇便是愤怒,“他竟敢这般折辱你?他怎么敢……”如此下作。 小观也傻了般,捂着差些叫出声的嘴,惊慌失措,“去,我去请大郎君,让他来为女郎主持公道。” 没有这般欺辱人的。这晏家好歹是一门望族,家风难道与他们南地的不一样。 竟呢,竟能这么……怪不得她们昨天夜里没法到女郎身边伺候! 竟是这种原因。 宝嫣摇头,她已经清醒过来不少,将要匆匆离开房内的小观叫住,“别去,回来。” 她看向同样不解的松氏,虚弱地道:“他说,他是因为厌极了我,才不想碰的。” 松氏反驳,“这不对,那些个郎子,没一个是真坐怀不乱的。” 何况宝嫣生得半点不差,晏子渊又不是什么大圣人,他岂会不动心。 松氏生儿育女多了,比她更有经验,对着一派迷茫的她一针见血道:“是不是他身上有什么秽疾才不能亲自行房?” 宝嫣眨了眨眼,她其实也有这种猜测。 只是她在这方面的经历少,一时半会想不到那里去,且她将小观叫住,也不是要阻拦她的意思,而是她去和大兄说,会说不明白。 真正知道许多内情的只有她自己。 她告诉她们真相,也是因为木已成舟,她们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想倾吐发泄一番。 她失贞,和谁在一起根本瞒不了乳母和小观,若是她为此怀上身孕,诸多孕事上的琐事,还得依靠松氏照顾她。 宝嫣当前,是该以养好身体为主,仔细想想今后怎么办,而不是冒冒失失就去找苏赋安告状。 即使告了,苏家人的想法也只会和她一样。 圆房已经圆了,还能回到过去不成。 只有尽量抓住或是看能不能挽回什么损失。 就如宝嫣所想的那样,不知是不是晏子渊听到了风声,还是早有准备。 她醒来后,对方就派人送了许多贵重物来讨好她,绫罗绸缎、金山银山似的金银珠宝堵她的嘴,还有良田、庄子的数目也有所增加。 甚至到处夸赞她贤良有方,娶她是最明智的决定,尤其在老夫人和婆母那里,更说她适合掌家,只是年纪小皮薄害臊,请两位长辈待她宽容些,教教她带带她。 这导致不日前,曾传过她不受夫婿喜爱的流言消失殆尽,直接换了种风象。 在知道“晏子渊”和她圆房后,都夸南地来的新夫人温柔贴心,十分合少郎君心意,期望她能早日为晏家开枝散叶,早生贵子。 论心计和无耻,这些岂是年少青涩的宝嫣能比的? 有了这番下手为强,她就是冲府中随意一个人说,那天夜里和她圆房的不是晏子渊,都不会有人再信了。 甚至期间为了防止她院里的下人,往外传递消息,松氏和小观身边都跟了不少眼线,时刻盯着她们。 大门出不去,屋外人进不来,只能任由“夫妻恩爱和睦”的言论愈演愈烈。 甚至有意到了连苏家人都有所耳闻的地步,自从上回苏赋安听闻宝嫣被喻为灾星后,来过苏家探望她,替她撑腰,后来都忙于其他事物。 苏家和晏家虽已结亲,走动可以勤,但不能过于勤,而且该是妇人之间来往,相互增进两家感情。 若无正事,郎子们上门多了,不仅会打扰到后宅女眷,还会以为妇人母家手长,多管闲事,惹人生厌。 是以苏赋安一直保持着一个进退有度温和的距离,当然与晏子渊私下谈话,是他唯一一次发火。 最近闻声,宝嫣和夫婿感情甚笃,他以为那次谈话起了效用。 至少晏子渊看来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他只是一时想岔了,才觉得自己小妹是灾星不愿碰她。 “阿嫣。” 临窗,苏赋安坐在椅子上,手捧香茶,气质如鹤朝病好后的宝嫣望过来,一无所知地笑着道:“听说晏子渊近来待你极好,事事都顺着你,府中也无人对你不敬,阿兄终于放心了。过几日,也到了与叔父他们启程回金麟的时候了。” 似是想到什么,苏赋安除了来和她道别,还从袖口中拿出一样东西。 是一封信,他抖了抖,展开,朝宝嫣招了招手,有些神秘又有些说不出的卖弄欢喜在里面,“阿嫣,过来看……” 宝嫣微愣,她身后的松氏咳了下,有话要讲地喊了苏赋安一句,“大郎君,女郎她……” 她话音一顿,宝嫣将她按住了。 苏赋安疑惑地问:“怎么了?” 在看到苏赋安心情大好,神色喜悦的那一刻,宝嫣竟不想说出任何不好听的话来扫他兴致,影响他此刻情绪了。 尤其离别在即,大兄定然以为是他的原因,才让晏子渊答应同房的,可事实上对方却做了另外的安排。 若是让苏赋安知晓了,他会不会自责难过,会不会恨不得提剑冲去杀了晏子渊。 想到那样的后果,宝嫣思绪万千,不过一眨眼,就缓步到了苏赋安跟前:“大兄想让我看什么?” 她的话语让苏赋安慢了一瞬,最终还是因为想与宝嫣分享这一好消息,于是忘了追问刚才到底怎么了,将信给她看,“你嫂嫂,月前为我生了一个小女娘,但愿她长大,会和她姑姑一样,亦或有你半分怜人可爱就好了。” “你嫂嫂,催我回去快些,让我抱抱你侄女,说是还有乳名等着我去取……你说,叫什么好呢?” 也对,他们为了送嫁,从南地到清河,已经花费了半年时间。 长兄有妻有子,定然是十分想念他们的,嫂嫂怀有身孕,夫婿不在,独自生下孩子,也极为需要丈夫回去呵护。 他们,兴许都迫不及待想要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她难道,还要在临行前为他们添上一堵,再耽搁他们在北地的时辰? “阿嫣,你在想什么?”发觉她在愣神,苏赋安停下念叨,细究地端详她,“你好似,不大高兴。是不是,近来又出现了旁的事?” 宝嫣目光从信上抽离,抬眼看向关心她的长兄,决定道:“我没有不高兴,大兄不是说嫂嫂生了个小女娘,我只是想到你们就要回南地去了,我又见不到新生的麒麟儿,心里觉着……万分不舍……” “原来是这样。那等她长大,我再带她来见你就好了。” 他们都知道,山高水远,要见一个人并没那么容易,但是当前,苏赋安的话无疑还是让宝嫣感到慰贴,她望着反复读信的苏赋安道:“大兄。” “大兄回去以后,可告诉阿翁阿耶,我在北地,对家中交代的事,幸不辱命。” “我不会辜负了阿翁的期待的,晏家这里,我会好好做好他们的少主母,家中若是有什么事,或是对晏家有所,大兄尽可向——” 宝嫣柔柔的嗓音压得又重又低,“尽可向晏子渊提,我势必会让他帮我们的。” 这是晏子渊欠她的,既然他找人借种,他又不碰她,就如那个人所说,她今后有所出,就是晏家唯一的血脉。 晏子渊能算计她,她未必不能反其道而行之,把握回去。 苏赋安不知道宝嫣今日是怎么了。 几日不见,她好像变了个样,有所不同,迎着窗外的光,她好似整个人如一道火苗,在阴影中被点亮了,微小却始终如一地燃烧着。 “阿嫣……” “大兄,嫂嫂生的女娘,乳名就叫‘念念’好吗?” 她是暮春时出嫁,长嬴前到的北地。 希望他们经常念念一个曾为他们带去过喜乐的阿妹,不要忘了她。 宝嫣圆了房,身份跟着变得名正言顺起来,随着她渐渐把握掌家之权,以及晏子渊那边表露出来,欢喜敬重她的态度,府里上下待她逐渐也有了敬畏的姿态。 除了曾经当面阴阳怪气挖苦嘲讽过她的兰姬。 宝嫣可以掌权,但是受宠大概就是她最不乐意见到的事情,若是晏子渊都去宠爱喜欢她了,谁还会管一个陪媵的死活? 她也很想圆房,这样在心理上,她就不会觉得自己比宝嫣差了。 本以为晏子渊去了宝嫣房里以后,不日就该轮到她了,可是听闻近些日子晏子渊不怎么忙,既有闲心出门巡视封地,却始终没有闲心到后宅处多坐一会。 这不由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宝嫣为了巩固自己的宠爱,和晏子渊说了什么,才让他冷落后宅侧室的。 这不公平,同是晏子渊的妇人,应该雨露均沾才对。 宝嫣怎么能一个人霸占呢? “小时候,阿姨常说,我是庶女,庶女不能与嫡女比,嫡女有的,我不一定有,我有的定然是嫡女挑完了才会轮到我。因为我姨娘是胡人,是妾,就算我嘴上叫着主母‘阿母’,也不代表我就尊贵多少,我不及你一分毫毛。” 兰姬找到宝嫣房里来,与她回忆往昔,“你还记不记得,与你一起玩的女娘背地里叫我什么?她们叫我黄毛鬼,野种。” 她怨憎指责地盯着宝嫣。 “阿姐说这些做什么?” 宝嫣近来有点食欲不振,胃里总是泛酸水,兰姬来之前,她就吐了一次,正想好好歇息,让她下次再来找她。 兰姬却不答应,偏要在此刻和她提从前,宝嫣只得浑身不舒服地应付她。 就像她说的,不及她尊贵的事,事实家里根本不曾亏待兰姬。 什么嫡女有庶女没有,庶女有的都是嫡女挑剩的,这些都是下人自作主张,逾越逾矩讨好罗氏。 南地不喜欢胡人的民情很早有之,庶民野人中,有些人曾深受边境胡人进犯侵害,胡人一来,村庄必然会被血染,男丁杀死,妇人女娘则会被带走生下混血。 杀烧抢掠,人憎有之,朝廷也并不是不管。 而是这些人从来都是一小撮一小撮的作案,杀了还有,无穷无尽般,他们还会利用汉人生下来的混血做探子,混在人群中。 时日一长,恶名在外,南地那般传统森严,自然很不待见他们。 可是这些,自从罗氏发现过后,就明令禁止过下人那么做了。 没想到这种不公像是烙在兰姬心里,总让她觉得被薄待了,心中有怨,才什么都想跟她争。 如今她当面和她提起这个,无非是想借机让她愧疚,觉得亏欠她了,利用从前想和她讨要什么好处。 宝嫣抚着心口,匀了口气,“你说的那些女娘,是来家中做客的客人,我并无深交也早不与她们来往了。” 兰姬冷哼:“你说得好听,难道说过的话就可以不算话,骂过的人就不算人?” 宝嫣腹中绞痛,她蹙着眉,不想在兰姬面前显现,于是忍耐地道:“那阿姐,你想要什么?明日再说行吗,我今日不大舒服……” “你想的美。”当她是在逃避,兰姬恍若未闻,对宝嫣看起来不适的样子视而不见,她压低了声音道:“阿嫣,你可不能吃独食。是你说过的,在外你我才是一体,荣辱与共。” “如今你是得了晏郎的宠爱了,也不能忘了我的存在吧?” 原来她指的是这个,宝嫣看到了兰姬眼中藏着的野心,她嘲弄地笑了笑。 笑兰姬,也是笑她自己,如今府里上下,都当她在晏子渊很是受宠,却不知这种名声是她拿什么换来的。 偏偏,这种痛她还不能轻易说出去。 而兰姬,还要上赶着想与晏子渊圆房。 “怎么,你不愿意?你想出尔反尔?”许是见宝嫣很难露出这种笑话人的神色,兰姬不悦地瞪着她,决定但凡宝嫣拒绝一个字,她都打算跟她闹到底。 她才不管她是什么主母不主母,到了比南地宽松许多的北地。 她和宝嫣之间的竞争,才刚刚开始,既然要各凭本事,她就不能阻拦她向他们的夫婿靠近。 兰姬一心想要跟她一样,气势咄咄逼人,分毫不让,似乎今日宝嫣若不答应,她就会一直待在这闹她。 宝嫣腹中疼地越发厉害,跟针扎似的,她暗中抓住了桌角,忍无可忍道:“既然阿姐心意已决,想要伺候晏郎君,那就去吧。” “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说罢,她摇晃着身影,朝里走去。 不多时,兰姬便听见了一小阵宝嫣抱着东西,欲做呕吐的声音。 她这是?怎么回事? 这才几天,她难不成就有了身孕? 不,不可能如此之快,这才半个月不到呢,莫不是生了什么重病,兰姬满心疑虑地偷听着,直到宝嫣的婢女回来,提防地看着她,她才干脆利落地甩手离开。 屋外,窗户下蹲在地上咬草根的人影也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该回去复命。 入夜,勾心斗角的后宅寂静如斯,只剩夏虫争鸣。 房间内,梳洗打扮过的兰姬坐在妆台前,为自己涂脂抹粉,她打听到晏子渊傍晚已经从外边儿回来,他没去找宝嫣,反而去了书房。 她便吩咐身边的下人去请他,到她这里来。 房门咯吱一响,听见动静,她还以为是人已经到了,为了展示出不弱于宝嫣那样的矜持,想让晏子渊好好欣赏自己。 兰姬装作没发现他来了的样子,兀自拿起梳子,矫揉而造作地梳着发尾,直到镜影中,一道陌生的看不太清脸的灰色身影突然闯入。 “是谁?”她还来不及开口质问,就被一只手按着后脑勺毫不犹豫地磕到了妆台上。 腾的一声响。 妆台剧震,兰姬更是两眼发昏,疼得几乎昏厥过去。 她想不明白是谁进来要害她,只知道那只手在她想要抬起来的时候,又死死将她按了下去,一下一下磕得她神志不清,直到不敢再抬头了。 背后近乎置她于死地的凶手,才缓缓回头,对后面进来的人粗声粗气地喊了句:“师叔。” 兰姬嘴唇发抖,惊愕而恐惧地眨了眨眼。 什么师叔?他们是什么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 “别,别杀我……”她害怕地缩在妆台上一动也不敢动。 都不知道何时得罪的这些人,接着就听那个后进来根本不知道长什么样的人,问罪般淡漠地道:“她都叫你不要惹她了,你是听不到吗?” 兰姬紧张害怕到瞳孔大睁,流淌出一丝要不瞑目般的疑惑。 谁?她惹了谁她怎么不知道? 对方似乎也没指望她能弄明白其中缘由,或者说,就不关心她是怎么想的,说做就做。 那道仿佛才是主谋的声音,平淡而又毛骨悚然地吩咐,“把药拿给她吃了。” 察觉到危险,兰姬不禁奋力挣扎,按着她的人力道不减,更是粗暴无比地将一粒毒药般的东西塞进她嘴里。 她要死了,她要被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给害死了,而死到临头,她都想不清楚,到底得罪了谁要这样对她? 屋外铜壶滴漏中嘀嗒的水声,在静谧的夜色中静静响起。 宝嫣伸手轻捂着嘴,咳了两下,从半梦中睁开眼,恍惚间,她看到了一道不该出现在这令人胆颤发抖的高大身影。 他坐在她的床榻前,微微低头,漫不经心像把玩一样什么东西,正在握着她的脚踝,若有似无地比划着。 他陡然抬头,似乎发现她在看他,在忽明忽暗的月色下显得万分妖异的俊脸,眼神如炬地落在她惊讶到想立刻脱逃的表情上,淡淡地问:“醒了?” “放开我。” 宝嫣不懂他把玩自己脚踝的动作,是什么古怪的癖好。 但不妨碍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掌像是一团火,尤其是掌心,烫得她惊慌失措。他来干什么? 第 30 章 “怎么不去寻我。” 宝嫣诧异地看向眼前恢复成得道圣僧模样的陆道莲, 他说这话好生有意思,她赶他走都来不及,为何还要去寻他。 他曾向她许诺过, 若是遇上什么搞不定的事,只需去找她, 他必会帮她解决。 可她到入夜了,还未行动,反而一昧忍受着那个庶女的气, 与世无争地睡着了。 陆道莲一看宝嫣茫然懵懂的样子, 就知道她怕是忘了, 亦或是听了晏子渊的话,对他的承诺置之不理,丢弃到一旁。 陆道莲不妨再耐着性子,提醒她:“那庶女对你万般挑衅,你都不生气么。” 若是生气,难道不该拿出那天夜里像对待他的态度那样, 斥责庶女目无尊卑, 一个侧室如何敢在主母跟前大言不惭, 气势嚣张。 她大可狠狠惩罚折磨她。 可偏偏此女,她有那样的权利却不去做。 这回宝嫣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他这是在问,她受了委屈怎么没去找他求助帮忙。 他或许还在那间佛堂, 就在那等着她去哭诉。 可是宝嫣没有, 于是他只好亲自来了。 她含怨地扫陆道莲一眼, 扭头到一旁,轻声道:“我为何要与她计较这些?她的出身已够可怜了,难道就因为我是主母, 就能肆意行使权利?” 胡人和汉人一样有好有坏,而生下的混种两边都不讨好,兰姬说她受到过不公的待遇,她信,相信与她有一样境遇的混血还有许多。 她是正室所生,称得上正统,身份地位上来说就已经和她不一样。 她未曾受过她遭遇过的对待,也就无法感同身受指责她,她有怨亦是正常,不足以到万分可恨的地步,让她痛下杀手。 主母的权柄、正统的身份自然是好的,她拥有了,却不代表她就要肆意挥霍,就像陆道莲他武力高强,来路莫测。 他有掌握杀伐的能力,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只要惹他不高兴,他就会送对方去地狱。 他没有怜悯之心,没有原则,哪怕蝼蚁,哪怕强者,他都杀得。 而宝嫣,位高权力大,在面临弱小前就更要谦逊审慎自身,是否能随意凭借喜怒去惩罚人,若是经不起权利的诱惑,跟陆道莲似的大开杀戒,那叫暴戾。 与她做人的德行相悖甚远。 陆道莲哂笑,她居然对一个欺负她的庶女心生怜悯,觉得对方弱小。 她也不看看她自己,在他跟前,谁才算是真正的弱小可怜。 她是真菩萨,他是假佛陀。 宝嫣:“你笑什么。”她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他为什么要一脸嘲笑,又要一脸想侵犯她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敢直视他眼底暗藏的火星子,抬手指向门口: “你快走,谁许你来的,晏子渊为何还会放任你留在府里?” 她不是说过,要赶他走吗? 陆道莲垂眸,眼神落在她蜷起的玉足上,沉默不语,她察觉到他目光的异样,紧张地往里躲避了下。 “晏子渊那般对你,我还以为你会像憎我一样憎他,忠贞不屈,哪怕和离。” 宝嫣听他说话,陆道莲正好掀起眼眸,定定地盯着她,“是因为他事后流水般为你送来诸多好处、金银珠宝,才使你屈服于荣华富贵之下,不与他发火计较的么?” 想必他也听到了府里那些恩爱传闻,发觉她事后没有大闹一场感到奇怪吧,宝嫣不做解释,任由他误会自己。 他还说晏子渊,他自己也欺负了她,有什么资格说教别人? 都是一丘之貉。 “你很喜欢那些东西么?”哪些东西,是说她收到的金银珠宝? 陆道莲:“若我也送你一样东西,你是否下回见了我,能有几分对晏子渊那样的颜色。” 宝嫣惊愣,万万想不到他会这么说。 她收在被子里的脚,忽然被一只手重新摸到了,他抓着她的玉足,极为轻松地就将宝嫣拖了过去,在他身边坐着,双腿搭在膝盖上,玉足被他大手紧缚在五指间。 陆道莲火力旺,是常人说的阳气十足,宝嫣脚心像被架在火上炙烤一样,灼灼的,如坐针毡,想逃都逃不掉。 倏然她脚上一冰,好不容易来了些不同的触感,却发现是陆道莲给她的玉足套上了一串黄澄的玉珠子。 这可不就是他平日里戴的背云上面的念珠,取下来一小部分给她了,大小和他手上那串漆鸦色的一样,他绕了一圈半,宝嫣须得松垮地缠上两三圈才行。 陆道莲注目认真地看着宝嫣纤细的脚腕,佛珠在白皙皮肤下越发显得黄澄剔透,有种贵气玉制的光泽感。 他看了好一刻,掌心紧贴她的足底,大手时轻时重地地揉捻着,直到似过了心底那满足的隐晦的瘾,才抬头问宝嫣,“喜欢吗?” 宝嫣在他眼神中,根本撑不过瞬息,就会被陆道莲带得呼吸急促,浑身发热。 “你,你拿走,我不要……”他以为跟晏子渊一样,送点东西给她,就能弥补那天夜里的冒犯了? 晏子渊在她那,是局势所逼,迫不得已。 可他呢,无缘无故,无名无分,她收他礼物做什么。 她态度坚决,甚至想将脚腕上的东西扯下来,而陆道莲当即挥开她的手,更一手紧握她的玉足,直接往上抬高了些。 宝嫣的腿猝不及防悬空,腰也不稳了,纤细的双臂撑不住身子,猛地倒在榻上,娇艳的面庞上,一双微微冒着金星水光,泛着淡淡湿意的眼睛,惊恐万分地瞪着悄然使坏的陆道莲,“你……” 她恼羞成怒的脸颊红艳艳的,比之前白得没有血色的时候好看得多。 陆道莲隐忍多时,微哑地道:“你敢扯它下来,今夜我就不让你好过。”他宛若神兵天降居高临下地深深俯视她,欲-火直白,强硬威严,仿佛要透过凝视望进她慌乱的心里去。 而且他们此刻的架势着实危险。 宝嫣被他刻意抬高了脚腕,惶然无辜地半躺着,他又是衣衫整洁、临危不惧般坐在她身旁,说到底还是她吃亏更多。 宝嫣识时务地闭上嘴,不敢再反抗招惹。 她乖觉了,枕着双臂半躺在锦被上,敢怒不敢言,双目明亮,怯怯而惧怕地望着他,他却为她的识相感到失望。 陆道莲还想宝嫣不那么乖顺他,如此他就有理由好好教训她一番。 可她趴在那,屏住呼吸羞红了脸面,陆道莲抬着她脚腕的力道悄无声息地就变轻了,他缓缓将她的腿放下来,就在那一刹,黄澄剔透的佛珠因为太过纤细的小腿突然滑落,半缀在接近大腿的位置上。 那一刻,气氛如等待烧沸的热水,陡然变得安静静默。 宝嫣亲眼见到,俯视她的人眼神在刹那之间变了,像是惊鸿一瞥睇了眼佛珠,便错眼向她看来,野心昭昭,进攻的信号强烈。 她被踉跄不稳地拉进他的怀中,撞进宽阔又结实的胸膛,那般娇弱不禁摧折,腰软温香,陆道莲按着她的背,揉着她的肩膀,像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宝嫣被他双臂紧抱着,疼得肩骨又热又疼,鼻子酸涩,眼珠湿润,不敢擅动半分。 从气息微乱,到一顿发泄似的狠揉,宝嫣被陆道莲拥在怀中许久,到实在久坐不住,才伸手推拒,感觉到面前炽热的胸膛正在慢慢离开。 她瞄向那张薄唇微抿,尽显凌厉绷紧的下巴,陆道莲勾着她下颔同样面带欲-色的端详,“你该庆幸我还忍得住。” 他在宝嫣愕然之际,将头搭在了她的肩上,埋进她秀颀的脖颈中深呼吸。 她还以为他会就此碰她,然而在嗅着她的香气,得到平缓后陆道莲将她凭空抱起,放回到榻上,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宝嫣看不透他眼神中的所想,只知他这样子,是想动她又不想马上动。 像在等一个时机,什么时机她也不懂,倒是陆道莲不经意地说:“你那庶姐,我来之前已经整治了。”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幽深的眼珠里,泛着淡淡的似得意又邀功的兴味。 他并不是想得到她的夸奖,而是为了贯彻他的随心所欲,就那么做了。 宝嫣震慑于他光明正大,手持佛珠,一袭僧衣破戒破得彻底的气势,那么恣意妄行,十恶不赦,他是分毫不怕遭天罚遭报应。 一直到陆道莲从她眼前转身准备离去,她都恍惚不已。 兰姬找的是她的茬,又哪里得罪他了? “还有,分你的那二十七颗佛珠……” 陆道莲走到一半忽然停下,回头凝望宝嫣,他的背云垂挂在后背,明显短了一截,不过依旧有用,能替他正衣貌。 看着面色怔怔,出神想着什么的宝嫣,陆道莲告诫道:“那串佛珠,若是让我知道被你弄丢了,你可就有麻烦了。” 他说后半句时声音低沉轻顿,透着些许肃穆和不怀好意。 屋外关门的声响落下,直到发现他真的走了,没有去而复返的迹象,宝嫣从惊魂未定地缓过神来,想起对方开头那句话,登时脸色微变地冲外吩咐:“来人——” 与内院里的慌乱不同。 身形魁梧的武僧抱着双臂特意等候在后院门外,等睁眼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现身至高墙之上,他给上面的陆道莲让出位置。 待陆道莲一跃而下安稳落地后,庆峰一眼瞥到他身上的变化,一瞬间神色不复刚才那样淡定,宛若无法理解地道:“师叔,你的背云……” 他飞快地数了数,像是不敢相信,喃喃重复,“少了,少了,珠子怎会少了这么多。” 他抬头,惊愕地问:“师叔,你,你难不成把它们都送给那新妇了?” 陆道莲:“是送了,如何。” “那可是号令符。” 符如虎符,只是一种叫法。 陆道莲所带的背云,乃是上一任方丈留下来交给他的遗物,由一百零八颗佛珠组成,其中有八十颗刻了字,意义不同。 是能号召陆道莲手下部将势力的信物,庆峰简直不敢相信,为了博美人一笑,陆道莲竟然连这种东西都送,这岂是晏子渊给新妇送的那些身外之物可比的。 庆峰激动到捏紧拳头:“那新妇可知它有什么用吗?” 相比他的反应,陆道莲更显平静,甚至堪称任性道:“她不知,我未曾告诉她用途。” 庆峰脸色铁青,恨不得提陆道莲将号令符从宝嫣手里抢回来,这妇人简直就是祸害。 不仅扰了师叔清修,破戒,她还勾地他,连兵符这种东西都送了。 庆峰:“师叔为何不说?万一她将信物弄丢了怎么办?那些部将向来只认兵符,不认人的。何况,师叔难道忘了,她是晏子渊的新妇,不是你……”终究不是你的啊。 庆峰话未说尽,但什么意思,他们都很明白。 然而。 对此,陆道莲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他回头不带一丝笑意,冷淡地道:“那又如何,送了就送了,又不是全部都给她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宝嫣不知因为陆道莲送她佛珠的事,引得下属颇有异议。 她此刻,正面临着兰姬宛如淬了毒的眼神,和晏子渊面带凝重的脸色。 在陆道莲走后,宝嫣记着他整治了兰姬的话,于是派人前往侧室的院子查看她的情况。 兰姬被发现时,人已经昏死过去。 她醒来后,就跟被毒哑了一样,除了害怕愤怒恐惧,就是怨恨地瞪着她,她怀疑自己昨夜遇到的歹人,是宝嫣派来的。 她表面答应,让自己靠近晏子渊,实际上背地里还是防范着她,怕她会与她争宠。 所以找了什么人来害她。 “啊,啊啊……”是她,肯定是她,兰姬冲着来看她的晏子渊,对着宝嫣一阵比划。 眼里流泪,一派委屈。 在“他”与宝嫣圆房后,晏子渊虽然与她伪装成十分恩爱的样子,可实际上人还宿在书房,因为宝嫣如今憎他,不许他回去。 晏子渊不想将慢慢掩盖下去的事态闹大,便没有多计较。 昨夜他也是在书房和下属议事,没想到过不多久,他后宅的侧室就出事了。 观察着似乎知道什么内情的宝嫣,晏子渊质问:“怎么回事,兰姬说与你有关,难道真是你指使人谋害她?” 他这是有意激她,但凡宝嫣神色有一点不对,就证明她心虚了,和她脱不了干系。 但是宝嫣没有,她望着晏子渊与陆道莲那张相似神韵却极为不同的脸,就像回忆到了昨天夜里,对方悄无声息出现在她房里的一幕。 他好可恶。 晏子渊好无用。 他知不知道,他有盟约的对象,已经闯进了他妇人的房中,肆无忌惮地戏弄她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偏偏还要做出要明察秋毫,处理妻妾之间矛盾的模样。 简直令人作呕。 宝嫣目光从怨恨她的兰姬身上撇开,她是因她受的无妄之灾,也对她想在晏子渊那争宠没有异议,她会请人来给她医治的。 而对晏子渊,宝嫣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忍着那股即将又反胃不适的滋味,脸色微白,眼眸含着伤愁的目光,道:“不是我害的阿姐,但是有件事,我要想告诉夫君。” 怎么回事,她怎么又称呼他为“夫君”了。 “还请阿姐,先下去歇息,这事,只能让夫君知道。” 宝嫣说得玄秘,她蹙着峨眉,惆怅地盯着晏子渊,她近来,因为通了人事,就越发出落得风情,尤其顶着一张哀艳的面庞,比诗里的风花雪月还要吸引人。 晏子渊莫名被她勾动心弦,他忍住那一刻失神,让兰姬先离开这。 兰姬自然万分不情愿,她也感受到宝嫣身上的变化了,她好像多了一种特别的媚妩的姿态,就是带着淡淡的韵致,楚楚可怜。 她怕面前的晏子渊被她勾引,如今她受了伤,被人所害,难道晏子渊不应该多怜惜她一些吗。 “啊……”她拉扯晏子渊的衣袖,摇头示意,自己想留下来。 然而可恶的宝嫣,她表露出,她若不走,就不会说的态度。 兰姬只能硬生生看着晏子渊将她从身边扯开,吩咐旁边的下人,“来人,送侧夫人回房。” 等到终于清场,晏子渊才重新审视着他这不自觉散发着艳光的新妇,“你想说什么?” 宝嫣忍着喉咙的痒意,抬手挡住面容,咳了咳,等到面色上的红度越发娇艳,才放下手,直视晏子渊像是要告诉他一个极为严重的事:“夫君知不知道,昨夜我房里有谁来了?” 宝嫣和他分居,府里又无其他人,能有谁半夜不睡去她房里? 似是隐隐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晏子渊心头漫起一丝危机感,沉着脸追问:“谁?” 宝嫣好笑地看着他,越笑越古怪,直到两行清泪似乎被她酝酿许久,动容地缓缓流出眼眶,“夫君之前不是对我说,借种只借这一回。” “为何,那位和你相似的出家人,他又来找我了?” “你说什么。” 预料中,晏子渊的反应不出差错,他先是猛地一惊,眉头便如被烧了一下,狠狠跳动,“你说他,去你房里了……他,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松氏说,但凡是郎子,总会对自己的妇人有着名誉上的占有欲。 哪怕自己不喜欢了,亦或是不碰了,也绝不想让给其他人。 宝嫣来见晏子渊前,将那串陆道莲送她的佛珠狠狠抛之在地,她当然忠贞不屈,只是不是对他们,而是对她自己。 他们,都别想再逼她就范第二次。 陆道莲,这人,这人休想再碰她一根毫毛。 宝嫣伤心的眼皮都红透了,屈辱万分地向晏子渊,抽噎着哭诉道:“他,他差点,就对我做了上回那样的事。” “他还说,说夫君于我无用了,不,不如好好从了他,及时行乐,得个畅快。” “也,也比做个活寡妇好。” “……” 话毕,如同被雷击一般,晏子渊脸上的表情,顷刻从阴沉,到被羞辱得几近冒火。 无用?他说他无用?他难道猜到他的秘密,还抖出来给新妇知道了? 他不曾怀疑宝嫣的话,因为这都是陆道莲做得出来的事,他怎敢,怎敢违背誓约。 他难道借上瘾了不成?! 第 31 章 偷眼觑着晏子渊骤然捏紧的双手, 宝嫣拿帕子挡住微微得逞的嘴角,她是斗不过他们,年少经历少, 可也不是全然没法子。 晏子渊但凡还有些郎子气性,就该找那人麻烦去。 同是身高体大的郎君, 他怕他什么? 当着晏子渊的面,宝嫣低头,没忍住不适, 反胃的姿态表露出来, 令他怒火中烧间被转移了注意力, “怎么,你哪里不舒服?” 他难得会关问一句,只是重点在其他方面,“你肚子……是不是有音信了。” 让陆道莲与宝嫣圆房后,晏子渊就有派人看着她的饮食和身体状况,听闻她近来都不大舒服, 于是才有了这样的猜测。 若是新妇真有了身孕, 那陆道莲就彻底碰不得她了, 晏子渊还要脸,一开始只想羞辱让给他受气的苏赋安和宝嫣,并且掌控陆道莲。 引他破戒已经不容易,但他也不能把他的妇人, 当成他的一样, 想偷香便偷香。 这是视他为什么了?有没有尊卑之分。 看到晏子渊一脸等她回个音信的样子, 宝嫣看出了他对她肚子的期待,实话说,宝嫣也不知她是否有孕。 因为松氏说, 她月份小,和以往有身孕的妇人不同,她反应来得太早了,而且请大夫过来看,也说月份小,房事天数少,根本瞧不出是有孕的迹象。 倒是有脾虚胃疾的可能,还说等她有月信了,就知是不是怀了。 “还不知,是不是那样。”宝嫣没全部说实话,她怕晏子渊又找人给她……她语焉不详,给晏子渊留了不少期许,“大夫说,等时日长些,过了这个月再来号脉看看。” 既不是否认,也不是承认。 已然足够让晏子渊微微偏信,她肚子是有了点动静。 得防着陆道莲再前来招惹才行。 晏子渊似有抉择,深思熟虑后甩手离去:“你放心,之前那次是我对不住你,后面这回,我不会再让他惹你。” 意外于他竟然知道对不住自己,宝嫣讶异地望着他的背影,但愿晏子渊能说到做到,将那邪僧控制住,千万别让他来扰她清净。 距离上回见贤宁,已是公公出事之际,中间隔了数日。 晏子渊和她闹出的荒唐事,隐秘且少有人知,他那边知道内情的,据说已被统统处理,宝嫣这的只有松氏和小观知道,都为她守口如瓶。 桌案上方,贤宁一副不苟言笑的神色,盯着她不言语,若不是晓得风声没那么容易走漏,宝嫣还要以为她私下听到了什么传闻,这才把她叫来审讯她了。 “这个月的斋孤节,你可想好怎么安排了吗?” 君侯出事,像是灭了贤宁的威风。 陡然说出来的话,语气少了以往的犀利刻薄,宝嫣看她,也只不过觉得这是个年长的担忧夫婿的妇人。 她纳闷了一瞬,如实恭敬道:“儿媳初来此地,还不知什么是斋孤节,还请阿母解惑。” 贤宁打量她,新妇年纪小,年轻气质却稳重,早前因为儿郎出事,看不惯她,如今她无心管理这个家,有部分事务都交给她掌管了。 她闲来问问,得到的竟有不少她做管的还不错的反馈。 宽厚、大度,赏罚分明,对是否动用私刑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很鲜明的世家君子作风,替她承担了不少烦心事。 严律他人,宽待自己的贤宁难得脾气好了一回,道:“你来北地时日不短了,竟连斋孤节都不知道么,你除了掌管家务,封地上的民情民俗也要掌握通透。罢了,我说与你听就是,你听清楚了,到时候若是处理不当,就是你这少主母能耐不够,底下人不仅不会服你,我也不会为你收拾烂摊子。” 宝嫣摆出受教的姿态,“儿媳听命,请阿母教我。” 贤宁:“斋孤与你南地祭祖的日子相同,只是名字叫法不一样罢了,在清河入夏后便是吉祥月,封地上的百姓都要祭祖、游街,就是庙会,需要官府坐镇。” “往年斋孤节,晏家都要出人与民同乐,以前是我与你阿耶同去,如今……” 她颜面不佳,想到了夫婿还未痊愈的情况,哪来心情与民同乐。 贤宁安排道:“如今该换人了,既然你已与阿渊圆房,做了真夫妻,那么此次斋孤节,就由你们代为去做座上宾。” 宝嫣听到“真夫妻”时,心虚地眨了下眼,尽可能地不露馅。 宝嫣:“儿媳知道了,待儿媳回去,就叫人查问祭祖那日的庙会是如何安排的。” 贤宁还提醒了句:“你的母族的叔伯兄长,听说过几日就要回南地去了,正好,临走前,可请他们参加斋孤节的庙会,一赏我们清河的民情,就当是饯别宴了。” 宝嫣未曾想到这点,微愣地望着贤宁,她除了神色显得不好相与了些,并没有表现出其他不耐烦。 可见她也不是那等真正不讲道理的,还能提点她请苏家的人参加庙会,为他们饯别,人果然具有多面性。 至少今日,她和她之间立场是一致的。 宝嫣回去后,就如她所言,把此次负责斋孤节的人喊来问话,其实有官府坐镇,像这种早已兴起多年的庙会,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运作模式。 何时该出行,何时到哪个地点该请神,都有人统筹安排好了,最终只要给上面看看就行,若有异议便细微调整一下,没有便如往年一样进行。 宝嫣接替了贤宁的位置,相当于新来的管事。 出于谨慎,并未大刀阔斧地改,只要流程上不出错,都只是些小调整。 斋孤节如期而至,游街庙会开始举行,宝嫣在深宅大院里都能听到吹吹打打的动静,说是为了这次庙会,清河的百姓有的清早就起来准备。 为了祭祖,这天哪怕地里干农活的庄户也会停个半日歇息,等到了午后接近傍晚的时刻,加入到游街的队伍。 “真热闹……” 在准备出发时,听着外边响起的锣鼓声,小观簪花的手一顿,又重新为宝嫣簪上,主仆二人对今夜的庙会充满期待神往。 毕竟从南地过来后,一直屈居于后宅,除了巡视良田庄户等私产,宝嫣还未参加过这种充满节日氛围的活动。 尤其经她接手,对单子上各番请神的表演满是好奇,第一次见,年少也贪玩的心性便暴露出来了。 “大兄那里如何说,他可出发了?让他在官府的酒肆等我,待我与晏子渊主持完仪式,游街开始后,我便去找他。” 临行在即,宝嫣对苏家人念念不舍,只想抓住一切机会,趁他们还在的时候与自家人多相处一段时间。 于是与苏赋安约好,今夜的庙会必不能缺席。 “说了,大郎君得信了,他说一切按女郎的安排来。” 镜中,连日来伪装的一派云淡风轻,实际上心思忧愁的宝嫣,终于流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 到了规定出行的时刻,宝嫣穿戴好从院子里出来,到前庭与晏家人碰面。 晏家是本家,许多旁支过来与本家联络感情,晏子渊在男客中打交道,宝嫣则被蜂拥过来的女眷包围了。 “几日不见,少主母气色越发宜人了。” “是啊,上回成亲那夜瞧着还有几分羞怯,如今姿礼端方,主母气势独一无二。” 拍马屁的话,如过江之鲤滔滔不绝。 宝嫣在人群中,看到了后来的兰姬,她被人药哑了的嗓子还没养好,不能开口多言,与她相比一身冷清,只有一个婢女跟在身旁侍候。 隔空,冷冷且没有表情地注视着她。 她知道她怪她,可下药的事不是她指使的,她怎么解释,兰姬都不信。 宝嫣也就不说了,看在她受了无妄之灾的份上,尽可能不亏待她。 但是兰姬并不领情,她在众人都要出发时,穿过人群过来,到她身边,猛地抓住宝嫣的手腕,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 她亲笔写的:你给我等着。 小观防着她对宝嫣不敬,在宝嫣露出一丝忍痛的神色后,在旁将兰姬的手扯开,“二女郎自重。” 兰姬冷笑,连带将小观也一同恨上。 她狠狠剜了她们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退回到其他女眷中。 这一小小的插曲,在眼神好的人中,并没有被人忽视。 只是妻妾之间,不和有之,尤其这位侧室,身份可跟没有家世的妾室不同,与主母同出一族,还是同一个父亲,是亲姐妹。 怪不得有胆子敢走到主母身旁小动作不断。 有看好戏的,有猜测发生了什么事的,在诸多眼神交汇中,宝嫣垂眸看了眼兰姬强硬塞给她的纸条,不起波澜地收回到袖子里。 等出了门,再不引人注意地将它丢掉。 城里,为了游神庙会已提前空出了两条主干道,即使如此斋孤节这日来的人也快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宝嫣坐在辇车中,顺着婢女拉开的帘幕一角,好奇地朝外张望。 这是她第一次好好观赏清河的主城,平地上有高楼,沿街挂满灯笼,护城河上飘满同样看热闹的船只,小摊小贩沿街喊卖。 还有牵着骆驼以及牛羊的商户,不全是汉人打扮。 这里竟比南地要宽容许多,允许异族在这里行商,辉日下,每个人的脸上都镀了一层橙红的霞光,正同样好奇地打量晏家主母出行的队伍。 半个时辰后。 “下来吧。”宝嫣在辇车中,听到了晏子渊的声音,他来请她,和他一块到城中的高台上祭祀祈福。 天还未彻底变黑,宝嫣与晏子渊对视,他对她的态度多了些小心的滋味,“把手给我,慢些,我扶你下车。” 他定然因为上回宝嫣的话,以为她有身孕了。 宝嫣这几日却没有再感觉到身体不适,想要作呕的反应,他们都在等她来月信,而在此之前,还是会细心照顾她。 她望着在日落的光辉下,等她伸出手的晏子渊,不禁想,其实若是他不找人与她圆房,不那么厌她的话,他们何尝不能组成一段良缘。 但是说这些都没用,宝嫣拒绝地抬手,朝等候在旁的小观伸去,“不劳烦夫君了,我自己来。” 晏子渊被当众下面子,神情僵硬了一瞬,便把手收了回来。 这么多人看着,这种小事他不与她计较。 高台之上,宝嫣按照提前熟悉过的礼仪撒酒祭天,下面黎民百姓呼声不断,人头攒动,宝嫣惦记着长兄,往人群里多看了眼,不知道苏赋安等人此刻在何处观礼。 这附近的高楼都被陌生的面孔占满了,想准确地找到苏赋安占位的方向都难。 “祭祀之后,你是想回府歇息,还是想在城中逛逛。” 晏子渊问,他余光觑着宝嫣毫无变化平摊的肚子,那里的腰还是盈盈一握得细,他没有生育经验,也不懂妇人这边的规矩。 只猜测她肚子里会不会有好消息,于是愿意多照看她些,还是期望没什么事的话,宝嫣能回府去。 但显然宝嫣和他的想法相去甚远,她的意思今日要与民同乐,等庙会结束了才会回去。 “我与我大兄约好了,难得他们来北地一次,这斋孤节来得很是时候,他们可以好好赏玩一番,再回金麟。” 宝嫣很有打算地道:“我自然是要好好陪他们的。” 晏子渊皱眉,“我还是觉得你该回府,庙会人太多了,难免发生拥挤,你就不怕被冲撞到?你的肚子……” 宝嫣手放在腹部上,不确定的事,怎能与她大兄相比? “我不要紧,我与大兄约定在官府酒肆见面,会让开拥挤的人群去找他,你若不放心,那就借几位府兵跟着我。” 宝嫣心意已决,晏子渊说服不了她,只好看着她邀上她身边的婢女,带上护卫从高台上下去,穿梭在主城鳞次栉比间的街道中,不多时就不见了踪影。 “女郎,好多人啊。”小观紧跟在宝嫣身后惊叹,眼前热闹景象令她们眼花缭乱。 身侧身前有府兵替她们隔开人群百姓,以免挡了宝嫣的去路。 宝嫣也是被迷花了眼,清河当真与他们金麟不一样,金麟是秀气的水乡,有庙会却穿梭在乡间小道,内城更讲气派喜爱歌舞,虽热闹奢靡,却总缺了股勇猛之气。 就如文质书生,清河比它更像一个将军,百姓在这里规矩没那么森严,不讲过多传统,更不拘更恣意。 “天兵天将来了,还请各位速速让道。” 祭祀庙会,少不了请神的表演。 宝嫣在道路上停留片刻,未曾注意到从身侧的巷子口,涌进来一条打扮怪异,戴着狰狞神武面具的请神队伍。 动作迅速,身子敏捷地穿梭在人群中,将宝嫣一行团团围住,就连替宝嫣开道的府兵都为之一惊,连声呵斥,“什么人?” “快让开,让开。” 然而任由府兵怎么呵斥,身着戏服,戴有诡异面具的身影就像有意识将他们隔开一样,宝嫣听见小观呼声,才发现刚刚还在她身旁的婢女,不知何时像被激流冲走似的,离她越来越远。 “女郎,女郎……” “小观。” 宝嫣朝着小观的身影追去,下一刻一道突然出现的身影挡住她的去路,与周围插着各色羽毛的戏服不同,这人着了一身白,连面具也是白,身形是当中最高的。 寸步不让地挡在她面前。 宝嫣动,他也动,宝嫣转换方向,这道似乎是请神主祭的身影,仿佛无论怎么移动怎么都能看得见他。 一种无法摆脱的危机感让宝嫣心绪紧张,“什么人?” 不等应答,外围的百姓热情高涨地喊道:“请神舞,请神天降,佑我清河,万寿无疆……” 请神开始。 面前的人影紧盯着她,与周围人一同挥舞手中驱邪的法器。 彰显雄性力量的身姿宛若仙鹤,颀长挺拔,每动一下那张面具势必都会朝她望过来,看宝嫣视线是否停留在他身上。 瞬间宝嫣有种对方在引诱她观望他的怪诞感,小观的声音早已淹没在呼声中,连府兵都被冲散。 人潮中舞动已久的请神主祭离她越来越近,猛地抓住她的手,让宝嫣与一道差点撞上她的影子交错闪过,最后撞进护着她的白色戏服的怀中。 贴着她的耳朵,清冷低沉的嗓音猝然指责道:“苏氏女可恶,背刺我。” 宝嫣闻声,身体轻颤,与面具后一双漆黑凌厉的眼眸视线交织在一块,陆道莲不再遮掩身份,趁宝嫣反应过来前,毫不犹豫地将她从原地带走了。 官府酒肆。 提前抵达的苏赋安,在相隔数十米的方向,无知无觉地背对着街道,丝毫未发现亲妹的异样。 “我,我好像怀有身孕了,你不能碰我。” 在发现陆道莲伪装成主祭,将她绑走后,宝嫣终于反应过来,她手搭在肚子上,在隔着一条街,谁也发现不了的角落里,装得像模像样。 “为何背刺我。” 陆道莲高大的身躯将能逃离的去路堵死,大手逐渐发力,将宝嫣的手腕攥得紧紧的,直到承受不住他的怒意,宝嫣吃痛地轻呼出来。 “别,别这样……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有。” “新妇撒谎。” 摘下面具的陆道莲,由下到上睨着她瘦弱的腰身,似笑非笑:“没人告诉你,难道连你乳母都不知道,真正的有孕身是什么样的吗?” “苏氏女,你根本没有身孕!” 宝嫣那几天是恶心作呕,却并非和怀孕有关,她刚历经了一场被夫婿背叛,又被其他人强取豪夺的遭遇,如何承受得了。 她食欲不振,很少进食,为了折磨自己,连水都少喝。 可不是忍得胃痛不好,她做梦都想一次就怀上算了,于是回忆曾经见过大肚子的妇人是什么样的,于是便学着她们呕吐不适起来。 没想到,今时今日,就在这四下无人的角落,被强迫过她的高大郎君所揭穿。 “胡说。你知道什么?我,我就是怀了。”她不忿地驳斥。 娇声带怒,陆道莲面色冷厉,倒不像往常那般淡淡地俯视她,这回是带些惩罚意味的出手,“是么,那就让我替你看看,看是怀了,还是坏了。” 宝嫣感到大难临头,正要呼救,修长的五指一把将她嘴堵住,一只手就使得她动弹不得。 再接着,她浑身一震,坚持不到片刻,就从僵硬绷紧的弧度,在高大身影前变得柔软,连背后的墙都靠不住。 在她即将掉下去那一刻,陆道莲结实的双臂接住了她,并将她往自己怀中揽了揽。 炙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拍打在不见一丝瑕疵,洁白又绯红的面颊上,他虎视眈眈地对她暗示道:“只是这样,就站不稳了吗。” 宝嫣思绪一团乱麻,无法回应。 她也是不想,但对这人天然的畏惧和痛恨,让她控制不住像弱柳一样,一边在对方戏说之下,迫不得已靠着他,一边自己捂住嘴嘤嘤抽泣着。 陆道莲再次问道:“我待你不好吗?为何背刺我。” 他连号令符都送她了,她却转头就向夫婿告状。 说他对她做了上回那样的事,“我上回不是放过你了?难道我做错了。”陆道莲居心不良地问:“还是你在怪我,没能让你得个畅快,就状告污蔑我。” “不,不是……”宝嫣想努力站起来,却没能有那样的能耐。 她搭着他的肩膀,实在是被他的气势弄得提心吊胆,街上无人,可是远处还有庙会游神的动静,宝嫣生怕会有其他人来。 自知闯了大祸,果断为了泼他脏水挑拨离间的事,哀哀地祈求,“你听我说,好郎君,不是这样,你听我说。” 然而陆道莲并未表现得像上回那般好说话,怒意未消,带有一丝玩味地道:“新妇诡计多端,我不想听。” 宝嫣求饶未果,赤红白脸,终于在不小心撞上墙时崩溃地哭出来。 什么忠贞不屈,他今日就是来治她的。 那二十七颗佛珠,她以为是白给的。 “你,你该死。” 她撑着墙壁。 他胸膛紧贴她的后背,“我已身在地狱。”何惧生死。 第 32 章 城楼上笑语不断, 街道中人来人往。 苏赋安在稍微清净些的官府酒肆离,等了宝嫣许久,也没见亲妹来找他, 误以为是什么事耽搁了, 见游神的队伍走远了些。 干脆主动寻了过去。 祭台附近,晏家的人早已散开,和大多百姓一样追着游神的队伍而去。 晏子渊留下,与清河官府上的官员在一块,叮嘱这般喜庆的日子, 要加重对城内巡护戒备的防范, 以免出现针对平民的祸事。 就在官员询问他, 要不要再去城内逛逛体察一下民情时,亲随禀告,苏家大郎君有事找他。 “我小妹,阿嫣呢,你瞧见她了没有?” 苏赋安见到晏子渊便开口追问, 晏子渊因他质问的语气皱眉, 反问道:“兄长问我作甚, 她在何处, 兄长难道不是应该最清楚。” 他还没怪他,连自个儿妹妹肚子有动静都不知道,不仅不劝她回府歇息, 反而要带着宝嫣在街头乱窜。 苏赋安只担心亲妹子的安危, 并未计较晏子渊阴阳怪气的态度。 他解释:“阿嫣与我约好祭天后在官府酒肆见面,我等了她有两刻的时间,却迟迟不见她出现,是以过来问问, 她是不是被事情耽搁了,还是未曾出发。” 苏赋安疑闷的神色看上去不似作假,晏子渊预感不妙地道:“什么意思,她没去见你?她明明仪式结束后便走了。若不是去找你,那她去哪儿了?” 二人惊愕地对视,终于搞清了发生了什么事。 一股凉意袭上心头。 既然宝嫣未能赴约,她又不在这里,那就是…… 失踪了。 少主母失踪可是大事,今日斋孤节,城里涌入四面八方来的客人。 怕只怕有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她。 预感不妙,晏子渊和苏赋安当即下令,派人寻找宝嫣的踪迹。 无人知道。 在漆黑不见五指,只能透过外面街道上的余晖,才看清屋檐屋角的面貌的小巷子中。 被误以为失踪的晏家少主母在遭着怎样的罪。 纤细娇小的身影颤抖地扶着墙面,从远处光影的照耀下,抬起一张布满淡淡汗意,艳光四射的面庞。 回头求饶地看向身后的高大黑影。 自从尝到了厉害,宝嫣不敢再与陆道莲硬碰硬。 她的算计被他洞悉,她的伪装被他戳破,她只能受不了一点苦的,请他放过自己。 可惜她没能有开口的机会,她细秀的眉头在此种过程中不由自主地紧拧,她看不到自己颜面上,面色微微痛苦却又带点不同的韵味。 说是难受,实际上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滋味在里面。 “放,放过我……求你了,恩人。” 她叫他恩人,还叫他大慈大悲的圣僧,不眴师父,好郎君。 她再也不算计他了。 可是陆道莲一点也不心慈手软,他教唆,“抓紧我的手,不然你要跪地上去了,到时膝盖可得受罪。” 面前是石阶,更是旁人家空置的屋子。 不知道主人家作何去了,兴许是逛庙会了,不在家,待回来看见门口这番景象,不知该大惊失色成什么样。 定然觉得一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鸳鸯,在他家门口撒野,好肮脏不知廉耻。 宝嫣光是想一想就羞愤得无地自容。 可是背后的陆道莲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恩人难道不是在帮你。” 帮她?哪里帮她,欺负还差不多。 陆道莲:“你伪装有孕,伎俩拙劣,骗得了晏子渊,却骗不过我。若是让晏子渊知道你是骗他的,你猜他还会不会让其他人代他去你房中?” “还是你想让其他人也碰你吗?” 宝嫣被他恐吓得浑身绷紧。 一下之间,陆道莲气息变得更加隐忍,钳着她腰的力道也更重了,他低声对着娇俏的新妇蛊惑:“你不是想坐稳晏家的主母之位?你也不想辜负苏家对你的期望吧。” “那就让我帮你,帮到你真正有孕为止。” 没有子嗣,何来插手掌管晏家的资本和权利。 可是,怎么帮?那夜那么多次肚子都不见动静,之后还要几次,才能成功?是不是都要像今夜这样,难以承受。 她好怕这种局面掌握不住的失控感,跟上回全然不一样。 上回她十分难熬,这回对方说是找她算账,责怪她算计了他的事,实际上对她做到了极致引导和安抚,她虽身不由己,心里上却好受不少。 那种额头冒汗,又即将失重的感觉,让她既害怕又想要的抓紧了陆道莲的手,“帮帮我,你帮帮我。” “我帮你,可你该如何叫我?” “好郎君。” “不对。” “不眴师父?” “也不对。” 比起无能的晏子渊,他更像她将她反应都摸透,更熟悉自家妇人爱作怪的亲亲丈夫。 她听说那些闺房里的妇人,会为了加深感情,表露自己的爱意喊自个儿的夫婿一些心肝儿、宝贝肉的称呼。 那多难为情,她又叫他什么? 宝嫣心跳失速,为那天灵盖都苏麻了的感觉揪紧了陆道莲的衣袖,冥思苦想到了极致,终于哭着喊出:“爱郎,爱郎……” 郎心如铁,可否对她好些? 宝嫣从未选过走这样一条路,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被人哄着、拉着,强行绑到另外一条船上。 她好惶恐,也好不安。 前路渺渺,未知方向。 一个高门望族的主母不好当,怕人欺又怕人说她不宽厚,怕她是南地来的年纪小不服众,怕她给苏家丢尽脸面,又怕损失了一个盟友。 总之好像,只有委曲求全一条路可走。 在宝嫣心力交瘁晕厥过去后,陆道莲将她稳稳接住,打横抱起,“来人。” 黑夜里不知道从哪个屋檐上冒出一道黑影,听后吩咐。 陆道莲:“收拾干净,再留些金珠给这户人家。” 其实他和新妇交谈的这里,根本无人会来。 这家也是他提前让人打探,空置的房屋,怪只怪她胆子小,实在不禁吓。 自然,体力也差,跟不上他。 “师叔现在打算怎么办?” 庆峰神出鬼没跟着他道:“晏子渊和苏家人那边都以为新妇失踪,快急死了,城内调遣了许多护卫和探子,正在搜寻她的踪迹。要不要趁现在他人不注意,将她还回去?” 他就没看顺眼过新妇。 若不是她,也不会勾地陆道莲和晏子渊兄弟之争,而且还有大业未完成,庆峰不想因为一个有夫之妇,而耽误了陆道莲的前程。 希望师叔,对这新妇只是贪图她的肉身,而非其他什么东西。 这样日后,也好早恋他人。 他絮絮叨叨,如同念经般不断催眠陆道莲。 长身玉立的人影顿住脚步,怀抱着妇人朝庆峰斜睇过来,面无表情,眸光似有不耐,又似警告。 庆峰终于闭嘴,然后看着他朝路口提前准备好的一辆马车走去。 人满为患的街道,随着夜深逐渐变得冷清,平民百姓望着突然增多的官府护卫,议论纷纷。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竟让官府大动干戈,四处搜寻一个人。 “听见了吗,好像是少主母丢了。” “少主母?哪个少主母?” 针对不了解清河,有哪些尊贵的女眷的人,说话的百姓自带一种瞧不起的眼神,道:“一看你就是外来的吧,本地最年轻才成婚不到一年的主母,自然出自晏家,就是入夜前祭天的那位啊。” 苏赋安骑在马背上,来回从人群中找寻那张熟悉的面孔。 宝嫣丢了,他好像很着急,满脸都透露出一股忧心忡忡的味道。 他眼里,跟苏家其他人一样,只有宝嫣,没有她这个庶妹。 兰姬藏身在阴影处,眼神冰冷而嫉恨地盯着不远处的身影,觉得这世道真是不公。 为什么赐予了宝嫣高人一等的身份,勾动人心的美貌,还要让其他人都偏爱她,为什么他们眼里,就看不到她的存在呢。 如果,如果她不是庶女,而是跟宝嫣有着相同的身份,是不是她也能和她一样,让这些肤浅的儿郎对她倾心塌地? “郎主——” 隔着人群,苏赋安未曾察觉到异样,朝呼喊了晏子渊的府兵望去。 二人汇合后,晏子渊将府兵报给他的消息说给他听,“人找着了。” 晏子渊没告诉苏赋安,宝嫣是怎么回到晏家的。 他面色阴沉地下马,在府邸前,苏赋安在马背上喊住他,“人若没事,记得传个口信给我。” 小观也被找到了。 模样有些凄惨,大概是被人群冲散,摔倒在地上,衣服不仅脏了,鞋也丢了。 她被府兵提前送了回来,如今就守在院子口,半步都不敢离。 直到晏子渊出现,她神情陡然变得很不同。 像是紧张,又像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一样。 还是松氏一脸凝重地上前,在晏子渊过来时,压低了声音郑重提醒道:“敢问郎主,可认识夫人房中那位僧人?奴婢听说,他是府上的贵客。” “可从他将女郎送回房后,就一直不走了。” 松氏回想,那高大僧人陡然出现在雀园时的一幕,她是第一次见宝嫣口中那个代晏子渊圆房的人,他们果真生得相似。 若非不是亲兄弟,绝对不会有容貌相似的巧合。 只是这个僧人,同晏子渊气质天差地别,他不说话时,慈悲慈目,高贵出尘。 根本看不出他会是那等在房事上暴虐的人,而且他气势好威武,不过一眼,就叫人心生忌惮,对他毕恭毕敬。 “去打些水来。” 僧人一开口,松氏就听出不同。 如果不是长久习惯使唤人,是做不到这样浑然天成、颐指气使的孤傲仪态的。 宝嫣当时躺在陆道莲怀中还没醒,他本是打算将她送回到晏家的,可是街道上行人太多,也有马车堵在前面。 在宝嫣睁过一次眼后,陆道莲带着她又在马车中厮混了一通。 动静不小,差点被人听见,吓得这新妇直求饶,屈辱许诺大好日子还在后头,陆道莲才作罢暂且饶了她。 如今她身上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痕迹,松氏见到陆道莲将手放在宝嫣领口处,要帮她褪下衣裳,当场吓得给他跪下磕头,求他放过女郎。 陆道莲:“我只是想亲手帮她擦洗,才叫你打些水来,怎么不可以吗?” 他那样子,俊秀到了极致,讲话也低沉儒雅。 可是他的眼睛,黢黑如夜,眸光透着淡淡戾气,松氏想反驳他,把头放在他脚下抵着,都动摇不了他要替宝嫣擦身的决心。 松氏只好去安排了,再让小观守在外边,自己亲自端盆端水进来放到床榻旁。 期间,松氏不放心还曾站在屏风处候着。 这位大人也没赶她走的意思,在亲眼所见,他的确只是把帕子沾湿水,为宝嫣擦拭后,松氏这才慌得没那么厉害。 她生怕,在晏家主母的房间里,这个人会明目张胆地动她家女郎。 可他动作虽然生疏,却不失温柔仔细。 甚至,他像闲来无事一样,还问询了松氏,宝嫣是不是生来在娘胎里待得不好,不然怎会那么娇弱。 松氏诧异地看他一眼:“女郎是我家女君最后一胎,她还有位同胞兄长,比女郎出生早两刻,体壮出生时嗓门洪亮。轮到女郎时,女君的精力已经快耗光了,快天亮了才将她生下。” “小小的,远不如小二郎君身体结实。” “自小多病,受不住太多折腾,在及笄以前,都是拿药当饭吃那般过来的。” 松氏这么说,嘴里也许不一定有实话。 但心思无疑,都是为了宝嫣。 期望陆道莲能看在她体弱的份上,高抬贵手,别指着一个刚嫁过来不久的新妇折腾了。 不知道对方听进去没有。 松氏记得陆道莲抬眼朝她看过来的视线,很冷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原来如此,怪不得才碰两下,就直说碰不得了,让我饶了她。” 这惊骇孟浪的话,听得松氏差点气晕过去。 幸好房中除了昏迷的宝嫣,就只有松氏跟陆道莲在,若是叫旁的听去了,只怕生出大麻烦。 从此谁都会知道苏家的嫡女,对自己丈夫不忠,和一个外人不清不白地搞到了一起。 屋内烛火并不那么明亮。 像是怕让人知道,这后宅之中不可告人的秘密,松氏并未将灯盏全部点亮。 或许外室是通明的,但宝嫣所在的卧房里,绝对称得上幽闭。 连窗都不敢开。 晏子渊推门进去时,周身气场已经彰显出厉色,他就跟发现自己妻子藏了个姘夫一样,负着双手,脚步沉沉地出现在内室。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姘夫本人,本应该惊慌失措害怕人捉住的对象,却比他更像一个夫婿,稳坐在榻边。 手上握着话本一样的东西,另一只手不大正经地放在他妻子的脸皮上。 陆道莲不带任何情绪地掀眸,冷静而平淡地朝晏子渊投去一记眼光,什么也没说,招呼都不打地当着晏子渊的面,指尖轻碰了下熟睡的人都嘴唇。 “这张嘴,就是学了话本里男欢女爱,勾心斗角的计谋,才背刺郎子的吧。” 陆道莲:“下回再乱学乱用,我可就要用别的法子来治它了。” 他这说的不知道给谁听的。 宝嫣无知无觉地地闭着眼,因为脸上有人骚扰,嘴唇委屈嗫嚅几下,“不要了”的控诉发出,瞬间让闯入的晏子渊暴跳如雷。 他克制地捏住手,眉头紧锁,不悦地瞪视陆道莲,“我不是说过,适可而止吗?她是我妇人,不是那类花楼里供人采摘的玩-物。” “她现在有了身孕,交易便已完成,你还动她做什么?” 眼见晏子渊真信了宝嫣做出来的假象的蠢样。 陆道莲余光往榻上一扫,修长食指抵在唇上,挑起眉梢,“小声点,她被我折腾累了,你难道不想让她睡个安稳觉吗。” “陆道莲,你——” 好,好吵。为什么耳边还会有人在吵架。 是谁?除了晏子渊还有谁? 宝嫣本是不想醒的,可是太吵了,她毫不怀疑他们就是来克她。 尤其那个让她哭肿了眼皮,累的睁不开伪君子。 陆道莲,他为何还在这? 晏子渊和他起了争执,他们在争什么? “你是傻子么。” 略低沉轻淡些的声音,透着漫不经心的味道,向晏子渊嘲弄道:“你难道看不出,她是在骗你?什么有孕,都是假的。” 原来他们正在说她,闻到一阵幽微的佛香,宝嫣便知道她身旁坐了谁。 她不敢叫他们发现她醒了,尤其陆道莲正在向晏子渊揭发她假孕的事,她担心自己一睁眼,就会被叫起来对峙。 可是为什么,不是说过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他会帮自己,为什么陆道莲还要这么做,向晏子渊揭发她? 陆道莲:“她既还没有身孕,难道不该由我再帮你借种,直到她真正怀上为止?” 新妇骗人,这是晏子渊未曾想到的结果。 他看向床榻上,双眼紧闭,还没有醒来迹象的宝嫣,没想到她竟也不是个多老实的。 她骗自己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不是很信任地盯着一派助人为乐的陆道莲,像是要看清楚他这么努力付出的真正意图。 晏子渊冷不丁问:“只是这样?不是对她另有想法?” 这话一出,似乎两个人都愣了。 一个是假寐中的宝嫣,一个是端坐着没什么表情的陆道莲。 晏子渊:“我这新妇,生得如花似玉吧,兄长你,碰了一次还想碰,莫不是看上她了?” 宝嫣沉睡的眼皮微动,来不及惊叹细想,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没轻没重地回答道:“弟妹人间极品,很难不让人动欲。” 晏子渊瞥着榻上宝嫣颤动的手指,一脸得逞地重重道:“你果然视她为玩-物。” 陆道莲目光从晏子渊挪到熟睡的宝嫣脸上。 和他一样,明知她醒了,却语气轻巧,反问道:“是又如何?” 第 33 章 宝嫣不知自己的小动作被人发觉了, 这两人都是习过武的,更别说陆道莲五感天生敏锐,而晏子渊又看到了她小指微颤的一幕。 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 却不晓得在听到他们二人话的那一刻, 浓淡适宜的细秀眉,颦如远山,朱唇小嘴都情不自禁瘪了下去。 为何要这样说她? 这般言语羞辱她有什么好处? “兄长何必因为我,而跟一个妇人过不去。” 晏子渊的话,让陆道莲再次眼也不眨地看向他。 像是不弄点事端出来不罢休, 晏子渊执意道:“我知道兄长在上京, 名声在外, 见过的贵女不知凡几,身边围绕的都是姿色艳绝对你顶礼膜拜的女郎。” “岂会因为区区一个南地小妇而迷了眼,不过是因为你我之间的龃龉,才刻意针对我这妇人罢了。” 眼见抠着锦被的手指越发绷紧。 晏子渊话声越发不怀好意,“可她好歹也是一门嫡女, 兄长何必为了报复我, 对她万般折辱, 好歹给予些体面, 免得叫人知道,我晏家的少主母在其他郎子那,竟不过玩意儿一样的存在。” “还是兄长, 就是想通过羞辱新妇, 来羞辱我?若是如此,那兄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晏子渊的目的才是达到了。 明知这新妇醒着,还要将言论引到他身上,说他是为了报复他, 才揪着这新妇不放的。 对上晏子渊盯着他探究打量的视线,陆道莲不露一丝异样地瞥了眼沉睡中的宝嫣,“说得不错,若非她是你的妇人,我也不会对她多看一眼。” 不曾想,居然成了他们兄弟间明争暗斗的玩-物,宝嫣暗自掐紧了手心。 晏子渊这般挑拨离间,无非就是想看看他对新妇到底怀着什么心思。 他想套他话。 陆道莲心思诡谲,如何能叫他轻易看出来。 自然是他说什么,都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却不知这叫宝嫣心中好是折磨,恨不得这两人赶快离开她房间,万般忍辱负重,都不及当面听见他人对自己的轻视,痛恨难过。 就连初始知道陆道莲和晏子渊是兄弟的惊讶感,都被冲淡了。 晏子渊防的就是他们会暗生情愫。 自从他亲眼所见陆道莲是怎么和宝嫣暗自缠绵以后,就十分担心陆道莲会将她哄骗到手,届时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要这二人都为他所掌控,而不是背着他,暗通曲款,搞什么心意相通。 他不好过,所有人都将不好过。 希望这新妇,别那么傻,以为陆道莲能拿她当个人,付诸真心,上赶着让人玩弄。 他可不是让她享乐来的,而是让她好好生育一个子嗣,助他成就大业,别忘了自个儿本分。 晏子渊假惺惺道:“你我之间的龃龉,向着我来也就罢,还请兄长高抬贵手,若非是在借种的时候,还请放她一马,别再摧残她。” “此女不就是借种所用。” 陆道莲:“岂会值得怜惜。你若舍不得,当初又何必请我来帮忙。” 他说得无情无义,连晏子渊都被他的心狠程度惊讶到了,难道宝嫣这样的娇女,都不能叫陆道莲动心分毫。 还是说他先前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既然请了,那就别后悔。”陆道莲冷冷睇着晏子渊,“自己不行,焉能插手管到我的房事上去。” 晏子渊面色青白交加,根本毫无防备,陆道莲会直接把他不行的事说出来。 这让近来已经将这方面的屈辱快淡忘掉的他立马挂不住脸面,赶人走道:“天色已经很晚了,兄长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新妇这里由我来照看。” 这场嘴仗上的博弈,终究叫陆道莲占了上风,谁叫晏子渊只要一被提起这档子事便能败下阵去。 而陆道莲拿捏着他的死穴,子嗣、秘密,等一切时机到的时候,他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他让开一条道,逼陆道莲离开这里。 然而陆道莲看了眼睡不醒了般的人影,似是舍不得起身了,他说道:“按照她乳母的说法,你这新妇自小体弱,想要短时期内有孕怕是没可能。” “待她醒后,你让她去佛堂见我。以后每日,若是有空我都会为她调理身子。” 他讲得理所当然,义正言辞。 但谁听不出他话里有话,什么调理,怕是香瘾犯了,又想占她便宜。 宝嫣气他嘴里不干不净,不拿她当正经主母敬重,根本不愿意去。 可谁又能倾听尊重她的意见,陆道莲更以一种绝对漠然冷酷的语气命令说:“我明日若是没见到她,后果自负。” 他现在是他们夫妻唯一能仰仗的对象,都对他有所求,他大方给他们,就是再不满晏子渊和宝嫣又能拿他怎样。 还不是无计可施? 果然宝嫣还未想好法子,晏子渊这没用的东西就已经替她答应了,“我知道了。我会让她去见你的。” 得到承诺,陆道莲离开前还想再看一眼宝嫣。 结果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已将自己侧了个身,半偏着把脸埋进褥子里,忍得通脸生红,大概又羞又气。 甚至都要忘了自己在装睡,在被人捏着双颊,强迫她对着他时,伸手抵住朝她靠过来的身体。 她的姿势扭成了一个极为抗拒别扭的弧度,就是不愿意面对他。 陆道莲眼神一暗,也不强求了。 打算等明日去了佛堂再说,于是干脆放手。 背云上的佛珠随着他起身,发出淅淅索索的细碎轻响,幽微的佛香消失了。 晏子渊在他走后,收回目光,正对着榻上蜷缩成一团的影子道:“你都听见了吧?他一向如此,不将人当一回事,霸道、自我惯了但是没办法,你我目前只得仰仗他……“ 被子里的宝嫣即使紧绷到浑身发麻了,还是一动不动。 仿佛一具僵硬失温的尸体,脑子空空,双眼呆滞。 她不是贵女吗,怎会在他们口中显得那么不值一提?她开始怀疑,自己嫁给晏子渊,真的是对的吗?她真的还有必要,继续上赶着和陆道莲无媒苟合,直到怀有身孕吗? 那她岂不是真成了他们口中,那等不知廉耻,没有尊严自甘下贱的玩-物。 其实早在今夜他人空置的屋檐下,宝嫣在与陆道莲肆无忌惮在一起的大门口,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 谁家受过教养的女郎,妇人,会浪声浪语,叫成那样? 丑恶的痴态毕露,朝着他人摇尾乞怜。 她骗得过别人,她是被迫的,却骗不过自己,当时是有感觉的。 她违背了家中一直以来的教导,不可自视甚高,不可口出狂言,不可有违德行,更不可大庭广众下,轻浮放浪! 她太看得起自己,以至于以上规矩全犯了。 实际上她在旁人眼中,如同哗众取宠,什么都不是。 接二连三,送走了不速之客,小观小心翼翼探头进来。 她看到本该睡着了的宝嫣,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床沿边,半佝偻着身躯,抚着心口,难受得似在作呕,却什么都没呕出来。 倒是听见她的动静,顶着一张苦兮兮的脸,脸色发白,双目空洞无神地朝她望过来,凄凄一笑,嘴角都扯不开。 然后双臂没扶稳,腰身一晃,朝地上栽倒下去。 小观吓得魂飞胆寒:“女郎!” …… 夏夜芳草萋萋,藏于黑暗,一片静谧。 闪亮的萤火附着于草间,如星星点点,一只手拿着琉璃灯,悄然逼近。在察觉到危险时,刚要飞走就被关进灯笼中,盖上盖子。 束着发簪,身形还算瘦弱,与成年郎君无法比的少年郎,扬起脖颈,露出张扬而恣意的笑,回头朝着罗氏在的方向炫耀,“瞧我逮住了什么?一只夜光。” 苏凤璘撩起袍子,捧着琉璃灯,拖着快步献宝一样,走到树下。 罗氏坐在竹椅上,摇着蒲扇,身边站着掌灯的婢女,听着苏凤璘卖弄道:“夜光往常只会出现在深山里,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竟能在庭院里见到。” “阿嫣可是最喜欢这玩意,爱看它在夜里发光,这只先献给阿母,我再去别处找找。” “等捉满一盏灯,我就遣人给阿嫣送去。” 罗氏听他左一句阿嫣,右一句阿嫣,心中对亲女的思念感不比他少,只是好笑:“等你送去,还没上路这些夜光就成死光了,一堆虫子的尸体,你想吓着她不成?” “怎会吓着?” 苏凤璘笃定,“阿嫣定会高兴,我一片赤诚,这彰显的不过是兄长对她的喜爱罢了。” “你大兄来信,说不日就回金麟。不知你阿妹,在北地如何了,大半年时光,她可还好?我真是忧心,她一个人远嫁他地,会受委屈。” 苏凤璘追着萤火而去的脚步不停。 背对着罗氏,清秀张扬的笑脸早已没了灿烂之意。 他没说,其实他梦见阿妹了,梦里阿嫣似乎过得很不好,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冲他笑,笑着笑着就落泪了。 说阿兄,她想回家。 她不想嫁人了。 苏氏日落西山,曾举步维艰,靠的就是联姻送嫁取得一丝喘息的余地,阿姊们回门各个展露开颜,从不在他们跟前说自己不易。 他们也从不觉得她们的付出理所应当,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每个人都在为命运努力奔波,期望有一天能改变今日这样被动的局面。 不要再以无辜的女娘们获取利益,牺牲她们,是儿郎们无能。 苏凤璘看向远方,终有一日,他会为阿嫣带去不用装在琉璃灯里就能看到的夜光。 第 34 章 按照计划, 苏赋安等人在斋孤节后从清河出发,在入秋时就能抵达江南道界内。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临走前,苏赋安收到了从晏家传来的消息, 兰姬失踪了。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苏赋安对她的态度虽不似对宝嫣那样亲密,却也没亏待过她,只是对兰姬,他始终亲近不起来。 她那个姨娘,不是苏赋安有意要说父亲妾室的闲话。 而是他们见多了养在后宅的姬妾, 月氏这个姨娘就很古怪, 她和那些认命了的妾室不大一样。 她倒也很安分地待在父亲的后宅, 可是她不像其他人那样,会使庶出子女讨好嫡出,或是驱使兰姬邀宠。 她看他们这些嫡出的眼神,就好像与他们没什么不同。 甚至有一回,苏赋安从外边回来在小路上与这对母女偶遇, 姨娘并没有发现他为了避让她们, 等候在一旁。 他听见她训兰姬, “你叫谁大兄?他们可配不上做你的兄长。” 他身边的亲随脸色都变了, 想不到藏于后宅的姬妾敢这样对嫡系口出狂言,苏赋安则以为,是父亲的妾室不满他们偏爱宝嫣, 才有意这么说的。 自此以后兰姬也不亲近他们, 反倒将精力都放在与宝嫣的争风吃醋上。 针对父亲的妾室,出谋划策,让兰姬做了宝嫣的陪媵这事,他们虽然无法理解兰姬明明有更好的出路, 为什么妾室不让她嫁给母亲相看好的正经人家,做个正室主母。 却也没有真正责怪过她,人都是想往高处爬的,认知眼界都有不同。 她觉得小门小户的主母不好,更喜欢高门大户的奢靡排场,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都是苏家的子女,他们也做不到真正批判她哪点不好,只是感情上,会不由自主地更偏向吃亏了的宝嫣一些。 明眼的都知道,她做陪媵是去给阿妹添堵的,攀富贵没有错,可若是伤害到自家姐妹就不好说了。 是以,从路上到晏家,苏赋安对兰姬并没有过分关注,只求她安安分分,缺什么给什么,满足她的条件就好了。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一个斋孤节过后,她竟然不见了。 “阿嫣,兰姬身边的婢女呢,可在?叫她一同过来问话,游神那天夜里,她不是还跟晏家的女眷打过交道吗。” 急匆匆下,苏赋安不得不暂且搁置离开的计划,来到晏家。 他开始没看出宝嫣神色上的异样,因为事关兰姬失踪的事,即使宝嫣表现得再失魂落魄,面色忧郁,苏赋安都下意识地当她是在为庶姐不见的事而担忧紧张。 宝嫣小脸瞧着几分憔悴,像是昨夜没有歇息好。 但她额头和脸颊,不知为何受了点伤,黑黑湿润的眼珠,似有难言之隐又不想被他知道的样子凝望着他,“阿嫣,你的伤怎么回事……” “大兄。” 宝嫣抬手,欲盖弥彰地挡住脸颊、额头,很不好意思地道:“是我不小心,昨夜不等房内点灯,从榻上摔下来了。” 小观在她身后低着头,手指十分纠结地揪在一起。 女郎为什么就是不愿告诉大郎君她受委屈了呢,要是主家也在清河就好了,好歹女郎受了委屈,还能给有人撑腰。 现如今,等大郎君他们一走,就更没有人管女郎了。 宝嫣:“不碍事的大兄,不疼,擦了点药,等过段时日就好……” 宝嫣避开苏赋安的视线,不想让兄长老是关注自己的伤口,转移话题道:“兰姬阿姐的婢女,和她一样都不见了。问过她们房里伺候的人,说是昨夜见过她的,都未曾发现什么异常。现下只能猜测,她是不是被歹人捉走了。” “报官了吗?” 苏赋安拧着眉毛,顺着宝嫣的话问:“派人去寻了没有,可有什么消息?” 宝嫣点头,又摇头,“报了。夫君已经带人亲自去寻了,晌午之前,就曾传过音讯回来,说是在城中暂时没有发现兰姬阿姐的身影。” 了解到情况,苏赋安也决定动身去找了。 走之前,似是不放心宝嫣,苏赋安脚已跨出去一步,又收回来,按住宝嫣瘦削的肩膀,苏赋安告诉了宝嫣另一个消息:“阿嫣,晏家为阿翁牵桥搭线,如今上京那边,已经有人传话给他,有贵人期望得到苏家的辅佐,阿耶带上阿翁的书信和族里其他人,一同上京复命去了。” “听闻圣上圣体欠安,不出一个月,天下怕是要变了。” “你在晏家,好好呆着,万一出事,以身士卒的也只会是我们,你们女娘还可以得一席安寝之地。” “若是无事,自然是好的,到时局势太平,我们就在上京相聚。” 苏赋安掌心温热有力,眼神熠熠生辉,他告诉宝嫣这个消息,是想让她看起来开心些,毕竟他们蛰伏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一个全力以赴的机会。 眼看日子要好过了,希望她别因为这些事,影响到了自己心情。 这真是宝嫣近来听过最好听的话,她勉强露出些许笑容,“我知道了大兄。” “我去找人,你在家等我消息即可。” 苏赋安放开她的肩膀,身影消失在堂屋内。 没想到昨夜听了一场锥心难听的话,第二天又出了兰姬失踪的事,等苏赋安一走,宝嫣坠落般朝身后的小观依靠过去。 “女郎一早起来,就没用过吃食……” 小观担忧地道:“糕点还在桌上,女郎可要尝一些,填填肚子。” 宝嫣若无其事地摇头:“我还不饿,喝些水就好。” 她是真没什么胃口,宝嫣喝了特意给她加了蜜的蜜水,因为饿不自知,虽然没有胃口但是肚子也受不了了,一股热流在腹中流淌,她连脸皮看着都白嫩红润不少。 “你说兰姬阿姐,到底去哪了?” 宝嫣是知道兰姬恨她的,但是昨夜被刺激得伤心流泪了半宿,是以白日听见下人来报时,只是怔了怔,便反应了过来。 她自己瞧不起自己是没有用的,日子还是得照常过。 她得朝前看,而且兰姬的事提醒了她,她还有一个家要掌。 婆母贤宁公主只是暂时没有为难她,可是都盯着她的,但凡她要是在管家事物上松懈分毫,亦或是做得不好。 后头肯定还要挨训,还有夫婿的侧室竟然失踪了,若是一时找不回来,查不出个所以然,宝嫣还会被责怪。 因为她做主母的,有责任管理后宅。 后宅的人丢了,就相当于她管家不利。 只期望,兰姬只是自己走丢了,而不是真出了什么事,遭遇了不测。 宝嫣坐下来,还未歇息片刻,一道人影由松氏引了进来。 灰衣的武僧不像是自己情愿来这的,臭着脸,低着头看地,“师叔让我来问你,少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去佛堂。是今日不想去了,还是今后都不想去?” 宝嫣对陆道莲,有种打心里招惹不起的忌惮。 她昨夜睡得浑浑噩噩,因为伤心得太麻木,后面又来了兰姬的意外,所以下意识将那些都遗忘掉。 包括去佛堂的约定。 这约定又不是她应下的,她凭什么要去。 宝嫣闷不吭声,庆峰也很为难。 说他作恶多端也好,杀人可以,让他欺负一个弱女娘,他其实也不擅长这事。 但是师叔说,要是这趟他办不好,或是没将人请来,他就要被赶回上京去,上京一堆人在找他们踪迹,去了就是自找麻烦。 庆峰冥思苦想,觉得还不如一拳头将这新妇打晕直接带走,献给师叔算了。 “不许动粗。”沉声的命令在耳畔回响。 庆峰重重叹了一声。 宝嫣有时不懂,这个大汉既然为什么不喜欢她,还要替陆道莲为虎作伥。 他有什么能耐,身旁走狗那么多。 这个武僧是,晏子渊也是,通通都是他的爪牙。 她听见庆峰叹气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方才可一句话不吭,她都感觉到这武僧的不耐了,他怎么还突然叹气起来? “我师叔想见你,你若是不去,他会茶不思饭不想。” 冷不丁听见这种说法的宝嫣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尴尬到抠着脑门的魁梧大汉。 陆道莲想见她,是因为把她当玩-物。 玩了一次还不够,还想日日玩。 可是说他会因为她茶不思饭不想?宝嫣真的要生怒了。 那些在昭玄寺,逮着机会接近师叔的贵女如何说来着? 庆峰:“少夫人国色天香,我师叔自从认识你,就对你念念不忘,夜里孤枕难眠,日思夜想,要是哪天少见少夫人一面,就要病倒了!” 宝嫣:“……”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庆峰:“我师叔想你想得慌,你可别把他一颗心,当玩意把着玩,不怜惜他——” “知不知道……” “你是唯一引我师叔破戒的女娘,从未有人让他另眼相待过,你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师叔头一回对女娘这么上心,纯真郎君,你可不许玩弄他!” 这是胡说八道什么?到底谁玩弄谁? 宝嫣真是听够了,刚才还气色不佳的小脸瞬间红润起来,泥人也被激地蹭得立起身,“够了,为了骗我过去,花言巧语一堆,无耻。” 说什么日思夜想,什么念念不忘。 真是羞辱她来的。 她去,她去还不成吗?左右是舍了这具身子,求个平安,他若没将她弄死,就是她福大命大,福气还在后头。 宝嫣带着伤就去了。 她初始还想着,要不要掩人耳目,可是烧雪园那个地方,人少僻静,即使被人撞见,她也可以说自己听说那里有间佛堂。 她是去虔心礼佛的。 然而行到佛堂门口,她脚步不由地慢下来,小观也被庆峰给拦下了,二人大眼瞪小眼,争论着道:“我师叔要和你女郎厮混,你进去扰他们做什么。” 小观被气的差点惊声尖叫:“光天化日下,说什么厮混,天哪,你有没有读过圣贤书,我家女郎是来礼佛的。” 就是厮混,也不必这么明目张胆。 这人到底懂不懂为自家大人考虑,“你不要到处污蔑我家夫人清白,唔唔唔……” 宝嫣近乡情怯般,扶着门,回头望一眼。 小观在那武僧跟前,如拎小鸡似的,被堵上嘴拖走了,“……” “怎么还不进来。” 清冷低沉的声线飘入宝嫣耳中,“小观……”宝嫣呆呆地喊。 早已发现她来了,却在外边踌躇的陆道莲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宽肩窄背挺拔俊秀出现在宝嫣身后。 宝嫣不知道是不是不敢回头,揪紧了衣角:“他把我的小观抓走了。” 她说得可怜兮兮,陆道莲非常认真地俯视打脸眼前穿着素净,却不失娇美的人影,看她今日毫无心思装扮,只简单地插了几支翠绿的素簪。 几朵零星的似白非白,有点桃花粉的小花缀在乌黑的发丝上。 他不想承认,即使没看到这张脸,就凭这个后脑勺,都抵得过千万人中的惊鸿一瞥。 她为什么不敢转过头来,是怕面对自己? 怕他再说那些惹人伤心,难听的话,觉得自己自取其辱了? 陆道莲:“她没事,庆峰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没他命令,庆峰一般不会杀人。 陆道莲伸手,搭上了宝嫣的肩膀,却发现她不仅是担心婢女,而且还畏惧他,像木头一样,不敢朝他靠过来。 陆道莲:“为什么不敢转头看我?” 他感觉到掌心下的人的肩膀,在细微地轻颤。 陆道莲再次出声诱哄,只是这回的声音,若有似无地放柔了些,“把头转过来,让我看看你,苏氏女。” 宝嫣紧张得浑身僵硬,脖颈僵硬,看她?有什么好看的? 看她今日合不合他心意,适不适合他把玩吗? “小观……”宝嫣这时候只喃喃叫着婢女的名字,缓解即将面对恐惧对象的压力。 “你若不让我看到你,我就吩咐庆峰,把你那情同姐妹的婢女,丢进后山湖里,沉塘。” 陆道莲淡淡威胁着,宝嫣心有余悸地睁大双眼,缓缓扭头,无辜而嗔怨地看向那张丰神俊秀,绝伦无双的脸,“你够了没有……” 他把她一个主母当玩意也就算了,连人命,都视如草芥。 陆道莲目光追寻观察着她神色上,是否残留着对昨夜怨愤过的痕迹。 可惜无果,宝嫣现下只有对他威胁她,又替那个婢女担心的不满,“我是来礼佛的,我那婢女说的有哪点不对?” “非要光天化日下,弄得人尽皆知才行?” 宝嫣娇声委婉地控诉:“你要是老想着打打杀杀,不随你心就威胁我,那我们就走着瞧……看你怎么逼死我。” 未料真惹得她自暴自弃,动怒了。 盯着红的似抹了口脂,饱满丰润的小嘴。 陆道莲眸光深邃,按下骚动难耐,道:“好。我是佛,那你就是来礼我的。” 好什么好? 宝嫣听得目瞪口呆,他罪大恶极,敢冒犯真佛,他不怕遭天谴? “既然是来礼我的,那就进去吧。” 他似一刻都不想耽误,伸手将面前柔弱无骨的小手拉住,轻轻一拽,就怀抱着她,半拥半带地和宝嫣进了佛堂。 第 35 章 佛堂少光, 半明半暗,厚实沉重的雕花木门一关上,就跟入了瓮一样。 宝嫣心慌慌, 指尖又冰又凉。 揽着她的脚步不停, 直到推开屏门,到了内堂,别有洞天一般,有榻有床。 这里像是他经常就寝的卧房,枕头上遗落下一串佛珠, 经文, 还有两三本不知道叫什么的典籍。 远处桌案上, 一盆青花瓷、掌心大的碗莲亭亭玉立。 镇纸压着写过却作废的长长画卷,和饱读诗书克己复礼的文弱书生的房间别无二样,散发出浓浓的笔墨书香味道。 而他们却即将,要糟蹋这么神圣正经的地方。 感觉到心中对圣贤的印象正被玷污。 生怕下一刻就开始,宝嫣眼珠盛满惊恐不安, 内心烦乱要不要说点什么, 好熄了陆道莲那些凶猛想法。 “我……” 她脸突地被人抬起来。 似乎是陆道莲终于察觉到了她额角处的伤, 方才惹她生怒没机会问, 现下两人独处了,握着她的大手一松,视线下瞥, 正好看见衣袖半捋的位置的小伤口。 白嫩细腻的皮肉上, 一小块擦痕,泛着淡淡的血丝,暴露在视野中。 已经快结痂了。 出乎预料的,陆道莲的反应居然跟苏赋安的没差, 捞起她的手腕,盯着她欲言又止的面容,语气渗人凝重,“谁弄的?” 莫不是他走后,二人起了争执,晏子渊为发泄不满,对她动手了。 宝嫣怔了下,咬紧下嘴唇,谁弄的和他有什么干系,他又做什么一脸在意? 像是看不得有人在她跟前假惺惺,她作势将手腕从陆道莲那里收回,不提只言片语,小脸没有表情,冷若冰霜。 陆道莲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没有哪个女娘在他面前闹过脾气,浑然一副有错对不起她的模样。 他怕多逼问几句,就要引来她一脸哭相,虽然也差不了多少,但最好不要破坏了此刻的情致兴趣。 他干脆地转移了肃穆的目光,心中自有一套算计。 而很不巧的,宝嫣在这时肚子骤然咕咕叫了出来,脸颊蹭的一下,绯艳无比,怎么在这时闹出这样的动静。 脸上的不假辞色再难维持下去,正好供她有了借口和理由离开这里。 宝嫣低头闷声道:“我,我想想,今日还是不礼佛了,觉着肚饿,等明日吃饱了再来。” 她还没踏出一步,就被圈住了腰,速度迅猛,生怕她逃了。 看不到陆道莲的神色,只听他没心肝地哂笑道:“你不是饿了?等到明日做什么?就在这吃,你吃饱了再礼,我等得及。” 宝嫣就是一条案板上的鱼,来了就别想出去。 她挣不动,徒惹了一身虚汗,提出异议,“你在说胡话,这里没有吃的,如何让我填饱肚子?” 陆道莲:“这你不用担心,且不说上面这张嘴能叫你吃饱,肚子也能给你灌满。” 宝嫣惊张着嘴,像是听得呆住了。 陆道莲替她仔细检查还有没有其他伤,宝嫣慢慢回味过来,似懂非懂,两耳滴血那么红。 伸手指狠掐陆道莲的手,欲哭无泪地抗议,“我不要这个,我要吃食。” 吃食懂不懂,就是五谷,稻、黍、麦之类的粮食,他这里哪里有?哪样沾了? “那你来时何不吃东西?”陆道莲也反问回去,她就那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为了避开和他接触,想饿死自己,以为这样就能放过她? 宝嫣哭闹得再惨,进了佛堂就没了选择的权利。 她掐紧陆道莲手背的力道,用力到甲床都发白,怎么都拒绝不掉,甚至从一开始的酸涩不情愿到渐渐得了趣。 微张的红唇如同哭累了,闭不上,引得眸色晦暗的陆道莲凑过去缠着不放。 宽大椅子上,宝嫣果真被喂食了好些东西,不管是不是嘴都在吃,吃得饱饱满满的,又撑又辛苦。 “知道么?你该多吃点。” 他和劳累的她不一样,轻松嚣张,且一语双关地说:“那个松氏,说你从小体弱多病,及笄前都是吃药长大的,那些药定然不怎么样,你该试试我这个。” 哪,哪有那么夸张?他又要鬼扯些什么? 陆道莲:“我这叫以阳补阴,你多吃些,阳气才重,才滋补,日后也就不会被那邪病所侵。” 宝嫣气得想打他,可是一动就被钉死在原地,毫无招架之力,哀哀地蹙眉,趴在陆道莲肩头,闷声啜泣。 泣声又有所不同,并不全然痛苦,而是婉转动人,只想叫她再哭得大声些,他听不够。 最好还说些他喜欢听的话,“你还饿吗?你饿,我就先给你点,不过……还是没那么快,所以你得再忍一会。” 宝嫣此刻肚子已经被塞满了,只不过另类的饱腹感像抵着胃一样,她觉着光是这样就足够饱了,可他还要给她喂别的,她真的吃不下了。 “够了够了,不吃了……”她抓紧他的臂膀。 他意有所指地逼问:“说清楚,哪里不吃了?” 宝嫣忍辱负重,双眼通红,泪水滴下来,“小,小嘴不想吃了。” 陆道莲感到悦耳地勾起嘴角,虎视眈眈盯紧了似负累重重,奄奄一息的宝嫣,“还有呢?再多说些,我就让你歇息歇息。” 宝嫣抬起头,委委屈屈,娇声哽咽:“为何要这样对我?昨夜巷子里已经吃麻了,还没好,真的不禁吃了。” “放过我吧。” 她不提还好,一提似乎回到当时的场面。 陆道莲霍然起身,带她转移了阵地,宝嫣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勺就磕到枕头上的佛珠和书。 疼得她两眼冒泪花,还没叫人怜惜,就被一道高大的影子抓住膝盖,反复娇哄:“哪里麻了,我看看,让我替你看看。” 明明头疼的是后脑勺,他却去动了膝盖。 一个人头猝然在眼前放大,宝嫣第一次见,心中顿时惊起滔天海浪,连声反抗,“不行,不行,使不得……” 她只是说说,哪里能看?他难道是什么神医不成,以为看上两眼就能好了? 可是陆道莲的力气不是她能扭转的。 他不止要看,还要从下往上危险地盯视她,沉声执意道:“没有什么不行,等着,我帮你治治,帮你上药,很快就好。” 宝嫣剧震。 满心骇然,像曾见过长满花,却被人剧烈摇晃的树。 她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治法,如同在烈阳下,她快被热化了,从惊愕到不能自已,融成一滩再也起不来的烂泥。 一直到风停雨静。 宝嫣像被夺了魂魄,双目呆滞,失神地望着天顶,她连眼前的一切是什么颜色,都分不清了。 而她身边,陆道莲擦了下嘴,又回头朝她望来,叮嘱般道:“我去叫人,送些好吃的来。”他这会儿知道什么是真正能吃的了。 宝嫣却还在一片没有目的的水浪中漂浮,时不时如发病般哆嗦。 他怎么能那样对她,她气到抠着他两肩,都留下爪痕了他都不松开她,是觉着她好欺负是吗。 陆道莲回来就看到宝嫣居然起来了,正在绑一件怎么都系不上的小衣,四肢软绵绵,动作不利索,她好笨,因为着急都气急败坏了,“连你也欺我?” 欺负她的是他,她冲一件软布发什么脾气。 宝嫣没察觉到陆道莲回来了,还在跟系不上的小衣使劲,她虽瘦弱,可该有的一点也不少,中间的美色至少叫陆道莲看着,是极为引人遐想的。 他满目欣赏,轻轻一勾,就把宝嫣纤细的手腕捞了过来,“别费力了,一会也用不上它,何必自己气自己。” 宝嫣听他这意思,似乎还没够,她都站不直了,他还想怎样? 他将她剩下的那些,没来得及拿的衣物全收走,丢到了门外面,宝嫣去追还被他反手控制住,不怀好意道:“你不会以为,仅仅方才那一两下就够了吧。” 那绝不是多轻松的一两下,一下就是半个时辰,两下就是一个时辰,不曾停歇,当真就叫宝嫣吃尽了苦头。 她苦兮兮的,又恨又羞地瞪着气势凶险,满脑子不清白的陆道莲。 他说的是轻巧,不好受的最终都是她,“你就这么穿着,很好。”他还说:“待会吃食来了,你就坐我这里,恩公抱着你吃。” 宝嫣满眼荒唐,她上回叫恩人,他不允,要她另外想。 她迫不得已,忍着臊意叫他“爱郎”,他现在又自称“恩公”了? 趁着饭菜没到,陆道莲被宝嫣香柔无辜委屈惨了的样子,又勾动了念头,她玉足踩在空地上,灰色的地和她被光亮照的洁白如玉的脚趾,对比鲜明。 他从上往下打探,幽漆的眼神落在他上过药的地方,想要的意图明显到宝嫣都感到害怕了,不自禁往后退。 陆道莲把她逼到一个死角,指尖挑起她的下颔,迫使宝嫣朝他靠过来。 然而就在快亲上的那一瞬间,她把脸奋力别开了,“不要。” 对宝嫣来说,这种的比其他事要轻松多了,可也是不舒服的,不是那种痛苦的不舒服,而是陆道莲还会再招惹她的同时不断点火。 她会被弄得很“难受”。 “为什么不要?”陆道莲不信她不快乐,毕竟两个人真正在一块,谁敢说谁能瞒天过海,就是一点反应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宝嫣明明口是心非居多,自尊心强,不肯认罢了。 这会只是蜻蜓点水小意碰碰,她竟不愿了。 他也不想想宝嫣是被吓着了,她内心的惶恐都是陆道莲带来的,尤其先前他若无其事擦嘴那一幕。 宝嫣尤有一种生死两茫茫的恍惚,她面上爬满雾红,瞧不起地指责道:“脏,你好脏……” “你连那种地方都……” 她觉得自己当时怎么没晕过去,要是晕个一天一夜就好了,也不必再应付这可怕寡廉鲜耻之人。 “那地方怎么了?不是很美吗。” 见过美景的陆道莲理所当然地称赞:“它很好,就跟你害羞的时候一样,你不该引以为耻嫌弃它。” 趁宝嫣呆傻地愣在原地,陆道莲一把将她揽过来,贴着她耳朵道:“真的,你瞧不见它,我告诉你它长什么样。跟花似的,还有玉露,我尝的时候,比喝过的蜜都甜。” “你也尝尝。” 他半哄半骗,朝她靠拢。 宝嫣是感觉嘴上一热,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但那是她已挣不开了,只能顺从陆道莲尝个新鲜。 事后擦嘴的时候,手里的帕子都快捏皱了,躲得离陆道莲好远。 屋外有人敲门,提醒吃食送来了。 陆道莲暂且放了她一马,但也不过瞬息,他提着食盒回来了,宝嫣缩在褥子里,一见到他出现,便如受惊的动物往里躲了躲。 “过来用食。” 对她做了许多过分事的陆道莲,显然脸皮比她厚度了,看宝嫣迟迟不动,还故意摆起脸色,“你不是饿了?不想吃,那我们就做些别的。” 宝嫣天生羞怯,更被毫不留情征服过,现下最怕的就是陆道莲再胡来点什么。 她期期艾艾地从榻上下来,每走一步微微踮着脚尖,仿佛随时准备逃命似的,站在离陆道莲不远处,和陆道莲商量:“我自己吃。” 这回绝不要他喂了。 休想再沾她一根毫毛,宝嫣边说边扯着衣角,想要自己看起来得体些。 陆道莲:“好。” 没想到陆道莲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宝嫣还疑心他有鬼,但为了让她放心,陆道莲还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宝嫣疑惑地张望他的背影,发觉他朝着桌案走去了。 真是假正经,他居然在厮混后,还想维持圣人君子的一面,伪装得像个十分好学的读书,去那磨墨在他作废的画卷上写字去了。 宝嫣心底偷偷耻笑鄙夷。 不过如此她也能安心吃一顿饭了,就让他去卖弄文采,少来扰她。 然而刚动筷不过两口,一道声音兀地从她背后响起:“好吃吗。”陆道莲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宝嫣感觉后背一痒,惊讶地抬眸,就发现他手上拿着一支沾了墨的狼毫,在她背上写写画画,笔尖游走,让她不得不动来动去,“别,你这是做什么。” 早先陆道莲就有想法了。 她那美人背,不沾点什么都可惜了。 “别动。” 陆道莲拿笔头点了下她腰窝的地方,还轻声训斥她,“让你别动,听不见吗。” 宝嫣若有所感的挺直了身子,更是放下筷子,捂住了嘴,这种羞涩的感觉,比在任何时候都要汹涌猛烈。 他怎么能用她的背写字? “你在写什么?”宝嫣忍着痒,茫然地问:“我看不见怎么办。”她也想知道他写了什么。 可是陆道莲就是不说,他只在她不听话的时候,用笔头戳她,带点教训和提醒的那种,让她坐好,坐端正。 等到完笔以后,他根本没有书生对笔墨之类的尊敬,放肆地将狼毫随意一丢,按住她肩膀道:“因为你,我今日耽搁了修行。” “等你填饱肚子,我们就去清修,让我看着你的背,念诵佛经,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他捧着她的脸皮,爱惜道:“一定不可念错,念错师父便要罚你。” 宝嫣如今因他,对这些佛家道义全无信心,怎会想要诵经?还师父,当她是什么爱徒吗? 宝嫣眼中的不信任被陆道莲看在眼底,他毫不介意地将人捞起来,转了个方向,抱在怀里。 像先前他说的那样,履行承诺:“我先抱你用吃食。” 有他突然插手,宝嫣浑身都不自在,好在陆道莲说喂她,实际上还是让她自己动筷,但是这般宝嫣吃得也不痛快。 她觉着对方像她头上悬着的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而当她慢慢适应之际,她放松的身子骤然绷紧。 一双被迫泛着桃花的眸子,和一双漆黑冷厉的眼睛相对视,宝嫣被噎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紧他的手臂,“你说,你说让我自己吃,你不动的……” 陆道莲嘴上答应,暗地里却使着坏,漫不经心地应:“嗯,我这不是没动?只是在外边转转,这也不行?” 第 36 章 所谓转转, 就是死活不进去,在外边磨蹭吗? 这与隔靴搔痒又有什么区别? 陆道莲叫涉世未深、年纪轻轻的新妇知道,什么叫深闺险恶, 什么又叫儿郎们一旦做起混账事来, 最好别听别信。 宝嫣一直羞涩地埋头趴在桌子上,捂着嘴憋气,闷不吭声。 忍得肩头抖动,热汗直冒。 陆道莲坏心眼地问:“少夫人怎么不吃了,是饭菜不合口味, 想尝尝别的了么?” “浪费粮食不可取。” “贫僧今日的目的, 可是要叫少夫人的肚子灌得满满的, 这些药膳少夫人不吃怎么能行?” “啊,原来饿的不是这张嘴儿,看来是我喂错了。” 宝嫣艰难地闭上眼,听陆道莲讲话逗她,不亚于是在受刑。 “痒。”抓心的痒。 陆道莲垂眸深目俊脸, 朝她施舍地看去, “痒我帮你挠挠?” 宝嫣如吃醉了酒般回望他, 就是不说话也不表明态度, 陆道莲比她果断多了,一句“我明白了”,就帮她做主了。 有人挠痒确实好了许多, 宝嫣缓解了几分焦虑, 但是时间一长,她开始并不满足于此。 她悄悄细微的小动作很快被人发现了,陆道莲拍了一下她的背,玩味地低斥:“乱动什么, 墨还未干,别把上面的经文蹭没了。” 宝嫣像是被人抓住小辫子般,傻傻呆愣住了,似汗颜,又似无地自容。 没想到她都那么小心了还是被陆道莲发现了,可光挠挠哪里够呢,她小嘴轻瘪,抬手挡住脸颊,又开始啜泣起来。 她太容易哭,反倒叫陆道莲眼里的光越发晦暗深邃,“我是欺负你了么?” 难道没有? “贫僧不明白,少夫人真是水做的不成,一天哭上不知多少回,为何如此娇气?” 他掸了下腿,差点撞上桌子,酒水饭菜都晃了。 宝嫣不小心,没坐稳也跟着受到波及,眼眶红红,更觉得天要亡她,“你到底想怎样。” 他以为自己是那仙人治水,三遇家门而不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陆道莲知道她委屈了,但他似乎更享受当下这时刻,宝嫣拿他毫无办法,又得必须求着他的样子。 这才有意磨磨蹭蹭那么久,不给个结果。 他想她也是喜欢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然怎会被他悄悄抓住把柄,女娘,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陆道莲:“急了?” 宝嫣恨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反倒像是有蚂蚁在爬,发疯蚀骨。她慌张,她怎会变成这样了? “我非仙人,但夫人若是想聊聊治水之策,只需请我进门,贫僧还是能尽绵薄之力的。” 陆道莲笑地明目张胆,意图鲜明,“夫人当真不请我进来么?” 他左一口夫人又一口,念经般地让人不胜其扰,宝嫣更是镇定的心思全无,微颤着把手搭在陆道莲腕上,“请不眴师父,进来救我。” 她哭腔那般好听,陆道莲必然是不能再拖了的,用上全部修行渡她苦厄。 “经文第一句,是什么?” 他指尖从写了字的人皮上划过,注目眼前如瀑的乌发,拍了拍她,示意:“方才不是教你念过……第几遍了?说。” 宝嫣废了,什么妙法莲华经,她脑子只剩一团糊浆,“世尊妙相具,我今重问彼……”陆道莲的声音缓缓传来,若非时机不对,当真和在殿前聆听佛音没什么不同。 “怎么不念,是想挨罚么?” 她迟钝的反应好似又惹他怒了,可她实在没法专心,连重述都是断断续续的,如小儿学语,慢吞且记性差,“世尊,问重彼……妙,妙相……” “错了。” 她挨了力道不大的一掌,更像是长兄面对永远教不会笨头笨脑的小妹,威严却不严苛,更伴有一丝伪装不耐和戏谑之意。 宝嫣满面赤霞,眼若桃花,泫然欲泣地朝他看去,陆道莲单手放在脖颈下方,背靠卧枕,好整以暇地凝视宝嫣,一手扶着纤腰,纠正道:“顺序错了,重念。今日背不会,明日还复来。” 他又威胁她,宝嫣颦眉斜横他一眼,欺人太甚。 暗道才不要如他所愿,这回逼着自己再不要为陆道莲的使坏而分心了,她脑子好像清醒一些,念得比刚才好,“世尊妙相具,我今重……” “念彼……” 然而,像是见不得她好。不过寥寥几句她就开始被迫出错了。 “观音力……释然得……呜……” 宝嫣好不容易专心一回,不妨被陆道莲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搅了,心神如断了的香,一停便回不去了。 他故意的,太可恶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道莲所行无忌,瞋目盯着她,陡然抽查:“经文第二十二句。悲体……” 原来是不想她好,宝嫣不愿服输,咬着手指冥思苦想:“悲体……”悲体戒什么?雷霆?还是甘露? “想不起就别想了。”他凉凉劝告。 受过先前的教训,让宝嫣如惊弓之鸟,“不要,我,我知道……” 为了证明自己,求得一线生机,宝嫣在陆道莲眼眸微眯,视线汹汹下终于靠着暂时的爆发力回忆出来,“②是,是悲体戒雷霆!” 然后后边呢? 喜笑颜开不到瞬息,宝嫣便又欲哭无泪,真是笨死了。 “呜呜呜,我不要背了,不要背了……” 掌握着火候的陆道莲也觉得她该差不多了,扶着惊魂未定的宝嫣,冷笑着翻了个身,低沉轻叹:“罢了,榆木脑子,再逼下去,怕是要变蠢包。”他骂她? 宝嫣惊骇中来不及愤怒,所有的反抗都落到陆道莲的怀里。 他拥紧她,似被温水泡着那般与宝嫣十指相扣着感慨,执意在她耳边不厌其烦地说道:“记不住其他,那就记这一句——” “梵音观世音,普施甘露雨,祈请观音力,故须常念我,苏氏女你要常念我。” 你念观世音,世音便救你。 你要常念,放心间,绝不能忘了。 随着陆道莲的沉声话语,宝嫣脑子闪过一道宛若被点化的白光,不知今夕何夕。 她只记得那双大手,箍得她好紧,宽阔的胸膛压迫得她快喘不过气,而他为什么一定要她常念一个秉性恶劣,欺负过她的欺世盗名之辈? 但在昏厥过去前,宝嫣还是印象深刻,谨记那一句求佛的祝词,她耳边似有梵音回荡,怎么躲都躲不开,只有一遍一遍重述,铭记于心。 宝嫣再醒来,已经不在佛堂了。 她被悄无声息地送回到自个儿的院子里,小观在她没醒的时候,就和松氏在哭诉宝嫣被折腾得有多狠。 “好几个时辰都过去了,女郎还没被放出来。我去找她,还没走近就被那个大老粗给拦住了。” 小观一脸后怕,“阿母,女郎受苦了!她都说不要了,那位大人就是不肯答应,连应一声都没有。” “后来哪怕女郎求饶,也只得他哄慰几句,女郎就哭得更厉害了。” “好了,别说了。”松氏轻斥,哪怕知道小观是年纪太小,为来了抒发心中的震撼才告诉她这些的,松氏扶着心口,看着昏睡的宝嫣,震惊并不比她少。 这是饿了八百年不成? 想那高僧,也是个岁数没多大的年轻郎君,竟这般不知节制,老了可有他后悔。 心疼宝嫣,如同心疼亲女的松氏暗自咒道。 既然这样生猛,那就最好能让她们女郎肚子早日有信儿,不然这娇花般的女娘 ,哪禁得起三番四次的糟蹋。 果然寺里长大的,真是粗鄙莽夫,呸。 宝嫣不知身边松氏已经替她骂了陆道莲,她醒来后尤有一种肚子还撑的错觉,腿稍微动一动都不利索。 她惊魂未定地眨着眼,问捧着茶给她喝的小观,“我睡了多久了?” 她样子也是后怕的。 小观同情地看着她,“女郎睡了一天一夜,如今傍晚了,天也快黑了。” 她将同松氏说过的话,又当着宝嫣的面骂了一遍,可见佛堂的事给了小观多大的压力。 宝嫣早已听得不好意思,还是松氏来了才让她解脱。 “不是叫你少提这些,怎么还在女郎跟前嚼舌根。去把大郎君留给女郎的信拿过来。” 宝嫣顶着两颊酡红的脸面,似屈似辱地喊了她一声,“乳母……” 她虽然觉着松氏和小观都是她在清河最亲近的人,让她们知晓内情不要紧,可心里下意识还是羞涩难堪,怕她们跟着瞧不起鄙夷自己。 毕竟做主子的德行不端,如何让下面的人高看一眼。 松氏靠坐在她身旁,安抚道:“女郎不必在意奴婢是怎么看的,女郎这么做都是身不由己,奴婢只会心疼女郎,觉着不易,岂会轻视女郎?只是……” 她话音一转。 宝嫣也想不到她竟然会主动提及陆道莲,“只是那厮……”她年岁长,除去管事家婢的身份,称得上是一位长辈。 不像小观,对其敬畏有加,全因对宝嫣的爱护超过了对陆道莲的畏惧,才故意将其贬得很低。 “女郎下回可万万不能再纵容那厮胡来了,女郎身子娇弱,女娘都和花一样,哪能那般粗鲁?能经得住几下对待?” 松氏抓住宝嫣的手重重地叮嘱,“女郎可记住,一切以自身为重,否则弄坏了,遭罪的可是自己,与他们儿郎何干?他们可只管自个儿,不管他人死活。” 宝嫣知她说得有道理,可还是听得红透了耳根。 以前没圆房松氏哪会和她说这些,如今是知道她通人事了,才毫无顾忌地教她怎样应对。 “我知道了乳母,下回我绝不由着他。” 宝嫣羞涩保证,信誓旦旦,也不知能不能如愿以偿。 在松氏陪伴着,等待小观取信回来间,宝嫣问起兰姬的消息,“阿姐踪迹,可寻到了?” 若是寻不到,难不成兄长就一直待在清河。 那他岂不是回不去金麟,嫂嫂才生下麒麟儿不久,定是日日夜夜盼望他归家的。 松氏摇头:“女郎整日未醒,晏氏子和大郎君都来过一回。” 倒是没想到晏子渊还会过来看她,宝嫣最不想见的人他占其二,其一是谁自然不必说。 她直接忽略过去,追问松氏:“大兄说了什么?” “女郎看过信了就知道,大郎君把话都留在上边了。” 宝嫣展开信的时候,还有几分惭愧无颜。 大家都在搜寻失踪的兰姬,她却躲在了一边,与人厮混后睡得昏天暗地。 若不是陆道莲那厮,她也不会这么久不醒,太懒惰误事了。 苏赋安留下的只言片语,给宝嫣透露了这一日不曾知道的消息,兰姬和她的婢女还是没找到,她就像彻底消失在清河一样,搜不到踪影。 而归家之期,已经不能再拖了。 金麟那边族里还有安排,总不能为了一个庶女耽搁所有人,是以经过商议,苏赋安决定还是先按照原计划,与叔伯和家仆们率先回南地。 既然宝嫣在清河,那就再留一点人手给她,由她和晏家的人接着寻找兰姬。 等找到人就传信给他们,也好叫他们放心。 苏赋安都安排妥当,宝嫣自然无有异议。 只是这事还是给她添了些许小麻烦,在被婆母贤宁长公主召唤到后宅她的院子里去时,宝嫣知道,责怪她管束不力的责罚终究还是来了。 “你们苏家的女娘,怎么一个比一个会惹事?” 原先贤宁还觉着替晏子渊挡了一刀的新妇陪媵还是好的,她们姐妹不和,她做婆母得冷眼旁观,愿意看个乐子。 可是若是家中的姬妾逃了,丢了,万一在外边出了什么事,丢的就是他们晏家的脸面。 这虽然还没到那一步,人杳无音讯,但是不妨碍贤宁心生不悦,想要冲新妇发火。 她打量着宝嫣近来色若春花,极尽滋润的气色,眼尖地瞥着她身上未藏好的一点痕迹,冷哼道:“我看府里尽出事,你夫婿忙得不可开交,你倒好,未能分忧也就算了,还有心思勾着他忙里偷闲的厮混。你有没有一些主母的样子?” 宝嫣两眼睫羽不自然地轻颤,明知贤宁是存心误会她的,也抿紧朱唇,不敢反驳一个字。 她可不敢说,她不是与她的嫡子厮混,而是…… 她双目怔怔地观察贤宁,要从她脸上看出与陆道莲肖似的痕迹,据她所知那天晏子渊和陆道莲没有避讳她,暴露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她事后觉着,大概是为了让她好受些,知道和她圆房的不是不相干的人,而是晏子渊的亲兄长。 日后她肚里的孩子也算名正言顺,可是,为何晏子渊姓晏,陆道莲就姓陆呢? 是随母吗? 既然是双生子,为何贤宁像是从没有这样一个长子,只视晏子渊为唯一,从她口中嘴里万事以晏子渊为先。 她知道,自己还有个长子就住在清冷僻静的烧雪园么? 是不是因为嫉恨婆母只爱重自个儿的弟弟,所以陆道莲才与晏子渊不和,要抢占他的妇人? 这样一想,姓陆的活该好可怜。 “我在跟你说话,你在听吗?”见宝嫣还敢在自己跟前出神,不敬婆母,贤宁不快地出声:“我说你,仗着阿渊宠你,也太恃宠而骄了。” “阿母,我……” “别叫我。” 贤宁为自己出气道:“区区一个后宅都管理不好,人丢了,还在长辈跟前放肆,我看不让你戒骄戒躁一番,今后若是彻底归你掌家,怕是要骑到我脖子上去。” “前段日子曾免了你的请安礼,如今侍候婆母本该就是儿媳应尽的义务,你既不敬我,我也无需宽待你。如此,往后晨昏定省,你便到我院子里学规矩吧。” 贤宁也不曾乱罚她,只说恢复请安,晨昏定西去她那侍奉她。 宝嫣若不答应,那就证明她确实如贤宁所说那样不敬重她。 谁叫宝嫣当着她面,失神去想陆道莲的呢。 真是害人不浅。 她咬紧嘴唇,带着从贤宁这处受到的气回去自个儿院里,庆峰奉命来给她送东西,她都未曾多看一眼。 “拿走。” 小观:“什么香的臭的,都捧到女郎跟前来。” 嚯好大的火气,庆峰眼神怪异地打量她们主仆,察觉到此时不是什么好时机,悄悄带上东西,便回去复命。 陆道莲:“怎么样,她收了么?” 惹了一鼻子灰的庆峰,像模像样地捏鼻,就跟挑拨离间一样,“没有呢师叔,那新妇那边瞧不起僧侣,说,咱们东西臭呢。” 陆道莲:“……” 第 37 章 大可爱你前面都订阅了吗? 这位君侯是晏家的嫡次子。 原本上面还有一位长兄, 可惜十多年前长子便因病逝世了。 长子不在,君侯的头衔便落到了次子身上。 其是个武将之才,平日看着也是身强体健的模样, 不想居然会突发疾病。 “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晏家向来都是风调雨顺、太太平平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为何近来像是犯了老天忌讳,家中郎君连接出事?这是想要我的老命啊!” “老夫人息怒,君侯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宝嫣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传来怨声控诉的声音, 晏家辈分最年长的老夫人为次子的事感到万分痛心, 哭诉之余眼泪纵横。 她还看到了她的婆母, 那位对她颇有不满的贤宁长公主,如今正失神地坐在一旁。 她好像也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短短一个多月间,嫡子和夫婿就争先抢后地发生意外。 直到她目光落在从门口进来的宝嫣身上。 贤宁若有所思地问:“是不是你?” 当时宝嫣刚刚走到她跟前,想安慰她几句, 就听到婆母的指责, “是你, 就是你, 你这扫把星,你不仅克我阿渊,还克我夫婿。” 宝嫣防不胜防, 被冷不丁抓住臂弯, 只觉得婆母抓得她骨头都在作痛。 她惊恐而茫然地回应,“阿母,你在说什么?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阿耶他……” “住嘴!” “为何不能是你?就是你福气不好带来的灾祸。”贤宁气到失去理智道:“没嫁进晏家前, 整个府上祥云罩顶,自打你来以后,阿渊在新婚之夜遇刺,这才多久,连他阿耶也出事了。不是你这灾星还能是谁?” 越说便觉越有可能,贤宁仿若找到了罪魁祸首,不肯相信自个儿夫婿是因为意外中风,而是受了新妇带来的厄运,才倒了大霉。 只有这么想,她心里似乎才能痛快些,为此她趁人不注意,将宝嫣一把推倒在地,“来人,叫阿渊来,我要让他休了你,这门亲事作罢,我们晏家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此话一出,方才还处于愣怔状态的晏家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 老夫人:“这是在闹什么?长公主正在气头上,说胡话了,可别听她的,还不快将少夫人扶起来。” 贤宁的火来得猝不及防,宝嫣被推倒后碰到了小观,为了护住她,小观垫底做了缓冲,这才没让宝嫣彻底成为笑话。 可有了刚刚这一出,她在这里的存在,变得奇怪又尴尬。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少夫人似乎很不得婆母的喜欢,她虽然无辜瞧上去甚是可怜,但在都在为君侯担忧的关头。 即使再委屈,她也只能自个儿认了。 “少夫人,请喝茶。” 下人在吩咐下给宝嫣上了杯热茶,因着刚刚贤宁冲着她大怒一场,又要守着还在房里医治的公公,为了不让这对婆媳在生出龃龉。 于是在老夫人安排下,宝嫣被请到了隔壁的空房坐等消息。 紧跟着,还有一道身影随着她进来这里。 许久未见,新婚之夜后便在房里好好养伤的兰姬,顶着一副精神焕发的气色出现在宝嫣面前。 她怜悯地笑看着宝嫣,幸灾乐祸道:“阿嫣,真是不巧,你这是撞到长公主霉头上了啊。” 宝嫣没注意到她也在,显然刚才发生的一切,连兰姬都看到了。 她还特意说了出来,“阿妹脚程真快,我听见消息,本还想着先来你院里,邀你一道探望君侯,没想到……” 还好比宝嫣慢了一步,不然哪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宝嫣在经历了最尴尬的时刻,所遭受到的难堪已经被她忽略过去了,她不是对婆母的不讲道理没有怨言。 但她知道,即使有怨,她讲出来也没人会站在她这边。 大家都在关注公公,婆母焦急万分,这种情势下做出来的任何过激反应,都会被理解为情有可原,她只能吃下这个闷亏,并且体谅大度。 可是,兰姬这是在做什么? 宝嫣定定地看向她,一对乌黑眼珠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淡淡又安静地注视着小人模样的兰姬,“阿姐的伤,全都恢复了?” “自然。”兰姬抬起下巴,傲然得意。 宝嫣:“那下回,婆母再发火时,我带阿姐一起来请安。” 兰姬怔住,“什么意思?你想我替你承受怒火?阿嫣,是你不讨长公主满意,可不是我。”她笑笑:“就算我去了,看在我救了晏郎一命的份上,她真会朝我发火么。” 她觉得自己和宝嫣是不一样。 她可是晏家的恩人,若不是她,君侯和长公主这一脉岂不是要绝后了? 她永远是那么自私。 为了保住性命,她能在危险关头将她推出去。同样,为了争宠,她甚至忘了自己和她来自同一个家族。 宝嫣失望地摇头,她提醒兰姬,“阿姐,你误会了。我从未想过害你,只是想让你清楚,你在笑话我时,同时也是在笑话你自己。” “你我同出一脉,姓苏,江南道金麟人。你是侧夫人,我是少夫人,更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在外看来,你我就是一体。” “我若过得不好,在这的苏家人都会不好。到那时,你觉着,婆母还会对你另眼相待吗?”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兰姬为什么还不懂这个道理? 这话宝嫣早就想说了,只是挪到今日才有机会。 本以为兰姬会听进心里去。 然而,“阿嫣,你不是因为嫉妒我,才会对我危言耸听吧。” 似是想到什么,兰姬转移了话题,道:“差些忘了,我听人说,前段日子阿嫣你在晏郎那里受了好大的委屈,是因为晏郎不愿和你回新房住?” 提起这个,兰姬便讥笑道:“我还以为,妹妹你不着急得夫君宠爱呢,原来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晏郎伤还没好多久呢,你就这般迫不及待了。” 这是宝嫣最不愿回想的事。 她因这事几乎伤及自尊,经过这么长时日,已经快化作尘土消散,不想又重新被兰姬提及。 当下便容色一僵,黑白分明的眼眸透露出淡淡的困窘伤怀。 “你……”宝嫣咬唇,最终想了想,与油盐不进的兰姬说不明白,还是不说罢了。 她喜欢看她的好戏,那就看吧。 宝嫣缓缓将头摆到一边,正好朝着窗外路径的方向遥望过去,视线在看到某处时微微一愣。 路上,来了一行来探望公公情况的人。 以晏家现任的家主,老君侯为首。其次是她的夫婿晏子渊,以及一些在筵席上见过的,与晏家有亲缘关系的宾客。 还有一个人,宝嫣是不经意瞥到的,她被勾起好奇心,多看了两眼。 他好奇怪,穿着一袭素色僧衣,戴着一顶缀着玉珠,压实了的帷帽,走在人群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游离在尘世外。 孑孓独行又鹤立鸡群。 她来时,可没有谁告诉她这里不许进,更没告诉她这里住了什么人。 如果她知道,出嫁路上遇见的那拨凶恶歹人在此,就离她半米之遥的位置,她肯定是会不顾仪态地逃。 作鸟兽散的。 可惜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心向供台上金身慈面的佛许愿,“祈请佛祖,保佑我夫君,逢凶化吉,平安度过此难。” 向佛祖许愿,称“我”是无用的。 须得告知大名。 天底下有万万个“夫君”,谁知道要保佑的具体是哪一个? 陆道莲背对着佛堂,神色淡淡,明显听见宝嫣用的祈福词不够严谨,却还是没有出声提醒对方的打算。 他甚至还招来迫不及待,摩拳擦掌想要将宝嫣跟婢女提溜出去的师侄。 这个草莽一般的大汉,庆峰。 陆道莲在他跟前比划手势,眼神示意,不过寥寥几笔。 庆峰尽数领会其意。 陆道莲无声开口,“去。” 庆峰面带些喜色,又狐假虎威般的,突然朝里大喊一声,“来人啊,捉贼啊,快来捉贼!” 说罢,直挺挺地往门口一站。 宝嫣双眼诧然惊慌地睁开,一听见“捉贼”,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结果是回头一看,竟是一个素不相识身形魁梧,气势汹汹的僧人瞪着她与小观。 宝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所谓的“贼”指的就是她们。 宝嫣:“小……”她顿了顿,对方看着年纪已经不小。 “大师父。”宝嫣改口,“师父误会,我等不是什么贼,是晏府……” 庆峰:“呔,少来辩解,谁管你等是晏府什么人,不请自来就是贼!” 小观:“你这大脑袋,好生不讲道理。这里乃是晏府,我家女郎是晏府的新夫人,哪里去不得?” “我还没说,你才是贼呢!” 庆峰很想将头往陆道莲那头一撇,这新妇身边的小娘皮居然说他大脑袋,他脑袋很大吗。 陆道莲眼神微冷,庆峰余光飞快一扫,这回不再假模假样地吓唬她们。 而是正正经经的呵斥,“尔等才是放肆,这佛堂是我师叔遣人新布置的,为的就是潜心礼佛,没有允许不得随意进入。” “你们现在不仅擅闯,还要贼喊说贼……” “就算你们是晏府的主子,可这已经是我们经过晏家家主同意使用过的地方,你们去到别人正在使用的地盘,难道就可以仗着自身身份,不请自来吗?” “这……”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小观有些词穷,下意识看向宝嫣。 宝嫣面上赧然,这僧人口齿好生伶俐。 但他说的也不是不对,她们这番此行,的确称得上是贸然闯入,不请自来。 作为理亏的一方,宝嫣还真不好仗势欺人。 道歉的声音传来,“这位师父所说极是,是我等唐突了。” 宝嫣细声细嗓,放下姿态。 话音中略显不好意思。 门外陆道莲神色清正,眼眸却深邃起来。 受到指使,庆峰不依不饶。 “你与我说又有何用,你该与我师叔请罪才是。他才是此间佛堂的主人。” 宝嫣微愣,“不知‘师叔’尊驾在何处?” “你不该这么称呼,师叔是我师叔,他有名讳。” “什么名讳?” “不眴。” 传闻西方极乐净土至尊至圣阿弥陀佛有一千子,长子济世悯人,名不眴,法号观世音。 若众生在受苦受难时称念他的法号,不眴就会将其从苦难中解救出来,然后接引至极乐世界。 宝嫣隔着屏门窥视佛堂隔间那道银白如玉的身影。 看不清脸,连身形都是朦胧的,一点也看不清。 但当对方转过身面朝她的方向时,宝嫣又有一种被视线穿透,直击人心的错觉。 她想逃避,却没忘记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她擅闯了人家的佛堂,还被捉个现行,要到不眴大师跟前致歉谢罪,否则佛祖菩萨很难保佑她的夫婿。 因为她亵渎了佛子的圣地,扰了他的清净。 不知这位脾性如何,宝嫣斟酌着开口,“不眴师父……方才误闯宝地,多有打扰,还请不眴师父莫怪。” “若是介意,我这就带人离开这里。” “檀越。” 宝嫣微微一震,觉得这低沉又脆质的嗓音好生熟悉,可却想不起再哪里听过。 “檀越一向不管在何处,都拿旁人的地盘当做自己府邸,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宝嫣从令人着迷的声线中回过神来。 领悟到对方话里意有所指淡淡的嘲弄含义,登时脸皮血红。 像神魂出窍般。 瞬间忘了觉得对方熟悉的事,只顾得上生出一丝被人觉得没有礼数的窘迫,仿佛在指责她,“家中就是这么教她遵纪守礼的?到处乱蹿,哪算得上什么教养”。 宝嫣在礼数方面还未出过这种丑,更没被人这样明里暗里地讽刺。 当下露出不自然的神色,睫毛轻颤,口齿含臊,“我……我不知烧雪园住了贵客,我以为这佛堂是婆母命人布置的。夫婿受了伤,我来为他祈福……” 无声静默。 对方没有一丝要谅解她误闯的意思。 这是什么神佛,什么大师……宝嫣话到嘴边,似乎反应过来,改口道:“不眴师父方才为何讥讽我?” 陆道莲眸光一暗。 宝嫣想不通,“我是不小心闯入这里,可这里是晏府,园子也是晏家的园子,我缘何来不得。” 她错也只是错在不请自来。真是,她差些被这人引得心生愧疚。 但下一刻。 如同嗤笑她强词夺理般,那道声音说:“晏家是晏家,你是你。” 宝嫣:“有何区别。” 许是没有危险,又在自个儿夫家,她恢复了原本的胆子跟气性。 陆道莲目视那扇糊了薄薄一层浆纸,又有纱幔遮挡的门。 透过菱格,细细打量那道窈窕身姿。 陆道莲:“地契、房契,可在你手里?” 宝嫣微微变了脸色。 陆道莲仿佛预见了她的反应,淡淡道:“你既不是晏家真正的主母,也就不能理所应当地将此处当做是你的产物。” 他这话说的倒是。 财物这东西,字据为证,签字画押,握在谁的手里才是谁的。 宝嫣明显不属于。 但她一个女郎,多少有些面薄,还想维持仅剩的一点颜面,犹豫了下,轻声道:“我多有打扰是不对,可这也不是圣僧您的地盘。” 她还有一句没说“凭何,一个客人,还要指责起主人家来”。 她气势虚了不少,言辞还是犀利的。 陆道莲定定注视着宝嫣的方向,“你又怎知这不是我的地盘。” 宝嫣眼皮一跳。 “我已将这处园子暂且买了下来,难道贵府无一人同你说?” 陆道莲:“想也罢,你是这家中新妇,还不曾插手掌家理宅之事,怪不得不知道了。” 他态度轻描淡写地叫人震惊难受。 宝嫣瞠目结舌之际,就如那被掐住喉舌的猫,刚才还敢翘着胡须与人辩驳,现在则被旁人刻薄的话毒哑了。 第 38 章 大可爱你前面都订阅了吗?  长子不在, 君侯的头衔便落到了次子身上。 其是个武将之才,平日看着也是身强体健的模样,不想居然会突发疾病。 “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晏家向来都是风调雨顺、太太平平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为何近来像是犯了老天忌讳, 家中郎君连接出事?这是想要我的老命啊!” “老夫人息怒,君侯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宝嫣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传来怨声控诉的声音,晏家辈分最年长的老夫人为次子的事感到万分痛心, 哭诉之余眼泪纵横。 她还看到了她的婆母, 那位对她颇有不满的贤宁长公主, 如今正失神地坐在一旁。 她好像也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短短一个多月间,嫡子和夫婿就争先抢后地发生意外。 直到她目光落在从门口进来的宝嫣身上。 贤宁若有所思地问:“是不是你?” 当时宝嫣刚刚走到她跟前,想安慰她几句,就听到婆母的指责, “是你, 就是你, 你这扫把星, 你不仅克我阿渊,还克我夫婿。” 宝嫣防不胜防,被冷不丁抓住臂弯, 只觉得婆母抓得她骨头都在作痛。 她惊恐而茫然地回应, “阿母,你在说什么?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阿耶他……” “住嘴!” “为何不能是你?就是你福气不好带来的灾祸。”贤宁气到失去理智道:“没嫁进晏家前,整个府上祥云罩顶, 自打你来以后,阿渊在新婚之夜遇刺,这才多久,连他阿耶也出事了。不是你这灾星还能是谁?” 越说便觉越有可能,贤宁仿若找到了罪魁祸首,不肯相信自个儿夫婿是因为意外中风,而是受了新妇带来的厄运,才倒了大霉。 只有这么想,她心里似乎才能痛快些,为此她趁人不注意,将宝嫣一把推倒在地,“来人,叫阿渊来,我要让他休了你,这门亲事作罢,我们晏家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此话一出,方才还处于愣怔状态的晏家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 老夫人:“这是在闹什么?长公主正在气头上,说胡话了,可别听她的,还不快将少夫人扶起来。” 贤宁的火来得猝不及防,宝嫣被推倒后碰到了小观,为了护住她,小观垫底做了缓冲,这才没让宝嫣彻底成为笑话。 可有了刚刚这一出,她在这里的存在,变得奇怪又尴尬。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少夫人似乎很不得婆母的喜欢,她虽然无辜瞧上去甚是可怜,但在都在为君侯担忧的关头。 即使再委屈,她也只能自个儿认了。 “少夫人,请喝茶。” 下人在吩咐下给宝嫣上了杯热茶,因着刚刚贤宁冲着她大怒一场,又要守着还在房里医治的公公,为了不让这对婆媳在生出龃龉。 于是在老夫人安排下,宝嫣被请到了隔壁的空房坐等消息。 紧跟着,还有一道身影随着她进来这里。 许久未见,新婚之夜后便在房里好好养伤的兰姬,顶着一副精神焕发的气色出现在宝嫣面前。 她怜悯地笑看着宝嫣,幸灾乐祸道:“阿嫣,真是不巧,你这是撞到长公主霉头上了啊。” 宝嫣没注意到她也在,显然刚才发生的一切,连兰姬都看到了。 她还特意说了出来,“阿妹脚程真快,我听见消息,本还想着先来你院里,邀你一道探望君侯,没想到……” 还好比宝嫣慢了一步,不然哪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宝嫣在经历了最尴尬的时刻,所遭受到的难堪已经被她忽略过去了,她不是对婆母的不讲道理没有怨言。 但她知道,即使有怨,她讲出来也没人会站在她这边。 大家都在关注公公,婆母焦急万分,这种情势下做出来的任何过激反应,都会被理解为情有可原,她只能吃下这个闷亏,并且体谅大度。 可是,兰姬这是在做什么? 宝嫣定定地看向她,一对乌黑眼珠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淡淡又安静地注视着小人模样的兰姬,“阿姐的伤,全都恢复了?” “自然。”兰姬抬起下巴,傲然得意。 宝嫣:“那下回,婆母再发火时,我带阿姐一起来请安。” 兰姬怔住,“什么意思?你想我替你承受怒火?阿嫣,是你不讨长公主满意,可不是我。”她笑笑:“就算我去了,看在我救了晏郎一命的份上,她真会朝我发火么。” 她觉得自己和宝嫣是不一样。 她可是晏家的恩人,若不是她,君侯和长公主这一脉岂不是要绝后了? 她永远是那么自私。 为了保住性命,她能在危险关头将她推出去。同样,为了争宠,她甚至忘了自己和她来自同一个家族。 宝嫣失望地摇头,她提醒兰姬,“阿姐,你误会了。我从未想过害你,只是想让你清楚,你在笑话我时,同时也是在笑话你自己。” “你我同出一脉,姓苏,江南道金麟人。你是侧夫人,我是少夫人,更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在外看来,你我就是一体。” “我若过得不好,在这的苏家人都会不好。到那时,你觉着,婆母还会对你另眼相待吗?”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兰姬为什么还不懂这个道理? 这话宝嫣早就想说了,只是挪到今日才有机会。 本以为兰姬会听进心里去。 然而,“阿嫣,你不是因为嫉妒我,才会对我危言耸听吧。” 似是想到什么,兰姬转移了话题,道:“差些忘了,我听人说,前段日子阿嫣你在晏郎那里受了好大的委屈,是因为晏郎不愿和你回新房住?” 提起这个,兰姬便讥笑道:“我还以为,妹妹你不着急得夫君宠爱呢,原来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晏郎伤还没好多久呢,你就这般迫不及待了。” 这是宝嫣最不愿回想的事。 她因这事几乎伤及自尊,经过这么长时日,已经快化作尘土消散,不想又重新被兰姬提及。 当下便容色一僵,黑白分明的眼眸透露出淡淡的困窘伤怀。 “你……”宝嫣咬唇,最终想了想,与油盐不进的兰姬说不明白,还是不说罢了。 她喜欢看她的好戏,那就看吧。 宝嫣缓缓将头摆到一边,正好朝着窗外路径的方向遥望过去,视线在看到某处时微微一愣。 路上,来了一行来探望公公情况的人。 以晏家现任的家主,老君侯为首。其次是她的夫婿晏子渊,以及一些在筵席上见过的,与晏家有亲缘关系的宾客。 还有一个人,宝嫣是不经意瞥到的,她被勾起好奇心,多看了两眼。 他好奇怪,穿着一袭素色僧衣,戴着一顶缀着玉珠,压实了的帷帽,走在人群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游离在尘世外。 孑孓独行又鹤立鸡群。 里头悄无声息,下人无不担心,怕她心绪不佳,气坏了身子。 小观冲松氏抱怨:“阿母,那晏郎君他太可恶了。” 宝嫣与晏子渊虽然不曾有夫妻之实,只有明面上的名分,但作为苏家的家仆,原本都是拿他当郎主看待的。 现在自家女郎在晏子渊受了委屈,底下的人便开始称呼他为“晏郎君”为宝嫣鸣不平。 松氏:“休得无礼。只怕其中有什么误会,若是因为单纯不喜女郎,对女郎有异议,我便去请郎君们为女郎做主。” 哪有人娶了新妇进门,却不动新妇半分? 这岂不是在表达对这门亲事的不满? 屋外松氏和小观透露出护主心切的意思,宝嫣侧躺在榻上,听着切切关怀的私语,伸手挡住眼皮,早已流干的眼睛再次渗出些许湿意。 不是她想不吃不喝,而是当真倒足了胃口。 她原以为,她与晏子渊怎么都当得上天作之合,门当户对,她这些日来规规矩矩照顾他,尽显一个主母该尽的义务。 如此本分,不说能得他几句感谢,也该得到他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的对待吧? 结果呢,他竟不分理由地呵斥她一个妇道人家,言语过于不知廉耻?是这意思吧? 她想问,成了亲,问问自己的夫婿何时住回新房犯了那条不守妇道的罪。 至于那般不讲情理。 枕头旁,斜落着一支昭示姻缘宿命的卜签,宝嫣盯着它出神,不由地想起佛堂里,某人嘲弄指责她的话语,“檀越好贪的一颗心”。 既想要家族昌荣,又想要夫妻和鸣,哪有这种两全其美的可能? 房顶,偷听了好一会不平话,以及察觉到房内传出的细细啜泣声的大汉咬着草根,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起身。 不多时点燃了佛香的房间内。 陆道莲若有所思地问:“滴水未进,粟米未沾?怎么,得不到夫婿的青睐,就令那新妇这么难过伤心?” 这么晚了,他还在打坐。 只是因为派出去的下属回来,六根短暂地从修行中出走,来到尘世间。 他的手伸进身前一个盛满清水、长有莲花叶子的白瓷缸里,轻轻一掬,便捞起来一条夹在方寸间难以逃脱的手指大的小鱼。 庆峰望着他缓缓抬高的掌心,上面锦鲤诞下的鱼苗正在大口呼吸,肚子一鼓一瘪。 就跟那个受到夫婿训斥,难受得不行的新妇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别人发泄怒气的用具,她受到的委屈纯属无妄之灾,更甚者还有更大的委屈在等着她。 谁会知道今日冲她大声斥责的郎君,是为了掩饰心虚才呵斥了她。 “她的确是很伤心。” 庆峰:“她那婢女说,她从晏子渊的院子里退出去的时候,为了隐忍夫婿的怒火,嘴皮子都暗自咬破了。” 漫不经心地摸着鱼肚皮的手微微一顿,陆道莲保持不发一言的沉默,静静地看着下属。 庆峰啧啧道:“我回来之前,还曾听到房中有人在哭。” 陆道莲挑起眉梢确认,“她哭了?” 庆峰无比肯定地点头,形容宝嫣,“真哭了。小猫似的,有意把头闷在被褥中,不想叫人听见。” 只有快喘不过来气了,才发出两声难过的呜咽。 陆道莲默默听着,把那条张着鳃子大口呼吸的小鱼放回莲叶边缘,鱼一入水便复活了,慌不择路地逃离他的魔掌。 欣赏够了这一狼狈景象,那张没有一丝瑕疵的俊白面庞上,笑意全无道:“她不是很能耐么?” 刀山火海她都不怕的,现在又有什么好哭的。 就在庆峰打量他说话的脸色,以为他师叔定然是觉得那新妇不识抬举,幸灾乐祸时。 陆道莲冷不丁吩咐:“我那的生肌丸还剩多少?拿去,送些给她。” 粗莽的大汉瞬间愣怔,误以为听错了。 这是做什么?那新妇不听提点,偏要一意孤行,这时候,难道不该落井下石吗?怎么还要施以援手? 四目相接,一脸茫然。 陆道莲眸色暗暗:“没听见吗。” 庆峰立刻掉转头,奉命行事。 在遭受打击之下,今夜宝嫣的院子比以往都要沉寂,像是生怕再伤了女郎的心,下人们轻手轻脚,连话都不敢说得过于大声。 直到随着夜晚的到来,院子里的大门被人扣响,事情出现转机。 宝嫣沐浴更衣后,呆坐在镜子前,任由下人为其梳头,晾干发尾。 小观推门进来,雀跃地道:“女郎,屋外有人送药来了。” 宝嫣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怔怔问:“什么药,是谁命人送来的?” 小观似是被问住了,脑子一阵懵然,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从地上捡起药盒的画面。 她,她好像没真正见到送药的人? 小观支吾道:“天,天太黑了,奴婢没太看清,只听见那人交代药是给女郎用的,让我把它收好了……” 说着,小观反应过来,“会不会是郎主他,他知道自己让女郎受委屈了,不好意思亲自过来说,干脆拿送药做借口,向女郎求和来的?” 宝嫣心念一动,“可他怎知我受伤了。” 一个没多大影响的伤,竟值得她那不分青红皂白责怪人的夫婿这般注意么? 小观仔细想想,确实女郎嘴皮上的伤有多严重,也不知是谁说了出去,结果传到了郎主耳朵里? 这里面其实还有多疑的地方。 可女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不再如之前那般委屈,小观多余的话咽回肚子里,“女郎何必在意这个,只要知道这是郎主命人送来的不就成了?” 她打开药盒呈给宝嫣看。 宝嫣盯着看了片刻,随后拿起里头静静躺着的青玉色瓶身,对着光亮的地方,念出上面的字,“御贡亲赐……生肌妙丹丸。” 御贡亲赐,这么贵重? 宝嫣睫羽轻颤,不由地信了婢女的说法。 毕竟,这么贵重的药,除了晏氏这样的世家,谁还用得起御贡药物? 如果,如果真是晏子渊想向她示好的话,宝嫣也不是不能接受。 眼看她心情逐渐恢复,关注她的下人跟着放心下来,松氏也打消了万一女郎还受委屈,就请大郎君为她出头的念头。 罢了,刚成亲的夫妇哪有不生龃龉的。 俗话说床头吵床尾和,还是不太熟稔,等圆房了就能好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却防不住天不遂人愿。 宝嫣将突然收到的御贡秘药,误以为晏子渊派人送来求和示好的礼物,她心底虽没之前那么委屈了,碍于贵女的尊严脸面,也没那么快向晏子渊妥协。 她有自己的矜持,想着等认识到错误的夫婿自个儿来找她。 或许这回,他愿意再搬回新房住? 然而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月,长嬴愈热,连人心都跟着浮躁起来。 宝嫣唇上的伤早已经养好了,恢复了宛如朱砂色润泽饱满的程度,她望着新房变旧房,屋内的喜字被人撤走。 再次感到一种打心里涌上来的犹豫、无奈。 就在她斟酌思考,要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不让夫婿抗拒自己的接近时,久未生起风波的晏府,居然又出了一件大事。 “檀越真的想知道?我劝檀越,这回占卜出来的结果,还是不要听了为妙。” 对方似是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然而越是这样,宝嫣越是好奇心满盈。 她上前走了两步,在快要近距离接近那扇屏门时停下,“不眴师父,还请告诉我,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在宝嫣几近苦求之下,对方才勉为其难地开口,“既然檀越执意要听,那我就说了。” 换了卜签的陆道莲,垂眸睨着手上签文,没有一丝负担地一字一句地宣告出来,“签文上批示,你所求之事——” 第 39 章 大可爱你前面都订阅了吗?  所以等她意识到时, 已经身陷囹圄,后悔晚矣。 因占卜的结果并没有多吉利,宝嫣打消了将自己去过佛堂的事宣扬出去的念头。 她回去后, 表现得和往常一样, 神色情绪哪怕忧愁了些,也没有人怀疑她哪里不对劲,因为作为新妇来讲,新婚夫婿受了重伤,就已经是件愁上加愁的事了。 是以, 除了小观和她自己, 无人知道她去过烧雪园, 见过什么不得了的人。 只是到了夜里,宝嫣时常会从枕头下,拿出偷偷从佛堂带出来的卜签看看,然后冥思苦想,有没有什么解决之法, 能化解了夫婿身上的凶兆。 时日一天天过去。 天色晴明, 清河府彻底进入少雷少雨的夏季, 晏子渊身上的伤, 渐渐愈合,从不能下榻动弹,需要人亲力亲为的照顾。 现如今, 已经到了能下床走动, 甚至开始在庭院里练功的地步。 这让原本担心的苏家人,终于放下自家女郎会守寡的担忧。 甚至还为宝嫣争取来不少好处。 房间内,松氏呈上一碗羹汤,摆在正在看宾客礼单的宝嫣跟前。 这份宾客礼单, 记载了前来参加她和晏子渊的婚仪,客人们送的礼物,多数是些拿得出手的金银财宝、贵重之物。 统计起来,价值不菲。 这些财物,其实应当归属晏家所有,远远轮不到宝嫣插手。 是苏家人,苏赋安以及她几位叔伯,从她这得到证实了晏子渊遇刺的消息后,向晏家提出的对新妇的补偿。 晏子渊遭遇刺杀这件事,宝嫣作为妻子,本身就是受害者之一。她不仅没有任何过错,作为清白还在身上,有可能守寡的新嫁娘,真正理论起来。 还是晏家亏欠于她了。 苏家有理有论的说法,狠狠地替宝嫣,将婆母那一套她运道不好的说法反击了回去。 在这样的争取之下,理亏的晏家为了安抚他们,这才把此次婚礼上收到的财物,拿出一部分分给宝嫣。 无论是她想将这些财物充盈到嫁妆里也好,还是作为私库,都由她自己做主。 而替晏子渊挡刀的兰姬,因祸得福,也获得不少赏赐,不仅抬高了她陪媵的身份,还从原本侧室居住的小院,搬到了大院子。 看着宝嫣将礼单上的宾客名字一个不落地抄录下来,松氏劝道:“女郎歇会吧,喝了这碗羊乳,待会再抄录。” 宝嫣头也不抬地回应:“就剩这几家了,得赶紧抄完,让人给大兄送去。” 宝嫣出嫁前,苏赋安等人本是打算等她进了晏家的门,就从北地返回金麟。 结果亲妹的婚事并不如想象中顺利,经过合计,干脆多留两个月,等到风波过去再起程。 在此期间,苏家的人也没闲着,打算认识认识北地人际脉络。 而最有效的法子,就是通过晏家宾客上的礼单,了解北地势力,哪怕宝嫣拿到的名单不是最重要的部分,却也能起到不少作用。 宝嫣埋头认真写字,秀白脸上神色严谨,松氏见状不再打扰。 待到三刻后,宝嫣才停下笔,拿起她抄录好点名单,长舒一口气,“但愿能帮得上大兄的忙。” 名单被下人拿走。 松氏走过来,命人替宝嫣收拾好笔墨,然后站到宝嫣身后,为她捏肩捶背,道:“女郎辛苦了。” 宝嫣揉着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她其实觉着这场婚事不顺,能让大兄他们留在北地多住一段时日也是好的,不然等他们一走,她就见不到什么亲人了。 松氏知道她心有不舍,为了让她高兴些,转移话题说起别的。 “奴婢瞧着,近来郎主身子恢复得极好,看来,不日奴婢们就能为女郎重新整理新房,恭候郎主回来入住了。” 宝嫣成亲那夜,根本没有走完全部仪式。 她跟晏子渊还没有喝合卺酒,也没有圆房,似乎所有人都在等晏子渊康健以后,回来和宝嫣洞房花烛。 入了洞房,这对新夫妇才算有个正果。 而宝嫣,才算名正言顺的晏家少夫人,不然一直没有夫妻之实,她连后宅掌家的权利都没有。 提到这个,宝嫣含羞地朝松氏望过来,“乳母提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夫君才刚好,哪能着急……” 她其实是不好意思了。 松氏道:“女郎觉着早,也许郎主不觉着呢?洞房花烛,本就是人之常情,因为意外,此事一直耽搁着。” “可既然做了夫妻,总有真正在一起的时候。” 宝嫣明白她说得有道理,实际上她也有想过,等晏子渊病一好,他们肯定是会圆房的。 可是她这边有所期待,晏子渊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按理说,这里是他们的新房,他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应当回来住,可是到今日,夫婿都不曾进过她的房。 宝嫣初时还没觉得有问题,现在反应过来,觉着是不是应该,主动向晏子渊提一提这件事情。 恰巧时辰尚早,还不到隅中。 宝嫣喝完半碗羊乳,决定去晏子渊远的院里探探他的意思。 自从受伤后,晏子渊的住处就围了不少府兵把守,宝嫣见他们都已眼熟。 她越过门槛,朝里头走去,不想平日大开着的房门,如今却紧闭地不留一丝缝隙。 “夫君。”宝嫣疑惑地站在台阶下喊道。 屋内。 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窗外,隔着菱花格,陆道莲窥见了宝嫣的身影。 偷拿了他的卜签的新妇,一脸羞涩含情地站在庭院里,“夫君,是我呀。开开门好吗?” 良久,里头语调古怪地回道:“你来做什么?” 宝嫣听见晏子渊的声音,莫名放下了戒心,她不知道就在她夫婿对面,还坐了一道身影。 宝嫣:“我来是有事和夫君商量。” 晏子渊:“什么事,你说吧。” 就在门外说么?宝嫣愣了下,转头环望一圈,除了石像花草,没有其他人在,神情顿时出现一丝忸怩。 她想自己本就是为了这事来的,逃避不来,正好不用面对面说,能够减少许多窘迫和尴尬。 宝嫣鼓起勇气,话音不自觉地甜腻:“我来问问,夫君打算什么时候搬回新房居住?” “你我之间,还未共饮合卺酒。” 暗示的话语一出,屋内屋外具是一片窒息般的安静。 没有回新房居住,代表晏子渊跟他新妇还没有圆房。 新妇说出口的话,无异于是一次大胆的求欢,可是听在晏子渊的耳朵里,却格外的讽刺。 自从他那里损伤后,晏子渊一直有在大夫的指导下,精心调养。 他自个儿也满怀信心,一定会好起来的,可就在昨日,他试着去使唤自己的孽根时,却发现不对劲,他居然毫无反应。 昨日伤害历历在目,晏子渊在大夫的宽慰下,也安慰自己可能时机还不到,才未能完全恢复,再等一段时日就好了。 没想到今日就碰到新妇不请自来,向他求欢。 自尊心被敏锐戳中的晏子渊,猛地抬头,他敏感到甚至忘了面前坐着他视为对手的身影,朝着外头茫然无辜的新妇严厉呵斥道:“你在迫不及待什么?” 宝嫣被斥得浑身一抖,猝不及防地愣在原地。 “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管理家务,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宝嫣嘴唇惊讶地微张。 他这是怎么了,她又说错什么了?为何晏子渊要发这么大火。 不对劲。 比宝嫣更直观的面对晏子渊的,是一脸面无表情,莫不在乎地喝着茶,听着他们这对新婚夫妇谈话的陆道莲。 他淡淡瞥着告诉宝嫣,他短时期内,不会回去住的晏子渊,眼神精明又危险。 原来他们还不曾圆房。 晏子渊在怕什么,他为什么不愿意回去新房和新妇一起住? 屋外宝嫣的脸色像傅了一层粉一样差,白得虚弱、透明。 屋内陆道莲余光注意到了没被下人清理干净的药渣,他闻着空气中微弱,却越来越鲜明熟悉的药香,突然诡异而锐利地察觉出那是什么。 是激发气血、肾囊的药物味道。 他掩住幽深的眸光,薄情的嘴角嘲弄而冷酷地轻抿着。 记忆中那玩意,俗称,壮-阳秘方。 他抬起帷帽,隔着白纱的遮掩,即使看不到远处的景象,但只要闻到那股香,就知道远处坐着谁了。 因为那新妇,与其他人很不一样。 仿若从满池淤泥中脱颖而出,舒展身姿送到口鼻处,解臭解闷的一朵花,与众不同,又独树一帜。 宝嫣望着那个带着帷帽的身影,感到微微的错愕,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对方突然朝这个方向停下来的动作,好似与她有关。 是佛堂的主人,不眴师父吗? 他怎会和众人一起来,他也是来探望公公病情的? 可他一个外男出现在这,来的都是晏家有血脉的亲戚,其他人竟没有异议吗。 还是因为是家里的贵客,所以没有见外。 “女郎,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听到小观问,宝嫣回神后才发现,刚才那帮人已经从她们着经过,前往旁边的宴客厅了。 兰姬更是为了凑热闹,一只脚早已踏出门槛。 现在就只剩宝嫣没动了,她想了想,自从上回和晏子渊闹僵,也有好一段时日没见,现下他阿耶出事,想必心中很不好受。 还是过去瞧瞧,顺便说些能宽慰到他的话。 宴客厅就在附近,一小段脚程的功夫就到了。 屋外日日能见的府兵目不斜视地守卫此地,门内门外不时有下人来回穿梭,端茶送水,还未走近就能听见里头热闹的说话声。 宝嫣进来后环视一圈,本是想找找晏子渊在哪儿,结果搜罗一阵后,哪怕知道晏子渊和谁在一起。 宝嫣还是没有停下逡巡的动作。 奇怪,这么多人,分布各处,这其中居然没有那道气势出众的僧人身影。 明明之前在人堆里看到他了,为何这一会的时间就不见了呢,难道是她看错了? 宝嫣不知,就在离她不远处的屏门后。 陆道莲半侧着身掀开了半边帽帘,以一种隔门窥鹤的姿态,眸若点漆,面无表情地欣赏着她寻找自己踪迹的画面。 数日不见,她好像嘴皮上的伤养好了,从夫婿那受到的委屈似乎也消失了。 一身颜色娇嫩温柔的新妇人打扮,气色好极了,白里透红,这么多妇人里,不管老的少的当属她穿着最是漂亮。 也最好欺负。 听说她许多日没去见晏子渊,应当是还在计较对方呵斥她的事。 夫妻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 她想通了吗,晏子渊不是她的良人,这桩亲事也不是什么多么美满的姻缘。 陆道莲一直在等。 她打算什么时候再去佛堂求他,为她逢凶化吉?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方寸间,一个不合时宜的人的到来,将这微妙的联系从中打断了。 家中接连出事,让晏子渊的心绪凝重不佳。 他刚刚看望了自个儿父亲,里头有阿翁坐镇,他便出来透口气,没多久就被侧室给缠住了。 侧室向他说着体贴安慰的话语,晏子渊的视线却不由地落到了东张西望的新妇身上。 他想起了半个月以前和新妇之间发生的不快,不知道她是否还将那件事放在心上。 他突然挪动脚步,留下话还没说话的兰姬,朝着宝嫣的方向走去。 “你在找谁。”晏子渊停在宝嫣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眼神朝客厅的各处扫荡。 宝嫣回转头来,透过晏子渊的肩膀,看到了一脸不虞,神色冷冷望着她的兰姬,不懂晏子渊怎么来她这了。 他不是和兰姬聊得好好的么? 莫名的,宝嫣没有打算将她在找谁的事情告诉晏子渊。 本身她与晏子渊的亲事就很不顺利了,若真告诉他,在他追问之下,定然会想知道她去佛堂做什么。 之后占卜结果为凶兆的消息不就被他发现了。 这样不仅对他们二人的关系毫无利处,说不定,他还会气急败坏怪她听信乱力鬼神之类的话。 宝嫣不想雪上加霜,于是情不自禁说了谎。 宝嫣:“我在找夫君。” 她撒谎。 远在屏门后的陆道莲负手而立,帷帽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宝嫣一无所知,违心地朝对面露出一缕赧然的笑,当意识到这种场合又不合适后,敛平嘴角,秀眉轻蹙,满含担忧问:“夫君,阿耶他怎么样了,大夫是如何说的?” 晏子渊面色顷刻就变了。 他回想起床榻上,中风后眼歪嘴斜,以前的风度都消失殆尽的父亲,神情沉重道:“大夫施针后,暂且好多了,只是无法与人交谈,行动僵硬,口不能言。” 中风是种邪病,在当今看来就如同邪魔入侵般可怕。 要想治好,不仅要看大夫的医术,还要看病人自个儿的运气。 宝嫣听闻能治好的大夫屈指可数,得了此病的人更多下场是半身不遂偏瘫了,还有随时丧命的危险。 “这……” “阿耶是武将,年纪不老,更称得上年轻力壮,想必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她干巴巴地说着好话,连自己听了都不知道有几分可信的意思。 晏子渊忽然不甚在意地问:“你不闹脾气了?” 第 40 章 她又没做错事, 为何要挨打? 宝嫣缩在陆道莲怀中,楚楚可怜地凝望那张眉若刀裁的俊脸,他眼神既清冷又深邃, 凶凶的,能吃了她。 宝嫣基本能确定一件事, 柔弱无骨般仰头问:“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陆道莲还没开口,她自己先深信不疑, “我那天说的话,惹你动怒了?你好些天没找我, 是不是一直攒着火气,等着今日发我身上?” 她对着他, 从未那么多话过。 大概是被先前那一出惊吓住了, 才什么都和陆道莲讲:“你今天在婆母院子里见着我了, 你是不是看了我许多笑话。” “你去她那,有没有和她告状,说我羞辱你, 她怎么说?是不是要帮你报仇教训我。” 她话语声不断, 满满的不安,寻求安抚宽慰的味道,陆道莲始终默默听着,冷眼睇着她不作答。 像是就要宝嫣误解一样。 气氛古怪而沉默, 宝嫣看不懂陆道莲在想什么,他心思叵测,高深复杂,宝嫣好想透过这个人的表象,看看他的内里到底生得什么样。 她毫无意识地,手指纠结而烦躁地在那扇宽阔结实的胸膛上, 不断轻勾画圈。 不知道待会这种被人撩拨的滋味都要返回到她身上。 陆道莲一下就看穿她此时思虑繁多,内心更是委屈不已,不然不会一副撒娇的情态,无知地朝他靠拢。 她以为在他这,能得到几声娇哄,那就错了。 他一把捉住胸膛上乱勾的玉手,声音是如同玉质般的冰冷强硬,“你说得都对。” 他竟全盘接受了,一个都不解释。 陆道莲:“可我想要教训一个人,何须借他人之手,更不需要别人来帮。”他自己动手就够了。 宝嫣当即被挑起下巴,迎接他。 她感受到了,好几日不来,他这夜里火气格外的大,为了教训她,连箍着她双肩的手都十分勇猛用力。 她抗拒的姿态和陆道莲的力道相比,无异于蚍蜉撼树,而且不过挣扎一小会,本就没多少力气的她,更虚弱了。 只能跟被欺负似的,又羞又气地呜咽两声。 结果就被说“春夜里的猫都没你会叫”,他后面的话意犹未尽,宝嫣的心更提到了嗓子眼。 她感觉得出,肯定还有更过分的话被咽了回去,但若是被陆道莲毫无分寸地说出来,他会让她羞死的。 还好他没有对她那么不堪,而陆道莲问:“接下来你想我怎么罚你?” 他不是一早就有想法,为何还要来问她。 宝嫣伏在他肩,被陆道莲抱着,眼珠乌黑,盈盈如水,睫毛胆怯地眨得像蝶翼,慌张道:“不,不知道。” 最好是不要罚了,因为她白日里练习那些礼仪四肢都好累好疼。 他还要罚她,岂不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不要罚了,好不好?”她试图讨好他,抱住陆道莲的脖子,如没有骨头的猫那样蹭他的脸颊、耳根。 她真的好怕,可是这白袍僧,他年轻俊伟那般冷情狠心,任她说什么都没用。 “不罚你不长记性。” “不受教。” “下次还敢对我口出狂言。” 他把她从身上扯开,在宝嫣愣愣望着他的那一刻,点着她的眉心让她倒下,“放肆无礼。” 到底……是谁在放肆? 他斜眼冷冷淡淡地瞥着她,傲然在上,“你想不出,那就按我的来。到时可不许哭。” 怎会可能不哭?谁受难了会不哭? 就是小时候,宝嫣顽皮犯了一点小错,在与苏凤璘追逐打闹间摔跤,膝盖痛了一点,她都会娇声地喊疼。 陆道莲这种的,她不吓晕过去都是好的。 宝嫣:“那就罚,罚打掌心,打掌心好不好?” 她已经退却到这种地步。 那天夜里她是口出狂言了,无礼也是无礼,宝嫣求饶得十分惹人怜爱:“轻轻,轻轻的,不眴师父。” 陆道莲是看着她今夜格外脆弱,在他面前怯懦地摇尾乞怜,他好像心软了,一个“好”,让宝嫣都不敢置信地瞪大湿润的双眼。 他答应了? 可实际上,当陆道莲真正动手时,宝嫣猝不及防整个身子往前冲了一下,要不是有防护,她能立马撞墙上。 宝嫣很久没遭遇这种如稚儿时期般被教训的待遇了。 陆道莲严厉得比她阿耶阿兄还厉害。 她以为他使的是什么狠毒法子,就像在贤宁那受苦一样,实际上真正挨了两下,她羞愤自尽的心思都有了。 明明火辣辣的不是脸,她却跟着脸红透了。还有种特别的滋味儿。 “你,你要罚就好好地罚……” 宝嫣受教的,可他总不能另辟蹊径,他还当她是年幼的孩子吗? 然而秉持着今夜就是要欺负她的念头,陆道莲除了不再说她比猫会叫,还提起别的:“听说你月信来了。” 宝嫣月信就是这几日在贤宁那受苦期间来的,昨日刚走干净,不知道陆道莲怎会这么清楚。 可这也代表她上回和他厮混后,还是没怀上身孕。 没怀上她就坐不稳晏家少夫人的位子,家中还等着她的好信儿,两人那天不欢而散,若是陆道莲一直不来找她,宝嫣就得主动上门去请。 现在他来了,正好免了她去请的尴尬。 但是宝嫣白日里累得半死不活,陆道莲也瞧见了,她才歇下没一会,应该知道她经不住折腾。 她也趁机道:“今夜不行,我受伤了。疼。” 她说疼的时候,娇气得跟在家里没什么两样,眸光如星星点点,面庞秀丽粉-白,透着些许遭受不公对待奢望得道怜惜的味道。 宝嫣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能让陆道莲起恻隐之心,好放过她的。 他们刚刚小小温存了一番,他尝到甜头,应该没那么生气了吧? 虽说宝嫣年轻,可是做女娘的应付这些恨不得将她们吃入腹的儿郎,应该得心应手才对。 她在陆道莲戏弄了她以后,如何没反应过来,初始他故作凶恶的态度是故意吓唬她的。 宝嫣胆子也稍稍大了些,“你若因着我说过的话,心里还不舒服,那就给你再打几下。” 他打也是皮外伤,可比动真格轻松多了。 宝嫣宁愿忍着难为情,让他出出气。 然而在陆道莲那,她提的这买卖可真一点也不划算,想用这种方式就扯平了?他还没打到她更过分的地儿呢。 宝嫣亲眼所见,陆道莲因她的话眼神变得更危险了。 这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陆道莲没给个准话,但是另有了一个主意:“先给我看看你的伤。” 居然这般有人性,宝嫣微微惊讶,都不敢相信陆道莲竟这么好心,他还关心自己。 宝嫣回来梳洗后就上过药,看着陆道莲拉开她裤管的手,莫名情怯地缩了缩腿,“别,别看了,伤口丑陋,好难看。” 青紫色痕迹在白皙如玉的皮肤上,就如一道丑陋的疤,更像一团变了色的墨。 宝嫣自己都不忍再瞧,没想到陆道莲不仅盯了小会,还上手轻碰。 宝嫣疼得嘶气,刚要阻止他再继续,就被陆道莲俯身朝她膝盖嗅去的姿势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闻出她抹了什么药的陆道莲,抬起无暇的俊脸,黑瞋瞋的眼珠露出一丝不悦:“伤成这样,还不用我给你的药?” 药?什么时候? 宝嫣被他问得神色茫然,一派无辜天真样。 陆道莲面无表情地转开脸,避开了和不清楚情况的宝嫣对视,她肯定是不记得的。 都那么久了,她去找晏子渊祈请他搬回新房住的那天。 她咬破了自个儿的嘴皮,他派庆峰送来宫廷医师花费许多珍贵药材做的丹丸。 她用过一次之后就没机会再用了,想不起来也是应该的。 看着陆道莲脸色瞬冷,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宝嫣就是感觉到他应是又不开心了。 他松开她下了榻,宝嫣怔怔地在榻上等他,只见没来过几次的陆道莲,竟然不过三两下就找到了放药的位置。 丹丸被他轻轻松松就化开了,撒在茶杯里,再端过来让宝嫣卸了衣物给她上药。 宝嫣早已反应过来,陆道莲说的药就是这丹丸了。 她心里好奇,他那时怎么知道她嘴皮伤着了,还给她送这个,看着陆道莲不苟言笑的冷脸,她好没眼色地问:“这是你送我的?” 似还在生她的气,陆道莲连应都没应。 宝嫣莫名胆大起来,还在撩火的追问确认:“当真是你送我的?” 药水敷在宝嫣受伤的地方,宝嫣屈起双膝,却不想那些药缓缓往下淌。 她想去擦,却被人用力捉住了。 被质疑了两次,丹丸是不是他送的陆道莲,一双黑眸中如有闪动的星火,冷淡狠声道:“真是没完没了,这是你自找的,苏氏女。” 她总是有办法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陆道莲不再怜惜她,他把最后一点药都倒在一个地方,宝嫣就是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这里头的不好抹,我用其他的帮你吧。” 就和上回一样,宝嫣视野被放大,她手指绷紧,哪怕有过一回,还是差点一口气没呼上来。 她后悔了,后悔她怎会那般傻,去惹一个阴晴不定,强她十倍百倍的成年郎君呢。 这就是撩虎须的下场,陆道莲呼吸换了好几遍,再抬头时,宝嫣已经跟吃醉酒一样,面若芙蓉,神思涣散。 为了唤醒失神的她,他拍了她两下,两下就足够叫宝嫣恢复迟钝的神智。 陆道莲收回手,指腹按着她嫣红的唇,就是这张嘴爱闯祸,他暗示道:“倘若少夫人下回再故意戏弄冒犯贫僧,贫僧就要对它施加惩-戒了。” 什么戒从陆道莲口中说出,自然是危险不好的。 宝嫣即便反应过来,也没敢仔细思索,只能无助地点头答应。 “好师父,饶了我,不敢再犯了。” 她心有余悸道,这人的手和嘴能叫人死上好几回,她当真怕了,可是夜还很长,远不到离开的时候。 她既愉快又累得不行,陆道莲还要和她算比账,数落她的不对:“我那师侄说得不错,你果然是个捧高踩低的妇人。” “我送你药,你不放在心上。” “换做你身份高贵的夫婿,不过陪你去一趟婆母的院子,你就感恩戴德地送他点心。” 他逼她睁开眼,看着他是怎么像浣衣那般抽她的,还冷声挖苦:“可他怎么还不能替你免去,你在婆母那遭受的折磨和苦难?” 这问题宝嫣也有想过,她大抵归类为两个字“孝顺”。 晏子渊肯定是不会为了她,而顶撞生母的,而贤宁用的法子又很规矩讲究,不是无缘无故为难她。 满满的为她好的意味在里头,晏子渊就是想帮她,也只能劝解贤宁不要太为难她,可是没有办法直接让贤宁打消练宫廷礼仪的念头。 为了反驳陆道莲,宝嫣断断续续地往外吐字:“他,也是,尽力了……” “孝顺……没,法子……” 她在这样的状态下,竟还在为她那夫婿开脱,真是感天动地,动人肺腑。 “怎么,你不怨他将你让给我了?” 这冷冷的嗓音中,宝嫣不懂他为什么火气越来越重,她其实还是怨的,可是宝嫣还是喜欢朝前看。 她已经过了最自怨自艾的时刻,如今只想尽快怀上子嗣,好摆脱这样受制于人的困境,于是含糊不清地道了句:“他到底,是明媒正娶我的夫君。” 好一个明媒正娶。 他不过是一介姘夫,如何比得上名正言顺的夫婿。 宝嫣感受到他用在她这的力气越来越重了,她只能随波逐流,在稍微能缓口气的时候,宝嫣还真心为陆道莲打算起来。 她犯了菩萨心肠,说他:“你,你既然出了家,就好好修行,等以后我肚子有了音讯,你便不要再碰我了。” “这样于你不好,出家人……就该六根清净,慈悲为怀,你犯了戒律,我怕,我怕你会遭天罚。” “孩子出生,你我就断了这孽缘。可好啊,不眴?” 陆道莲不发一语。 宝嫣想从他这得个准信,喊他:“不眴兄长?兄长,好阿兄。” 陆道莲终于回应她,他冷峻的眉头没有分毫触动地挑起,宛若黑白山水的双眼略带嘲弄地睥睨她,“你在多情什么?以为我会缠着你不放?” 宝嫣心思被猜中,不免羞涩。 她解释:“只是以防万一……” 陆道莲:“没有万一,苏氏女,你太高看自己了。” 宝嫣被训得闭上嘴,她颜面也很薄,刚才那样说已经用完了全身勇气,现下只能听陆道莲怎么反斥她一厢情愿的。 可是对方只说了那一句让给宝嫣感到汗颜的话,就不再施舍她半个字了。 有的只剩二人之间拉锯般的占有。 宝嫣因为多情了些,此时已经不好意思再表现出更多反应,她努力压制自己的小动作被陆道莲给发现了。 她越压抑自身,他便越是想看她崩溃。 倏地,他眼神瞥到一物,竟是他送给宝嫣的佛珠,被她半点不珍惜地丢弃在床角。 陆道莲趁宝嫣分神长手一驱便薅了过来。 他不知那是宝嫣昨夜刚从宝箱里翻出来,为了念经暂时用的,只以为她并不那么看重:“瞧不起一个僧人,不如你夫婿身份高贵,所赠的礼吗?” 他语气忽轻忽重,透出一丝渗人诡谲。 宝嫣没来得及发现其中古怪,刚张开嘴,就感到一阵冰凉的触感。 她浑身一僵,在意识到陆道莲把什么东西塞了过来后,再也无法直视她曾经握在手里的虔诚诵经之物。 “你还摔过它,你知道它有多贵重么?” 她摔的时候不是有意的,那时也正生他们的气。 宝嫣有心解释,可是感觉太冰凉了,她震撼到只能撑着陆道莲的肩膀,眼神祈求。 可怎么都阻拦不了对方的一意孤行和嘲讽:“身份低位的我,不过一介寺僧,已经把很珍贵的东西给你了。苏氏女,你不谢谢我么?” 第 41 章 陆道莲有意将自己身份贬低, 如此就衬得宝嫣好像那等贪图富贵,虚荣的世家女。 宝嫣敢发誓,她当真从未因一个人身份低微而瞧不起他。 她那天说的也是气话, 明显陆道莲是上心了。 若是他现下好好同她讲,宝嫣还觉得自己该惭愧和他认个错, 如今被他这么一乱来,宝嫣深感冒犯。 她就是一张白纸, 所有经历过的事,都是陆道莲带她体验的。 宝嫣何曾自己挖掘过, 他想让她活,她便活。 想她死, 她便死得透透的。 可是这般作弄她, 哪里有珍贵的味道? 他说的话, 不过是哄她的,拿她当玩意,专门明嘲暗讽骗她的谎言。 宝嫣认清了, 也被他整得委屈害怕地哭了。 她不再阻拦他, 确实红着双眼难过地看着陆道莲,柔软的唇瓣缓慢而虚弱地控诉道:“你好坏。” “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你欺我,就是看我小,看我是弱女子, 打不过你。” “我就因为那一次,说了不好听的话让你听见,你便这般大力折磨我。” “还说得这么珍重,要不是那就是一串平平无奇的佛珠,我还以为,你给我的是你的命。” “你凭甚么?” “凭甚么坏成这样?” 她伤心埋怨他, 因着情绪上过于羞愤,控制不住地挥起软绵的拳头在陆道莲的胸膛上捶打。 像那些与自个儿没用的丈夫发生口角的市井泼妇,还动用上了修剪的十分干净的指甲掐他、抓他、挠他。 陆道莲本是抱着教训她的心思,才没有手下留情,可是娇艳的新妇的反应,却是叫他心思狰狞如春夜里的公猫。 他最爱看的竟不止是她斯文秀气,端庄做作的样子。 还有此刻没了仪态,活像还在闺中闹脾气的模样。 那一刻他根本不想做人,只想用猛禽之间的方式,解决这只撒野的母猫儿。 他不解释佛珠的不平凡。 如同和宝嫣怄着一口气,谁说真话,谁就得输了。 陆道莲怎会输,他说自己身份低微,那都是故意糗她的,他真正的身份说出来反倒会吓她一大跳。 可他又为何要宝嫣知道。 就让她这么以为,强占她的是比她夫婿要卑微不受喜爱的兄长。 更当他是因为晏子渊,在报仇。 在掐下去,他身上脖颈处也没有几块好看的肉了,抓住那只细白柔嫩的手,陆道莲攥得紧紧的,狠声玩味地问:“想要我的命?” 她哪里说过这种话,宝嫣当真受不了他的倒打一耙。 “我不要,我哪里说要你的命?”她秀眉紧蹙,手腕被拽得生疼。 陆道莲跟犯了病似的,宝嫣觉得就很像她在金麟见过的药堂里的失心疯的病人,他还追着她问:“若我偏要你要呢?” 宝嫣傻了,连异物的存在感都忽略了。 哪有强迫别人要他命的,疯了不成?她一脸嫌弃,哪怕那张脸再俊秀绝伦,她都想将它打到一边儿去。“走开。” “我才不要你们儿郎的命,我可不想作孽。”宝嫣还想为自己这入了魔的后半辈子,积点福,多攒些福运,去见阿母和阿兄。 万一作了孽,带去坏运气可怎么办? 她嫌弃的眼神像看一条臭虫,可她面前的人这么半天了,他还衣衫整齐的模样,反观她叫饱读圣贤书的大贤者们来了看见。 恐怕都有碍瞻观。 这不公平。 凭什么她受尽欺负,他还兀自好好的?半点没受损? 宝嫣挣拽他的僧袍衣襟,“你怎能比我整齐。你脱,你脱。” 陆道莲不知道她又发什么疯,可是能引得端庄秀丽的世家新妇这般不顾斯文地凑近,他也乐得她对他亲自动手。 陆道莲:“你现在,就是在要我的命。” 他在宝嫣扑上来那一刻,顺势倒下,瞬间局势被扭转。 宝嫣哪知道他一句别有深意的调笑话,竟是这么个道理。 她越是主动,他占的香瘾便越多。 如此触犯清规戒律,可不就是要了出家人的性命。 宝嫣得知他又去深挖了那串珠子,终究是抵不过自个儿在人家手上,只能哀哀地软下来。 识相地向面冷心硬的陆道莲求饶:“陆郎,陆郎。” 她是遇强则弱,态度翻天覆地的变了。 宝嫣从前是个榆木,如今自个儿倒也慢慢悟出来些道理,榻上儿郎们说的任何话都别当真。 她越哭,他便越是高兴。 她哭得好大声,像天地之间只能以他为依靠,他便越不会手下留情。 唯有讨好,解语花般地哄着。 任他冷性冷情,也期望有人对他知暖知热。 宝嫣还是第一次这样去哄一个比她大几岁,禽兽不如对她很凶,有时又施舍几分温柔的郎君。 “阿嫣不想要陆郎的性命。” “愿祝郎君百岁,千岁,万万岁。” 她将额头贴上去,乖顺的宛若是一场不同寻常的美梦。 这只母猫儿—— 陆道莲炙热而认真地盯视着她。 “郎君帮我那串珠儿,拿出来好不好?” “你不是说它珍贵,换个地方,我一定把它藏得好好的。” “别,别像如今这般,糟蹋了它。” 榻上的女娘无师自通地学会以柔克刚,手指在胸膛画圈,嘴唇跟着贴过去。 久等不到陆道莲的回应。 宝嫣稳住狠狠颤动的心,换了句话道:“我不想要它,我想要你。” “把它换成你的,好不好?陆大郎君。” 勾人。 她特意将他称呼得那般勾人。 陆道莲直勾勾地凝视着在他跟前献媚的她,最好的反应便是将她按在怀中,引到地拉起她的手:“自己拿出来。” 宝嫣听得呼吸一窒,从陆道莲眼中得出确切的含义。 他就是想看她出手,让她自己动手。 说罢,陆道莲便躺下好整以暇地欣赏起她的窘状。 宝嫣不得不鼓起勇气拼一把。 她背过去,想着不用对着那张颇有姿色的脸,就不会有什么羞涩的想法。 但当她背过去时,才发现盯着她的眼神是那样不可忽视。 自己去取的怪异感更加充实,冷不丁的一只手拍了拍她,宝嫣措手不及回了下头,便再难以躲开。 在那双深谙的眼也不眨直视她的眼睛中,宝嫣顿生一种别样的情愫。 她以为他会取笑她,目光多少会透着些许不堪。 事实上,对方不过是突然起身,坐在她身后朝着她耳根沉声淡淡说了句“真是要人命的身子”。 低沉的嗓音如同线香中飘出的烟雾。 宝嫣如坠云端。 她觉着自己好怪,怎地就像蜡烛,一下就着了起来。 他呼出来的热气,让宝嫣脖颈连着后背具是一酥,连腕子都变得软绵无力,五指握不成拳。 甚至因为那心底流淌的陌生感觉过于汹涌,她害怕地停下了。 更为脆弱地望着支撑着她,显得那么高大危险有依靠感的陆道莲。 她夫婿的亲兄长。 这个姘夫,还在眼眸深邃地旁观她的丑相,半哄半问地说:“要我帮你吗?” “我看你行动实在艰难。”他这时勉为其难地勾了勾嘴角,独有一种俊俏郎君背着人使坏,铁手摧花的不羁味道。 他很为她考虑地说:“其实不拿出来,让它一直藏在那,被泡着。” “也许过一段日子,还会被蕴养得更加圆润光亮。” “说不定,还会沾染到你的体香。” 宝嫣耻辱地轻轻闭上眼。 她摸索到陆道莲就在附近,离她不远的大手,拉住他,认命的,语调越发柔细道:“你帮我,我要你帮我。” 她不想自力更生了,那幽微的佛香,让她有迷失的错觉。 陆道莲果然依了她帮她,只不过是亲自握着宝嫣的手,二人一起齐心协运作,才拿出佛珠。 说是拿,最后那一下稍微用力,更偏向于扯。 宝嫣靠着陆道莲,几乎潸然泪下, “丢掉它,丢掉。” 陆道莲依言行事,他在宝嫣湿润的脸颊、眼角的位置落下细细的碎吻,像捧着珍爱的宝贝,为了让宝嫣毫无负担。 陆道莲说:“先前的话都是骗你的,你只当它,就是平平无奇,不值钱的玩意。” 他将那黄澄清透的玉珠,弃之敝履般丢到床角。 余光睇着能号召千军万马的号令符,“让它和你那一匣子朱玉宝钗,做个伴,也算是你我二人厮混一段时日的证物。” “可好啊,苏氏女。” 宝嫣身心受创,听不得这种温言好语,尤其陆道莲很少这么态度好脾气好,宛若温柔情郎般和她说话。 她宁愿他别这么乱她芳心,仿佛他俩是什么有情人。 做也深情,不做也情深。 镜子前,宝嫣还未看过她和陆道莲在一起时的画面。 她不敢出声,怕将松氏和小观引来。 陆道莲也不告诉她,他进来后就让庆峰将人打发了,任她兀自羞耻地咬紧牙关,宛若两只舍不得分离的交颈鸳鸯。 宝嫣前半夜,是羞愤、艰难尝遍苦果的,还挨了打。 后半夜,像是补偿和伺候,她在陆道莲那尝到了无尽的甜头,整个人恍若漂浮至云端。 他怎会那么多手段?到底跟谁学的? “你出家的寺在何处。” “你是不是,背着你师父,早早就破了戒,开了荤。” 他就不像那等青涩无比的郎子,宝嫣自己就是白纸,换种角度想事,生疏的郎子应当同她似的。 丢盔卸甲的快,重振旗鼓的也快。 而且宝嫣听话本里说,那些不知事的儿郎,连地方再哪都寻不到。 可陆道莲第一回,就熟门熟路的,说他没碰过别人,宝嫣当真不肯信。 陆道莲不想她竟还有心思分心。 当下应付道:“出家在昭玄寺。” 昭玄寺在上京名声鼎盛,不知苏氏女在南地听说过没有。 至于破戒开荤,在昭玄寺方丈逝世以前,依照他的性子,陆道莲自然也没那么本分。 只是他身边自然有人代劳。 出家人讲究六根清净,昭玄寺方丈管得越严,陆道莲少时便越叛逆。 就像让他人代杀,就不算破戒犯杀孽。 庆峰这个下属,自然是被用到了极致,他对陆道莲的忠心到了可以忤逆违背方丈的地步。 偷偷地私自下山,亦或是趁着昭玄寺在上京城内主持开办庆典,乔装打扮逛一逛勾栏那样的地方,总能搜寻到一些会被骂有辱斯文的野书。 他不犯禁,只是借着庆峰的双目,听他念出来,欣赏一下红尘百态,又有何不可。 他那时也不大,没什么悲春伤秋的心思。 但在人事这方面,若不好奇,就枉费他身为郎子。 就是光看那等册子,也都烂熟于心了。 可是他为何要让苏氏女知晓,能叫她分神,就是他的不该。 “那你呢?又如何得知我比那些人要熟练。” “你还看话本,哪些话本?新妇,你不知羞。” 他又开始倒打一耙。 说罢不给宝嫣质疑反驳他的机会,以一种奇巧的角度,陆道莲扳过她的脸含住了她的小嘴。 一切争论淹没在动人的唇齿间。 天色微亮时,宝嫣听见了院子里晨起的动静。 松氏每回会在这个时刻叫醒她。 但今日婆母贤宁那,免了她的请安礼,她方得一日休息,也不用练宫廷礼仪,受苦受累。 可放心大胆地赖床不起,在房内躲懒。 但是为何,她后背贴着一具热乎的胸膛,脖颈下枕着一只线条流畅,充满武力的手臂。 这是宝嫣第一次与人同床共枕直到天亮。 往常陆道莲都是穿上衣裳便走人,如今怎么还在这里? 宝嫣连头都不敢往回转,眼珠只稍稍往后偏移了一下,便对上一双早就醒来,凌厉而漆黑的俊目。 陆道莲哪怕整夜没睡,都似正常人一样,精力充沛到可怕。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不过动了动,就徒生一丝浓厚的亲密感,他告诉宝嫣:“知道我为何留下么?” 白日看,比夜里看,他气势容貌更生动绝顶。 闺中看,比正经看,更绮思无限。 惹人神思晃荡,陆道莲能数其二,没有其一。 只是他说出来的话,让宝嫣既嗔,又羞,“寻常人家夫妻,就是像你我现在这般,相拥到天明。” “你睁眼,就会发现我在看你。” 他指尖轻点宝嫣一夜过后,更色若春花的眉眼鼻唇,蜻蜓点水,一点狎昵,勾着唇道:“小妇人没尝过这种滋味,郎君带带你。” 寻常人家夫妻,宝嫣很久都没做过这种梦了。 她年轻,自然是年长的说什么,她信什么。 就像陆道莲欺身过来,她也只会觉着他们在做最平常的事,她却忘了最根本的,他们连夫妻都不算。 是弟妹,也是伯兄。 一个神秘心机深沉的僧侣,一个不谙世事刚嫁人半年的娇妻主母。 这样是不对的,和他们初始做的交易,多了些别的东西。 她不知这样继续下去好还是不好,只是当小观在屋外敲门,唤她要不要晨起时,她当真听不进去任何声音。 只有羞怯地攀住跟前人的肩膀,短暂地遗忘掉尘俗杂事。 靠门,仔细听着内里细细小小的动静。 尚在分辨到底是什么动静的小观被人从身后拍了拍,一张不说话憨厚无比,一开口就显得凶神恶煞的嘴脸出现在眼前。 蹲了一夜墙角,守了一夜门的庆峰咬着刚从伙房摸来的肉饼,从胸膛里另外掏出另外一张递了过去,难得那般和气,“吃吧,我师叔在里面。还要很久,他没那么快的。” 小观:“……” 第 42 章 和陆道莲一夜旖旎, 宝嫣补足了阳气,乌云叠鬓,气色娇艳, 周身如同镀了一层被好生滋养过的柔光。 她会时不时想起对方叫她“母猫儿”,春夜里的猫, 大概就是说她也足够媚足够浪的意思。 宝嫣每每出神,总是脸红懊悔, 她好像又遭人戏弄了,而她依旧毫无法子抵抗。 陆道莲的手看起来不像习武的, 舞文弄墨还差不多,修长指节分明, 可是每次扶着她腰, 总能留下一道道红通的指印。 他还说曲径通幽又如何, 依他手指的长度,依旧能探到最底。 宝嫣会像条小河,潺潺流水, 流不完一样。 他总会在她告饶以后才付诸真材实料的行动, 叫她吃饱,吃撑吃到胀,有他蒲扇般的手掌那么长。 他自己把握的时候,宝嫣根本没胆量去细看, 她只会余光偷觑,或是闭眼等待,内心暗暗惊叹于,他怎会有那般叫人敬畏忌惮的物什。 可和其他郎子长得一样?还是有什么不同? 阅历少,经验不多,宝嫣只能猜想, 道貌岸然的郎子就是这样的。 只是陆道莲此人,更为身强体壮,天赋异凛,也就更显突出。 松氏:“女郎初通人事,虽是为了借种,可有时,还是要适度行事,不可为了一夕又欠愉,伤了自身身体。” 宝嫣听见乳母旁敲侧击,还以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被她发现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想起那个出家人,思绪总是朝着不正经的方向蔓延。 她眼中闪过一丝惶恐,面含羞意,窘迫又胆怯地低下头颅,否认道:“我,我没有想他。” 松氏想说的话,被宝嫣羞涩的反应暂停压了下去。 她没有提女郎想那位郎君啊?女郎为何要不打自招。 宝嫣瞄了眼欲言又止的松氏,有种被看穿的混乱,她再次重申了遍:“真,真的,除了上回,都是他来寻我。” “我也不知,他会赖在我房中不走,若是知道,我一定不会留他。”风险多大啊,她的住处也不是固若金汤。 总有人多眼杂的时候。 万一叫人知道晏家的少主母和一个外男共处一室,岂不是要遭殃。 怎么她说的哪里不对吗,乳母为何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宝嫣面露迷茫。 松氏:“奴婢的意思,是万事有个度量,免得女郎身子承受不起,此番话早前就和女郎说过了。女郎想到哪里去了?” “女郎方才是在想他?” 松氏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带着几分担心,隐晦而认真地提醒:“女郎切莫忘了自个儿身份,那位瞧着就知,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是晏氏子身体有损,才请他来帮忙的。” “您可千万不可,对他动别的心思……不值当。” “乳母在说什么?” 像是心事被人戳破,宝嫣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一股浓浓的羞耻感油然而生。 为自己方才在松氏面前表露出的羞涩,感到汗颜。 思绪繁杂得宛若身处闹市,她想松氏为什么要这么说?是她哪里表现得不对,才让她以为自己有别的想法。 她不过是想起那人不正经的地方,不自觉笑起来。 难道就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吗。 宝嫣收敛了笑容,手中帕子搅动不停,强忍心虚,轻声慢问:“我怎会呢?我哪里有?” 松氏沉默不语,缓缓让开,让宝嫣通过镜子,看到她此刻模样。 镜子里的她,难掩春态,纵使没有在笑了,或是暂露羞意,可是那份春忄青,是一看就定在脸上,怎么都抹不掉的。 宝嫣抬手抚上脸颊,盈盈双目,哀求而羞耻地望向松氏,像是叫她别再说什么引人胡思乱想的话。 别拆穿,也别再将她往乱了芳心上引。 她没有,她分得很清,借种就只是借种,她和那个人毫无干系。 松氏弥补道:“也许女郎不一定有那份心思,是奴婢看错了,怪奴婢多嘴,女郎岂会瞧上那等人物呢?不过是暂时受了影响,并非视他有什么不同。” “女郎心如磐石,当坚不可摧。” “身为少主母,自然是以大局为重,家宅家事,忙都忙不过来,何敢想东想西。” 对,就是这么宽慰她。 宝嫣撇开目光,对镜中的人影视而不见,有意忽略了那抹红晕,点头配合松氏:“乳母放心,我哪会乱了阵脚。” “我还要掌家,还要许多事要忙,哪里会想无关要紧的人和事,都是一时无聊罢了。” 她猝然起身,想起什么,浑然要投入其中的意思道:“大兄要走,先前说要带回到金麟去的东西可准备好了?还有路上要穿的衣物,夏秋交替,路上可冷得很,这些可不能少了。” 明知宝嫣是故作不在意,才突然这般积极的。 松氏还是没揭穿她,很配合地跟上,陪宝嫣翻看返回南地所用的必需物去了。 …… 苏赋安出发那日,以晏家为代表的都前来为他送行。 城门外,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的苏赋安停下脚步,“好了,别送了,都回去吧。” 他让大部队先行,自己和亲随留在最后,再不走就晚了。 路上长亭空荡荡,杨柳依依。 宝嫣越过准备将她叫住的晏子渊,追着要上马的苏赋安而去,“大兄,大兄。” 她擦着泪,两眼通红,要不是挽着妇人发髻,还以为是那等被抛弃在家里的小女娘。 “聚散终有时,阿嫣。” 苏赋安在北地待了许久,他的任务就是送嫁,将嫡亲妹妹安稳嫁到晏家,如今任务皆已完成,他该退了。 可是亲妹妹一脸哀戚地望着他,扒着他手上的缰绳舍不得放,不停地叫着“大兄大兄再留一阵,就一小阵”,饶是苏赋安一介成年郎君,都忍不住心软,红了眼眶。 “夫人,放手。” 眼见新妇和舅兄僵持住,晏子渊上来将他们分开,尤其挟持着宝嫣给苏赋安让出上马的空间。 晏子渊:“兄长快走。” 宝嫣痛哭一声,伸手在空中乱抓挽留:“不要,大兄不要走。” “带我一起,大兄,带我一起,我要回金麟。” “我也要回家……” “阿嫣。”苏赋安匆忙中上马,在马上安抚她:“别哭,和你夫婿回去吧。” 他不敢轻言什么承诺,只能劝解妹妹。 身边亲随也在安慰她,“女郎,来日方长,还有再见的机会。” “还请晏郎君,好生照顾我家贵女。” 苏赋安更是厉声道:“若是叫我知道,我阿妹在你晏家受了欺负,你对不起她,即使再山高水远,我也会过来为她讨个公道。你听见了吗晏子渊?” 他被宝嫣依依不舍痛哭流涕的样子,哭得心都碎了。 本来出发时,宝嫣看起来还没有这么悲伤,结果就这么一小会,就跟泪人似的。 很难不让人起疑,她是不是在晏子渊那受了委屈。 晏子渊也没想到看似镇定的妻子会是这种反应,就像一朵开得十分温婉的花,突然就变得扎手起来。 他皱眉冲苏赋安答应道:“定然,还请兄长放心,渊定会照顾好她。” 知道继续留在这,就是徒惹妹妹悲伤,苏赋安朝亲随们示意,手持缰绳,另一手朝坐骑挥去,“走!” “大兄……” 宝嫣失落落地望着那一行离去的人影,渐渐在晏子渊怀中挣扎不动了,喃喃问:“聚散终有时,何时能再见啊……”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过分离这一关,到今日才知道,她最讨厌的就是离别了。 看着宝嫣泪眼婆娑,晏子渊缓缓松开手,他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更体会不出远嫁的滋味。 只觉得今日宝嫣尤为不够端庄,不够识大体,和之前温婉小意的样子很是不同。 这来送别的也不是只有他们,还有晏家其他人,甚至有苏家在北地结交的其他人家。 路上还有贫民远远望着他们,她突然发作,大呼小叫,泪流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待她有多差劲多不好。 “别哭了。” 晏子渊环顾一圈,为了稳固颜面,低声提醒宝嫣,“注意你的仪态,夫人,大家都看着的。” 察觉到晏子渊的不满,宝嫣抬眸观察他的脸色,心中暗藏怒火,她在为与家人离别感到难过时,他竟没有半点动容和理解。 居然只觉得她在大庭广众下失仪,让他丢脸了吗。 他也不想想,她才多大,已经被他逼迫屈就于他人膝下了,他却连给她思乡不舍的时刻都不允许。 “让开。” 宝嫣前些日子还对他稍有改观,现下发现,问题远没那么简单,对晏子渊的看法一时又变得不好起来。 红得像兔子的双眼从晏子渊面前瞪过去,叫他微微失神。 似乎一小日不见,新妇越来越有风情了。 她从方才起,在人堆里就显得分外醒目,为了送行,还将自己好好装扮了一番。 晏子渊将宝嫣身上的夺目感,归类为妆容和心情的原因,才叫人看了挪不开眼的。 他追上去,和拿着帕子拭泪的宝嫣道:“我知前些日阿母让你学礼仪,教你受委屈了。” 晏子渊:“可她也是为你考量,万一今后……有能用到的地方呢?” 他说这话时,神情像是在密谋什么大事,眼中彰显着不可说的野心。 只是周围人多,他不好直白地讲,只能暗示宝嫣,婆母是为了今后做打算,不是有意折磨亏待她的。 宝嫣哪里肯听。 她还沉浸在兄长离开北地,自此她身边就没有血亲家人的悲伤中,晏子渊说什么都不想理。 窗外暖风微醺,桌案上的碗莲轻晃枝干,莲叶下已经超过一寸长的鱼儿探头,以它的身躯显然已经不适合在碗中游荡。 两根白玉般的手指将它夹住不放,在下属带来绑着信筒的猎鹰后,陆道莲打赏般将鱼丢向跃跃欲试的鹰嘴中。 然后不慌不忙地拿起一张帕子,擦起手问:“苏大郎君走了?出关了么。” “出了,与他交情好的都去送了。” 像是知道他想听什么,接着道:“那位新夫人,在出关口闹了一通好的,哭得不能自已,还被夫婿训了一通。” “怎么还在旁人跟前哭。” 陆道莲笑,他面容看不出是关心还是着急,总之淡淡的,还有些调笑的意味:“还叫他人给训了?” 宝嫣一路都未曾跟晏子渊说话。 就像赌气一样,在晏子渊数回看向她时,宝嫣都转开了脸,冷冷清清的,甚至在上马车时,还去了晏家其他女眷那。 到晏家以后。 她也是率先下车,同婢女往自个儿住处走。 就在她居所的院门口,心情沉重的宝嫣刚准备跨越门槛,一只通体洁白皮毛顺滑的影子突然蹿到她跟前。 小观和她都吓了一跳。 宝嫣定睛一看,才知匆忙撞上来的是只猫儿。 彼时晏子渊追了过来,“等等,我有话与你说。” 院内,一道熟悉的不戴面具的身影,气态如清风明月,负手而立,双目幽邃,凝望着惊讶中的她。 陆道莲:“回来了。” 仿佛他就是这座院子的主人。 宝嫣是他的妻室。 晏子渊?不过一介外人。 晏子渊:“……” 脚下的猫儿没有乱跑,反倒是躺倒,然后冲宝嫣露出柔软的肚皮,四肢并作抱拳讨好状,一声声“喵”叫得又欢又粘。 宝嫣见它年岁不大,小小一团,怕是刚离开母亲没多久就被人弄来她这了。 怜惜之情作祟,不由地将小猫儿抱入怀中疼爱。 宝嫣:“你为何在这?” 陆道莲:“因为它。”抬首指向宝嫣怀中。 宝嫣惊讶道:“这是你送的?” 二人直接忽略了一旁脸色微变的晏子渊交谈起来。 她眼皮还红着,清冷凄美,对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陆道莲,骨子里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亲近哀怨。 刚送走了苏赋安,来了一个陆道莲。 在她最难过的时候,他送了一只小猫儿给她,宝嫣忍住垂泪的冲动,虽然湿润,眸却若春水秋波。 不自觉透露出一丝丝动人情意,声音微哑,柔断了肠,道:“多谢你了。” 她虽答应了松氏,不要对旁人太上心。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宝嫣太难过了,她允许自个儿小小松懈一会,接受陆道莲的好意。 她抱着猫儿走近,头一回面对这样高大不凡的身影,心中感到的不再惧怕,主动邀请:“要,要不要进屋坐会,我泡茶给你。” 她此刻,情愿对着陆道莲,也不愿听晏子渊说什么。 陆道莲视线越过宝嫣,觑见了头上已经顶起一团乌云的晏子渊,两张五官相似,神韵气质都不同的脸四目相对。 气氛安静,透露出一股微妙的肃杀之意。 “不了。” 令宝嫣诧异无比的,竟然是陆道莲拒绝的话。 他收回暗中挑衅的目光,垂眸俯视面前因为被拒绝,而显得愕然无措的年轻妇人,宛若避讳她在场的丈夫的浪荡子。 全然不似和她在一起时那般轻佻好色,而是正正经经地告诉宝嫣,“这只狸奴的母亲偷藏在烧雪园生了一窝小的,今日偷吃了我桌案上的鱼儿,为了报仇,我便随意挑了一只,当做饭钱。” 他淡淡的,状似无意道:“对了,它还是只母的。” 母猫儿。 宝嫣刚刚被拒,还觉着他做派好清高,现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就跟当着晏子渊的面儿,明目张胆地和她调忄青一样。 宝嫣心绪漏跳一拍,仿佛回到了深夜里与人耳鬓厮磨。 不过被陆道莲神色清冷一派平静地盯着。 身上就冒热汗了。 “我走了。” 他身形从她身边路过,宝嫣不过是被他擦了下肩膀,不轻不重地,但就跟站不稳似的往一旁趔趄了下。 一只手贴在她腰上,“小心。”很快又放开了。 他们之间小动作频频。 粗略看看不出什么,仔细审视,却能发现不同。 不远处,晏子渊看这两人,就如私交甚笃的背叛者,尤其宝嫣。 这还是他的妇人吗? 一双含情目,当真是不知廉耻。卑贱。 第 43 章 对晏子渊来说, 宝嫣可以不贞,但她不能不忠。 她须得知道,谁才是她的夫婿, 而旁人不过是用以让她怀上子嗣的工具。 她若控制不住自己,对姘夫心生不该生的心思, 岂不是没将他这个夫婿放在眼里。 妇不尊夫,就是大忌。 他喊了一声“夫人”, 宝嫣望着陆道莲,微微泛热的心底骤然凉了一瞬, 她才清醒过来,后知后觉地想起, 眼神应当不能与陆道莲太缠绵。 她刚刚, 很明显吗?是否有被晏子渊瞧见? 宝嫣就如在外边玩, 被丈夫唤回家的妇人,她抱着小猫儿乖乖退回到一旁。 晏子渊走上前,在她身旁站定, 环住宝嫣的腰身, 很恭敬地邀请陆道莲:“兄长可要进屋坐坐,我让夫人亲自煮一壶茶,我们兄弟二人聊聊闲话也好。” 宝嫣被晏子渊的动静惊讶到,腰上那只手除了让她诧异不适, 别无其他感觉。 但是她又不能挣扎,因为身旁的是她丈夫,他们名正言顺,无论晏子渊做什么都是夫妻分内事。 她下意识看向陆道莲,这个掩饰不住高贵姿态的出家人,竟连她的腰都没看一眼, 甚至目光都不在宝嫣身上。 而是对着晏子渊道:“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去把暖阁的屋子空出来。” 晏子渊对着宝嫣指挥,“还有茶,煮好了再送过来。夫人,听见了吗?” 陆道莲这时终于将眼神放到她这来了,只是没有方才的一丝调忄青意味,甚是冷漠玩味。 那张很会含吻人的嘴也轻抿着,微微笑,却令人感受不到半分善意。 宝嫣当真看不懂他。 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他难道不应该对她满是怜惜吗? “夫人。” 发现她在出神,晏子渊又开口念了句。 宝嫣这才回过神,黯然地垂下眼眸,答应道:“知道了,夫君。” 晏子渊让她亲自煮茶,宝嫣只有将陆道莲送的猫儿递给婢女,然后再正屋烹好再给他们送去。 宝嫣身姿袅袅,广袖削肩,一把细腰刚从他们眼前离开。 晏子渊瞬间变了脸色,质问陆道莲:“怎么,兄长想还俗了吗?” “你在气急败坏?” 陆道莲反问,他神态堪称轻松:“还是在发疯。” 晏子渊冷笑:“方才,你以为我什么都没瞧见?”他将怀疑两人暗生情愫的事说出来。 “我那新妇看你,两眼发直泛春,别说你不知那是什么意思。” 有句话叫旁观者清。晏子渊确信自己没看错。 但是陆道莲说:“那我确实不知。” 他几乎是没有停顿,甚至在听到晏子渊的话后,表现得有一丝惊讶,不知道是在做戏,还是当真那么想。 陆道莲:“就算知道,又与我何干。” 晏子渊眼皮一跳,朝着他身后的方向望去。 不知什么时候,宝嫣去而复返,面色惨白地站在台阶上,冷酷地说出那番不负责任的话的陆道莲微微侧首,朝她看过来。 他眉眼都没变一下,也看不到一丝慌乱和不忍,就好像真的跟他没有干系一样。 很安静淡漠地盯着宝嫣问:“少夫人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没,没有……” 女娘开口的声音透出一丝伤心和虚弱。 “只是来问问,兄,兄长……要不要留下来用午食……” 宝嫣没离开太远,就听下人来报,说是庄子里送来了孝敬她的山中野物,一些肉和野果,问她要怎么处理。 宝嫣便想到了送了她一只猫的陆道莲,他既然要留下和晏子渊喝茶谈事,那么也应该不会那么快离开。 此时已经隅中,该用午食了。 想着为了感谢,以及分享野物,于是过来问问,他们的意思。 没成想,好心办坏事,弄巧成拙了。 晏子渊和陆道莲的话,刚刚好叫她听个一清二楚,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看来下回还是不能再烂好心了。 宝嫣我见犹怜,故作不在意地朝他们笑了笑,掩盖不住地低落道:“是我不好,打扰到二位了。” 她不再看一眼陆道莲,倒是任由他们二人盯着自己,形容狼狈地快速离开。 这回真就没再回来。 第二次闯了祸事的陆道莲与自个儿弟弟对视,他面无表情,晏子渊得逞样,抬手恭维道:“轻易叫一个女娘心如死灰,还是兄长厉害,阿弟当真自愧不如。” 他免不了得意地笑,陆道莲淡淡问:“是吗。” 晏子渊再朝他看去时,陆道莲的眼神无风无浪,纯粹的黑,幽深而静默,晏子渊想到了后山之中的沼泽地。 瞧着无害,却藏满杀机。 午食,宝嫣并未与他们一起享用。 她推脱天热,胃口不佳闭门不出,暖阁里的茶水她开始还去送过一次,后来就换了松氏去了。 陆道莲的神色平平,没有受丝毫影响,斯文地将伙房准备的野果肉片吃得干干净净,擦了下嘴,等不到人来便走了。 和他一比,晏子渊瞧着也没胃口多了。 他开始回味过来,这人是没有心的,新妇伤心难过,代表差点栽在他身上,这岂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不忠。 新妇若是不在意,他才应该高兴才对。 而不是得意,有人令她难过了,看似两败俱伤,实际上真正受损的只有他和宝嫣而已。 他这位兄长,才是真正的赢家。 “女郎,这只猫儿该叫什么?可要给它取个名儿?” 在看通体雪白的狸奴时,宝嫣心中并没有泛起丝毫涟漪,但这等天生博人宠爱的小兽,还是很可爱的。 就像她再次听见那两兄弟背后谈论她,她还是没想将这等宠物扔掉,或是还回去。 也许还是有考虑过这么做的,但会显得她太刻意了。 就仿佛十分在意那个人的话一样,宝嫣有了上回的经验,学会了改正,有了进步,没有将自己弄得可怜兮兮。 免得松氏和小观又为其担心,宝嫣披着薄衫,手里攥着写给家里的家书一角,等待墨干。 一边轻吹,一边瞥着在小观手里不大安分的猫儿,想了想:“就叫不思。” “不思?” 不思不想,不忆不念,小观迟疑地问:“会不会,太严重了?” 听着颇有决绝的味道,婢女不敢细问,又怕惹了宝嫣伤怀。 “好像是太正经了。” 宝嫣思索了片刻,改口道:“那还是改叫猫儿吧,不取名儿了。” 她秀眉微微蹙,一句不经意的话,态度却很认真。 宝嫣挥挥手:“你带它先出去玩会儿,我还有事要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小观携着猫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猫儿吃鱼,小观带它忙里偷闲,在园子附近的小池塘里捉鱼,一道乌云般的阴影笼罩过来。 她吓了一跳,朝上看去,刚要叫人,就被堵住了嘴。 宝嫣等人走后,像是终于撑不住了,独自趴在案头伤神,耳边不断回想那天陆道莲刻薄寡情的话。 “与我何干”仿佛住在了她脑子里。 没一个好东西,这便是郎子吗,什么冷心冷肺之人。 亏她还觉着,兄长走后,他能给自己送猫,是为了借机看望自己,原来还是她一厢情愿了。 宝嫣重新抬起身,低头打量自己纤细如昔,没有一丝变化的腰腹,当下决定只要立即怀上,她便与这等不可高攀之人撇清干系。 井水不犯河水。 “来人。”宝嫣不再陷入自怨自艾中,她怀疑自己这么久了,没有显怀的迹象,是不是自身体虚。 于是准备喊人去请大夫过来,为她把把脉,开些方子,尽早养好身体。 可是小观不知带着猫儿跑哪去了,她喊了好几遍,人都不见。 直到她起身亲自去找时,她背后的窗被人敲响了,然后在没看到任何一道人影的情况下,一块绑着东西的石头落在了她的桌案上。 打开一看,一行陌生的字迹出现在眼前:你的婢女和猫儿在我手上,想要拿你自个儿来赎。 有道是见字如面,字如其人。 虽无落款,宝嫣还是顷刻间猜出这么霸道写这一行字的人是谁。 他又来招她了。 还拿身边亲近的婢女来威胁她。 白日青天下,对着窗,宝嫣娇嫩白皙的面庞一阵白一阵红。 她不想去,小观又在他手上。 她去了,又不想受制于人,再让自己没脸没皮地受委屈。 左思右想,目光放在了柜子,一道松氏平日干活,遗漏在那的某物的影子上。 烧雪园冷寂,风景却出奇地好。 可眼下,望着座椅上,扶着猫儿皮毛与家主肖似的高冷僧人,小观浑身如结了冰,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她发现了,不眴大师,在他们跟前和在她女郎个跟前,是不一样的。 以前她还没感觉,如今就是被她盯上,都有种随时会被分尸的错觉。 也或许是,从前对方的目光都凝聚在女郎面上,不曾被关注到,才感觉不出其中差异。 陆道莲:“听说她给它取了名字。叫什么?” 他的嗓音是冷的,不似曾经听过的那般轻淡带点不怀好意的玩味。 那是女郎才有的待遇。 小观回答晚了片刻,就被看了一眼。 那双眼珠子,黑得像是能摄人魂,小观快吓傻了,她肩膀被人扳了下,是庆峰。 他催促提醒:“大人问你话,还不快说。” 小观结结巴巴:“取,取了,女郎说叫‘不思’,后来又,又改了。” “改成什么了?” “不,不叫‘不思’,说是,不取了,还是叫猫儿。” 话音刚落,胆战心惊的小观,不过偷瞄那位大人一眼,心跳便仿佛要冲出胸膛了。 笑,笑了。 他怎么还笑了? 明明说了让女郎那么伤心的话,他怎么还笑得出? 庆峰眼疾手快将人扯到一旁,瞪着小观问:“ 你家女郎,哭过没有,为我家大人,咳,有没有和你们提过他。是恨还是怨?” 还不快说,师叔笑得越欢可不代表心情越好。 小观呆了下,是恨是怨,这两者又有何区别。 可是这屋子里的人,都盯着她,等一个回应,小观哭着道:“没有,女郎……人好好的。” 好到,是叫她和阿母都诧异的程度。 原以为女郎很是难过,可是除了那天胃口不佳,吃得少了些,后来就和平时一样了。 就是比往常,在房里一个人待的时间久了些。 小观凑过去瞧的时候,宝嫣都是在写家书,发现她以后,就不让她看了,会打发她先去忙别的。 “大,大人,该说的奴婢已说完了,可能放奴婢走?” 小观:“再不回去,女郎身边无人伺候,她也会担心的。” 座椅上的高大郎君瞳色晦暗,一片深黑,直接越过她对下属吩咐:“带她下去,等苏氏女来了,再放她走。” 那天发生和晏子渊的对话后,陆道莲就知道定然又惹新妇不开怀了。 他怎会不知道她去而复返,就在背后不远处。 他那些话,其实也并非是无心的。 晏子渊说新妇对他两眼发直,眼里泛春,他试探试探。 说出口的话宛若泼出去的水,收不回。 伤害已然造成,不管是不是有心无意之举,陆道莲都暂且不想逼得新妇怨憎远离他。 唯有事后予以她些许补偿。 只是苏氏女闭门不出,二门不迈,像只缩头乌龟,事后竟然没来找他质问算账。 陆道莲便想出挟持她婢女的法子,让她自投罗网。 一只猫儿,是他送的,她怕是不会有多重视在意。 但婢女可是情同姐妹的。 苏氏女不能不来。 估摸着她应当还不知道贴身侍候的人不见了,陆道莲差人去给毫不知情的宝嫣传递消息,并且嘱咐:“把她家书一并拿来。” 庆峰一头雾水,家书有什么好看的? 师叔已经到了对那新妇事无巨细,连这点东西都有摸透的程度了吗。 宝嫣前脚刚走,她房内的写好就收进匣子里的家书,被人悄无声息地偷梁换柱了。 也就是她后脚刚到令她熟悉且抗拒的烧雪园。 夹带着一腔担忧怨气,秀美小脸绷紧,纤细五指捏成掌心的宝嫣刚在屋外站定。 里头的陆道莲也正好一目十行的翻看完一匣子家书。 也是字如其人。 字迹秀丽端正。 如果不是满匣纸张,十有八-九都写着:秃驴大乌龟,多行不义必自毙。 真要让人以为,是什么惹人热泪盈眶,思念满怀的家书了。 宝嫣在外头娇声喊:“我来了。” 家书在屋内飞满天,一张接一张落地,陆道莲在椅子上稳坐不动:“你进来啊。” 第 44 章 宝嫣毫无防备, 听声辨位,确认是陆道莲本人在屋里面才推门进去。 满地飘散零落的纸张, 她开始没仔细去瞧那上边儿写着什么。 来这只为了做一件事, “我小观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快还给我。” 宝嫣是个极为念旧专情的人。 小观是她生来就极好的玩伴,虽然身份有别, 但是宝嫣从未拿她当那些下人看待。 她们各司其职, 就如阿母和乳母,是主仆却相互存有敬意,彼此知道分寸, 才能亦朋亦友地走下去。 如今陆道莲把人藏起来了,宝嫣心中焦灼与愤怒,不亚于苏赋安苏凤璘他们被害了。 卧房中只有陆道莲一人,座椅上眉目如画的高僧, 单手撑着下颔,慵懒不乏威武地直视着她, “你的小观?” 可以确认了。 在宝嫣心中,他送的母猫儿, 还抵不过一个小婢呢。 宝嫣严词命令:“小观就是小观,她与我阿姐一样,你要是害她, 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讲得真让人心窝子滚烫如火。 又烧又旺。 陆道莲不仅没感到半分生怒,反而盯着她的朱唇小嘴看得目不转睛,要是什么时候,从此女口中听到她这么念道他的话就好了。 说他就是他,此生唯一,世间最好的郎君。 可惜目前来看, 连自个儿脚下脚踩着的家书都认不出的苏女,根本不可能这般护着他。 陆道莲:“你能来,我自然不会为难她。” 宝嫣眼中,对方气定神闲,可就是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耐心逐渐不多了,情不自禁蹬了下脚,柔软如纱的广袖像波浪,下摆摇荡起来,更显细腰款款,“还给我。” 宝嫣急需看一眼小观现状便可安心了,陆道莲被她散发出来的娇意俘获,眸色深沉地眯了下,使唤她:“上这来,让我抱抱你。” 他怀念起她柔软的身段,一切的馨香。 因为她生气,好久未曾闻到了。 生嫩的如同枝头掐尖的嫩芽,年纪轻轻的少主母抗拒且沉默得一动不动。 陆道莲:“你觉得,什么都不用做,我便会把人还你么?” 恶劣的佛子背对桌案,身影如山,房里的光线皆凝聚在他背后,书香正经的宝地,增添了一道又一道暧昧的色彩。 宝嫣被触动了,缓步往前朝他靠拢。 陆道莲始终看着她,神情冷淡,运筹帷幄,微抿着唇,似笑非笑松懈地等待她的靠近。 胸膛大敞。 宝嫣如走在危弦上,一步步偎依进陆道莲的胸膛中,随后抬起一直藏在背后的手,磨得尖锐发亮的铜剪朝着身旁毫无目的地扎去。 她的手猛地被人紧握住。 娇艳的面容惊慌地对上凌厉的乌眼珠。 她的力气弱小如蒲草,怎堪抵抗一个成年儿郎,陆道莲早已看穿她进来时的不寻常,一只手一直背负在身后。 放得很低,故作掩饰,以为旁人没察觉。 就这么恨他,还起了杀心?想他死? 陆道莲盯着宝嫣,眼神描绘她秀眉巧鼻,杏脸桃腮,若无其事地问:“你做什么,苏氏女。” 手好痛。 被攥得被迫弯曲了腰身,宝嫣半佝偻着艰难地回答他:“你不敬我,数次戏弄,还掳走小观,我恨你。” 她吃力地轻轻地喘,望住那双如墨又似刀裁的眉眼,恨中透着怨恼悲哀,为什么有人生得那般琼枝玉树,端方君子,玩-弄起人来毒辣狠心。 既然不在乎她的感受,又为何要撩拨她?尽做些,有情人做的事,闺中情郎说的甜言蜜语。 他以为,她的芳心不会乱吗。 没有人,没有哪个郎子这么对待过她。 她上心了。 陆道莲不知道她真的会对此上心,他以为晏子渊所谓的“两眼泛春”不过说说而已。 心如死灰,苏氏女应当不至于此。 她不是自有一番做人的道理吗,自家的大业比什么都看重,怎么连一颗心都守不住? 陆道莲越沉默,宝嫣越无法与他深邃黝黑的眼珠对视,她总觉得自己像被看穿了般。 像在他那不过如此,好自取其辱,她挣扎了下,最后不胜力气,娇弱地倒在他的怀里,铜剪也被对方无情缴获了。 陆道莲:“我没想到……” 他开口说一个字,宝嫣心就跳得越厉害,有种失控的恐惧慌张在胸膛弥漫。 “你不要说。”不要说。 她怕得去捂陆道莲冷情骇人的嘴。 可是对方已经不留情面地把话都说完了,“我没想到你心中会这么想。” “不要心悦我,苏氏女。” 他丢掉铜剪拍拍她的后背,以一种极其平淡的口吻告诫宝嫣:“你可是晏子渊的妇人,你有夫婿。” 怎可对其他郎子动心。 宝嫣在他怀中宛若一支焉了的花枝,顷刻枯萎干瘪下去,痛苦地挡住面颊,摇头否认。 她没有。 她哪里有。 像碎掉了一样,陆道莲搂她搂得更紧,眼神也更缠绵怜惜,指尖虚虚触摸她的嫩脸,如实道:“我在修炼,七情六欲自会各尝一遍,你呢?你在做什么?” 他比直接挖苦讥讽还狠。 宝嫣既惊又麻木,被身后的人贴着脸颊,以一副抗拒和失落的姿态,身形都歪了。 她其实也没动多大的心,只是无论外观还是做派,陆道莲和晏子渊这张脸都当属她的意中人。 俊呐。 她又不是不做梦,对神仙般仙姿神秀的郎君有念想,还崇尚那等只手遮天,强悍又霸道厉害的绝无仅有的儿郎。 陆道莲两样都占。 晏子渊本开始也是宝嫣心头意中人的模样,奈何他总是表里不一,自持身份,有时又斯文得太多。 想要利用她,又虚情假意地和她示好,半假不假,半真不真,宝嫣并非看得云里雾里,她也是清楚的。 自然对他失去太多兴趣,还不如本性恶劣,对她不好的陆道莲来得真。 至少他坏就是坏,不曾隐瞒什么。 连强占她那日,都将他与晏子渊二人密谋的交易都说出来了。 可是真话伤人,宝嫣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原来,他撩拨她,欺负她,破什么戒。 都不过是在修炼。 人家不曾忘本,她却经不起一撩再撩,动了点点歪心思。 “苦海很苦,回头是岸。” 陆道莲打量她脆弱的模样,施舍地道:“你若愿助我一臂之力,我会对你好的,苏氏女。” 他是叫她,不要因此远离他,继续做他的试炼之物。 庆峰不懂,他为何要给她佛珠。 就如七情六欲同理,权势也是一种试炼,他可以视权力如无物,也可以视贪欲为粪土。 一关又一关,一环又一环。 他自有算计,只是不想,害了新妇起了情根。 好在只有一点,他可以替她掐断了。 像他这般朴实的儿郎着实不多了,新妇年纪小,尚且惹人怜爱,活脱脱一个乱世里的小菩萨,正适合渡他。 他待她好些也是应当的,“我是怕你不再理我,遂才抓了你那婢女,她在庆峰那,我让他看着,因为你,暂且不会伤她一根毫毛。” 话里潜意识。 若是宝嫣表现不好,就说不定了。 陆道莲搂着她,闻着沁鼻的馨香,觉得坐在他膝上,安静不说话的宝嫣乖得可怜。 金麟他未曾去过,听闻那里江南水乡,最出柔顺温婉的美人。 苏家还算有些能耐,能生出这样一个宝贝。 贴着他心,他肉那样长。 若说这也算是一种欢喜的话,那宝嫣是很合他心意的。 “小菩萨,你渡渡我。”他贴着她耳根,下颔、脖颈细细地轻嗅,迷恋地落下轻吻。 解了这份瘾,他便能立地成佛。 宝嫣慢了片刻,才去抓住陆道莲乱摸起来的手,不到一会他似乎就动了欲念。 就在二人你来我往,或者说是陆道莲配合她玩这种把戏间,屋外突然来人了。 不知道是谁,只看见一道仿若阴影的影子,向欲擒故纵的某人禀告:“大人,晏家的管事带人求见。可要赶走,还是召他们进来?” 这声音吓了宝嫣一跳,还以为被谁看见了,噤若寒蝉地呆坐在陆道莲大腿上,云鬓微乱,衣衫不整还不敢动弹。 自上回陆道莲血洗过烧雪园,晏子渊身边的亲随都闻风丧胆地听过他的名号。 这位杀人不眨眼,横尸遍野的景象在当日亲历过那一幕的人心中分毫不敢遗忘。 没人想来这个如同炼狱的地方,尤其凶手还能肆无忌惮地好好待在晏家,亲随只得在保住小命的情况下,委托了府里的管事来此。 一个普通人,和他们不一样,又非是少郎君的亲信,应当不至于痛下杀手。 晏府的大管事有些年纪了,他受了重托,被命令稳稳等候在佛堂外,两眼打量这烧雪园,只是很久还不见佛堂的主人出来。 方才有人叫他在这里等,连人影都看不到,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窜出来的魂。 这僻静空置许久的园子,当真要成了晏家的禁地了。 “大人?” 他扯着嗓子试探地唤一声,“小的奉命前来求见,还请大人赏脸。” 又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声音。 “大人在内堂,命你进去。” “你瞧地上是什么。” 宝嫣还未从陆道莲那脱身,她被他示意指着地,要她看看那一地的纸墨写的是什么。 方才惹了宝嫣难过。 陆道莲决定让她高兴一些,哄着她戏谑问:“家书?” 秃驴两字宝嫣写了上百回,写时,一会气一会羞,恼一会憎一刻,明明是在骂他,那些字却仿若成了讥讽她的静物。 陆道莲还夸她:“虽不是我爱听的,但你的字迹是我所见之女娘中,最绝佳的。” 宝嫣板着脸,不说话,脸上还有指印掐痕。 “下回写些旁地与我,这种的,就此一回,下不为例。”他低沉却温柔地告诫着:“不然我可又要罚你了。” 宝嫣自从知晓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便一直压抑着,不为其动心起念,免得又被人耻笑。 但是陆道莲非要撩拨,她便忍不住回敬讥讽:“家书抵万金,陆郎当真不喜欢吗?” 她生气起来,嗓子也是好听的。 肯和他说话就好,陆道莲不怕她闹,就怕她不闹,像根木头,了无生趣,还不如寻死觅活,来得生动。 人慕强,强者怜弱, 她越是脆弱娇怜,便越得他的怜惜。 因为强者自来都会对自己看上的,柔弱女子心生保护欲。 色戒不难破,情关最难过。 所以他不介意对苏氏女好,她牙尖嘴利也可,因为无伤大雅,至多当有了一只百灵鸟,会哭会笑会闹。 “这种家书,你胆敢给你家送去,叫你阿耶阿母兄长们看吗。” 这种暴露端倪的凭证,怎么敢轻易泄露? 宝嫣发泄时,都瞒着身边亲近人,不让看,更何况她还每次都将这些纸墨收进匣子里上锁。 能将匣盒打开,定然将锁都撬坏了,才拿到手的吧。 宝嫣反应过来:“你偷我东西?” 不然“家书”哪里来的,她分明记得,她离开卧房的时候,房里根本没有其他人在。 陆道莲平静地和宝嫣对视,浓墨般的眸子竟硬生生透露出一丝狡黠无辜来。 就在宝嫣不齿他这种偷鸡摸狗的行径时,屋外终于有机会来到内堂的大管事望着紧闭的房门,道:“见过大人。” “什么事。” 里头的回应迟了片刻,像是在压抑着暗火,有些怪。 接着又似娇娘般,饱含嗔怨地嘤咛一声。 “问你话,听不见吗。” 冷淡斥责的话语再度响起,大管事猛地回神,眼神复杂微讶,口头上道:“听,听见了,大人恕罪。是这样……” 宝嫣听完陆道莲说的“不给些好处,就不放人”,便被从他腿上,被抱到了桌案上坐着叫他埋在颈处偷香。 他还拉下了她的肩头衣物,逐渐往下。 宝嫣鬓发乱了,要散不散地垂在耳边,即便伸手推拒那不断往前耸的颗脑袋,也阻止不了这一切。 念在还有人在房门外,她只能忍住那些澎湃汹涌的冲动,抬手咬住自己的指根,以压住想要尖叫的声音。 就在思绪混沌,神志不清那一刻。 她跟陆道莲都听见屋外晏家的管事道:“……担心大人身边无人伺候,特意安排挑选了些年轻貌美的女娘前来服侍大人,有三五七人,现就在佛堂外候着,等着临幸。大人可要见一见?” 第 45 章 送给一个出家人, 一堆三五成群的貌美女娘,这是嫌佛堂不够清净还是想此处变淫窟呢。 宝嫣从浑浊的思绪中清醒, 她睁眼, 夭桃秾李,凝着两条眉,微睇绵藐从她胸口处抬起头颅的白俊玉脸。 陆道莲似乎并不显得十分诧异, 他没有马上回应, 甚至看向宝嫣那双清眸流盼的眸子,朝仰抚云鬓,欲要离他远一些的新妇看了眼。 不怀好意地问:“你说, 我可要收下她们?” 他明知会惹得宝嫣生怒,却还是故意挑逗她。 宝嫣知道他性淫,怕是属蛇的,不然怎会这般轻佻无耻, 她忍着怒意,抬手将被他扯下去许多的领口拉回肩上。 遮住那片酥雪般的美景, 别开脸,置气道:“都随你。” “纳吧。” “纳她们做姬妾, 贴身侍奉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让她们助你修行。” 她已经想到了那些未曾谋面的美人围绕在陆道莲身旁, 和他青天白日,或夜里眉来眼去,享受鱼水之欢的画面了。 这样她也好趁机远离了他,虽然心中隐隐有揪扯酸涩的滋味儿,但宝嫣越是不好受,越要鼓舞陆道莲这么做。 “你纳呀, 收了她们。” “去找她。” 她动了驱赶的真心思,陆道莲反而不肯了,他捏着她的下巴,露出诡计得逞的微笑:“可我偏不如你愿。” 他就是要缠上她了。 一面叫嚣着让她不要动心,一面又要待她好,往死里撩拨她,搅乱她的春心。 还在她跟前,做那类忠心耿耿的郎子样表态:“以为我会收是不是?好了,方才只是逗一逗你,你不要伤心。” 伤心?她哪里伤心? 宝嫣笑了,眼眸却湿润了。当真恨死他了。 她宁愿陆道莲待她凶恶刻薄一些,也不要这般虚情假意,温柔似水,他在哄谁。 其实这也不过是陆道莲弥补宝嫣的一种方式,他既给不了她真情,就只有施舍些假意,他当然是喜欢且克制不住撩拨她的。 但又希望她能守住本心,知道她心中颇有些难过,便想着从其他方面给她好处弥补她。 他不介意自己是否忠贞,但是新妇好像十分在意。 他不妨用这方面的约束讨好她,才向她保证他不会收下那些人。 陆道莲:“你是我亲选的女菩萨,我要你就好了,要他人有何用。”他说得好像对她一心一意。 宝嫣已经知道他对她没有半分喜爱了,之前种种不过是在她身上试炼,陆道莲越是这样她便越觉痛苦。 会在虚妄中一点一点沉沦走不出去。 对方要的大概就是这种结果,与其说是修行,更像是害人。 害一个好好的女娘守不住本心,还不负责,他就功德圆满。 管事被打发走了,陆道莲发了话,让他带着女娘一起滚,退回给晏子渊,让他自己享用。 屋外就清净了。 宝嫣发髻终于散乱了,披散在背后,落了一地衣裳。 云停雨歇,她缓过神,说的第一句话“该把我的人还回来了”,便不再多看神清气爽回味无穷的陆道莲一眼。 从趴着的桌案旁转过身,踩着酸软的玉腿,一件件将衣物套上身。 陆道莲拽住她的手,一脸可恶要求道:“我会让她平安无事回到你身边,但你不能再拒绝我了。” 第 46 章 有句话说, 女娘如衣物,在郎子们看来,她们就是点缀他们身份象征的玉珠宝物, 是装饰,是工具。 所以可以随意利用轻贱。 宝嫣不觉得自己就只值得这点价值,书是很难读的东西,圣贤也很难做, 但是宝嫣天分好。 如果不是女娘,她读书识字的能力比苏凤璘还高。 大篆小篆隶书别人难以学透的她倒是钻研得不错,就是为了嫁人荒废了,如此可见她在其他方面也是有价值的。 绝不是只能被人当做区区试炼之物。 如果陆道莲非要她助他一臂之力, 那就试试看, 他到底能不能行, 会不会走到断情绝爱舍弃一切的地步。 宝嫣再抬头,已是吊起眉梢,有几分妩媚了,她的媚色摄人出窍, 陆道莲第一次见她像狐精般的诱惑情态,当下微微一怔。 再仔细看,那道媚态已经掩入宝嫣的眉眼中不见了。 她现在是个略有些失魂, 麻木却楚楚可怜的女娘,柔弱得像一捧细沙, 轻轻一吹就散了。 这倒也惹得陆道莲对她更加怜惜,威胁时恶劣的姿态都不见,多情郎似的捧着她脸问:“饿不饿?在我这用些吃食再走?” 她听话,他就待她好,想要他温柔似水, 还是专注深情都行。 这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浮华表面,他能满足就满足,这样宝嫣开心,他也开心。 “你身子太弱,药膳可以助你强健经脉,不吃可不行。” 在宝嫣离去前,他又强行留下她一阵,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讨好安慰她,什么药膳,彰显的都是他怜爱她的心意。 宝嫣吃了就能感受到了。 这些药都是他吩咐贾闲那个会奇淫巧技的药郎配的,他虽治郎子不行,但对妇人的身体倒是很会调理。 自从晏子渊到处通缉他,人就一直被陆道莲藏了起来保命。 现在给宝嫣调理也算物尽其用。 宝嫣小口小口喝着药汤,满桌的菜有荤有素,都是一股药味儿,要不是为了强健体魄,还要以为她是个病秧子。 她现在不理陆道莲,越发沉默得紧也没干系,小花儿自有小花儿的倔强,胳膊拧不过大腿,等她感受到风吹雨打就知道靠近他怀里求呵护了。 陆道莲是这么想,还看得微微心痒,论礼仪教养姿态,宝嫣确实是他见过最舒畅的。 她细细慢慢地喝,好像喝不下了还在勉强,纤纤素手磨蹭时间那样撇着汤碗里的浮沫。 那一刻陆道莲不由得动了要亲自喂她的心思,从来都是旁人伺候他的份,哪有他去做这点小事小活。 他也没那个闲情逸致,但是到了宝嫣这又不大一样。 吃过她最甜最出水的地方,好像喂她用食喝汤,都是情理之中的举动。 “我来。”他果然没忍住,大概是因为说通了宝嫣顺从他,此时情致大好,耐心也不错,不用宝嫣回话就擅自抢夺了她手里的调羹。 他明知道她喝不下了,还要喂。 宝嫣自嘲地勾了勾唇,还是在陆道莲把调羹递送到她嘴边时张开了唇。 但是身体比心里诚实,她不情愿喝了,干脆伸出舌头舔了下,就那一口,如同母猫儿喝水,小小舔舐一番便当喝过了。 陆道莲不知道还能有这样一番操作,她这是在讨巧,可是他连怪罪她的心思都没有。 甚至为了看她“小猫舔水”,露出嫩嫩的舌尖,他还故作不知情数次把调羹倒回碗里,再舀一勺喂过去。 如此反复,直到宝嫣也受不了了,婉转的峨眉轻轻蹙起,多了一丝不耐烦,星眸微嗔地瞪向他。 陆道莲尽了兴,放下碗,捏着她的双颊便吻上她,“我真不想放你回去。” 宝嫣不再拿他的话当真,其实是懒得听了。 干脆回抱住陆道莲的脖子,主动地回吻,她刚吃了那些药,说是甜其实更偏苦。 就让她嘴里的苦涩药味儿苦死他。苦死这祸害。 她不太会亲嘴,为了把苦味儿传递给陆道莲,对着他的舌头拼命地嘬,这般无意的撩拨才是最为致命的。 她又香又软,陆道莲早就想把她吃了,现在自个儿送上门,真是不亚于飞蛾扑火。 他果然带着她又到榻上去了,宝嫣这一待直接待到了夜里。 天黑了,庭院里亮起灯笼。 小观抽抽噎噎地站在房门外,抱着猫,觉得自己好没用,害得女郎来赎她,又进了狼窝。 房门打开,宝嫣一脸沐浴过春忄青的模样出来,看见小观眼神一亮,被水洗过的眸子不仅含着潋潋春光,还有喜色,“小观。” “好,好,你没事就好了。”宝嫣边打量边点头,半点不顾自己在这受了什么委屈屈辱。 陆道莲就站在她背后门槛处望着这一幕。 她脖颈上斑斑点点,红痕宛若枝上的梅花,还有牙印,他咬过的地方,她以前会羞会怒,如今和没事人一样。 甚至风情起来,让人目不转睛。 倒是她那个婢女,一副她遭了多大罪的痛哭流涕样,心疼地喊她女郎,要抵命一般。 “我没事的呀。”宝嫣轻声安抚小观,外头漆漆黑,她觉着是时候差不多该走了。 挽住婢女的肩膀,宝嫣拉着她朝外走去,路过守在屋外魁梧的壮汉,平静得都不像往日的她。 庆峰看向陆道莲,满是疑惑,“新妇这是……” 方才婢女说她受了好大的罪,新妇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安慰回去,这换做往常不该怨怼愤恨的回瞪两下,亦或是冷若冰霜。 怎么今日…… 他能感受到,陆道莲自然也能感受到宝嫣的变化,他将此理解为,被他伤透了心了。 才会性情大变,不过也确实,更惹人心软。 用一种弥补的姿态,陆道莲琢磨片刻,吩咐下去:“是我利用了她,她一时无法接受才会这样。派人去金麟走一趟,她此时定然思乡情绪更重,宝物也没甚么稀罕,就派画师画几幅她家里人的画像,快马加鞭送来。” 这个礼物,想必很合苏氏女的心。 “女郎。”小观惴惴不安地看着宝嫣,夜路上,宝嫣松开挽着她的手,走到暗处才回头:“小观,我要报仇。” 他们都觉着她是笼子里的羊羔,逃不出去了,喂点草食就能哄得她咩咩叫。 可羊也是吃肉的,宝嫣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她准备将他们对她的算计,一点一滴地还回去了。 无论宝嫣做什么,小观自然是支持她的。 “女郎想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她眼里视死如归,宝嫣却摇头,笑了笑:“哪至于到那种地步,我们手无缚鸡之力,何能与通晓武力的他们相比。” 还好她是女娘,倒也不用刀光剑影地打打杀杀。 就用绕指柔,化成心尖肉朱砂痣蚊子血,再作一条白练,悬住他们的项上人头。 “那这只猫儿……” 宝嫣瞥去一眼,是他送的,小观是因为她,再无法对一只孽畜心生宠爱。 可是宝嫣说:“留着吧,人之间的龃龉龌龊,与它何干。” 她不仅要将这只猫儿养得好,还要时时日日与它作伴,这样才能彰显出她一往情深,死心塌地的痴儿模样。 那天夜里宝嫣是亲自抱着猫儿回去的。 陆道莲得知她梳洗后,还将猫也梳洗了一遍,然后同塌而眠,闻讯在自己房里弯了弯嘴角。 冲庆峰说:“我送的礼,还算可心?” 看来女娘都是喜欢这等瞧着无害,轻易就能捏死的畜牲的。 这样也就显得宝嫣在他心中更娇了,只有渺小脆弱的同类才会彼此依偎着取暖。 可怜至极。 宝嫣如今已不在意,自个儿在旁人心中是什么面貌了。 是丑陋不堪,还是烟视媚行,她心里有数就好。 就是不知晏子渊那边送了陆道莲好些个女娘,他给退了回去,不知道她这位夫君作何感想,还会不会再想些法子,给对方身边塞人。 若是塞进去了,宝嫣也不担心。 就怕晏子渊不再阻拦他们暗生情愫。 陆道莲拿她当猫猫狗狗,不来些人争抢,如何增加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恰好天朗气清,远山如黛,正适合出门巡庄。 宝嫣也不想在晏家待了,在贤宁那自请了巡庄的活计,便带着人马出发了。 她这无疑像是在躲避谁,小兽都是这样的,打不赢咬不过,可不就得跑得远远的。 对陆道莲来说,宝嫣此举称得上“畏罪潜逃”。 还怪怜人爱的,哪个猎手不是在看瓮中物,使劲卖力求生的样子觉着有趣呢。 宝嫣逃的就很有趣,她不敢在晏家待着,怕他缠她。 干脆借着办正事的由头躲到庄子去了。 那他追还是不追啊? 还是先让她猫个两三日,等她放松戒心的时候,再去偷袭她,看她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 可惜算盘打得响,总有意外发生。 晏子渊因为陆道莲拒绝了他送的娇娘的事,跑来向他质问:“为什么不收?”他以为会得到像上回那样的答案。 可陆道莲意味深长地告诉他:“会惹新妇伤心,还是算了。” 晏子渊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眯起两眼,阴恻恻地问:“你不会对她有意了吧?她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妇人。” 陆道莲喟叹:“你还是不信。” “我一个出家人,修行最重要。美色不过是过眼云烟,经历过一遭就能舍弃掉的。” 他态度无情且笃定,连晏子渊都不好怀疑他话里的真意。 “可你不收,我心里总是不安定。”他觉得陆道莲务必要拥有除宝嫣以外的女娘,只要他身边有多个侍候的姬妾,就证明他真的不看重新妇。 陆道莲没什么表情地思索了瞬息,答应道:“那就等我回来再说吧。” 晏子渊机敏地瞪眼询问:“你要走?去哪?” 陆道莲冷声回应:“你要我收下那群女娘,我总要先说服了苏氏女才行,不然她心底在意,独自哭了怎么办?我如今,瞧她最顺眼,你要我帮你借个子嗣,我允了。可你也不能耽误我修行。” 就在陆道莲出发,去寻宝嫣时。 随同她去了庄子的府兵,忽而带着一小队人马和庄子里的下人回来了,周身尘土飞扬,见到晏子渊便张嘴哭嚎:“郎主,少,少夫人在山里,不见了。” 众人只见晏子渊神情一变,却没察觉到站在另一边戴着面具的白衣僧人,眼神微微泛冷。 巡庄就是巡视领地,每个月主人家总是要去一次,看看收成,看看地上的百姓安居得如何,听听民情。 说是轻松,其实也有点累,好在忙过开始两日,宝嫣后头就松懈了许多,她带来的人里有替她对账簿验收成的管事。 只要等他们对完了,再禀告给她听就成。 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只用随处走走,或是选一处纳凉的地方坐着躺着,管事怕她在庄子待闷了,觉着无趣,便告诉她山上有个天然的温泉池。 也是晏家的,少夫人若是不嫌弃,可去山上逛逛。 谁知宝嫣便真的去了,还是趁着夜色的时候,带人打着灯笼上山的。 “这不是找死吗?” 天黑后山上可比白日要危险,昼伏夜出的猛兽有许多,万一遇到一两只豺狼猛虎,凭她细皮嫩肉,能留下多少尸骨? 马背上晏子渊横扫了一眼陆道莲身后魁梧的下属,他的威压庆峰根本不放在眼中,只看向师叔挺拔而坚韧的宽阔背影。 面具下,陆道莲嘴唇微启,冰冷地指挥道:“分开去寻。” 他一发话,许多明面上看得到的身影自发朝山里奔去,还有许多看不见的,身手更好的在林中开始穿枝拂叶。 晏子渊望着他和下属的背影,目光多了些许别样的不同,是惊讶也是忌惮。 他以为陆道莲从上京来清河,是带不了多少人马出来的,可是就凭刚才他一声令下,藏在暗处的影子发出的动静,晏子渊就知道他怕是将京中所有的暗卫势力都收拢了。 怪不得他这般有恃无恐,有这么一批精锐的部将,谁还能真正伤的到他? 怀揣着复杂心思的晏子渊在亲随的提醒中回神,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失踪的苏氏女,他也策马进了茫茫大山里。 “女郎,这么做当真有用吗?” 皓月之下,一个山洞里,故意带着小观与府兵走散的宝嫣坐在篝火旁,懒散而不经意地用枯枝拨弄里头的火星子。 火光照得她的脸如遇霞光,粉腻酥融,柔柔道:“放心,他们定会来找我们的。就看那妖僧,会不会来了。” “若是他来,就说明他确实放不下我。” “什么七情六欲,不过是些自欺欺人,风流无耻的借口。” “他要我不动春心,我就偏动给他看。”小观瞪大双眼,火光中的宝嫣美目盈盈,顾盼生姿,扯松了发髻和腰上的束带。 望着外边漆黑山色,山中响起狼嚎,觉着差不多是时候了。 将小观留在山洞里,宝嫣半回着头温柔地叮嘱:“我去了,若他们先找来这里,你便实话他们说,随他们先走,不用担心我。” 她着了最显身段风韵的衣裳,宽袍广袖,手持匕首。 山洞外风大,她长发披散,只有一条翠纱系在头上,身形纤细,仿若要乘风归去。 第 47 章 其实浴衣并不好穿, 宝嫣的行动有些束手束脚。 好在她早就记下了这里的地形,借着火折子,一手握匕防身, 艰难气喘地摸索到了她想去的地方。 山洞离晏家的温泉池不远,只是没人清楚宝嫣是故意带婢女藏起来了,不让人发现,才导致府兵错过了对这里的搜寻。 不过只要回去禀告了晏家, 不光他们,就是庄子上的男女老少都会出动寻找少夫人。 宝嫣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可她不想那么轻易被人找到,至少要让那个人知道,她不好找, 她自己不想被找着。 儿郎都是贱的, 越是轻易得来的东西越不珍惜, 宝嫣怎会再允许她自己被当做玩物对待,不值一提。 她要达到他人心上最珍贵的价值,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那种。 陆道莲若有所感地望了一眼天上蟾宫,隐入乌云后, 月光暗淡,宛若要落雨的样子。 可是翻遍了整座山,却还是不见苏氏女的踪影。 再这样下去, 救人搜寻的难度不仅加大,对在山林中的他们来说也十分危险。 雨势濛濛, 不过片刻思虑间,空中便轰隆一声。 是雷鸣的轰声。 暴雨顷刻间滚落,不给人任何反应的余地,只听四周响起不安的喊声:“雨来了,火把要灭了。” “郎君, 如何安置。” “穿戴上蓑衣,点燃火把。少夫人还在山中……” 隔着远远的距离,晏家的亲兵奔走传话,“郎主有令,继续搜。” 然而雨势不停,还有愈加厉害的趋势。 风雨的味道袭来,许多人连鼻息里都塞满了泥土和草木灰的湿气。 庄子上的下人已经先撤了,他们明日还要劳作,剩下的只有依靠晏家的府兵,还有陆道莲带来的精锐死士。 晏子渊眼前的视线都被雨帘模糊了,雨具下的火把火光微弱,所有分散在山中的府兵都回来了。 蓑衣浸透内里,有的还沾了不少污泥,“郎主,都搜过了,没有。” “温泉池边也没有。” “雨势大,风雨洗去了少夫人的气味,猎犬嗅觉现在也不灵了。” 一道道禀告响起,搜寻无果府兵们都在等着晏子渊发话,是接着再翻山寻到天亮为止,还是先回去。 亦或是找个地方暂时待着好。 晏子渊视线望向远处,“另外一头呢?” 另外一头是陆道莲带人搜的地方,还没传消息过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回忆起那道总是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白衣僧人。 听了他的话,有人上那头去,随便找了个人问询:“兄弟,可是大人的下属?少夫人有消息没有。” 天黑这帮人来路与他们不同,府兵除了眼前这位竟看不清楚他背后其他人长什么模样。 同样穿着蓑衣,可是脸上的布蒙得也紧,只露出两只眼睛。 “没有。”浑厚的大嗓门语气不善地回道。 苏氏女就是爱给师叔添麻烦,庆峰对把他当成死士来问的府兵道:“我等准备下山了。” “等雨停了再来帮忙,寻贵府夫人的身影。” 连他们也没找到,是不是说明少夫人真不在这,还是已经葬入猛兽肚子里了? 感受到对方浑然不在意的态度,府兵传话回去。 没人察觉到,藏在死士身后,披着蓑衣被堵上嘴的小观呜呜地发不出声。 只能被人乖乖带走。 晏子渊等着亲兵回信,刚听说不久,就发觉陆道莲那边果然已经开始鸣金收兵了。 他们散去得很快,抽身的姿势宛若飞上天的大雁。 本来满是人的山林,逐渐变得更加凄清寂静,骚动引得晏家的人也蠢蠢欲动了。 亲随:“郎主,可要再去西边看一看。” 他们刚查完三个方向,就只剩西面了。 这时下面人匆匆来报:“郎主,庄子上有消息,发现少夫人了。” 一听宝嫣出现在庄子里,夜雨天搜山的晏子渊不仅闷出一身汗,还心生起对宝嫣四处乱跑的怒气。 当下不肯再多停留,沉声发令:“收兵,下山。” 远远停留在树上,观察他们离开的身影的死士,等到最后一个府兵跟上队伍,才一跃而下,只是跳跃到了另一颗矮的树上,借力下来。 “晏氏子一行走了。” 得到禀告的陆道莲刚刚撑起一把干净干燥的油纸伞,一手提起不受风雨侵扰的琉璃灯。 运筹帷幄地吩咐:“派人拖住,我想,新妇暂时也不会想见他。” 雨夜大山,作为夫婿轻易就放弃搜寻自家妇人的下落。 就这点耐心? 要让新妇知道了,那双满怀心事的眼珠,肯定会流露出淡淡受伤和难过的滋味吧。 宝嫣没想到她还是被人发现了。 就在偶遇夜间出巡捕食的猛兽,吓得她两腿发软之际,一把弓箭咻地一声,扎进了猛兽的眼中。 在引起虎啸之后,宝嫣呆呆地望着一伙突然出现的影子,一举齐上围攻起发怒的猛虎。 雨珠滴落到睫羽上,宝嫣醒过神,立刻提起碍人的裙摆,攥紧匕首离开这危险的地方。 战斗在两刻之后结束。 雨势也有快要停的迹象,巨虎伤了一只眼,喘着粗气,兽腿汨汨流血,在林间一道撑着伞的白色影子出现时,终于气绝倒下。 周围死士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陆道莲提灯对着地上个的死物打量一番,“可惜了。” 是只毛色亮眼的成年猛虎,不过弄脏了,皮毛打结鬃在一块,不然还能扒了皮洗干净,给新妇做一件披风也不错。 “下去养伤吧。” 朝下属吩咐:“她在何处。” 死士:“那位夫人,往那边去了。” 陆道莲顺着对方说的方向望去,雨声淅沥,他撑着伞宛若这些血腥乌糟的一幕与他无关。 他是山中游荡漫步的修行僧。 就这样踱步着,停在了一块大石的上面。居高临下地俯视半蹲着藏在下方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上。“瞧我发现了什么。” 他明知道宝嫣噤若寒蝉,还提着灯在上方冷眼旁观,戏谑地调侃:“这是哪位山间的仙子,落难到这来了。” 宝嫣受惊地抱紧双膝,把自己往身体里挤压。 仿佛这样就能更好地藏起来。 陆道莲看戏的眼神顷刻发生变化,有种要狠心教训她的气势,凌厉又布满戾气地道:“满山的人叫遍了你的名,就是不应,是想看所有人都为你焦急担忧死,你就高兴?” 像是见不得宝嫣畏畏缩缩地躲避,陆道莲丢了伞,负手纵身轻跃,一瞬间便落到宝嫣身旁,更一把将她拽起。 逼她看向自己,眉色幽冷,一字一句:“我在问你话,聋了吗。” “为什么跑到山里来寻死,我看你就是——” 满山找不着人的时候,陆道莲也是气定神闲的,不似此刻见到宝嫣。 见到这对满山呼声就是不答应的女娘,心中的怒火即刻就爆发,语气难免冰冷严厉说得难听。 一道娇娇的抽泣声打断了他的羞辱和责怪。 宝嫣在被扯着手腕逼问时,红着两眼抬起被雨打湿,依旧光滑白皙的脸蛋,美目宛若漂亮的萤火,勾住人的视线,“……是我能忍受的吗?” “欢喜一个人,不由自主地为他心动,想靠近又不能靠近,只能告诫要克制要压抑,这是我能忍受的吗?” 未曾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的陆道莲倏地冷静下来,变得安静而沉默注视着受了相思之苦,委屈得自说自话的娇俏女娘。 “叫我不要心悦你,为何又要拼命撩拨我,我都已逃去了山里,为何还要找过来?” “我是成了亲的妇人,有丈夫呀,为什么还会情不自禁想念着另一个人。他却比我夫君,更像夫君。” 察觉到那双蓄了满满潋滟水光的眸子,饱含控诉,含情脉脉却哀怨地朝他瞪来。 陆道莲眉头不由地跟着微蹙,嘴唇轻抿。 “你是第一个夺了我身子的人。如果没有这门亲事,按照敦伦之礼,你我才是真正的夫妻。” “夫……”她想叫他夫君,但是称呼到嘴边,就像她说的那样,又克制住了。 然而陆道莲还是通过她未散尽的气音,分辨出那句“夫君”。 他可从未逼迫过宝嫣这么叫他,若不是喊两声好阿兄,就是几句爱郎,恩人。 夫君就是亲亲丈夫了,是真正媒妁之言的关系。 他不是,喊不喊亦无所谓。 可是这句柔肠百转,隐晦又含蓄的未完成的称呼,才是最勾动人心思的。 没想到新妇情根已经这么深,无心插柳柳成荫的陆道莲淡淡问:“所以你便躲在山里,故意惹人心急好找?” 宝嫣毫不避讳地承认了,“那又如何,我就是故意进山,让你们以为我丢了。左右也没几个人会为我担忧。” “你就不怕没一个人来寻你,然后饿死或是被猛兽吃掉在这山上。” 听着冷冷恫吓,宝嫣仰着脸,娇靥白了点,呼吸紧张急促地喘着,手腕被攥得疼得要命。 还要故作坚韧,不惧危险地嘴硬道:“那就吃掉啊,我若是死了,也涂个清净。既不用对着喜欢的人,心焦痛苦,也不用再想乱七八糟的家事。” “但愿下辈子,能遇见个会疼惜我爱护我的好良人,不要再受这等偷情借种的苦了。” 她看他的眼神,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多情蜜意,只是痛苦更多一点,又爱又憎的那种。 看得陆道莲心中一片酥麻,又热又鼓胀兴奋。 能撩拨的这样一个女娘,为他生生死死,她又生得那样美,是个郎子都会动容。 更何况宝嫣媚眼如丝,勾引之态想要他的意思无法遮掩。 陆道莲冷冷清清地问:“你欢喜我什么?” 虽说他是无心,却不代表没意。 不然怎会连她故意躲到山里,想通过遇险的事叫他着急,他都不怎么生气。 反而因为她这番情不由己的举动,明白自己在她那的分量有多重。 可他也是不道德的。 蓄意引诱了她,明知她是那类受过深闺礼教,规矩严苛的女娘,有丈夫还要撩拨她带着她纵情。 他都这么坏了,她又喜欢他什么? “我的贞洁是你拿走的,我也就属于你,除此以外,别无其他郎子,连欢愉都是你教的。我不欢喜你,难道欢喜旁人去?” 宝嫣一番剖白后,更是大胆,做出不顾一切的姿态,踮起脚尖,用没有被桎梏的另一只手去勾陆道莲的肩膀、脖颈。 可她的眼神走漏了她此刻的内心,既想要又害怕他会将她推开,小女娘情态,想非礼担心心上人拒绝。 含春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娇嗔的怨色,万分符合她了受不了陆道莲勾引,控制不住喜欢他的凄苦形象。 “那我亲一亲。”这回轮到宝嫣娇声轻轻的善诱了。 她不好意思,而被她表现吸引住的陆道莲,更沉浸在她方才爱恨交织的眼神中,没有阻止她的轻薄。 一张柔软温热的唇,小心稳稳地落在他冷冰的俊脸上,他感到面颊处一丝由内从外化开的暖意。 如冰雪消融,带走冷冷的雨水。 而宝嫣双颊也跟着慢慢飞出两坨娇羞的红雾,搭着陆道莲的肩,将自己香软的身子,如劳累了般轻轻依偎过去。 感受到陆道莲宽阔而温暖的胸膛,她像是在自己的闺房一样,拿他当作就寝的床榻,偏头蹭了蹭,发出一声轻柔满足的喟叹。 她倒是舒服了,他却因为她,原本还算干燥的僧袍都被她湿漉漉的衣裳传染到弄湿了大半。 还试探他:“你来找我,是不是也是心里有我,紧张我了?” 陆道莲不语,像是还未想好怎么应对对他情根深种的新妇,正在凝神思索不为外物所侵。 直到他脖颈被人扒着,扯开了他的衣襟领口,宛若小猫儿似的,伸出舌尖轻舔,没那么尖锐的齿牙为了吸引他的神思,磨牙般咬了咬上面的皮肉。 这种挑逗,哪里是一个教养甚严,一板一眼的妇人做得出来的。 这简直是就是,“氵??妇。” 雨势已经小了,细蒙蒙的,却浇不透林间树影下一男一女间散发出来的暧昧火势。 陆道莲揽紧她的腰,猛地冷声轻骂:“不知道世家主母不能学勾人的做派吗?当你是秦楼楚馆还是小户后宅中出来的?” 他另一只手可不安分,顺着宝嫣早已松垮,露出一条缝的腰带而去。 宝嫣知他被她弄得火气上来了,这时候不再向先前那般嘴硬,而是含羞怯弱,不反嘴地默认了。 她越咬唇,不堪受辱的样子,越能令人眼热,“我没有……” 她没有底气地狡辩:“我没有勾人,只是情不自已。”情不自禁。 好一个情不自已,说得好像方才百般勾人魅惑的不是她,是另一个魂儿掌控了她。 又或者说,是到了他面前,才变得有所不同。 宝嫣被放倒在石头上时,哪怕那上面铺了陆道莲的衣物,她还是觉着石头坚硬,抵着背,待会怕是要磨破皮了。 想到那种刺痛,宝嫣在陆道莲凑近过来的那一刻,不由地抬手搭住了他的臂膀。 陆道莲:“你若不想,现在还来得及反悔。” 是宝嫣将他撩出的火气,原本没想在这山里,刚下过雨,空冷清寂的地方发生些什么。 但是宝嫣主动要求让他碰她,他若不碰,就仿佛显得他多无能一样。 “不要走。”宝嫣果然冲他摇头,用一种难以压制的爱慕眼神,专注地凝望着他,“是我想要你,若你不来,我还能控制自己的心,但你一来,冒雨寻我,就好似在我这添了把火。都怪你,你不将它灭了,我如何安生。你成全我吧。” 都怪你。她娇嗔。 她要他帮她灭了心火,他如何不成全一把。 连后背被石头磨破了皮,都还能忍着不说话,只颦着细眉,难耐而隐忍地轻呼。 就这么为他芳心大动?甘愿受苦到这种地步。 陆道莲缓缓停下动作,眸光深谙地盯着满面嫣红,神色迷离的宝嫣,在她微微睁开双眼,露出一丝他为何不动了的惊讶时,垂首封住了她正在吐息微张的红唇。 没了雨,只剩风的山林,偶尔响起鸟叫虫鸣。 宝嫣也没再那么害怕了,又或许,是因为从她身上离去,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的那道高大身影在。 有他,她就不用担心有猛兽出来。 察觉到背后盯视的视线,负手而立的陆道莲回过头去,发觉承过他雨露的宝嫣还蜷缩着,躺在那堆衣物上,枕着玉臂,发痴一般地偷望着他。 陆道莲皱眉:“还不穿上,打算在这待一辈子?” 他是想吓唬她,再不走就将她一人丢在这。 谁知宝嫣剔透澄澈的双眸,倏地一亮,她今夜情丝似乎过于泛滥了,总还想着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奢望地道:“可以吗?” “夫君,你带我私奔吧。” 自从说通了她对他的心意,宝嫣似乎就不愿承认晏子渊是她的丈夫,偏要拿陆道莲当她的真夫婿。 一口一个夫君,现下也不知是脑子坏掉了,还是在做梦,居然提出这等异想天开惊世骇俗的想法。 时下女娘虽可善妒、轻易婚娶和离,不受阻碍。 可是私奔?总是不好听的。 他也不是那等乡村野夫,或是江湖游侠,带着一个女娘就能浪迹天涯。 “不穿,你便留在这。”他作势要走。 果然将宝嫣吓住了,荒山野岭,她定然不敢一个人久留的,哪怕敢,也没有之前躲到山里的勇气了。 宝嫣求助地看向陆道莲,她这样子肯定是见不得人的,可是夜色太黑,她难以辨认哪些是束胸哪些是小衫,于是抬起皓腕,杏面桃腮,“你帮我穿。” 她像是天生天养,于山间诞生的妖精,秀眸惺忪,哀哀祈求:“夫君,帮我。” 原本不动如松,挺拔俊秀的身姿便如被蛊惑般,朝她走去。 等宝嫣穿好衣裳,陆道莲才对她提出:“我送你回庄。”他顿了顿,又问:“你是想回庄子,还是去晏子渊那,让他带你回晏府。” 她是因为他才闹这么一出,独自面对晏子渊的话,想必还要承接他的怒火。 而他若是出面,还能帮她将她丈夫的训斥都免去了。 可没想到宝嫣反应会那么激烈。 原本还好好的,如今却推拒他,“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 陆道莲淡淡问:“你不回去,难道还惦记着让我带你私奔?” 他有些不耻在里头,哪怕没表现得很明显,可那微微轻扯了一下的嘴角弧度,还是叫宝嫣感到讽刺。 她粉润的红腮仿佛黯淡下去,喃喃道:“不行吗?我想和你单独在一起,相处得久一些。” “在晏府,我是少主母,你是贵客,人多眼杂,好生疏远。” 陆道莲想说,即使这般,他们以前不还是耳鬓厮磨,无人阻碍。 可是宝嫣说:“你说过,只要我助你修行,你就会对我好的,任何要求都能满足我。” “如今我只想和你在一块。” “在晏府里,你我能日夜相对,像个普通人那样想闹就闹,想笑就笑吗?你难道不怕,隔着人群,我含情脉脉盯着你,泄露了你我二人的秘密,叫人窥探出去。” 宝嫣抚着发丝,发尾缠绕在她纤纤玉指上,宛若绸缎,她绕啊绕,说的话就连陆道莲那一刻,也不由地揪紧了。 宝嫣:“你能不能,再成全我一回,带我到城里,就我与你两个人,不带旁的小住几日。让我感受一下,一对寻常夫妻的日子是怎样的?” “对外,你是我夫,我是你妇,哪怕你将来功德圆满,不需要我了,我哪怕想起曾经拥有过的这段日子,也会觉得此生无憾了。” 她似乎就只有这么点小小要求。 不过做几日普通夫妻,又有何难,如此那晏子渊那里就需要再去打点了。 陆道莲良久没发话。 宝嫣便以为他不同意,黯然伤神地抬手,挡住口鼻,又是一副蝉露秋枝,欲要梨花带雨的样子。 善解人意地道:“不,不愿就算了……” 以退为进地轻轻抽噎。 “其实,我,我也没有很想……” 不过瞬息,她就红了眼眶,可是半点也不少艳冶柔媚的情态。“我,我自己下山了。”她起身,孤零零地往前走。 没几步,就被人拽了回来。 下一刻她酸软的双腿倏地离地,整个人悬空被抱进宽阔的怀里。 陆道莲从上睥睨她:“没说不愿,你善作什么主张。” 宝嫣呆呆愣愣地痴望了他片刻,才喜极而泣地回过神,偎依上他的胸膛。 素齿朱唇,轻咬了下,微微弯了弯嘴角。 第 48 章 要带新妇到城里住, 需要寻个好宅子,晏子渊那里还得应付了事。 陆道莲本可以随性将人带走,爱怎么安排便怎么安排, 但是苏氏女好歹是晏子渊的妇人。 抢了别人的妇人,总不好过于放肆,而且,由自己亲自出面和她的夫婿说这件事, 体验也很不一样。 就如姘夫站到正房跟前挑衅,是一种肆无忌惮的行径,可是这种滋味陆道莲没尝过,他也乐得试一试。 正好叫新妇知道, 他为了满足她这些小情小爱, 算是牺牲了兄弟之情。 她届时, 可得好好补偿抚慰他一番。 陆道莲的认知中,晏子渊是极好欺负的,他在晏家长大,是他的气运好, 带他离宫的宫人比他那个命大。 所以他才能做个锦衣玉食的世家子。 这也造就了他们天差地别的性子,他看这个弟弟,就跟一头被羊养温顺了的狼一样。 废了, 没什么用,只会狐假虎威。没吃过多少苦。 他什么都见识过, 势力、地位通通都是他自己抢过来的,所以晏子渊不能与他比。 他站在他跟前,提几个要求,他都该感恩戴德。 但是这回,提起他要带宝嫣单独小住, 散散心,晏子渊的神情立马变了,气势上也表现很不情愿。 “不行,她是我晏家的妇人,凭何跑出去在外留宿。”他瞪着道貌岸然,一脸无欲无求的陆道莲,他难道不知道让那妇人发-春是对他的不公。 他还费尽心机对她勾引,这是想让人对他死心塌地,好叫他这个做丈夫的丢脸丢一辈子。 晏子渊:“我不同意,你且叫她死了这条心。” “你们二人在晏家后宅想怎样都行,我又不曾阻拦,出去了在城里,万一被人认出来,不知道的以为你与她才是夫妻。” 晏子渊横眉冷笑:“可这世道,哪有出家人娶妻,妇人嫁僧侣的。别到时候牵扯到我,一同陪你二人被人耻笑!” 这是第一次晏子渊表露出对他僧侣身份的轻视不屑,陆道莲知道他可能是气急了,不小心表露的。 但还是被他察觉到了,他微微笑了下,嘴角的弧度不是很明显,一副没想与他计较的模样,说:“我会易容,你觉得会对你名声不好,那就让我伪装成你的样子不就好了。” 他只是来和他说一声,也算是让那个对他翘首以盼的小妇人安心,并没有真正在意晏子渊的意见。 不然不这么做,新妇还会两眼汪汪,用看负心人的眼神看着他。 说罢陆道莲便走了,姿态倨傲,气势一点都不比王孙贵子弱,晏子渊阻止不了,只能在背后隐忍地问:“她这次在山里,也是故意把自己弄丢的,就是为了引你去找她?” 那道白色身影脚步不停,健步沉稳,即便没有回应,还是用沉默说明了一切。 奸夫氵??妇。 说好不会暗生情愫,这会却不再遮掩,当着他的面要悱恻缠绵。贱人。 迟早叫他们付出代价。 知会了晏子渊,就当尽了人事。给够了做兄长的道义。 没叫他凭白丢了一个妇人。 现下只要考虑带新妇在城里哪座宅子居住,陆道莲不曾在清河置备房产,一下还有些愣神。 入了昭玄寺的僧人,少有出家还俗的,教导他的方丈更是一生未娶,到死都把一腔心血付诸到他身上。 陆道莲更不曾想过,过这种“半路夫妻”的日子。 这一刻,他好像不是什么高僧,就是个寻常娶妻生子的人。 如今妻要另外择宅院居住,陆道莲还得打发人去相看新屋,虽然是桩麻烦事,但是意外的竟不惹他厌。 “夫君。”到了外人跟前,宝嫣表现得毫不羞臊,自称是他的“爱妻”,同床共枕的原配夫人。 喧宾夺主地向所有人展示她和他的亲近。 城里莲花到了凋谢的季节,满池的莲子需要撑船收割,宝嫣闹着让他带她来采摘。 于是租了一条小船,陆道莲乔装打扮了一番,一如他所言,他伪装成了晏子渊的样子,是个带发能束发冠、面如白玉清冷如雪的高贵郎君。 莲花池的主人并不认识他们,即使见了陆道莲的脸,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晏家新任的家主。 只是带发,扮个模样,气质、神韵和习惯,陆道莲一概都不曾模仿。 宝嫣在旁,含娇细语,陆道莲冷漠沉默,却不乏耐心听着,池塘主人今日得了不少租赁小船和采莲的钱币金珠,又见这对璧人赏心悦目。 不惧陆道莲的气势,专注讨好他身边的妇人,口口称赞道:“夫人好福气,不仅生得如花似玉,还得了这般对你宠爱万千的好夫婿……” “愿祝两位恩爱不疑,早生贵子,白头到老……” 陆道莲看着没什么特殊的反应,目光依旧望着满池塘深绿的荷叶,淡定如斯。 只听见宝嫣在耳旁捂嘴娇笑,羞涩地回应:“借老伯吉言,贵子这事……急不来的,随缘。” “至于白头到老……”她话里有话,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他一眼,他余光能瞥见她此时有几分哀戚伤感在里面。 她又想哭。 又被惹哭,但是很快当着外人的面居然忍住了。 像是说给他听,宝嫣无比欣慰满足地道:“能和夫君在一起一时,已经足够了,妾身哪里还敢贪心。” 自称为“妾身”,并非是说自己是妾室,而是在他面前,有意将自个儿身份姿态放得很低,以他为尊。 她从山上下来,对他的态度就很卑微了。 小心翼翼,极尽讨好,若说换她以前,表现出宁死不屈的样子,陆道莲还能不管不顾得对她调-戏撩拨。 但是现在,她弄得他不大会了。 就算陆道莲不看重情意,也知道一个女娘,或者说一颗真心是难得可贵的。 他怎么可能再去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去作践她? 只有选择,不接受,不回应,不去理的方式,冷处理宝嫣。 希望她能尽早醒悟,可别因为他吃尽苦头。 到头来还要怪他,他可不受这份指责。 “下来泛舟。” 不想宝嫣再和碎嘴的老人交谈,免得到时哭哭啼啼,到了伤心处还得他来哄。 陆道莲率先从岸上走到船板,然后朝宝嫣的方向伸出手。 说好做几日寻常夫妇,陆道莲当真没有带其他人,遣散了身边下属。 但是好几次,宝嫣还是有看到他与面貌陌生的人交谈,见她发现以后就挥退了他们。 想必那些下属都和他一样,做了打扮混迹在其他暗处护卫他们。 宝嫣把手递过去,陆道莲感受到她的柔胰,稍稍一使力,便将她整个人拉了过去。 小船摇晃,宝嫣害怕到惊慌失色,紧紧扒着陆道莲高大结实的身躯,袅袅婷婷,掩映生姿地呼喊求助:“夫君,我要落水了。” “要掉下去了,你快救我呀。” 她明明还站在船上,踩着他的鞋履,两手却跟真正落水那样扑腾,却又紧贴着他不放。 香风阵阵,嫣然笑语声,从远到近。 这荷花池不是只有他们这小小一艘船只,摇楫靠近的就有满载而归的采莲女。 她们不知她和他的身份,眼神大胆而热情地打量那个鹤立鸡群,宛若高山的俊美郎君。 更似笑非笑,捂着嘴睨着闹了笑话的宝嫣,“小娘子,这里水浅,你抱得你郎君那样紧,还不曾落水呢。” 宝嫣登时红透了脸,挣扎求救的手僵在陆道莲的肩头不动了,她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憋气般忍住臊意。 可没想,这帮北地性子直爽,又胆大的女郎见她躲在陆道莲的怀里不出来,转而打起他的主意。 她们将采来的莲蓬故意扔到了他们的小船上,冲陆道莲示意:“这位郎君,这些莲蓬都是新鲜摘的,请你和你家小娘子吃。” 船与船间隔着距离,那些莲蓬便直奔陆道莲的怀里和宝嫣身上来。 宝嫣头上就被砸了一个,对方大概是想径自丢进陆道莲胸膛上的,可是怀里有个她,正好做了缓冲。 她头顶莲蓬,呆愣而娇俏的模样,直惹得望着他们的采莲女发笑。 就连陆道莲也朝她瞥来戏谑的一眼。 宝嫣差点羞哭了,她因为他被那些女娘砸了好几个莲蓬,他却没什么良心的笑。 “郎君姓什么,唤什么名?家中可还有兄弟?” 采莲女一个个地出声招揽:“奴家就在附近,郎君得闲,可去坐坐。” 北地民风豪放,宝嫣一直待在晏府,很少出门。 上回参加斋孤节举办的庙会,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和陆道莲遣散下人,偷做一对野鸳鸯。 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没将她二人放在眼里的情况,女娘们胆大,热情又轻佻。 如此奔放,换做宝嫣是年轻些的儿郎,也经不起她们百般引诱。 偏偏陆道莲还迟迟不发话,他不发话,就好像有希望。 女娘的直觉都是敏锐的,见这样难得一见的神仙郎君,怀里虽搂着一个小夫人,可是刚才她们砸他俩,笑话那小夫人,他都并未阻止。 可见这二人感情不怎么样。 清河民情向来热辣,比起南边更喜欢露水情缘,对看上的郎子郎君都会抛物示爱,以表欢喜。 也不在意有没有名分那种东西,及时行乐才是民众奉行的道理。 于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郎君今岁几何,可有纳妾之意。” “郎君甚美,观我如何?” “郎君……” 莺声燕语,宝嫣猛地昂头,怯生生打断那帮觊觎身旁人的女娘们,“诸位好姐姐,夫君,他只独爱我一个。” 她声音娇滴滴,脆嫩嫩。 宛若凤雏鸣音,一下将周围杂音冲淡冲散,直至安静。 女娘们惊讶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不信。 陆道莲更不用说,如同黑夜,深邃璀璨的俊眸划过一丝惊诧,她甚是会忍。 他还以为她会继续忍下去,让这帮女娘调笑戏弄。 仿若心有灵犀,宝嫣朝着陆道莲的方向睇来,柔情绰态,娇嫩丰盈,她摘下头上顶了许久的莲蓬,宛若捧的是从她胸脯挖出来的一颗真心,血淋淋,向一旁看呆了的女娘宣告:“他是我的,我的夫君。” 她将“我的”咬又重又轻,陆道莲目光聚焦在她唇色上,如朱樱般艳煞了他。 宝嫣从眸光明显变得晦暗的陆道莲那,挪开目光,缓缓看向有比她大,还有比她小的女娘,无论年纪,通通唤作“好姐姐”。 “你们快走吧。”她倒是没有表现出世家贵女的架子,仗着鲜亮衣着,颐指气使地怼人。 反倒挥着小手,真心地和她们商量:“快去寻你们自个儿的有情郎,别再,别再缠着我夫君了。” “小娘子说的真的假的,你夫君若是真心里有你,为何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赶我们走?” 陆道莲看宝嫣被怼地愣住,她似乎一下也不知道怎样反驳了。 毕竟方才那番宣誓主权的话,不过是她胡编乱邹。 一家之言,她连向陆道莲帮忙求证都不敢。 像是猜到他不会帮忙,在他的注视下,宝嫣倏然脸颊笑出梨涡样,霞光荡漾。 她作出一副被看穿的模样,为了颜面又挺起胸脯,柔柔说回去:“我夫君寡言,近日与我闹交,又生我气了。他现在不欢喜我,迟早也会欢喜上的。” “我心里有他,相信滴水石穿,终有一日,他会感受到我的情意,被我打动。不过这就不劳好姐姐们费心了,这些莲蓬就当是我买下的,多谢尔等好意。” 宝嫣拔下头上精致美丽的珠花,朝她们传上抛过去,“不可再调戏他了,不然,我也会嫉妒,伤心的。” 她说了实话。 采莲女收了珠花,互相对视一眼,这珠花一瞧就好贵,“那……” 她们开口时,发现刚才一直没动静的高大郎君,投来平静而温默的目光,莫名地令人脊背一凉,这才意识到这竟是他第一次正眼瞧她们。 方才这人的眼神都凝聚在他身前的夫人身上。 看来那位夫人不虚此言,只是小两口生了一点龃龉,做丈夫的才有意不理自家妇人的。 “这珠花好贵,能卖个好价钱,换几颗莲蓬,夫人可别后悔。” 得到宝嫣点头回应,女娘们骄傲地抬头,说笑着摇楫走了。 只是不知道是谁,给离他们最近的一条船上,留下了一篮洗净过的莲蓬莲藕。 虽比不上珠花价值大,却也表示她们没想贪她便宜,尽己所能以物易物了。 人走了个干净。 陆道莲若无其事地问身前发呆的身影:“还要泛舟吗。” 不想宝嫣侧身,抬起脸,眼似水杏,明媚又妒恨地望着他。 冷不丁,陆道莲的胸膛被一只素手指尖点了又点,明明没什么力道。 他却仿佛心肝都被眼前的新妇,戳烂透了,“你啊,你真是……我的好冤家呀。” 第 49 章 陆道莲在上京, 借着夜。 ,站在门口招揽恩客,三三两两成一对, 哀怨声讨老相好,“死冤家, 好些日不来, 那娇嗔质问的语气, 就是像现在他听到的这般, 不, 比记。 那些人是假,。 她像是拿他没奈何,家”,似无奈, 又似认命了。 家的叹息, 可是传进陆道莲的耳朵中, 却仿佛动了百转柔肠。 用佛香点燃, 在。 ,他除了回味,弄不懂有什么意义。 只是勾起嘴角,眼神深邃前拈酸吃醋的妇人, 手指点上她准备再张开的唇瓣, “” 宝嫣听了如同一个妒妇,她对露出张牙舞爪的妒恨模样, 可是对着陆。 她的大手, 放到自己细腻白嫩的脸庞上,用脸颊肉轻轻地蹭他热烫的掌心,双目含情, 道:“不喜欢,夫君是我的,只有我能碰。” “若是当时她们登船,围着你莲女的性子,陆道莲若是给她们几分上钩的颜色,很有把他从宝 苏 宝嫣:个推下水。” 为了陆道莲,她似女,变成精于算计的恶毒女子。 痛苦的,她要因此变成一个坏人,“或许在她们靠近之前,水,这样她们就碰不到你了,我们也能顺着池水游走。” 她这种自损的方式让陆道莲他的占有欲,只有爱慕的不可自拔的女娘才会这么疯。 最终。 ,一池淤泥,你不嫌脏,我嫌。” 他,免得她嫉妒心越来越强,作出不可控的事,尤其伤到她自己。 他冷冷地轻斥,莲的称赞和怜爱,也不怒不闹,只是哀哀怨怨,时而欣喜甜蜜地偷瞄他。 做子。 之后宝嫣发现,他们这只小船划到了池中心,一路没少撞 荷叶茂密,往往只听船桨划动的声响,头。 只是这回,再碰上人生面不熟的女娘,陆道线中,面无表情地背过身。 ,要么便当着他人面,帮发丝微微乱了的宝嫣,后,落下一记轻吻。 如此明显的,拒绝他人搭讪,宛若绝世好丈夫的做派,让宝嫣的目光,仿佛,“夫君。” ,“嗯。” 妻,她也喊了那么多声,他何必遮遮掩掩,逃避不肯承认,就自称 左右也就这些天, 看。 泛舟到日落,眼 宝嫣终于开始细想,“夫君买的宅子在何处,” 少财产,按理说出家人入了教,抛弃俗尘往事,金银财宝都是身外之物。 追求六根清净,晏家应该也不会给他多少钱财,要买宅子,哪,都需要一笔小钱。 家的,他有钱安置吗? 为了不伤他颜面自尊,宝嫣:“清河是个宝地,好地段的家宅怕是都被人抢了去,一时难安排好,不若就去我那?” 宝嫣:“出嫁前,家产,算作嫁妆。前段时日,一直是叔伯和大兄在那住,如今他们走了, 她想到什么,神情变得忧伤,陆道莲心有所感,她大兄了。 他淡淡道:“不必,我已经那个人所居住的深宅豪府,只要你不嫌弃就行。” 他定然看出,她心 宝嫣小脸微微一红,挽住陆道莲的臂弯,等爱慕虚荣贪图富贵的人,怎会嫌弃夫君,,即使住草棚破落屋,妾身都愿意。” ,像是信了又像是不信。 ,怎会甘心过苦日子,即使她心底愿意,身体却不一定受得了。 而且,她怕是连什么没见识过。 真是会大言不惭,等她真正住了草棚破落屋,怕是哭 ,听听就好,千万别信。 将宝嫣看透,对她娇莲,将她带到了一个不在闹市,算得上清幽干净的巷子。 头,周围都是些不爱惹事,颇为和气的人家。 了,婢女又不在身边,想寻人说说话,这旁边就有一户年长的脾气好的妇人, 这种小庭小院, 可是寻,陆道莲观察苏氏女的反应,发现她不仅没流露出失落的样子, 她那么矜贵,苏家不曾亏待她,。 她竟会满 发觉思,原本望着院落的宝嫣回头,她本来已经往前走了几步,想起什么,手,像有新发现般,道:“夫君,你随我来。” 站在一棵树下,借着正堂反射的光辉,二人共同看样。 是一颗凤凰木,上来,用作祈愿红绸。 ,也就一直飘荡在枝头。 的陆道莲,眸光中闪动着星星点点,她咬唇,下一刻动情地说:“夫君,多谢你,我真” “尤其这颗树,我在清河来了不少时日,木,凤凰木,凤凰择木而栖。我出生那年,阿母带阿兄子里。” “每年长嬴之际,它会开出红色的花,今年出嫁后,我早已错过了,没想到” 宝嫣抱住他的腰,,像要化作一株春藤,将他缠绕,嘴,能着想到这个地步,我心里好欢喜,好快乐。这真是我到了清河以后, 宅子是下属提供的名单,也的确由陆 可他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凤凰木,不过是一棵树,他眼中看欢,陆道致。 尤其怀中人,立起软软的身子,踮着脚尖要亲他,有借 陆道莲意识比反应快,怕她挨不着自己,微过去,然而下一瞬,如同拐了个弯。 本应该落吻,消失不见了,一脸害羞醒悟过来的苏氏女,不敢看他,红着双颊,,我想起来了夫君。” “,只要对着凤凰木祈愿,把愿望写在红绸上,再挂上去,神仙就会显灵,保佑我们心想事成。” ,好不好。” 望着他,手上不断拉着陆道莲衣袖,轻轻摇晃,“夫君,写嘛,我想许愿。” 她,陆道莲都不信。 暧昧中,不可自拔,惦念计较着她有意落,却没落下的亲吻。 她却和无事人一样,仿挑逗过他,反而唠叨着要挂什么红绸。 她难道不知道他修佛,他来的有用。 。” 宝嫣挡住嘴,摇头,期,说你听了,神仙就不保佑,也不灵了。不过……” ,话音一转,流露几分给人幻想的遐思,道:“我最大的心愿,如今已经有人替我实现了,无非是想,一些。” 柳叶眉温柔轻蹙,杏眼明仁 所谓愿望, ,朝朝暮暮之类的愿望。 又,百年好合。 只是不好当面和他提,那些情情爱爱,说了他,他也。 一时间,,神情高深莫测。似怜悯,又似不忍,总之矛盾有加。 宝嫣睫毛扑棱,一脸怯怯,难为君为何这副眼神看着我。” 。” 宝嫣低下头,肌肤,随着微妙的气氛,逐渐染上一层层冶艳的绯雾。 她温吞,且温声:“你,你要把样的。” 第 50 章 直白, 他被宝嫣羞涩地暴露出来,面色也不改,只是环住她腰身的手越发用力, 等宝嫣,径自按住她的后背, 迫使她撞上他的胸膛。 最好让她感受到怀中炽热的温度,以示尊重。他对她当然是有欲念的, 不。 “你, 你做什么来, 后悔了,开始推拒他。 情爱中当然是欲拒还迎,欲擒故,宝嫣一番表态后, 须得把持住自身, 以退为进, 不能再 陆道莲要她, 她就得反抗,不是不情愿,总得做出点不甘心,让他无法轻, 保守的姿态来。 人。 宝嫣拦, 拉住那只和她相比显得粗长的大手,她的手不仅软软的还十分温凉。 陆道莲顷刻就被转移了点点注意力, 只是凌厉漆黑的脸上, “怎么, “不,不是。”, 我想挂红绸,还,还不想……这里是庭院,还是在屋外呢。” 原来是面薄。 规矩和礼教,潜在意思,是想要几分尊重,要陆道莲别对她随随便便,。 她不是那等玩物。 毕竟他有过前科,脾性顽劣,在大街,不听她的意愿随意强迫这种事不是干不出来。 如今情势不同了,她那么欢喜他,一颗真心献上, 他还敢不糟蹋她? 他要是糟蹋了,那就是瞧不起这颗真心,的姿态迎合他吗? 不可能了,陆道莲但凡对她有些良心,慎重。 就看了。 睨着忐忑紧张,轻咬嘴唇的宝嫣,气,一副得到希望的样子,面庞上的表情从不安,瞬间 莫名不想在她眼里得到失望,顿了顿,陆道要进屋等,我让人准备好了再拿过来。” 地点头,感动到眸子里盛满情意,欲言又止:“要的,夫君,我……” 她自然是无以言表,即使不说感,苏氏女对他的感情怕是又加深了。 “进去吧, 里,一步三回头,念念不舍。 陆道莲目送堂,享受着那份欲说还羞的爱慕,神色淡淡地转过身,着手吩咐:“来人。” 宝嫣在看到正堂内,温好的茶水就知道,虽陆道莲两人。 藏着不少人。 ,她想喝一杯茶水,就有现成的呢。 ,不曾叫她亲眼看见。 奇了,脱离当局者,以旁观者的姿态看。 全不一样,他又不是全无本事,他本事大得很,可又怎么只会是区区一个出家人呢? 这当中,难道 就在宝嫣凝神思索间,陆道莲的声音便传来了,他那些下属办事麻利快速,不。 文房四宝铺在桌上,陆道莲。 一派仙人风姿,宝嫣样,在陆道莲瞥来目光后,娇羞地垂眸,抬手遮掩。 着砚台,手提狼毫:“要写什么?” 发现宝嫣偷看,还看痴了,他的清高,俗称假正经,一边仿佛不被美色所迷,一边又盯着人家,期望看仰慕。 可惜凡事不可贪多,宝嫣只羞涩了那一小阵,很快就将自己调理过来了,像是不想在思。 换了个方式掩饰自己,“夫君渴不渴,我为夫喝?” 宝嫣莲的注意力,她露出被袖子遮挡的茶杯,刚从屋里拿出来的。 陆道莲恰巧口渴了,一面觉嫣还有几分惹人怜,一面又被她的贴心慰贴住了。 “喝。” ” 陆道莲眼前一晃,本来他嘴边,不想她是另有路子,竟动用了勾人的招数。 过,就被宝嫣送到自己嘴里,喝了一口,然后就着不咽下去的姿势, 那一刻,呆了一瞬的人影自动张开嘴,感触感。 ,丝毫没觉着脏。 反香,好香的味道,好软甜的滋味。 ,攀附着他的肩膀,怕水洒出来,紧贴他的唇,就这样慢慢渡着。 不同了,水渡干了就变成了伸舌头,也不知谁先开始的,陆道莲气息逐渐粗沉,宝嫣腰软腿也软了, ,狠心推开了他。 顶瞋瞋的眼珠,假装没发现他脸色上的意犹未尽和失望。 多的茶杯,余光瞄着他微微浸湿的胸膛,张开被亲得红肿了的嘴唇,欲,没有了。” “夫君吃我的舌头,” 茶水都被他嘬去了,宝嫣不说还好,一说那双眸子里,性的火苗,恨不得将她当即焚烧。 ,表现出无辜躲避,怯怯的模样,不敢再惹他了,免得难以收场。 转头看向桌案,,她用过就丢,投入得快抽身得也快,变得可恨又吸引人,,我要自个儿写,你写你的,我写我的,都不许偷看。” 说罢不管陆道莲,也不管他对刚才的事有没有放下,自己就丢了茶杯,像个貌美的小贼,趁笔。 许愿讲究的是心诚,宝嫣写着写着,突发奇想抬头问:“用普通意?” “换成指尖血,神仙份上,达成愿望?” 陆道议,惊讶到微微蹙眉。 他不赞成她那么做,新,而且一路抒写下来,血量可不是一两滴就能够的。 好在宝嫣只是说说,开,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算了,同样是红色,写出花了,还是用墨笔吧。将来若是不灵通,没显灵, 什么愿望,,用心成这样。 “夫君,到你了,,我去拿一张椅子,踩着它挂上去。” 宝嫣如同一只完成任务,采完蜜的花蝴蝶,攒着绸子围。 一眼,“等着。” 然后不说二话便丢下笔,替她到正堂,过来。 那沉甸甸的木头做的,棕红色的四角凳被他单手拎着,一点都不觉得费力,但事。 她一句话,他就如下人般, 这夜晚风轻轻,宝嫣影,指尖拨开了吹到脸上的发丝,嘴角微微上扬。 露出笑。 要自己挂红绸,经不住她撒娇央求,陆道莲不仅答应将她抱上了凳子, 站 位置上,一直动来动去,还询问陆道莲的意见怎么样。 凌厉的眸子,要空,还要分神替她考虑,够不够她挂,凭她的个头, ,她在存心折磨他。 宝嫣如今居高临下,个腰,她娇气地比划半天,还寻不到合心意的地方。 “夫君,我累了,奴家好累呀。” ” 肩头倏地微微一沉,不算重的分量,叫,失神愣怔了。 ,坐在了陆道莲的肩头,从上往下,微睇绵藐,秋波暗送,温柔地看着他,,好舒服呀,多谢夫君。” 她怕坐不稳,手也跟着搭过来, 广袖其实闷得很,哪,盖在脸上还是闷的。 提,在宝嫣坐在他肩上,小脚悠闲地乱踢乱晃时,他就跟一颗不会说话的柱子,站得那样笔直沉稳。 护着 宝嫣南地的曲子,那种江南小调,软语声声。 广袖下,只看到头,看,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晦涩而锋利。 心如一面镜湖, ,目光朝下,怕将人真的憋坏了,她保持着,轻轻拨开另一只袖子,露出那深目高鼻,宛若山巅清雪,又闷得微红的俊颜。 了动,向上凌厉地掀起眼帘,以为他会对她生怒,宝嫣早已做好安抚他的准备。 ,充满侵略性地盯紧了她,问:“下回,可以坐我脸上吗。” 宝。 上去。 枝干,挂了陆道莲的,还有她自己的。 ,他似乎没什么愿望。 是宝嫣一双美目,水盈盈的哀愁地凝望着他,陆道莲。 双愿,宝嫣踩着他肩下来后,小脸蛋一直红红的。 似话,是想她用……坐他的脸吗,多羞耻啊。 要求? 宝嫣不能理解,但线,有一刻内心不仅通透了,面颊也一瞬间飞红。 他就是好色,。 为了不让自己一想不可自拔,宝嫣皮肤热热的,不自然地转移话题:“” ,何敢打听他写的呢。 瞒,或者说不怕宝嫣知道,因为他所说的心愿,和宝嫣半点不相干。 归为一统,成就我功德圆满,无量寿佛。” 他眼中野心昭昭。 宝嫣瞳孔放大失神,弄不清天下归一,想篡位? 既然篡了位, 难不成,争夺权势, 宝嫣心如擂鼓,在温柔的目光,笑容微僵地问:“夫君,不问问 陆道莲沉默。 宝嫣有问有答地道:“巧了,我与夫君的愿平,殊途同归。” 没得到回应。 ,率先进屋安置去了。 只是不到片刻,,我要沐浴,哪里有水。” 今日荷花池走了一遭,宝嫣喜洁,忍受不,衣裳也要换新的,还得漂亮好看。 陆道委屈的模样,看在那声夫君的份上,他不嫌麻烦地朝着某个方向 “等等, 空 等到下属去给新妇烧水,陆道莲才缓缓树,在它枝头上飘扬的红绸。 的愿望,他不信。 不多时,手里,没有意外的,上面写着祈求神仙保佑,他二人白头到……嗯? 红绸郎,陆不眴,千岁千千岁,万事有神灵,佑他心想事成,折半生寿,惟愿郎君,平安顺遂。” 宝嫣沐浴时,浴来侍候。 她算松了口气,毕竟杂事饭来张口,没有小观和松氏在,她一个人搞不定这些。 ,说不定还会打结。 陆道莲走到内室时,的模样,卸了头饰,披散了头发,坐在镜前, 水汽湿漉的发丝,一点一点弄干净的布巾擦拭干。 她的,黝黑而且柔顺,常人说三千青丝三千烦恼。 她本是能安居一隅,教养极好的贵族女娘,若无意外,做个高门主母,相 如今因为他,徒增吧。 连和想。 求神仙,许愿,都只求他安好,见过傻的, 宝嫣透过镜子,发现,她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找他,可是来了又不说话。 只以一,还时不时晃过一丝怜悯。 宝 她叫了以后,往两旁的婢女看了看,转念一想,这二人,应当不知道他们不是真夫妻。 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要紧,依他的性子,应。 宝嫣放下戒心,扭头,你来了,是有什么事和我说么?” 看他的。 但是就主人的母猫儿,仿佛陆道莲那里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引得她连头发不擦了,。 ,氤湿了她要就寝的衣衫,卧室还开着窗,夜风微凉。 陆道莲面色冷淡地上前,让婢女下去,一下 。” 宝嫣惊讶地望着他,直到看到陆道莲亲自动手,才相的。 作,在帮她弄干头发上的水珠。 喃。 太傻了,苏家到底怎么养的,一点小恩小惠, ,折寿半生。 真是个疯女娘。 陆道莲一副见怪不怪样,依旧专心手上的活,宝嫣也不扰他了,时光。 爱慕的目光,眼也不上,直到对方似终于忍受不下去般,一脸冷淡地横扫她一眼, 丢备了晚食,你用过了就先就寝,我还有事,晚些回来。” 宝嫣长背影,愣了愣。 他在这里呆这么久,来这么一遭,顶着那样奇怪的眼神,难道? “等等,夫君。” 没想 那,蜿蜒得如同妖媚的蛇身,这个女娘,连头发都能像妖精般勾人。 宝嫣不染脂粉,眉眼依旧闪亮如连娟,洗,她好奇且期待地问:“夫君晚些回来看我,榻么?” ,害怕,夫君不来,我更不敢睡。” 陆,拧眉,拒绝道:“不一定。” 宝嫣面露失望,却没再说什么,带着失落侧身,,那夫君去忙吧,了,也能自己一个人睡。” 她往回走。 身影越过屏风,留下一 “……密报上说,上京群龙无首,位,那几位排在名单上的公子,任储君。” “我们要不要, 庆峰难得罕见,在如此严谨议事的氛围下,发 ,害怕…… ,我不敢睡。 新妇柔回荡。 那脸上的失落失想,他皱眉,他只是说不一定即刻回去陪她。 榻,没有他,苏氏女当真睡不着吗? 第 51 章 屋外电闪雷鸣,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天。 宝,睁开眼探头朝窗外望去, 夜色好黑了,雨水顺着窗漂进屋中。 陆道莲还没回来。 , 需要商议那么久? 四下空寂冷清,宝底烘干了, 她起身随意拿过一支簪子挽了发, 去。 , 在想什么。” 神的大汉皱紧了眉头,和他不满相比,桌案后清冷如玉的郎君五指交叉,抵握在下巴处, 没有半分什么。” 没有瑕疵的俊脸上, 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淡笑, 直白我没听清, 再禀告一遍。” 庆峰:“……” 虽然不知道陆道莲在何处,但凭着直觉,循着光亮的地方,宝嫣 她脚步轻轻, 但对屋内的人来说, 就像,动作虽轻, 可是不容忽略。 陆道莲从庆峰的话声中, 分向,眼神一个示意,就令下属机敏地闭上嘴。 庆峰回头, 目光如电, 。 只是她走到这里,刚好就听见一道浑厚么时候将身世昭告天下”。 她愣了下,想现在的晏家都奉晏子渊为家主,怕君。 多年,一直被当做无父无母地养着,如今他有争夺势力的野心,想恢复自己晏 只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宝嫣恰巧听到,便不由自。 里打开了。 宝嫣差点没站稳,往前扑倒,还好扶紧了门框,却也惹 冷笑的是庆峰,冲她嗡声哼气,头也不叔,有贼。” “何方她开起玩笑。 ,晏氏子的新妇。” “原来是她。” 本佳人,奈何为贼。” 宝和,欺负人。 她面露羞臊,朝里道:“夫君,是我,下属,走了几步,陆道莲也从桌案前起身, 作为旁观者,庆。 他亲眼见到他师叔一露面,苏去,把他师叔当成了什么花蜜。 这个颇有心机的女娘,偏他议事。 “你怎么来了。” 。 宝嫣:“想,想夫君了。” 的妇人,他师叔和她不曾明媒正娶,她就“夫君夫君”喊得欢。 现下还这般作态,扯开。 ,师叔竟也受得? ,陆道莲视线率先投向他,警示地眯了一眼。 他当然比下属跟清楚宝嫣为什么会来,原本只是当她随口说说,没想到她真 实在等不及了, ,该歇息了,天这么晚了,回去吧。” 庆峰被警告后,敌意虽没那么重了,叔,要事还没议完呢。” 宝嫣冷不丁被抢白,小脸露出一们的无辜和慌张。 要事自然是重要的,她现祸水一样,闯了祸,不仅尴尬,还不知道怎么办。 陆道,明日再说吧。” 他一发话,了。 样的陆道莲望过去,她收获了一道不以为奇的深邃视线。 明明没说什么,宝嫣却能感受得到,他是为了自己才放弃谈事的,要。 宝嫣自然不甘示弱,她,在被庆峰视为眼中钉,也依旧柔媚地冲看不透自个儿入睡的。” “可是试过了,不顶用,没有夫君, 宝嫣悄悄拽住他的袖子,和他手牵手:“怎生好呀,如今,是 人。 尤其黏着陆道莲,像失孤似的,没 在庆峰冷眼怒瞪,已经不会再当面阻止中,宝嫣 ,搭在架子上,准备就寝。 衣物中,灯火照耀下,若隐若现。 对上背睛,宝嫣微微勾下细白的脖颈,眼底地面出现一双凑近的鞋履。 她没来得及呼应, 时,宝嫣极尽温顺地闭上双目,还把唇主动迎了上去。 然有,反而被唤了一声“小马蚤妇”,她睫毛羞耻地眨了眨。 没她。 那低沉上响起:“你何以是睡不着,我看你是发马蚤了才去寻我。” 的,真的只是想念夫君了……” ?” 陆道莲玩味打断她,半真半假我,心底呢,我还什么都没做,你便把嘴凑过来,还说你打了才肯承认?” 宝嫣羞得不知如何是好,明明是他先动手的,表示,他想要她。 怎么一到榻上,就变。 。” 他顿了顿,露的,不是很重,略轻。 很斯文,又无礼。 宝嫣一脸酡红地朝陆道莲望去,他瑕的俊脸,说出这种话的。 两人交织的眼神,样,分不开了。 ,径自往锦被躺下。 单手撑着后颈,指着挺鼻薄唇,,抬首示意。 “坐上来。” 在那双紧盯着她不放,倨傲凌厉的黑眸注视下,宝嫣像被迷了魂般,期艾的挪动。 ,窗外哗哗。 宝嫣像被泡进一池热水中,眼神失焦,的白花。 她仿佛, 了。 ,被陆道莲极尽安抚,才渐渐恢复过来,两眼通红垂泪痴痴看着他。 觉如何。” ” 宝嫣面红得如同抹了胭脂,眼里泫然欲泣,摇头,又点头,有一丝丝迷茫,快。 她只是到她在陆道莲那,滋控,有时又如山涧湍湍溪流,流入江河。 陆道莲回味地尝了下嘴里的滋味,眸光深邃,透过她不好辨,她应当是快乐的。 ,太冲她接受不及,才害怕到哭。 ,好看得使人怜惜。 陆道莲给了宝嫣足够多的缓冲的时间,始犒赏自己。 一夜荒唐眠。 宝嫣醒来,四肢 她到现在才明白,在这种事情上,女娘和法比的。 她招惹这一次, 只是她不爱长记性,总是事后才告诫自己,下回肆撩拨了。 不 宝嫣睡到日上三竿,竟也无人管她,当她再次睁眼时,。 见她没醒,在她身 了,只是和往常不同,他束发了,像带发修行的佛门弟子。 不睁眼,闭着目,很有几 然而即便这样,宝。 明明是很相似的眉眼,可出,陆道莲是陆道莲,这人的邪性大过神性。 但只要他想,伪装得好,神性又会压过邪性,让人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 宝嫣偷看被发现了,,她只羞怯了一瞬,便直言看看夫君,这也不行?” 她这话说得像在调忄青,陆道莲掀开眼帘,看得还不够吗,还是你想白日里接着继续。” 宝嫣偏头,眼珠,“不,不行。” 她折腾不起了,,体力恐怖如斯。 她现下躺在榻上, 他却无事人一般,不仅衣着整洁得体,,阳气十足的。 悠悠地问她:“你今日,方吗?” 人在心情好的时候,总会展现出 宝嫣昨夜表现得好,极乖顺听话,陆道莲决定尽可。 待她心愿一了,爱爱那么固执了。 不想宝嫣嗔怨他一眼,娇声子,哪还能到外头奔波,还不如就在家里歇着。” 陆道莲没说话,冷 她把这当做家了。 宝嫣枕着手臂,侧卧着看着陆道莲,柔柔说,若是休息得不好,明,直到我能下榻为止,都陪伴在我身边。” ,好似他会腻一样,“日日夜夜相见,你不嫌烦吗。” 宝嫣呆了瞬,不我烦吗?” 她神色虚弱, 陆道莲本是想和她开个玩笑,没想到宝嫣反应这样大,她 想起绸。 忘了她是个爱较真格的,陆道莲眼里的戏谑一收,原本想 再开口时,面色微冷,却无法忽略其口吻上,如同寻常道,“只是说笑。怎么,你听不出来吗,还当真?” 心下来,紧跟着认真地盯着陆道莲,道:“可是夫君说的,我都记在心坎里,不敢忘。” 什么都记。 么话,都得考虑考虑她的心情。 掂量该不该说了? “师叔和那新妇厮混多日,练功。” 宝嫣不出门,陪她。 ,事却不少。 候,哪怕知道这些世家女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是不曾想,还是和,有着万分不同的区别。 陆道莲自小活得也算矜贵,他虽然不步,但是教养他的人,除了练功,从未叫他做过一次杂活。 他身边不是仆人伺候,尽是些。 同。 旁人受戒不能吃肉,陆道莲从不忌口,饭食也总会送到他的禅房,堂一起用。 他的衣裳是镶了银丝的,内里有绣纹,对,一年四季,季季有新。 春秋冬夏,三衣袈裟,往 他还识字读书,用纸用,诸多不平凡,除了少数其他人皆不知晓。 这样的待遇,足以称得上锦衣玉食,可是要如宝嫣一样,连用在头发配料,香味还要和前次的相同。 冬,和衣裳一样搭配在一块,还要分次数戴,例如第一次戴了,拿这种惊喜的活法来说。 这姓苏的新妇,当真很难伺候,不是汉子能够应付的。 住了。 不仅不加以阻止,还乐在其中,他们难道,而是在一处新宅子。 ,将就着来。 “她一句话,下面的人就得去城内四处搜罗,如果寻不到,就要去找行商的队伍,加客把话本带回来。 峰黑着脸,将宝嫣想要的东西一一送来。 趁她翻看间,庆峰又冲陆,“师叔荒废了修行就算了,可别忘了办正事。” 千万别以为,躲在这小小宅院,就真妻了。 宝嫣知道以陆道莲为首,他和。 平日除了打坐念经,他们经常还会打一套拳法,宝嫣只。 她看不懂,隔气。 不过,他,总不能赖她,是她不让他练的吧。 这武僧每回看她, 说就说, 宝嫣不言不语,却自动背过身,,她都与世无争,默默忍受的情状。 见此,一直没有一眼,“谁说我荒废了?” 早就将目光收回瞄准在她身上的陆道莲,发现后,有些日不练,夜里可不曾荒废过一次,十分努力地在修行,有没有偷懒,?” 那是当然。 宝嫣立马红脸。 白日他斯文正经, 夜里她就像庄户人家里,被犁的地。这头,这头野牛步,不会甘休。 在小宅中待了数十日,时。 。 盖了章,面。 信虽,但还是在宝嫣拿到的那一刻起,就被陆道莲知晓了。 那宁,还遮遮掩掩。 陆道莲故意没问,当不知情,在在地时,特意走开,给她捡拾的机会。 等他倒好一杯茶水,给惊魂未定的宝嫣,淡淡地问她怎么了, 宝嫣仿,秀眉有难言之隐般地蹙起,然而话到嘴边,却是:“没,没什么。” “夫君,我, 花?这欣赏的花,院子里只有那颗凤凰木。 然而陆道莲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没阻止,就看着子里。 然后无其事地走过。 不知宝嫣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陆道袖中掏了好几回,才拿到那封晏子渊给她的传信,似抗拒又似犹豫,数次纠结后。 终于鼓团。 要不是最近过得够快活,宝嫣 说到底她是晏家妇,逍遥 信笺让她早些收心,回晏家的意思,还警告她,若是一错再错下去。 机会,会写书信给她阿母。 送去南地,,让他们知道,他们生的好女娘,竟然是那样不知廉耻, 还想与人私奔。 她若一意孤行,那就好生掂量掂量,她舍心。 宝嫣红润的小脸,从打开信,到看完手指微微颤抖,脸色由红变白变青, 信笺也从她手中,轻飘的脚边。 ,宝嫣抱头泣啼,像一只即将被迫分离,哀伤痛苦的比翼鸟。 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时。 宝嫣白皙明艳的脸上,露出故作君,我,我要离开你,回去了。” ,看向院子中央的位置。 “这棵树,,栽到晏府去。” 代表她家乡的凤凰木。 南地遍地有, 当然。 说她喜欢看树,翠绿中,飘荡的一抹红。 ,她会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门槛前,靠着看,捧着脸看,吃着点心看。 因为她,他代表什么。 她还不晓得,。 而这份心意,总是在不经意间,在他瞥见那棵树时,,加深记忆。 告诉他,,天地可鉴。 从此以后,,相同的红绸,就会想到有这么个人,欢喜他至深。 可是这会,。 鬼使神差的,那一:“留下来。” 庆峰送回房里的陆道莲,“师叔为何这么做?留下新妇,岂不是在向晏子渊宣战。” 二人站在房门外。 陆道莲侧对着室内,目光微微倾斜,就。 宝嫣哭过一场, 陆道莲身影,他也觉得方才的自己很不对劲。 ,魅住了一样。 ,可是,到底没人逼他。 面对下属的不满,陆道留下,并未说留多久,告诉晏子渊,过” 第 52 章 “晏子渊怪我不守妇道, 催促我归家,他已经对我动怒了。我再留在这,会不会让他对陆郎你也不满?” “我担心, 会把他的怒火牵连到陆郎你身上。” 宝嫣是个知心人, 她在被陆道莲留下后,并没有表露出太多兴高采烈的样子。 甚至, 她的反应出乎了陆道莲的预料。 她虽然看似惊喜, 实际上,她似乎更忧愁了, 总是怕这怕那, 尤其怕给他添麻烦。 难道晏子渊倏然打过来,他会没有一丝能耐护住她么。 那种隐隐被下套的感觉, 在看到宝嫣惴惴不安,摇尾乞怜小心谨慎的样子后,不快的滋味被淡化了。 陆道莲:“他能怎么样?” 他说得云淡风轻,对晏子渊的轻视已经从言语间毫不掩饰地体现出来。 “他若是有本事, 怎会不亲自找我来说。” 陆道莲面无表情睨着宝嫣, 隐隐有一丝责怪她偷偷收到晏子渊的信,隐瞒不说的意思,“他还不是只敢背地里威胁你?” 宝嫣瘪起小嘴,不言不语,默认了。 因为她是柔弱的女娘, 能文不能武, 天生就比儿郎体力要差, 是柔软如蒲草的类型。 如何跟他们这些身强体壮的郎君比? 宝嫣憋了许久,才讷讷道:“我只是,不想因为我, 害陆郎受委屈。他,他好歹是晏家郎主,权势大,你如今在晏家,也是寄离人下吧?还是不要将他彻底得罪了。” 她在为他考虑,忧心忡忡。 怕是还以为,他不受晏家人待见,出生就被送往寺里,如今没个正经身份,得罪了晏子渊,无法自保。 不过思虑一瞬,就当是为了让苏氏女安心。 陆道莲看着于吃愣中,还没反应过来的宝嫣,告诉了她一个真相,道:“真正寄离人下的不是我,是晏子渊。” “你不用怕我会被他找麻烦,晏家的人……总之还没那个胆量敢动我分毫。” 他们巴不得他们兄弟二人受尽晏家恩惠,如此一来,就能获得一份从龙之功。 可惜,晏子渊已经掉进世家泥潭,享尽各种好处,洗不清了。 今后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 可他不是。 他身后依靠的就是正统,没有任何世家的影子,只有他们妄想讨好他的份,哪有敢来寻麻烦的。 不管宝嫣能不能听懂这份话的含义。 陆道莲冷着脸说:“别再哭哭啼啼了,我难道还护不了你。” 眼皮红成这样,再过一会就得肿了。 被陆道莲轻碰了下眼尾的宝嫣,虽然看着还是疑惑不解,还是憋住担忧的情绪,对陆道莲讪讪道:“夫君不喜欢我提这些,那我就不提了。” 她还是喊他夫君更顺耳中听。 只是下一刻。 “寺里的日子,是怎么样的?”宝嫣黑白分明的眼珠柔柔地望着陆道莲,整个语调,不像是在打听他的过往,反而像是在慰问:“夫君,有在寺里吃过苦吗?” 宝嫣面露怜惜地道:“好想听夫君说说从前,夫君好像从未提过……自从我阿翁带着全族,举家南迁,回归祖地后,从此富贵滔天,繁华无比的上京就只存在于梦里,其富饶程度不是江南金麟所能比的。” “所以,我好好奇,上京究竟是什么样的,夫君在上京,过得好吗?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能说与我听?” 陆道莲不偏不倚地回望过来。 他听到这样的要求还有几分惊讶,以为宝嫣这样的还会再哭几下。 没想到她话题转得那么快。 自然且利落,他竟半分不觉反感。还能听出她话音里的温柔和怜惜,这当真是很奇妙的一个体验。 让一个弱者怜惜强者,哪怕陆道莲没有觉得自己可怜,依旧不可避免地被触动了下。 “上京就是你想的那样,富贵迷人眼,宛若镜花水月。但凡你所能想到的,上京无奇不有。” 陆道莲:“但是我的过往,不过就是听训、诵经、受戒,枯燥而乏味,日日年年,皆是如此。比不得你们王孙贵女,丰富多彩。这样你也想听?” 宝嫣已经被他的话吸引住了。 为了听故事,不仅频频点头,还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挽住了陆道莲手臂,黏着他,轻晃撒娇,“夫君快说,凡与夫君有关的,我都想知道。” 陆道莲冷静自持地顺势问:“你想听什么。” 宝嫣:“女僧人,寺里可有女娘出家为僧?夫君,昭玄寺大不大?是不是每逢佳节,去寺里礼佛的就有许多达官显贵?他们可给夫君赏钱?夫君……” 这是陆道莲第一次感受到宝嫣的善谈,这一刻她和京中那些呱噪的女娘似乎没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他竟认真听完了她一整段、连篇的废话和疑问。 在那双乌黑温柔有神的眼神里,陆道莲对着充满期待的宝嫣道:“出家的女娘,那叫女尼,不在一个地方。” “昭玄寺,占据整座山,圣人亲赐‘护国寺’的名号。你难道未曾听说?各方来朝,香火自然是鼎盛的。” “赏钱……” 陆道莲面带矜傲:“几吊铜钱,何敢不敢拿到我跟前丢人现眼,你说的那些达官显贵,想要问神礼佛,带来的都是金子做的珠子或是金叶子,多则十车,少则一车。” “金银财宝不够的,还会拿珍藏的文物名画换取礼佛的机会,有的甚至……”他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从前,笑容渐渐变冷,“与其说是礼佛,不如说是拿这些换取面见天颜的机会,亦或是想我替他们说些好话。” 昭玄寺的牌匾是圣人亲提。 名号是圣人所封,看似是备受喜爱的礼佛重地,实际上不管贫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都是在对高高在上的天子趋之若鹜。 听他的话,似乎在昭玄寺地位不凡,更是有机会接触到上京威望最高的势力。 能面见天颜,还能替人牵桥搭线,可见陆道莲本人的得宠程度也不差。 可他又怎会流落到清河呢?上京那般好,他为什么不继续留在京中,反而来到北地。 是因为晏家不肯认他,所以他想日积月累,等有机会,再恢复晏家大郎君的身份? 他和晏子渊之间的交易,莫非也是因为这个。 等晏子渊坐稳家主之位,好替他解决身世问题,而他则帮助晏子渊,破戒留给他一个子嗣。 这兄弟二人互帮互助,看似不合,实际上兄弟一心,其利断金。 真是感动天地。 宝嫣出神被发现一点也不慌,在陆道莲视野中缓缓露出欣慰又崇拜的微笑:“听夫君说的,好生厉害,可惜不曾亲眼所见,还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 陆道莲不是听不出新妇对他的吹捧赞叹,无疑郎子都有劣根性,他说的话并无半分作假。 她会崇拜都是应当的,但她语气中不经意流露的淡淡的遗憾,让陆道莲心念一动,眉也不皱地道:“你想去上京,日后有的是机会。” “我只是因夫君的关系,才对上京万分好奇。就算去不了,如今就这么听夫君说道说道,也算过足耳瘾,没什么遗憾了。” 陆道莲方才也是随口一说。 晏家有意扶持晏子渊,妄想参与天下势力之争,晏子渊亦有这样的野心。 杀回上京是迟早的事。 但是宝嫣不知他和她夫婿的身世,以为这辈子都只会屈居在一块封地上过活。 相夫教子,平稳一生,大概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追求了。 见宝嫣被瞒在鼓里,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陆道莲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告诉她更多的真相。 若是有那么一天,终于等来去往上京的机会,苏氏女自然而然就会明白了。 她嫁的不仅仅是一个世家子。 他也并非就是普普通通一介修行的僧人。 “夫人呢。” 在将宝嫣留下的第三天,独自修行打坐了数个时辰的陆道莲从房中出来。 身旁不见娇娇俏俏的身影,耳边更不曾听柔媚嗲嗲的嗓音。 如同缺了些什么,陆道莲神情平淡地招来下属,打听宝嫣的去向,“她在何处。” 庆峰初始听见“夫人”这一称呼,嘴里的草根都忘了嚼了。 他想莫不是师叔假戏真做,当了真,才这么唤那个新妇的。 冷不丁,“我在问你话,傻了吗。”陆道莲的声音又在冷冷地响起。 发愣中的庆峰终于回过神,道:“夫……苏氏女,她,她出门去了。” 这当真稀奇。 平日黏他黏得要死的新妇,恨不得对他寸步不离,如今居然趁他在房中打坐,借机出去了。 “她做什么去的。”她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也不等他,就一个人走了? 什么事,叫她这般迫不及待。 很难见到师叔会是这样一副姿态,俊脸冷冰冰,看着没有一丝紧张之意,可是话里行间,都在追问苏氏女的消息。 庆峰丢了草根,清了清喉咙,道:“师叔是不是和新妇说过,我们曾在寺里修行,日子过得清贫的事?” 那是假的。 苏氏女似是对京中充满幻想,觉得佛法高深之地,定然是烟雾缭绕,规矩森严的。 陆道莲为了不让她幻想破灭,就将自己从小锦衣玉食的日子隐去了。 对她说,他和寺里其他僧人一样,天黑就寝,钟响便起床做功课,每日不是诵经就是练功。 勤勤苦苦,没有一日歇息。 “山中饮的是山泉水,食的是素斋野菜,偶有野果充饥……” 庆峰掐着嗓子,学着新妇的声音,重述给陆道莲听,“一夜夫妻百日恩,以前纵有诸多嫌隙,如今看在我恋慕夫君的份上,都不计较了。夫君以前过的清贫,饮食不佳,妾身心疼不已,想为夫君做一顿南地的美食,犒劳夫君。” 大汉备受压力,在冷厉淡漠的视线中,咳了咳。 终于正常的话道:“师叔,那苏氏女,她出门去给师叔准备美食去了,想必过会就会回来。” 禀告完宝嫣的去向,庆峰准备撤了。 不想他师叔执意地问:“她在何处,带我过去。” 这一下竟不知,缠人的到底是新妇,还是……就这么一会时间,也分不开吗? 他们住的宅子隔壁,有一户年长的妇人。 陆道莲曾跟宝嫣提过,她要是嫌无趣,可以去别人家里串门,前些天他们天天在一块,紧密不分。 不得空闲。 没想到今日,为了给他准备一餐吃食,宝嫣还特意上门劳动了对方,不知她以什么由头,请那位年长的妇人陪她出门逛逛的。 总之陆道莲赶来时,宝嫣已经与人和和气气,相伴许久了。 她在人来人往中,宛若一朵富贵花,即便已经打扮得够素净了,还是十分明艳招眼。 那年长的妇人还算细心体谅,带了两个家里的仆人,替她们拎着采买来的东西。 发现他来,半日不见的苏氏女远远地就朝他展露出笑颜,尤其像那等把心上人介绍给好友的闺中少女。 碰了碰身边年长的,示意朝他看过来,嘴巴一开一合。 即使周围声音嘈杂不已,陆道莲还是通过她的口型分清,“那就是我家夫君,陆郎,陆不眴。” 发觉陆道莲找了过来,宝嫣忍不住迈开步子,拎上东西匆匆和身旁的妇人告别,“今日多谢夫人帮忙,有劳夫人了……” 她抬脚,如倦鸟归林,朝着缓缓漫步穿梭在人群中的陆道莲奔去。 二人隔着拥挤的人海,四目相对,视线仿佛抹了蜜,缠了红线,黏在对方脸上。 宝嫣面上笑靥如花,眼里似乎只看得到他的影子。 陆道莲在快走近时,像是为了彰显风度矜持,不再往前,原地站定,等着宝嫣前来靠拢。 但不知道原本笑容晏晏的她,看到什么,仿佛他身边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逼近。 “夫君小心……”一声恐惧惊慌的呼唤,提醒陆道莲朝一旁看去。 一把银色刀刃从陆道莲眼前闪过,路上的行人惊呼着散开,下一刻偷袭陆道莲的刺客就被他毫不留情地拧断了手臂,一脚猛力踢飞出去,落在地上咳血不止。 从危险逼近到事发解决,不过瞬息之间的事。 然而想刺杀他的人似乎不止一个,一道影子朝背对着的陆道莲扑来时,他下意识想将人一把推开。 当闻到一阵熟悉的沁鼻的温软香风时,动作比意识更快,接住了对方。 随即而来的,是一把匕首当着他面,余光可见,狠狠扎进替他挡住要害的宝嫣身体的画面。 刀尖刺破衣裳的声音如同暗箭,扎入再抽出,血流如注。 宝嫣红润的小脸瞬间失去血色,惨白下来。 而真凶还在振振有词,“奸夫拿命来——”“郎君有令,给你二人一些教训!” “淫-妇,叫你不听话,看你还敢不敢与人厮混!” 宝嫣面带痛苦,目光哀伤地看着他,仿佛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艰难而虚弱道:“是晏子渊,我就说,得罪了他吧。” 她努力抓住他的衣襟,从腹部抬起的血手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还好……” “还好保护了夫君,你……快逃。”宝嫣已是在用性命,忍着剧痛说完最后一个字。 他心中如同破开一条口子。 有风灌入,阴冷冷飕,越滚越开,像突生的恶鬼,咆哮着撕开一条更大更危险的裂缝。 第 53 章 出事时庆峰等人也在附近, 但是人群拥挤,大街上的形形色色瞧着热闹无害,他们也就降低了戒心。 以至于身手反应慢了半拍, 等掀开挡路的障碍物时, 事情已经不可阻止地发生了。 “师叔——” 庆峰面露凝重,难堪地瞪着眼前一幕, 对新妇所作所为的震惊, 远大于看到陆道莲遇刺的骇然。 这绝对是让人难以预料的,尤其像宝嫣这样, 软弱胆小, 关键时刻,却又能为了心上人, 把自己性命交出去的女娘能有几个? 没想到,没想到她为了师叔能做到这种地步。 陆道莲抱起已经疼得晕厥过去的怀中人,阴冷地横扫一眼见势不妙,正打算逃走的刺客, 对晚到一步的庆峰吩咐:“抓住他们, 我要亲自动手……” 更多的话隐入艰涩的喉中。 怀里的血腥味提醒着陆道莲,当务之急是带新妇去疗伤,凶手之事之后再说。 顾不得心中喷涌的震惊愤怒,面色阴沉如水,情绪交织复杂得如同身陷旋涡的陆道莲, 抱着宝嫣紧急赶往距离最近的一家医馆。 高大的身影抱着带血的妇人, 杵在医馆门前时, 宛若来寻仇的煞气模样,骇得药仆连连后退。 直到陆道莲开口:“叫你们馆主出来,救人。” 药仆才悚然惊醒, 连滚带爬地往屋里喊:“来,来,师父快来。” 开在离闹市不远处的小小医馆,万万想不到在同一天,普通的门槛会被一些身穿铠甲,进进出出的人影踩烂。 受伤不轻的宝嫣躺在室内的床榻上。 旁边是正在救治她的大夫,看着出身富贵之家的年轻妇人渐渐露出难色。 宝嫣双眼紧闭,一无所知。 她嘴皮发干发白,两眉紧蹙,正处于生死不知的昏迷状态。 外间,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晏子渊收回目光。 恨恨地瞪向一直注视着屋内动静的人影,压低声线恶声道:“人是你偏要带走的,现在却被弄成这副模样。这就是你说的照看?” 说要去城里小住那天,晏子渊就不同意他们二人这么做。 一个是他有血脉关系的亲兄长,一个是他成亲过门的妻子,为了借种,他把自己妇人让给陆道莲。 他们二人在后宅怎么厮混他都没异议,只要给他生出个嫡子出来。 可是搬出去小住算怎么回事,奸夫淫-妇,还处出了感情不成。 “她若真出了什么事,你想害死我啊兄长?” 且不说新妇家里留在北地的家仆们会不会闹事,光是南地的苏家就不会善罢甘休。 新妇若是死了,她那几个兄长绝对会找自己报仇。 晏子渊捏紧了拳头,懊悔的情绪蔓延,牙都快咬碎了,他就不该让陆道莲将人带走。 “你可真是……” 方才一直阴气沉沉没出声的陆道莲忽地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他盯着一来就大发雷霆,满身暴躁之气不悦地冲他撒火的晏子渊,冷声质问:“你在装什么?” “苏氏女她现在这样,难道不是跟你有关?” 晏子渊脑中一片空白,面上露出一丝惊愕,“什么。” 陆道莲面无表情地谛视他,嘴角慢慢扯出一抹讥讽的味道。 当着晏子渊的面,陆道莲将大街上发生的事情冷冷说了出来。 尤其是宝嫣受伤那一幕,那几个宵小之辈再行刺时说出来的话,无一不在昭示是谁在幕后指使他们。 再加上,晏子渊从他们遇刺到出事,仅仅半个时辰内,他就赶了过来。 “不仅能找准我们身处在哪条街,还能立马知晓我将苏氏女送到哪家医馆,你敢说这些和你没有一点干系?” “因为不满我与苏氏女违抗你的意愿,亦或是想给我们一点教训,所以你便出此下策……” 面对质询,晏子渊似乎哑口无言。他,他确实不满他二人偷生情愫,不将他放在眼里。 可是他没那么傻选择这种时候动手,他们二人于他还有用,来这里是因为下面递来消息。 而他也确实有派人盯着他们注意动静,倏地,晏子渊愣怔,那个传话的府兵说的“有人想害夫人,请郎主速速营救”。 这是种预测,他当时没留意,现在回想。 谁会提前预知新妇会遇害? 发觉陆道莲认定此事是他安排的晏子渊,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的危险气息,当下咬死了不承认是自己做的,“不是我,与我没关系!” “我……” 他话未说完,屋子里出来一人。 贾闲:“大人。” 外边的两道身影不约而同地朝他望去,虽是相似的相貌,陆道莲的存在更器宇轩昂,眼神锐利如鹰,顷刻便如盯紧猎物那样,危险地看着贾闲,“她怎么样?” 似乎和刚才晏子渊的争执相比,他更关系屋内人的伤势。 而晏子渊在看清医馆的大夫是贾闲以后,神情和眼神刹那发生变化,他在大惊和怀疑、愤怒中辗转不定。 显然已经认出了贾闲就是当初拿药欺骗过他能治好的江湖骗子,他竟然在为陆道莲做事? 那当初为他医治的贾闲,是他误打误撞找来的,还是被人有心安排在他身边的? 明显察觉到晏子渊恼羞成怒,气息发生变化的陆道莲依旧保持着面不改色的姿态。 除了漆黑冷厉的眼中,会在触及房中宝嫣的身影时,闪过一丝担忧,面色稍显凝重,一切看不出什么不同。 直到同样无暇理会身份被暴露出来的贾闲道:“启禀大人,少夫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她……” 他目光在面前长相相似的人影上,隐晦地逡巡。 等到陆道莲耐心告罄,目光掺杂几分阴鸷,贾闲才卑躬屈膝地道:“方才小的替夫人把脉,从脉象上看,发现少夫人,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了。” 此话一出,当下就连不动如山,向来运筹帷幄的陆道莲都失神了一瞬。 虽说他和苏氏女在一起,是为了让她借种,可她身体娇弱,从他带晏子渊圆房起,她肚子里就一直没传来消息。 他也一直拿她作为修炼勘破尘世的工具。 两人在一块,怀没怀孕似乎都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苏氏女亲口对他表露出爱慕之意。 她在这段关系里不可自拔地恋慕上他,纠结过挣扎过,最后还是控制不住想要投入他的怀抱,即使知道会惹她的夫婿不高兴,还是要和他相互依偎。 如此深的情意,陆道莲初始总是没当回事,并不正眼看待,和她相处间也总是相互撩拨,透着几分戏谑之意。 可如今,她能在他有危险之时,挺身而出为他挡刀,纵然陆道莲不是那等轻易被影响情绪的人,还是不由地为她动容。 就凭她那份决心,她敢那么做,义无反顾,陆道莲心中豁开的那条口子,就好似有汨汨暖流在流淌。 突地。 晏子渊目光在他兄长和骗过他的药郎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出声问:“你说的是真的?新妇,她真的有孕了?” 怀的是陆道莲的种,终于,他不用再忍了。 贾闲:“千真万确,若是郎君不信,可以再请其他大夫过来,为少夫人把脉。” 得到确信的回答。 趁陆道莲不曾开口,晏子渊便道:“不用了,你把人收拾好,我要将她带走。” 现下这种情况,是不可能放任新妇留在一个小小医馆的。 而且尤其,不能继续让其他人靠近! 陆道莲若有所觉地缓缓朝晏子渊看过来,二人对视。 晏子渊道:“当初说好,我分你三成兵力,你帮我让新妇怀上身孕。如今,交易已经完成,新妇也借种成功,从此往后,你们二人再无其他干系。” “不要再来往了,这些日子,多谢兄长帮忙,弟铭记在心,感激不尽。” 晏子渊掩住眼中的讽刺,像是嫌刺激的还不够,竟当着旁人的面,朝陆道莲感谢地鞠了一躬。 然后不顾任何人的阻拦,吩咐府兵,直冲室内奔去。 “大人。” 贾闲惊讶地将目光投到毫无动作的陆道莲身上,“要不要拦下他们……” 听了晏子渊的话,陆道莲眼里闪过锋芒。 然而在下属发问时,却抬手挡住了贾闲想要接下去的建议:“你这医馆太小,她确实需要一个更好的环境疗养身体。” 可是当晏子渊带头将人从房里抱出来时,陆道莲眼珠里的视线,就像黏在昏迷中的新妇脸上一样。 她的伤势已经止住了,不再流血,气色也恢复了点,渐渐有了润泽的红度。 颦起的秀眉像受了委屈,细细挑着,双手无意识且不安地抓住抱着她的人的衣襟。 这点让陆道莲隐隐心生不满,只能安慰自己,这会情势特殊,新妇没有意识,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她都会如小兽般依靠过去。 贾闲从他眼中看到了占有、抢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一步步离去的晏子渊毫无发觉。 只有他这个旁观者,观测到了陆道莲此时唯一没有丝毫遮掩的想法。 像是后知后觉。 “她怀孕了,你听见了吗?”低沉的嗓音,发出轻声悦耳的呢喃。 陆道莲重复道:“是我的,是我的孩儿。” 将宝嫣送回到晏府后,晏子渊便立即召来人,令他们在宝嫣住的院子加派人手,免得不该闯的人闯进来。 府里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天宝嫣不在家,陆道莲伪装成他的样子招摇撞市。 晏子渊为了他二人不得不跟着隐匿起来,假借公事暂住在庄子,直到今日才回来。 一回来动静便这样大,导致不到一刻,晏府上下都知道少夫人有身孕了。 就连安静了一段时日,没有再弄什么幺蛾子的贤宁也从她院子里出来,带着人马前来探望。 “你们这是从庄子上,刚回来?她的脸,怎么白成这样?” 晏子渊一到府里就把宝嫣怀孕的消息放出去,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晓这一事情。 目的就是为了加强对陆道莲的防备,他口头上说二人再没有瓜葛,可焉知那人会不会听。 他如今提前昭告天下,也算是多了一大半眼线,少主母有了身孕,府里的下人定然都会小心翼翼地伺候她。 若是陆道莲敢乱来,亦或是宝嫣自己动了什么心思,凭这些眼线的人证言证,他就可以借机整治他们其中一个。 有他阿母,后宅里的其他妇人照看,宝嫣应当不敢再有出格的举动。 而陆道莲,哪怕他再诡计多端,只要控制住了新妇,也不怕他暗地搞什么鬼。 等孩子生下来,他可就有了拿捏他的最大的把柄。 只顾着考虑这一出的晏子渊,忘了新妇受了伤这回事,面对贤宁的问话,当下想了个借口忽略过去。 “是身体不适,她这几天胃口不好,回来路上吐了一路……” 晏子渊站在床前,挡住了大半探视的目光,冲贤宁和老夫人劝道:“祖母,阿母,两位先回去吧,等新妇好些,我再让她去给两位请安。” “你这傻小子,你妇人怀有身孕,哪用得着她四处走动。”不大经常露面的老夫人满怀笑意地叮嘱:“就让你妇人好生歇着吧,缺什么只管向家里提。”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件大喜事,还不赶紧报喜去,来人啊,准备笔墨,我亲自发帖,广而告之……” 贤宁没被喜事冲昏了头。 她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临走前往床榻上瞥了一眼,苏氏女除了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像是嫌弃太吵。 并没有露出其他端倪。 “我走了,等她醒后再来探她。” “阿母好走。” 目送房中的人影渐渐离开,晏子渊终于落得清净,回头细细打量宝嫣。 不知为何,他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兴。 她是怀孕了,好不容易终于有了子嗣。 可惜,怀的却是那个人的孩子。 宝嫣醒时,毫不意外看见的是熟悉的床帐,以及身边守候已久,为她担心焦急的小观。 天色昏昏,屋外天幕黑蓝交织,还有一抹玄月悬挂在半空。 “多日不见了,小观。” 宝嫣垂眼观察身上的伤,发现她身上衣着换了,伤口也敷了药缠了一层布。 望着还没说话,就有要哭的样子的婢女,宝嫣竟然宽慰地朝她笑笑,仿佛一点也不觉得痛一样。 “没事的,你瞧我不是还活着。” 下一刻,毫不犹豫地指使道:“去请晏子渊过来,我有话和他说。” “女郎……” “去吧,快去。” 新妇醒了。 让他去看看她,人在书房的晏子渊听到这一消息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以为,依照宝嫣身体瘦弱的程度,应该不至于这么快苏醒才对。 可是门外她的婢女禀告,固执地央求,请他一定要去看看夫人,晏子渊不得不怀疑。 这其中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然而从书房赶到新妇住处以后。 晏子渊方一进门,就看清了本该虚弱的躺在床上的宝嫣,正摸着伤口,坐着等他。 见到他来,不等晏子渊开口。 漂亮而脆弱的新妇倏然喊了他一句,“夫君,我有话想与你说。” 从白日,到夜晚。 不过区区两三个时辰的转变,却让人明白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陆道莲来到晏府,敏锐地感觉到府里在他不在的时候出现了哪些变化。 走动巡逻的府兵增多了。 新妇住的院子,被有意保卫起来。 但是还是拦不住他,隐匿了气息,使着鬼魅的身法,一道人影便神出鬼没地混了进去。 找到那间熟悉的房间,本想转战门口,直接进入的陆道莲脚步一顿,还是来到了最接近卧房的窗边。 不知道苏氏女醒了没有。 在分离的这一小段时间里。 他好似隐隐意识到,她在他心目中,占据了一部分不小的分量。 在她在他眼前受伤那一刻,他竟也是会慌,会怒的。 他还记得,她缠着他偏要许愿,把愿望寄托在一棵不可能显灵的凤凰木上。 她不是许二人恩爱到白头,也不是许她和他生生世世在一块。 而是许愿,将所有心意都凝聚在他一个人身上。 愿他千岁千千岁,此生最顺遂。 如今他是无事安康,她却差点拼上性命,落得自个儿受苦的下场。 陆道莲嘴角微弯,什么千岁千千岁。 有她这一颗真心便足够了,日后他也会让她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福气加身。 “夫君。” 屋内人道,陆道莲还以为宝嫣如此眼尖,叫她发现了。 直到他微微侧身,看到了挨着新妇床榻旁的另一道身影。 宝嫣赶在晏子渊开口指责她之前,先发制人地认错道歉:“夫君,我错了。我不该鬼迷心窍,和旁地郎子整日厮混。” “夫君和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外边的人再好,都只不过是朵野花。” 她像是整日在外流连忘返,终于意识到该回家的浪荡子,懂得迷途知返,醒悟过来道:“那个陆不眴,我只当和他玩玩,如今我已怀有身孕,以后就不需要他,很快就会将他忘了。他也只有这点作用……” 窗台旁,一张人脸低眉垂眼,陷入阴影中看不清颜色。 只听里面柔柔的声音,带着几分上扬的语调,柔情似水道:“毕竟,野花哪有家花香……” 第 54 章 夫妻化干戈为玉帛, 体己话又暖心又家常。 送走了晏子渊,宝嫣迎来了这几日与她里应外合的乳母婢女,二人一前一后满面都是为她心疼担忧的样子。 宝嫣笑看着她们, 明知故问:“怎么了这是, 小观也就罢了,乳母这么大人, 怎地也哭呢?” 松氏按着胸脯, 一看到宝嫣的伤口,心都狠狠揪动起来。 再对上宝嫣故作坚强的笑脸, 又不忍责怪地摇头道:“太冒进了, 下回决不能再这么干了。女郎何必为了赌一颗真心,冒这般大风险……” “我不这么做, 焉能叫那和尚为我触动。” 床榻上,宝嫣也是心有余悸的后怕神色,只是比她们更坦然安定一些。 她嘲弄道:“他那样自负,拿我当修炼的物品, 为他所用。情爱于他, 好似过眼云烟,一切皆能舍弃。我便要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能……放下一切。” 陆道莲不是无所谓沾不沾这些东西么,七情六欲都想尝尝,又视作无物, 觉得这些东西为难不了他。 宝嫣却偏要如他所愿, 爱他, 惹他动情,以身为阱困住他。也不枉她这些日子,装嗲卖娇, 没了脸皮地疯缠他。 “别哭了。” 宝嫣宽慰这对对她忠心耿耿的母女,“我不是没事吗?现下好了,报了他愚弄我的仇,以后我不会再与他有牵连了。” 怀上身孕是她没想到的事,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证明她终于能靠着肚里的孩子,结束了这段不堪的关系。 既不需要再借种了,对方何以再用理由纠缠她? 抹去婢女眼角哭哭啼啼的泪,宝嫣保证道:“这次真是最后一次了,再不会那么傻把自个儿彻底搭进去。今后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让我们好好过安定日子吧。” 夜空已由深蓝变为稠墨一般的黑。 没有星光,只有一弯浅淡的明月在头上,庆峰奉命回来汇报时,陆道莲已从晏家出来。 回到了他与宝嫣待了有近大半月的小宅子。 庭院里的树上,飘荡着眼熟的红绸。 如今瞧来,颇为讽刺。 庆峰更是为难,斟酌着要怎么说自己审讯到的情报。 谁敢信,能亲身为自己挡刀,性命都不顾,死都不怕的女娘竟然只是为了报复,以身做了一个局? 就为了令他师叔动心,沉沦? 那么危险,可是要死的啊。 她都能做到这种份上,偏偏刺杀是假,难道连对师叔的情意也是假? 发冠、头发,衣着一切打扮的如同俗世贵气郎君的陆道莲,顶着这一身为了满足他人心愿的模样。 盯着树木,背对着下属,眼也不眨地吩咐:“说吧。审讯的结果如何。” 庆峰难以启齿地看他一眼,出事后陆道莲带宝嫣去医馆医治。 他便带人将当时袭击他们的刺客通通拿下。 不过是帮替人卖命,学了些武艺就混迹江湖的游侠儿。 审讯起来也没什么难度。 在亲眼看到同犯被他折磨致死后,剩下几个魂飞胆丧,不再顽固抵抗就将谁唆使他们的事抖了出来。 “是一个身份不凡的妇人。有南地口音,说是为大家族干活,如今遇到了难事,需要他们出手,帮她教训一对奸夫淫-妇。” “先给了他们一伙人一袋金珠作为定金,等事成之后,还会另付酬劳。” 南地的妇人。 为大家族做事,在与这次事件相关的人里,查一查就能甄选出来了。 是新妇身边的乳母,松氏。 “其借用的是晏子渊的名义……” “说是要为自家的郎主出气,目的是叫他们铲除奸夫。” 话毕,陆道莲没有言语。 另一批出动的下属也回来了。 是得了他的命令,去追查整件事来龙去脉的死士,直接抓来了一个人丢到陆道莲的脚下。 陌生的面孔仰头,还没看清头上有着仙人之姿的身影,就被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给吓着了。 死士禀告:“大人,此人就是几日前偷摸给夫人送信的家伙。” 送信人跪地结结巴巴地求饶,“放,放过我……和我没干系,都是有人叫我这么做的。” 庆峰抓住他的脖子,直接将人提起,眯起眼打量,“你不是晏家的下人?” 他们是陆道莲的护卫,分散在他身边,有什么事自然能第一时间知道。 当初新妇哭得那么惨,那么不舍。 就是因为收到了晏子渊的信,这也算是刺杀前的起因。 而他们没有怀疑其中藏有端倪,就是因为这个送信的下人,的确是从晏家出发。 以晏家的下人的名义求见的。 如今一看打扮,哪里是晏家下人的样子?衣着都不一样。 “是,是一个妇人,雇我送信,要求我穿上她准备的衣裳,以家仆的身份过,过来送信。” “又是妇人?” 庆峰陡然看向一直没说话,气息冷淡,眼神莫测的陆道莲,悔恨恼怒道:“师叔,看来这一切都是苏氏女的预谋。” 目的就是为了引师叔入局。 什么情啊爱啊都是假的! 就是为了设计师叔,偏偏师叔已经…… “野花没有家花香。” “我只当和他玩玩,很快就会把他忘了……” “夫君和我,才是真夫妻。” 句句回响,字字入肺。 明白这一切都是有人在幕后操纵的陆道莲,唇瓣紧抿,眼神阴鸷凌厉,一道心火仿佛从灵魂深处点燃。 在晏家窗外偷听的他是个笑话。 在下属和旁观人眼中,他更是个被一个弱质女流欺骗玩弄的可怜虫。 “真是个好计谋。” 沉默许久,他神情阴冷地说出第一句话,“我是不是该高看她一眼,原来,她也没我想的那么柔弱无用。” 算是有心了。 这么多天,用了无数绕指柔肠,在他这费尽心思博取怜爱。 又来一发,一石二鸟之计。 以晏子渊对他们不满的名义,派出刺客,只为主动献身,惹他动情放不下。 被戏耍的愠怒,让陆道莲终于念出她的名字,“苏宝嫣,好一个苏宝嫣。” 他从前都是苏氏女,苏氏女那样叫。 如今咬牙切齿念出这个名字,竟让人听出了一种燃烧起火焰,又爱又憎的缠绵味道在其中。 面对愕然的下属,陆道莲冲他们云淡风轻地吩咐:“都杀了吧。” 不管是拿了佣金的刺客,还是送信的使者。 都不必再留。 忽略了身后被拖走的人影的惨叫声,陆道莲仰头望着树上红绸,想到身在晏家那个狠狠摆了他一道的娇柔身影。 心底的征服欲如同烧沸的热水,愈渐翻涌。 同样的事情也在晏家发生着。 宝嫣虽说了以后不再这么干了,要与陆道莲划清界限,可一联想对方的身份,又同住一个屋檐下。 怕是想避让也避让不了。 尤其他们还算计了他。 松氏担心道:“女郎苦心设局,让那位知道了,会不会找女郎麻烦?” 宝嫣:“你可有打点好了?” 她问的是松氏去请的那帮游侠。 游侠是北地上无所事事,转会偷鸡摸狗之人,也有习得武艺的亡命之徒。 专以行侠仗义之称,帮忙杀人或是行一些凶险之事。 得知宝嫣要委托他们刺杀时,松氏便一直有反对的意思,但是架不住宝嫣心意已决。 只能叮嘱他们,着重将目标放在“奸夫”身上。 事成之后也要守口如瓶,不然钱财可就拿不到了。 那帮人自称有保命之法,做事自有一套规矩,给松氏展露了几手,才博得她的信任。 可是,打点是打点了,松氏心里总觉着不安。 纸包不住火。 没有哪个郎子会喜欢被人戏弄,一旦被发现,是要承担后果的。 然而相比她的焦虑担忧,她家女郎的神色堪称平静。 甚至还安慰起她,“既然乳母已有打点,也说他们自有保命的手段,那就不必操心了。等风声过去,就按照你们约定的日子,到约定的地方给他们赏钱。” 宝嫣冲她温柔地笑了笑:“咱们万事往好处想,还没发生的事,就不要太悲观了……” 不知是不是宝嫣过于安定的模样给了她信心,松氏暗想,也许事情并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呢。 “女郎说的是,还未发生的事,想它劳什子作甚……” 松氏目光凝聚在她小腹,焦虑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还是想想,该怎么给女郎补补身子。” 松氏一走,宝嫣的方才恬淡娴雅的笑便淡了下去。 乳母的担忧未尝不是她的担忧。 但是为了宽慰她们,她才装作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其实就算那个人知道了又如何。 她已做好万全准备。 宝嫣从未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能瞒天过海,她计谋称得上粗陋,是冲动之下做的决定。 被人发现,无可厚非。 实话说,她也不怕被陆道莲晓得,这一切都是她谋划安排的。 就让他明白,什么叫终日打雁,终被雁啄。 他们玩弄她,她为何不能报复回去。 若他栽了,只能说明是他管不住自个儿心,是他咎由自取,与她有何干系。 她不怕他来找她。 只是,没想到陆道莲的动作那么迅速那么快,甚至还为她带来了一份大礼。 屋中。 看着小观神色慌张跑进来,合衣躺在榻上的宝嫣缓缓坐起身,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 小观紧张到吞咽了口唾沫:“女郎,那,那位大人……他来了。” “他让女郎现在,即刻出去见他。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 第 55 章 小观说完, 发觉宝嫣表情不见惊讶。 倒是很寻常地沉默了下,然后抬头,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是吗, 那你去告诉他, 请他到庭院里坐会,待我梳妆打扮一番, 就去见他。” 将话传达给陆道莲后。 小凉亭里, 恢复本来样貌的高大圣僧,黑瞋的眼珠直直地盯着传话的婢女, 瞳孔深处越发渗人。 那是一种看死人的目光, 婢女双膝发颤,背脊发凉, 在陆道莲冷冷扫她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她竟害怕到跪倒在地。 陆道莲:“你叫她慢慢打扮,多久我都等得起。” 他固执等在凉亭中的背影, 孤冷威严, 宛若一座高耸不倒的青山,沉默中积攒了不少杀意。 婢女毛骨悚然,回去复命。 宝嫣一边听,一边依旧稳坐在椅子上,手里的青雀头黛一点点细扫着眉尾。 “那位, 来者不善……” 快好了, 好似右边眉尾低了些。 “女郎还是不要见了吧, 请郎主来,赶他走。” 还有耳珰,戴的样式不对。再调调。 “女郎?” 专心致志的宝嫣手上微微一顿, 被打扰后盈盈如水地看向祈求她不要去见陆道莲的小观。 这是被那人吓得遭了多大罪,嘴色都白了。 宝嫣观察了一番,顺口应道:“没事的小观,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一切有我呢。” 小观呆呆地望着宝嫣。 如今大仇得报的她,即便还在养伤,可是整个人的气色通透红亮的不同寻常。 难道是因为,怀了子嗣。 女郎断定,无人敢在这时候害她,才这般镇定有把握吗。 宝嫣:“我的眉,现在工整了么?” 婢女痴愣地缓缓点头。 宝嫣笑笑,接着摆弄起桌上口脂,“就用这个颜色,粉腻得像桃花瓣一样。” 屋外风云变幻,凉亭里站桩的陆道莲捏着佛珠,睁开冷情的双眼。 他此时已经不去想时间流逝了多少。 他只知,苏宝嫣这装扮的架势,怕是春去冬来,四季更迭,等到青山盖满白雪,她都不见得一定会来。 他冷嗤一声,心底的郁结和愠怒化作一股动力。 陆道莲抬眸转身,神念一动,她不敢来见他,那他亲自去就她,就在这一刻。 局面出现转机。 他视线在拐角处一滞,终于看到了准备良久,姗姗而来的娇嫩倩影。 她步调没有一丝焦急的意思,通身都是从容顾着仪态的味道,身上的伤……藏在衣裳下,根本看不到。 唯一能观察的病容,也被胭脂水粉所取代,当真是腮凝新荔,鼻腻鹅脂。 淡妆韶颜,观之可亲。 袖口下,修长如笔杆的五指捻紧坚实的玉珠,一动不动。 宝嫣站到了陆道莲的面前,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对方会来质问自己。 刺杀的游侠没有如约来领赏金。 得到的消息是那帮人彻底消失在北地,有的人看见他们在大街上当天就被抓了起来。 是生是死,再去追究都没了意义。 宝嫣:“夫君,你来了。” 她开口的这一瞬间,陆道莲看她的眼神危险冷厉,夹带着的怒火中,多了一丝被戏弄的荒唐之意。 他眼也不眨地观察她许久,“夫君?” 柔声细语的宝嫣,直接让他想到那天他满怀柔情,躲开府兵探望她的夜里。 陆道莲讥诮回去:“你叫错人了,贫僧不过是朵野花,焉能冒领令夫的称谓。苏宝嫣,你再乱说话,我可要将你的舌头,和你一颗心一起剜了。” 他以为这样就能吓住她。 宝嫣眨了眨眼,没想到连对晏子渊说的那番话,也叫陆道莲知道了。 他是怎么晓得的,难道那天他就在外边偷听。 那他当时为何不来找她算账。 他可……真能忍呀。 宝嫣:“夫君吓唬我。” 他不许她那么叫,宝嫣似乎还嫌他不够生气般,依旧如以前一样,亲密地称呼他。 “夫君看这是什么?” 恍若看不见陆道莲冷峻的神色,宝嫣低头,摆弄起胸膛上挂着黄澄的玉珠,星眸微嗔,小嘴微张,“这是夫君送我的背云,我如今,拿它当宝贝戴在身上,愿它能驱魔辟邪,保佑我和腹中胎儿。” 她手放在肚子上,轻轻爱-抚,除了姣丽蛊媚的姿容,还有一种柔婉慈母的滋味在。 轻瞄陆道莲的眼神如同眉目传情,时不时再看一眼自己肚子,如此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怀了心上人的孩子,甜蜜又喜悦。 而事实上,他们都知道,这都不过是宝嫣做出来特意迷惑他的假象。 她越是这个样子,于陆道莲来说就越像一种羞辱,“苏宝嫣。” 再一次听见他指名道姓称呼她,宝嫣知道,对方的耐性是真的见底了。 她见好就收。 陆道莲沉声问:“为什么这么做?” 宝嫣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有些稀奇陆道莲竟然会这么问她,“自然报复了。夫君以为,我当真爱慕你么?” 她绕着陆道莲高大的身形走路道:“你们这些儿郎,总有几分自视甚高在里头,瞧不起我这样的女娘。觉得我弱,我可欺,所以连问都不问我的意见,便自作主张地定下交易。” “我是什么?我是你们可以随便折辱玩弄的玩物吗?” 对上陆道莲定定看过来的深邃眼神,宝嫣轻柔而发狠地道:“我要让你们知道错了。我不是,不是能任你和晏子渊随意拿捏的。” 她顿了顿,气息慢下来。 “你有没有喜欢我?” 宝嫣话音一转,柔软的身子朝着高大的身躯靠过去,陆道莲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那样子,到衬的宝嫣好似那缠人勾魂,引诱他的女妖精,她轻声说:“你都查到是我做的了?如此气急败坏的来找我,你是不是也动心了?” 她点着陆道莲的胸膛,手指触碰到他矜贵的衣物,指尖连戳带画的在他衣襟处勾弄,二人的视线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宝嫣清眸流盼,试探地问:“你喜欢上我了吧。” 若无这点把握,她怎敢如此招惹放肆。 作为女儿家,女娘的直觉是最敏锐的,情爱这种东西,她们怎会不清楚。 一个郎子看她们的眼神里,是情还是欲,那是掩饰不了的。 宝嫣唏嘘说:“我那日,替你挡刀,痛得快死了。”她目光好奇又新鲜地打量陆道莲,“你当时的样子,好像心都快碎掉了。” “你就这般,觉着我好吗?舍不得我” 宝嫣话音戛然而止,她纤细的脖子被陆道莲用手连带着佛珠一起掐住了。 盯着从开始到现在,就柔媚地说着气人的话,不断刺激他的宝嫣,陆道莲冷冰冰地问:“你是不是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宝嫣怵于他身上的危险气势,静默了片刻。 倏然,浑不怕死地把脖子更往陆道莲掌心上靠了靠,宛如被烫了一下。 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宝嫣双手环住了他的肩膀,整个人贴得他很紧,像不能失去他一样,断定道:“你舍不得。” 宝嫣:“我也是喜欢你的呀,夫君。我喜欢过你,你天资秀出,容色绝伦,霸道又待我极好。我在晏子渊那受委屈,你给我送药。兰姬阿姐针对我,你替我出气,你英明神武,我怎会可能不喜欢你?” 他看她的眼神里,是有情的。 宝嫣很早就发现了,正因为含着情,又喜欢做那些令人误会的事,宝嫣才会为他动了情思。 可是这个人,他傻呀。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其实是喜欢她的。 若不然,怎么会在她这般拙劣的安排之下,中了圈套,他神通广大,一查便知。 若是不喜欢,定然早就过来将她弄死了。 何必上赶着,还要跑过来与她一通废话,纠缠到现在,只是他不肯承认罢了。 宝嫣:“你杀了我,腹中的孩子怎么办?他还未生下来,他是你亲骨肉,这你也舍得吗?” 陆道莲其实早在宝嫣靠在他身上,柔柔地说她也是喜欢他的时候,就已经放松了掐住她脖子力道。 他了解她说的那些话的心理,从开始最初,他的确对她有意,她应是不知道,从在驿馆见到她第一面起。 他就觉得这个女娘,生得好似来度化他的菩萨。 他当然也知道她的来路,只是不想听见她已经被许做给别人做妇的消息。 所以执意要求她道出自个儿姓名。 晏子渊遇刺,身体上出现缺陷,不能人道的事情,着实是场意外,意外到他觉得真是天助我也。 借种,本不过是一个可以更加近距离接触她的机会。 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个女娘的忠贞,他也不是有意要惹她哭的。 可是晏子渊不能与她圆房,他代替他,这难道是什么坏事? 她想要什么,他都能帮她做到。 可她那么不情愿,就显得好似他不如晏子渊一样。 得让她知道,她夫婿有多么无能,他才会命人知会晏子渊一声,要她死心。 原来这么做,是足以令她心里生恨的。 他当然也有很过分的,当着她的面,对晏子渊说过拿她当玩物的话。 因为对她得之不易,所以他有时时刻刻都想狠狠欺负她的想法,现下看来,如若换成是他自己被人这么对待。 陆道莲也是要杀人的。 而新妇,她还是太手软,她只是想出以心攻心的法子,折磨他。 万一他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岂不是要白白害她浪费一条性命去了? 如果是因为往日种种,待她不好,让她生恨不满这么报复他,那也不是不能原谅。 宝嫣感觉到原本对她态度阴鸷冷厉的陆道莲,气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他似乎,没有那么生气了。 也没有那么狠,想要让她死,怎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道莲:“所以,你只是因为我以前伤了你的心,你觉着我拿你当玩物,不够尊重你。所以你便用这种方式撒气,实际上,你还是喜欢我的?” 宝嫣愣了下,等等,她是这么说的吗。 她是要让陆道莲知晓,她不是那等可以随意拿捏的女子,她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报仇。 他怎么说的,好像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跟他撒娇置气一样? 凡是向前看。 陆道莲对已经发生过的事,基本是不怎么去回望的,他有仇,当场就会报了。 是把人杀了,还是弄残,只要他痛快就好。 可是眼前的新妇怀着他的骨肉,难道真的说杀就杀不成。 虽然她的做法很可气,是将他耍着玩,可是念在她连性命都不顾,都要为自己证明一番的份上。 陆道莲打算不再计较宝嫣算计他的事,更因此念着她肚里的孩子,生出了将她据为己有的想法。 陆道莲反客为主,将贴着他的宝嫣禁锢在怀里,道:“你说得对。你有了身孕,是我孩儿的阿母,我怎会杀你?” “可你既是我孩儿的母亲,又怎能是他人的妇人?” 陆道莲沉声说:“以前的事,我是有不对的地方,但罪不至死,总该有给我悔过的机会。你做的那些,我也不与你追究了。” “你与晏子渊,和离了吧。” 和离后,跟他在一起。 这一腔打算,听得宝嫣目瞪口呆,原本还温顺的她,当下在陆道莲怀中惊诧地抬起头:“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为何要与他和离?” 陆道莲:“你说喜欢我,又怀着我的骨肉,自然理当和我在一块,如此我们才能一家团聚。” 从陆道莲神色上来看,宝嫣发觉他神情肃穆不作为,说的是真的。 当即感到无比荒唐把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扯开。 她是疯了才跟晏子渊和离。 要用什么样的理由和晏子渊说?婚姻大事,大事懂不懂,她连婚配都是家里做得主。 和离岂是她能说离就离的?况且,这话当初他们在佛堂就说过了。 苏家大仇未报,离不得晏家。 宝嫣岂会因为他,分不清事情轻重? 得让这人死了这条心。 看着突然反抗起他的宝嫣,陆道莲不明所以地锁紧了眉头,“你怎么了。” 他不是已经不计较她干的那些事了,就像前尘过往,愿意一笔勾销。 但是新妇好像不愿意。 宝嫣与他拉开距离,等站得离陆道莲有几步之遥,能清晰看清彼此身量,才秀眸回盼,意味深长地开口:“听底下人说,夫君来时为了我带了一份大礼。” “你把小宅里的树挖了,带回晏家了。” “是想种在我这庭院里了?让我日日都能看到我俩的定情信物么。” 陆道莲被她软软的嗓音说得心尖发痒。 他莫名不反对“定情信物”这一说法,来时他想好了,要好好找新妇算账。 于是把挂了红绸的许愿树命人从那边弄过来,就是为了在她不承认,想要撒谎自己没做过这些事时,用作威胁她,象征他们二人私情的证据。 没想到宝嫣和他预料中的不同。 他没问几句,她自个儿便抖露出来了。 陆道莲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宝嫣却在这时,露出一种古怪,刻薄而寡情的眼神,玩味道:“没想到我不过随口一说的话,夫君也能当真。” 陆道莲目光晦暗幽深,直觉宝嫣话里有哪里不妥。 却没有直接发问,反而被她脸上的一颦一笑给吸引了。 宝嫣怜悯地看着陆道莲,实话道:“我家乡,从来没有什么凤凰木,那棵树,也称不上什么吉祥树。都是我用来骗取夫君的真心,胡诌的。” 她轻叹一口气:“还有那树上红绸许的愿,也是为了让你感动胡乱凑数的。” “夫君可千万别当真了。” 宝嫣说着,悔悟般,惊讶得捂了下嘴,“对了,还有这声‘夫君’。” 她弯了弯唇角,“我只当是只猫儿狗儿,叫谁都一样。” 话音落定。 陆道莲面色终于有了铁青的变化。 宝嫣忍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保持着嫣然巧笑的样子,默默转过身。 从小凉亭里走出去。 从这里到长廊,宝嫣走得仔细小心。 阴沉如水的陆道莲竟未有丝毫阻拦的动作,就这样放任了宝嫣离去,直勾勾地注视着她走得慢吞吞,极尽柔弱的身影。 愚弄他,不仅不收敛着,畏畏缩缩向他告饶。 还有恃无恐的挑衅,拒绝和离与他在一起,是陆道莲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敢这么做的人。 从此苏宝嫣这个三个字,就要刻入他的心上。 只要他想起她,就会像听见铃铛一样,不可避免地回想到今日,被她羞辱戏弄的境地。 本是还没彻底下定决心,让她归顺属于自己。 现下陆道莲,却是真的有这种打算了。 他会让她知道,什么是夫命难为,算计了他,岂是她想抽身,就能抽身。 宝嫣走后,陆道莲也离开了那处凉亭。 白日里的风,不知不觉间多了一丝清冷之意,吹起他的衣袍,如同一只即将腾云而起冲破云霄的孤鹤。 回到屋中宝嫣迎上担忧关心她的目光,望了眼身后来处,发觉没有人跟着,宝嫣自己也松了口气。 她到房里,在椅子上坐下被婢女喂了一口水喝,才恍然察觉,她背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里头的小衣都快湿透了。 原来她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毫无感觉,还是会被那人所表露出来的气势所威慑。 “女郎笑什么?”小观问。 宝嫣才若有所觉,自己竟然还有心思笑。 可是一想到她说那些话,都是胡诌编来骗他的,陆道莲当时的眼神和脸色,像要毁天灭地一般难看。 宝嫣便忍不住心生快意。 她已经把话说得那样明白,姓陆的总不能还要没皮没脸地上赶着要与她重修于好。 第 56 章 “听说, 陆道莲的动静不小,也未曾遮掩,在他离开没多久, 就来找宝嫣了。 , 在房里冰释前嫌…… 应当说,是的心思, 只是玩玩而已。 如今她已醒悟, 晏的, 他和陆道莲的关系相当复杂,既感怀于两个人是亲兄弟,,又嫉妒这个兄长的天资,想让他为自己所用。 。 他早就说过, 他和宝嫣才是一体, ,陆道莲再怎么说, 都是一个外人。 , 和对方眉来眼去。 眼下怀上身孕,才终于反省, ,要与他同仇敌忾。 看在自己目的份上, 晏子渊也不想再与她计较过往了。 。 而今日, 陆道莲来找宝嫣时, 他早已收到消息, 也。 于是按兵不动,等 就是为了验证宝,看她待陆道莲的态度如何。 色很不好, 周身气势冷得让人如坠冰窖,看来两人应是闹崩了。 人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告诉他,今后断了联系。他是不是还给你送了东西,怎么,是想哄你回心转意?” 他看似不在意,。 宝嫣看着侧着身,因她有渊,发觉都这么几天了。 他竟然没有找她质问,的事。 ,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受伤是她设的局。 不刺客和送信的人抓了起来,灭了口。 ,便以为她是真心悔改,轻易就原谅了她。 还许诺等她生下子嗣,处。 宝嫣心中嘲弄。 她虽算计了陆道莲,事。 可是晏子渊, 这人也是个畜生,自己身体出了问题,便将她让出去借种,如今夫妻情意。 不。 她现在只一心,与他相敬如宾地过着,不愧对自己人-妻的身份。 。 目前, 宝嫣久久没说话。 晏子渊终于忍不住扭过头,他很,是不是你被他说动了?” 说的什么话?我焉能是言而无信的人?他今日来就送了一棵树给我,一棵树当礼物, “不过,他确实如夫君所言,因为贪恋我的身子,舍不得我,还想……” 宝嫣欲言又止。 促,“你怎么说的?” ,说不与他来往了,可是他……” 陆那番话,让宝嫣一直心神不宁。 视线,那种黏腻如稠,宛若吐着蛇信注视她的目光,是那么阴冷危险。 宝嫣摇了摇头,一副担忧害怕的模样,令我,让我与夫君和离,与他在一起。” 晏子渊眼神微变。 跟宝会让人知道,她肚里的孩子不是他亲生的。 这种丑事暴露出来, 事关名誉,还有子嗣之争,晏子渊威胁到自己的利益。 宝嫣掩面,忠贞道:“我自然是不愿的,他便什心里不安……” “夫君,,破坏你我之间的关系,你,你可要小心呀。” 为了苏家,宝。 她阿翁阿耶都去了上京,在京中全靠晏家打点,在那边还未站稳跟脚之前,可不 而陆道莲神出鬼没,玄秘莫测,宝嫣不知道他 的女娘,拿什么来抵抗他。 虽说她在北地携带的有上百家仆,可那些人,好好过日子的。 有家有口,精壮良汉, 的性命,去跟陆道莲对着干。 唯有寄托于晏子渊,主动站到他的船上,星。 ,挑拨离间。 晏子渊与她利益一致,自然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局面,话句话说,陆道莲现 而新妇不选择他,而选择了自己,荣心。 。 ,他们二人虽长得相似,可是每每在一块,他总有低感觉。 这样强势有慧姿的人,? 莫名,晏心态中挣脱。 他觊觎的丈夫,当即向宝嫣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阴谋得逞,你只管好生养胎, 宝嫣松开紧咬的唇,如同拨云见雾,云开初霁般露出如释重 然而下一刻。 晏子渊忽然道:“我今夜 宝 提起这个,耻之意。 ,怎么整治都没法子,跟宝嫣成亲后,别说同床,就是同房都没有。 在外人来看,。 他们自己清楚。 到底是没有真正同床共枕过,不说晏子渊行不行,对着是眼热的。 晏子,如今你有了身孕,若我们再不同一个房就寝,只怕还是会有人怀疑,你肚里的孩子血脉不纯。所以嗣,从今夜起,就让我在你这落脚吧。” 。 不,又来了一个晏子渊。 这兄弟二人,不成,她的床榻是随便可以上的? ,宝嫣刚想拒绝,不知想到什么,眸光流转,突然改变了心意。 她皱起的眉头,样。 宝嫣喃喃道:“我,我肚子才两个月,,都不能行房事,不然对胎儿有害……” 她抱着肚子, 晏子渊如今最懊悔的,就是他不能人道,不手于人,让别人享用? 他胸膛血液如火在烧,既激放心,我就睡在外间,不碰你就是。” 他今夜若是在她房里留下,不用等明日 宝嫣:“夫君的伤,可还有得治?若是有救,愿夫” 晏子渊心里一刺,接着他搞好关系,有想他留下的意思。 光都饱满了,“会,会的,我总不能让你守一辈子活寡。” 宝嫣疑惑地看着他,不知大。 她表露十分惶然,怯怯地答应下来,“间吧,我这就让人准备床褥。” 晏,脑子里禁不住浮想联翩。 历,世家贵子,身边谁能没有服侍的人。 有时宠幸身事,晏子渊早早就通过人事,只后悔没早日弄出子嗣。 种。 若是叫他知道会有这么一日,迎娶新妇的时候,就让伺候他的婢女怀上身孕。 如何,总归是他自己的血脉。 。 他只能暂且耐下心思,等世,再将他物尽其用。 夜色惑人。 下人熄了灯, 宝嫣睡,呼吸渐渐变得延绵温和。 晏子渊在外间,却因,从假寐中缓缓睁开眼。 不了茶水,他有困意,却迟迟无法入睡。 心思嫣身上,泛起诸多杂念。 正娶的妇人。 答应过她过她了,他做丈夫的,总不能继续吃亏下去。 ,看看又怎样? 糊涂过下去。 内心妄念如同念咒般,不断扰乱着晏子渊的心,最终不想落后于人,继续吃亏的晏子上,爬起身。 他借着窗外的幽光,缓缓朝着。 新妇的房里,有,抹得脂粉一样的香味。 旖旎勾人。 晏子渊,轻声唤:“夫人。” 喊,看宝嫣醒没醒。 确认他这么叫,宝渊,终于没忍住诱惑,向床榻上熟睡的身影,伸出象征罪恶的手。 香气味的被褥的一角,还未有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时。 鼻中的香气, 他头脑一阵发晕,更未能说点什么,背后高大的身影。 在阴影铺满床帐时,晏子渊还没回头,就被从背后箍紧了脖颈,。 不知怎么回事,在遭遇袭击这一刻,他不仅昏头昏脑,还四肢无力,一股十。 以至于他在被人丢到地上,只能无能为力地接受一顿毒打,而身体中渐渐麻痹,直至彻底昏迷了过去。 ,灯笼摇曳。 微光暴露出施暴之人的身影,陆道莲对挥出拳头。 他来的时机,恰。 刚从门口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就的动作。 即便晏子渊是宝嫣名义上的夫婿,但在一幕时,陆道莲眉头狠狠一皱。 之气,如雾般骤然迸发散开。 初始得到晏子渊将要留宿在宝嫣房内消息时,他还以为是他二人有意放话。 没想到她真的答应,让晏子 若是他再晚来一阵,苏宝嫣的衣裳就 想到此,陆道莲回头瞥一眼室内,榻上之人依旧在安睡,毫无动静,他冷眸中。 她 她难道不知道,让一,哪怕晏子渊不能人道,可他终究是个郎子。 怒他,而不介意身陷险境。 那她可真是欠教。 正当陆道莲面色冷凝地收回视线,晏子渊时。 空气中暂时忽略了的香味。 他眼神变得诡谲,似有了不一样的发现。 陆道莲一脸漠然地半蹲下身,拉起的手臂。 仅对着衣袖轻嗅了一下便将其甩开了,继而冷静的淡淡香味。 怪不得睡。 原来是在褥子上熏了香料,香料里头则下了安眠的药,晏子渊就是碰了她,。 为了防备晏子渊,岂不是 以身设局,果然。 向,方才对晏子渊下过手的陆道莲,此时莫名地也想将榻上安睡的人,一顿。 宝嫣,下人晨起的熟悉动静。 就发现她屋杂的声音。 她头昏脑涨地睁开眼,只看到昨夜留宿在她房里,睡在外间进来, 直到冲进她这,二人四目相对,宝嫣才看清了他所受的伤,不过一夜,晏子。 满脸乌青,,一看就是遭受过重击。 看他有些摇摇晃晃的样子,想必衣裳伤,就连宝嫣瞧了都有些不忍直视。 方,做了什么贼不成,能成这样。 “夫君。” 醒,他紧紧盯着榻上的一道身影,再左右查找,发现从头到尾都。 一股抓不到真凶,无中弥漫。 就在宝么了?” 晏子渊脑子里思绪千回百转,倒腾过数个念头,都在犹事说出来。 的茶水里有问题? 他觉得好似在喝过茶水后,。 。 可他又该怎么冲那双纯净无辜的明眸解释,他为床榻边?这不就证实了他也在出尔反尔, 到底是自己不轨在先,晏子渊忍着身上疼痛,的宝嫣,最后冷哼一声, ,都不解释。 转身便从外 若他来的,那他这个晏家家主也就彻彻底底白当了! 嫣,缓缓收敛起眼里的无辜之意,只剩惊讶没有半分作伪。 她可万万预料不到,。 他要求留宿,,宝嫣如何能拒绝。 哪怕她不想和他同床,可只要是一天夫妻,她 但是若在还没接受晏子渊之前同床,她只有子上下迷药的法子,让他碰不了她。 她如今,可没那么傻,对这些儿郎毫无芥蒂,当真一声声说的话。 只是……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想起晏子渊脸上的伤,这回不用分说,宝嫣 她都说与他一刀两断,再无联系了,来? 不过,看晏子渊这副凄惨模样,想。 该不会是真如她所想,晏子渊半,被陆道莲抓个正着…… 这可真是…… 垂眸看着身上被褥,宝嫣,心中更是唾弃,这二人怪不得是双生子,简直是一丘之貉。 谁也不比谁好。 第 57 章 清晨佛堂的门被人推开, 靠坐,觑见一道熟悉的带着露水的身影回来,似, 立直了背部。 道。 看师叔神色, 冷若冰霜,庆峰直觉怕是么顺利。 在得知晏子渊要在新妇那留宿后, 莲。 下了。 前, 他当然可以那么劝。 但现在, 他已经和陆道莲走到了同师叔的苏宝嫣,知晓些厉害付出代价。 首当其冲的就好过。 耍着人玩儿以后,焉能两袖清风,一走了之?惹他师叔儿郎举案齐眉? 想都别想。 要撇开他师叔,有意重修于好的心意。 他师叔的种, 换一万句话说, 这子嗣将来就是他“小师叔”,在庆峰心中, 连。 万一叫, 那岂不是玷污了他“小师叔”? 忠心姓家奴,在给陆道莲传递了消息后, 便眼睁睁的身影,这回竟一个字都没阻止。 他怕是不, 活像条认死理的看门犬。 经庆峰出声问询。 陆道莲的手微微一顿, 继下, 背过身, 娓娓道出他昨夜的战果,“除了晏子渊,” 母, 他还未曾心里认同呢。 不理,依旧淡淡的,满嘴地夸:“你师叔母有长进了,我昨夜即使不赶去救她,她的。” 从何说起?” 似有一股炫耀的意味,陆他一眼,说:“她给晏子渊下了迷-药,我替她将人好打了一顿,晏子渊此时醒来,应当会。如此,他就不会也不 这好似有哪里不对,他们的目的,难,让他们反目成仇。 自替新妇承担晏子渊怒火。 “师叔, “晏子渊知道是你做的,岂会不来药的锅。” ?” 修眉星眸染上一丝动人痕迹,陆道莲轻言冷心,,他再来,我再废他几根骨头,又如何。” “……” 晏家老夫人上了年纪后,一出来,她和贤宁几十年婆媳,关系平平。 除了有重要的事,平日一位脾性骄纵,身份地位又不一般的长公主做什么。 如今,这还是头一次,时隔多坐在一块,前往庙里。 同行的还有宝嫣。 念在她怀有身孕,为了能让她好生歇息,这两人车。 她们今日目的,是为了 清河有 过,如今道庙兴盛不衰,她经人提醒,才想起来这里可以上香,只因离得不远,路途也不崎岖,于是就 ,等到了地方。 还会有其他游。 妇人的出游宴,宝嫣不得不跟着参与,她也是需要交际的。 “,听说求子是最灵验的,好多人有孕后,都会回去还愿,再请虎君保佑,胎儿顺利出生, 小观抱着猫儿,将打听听,宝嫣半昏半睡地睁开眼。 她自查出孕脉后,随着时日一天一天过,身。 在这平缓的路上,她才上马车,就已经打了个数个呵,他第二夜就没再宝嫣房里留宿了。 的机会。 明,怎么还会觉着睡不够呢。 美人倚枕而眠,,那也是美的。 女郎腰细,时日短,还看不 猜测,甚至下注,她怀的是晏家嫡子,还是嫡女了。 小观私心想,若是生个嫡女,那就是她家小女郎了,似。 放在金麟,那可 但若是个小郎君,一举夺嫡,固了。 ,请女郎下车。” 马蹄声静, 外边到时招呼声,庙里讲究清幽,同样是修行重地,不被允许大声喧哗。 宝嫣很少来这些地方,临近午时,贵,老夫人和贤宁都允许她被护在最中间,“待会拜了虎君,,母子平安。” 老夫人回头冲她笑,笑。 ,挑剔中透着几分孤傲,看在她怀了子嗣的份上,个儿,别让人伤着你肚子。” 听。 了,也能笑着附和,把手轻轻放在腰腹上,应声答是。 等到贤宁转过脸去,宝嫣才沉默下来,。 其实仔细瞧,不,都与贤宁有一两分肖似,可是就是不像晏家人。 老夫人和老君侯她见过,堂堂,但就是没有这两兄弟那种深目高鼻, ,才和生父不像? 宝嫣摸摸自己,想说要是肚就好了。 可是扪心自问,,当世无人可敌。 是继承她的长相,还是那个人的问题,到了一块。 庙堂如殿,畏的神像,在老夫人的带领下,晏家来了许多女眷。 人多势众,庙轮流敬神上香。 宝嫣宁之后,她一上前,就有人用瓶子里的枝条,围绕在她周围走动清扫两下,,迎德接福……” 神像,请宝嫣伸手触摸,说是这般就能沾到神仙的灵气,为宝嫣逢凶化吉, 福之人,贵人之相……” 庙祝前来接待她,不,还替她观了相。 本以为,不想贤宁也跟着问:“贵人之相,能有多贵?” 庙祝看向宝嫣,一番仔细的观的相,与长公主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有凤鸣,如 宝嫣和贤宁互相对视,发觉她一丝不满,甚至嘴角微勾,多了一丝微妙的笑意:“庙祝的观相术,登顶高位,她会贵不可言也是应当。” 难道位吗?贤宁还想要多高? 宝嫣有些纳闷。 那情,宝嫣祈了福,被祛了晦气,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她没忍住,在贤宁身旁时,,还是如同嘤咛一般,冒了出来。 登时上。 睡之意,庙祝含着笑,告诉宝嫣:”这间庙堂的后面,就有留给贵客们不济,可去里头坐一会。我会吩咐庙里其他人,不去打扰。“ “阿母, 宝嫣心念一动, 得到应允后,宝怒的注视下,召唤出与晏府其他下人并排,随即一同离开。 今日庙堂祈福。 怕她闷着,底下人出来,马车里时被小观抱着。 离了马车,。 听见,不断地叫唤,宝嫣竟觉得它也有几分可怜,干脆在半路停下,让小观把它放出来。 小观:“可是女郎,放出,它还小呢,万一抓不回来……” “用绳子,,别松手,它跑不远。” 宝嫣恍惚而愣怔地扭头,找寻了一圈,才在离她不远处的一棵苍陆道莲的身影。 刻起,她已经开始心生戒备了。 小观被绑过一次,自的陆道莲,便有种天然的敬畏,她结结巴巴:“绳,绳……没有绳……” 宝嫣秀白的脸上,显红,明眸轻轻睨了下小观,不冷不淡八道,给猫儿脖子上套绳,猫儿不难受?” 近,那身量于这对主仆来说,就像头上被乌云罩顶。 看,更显白玉无瑕的俊脸上,硬生生扯开,忍着想要抚住心悸的冲动,梗着嗓子指桑骂槐:“依我看,有的。” “我要是有,我就套在他脖子上,,被逼无奈的滋味。” 陆道莲被骂了,黢黑凌冽的眼珠,示意这个受到惊吓,又受到自婢女,“你下去,我与她有话要说。” 他声音冷静,面色如常, 了。 ,小观害怕又犹豫。 陆道莲已经叫宝嫣训了,她说什么,都似清喉娇啭,难听。 他自己听不介意,,又算怎么回事。 眼里煞气一凛,陆,“下去。” ,寒意上涌,禁不住倒退几步,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再上前时。 怔然地发现,人,已经靠近到女郎身边,手臂正以十分自然的姿势,将。 猫儿,却舍得拿绳子套我?” 把人轻轻一拉,就能仗着郎子的天赋优势,将人弄到怀中的陆弱的背,“你就这么恨我?” 气,嘴上却始终不肯认输:“你,那是你应得的。” 低沉的嗓音,没有了廉耻,如,哪样恶行不是同檀越你说得清清楚楚,没有丝毫隐瞒,如今怎就变 子,再用你自个儿夹-紧我,每当那个时候,都能叫我死好几百回, 这淫僧, 宝嫣听得面红耳赤,他 她卖力勾引他的时候,他装得一副斯文寡言,的模样。 如了,他却反过来和以前一样,对她主动戏弄。 宝嫣推他的胸膛,“走 ,真是。 一面,我与你说了什么,我从未与你当真,你还来纠缠我作甚。” 她敢旧话重提,,对她发火么。 ” 宝嫣被他两指捏住下巴,冷淡带点凶狠,又有几分了一句。 他有一双黑眸子,盯着宝嫣时,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打量得十分仔细,“你的伤怎么样了?” 宝嫣伤口还在恢复中,食都是大补,原本消瘦下去,白里透红,气血通畅。 只是依旧改不了她那股天生的,之气。 陆道向上托举,便令她双脚悬空,趴在了他的肩头,宛若抱花的姿势,把她房,“让我瞧瞧你的伤,是在衣裳下面对吗。” 推开门, 宝嫣敌不过他的力道,便解开了腰上的束带。 在挥手间,面前清俊神伟的高大郎子的,然而事实上,即,手指更修长的手后。 她伤口处的一片皮肤,还是在空气中暴露了出来,然后落里。 “别, 那道疤,在雪白的皮肤上,。是丑陋的。 宝嫣等它结痂以来,,不去特别留意。 女娘爱美, 为了报复陆道莲,,宝嫣不可能不遗憾,哪怕医治她的大夫说,再 但宝嫣还是不后悔那么做,陆道莲不是晏子渊,不是她那个的夫婿。 玄寺,长到这么大,想必早已知悉许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岂是她虚虚勾引,就能 定然还要让他看到,她为的东西,铁石心肠,才会为她软个一丝半毫。 若不那么做,怎能叫一个看透世情,又年心。 她还是成功了的,,动了几分情意。 ,深沉的情绪是真的。 ,睫毛颤了颤。 陆道莲俯身朝她伤口处,落下一记如同,宝嫣宛若被火烫着了,腰身不由地细细地抖。 后,为了不惊扰这只受了伤的蝴蝶,陆道莲保持身形不动的姿势,掀起眼帘,深深看她一眼,“上回假,你且做好和离的准备。” “我这些天,会清河,你若遇到什么难处,就让人传话给我。亦或是,我把 宝嫣吃愣, 住,整理好衣物从她身上起来时,宝嫣再忍不住好奇,角问:“你,你去何处,你做什么去?” 仿佛跟来庙堂找她, 陆道莲说完,便不再回答了,他的手,在短暂的沉默中。 宝轻勾了下,陆道莲掰开了她的手指,“等我。” 只这两个字,陆眼,继而在宝嫣眼神下消失离开。 “女郎。” 宝嫣失神了许久,在把帕子给观的呼唤下,终于渐渐清醒过来。 小观:“女郎,外边来人了,是长公主那边,派 隐匿掉那股怅然若失的情绪,努力不让自己变得” 她还以为,得再久一些。 等宝嫣和小观回到庙堂前,和晏家的女眷们汇集时,被簇拥在正中间看了过来。 待到 迫,须得现在赶回去。” 宝嫣因贤宁古怪的态度,察觉到气氛变得?” 贤宁看着宝嫣,姐,她回来了。” 第 58 章 晏府的家宅独占了一条长街, 它是清河北地上霸主,没有哪家与它比邻而居的建筑占地更广。 而门前驻守的府兵,让这座豪府看起来更不可接近。 打庙里回来的马车在门口停下, 渐渐地下来好一堆晏家的女眷和仆人。 为了犒劳今日陪同她们去庙里祈福的旁亲, 老夫人做主邀请她们到晏家做客,用过晚食再走。 一群娇客恭维客气一番, 随着主人家的脚步, 迈入晏家的大门。 客人本该由贤宁和宝嫣一起招待, 但因着兰姬回来了的原因,贤宁往老夫人那里解释了几句,再同旁亲女眷浅浅寒暄一番,便带着宝嫣从正堂离开了。 兰姬是在斋孤节失踪的。 晏家和苏家派人去找时,只当她是不小心走丢了, 在第二日当天应该会回来。 可是后来一直未见兰姬的踪影, 连她身边的婢女也不在,便将她走丢的可能排除了。 认为她应是出了什么事, 亦或者被歹人绑了。 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不管是晏家还是苏家都不曾收到绑匪的消息,于是又有另一种流言猜测, 苏家这个侧室,会不会做了逃媵。 这可是要苏家负责任的。 宝嫣记得, 那段时日她分身乏术, 正处于和陆道莲的纠缠之中, 她也只有等消息。 一直没寻到人, 就如同突然蒸发一般,兰姬不见的事情也给兄长苏赋安和叔伯他们带来了不好的影响。 毕竟逃媵传出来很不好听,会破坏本家的名声, 让人觉着这家的大人,未曾教好家中的女娘,奔逃的行事作风,足以叫夫家颜面难堪。 但是再怎么找,兰姬都很蹊跷地没有出现。 而兄长,也因为归期已过,不能再拖了才不得不离开北地。 被留下的一部分仆人,则按要求继续追查打听兰姬的下落,直到今日都未曾放弃。 只是时间太长,数日过去,北地又广阔无垠,在遥远的路途磋磨之下,下人们都有些许疲乏了。 唯有令他们暂且休整歇息,等养好了精力再次出发。 而宝嫣这里,自始至终,都未有收到任何有进展的消息,很多时候都只能猜测。 会不会兰姬已经遇上什么不测。 不想就在被众人几近遗忘,觉得希望渺茫之时。 她却又在晏家出现了。 侧室失踪又回来,作为少主母的宝嫣,不管与她有没有干系,她都必须好生面对兰姬,弄清楚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贤宁,作为后宅的女主人之一,也更有追查这件事的责任。 但宝嫣揣度,她这般主动,打算亲自去见兰姬的原因,怕是不只是因为责任。 或许对这位婆母来说,庶姐失踪又回来,应当是个很好拿捏苏家过错,讨取利益的机会。 两家联姻虽是盟友,可是论势力和地位,总是没那么匹配。 晏家必然比苏氏强势,而作为亲家,定然需要展现的和和气气,才能维持彼此的体面。 但若是家中,新妇侧室有人犯错,做了对不起夫家的事,这便相当于,苏家亏欠了晏家。 亏欠的越多,要还的人情便越多。 长此以往,终有一方的脸面地位会越来越处于劣势,从而进一步被另一方拿捏。 当下,兰姬便是这个机会。 宝嫣其实不想这般揣度,但是人心往往就是这样想的,有利可图,焉能无动于衷。 贤宁身为长公主,宫廷出身,岂会不为利益打算。 宝嫣略有不安地皱起眉头,只期望兰姬,是她想的那样,不是无缘无故逃走的。 而是有什么不得已的隐情,她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让晏家去信给苏家,给家里徒增一些麻烦。 毕竟,管束姬妾是她的责任。 同样管束子女,也是她阿母的责任。 宝嫣不想到时,罗氏被牵连,指责她未曾在她们年少时将女娘们教导好。 只不过,凭她目前如何担心思虑,也改变不了任何现状,唯有跟随贤宁的脚步抵达议事的正堂。 那里头已经来人了,宝嫣的视线朝贤宁的背后探出去,看到了不经常见到的老君侯,其次是正在商谈的晏子渊。 还有两张陌生的面孔,从长相到衣着打扮,都叫宝嫣暗暗吃惊,心中更泛起一丝丝古怪而激荡的涟漪。 而兰姬,许久未见,她当真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她的样子,还和离开晏家时一样,看不出差别,可是她的打扮,叫宝嫣更加心生不解。 身边的婢女早已不是当初从家里带来的红叶,而是换了另一个面孔陌生的女娘,还有一个护卫模样的人立在她身后。 这些人从宝嫣她们进来起,就将目光从为首的贤宁身上,落到了她的头上。 那视线有着说不清的古怪和复杂,但无疑是不善的。 尤其兰姬,在宝嫣跨过门槛,从贤宁身后露面时,她那双有着胡人血统,颇具风格的眼睛,便一直紧盯着她。 如同见到了暌违已久的宿敌,泛出一丝嫉恨的冷意,随即又似想到什么,露出有备而来且高深的冷笑。 气氛微妙不同寻常。 这时在短暂的打量和静默中,终于由贤宁率先打开了话匣,她的神情和宝嫣没什么两样。 对眼前的景况都不了解,诧异而好奇,满是公主威严地掠过屋中其他人,将目光落在庞眉黄发,老骥伏枥比所有人都年长的晏家老君侯上。 虽然略有些许不悦,但还是主动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谁?我怎不知,胡人还派来了来使……” 北地是有胡人的,且比南边宽容,允许胡人平民在北地行商。 但在都是汉人的晏家,陡然出现好几张纯正的高鼻深目,异于常人的胡人面孔,意味便有些许不同。 并且以贤宁的目光来看,就如屈居于老君侯下方坐着的两个胡人,一看就是胡人那边的将领。 晏家给她的传信上说,失踪已久的新妇陪媵回来了,请她和宝嫣尽快赶回去,可没说,这个侧室还带回来了胡人将领,她与这些人又是什么关系? “长公主……” 面对贤宁的问话,晏家老君侯道:“此事说来话长,不如坐下再谈。” 贤宁一上前,站在她侧后方的宝嫣便彻底暴露出来。 她不知是该留在原地,还是该跟着贤宁一同过去,她看向待在另一旁有人陪伴的兰姬。 犹豫了下,还是挪动脚步,缓缓朝庶姐的方向走去。 总要弄清楚兰姬到底是怎么在斋孤节那日消失的,哪怕她和她身旁的人看自己的眼神再阴冷不善,也要去打声招呼。 别怕,宝嫣忍着感觉非常明显的敌意,心中安慰自己。 只有问清楚了,才好给家里去信解释缘由,也算有个交代,叫他们放心。 她不是孤身一人,还带着婢女。 但就是这样,还是如履薄冰,因为做胡人打扮的兰姬,还有她身边的人都一动不动,就好似等着她上前招呼一样。 宝嫣带着小观在兰姬身前站定,轻柔地问起,“阿姐,你去哪里了,我们找了你许久,你的嗓子可还好……” 犹记得斋孤节之前,兰姬被陆道莲教训了一通,不能开口说话了,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 宝嫣本是正常询问,但不想一开口便让兰姬脸色微变。 像是没料到宝嫣居然还敢跟她提这个,宛若被戳中痛处的兰姬,始终不能忘怀那天夜里,她一心期盼在宝嫣与晏子渊圆房之后,能轮到她得宠。 却不想她一腔期盼最后都化作了惊惧胆寒,虽然那俩差点让她死掉的人,不曾提宝嫣姓名半个字。 但是其中一人一句“她叫你不要惹她”,让兰姬事后回想,她招惹得罪过谁,与谁近来发生矛盾,她跟谁最不和,很快便得出了对方口中的“她”是什么身份。 是宝嫣。 他们是来替宝嫣出气的。 就因为她白日里缠着她,怪宝嫣不该独自霸占着晏子渊,回去之后她便遭了殃。 不知她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认识的陌生郎子,能下那般狠手,在额头被狠狠撞出血,喉咙被下药说不出话来那天。 兰姬便痛恨地发誓,若是她还活着,一定要让宝嫣也要遭受和她同样的经历。 还有那些替她对她动手的人,她也要报复回去。 “你还,有胆,问……”兰姬一说话,便露出了与原来嗓音不一样的问题。 到底是被下过药,毒坏过,哪怕被治好了,也未能恢复到以前的程度,说起话来,喉咙似乎还有些吃力。 声音也比以前粗劣沙哑许多。 她双目透露出一丝冰冷狰狞的狠意,瞪着看起来在晏家过得十分滋润,听说受尽宠爱还怀了身孕的宝嫣,“要不是,你使人,害我……我会变成,现在这样?” “等着,你,曾经,我遭受过的,势必要通通还到你身上……” 她讲话变得这样涩然困难,宝嫣心中也是复杂万千。 她解释过,不是她让人这么做的,兰姬不信。 无疑陆道莲是为了给她出气,才弄哑了兰姬,她受了无妄之灾的确与她有关。 可是兰姬难道没有一丝一毫残害过她的心思么? 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她虽可怜,却并不无辜。 宝嫣在她说完后道:“看来阿姐嗓子恢复不少,可能告诉我,斋孤节那天,阿姐去了哪里,大家找了你好些时日,就连大兄,本该到了归期才回南地。为了阿姐你,还……” 她话未说尽,就被人粗暴打断了。 兰姬竟直冲她呸了一声,那往前的架势令宝嫣眼皮一跳,小观也上前护住她。 “少来,假惺惺……” “什么,大兄,那是你的,可,不是我的,兄长!”无论宝嫣说什么,兰姬都以一副刻在骨子里的仇视姿态反驳:“我的兄弟,另有,其人,不是他们,能比……” 她面露嫌恶和轻视,说苏赋安和苏凤璘,“无能,无用!”这两人她一个都瞧不起。 宝嫣没想到她心里是这样想的,连兄弟都不认了。 论良心,家里没一个对不住她,可兰姬总觉得苏家的人因为她有胡人血统而轻视她,不仅心生隔阂,还激起了仇怨。 以前她到还会隐藏,如今不知道为什么,竟连遮掩都不遮掩。 宝嫣意识到兰姬不仅对她,甚至有对苏家的每个人都生出恨意后,登时觉得不适合再和她聊下去。 她制止还在说道苏赋安和苏凤璘不对的兰姬,“阿姐慎言,大兄和阿兄他们不曾做对不起你的事,不该遭你这般羞辱。你若是对我有意见,便冲着我来就是。我只是想问问,阿姐缘何离开晏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满屋不知不觉安静下来,两道一前一后的身影来到宝嫣身后。 方才还在当着宝嫣面羞辱苏家的兰姬,突然话语声一顿,嫌恶的脸色在宝嫣视野中,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兰姬从狰狞到面带恶意地朝宝嫣笑了下,接着朝她后方不掩亲近地喊:“大兄。” 宝嫣霎时愣怔,缓缓转过头。 除了晏子渊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还有一个人,是方才坐在老君侯下方的陌生的胡人将领。 在近距离观看下,宝嫣明白了为什么她方才进门时,会对第一次见到的胡人感到惊讶,甚至激荡到泛出涟漪。 因为眼前的胡人将领,有着和兰姬同样相似颇具风格的眼睛,仔细看其他五官也有少许肖似的影子。 而他居然是兰姬口中的“大兄”,就在宝嫣微微慌张而惊讶地朝晏子渊望过去时。 宝嫣听见兰姬道:“你,不是,想,知道……我,那天,去哪里了吗?” 兰姬指着胡人将领道:“我去,找了,我母族的兄长,密兹岸,比起,苏赋安、苏凤璘,他才,是我真正,的亲人!” 兰姬有胡人血统。 姨娘月氏乃是纯正的胡人,出身异域,她的来路宝嫣隐隐有听说。 她是落了难,才到父亲身边的。 商队行商,她在南地脱离了队伍,被当做胡人奴隶抓了起来,随即被卖到了世家里当舞姬。 父亲做客,遇见她被欺负,调解了两句,被当时的主人看在眼里,随后在父亲前脚离开,后脚就将月氏转送到了苏家。 那会转送家中姬妾,是交好的世家子弟常干的事,有的会带回去,有的担心家中妇人大发雷霆还会养在外头。 父亲本是无意留下月氏,打算将她遣回去的。 是月氏抱住父亲的腿几番哀求,说想留在苏家做个舞姬,安分守己,不会捣乱。 看她可怜的份上,父亲才留下月氏。 可是后来,月氏就怀上了兰姬。 她也渐渐成了后宅里的人。 然而不管是出身还是母族,除了亲女儿兰姬,月氏都未曾向人提及。 “兰姬的生母月氏,是胡人遗落在外的王姬,十几年前因贪玩在南地走丢了。” 晏子渊告诉宝嫣:“她入了你们苏家,做了你阿耶的妾室,她生的兰姬,如今也被胡人恢复了身份,封为公主了。” 至于兰姬是怎么与胡人里的将领相认的,晏子渊暂时没有详说。 宝嫣迟钝地眨了眨眼,似乎有些难以接收目前为止听到的消息。 她被震撼到的反应令紧盯着她的兰姬十分满意,不枉她阿母费尽心思一定要她嫁到北地。 即使做宝嫣的陪媵,也要来到这里。 就是为了让她与母族的亲人相认,她们瞒天过海,谁都不知道为了这件事,她们筹备了多久。 到了北地,兰姬也不着急。 在南地的时候,她阿母就常常在暗地里与胡人的商队往来,经过多年的努力,借着来往南北地的商客,终于在七年前与母族联系上。 出嫁之前,就与她们约定好。 会在晏家以外的地方相认,而斋孤节那日,是兰姬唯一能从晏家离开而不被轻易找到的机会。 她写给宝嫣的小笺上暗示威胁的话语,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她脸上看见此刻的表情。 兰姬嘲弄地看了宝嫣一眼,越过她走到月氏的兄长所生的长子密兹岸跟前,用胡语告诉他:“密兹岸,这就是我那个嫡妹,就是她害了我,你一定要帮我教训她!” 胡人与汉人交锋多年,汉人将他们称之为“似密”,他们便对外以密做姓氏。 而真正的胡人国姓,用汉人的语言解释,应该与月亮一个意思才对。 “你就是苏宝嫣?”语调微微怪异,但却流畅的汉话让宝嫣朝兰姬身旁的胡人将领望去。 对方质问她:“兰姬的嗓子是不是你叫人下药弄坏的?” 在场的胡人面孔,无一不对宝嫣露出敌意。 见有人为自己撑腰,兰姬隔空冲宝嫣颐指气使,不阴不阳道:“阿妹,你就,认了吧……” “要不是,你,命人,害我……” 兰姬艰难地扯着嗓子道:“我也,不会,因为害怕,从晏家,偷偷离开……” 她开始往宝嫣身上泼脏水,并未透露出她与月氏筹谋多年的秘密。 反而将自己离开晏家的原因,都怪罪到宝嫣身上,她自己择摘得干干净净。 说到心酸处,兰姬突然抬手拭泪,向两边注视着这一幕的晏子渊,和贤宁等人示意,沙哑地质问:“同是,晏家的,妇人,少夫人,为何下药,害我?” “还请……君侯,长公主,为我做主,还个,公道。” 兰姬话音落下,在她提出诉求后,在场的人均是神色各异。 她若是放在以前,还只是个庶女陪媵,没人会将她的话听在耳朵里。 但现在形势不同了。 兰姬回来,身份大变,胡人虽不及汉室。 公主到底是公主,她还有一群人当靠山,思及此,似乎每个人看宝嫣的眼神里都多了层别样的深意。 第 59 章 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 宝嫣现下不过如此,她朝着在场的人一个个逡巡而去,晏家老君侯、贤宁、晏子渊是一派, 兰姬与她的胡人母族一个阵营。 唯独她, 势单力薄。 这微妙略显凝重的气氛,这各自不同但心怀鬼胎的眼神, 但凡她在此刻示弱一分, 都会被吞吃得不留一根骨头。 于是宝嫣选择, 主动打破这场沉默,她叹息着道:“太荒谬了。” “我有何理由这么做?” 她放眼,将话题抛给了晏子渊,“夫君也信兰姬阿姐的话,觉得是我做的吗?” 她与陆道莲纠缠不清, 一切因晏子渊而起, 而兰姬因他心生妒忌,污蔑自己, 作为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 晏子渊焉能置身事外? 将晏子渊拉下水, 宝嫣谁也不看,就盯着他。 他是她和兰姬的夫婿, 他有权利也有责任说句话评个公道……而且,他也知道谁是真凶。 宝嫣当时为了激发这兄弟二人之间的矛盾, 虽有夸大事实的成分, 却未有一丝隐瞒。 如今兰姬指认她, 晏子渊敢不敢将陆道莲抖出来? 他若抖了, 那牵扯的可就太多了。 该死的宝嫣,她就知道她会向晏子渊求助,兰姬顺着她视线的归处望去, 眼神炙热。 觑见宝嫣放在小腹上细如葱白的玉手,晏子渊刹那间明白了,宝嫣这是在暗示提心他。 他以为她会当场哭哭啼啼,亦或是慌里慌张的。 但似乎,他想错了。 显而易见,宝嫣仗着腹中胎儿为把柄,要他为她自个儿说话。 大抵是教出来的嫡系女娘,可能在分位上就比庶出识大体有远见,心智上也超出不少。 作为同流合污的主谋之一,晏子渊当然也没那么傻,在这一刻帮着兰姬揭穿宝嫣。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一下成为焦点的晏子渊终于开口:“此事过去许久,要知道谁是凶手,需要重新追查。” 他没有露出偏帮的态度,似乎两边都不想得罪,相当狡诈。 但是能开这个口子,其他人也有了话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走。 贤宁看戏看了半会,到底是看在宝嫣怀有身孕的份上,适时的打圆场,“那就去查吧,查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能冤枉了好人,也不能放过了坏人。” 这也算是给兰姬这边表了个态,说罢也不管她满不满意,贤宁朝着晏家老君侯的位置转移了话题,“前院正在宴客,时辰不早了,君侯可用过晚食?” “未曾。” 晏老君侯朝兰姬身旁的胡人将领密兹岸邀请道:“密将军,可愿一同前往宴席就座?” 三两句话的功夫,场面陡然变得家常起来,争锋相对的气氛被迫消散减弱。 唯一不满的只有兰姬,她如今说什么也算有权有势,是有备而来找宝嫣麻烦的,可为何结果会与她想象的不一样。 她如今有了跟宝嫣叫板的身份资格,为什么还是不能让她吃她吃过的苦。 这帮人怎么还护着她?就因为她怀着身孕? 兰姬眼里的妒火和不满,快要凝成实质将宝嫣烧穿了。 “密兰儿。”密兹岸唤了兰姬的胡人姓名。 兰姬红着眼告状:“大兄,我不甘心。” 密兹岸心有城府地安抚她:“我知道,密兰儿,汉人诡计多端,最巧言善辩。有些事情急不来,我们现在先去参加宴席,等有机会,那个汉人嫡女,我们后面再去找她麻烦。” 二人毫不避讳地短暂而轻声地交谈片刻。 虽然不知道他们用胡语说了什么,宝嫣还是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敌意。 尤其那个胡人将领,他看她的目光就如土狼看上了羊羔,宝嫣暗暗皱眉。 她不喜欢这人瞧她的眼神,比之陆道莲和晏子渊并不相同,更直白生厌。 好似在他眼里,宝嫣的价值就如同牛羊一样轻贱。 会让她联想到被胡人掠走的汉人妇女,他们会拿她们当做繁衍淫-辱的工具,迫使她们生下混种,然后做牛做马,替胡人干活。 有的受不了便自寻短见,有的活了下来也生不如死。 这世道,最不公的就是女子,备受欺负的也是她们,就这样兰姬还认为这种人比苏赋安和苏凤璘强。 宝嫣轻轻将目光撇向一旁,那兰姬真是瞎了眼,苏家养育她这么久,生恩养恩数十年。 不过区区一段时日,她就变了,这和认贼作父又有什么区别。 在胡人将领安慰兰姬时,晏子渊也靠近了宝嫣身边,他余光觑着那头,刻意压低嗓音对宝嫣提醒道:“你与兰姬同宗同族,在苏家那么多年,竟不知道她母族是似密国的王室么。” “那密兹岸是大王子,掌管军队,讲不好下一任似密国的国君就是他,此人不是个善茬,你最好不要招惹到他。” 宝嫣觉着他话里有话,但一时分辨不出他到底想说什么。 她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迷茫,许是在想这位似密国的大王子,岂是她说不招惹就能不招惹的。 她不招惹,但若旁人反过来要算计她呢? 似是看出宝嫣的不解,晏子渊知道她一向识大体,干脆与她悄声讲明了:“我的意思是,兰姬回来了,你与她都是内宅妇人,又是同父姐妹,最好早日与她冰释前嫌,也免得沾上麻烦。” “她不过是气恼,有人替你撑腰,才一直纠缠说你害她,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人惹的祸。” “但你若能,在局面无法收拾之前,私底下悄悄服个软,对她姿态软和一些,或是道歉认个错,兴许能让她趁早放下芥蒂,你也不想被她找来的母族兄弟盯上吧……” 方才还微微疑惑的宝嫣,在这时已经听明白了晏子渊话里的暗示。 他竟然是在主张,让宝嫣向焰气嚣张的兰姬低头。 她颇为震惊地打量他,曾经她觉得晏子渊和陆道莲是一丘之貉。 可现下能说出这种话,就代表晏子渊根本没管过她的死活,只一心为自己的利益着想。 他说是不想让她被似密国大王子盯上,实际上是不想给他自己添麻烦才对。 想必兰姬现下的身份,不是她所能比的,才要求她率先低头。 相较于他,从未劝说过她需要朝外人低头的陆道莲,似乎都变得高尚起来。 至少这人会因为将她看作是他的所有物,会护着她。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唆使她去向兰姬服软认错。 大概是宝嫣惊诧的眼神过于明显,亦或是也有察觉到自己这番话的目的过于无耻,理所应当。 晏子渊不自然地避开宝嫣的目光,改口道:“你若不愿就算了,我也只是提醒你罢了,放心就算你不这么做,我也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宝嫣孕中想要呕吐的反应,都不如在听到晏子渊解释的话后来得强烈。 她张开微微发干的唇,道:“夫君……真是宅心仁厚。” “方才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不过在此之前,我也有话想对夫君说。希望夫君能好好想想,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现下不是一个人了,带着腹中胎儿,若是一个不好,那就是一尸两命。夫君也不想真让自己断子绝孙,对不对?” 看到晏子渊脸露意想不到的错愕神情,仿若因她的话,脑子里出现一片不知如何应对的空白。 再狠毒刻薄的话,宝嫣都对陆道莲说过了,岂会放过晏子渊。 当然是对他们一视同仁。 她轻嘲地勾动嘴角,“我想,以那个人对我的痴迷,夫君可会觉得除了我,他还会帮你借第二次种不成?” 陆道莲又不是谁都会碰。 作为枕边人,宝嫣最知道他挑。 那人就是贪图她的身子。 如今正新鲜着,焉能看上其他人。 而且她发现,这对兄弟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关系牢固,对晏子渊,陆道莲总有一种对待赝品的不屑在里头。 他那么强势的一个人,岂是随随便便就能答应晏子渊的要求,去让其他女娘怀上子嗣。 这与被人使唤的种猪又有什么不同。 宝嫣用轻飘飘的话,反击了晏子渊要她私下去给兰姬认错低头的主意。 她没有错,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服软道歉? “你……” “我有孕在身,从庙堂回来,如今受了惊,觉着不舒服。前庭那边的晚宴,我就不去了,还望夫君替我说道说道,别让婆母他们怪罪。” 宝嫣留在了最后才走。 晏子渊临走复杂铁青的脸色和眼神,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殊不知这也是宝嫣一日日被他们逼出来的。 等他们走得干干净净,议事堂没了其他人,宝嫣才吐出压抑在胸膛的郁气。 她有些头晕眼花地朝小观伸出手,让她扶着自己,缓了片刻,“我们也走,回去再说。” 前院宴席阵仗不小,和那边的热闹相比。 宝嫣的院子上方宛若乌云罩顶,不仅安静,连猫儿都察觉到气氛的凝重,夜里不像往日那样到处乱跑了。 反而在视线可见的范围内,乖乖地蜷缩在毡子上打起盹。 屋内响起宝嫣和松氏谈话的声音。 平心而论,兰姬能回来,也算堵了悠悠众口,至少她不会再被说成是逃妾,牵扯到苏家。 但她身份一下不同了,这就很有必要去信给家里说一声,还有父亲的妾室。 宝嫣手执墨笔,问跪坐在一旁,为她掌灯的松氏:“乳母侍奉阿母多年,曾代阿母负责打理过内宅事务,按理说,府里进了什么人,都会查探清楚他的来历,为何大家都不知道月姨娘的身世?难道没有查她的?” 月姨娘进门时,宝嫣还未出生。 据松氏回忆月氏到了家里的情形,她说:“都查了的,哪怕月姨娘是郎主的好友转赠到苏家的,当时来历都查得一清二楚。” “她的确是从商队里跑出来的,因贪玩找不回去的路,又因颇有姿色,而被人盯上,随即辗转到世家中做了舞姬。后来郎主派人帮她打听商队的消息,据说是胡人南下与咱们那起了战事,商队怕祸及自身,于是便早早离开了金麟。而被抛下的月姨娘因无家可归,乱世无依,一直祈求郎主,让她留下。” 之后便是宝嫣所知晓的,一年后月姨娘生下了兰姬。 从此做起了她父亲后宅里的妇人。 “不对。” 宝嫣思索一番后,缓缓摇头,“不该是这样……我今日亲眼所见,兰姬带回了似密国的胡人。那胡人将领也说他姓密,这乃是他们的国姓。” “似密国在胡部属于中小之国,可也不是随随便便好糊弄的,十几年前丢失了一位王姬,他们的王室难道没有派人来寻?就算不寻,月姨娘难道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既是公主为何不同阿耶说?” 松氏:“女郎是说,月姨娘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世……” “她定然有所隐瞒。” 宝嫣道:“即使不是王姬,哪怕是世上任何一家的血脉丢了,谁人不会去找。就算旁人不会,有血亲的岂会无动于衷?” “要么是月姨娘与家中不和有意逃出来的,怕说了阿耶会派人送她回胡部。要么就是她隐姓埋名在苏家,是另有所图。” 可是山高路远,当年的苏家刚回金麟不久,举族都在悲痛之中,月姨娘图什么呢? 这是宝嫣觉得整件事中最古怪的地方,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论与月姨娘最亲近的人,阿耶占一个。 他有没有可能察觉到了姨娘的不对? 手中笔墨快干了,宝嫣从想不通的蛛丝马迹中醒神过来,盯着眼前铺好纸张的桌案,决定不再为难自己,“罢了,还是先把消息传回去,看看家里回信是如何说的吧。” 松氏将手里的灯挑的再明亮些,方便宝嫣目视。 烛火下,写信的宝嫣仿佛回到了刚嫁过来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在松氏的陪伴下,努力记下晏家交际的名单,最后使人给苏赋安送去。 待到夜深人静时,宝嫣方才停笔,而前庭热闹的晚宴早已散去。 反观宝嫣,从庙堂回来后什么都没吃,似是感受不到饿一样。 见宝嫣正在逐字检查,松氏动了动发麻的双腿,起身道:“奴婢去给女郎热一碗羊乳和蜜饼,吃过以后女郎尽可早些歇息,这里只管交给奴婢就是,等明日一早,奴婢就派人将信快马加鞭地送走。再过半月,说不定就能收到回信了。” 宝嫣点头,等松氏出去后,她才收回目送她的视线,重新投放在她写的信上。 只有四下无人的时候,她才卸下撑着双肩的力道,秀美的面庞上流露出迷茫的疲容。 她如今是北地所有人的主心骨,即便再累也不能倒下。 庶姐与她始终不能一条心,对她才充满敌意,特意回到晏家,气势汹汹找她麻烦。 她该怎么做? 曾经因为怜悯她身份比她低微,所以任她挑衅都不往心里去。 现在情势所逼,兰姬身份变得高贵,再不需要她同情,她是否该不再顾及家族情义,等她再刁难之时反击回去。 总不能一味忍让,让她伤害自己。 前几次虽未能成功,但这次她有母族做帮手,她身边又无一人能抵挡,还怀着身孕。 不知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再次针对自己。 宝嫣微微晃神,直到被一股凉风吹醒。 桌上烛火摇曳,北地入秋极快,仅仅片刻之际,她便感受到了由窗外吹进来的阵阵寒意。 为了防止火光被熄灭,在松氏还未回来时,宝嫣收回神思。 干脆离开这里,借着活动手脚的机会,走到窗前,将窗门关上。 屋内发出烛火与微尘触碰,如同烧焦般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宝嫣手刚搭在窗台上,上半身躯探了出去,外边一道蒙着面的身影与她猝不及防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皆有些惊惧反应不及。 宝嫣:“是谁?” 夜深谁会不睡,鬼鬼祟祟地来到她的窗下,还手持利器,察觉到来人行迹不妥,“有刺客——” 宝嫣朝门口处紧急呼喊,她拔腿便跑,但那道身影二话不说,身手如电地袭向她。 “救,救命。” 在被对方跳窗进来,抓住手时,身后传来咻的一声,随即一道闷痛的哼声响起,宝嫣被钳住的手终于获得自由。 她惊讶地朝背后望去,不知从哪窜出来的魁梧武僧,手持金刚杵,单腿站立,另一只脚上光溜溜。 本该穿在脚上的鞋履落在屋内地上,可见方才就是这物砸中了袭击宝嫣的人的背。 情急之中丢出鞋子的大汉对着胡人打扮的刺客怒声呵斥:“何方宵小胆敢在我师叔母这放肆?正好师叔留我金刚杵,就让它来收下尔等亡魂,随我下地狱去!” 他一出现,原本蒙面的刺客见势不好,想再袭击宝嫣已没有机会,只有为了保命朝门口方向逃去。 庆峰吹响口哨,很快屋外便响起飞檐走壁的动静。 等到随着他来的死士去追捕刺客,庆峰也跃入了房中,他一蹦一跳地来到宝嫣附近,拾起那只宛若小船一般的鞋履,随手拍了拍重新穿上。 瞪着劫后余生,面色发白明显受了惊吓的宝嫣。 武僧憨实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差点来晚了的懊恼,粗声粗气道:“师叔交代过我,让我务必替他照看好你,你可不能受伤!” 他觑向宝嫣的肚子,那里面可装着未来和他师叔长得肖似的小人儿,不容有一丝闪失。 庆峰:“师叔还叫我与你说,现在谁都不及苏氏女矜贵,谁若是惹你不高兴,谁就是与他过不去。他现在不在清河,但若是你愿意与晏子渊和离,晏家少主母的身份又如何,他下次回来,会直接送你登上帝后宝座。” 第 60 章 “有刺客!” “女郎, 女郎……” 屋外传来两道不同程度受到惊吓的动静,不过多时,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到近, 惊慌失措丢下吃食, 担忧宝嫣出事的松氏和小观匆匆赶到。 在看见突兀地出现在内室的武僧时,具是一愣, 松氏反应极快瞥了眼庆峰, 便迅速挪到宝嫣身边, 检查她是否有受伤。 方才说时迟那时快,要不是刺客被撞个正着,同样受惊心虚了要跑,宝嫣今夜注定凶多吉少。 代表陆道莲来到这座院子的庆峰,在宝嫣身边有了熟悉的人陪伴后, 默默提着金刚杵, 从内室走出去查看情况。 偷袭的刺客在他带来的人的包围下,很快就被逮住了。 他命人将其绑起来, 然后拽着绳子的另一端, 将穿着了夜行衣的人,一路拖行, 直到停在庭中。 台阶上,站着整理好仪容, 神情恢复镇定的宝嫣。 她视线朝下, 秀白小脸, 眼珠乌黑, 启唇问地上被降伏的刺客:“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为何要害我?” 对面缄口不言,还蒙着面。 庆峰不是个有耐性的,对待这个差点残害他师叔子嗣的刺客并未抱有任何慈悲手软的心思。 “说不说?不说我便拿这东西, 将你的头砸个头破血流,让它烂成一团肉泥!” 他示威地将手杖最重的一头,抵着刺客额头。 那人开了口,“……”竟然是让人听不懂的胡语。 面巾被扯下,还是年纪轻轻的女娘。 宝嫣今日刚见过,在议事堂,这女娘和另外一个胡人里的郎子做护卫打扮,跟在兰姬身旁。 “你是兰姬阿姐身边的人?是她叫你来的?” 宝嫣的问话,得到更多胡语回应,只是她和身边的松氏她们都听不懂。 见此情状,那胡人女娘说得更欢了,眼神偶有得色地瞥过宝嫣,不屑一顾地将头扭到一旁。 如此,即使宝嫣听不懂,也能感觉到对方嘴里吐出的怕不是什么好话了。 她正想着要如何解决这件事,倏然就见一旁的庆峰毫不留情地将手里的金刚杵高高举起。 刺客惊恐地睁大双眼,还未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被砸倒在地。 庆峰:“辱骂苏氏女,便是对我师叔不敬,看我不将你舌头割下来。” 他上前抓起刺客的头,在对方痛晕了的情况下,准备将人拖走。 是宝嫣叫住了他,“她说了什么?你听得懂?” 庆峰扭头,看向夜色下,背对着灯火通亮的房门,手无缚鸡之力,没人保护真的就要遭人毒手的人影。 他皱眉,“跟着师叔学过一些,不是什么好话,此贼在为她的主子抱不平,骂的多是说汉女比不上胡女之类的东西。还说了……” 说宝嫣一看就是早死的命,身形纤细瘦弱,不像好生养的,迟早死在产床上。 她来是替她解决痛苦的,送宝嫣早些归西,免了她受生产之苦。 就是后面这些话将庆峰给点着了。 可以说其他如何如何的是非,就是不能咒他师叔的血脉,无论是丧母还是早产都不行。 宝嫣听了一耳,哪怕庆峰后面还有话没说清楚,也明白了后面多是诅咒之类的。 庆峰请示:“我把她带走杀了?” 宝嫣听出他话中的示意微微一愣。 对陆道莲的这个下属,宝嫣早有所觉他其实很不喜欢自己,但没想到不过是因为陆道莲的一个命令,对方竟也充当起保护的角色了。 而且似乎拿她当陆道莲一般对待,连处置人都询问她的意见。 宝嫣还未想好怎么处置这个胡人女娘,至于杀了……她面露犹豫地道:“等等吧,我想想该怎么做。” 杀了这个胡女,兰姬那边定然也知道。 她都叫人这么下杀手了,宝嫣也舍弃了最后一丝同族之情,觉着是不是该趁此机会,抓着这个把柄找兰姬去算账。 她脸上的忧虑外露,心里分析着用哪种处置的法子对自己更有利。 正想着就听陆道莲的下属不解地问:“为何要犹豫?” “牵扯太多,听说这次胡人里的那位将领是似密国的大王子,掌管军队……” 其实倒不是怕兰姬什么,只是总要考虑她背后真正有权有势能帮她出头的人。 庆峰:“她有大王子,你有我师叔,怕什么?” 宝嫣被庆峰的理直气壮给惊吓住了,她是家中女娘,有的权势不过是管家、财物、家仆的权利。 未曾感受过这种陆道莲留给她,能为她上阵厮杀冲锋的势力,这才是真正的法宝。 是给了她一把既能杀人,又能防卫的“刀”。 端看她怎么用了,且日后,少不了要将人情还回去。 至于怎么还,宝嫣似乎还不一定能还得起。 这种她不是一个人,不再势单力薄的感觉。 导致身上的血液不停涌动,明明夜里的风透着丝丝凉意,她却像被塞了一个手炉一般,热得发慌。 宝嫣:“通知晏家的人,就说我院里抓住了来路不明的刺客,想谋害我肚里的子嗣,危在旦夕……” 今夜注定是个未眠之夜。 身边的松氏和小观留意到,她说的是通知晏家的人,并未具体指是谁,这是要晏家所有人都知道有人谋害晏家的少主母。 夜深人静,本已落锁的院门被重新敲响。 灯火熄灭,光影暗下去的卧房再次点亮,书房晚宴上饮了不少酒水的晏子渊刚坐下不久,就听见屋外敲门的亲随传话,“郎君,出事了。” 在一众得到消息,披着外衣或急得连鞋履都穿错了,急忙赶到宝嫣院子里时。 庭中已经只剩五花大绑的胡女刺客,以及身旁宝嫣命人去请看守她的府兵。 庆峰等人不见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少夫人呢?她怎么样?” 骤然听闻消息,晏子渊浑身酒意都骇醒了大半,他双目仔细逡巡院子里的踪影。 “回禀郎主,少夫人受惊,人被扶回房里歇息了。” 得到府兵回话的晏子渊,浑身冷汗直冒的紧张感顿时减轻,他正打算进房瞧瞧宝嫣情况。 余光一瞥,留意到地上半死不活的刺客,观察到对方头上的伤,便误以为是府兵们做的。 正巧晏家的老君侯老夫人,和贤宁一行也刚刚好赶到。 晏子渊朝着房门走去,还未走近,就听见里头有人在哭。 宝嫣一脸麻木地坐在卧榻上,她身边的乳母松氏,和常侍候她的婢女正在替她哭,时不时地抹下眼泪。 “女郎命苦……明明什么都没做,还要受这番折辱。” “二女郎如今身份不同了,一朝变王姬,就觉得能高女郎一等,还派人刺杀女郎……” “这晏家还有谁能为女郎做主?” 哪怕感觉得出,这两个一唱一和的下人,是故意哭给他听的,然而在看到宝嫣不言不语,平静到泛起忧伤的脸庞,被那双盈盈的美目轻轻一瞥后。 晏子渊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偏向了她,宝嫣不哭,看似镇定的样子,才是让人感到最难过的。 “你。”晏子渊哑着嗓子,问:“没事吧?” 他的到来让哭声一顿。 宝嫣轻声地回:“我没事。” 她应该慌乱、害怕,跟下人们一样,哭诉和愤怒的。 可是她正常到,就像遇刺的不是她。 就是这样,叫晏子渊估摸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甚至来时路上想好的说法,都在这一刻被完全打乱了。 晏子渊:“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你肚子……” 他试探地问,基于他已经没有生育子嗣的可能,现下晏子渊将希望全寄托在这个别人的血脉上。 这是能帮他维系颜面,帮他钳制对手的利益工具,还会是他的孩儿,他自然要重视一些。 宝嫣垂首,在晏子渊的注视下抚摸小腹:“它无事,就算我有事,也不会其他人碰它的。” 如有被看穿般,大概在宝嫣那里,认为在他心中子嗣比她要重要许多,晏子渊心虚解释:“我只是担心你,想请大夫给你看看,要是无事,开些安胎的药也是好的。” “好。” 宝嫣答得干脆,她越是什么都不反驳,顺着晏子渊的意愿来,就越让人感到愧疚。 终于他往卧榻处靠过来,在下人往两旁退开时,晏子渊坐到了宝嫣的身旁,瞥见她露在外头的手,他把自个儿的也搭了过去。 宝嫣手背一热,她指尖轻颤。 终于有了些别样的动静,不像刚才那样,仿佛心如死灰般,眼珠惊讶地看向晏子渊。 不知是头热,还是酒意,晏子渊满眼欲望地盯着她:“是不是兰姬?她派人来欺负你?” 宝嫣知道晏子渊对她有念想,只是他攻于算计,加上不能人道后,儿女之情就淡了。 平日里只想着为他自己谋利,现下或许是喝多了,才没忍住暴露出来,他试探地将手搭在她手背上,另一只手放到了宝嫣膝盖上想要摩挲。 一股辛辣的酒气窜入宝嫣的鼻息里,她忍不住避开晏子渊,趴在榻沿上低头呕吐。 除了陆道莲,她并未对他以外的郎子触碰有半点好感,甚至晏子渊利欲熏心的眼神,哪怕用和对方相似的眼睛盯着她。 宝嫣还是能感觉出不一样,陆道莲碰她,她会忍不住心慌意乱,连迎视他的勇气都没有,脸上阵阵发热。 内心如有玉石乱撞,还会被他挑逗得发酥发软,在紧张中期待又迷茫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下一步。 但若是换成晏子渊,他掺杂着功利心的欲望,便如看似鲜亮,内里却发烂发臭的果肉一样。 “你……” 晏子渊被她的反应所惊,想宝嫣难道厌恶他已经厌恶到了如斯地步。 “夫君。”可当她干呕了一阵,吐不出来,再抬头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他时,晏子渊又想,他总不该比那个人差才对? 也许只是今夜宝嫣受了惊吓,身体不适才有这样的反应。 并不是抗拒他的接触,晏子渊睁着一双微红了的醉眼,“你怎么了?” 宝嫣掩面,愁眉不展道:“我难受……” 晏子渊:“是不是刚才我吓着你了。” 宝嫣哪怕不喜欢他的碰触,也摇了摇头,像有难言之隐,想提又不想提,欲言又止:“外面那个……兰姬阿姐……” 得到不是自己的触碰惹得宝嫣这么大反应,晏子渊的担忧和心虚顷刻消散,不能振起雄风,世上任何一个郎子都没有颜面,更何况是因此被家里的妇人嫌弃。 紧盯着宝嫣的面容,发现她脸上和眼里并未流露出对自己的嫌恶,晏子渊终于才放心地道:“她今夜派人来害你,我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晚宴那个时段,宝嫣还对他不假辞色,出言挑衅,现在瞧着仿佛拿他当做依靠的样子,令晏子渊倍感奇特。 怕不是她当时,被兰姬的出言不逊给惹怒了,无从发泄,才对他那个姿态的吧。 实际上,新妇还是娇弱需要被人怜惜的。 现下不就是,被突然窜出来的刺客,吓得花容都失色么。 感受到宝嫣需要自己,晏子渊激起一股雄性之气,他猛地站起来,“我去审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大漠的夜里,星辰漫天。 一行挂满琉璃灯的骆驼带着背上的人影,在黑夜中继续穿行。 晏家到现在还不知陆道莲离开了清河,出了城关,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在少有人知的北漠一角里,隐藏着一支强大而凶悍的势力,而今它所归属的主人正在前往的路上。 要恢复身份,需要有抵抗上京的力量。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杀回去,让京城里那帮虚有其表、攀炎附势之辈人头落地,还有在高位待有三十年满身腐朽味的那位……杀母之仇,是时候该报了。 这令人作呕的滔天权势,总算是有些用的。 还有那等在清河,等着他去接的新妇,看不清五官,只看清英秀轮廓的陆道莲,在一片如墨如蓝的夜空下,眼神锐利地遥望着来处。 微微扬起薄情的唇角,那勾动他爱欲恨憎的苏氏女,妄想摆脱他,关起门户过日子。 她怎么敢,怎么那么会奢望。 他才不会轻易放过她,他要带她去上京,去普诗弥的坟前,让那位不许他犯禁破戒的昭玄寺方丈看看,这是他亲手摘下的引诱他堕落的甜美果实。 她还在孕育,他们即将会迎来一个肖似他的更小的果实。 第 61 章 沙漠的石门打开, 盘踞了许多大大小小营帐的峡谷。 前僧衣,层层往上,一张无可挑剔冷清无暇的俊脸, 眉眼, 手持无比重要的信物, “磐涅将军, 可还记得我?” 来人顶着烈日,脑经意地挑动, 瞬间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幅画面。 从,跟随着朝圣的队伍, 前往大汉宣扬佛法。 上, 从此留在那片陌生的土地。 眼前正值青年,气度非凡的僧人, 面容, 叫了他一声, “释无磐涅,汉人的国君想宠幸我,还答应会在这片土,亲封普诗弥为国师,你说我要不要去?” “汉人的后宫,听说是阴谋最多的地方……” “我还没有想好,但,我会仔细考虑的。” “圣女我……” 回忆的最后, 。 …… ,在想什么?” 脑海中的画面如潮水般骤然抽离,笑貌通通消失,剩下的化作眼前 当年, 释无磐涅奉子圣女出使大汉,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到达汉人土地。 路上也因朝夕相处,与本国的圣女暗生情愫,只是,心上人便被汉朝国君看上。 根,有一座能供贵霜国僧人休憩,能安心弘扬佛法的寺,他国的圣女主动走进了汉人国君的王宫。 一年后难产生下一对双生子,了汉人血统,身形挺拔高大的僧人。 了世家之中,远离了王室,做一个锦衣玉食的望门贵子。 这么多年,血海深仇,只有身边的长子记得。 另驯化,只顾着贪图享受荣华富贵,忘了自己的生母被人所害。 ,朝着陆道莲的方向,将手放在胸膛上,领着随他一同而来的亲兵,缓缓跪下行礼,相当于认。 “圣子亲临, “磐涅将军,我要回到汉人宫廷去了,在此只是路过,请,让他们无暇分出精力支援上京。” 肓,他在昏迷前写下遗诏,传位给我,但他的后宫和朝手上拿到了号令三军的兵符,只等京中放松警惕时,便率领大军杀回去逼宫。” 陆道莲:“如今, ,从生存和防御上来说,人的意志是最薄弱的。 宝嫣出嫁,陆道莲从上京出发,暂离风波中心,间。 他若是这时大举进军,无异片火球,谁还记得二十一年前的汉人宫廷,曾诞下过一对国君与佛 后宫无主,宫持下,争权夺势,都想比谁先坐上皇后之位。 远道而来,更像一只飞入火堆里的飞蛾,入了国君的眼,得到了不输任何人的宠爱。 彼时后宫子嗣不丰,势力最大的夫人多年无子,便打起了虽然侍寝,却主意。 只等其诞下皇子,养。 可惜,中途出了差错, 手,与那圣女一同来到大汉的圣子,买通宫人将双生子偷了出来,打算送往贵霜国抚养。 未料被宫廷中的侍卫察觉,一个已经在送出宫的路上,一个则被侍卫当场拦下,。 赶到,祈求汉人国君,成全圣女的遗愿。 然而流有汉人王室的血脉,片土地上,一个可以不用认贼作母,被送给了有过一子,早逝却公主抚养。 一个被允许,放在眼皮底下,由当育。 此事因牵连众多,女,未曾领受过正式封号。 所生的子嗣又被分别送人,隐姓埋名,哪怕宫中有过二子记录,在秘下。 也就极少人知晓,大汉王室还有 如,身份一出,势必会激起千层浪。 也妇看看,她的僧人夫君,也不是什么来路都没有。 许多年前,晏子渊去往上京,兄弟二人相认,得 在普诗弥和晏家的主持下,陆道 此后, 陆道莲人在京中,受普诗弥教导,因姿容出众,僧。 靠近圣主,时不。 而晏家有心拥护晏子渊,盯着京中高位,于是莲,希望他能同样,望得圣宠垂怜。 ,天性不够良善,被普诗弥视如恶果,严令禁止他作恶,,事事向善,不得触禁犯忌。 有这一道约束,加上他已经出家了,便绝了。 由此期望,在普诗京中,能以高僧的身份,借着博取圣宠的机会,为兄弟晏子渊造势,方便时,还能为他们及时的消息。 还许诺,若是晏子渊能登上高位,陆道莲之上,备受景仰的存在。 大概是觉得晏家想利用他的心思无比有趣,陆道莲并未表露。 甚至在贤宁,威逼利诱想要打动他时,陆道莲还表现得虽云淡风轻,却 七女,除了中宫所出的公主,其他皇子皇女出身皆不行,都是些小门小户。不是愚笨,就是骄纵,论天资,” “可你又出了家,都怪普诗弥,教得这等事。如今只能靠你弟弟,他没有约束,心怀天下,” “日后,若是你不,想还俗,看在兄弟的份上,他定然舍不得委屈你,给你一片富饶的土地, 封你为王。 这是多大的恩赐,陆道莲面上不显,,快溢满了。 他虚伪地答应下来,并晏子渊造势,但又表现出正在为此努力的模样。 这样的局面一直维持到年前,他,而宫中察觉到圣,串联前朝大臣拼命阻止。 名,将他拿下。 察觉到局势不妙,会陷入被动境地的陆道莲,便决开,寻一处没有危险的地方安栖,隔着距离纵观其变。 也恰恰是那时,晏家似对京中发生的事有所耳闻,于暂居。 经过利弊分析,陆道莲清河。 数月后。 就在到达清河的同一日,陆道莲碰上伍。 开的孽缘。 晏家。 侧室谋害少主母一事一出,宝嫣瞬间成了晏可怜虫。 声,得到夫婿宠爱,怀上身孕。 如今庶出的姐妹,出走再回来,。 还因为姐妹二人不和,闹到地步。 不满,姐妹相残,叫外人瞧得大开眼界。 好在没有得逞,刺客被抓住, 峙,得出结果,就能按规矩处置了。 替晏子渊来传话的亲随,。 其中端倪, 对方话里的处置,并没有说清楚处置的到底是谁,有可能是兰姬,也有可能只处 而按照亲随的说法,在审讯的时候,那个胡人女娘可,半个。 可见这件事里,不 只要抓住了刺客,审问清楚了杀了她,,给她一个交代。 看似声势浩大,要为她做主, 至于兰姬本人, 松氏:“太可恶了,那天夜里,晏氏子可是信誓旦旦向女郎保证,身边的婢女,明明她们都是一伙的,为何 宝嫣如同早有预料,她也未曾期望,就因为这一回, 见,但凡她和那个胡人女娘中,有任何一人反口不承认,是过来刺杀她的,就不会有多大的罪责。 不过倒是还能借此机会,看出他们对兰姬到底是何态度,不知的好处。 竟然让的事,都能这般轻忽。 “…” 卧房门口,,叼着草根,旁边放着金刚杵,手里拿着一根树棍儿逗着猫儿,头也不回千金,承诺过的事从不反悔,晏子渊就是一介卑鄙小人,能成什么大事,你就不该嫁给姓晏的,我” 他终于回瞥屋内人的身影,抛下陆道,他仔细打量一番苏氏女,觉得从外形上来看。 ,起码她生得美,叫人赏心悦目,顺眼。 庆峰不经意透露:“而且,……” 本该是气氛严肃的场面,因他的话,正在面面相觑。 的那类女娘的宝嫣,在年长的松氏的注视下,微微红了脸。 一时不知道是该听下去,还是。 而蹲在不远处,看庆峰逗这又从何说起?你师叔不是出家人吗,为何老 险,陆道莲的人出手相救,就算瞧着再凶恶,也没那么怕他了。 斜着瞥一眼小观,,“我师叔是出家人,那也是他身不由己,他若不是有个出家人的舅舅,从出着长大,师叔说,他也会是红尘俗世客,是枭雄。” 听到庆的事,宝嫣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他到底,为何要出家,,就把他送去寺里?” 到现在,宝嫣还以千丝万缕摆不脱的干系。 不想,庆峰道:“与陆,不姓晏。陆是汉室国姓,你道我师叔为何能许你帝后尊位,自然是因为员。” ,生母乃佛教圣女,其身份,也是贵不可言。” “……”随着庆峰话落,满室寂静,在场的每个人脸上滑稽。 宝嫣尤其,缓不过来神,呈呆滞状, 庆少有人知,我是看在你有孕的份上才透露的,免得你一心只想待着晏子渊的后宅,却不知离,给你谋尊位去了!” 回响。 宝嫣愣愣的,,还未彻底醒神。 庆峰对她这副样子不真的,师叔对你有意,他以前年少让我替他搜罗的话本,偏有别于,话本里的是死的,只有你是活的。” ? ,不正经的少年妖僧,还是投机取巧让下属代念的。 不过倒也能说明, 庆峰:“我师叔见你,就如见到” 女? 宝嫣赧然咬唇,,什么神女。 她依旧不信且暗自生疑,可是莹白秀气的,不争气地红了。 第 62 章 的陆道莲准备起程离开此地, 前往鹄州汉朝的军营。 ,落日艳丽猩红。 军营中烧起火堆,烹煮晚食, 释别。 在夜空升起, 星火熠熠的时刻, 营帐, 戴满琳琅,身子妖娆的舞姬, 眼神勾魂, 在察觉, 眼神清冷, 琼枝玉姿的高僧后,释无磐涅饶有兴味地转眸, 莲。 释的年纪来算, 圣子应该及冠了吧。” 汉人郎子二十岁成年, 可以加冠取字了,也途。 ,只是出家了,用不着行冠礼,再说也没有这个必要。 怀好意的释无磐涅。 释“汉地多美人,上京汉人的贵女尤其多,排场听闻也是最大的,最爱为郎子争风吃醋。这么多年, 圣子可 ,如雷贯耳。 容色绝伦,圣洁不可高攀的佛子,已, 不管是不是在闺中,图。 ,不像南地被一些迂腐子掌控,哪怕放浪形骸,都不敢流于表面,只敢私下里进行。 但是时下的风气, 看上,亦或是他和人发生点什么,都是正当,他可是过了加冠之年了。 哪娘,都有和人欢好的自由。 何况是他。 清问的,目的是为了无伤大雅地调侃他,陆道莲面不改色,微微扬起。” 毫不夸张道,大半个京城的闺阁都能因起风浪,一袭白袍僧衣的他,不沾片叶的神祇,清傲得很。 释无磐涅却是领悟错了,以为阁中的汉贵女当红颜知己,“你破戒了?” 他更感兴趣地问。 要知道在贵霜国,佛法最初始的地方,不管是食肉束的。 只有到了大汉,为了让汉人仰与虔诚,才渐渐衍生出了不吃肉,只茹素, 陆道莲睇笑过去,实话没有隐瞒,“所谓戒矩,佛有三千界,万千个法相。” ,不过是一种修行。” 释无磐涅眼中如有精光,闪了闪,他是贵霜国的将领,王室。 陆,他便是他们的圣王,王岂能无子,没有血脉,王室自然就要凋零了。 有幸的是,圣子没有因为长居大汉,被汉,不用守着清规戒律,那能活泛的就多了。 释无磐涅放下酒杯,含着笑,台上,摇摆身姿的妙龄舞姬,招了过来。 身边,“去,侍候好圣子。” 不过轻轻一推,舞扑过去,扭动着水蛇腰,媚眼如人的高僧,“圣子。” 陆道莲女娘,在对方手不安分地即将搭上来时,冷不丁道:“下去。” ,他依旧微勾着嘴角,笑模笑样地睇视着她。 明明透露出的气质是那般和悦,可是眼里的寒试探。 舞姬畏惧地转头,无磐涅求救。 观足了好戏,释无磐涅挥挥是说戒律只是用来约束给汉人看的,我佛无论何不肯叫她侍候你?难道是因为?” 头,似是舍不得般,期望他能改变心意。 若是能得到圣子青睐,她的赏赐。 陆道莲恍若不见,涅,不避讳地道:“我在汉地,有一个妇人。她年少,貌美,个子嗣了。” 这若有似无的炫耀,然惊愕。 舞姬妖娆,有着和汉人与众不同的风情,可当她靠近的那一刻,陆道莲妇的影子。 眼。 在庙堂和她道别那天,她眼。 他叫她等着他, 是不是他一不在,。 若是被他发现,她又招惹了其他人,回她一番。 在她看来,他对她所做的一切, 于回来。 ,终于知道,对待新妇,已经不能再如以前那般,动辄冷言冷语,逼迫羞辱的法子。 否则她会自怨自艾,心生怨怼,抗 她就像以自身为画笔,围,不许他对她随意、轻慢、放肆。 这堪,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可是清规戒律, 说破戒就破了。 更,她说她不想跟他好了。 这怎么行, 他不答应。 要想挽回她, 势必要用些别的法子,惹人厌憎,要用多些耐心和耐性,迂回和有计谋地与她周旋。 这般, 释无磐涅终于反应过汉人的女娘?” “是不是该送去贺礼,准备迎娶。按照汉人的规矩,应当要在她娶回家吧?否则,嗣,是会让人丧失颜面的。” 陆道娘,她嫁过人了。” 在再视中,陆道莲饮下最后一杯淡酒,眼神依然十足清明,么,释无磐涅。” 说是未出嫁的女娘,与人鬼混,情难自禁怀上身孕了还差不多,可。 怀了 可若是经历过风月事,有经验的,怀上姘夫的孩子,这是谁家的汉贵女这般大胆。 有阅历的都该知道,世的,其丈夫能容忍面首也罢。 触及子嗣,。 经历过风月事有经,总之不会是释无磐涅口中,游刃有余与姘夫偷情的老道妇人模样。 他时,青涩而娇羞的画面。 结的心痒滋味,陆道莲眸光深谙,略带哑意,低沉地和释无磐涅淡,起初根本不敢和我厮混。” “她夫婿姓晏,与我年纪相当,清河里的高门贵子,。” 晏子渊。 释无磐涅睁大双目,瞪向神形清贵, 他搞了人-妻。 兄弟之妇。 …… 一场秋雨, 庭院出人影的水迹,同时也将屋外的人身上的血腥气冲淡散去。 在杀了两三波想要救人的胡人后,兰姬那边终于打消了。 庆峰也收手,回院子里,向新妇复命。 晨起打水的小观,刚梳洗过自己,在廊檐下的台阶处,看着不苟言笑时,停下步子。 “你站住。” 了,一身臭味儿。” 了愣,再被说臭后,抬起手臂自己也闻了下,接着笨拙地往衣上蹭了蹭,闻的味道。 “晏家的地牢,常年不见光,里面的犯,自然臭了。” 庆峰:“我守着那胡女,她救走,在那待了一宿。” 晏家昧不明。 但鉴于凶手被当场捉住,解释不清一个胡人母的院子。 经过取舍,决定来。 至于为什么没有处死,受惊,没有受伤。 看子的份上,这才暂时留了对方一命。 小观:“女郎有孕,嗜睡,还未醒呢 庆峰转身要走。 小观打量他片刻。 下一瞬间,红着脸,怀里,“擦擦自个儿吧臭和尚。” 然后端着银盆,头也 宝嫣到了日上三竿,才面带 昨夜清凉雨,她梦里却一点也不清凉,反倒,未有音讯的陆道莲。 比,看她的眼神,总是不清白,谈不上多含蓄,也不炽热。 ,保持着不会灭,也不会狂烈的余温,一直从梦里蔓延到梦外。 此刻,,双颊酡红,浑身酸胀发热。 就好像爱,没有实质性的接触,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身,略带真实感的触碰。 。 宝嫣不由地羞,紧紧并拢了腿,呆坐到直至小观从屋外进来。 “女郎醒了。” 小观探头看她一眼,返回去,朝外头吩咐,重新 小” 本是一句无意的询问,宝眸,点了点头。 “女郎的脸为何这么红,是不是被褥,刮风太大,不盖两床被褥,又会着凉。” 知道褥的原因。 宝嫣未曾,将腿更往被褥里藏了藏,面露难为情地嗫嚅道:“我,我需要换条干净的亵裤。” 头一回怀胎,反应 宝嫣羞愧不已。 。 松氏见惯后都是如此,女郎不必在意,只是身体上的变化罢了,除了我等, 孕,而是因为做梦。 宝嫣眼尾微红,看着松氏亵裤,都怪那个人,好好的。 他入什么梦。 松氏:“前院来了消息,女郎没醒,奴婢便没 ,将目光投放在乳母的背影上。 屋庆峰的交谈声。 松氏扭头,,已经关进了地牢,二女郎那边,不肯罢休要求放人,被拒了。” “她如今,不再顾念姐妹之情,对女郎包藏祸心,一次不成定然还有二次,。” 宝嫣点头,昏胀的清醒,“我省得的。” 松氏,叫人传了话,说是等女郎醒了,就去议事堂,有事要商量。” ,不商议。 就如那天兰姬回来一样,安。 贤宁发话, ,带着小观出发前往。 白日里没人敢当面行凶,庆峰让死士暗中保护宝嫣,自己则留在了他师。 ,里头已经来人了,似乎只等她一个。 诺,重拿轻放,到一和宝嫣四目相对,便自觉羞愧一般,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他起身,朝着一旁的方向,不知具体和谁说,先走一步。” 另一道粗粝沙哑的声音,霸道而,“晏郎,你,你还,不能走!” 她越过晏子渊,。 旁边说道:“晏郎君,你是这个家的少郎主,老君侯不在,你应该代他做主。” 密兹岸进门,因怀孕越发显得娇柔艳丽的宝嫣,有预谋地张嘴:“我阿妹是我们似密国的王姬,一个陪媵实在是委屈不愿意,让她和你平起平坐,成为平妻。” 第 63 章 在母家, 同低贵贱。 这里的妇人,谁的娘家势力大,谁的身份比较高, 谁就利。 这是无论在哪, 即使不放在明面上说, 理。 兰姬本是宝嫣的陪媵, 一等,可是她现在摇身一变, 成了似密国的公主。 再做别人的姬妾侧室,岂不是颜面。 , 做一个世家的主母了。 密兹岸:“念姐妹的份上, 我等也不要求你把主母位置让出来,免得到时候闹得伤” “如今我就做这个恶人, 你与密兰儿都是?只要密兰儿成了晏家少夫人, 不有损我们王室的颜面, 我” 胡人总是作乱,汉朝。 现,自然要有一个人作为介子,连接双方的关系。 。 只要有了胡汉血脉,两方 但是想要胡人彻底归顺,肯定要,让一个胡人的王姬做世家大族的主母,便能散发出他 “少夫人, 宝嫣那里。 等她一个回应。 晏子渊方才想走,现在也被迫留下来应对,他有些婉,没有规矩。 而宝嫣立在不远处, 纤柔的身形无时无刻,道。 她不是脾性很激烈的人,也不眼小的女娘。 她是一朵黄昏午后,安 哪怕面对不怀好意的试探,也神,慢慢地逡巡在场的每一个人。 明白了把她叫来,就是 ,她给出回应。 ” “为何?” 密兹岸紧追着她不放,。 兰姬在宝嫣说话时,便来。 她盯着宝嫣,不敢相信她居然敢当众拒绝。她的大王子。 她到底哪 密兹岸:“这,少夫人,你可别不识好歹啊。难不成,你想下堂,再把位子拱手让给密兰儿……” “够了。” 下,宝嫣的神情越发脆弱,晏子渊终于站出来制止了他。 兰,不甘嫉妒到咬紧了嘴皮。 “晏郎……” 何必管心,自己能取代宝嫣,做个比她更好的晏家少主母。 但是,他安抚被密兹岸咄咄逼人的宝嫣,和她保证道:“我不会叫你下堂, 他回头着身孕,请密将军不要吓唬她,免得叫她伤了胎气。” 夫。 ,若是晏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就不会把她喊来这里了。 ,一唱一和,专门做给她看的。 ,那她置于何地? ,定然也会为她鸣不平。 宝,那就是在她成为众矢之的,被人欺负时,身边孤立无援,没有人来帮她。 这些人,,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可怜。 场,“平妻一事,事关重大,牵连的不仅仅是两家,还有苏家。可是苏家人在南地,,不如等他们回信过来,再做商议。” 这怎么行? 岸望去,等苏家人过来,来的定然是苏家的长辈嫡系,肯定偏帮着宝嫣, 定。 贤宁看的宝嫣,她低着头,即使看不到脸,也是饱受欺负的模样,贤宁勉强安慰了一声:“你先下去歇息吧,这事只是先知会你一声,自然” ,可到底还是苏家人。 这,就看苏家那边想不想得通了。 宝嫣表了态, 但多多少少,这些人会顾虑她愿,再做决定。 她迈着细步,从议事堂跨出去,“不用你送我,我自己回去。” ,上前将她扶住。 晏子渊被拒绝,感受到宝嫣对他的冷淡,也只能纠结地放手,。 对宝嫣,她符合他的喜好,又有利用价值, 而兰姬,她更大。 ,秋雨刚过,满地落叶。 宝嫣走了没几步,姬叫住。 一看到她出现,小观紧张地挡在宝嫣身前,么。 一眼,“阿嫣,我有话和你说,你让她走开。” 她自个儿还带了人来,却不在这。 ,睇着兰姬,“敢问王姬,有何事找我。” 见她不驱赶小观,还称呼自己为“王姬”,兰姬目光幽幽,“阿嫣,你怕我?” 宝嫣:“……” 兰姬高兴了一瞬,当她是默认了,也就不计较宝嫣身的动作。 嫣,你既然怕我,不想和我作对,那就早些答应了晏家,去和我阿兄,还有晏郎说,” “你早些答应,,但你要真想和我斗,那我就只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别到时候,受了委屈, 她盯着宝嫣的肚子,最后威胁道:,也不想到时候有个万一,一尸两命吧?” “二女郎太放肆了,如此恶毒,当 见有人顶嘴,兰姬脸色微变, 她们。 小观为自家女郎愤愤不平,早的事,就该把那大和尚带上,好生教训二女郎小人得势的嘴脸。 她还没死心,想害女 “我这叫什么恶毒,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阿嫣,你做嫡女拥有的够多了,这么多年也该让让我了,我也不容易,在苏家吃了不少苦头,如” “这晏家少主母,我是当定了,,你兄长他们不在这里,就是来了,又能奈我何?还是你想像以前那样, 她冷笑,她。 她可不是以前, “其实阿嫣,我一直想知晓,,与你有什么干系。” “该不会,识姘头吧?” 兰姬妄想诈她,从 ,除了翠羽般的细眉,和水杏一样的眼眸,朱唇秀鼻,无不彰显着宝嫣的天生丽质, 她正妻生母。 更嫉妒。 她坏了嗓子,宝嫣她要么给她让位,要么也要和她一样,弄坏嗓子,或是毁了她那张脸。 才能叫她消愤。 测,还猜准了,宝嫣也不显得慌张。 她和兰姬最大的区别便是,人撑腰,可是她不会当面表露出来。 嚣张得意, 论,王姬就这般迫不及待,跑来耀武扬威了吗?” “我说我不同意,难道看晏家和你兄长,还有我们苏家商议个何,我都接受。” 兰姬不认苏赋安他们,宝嫣也自妹来看待了,同族情意到今日已散。 ,她也不会完全认命的。 兰姬双眼一亮,何,宝嫣都接受。 那现下除了她,就只要看。 兰姬恨好消息,她这算不算将宝嫣给说服了。 “哼,算你识趣,知道和 她带着护卫离开。 小观焦急地询问宝嫣:“若是他们都答应,女郎当真接?” 母。 ,谁打谁小,还不是会有争议。 。 宝嫣缓缓转身,露出,反问道:“若我不接受,又能如何?” ,要等苏家来再商议。 商议得好, 可若不好,似密国那边, 这不仅是对她,对苏家和晏家来 如和离,跟了那位大人去。” 了,她怎么也这么想? ,不达目的不罢休,日后进了门,肯定还要压女郎一头。” 这是当然的。 宝嫣也明白,所以 天种事,只有你强我弱,以大欺小的规矩。 宝嫣耳,不日那位大人就要恢复身份,目标是储君之位,势在必得。女郎还不如,做太子妃去,日后还能母仪天下,富 ,一步登天。 宝嫣听得心悸不已,事,宫廷复杂,一宫之主佳丽三千。 宝嫣的心,,可管不了后宫。 她摇头反驳,“不过是一个火坑,跳去另一个火坑。那个人,他,他…” “……可是庆峰说,大人是因为给女河的。” 观,偏头天真地看着宝嫣,若有深意地说:“女郎为何不试试,万一那位大人愿意被 的情况。 兰姬欺负女郎,小观一颗忠心,早已渐渐投靠到了另外一方身上。 ,也欺负过女郎,可是也不是全无优点,至少知晓二女郎欺负女郎,会帮她出气。 ,小观就站谁。 不过,“奴婢只是说说,结果,和女郎的意思。” 小观弥补道,宝嫣却因她的话, 个下属,说的是胡话。 ,做什么帝后。 先不大,到底能不能成,万一不成,那就是反王,是要死到临头的。 ,但是现下的情形,对她越来越不利。 。 万一,兰姬被提拔上位,宝嫣从今往后在晏家, 旁人只会笑话她,被后来者居上,敌姐。 庆峰站在院子门口,。 一见她二人脸色,均是寡淡和不虞,好。 宝嫣步入房中。 小观留在最后,朝她背影呶了呶嘴,然后将庆峰。 庆 “什么平妻?” 庆峰表露不屑,在宝嫣身后大声撺掇道:去!” ,她现在心里可乱,还未做下决定。 只能装作没听见。 结果不出半刻,得知宝嫣犹豫不决,庆峰扛着一箱宝物,出现在宝嫣跟前,莲派,“师叔的聘礼,还请师叔母笑纳。” 第 64 章 聘礼。 , 再收到别人的聘礼,这算什么呢。 这仿佛是她不轨,与 她心慌且羞涩无比, 觉着陆道莲果然无耻, 他 他在勾引她, 正所谓你不仁我不义, 晏子渊那事,宝嫣为何不能胆大妄为, 和他人有私交往来呢。 最开始,到一起的。 虽然可以这么想, 但违德行的, 至少不能太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西拿走,嗔道:“你们叔侄怎么回事, 能不能不要乱来。” 她轻斥, 庆峰低头看着他扛来的箱子, 世家嫁女,三书六聘,光一个箱子,的程度。 他粗声粗气,却隐藏了点小心翼翼,像是生怕自己没做好,好意,道:“有, 有吗来,哄师叔母高兴的宝物。” “晏家发生的事,师叔都已知晓,他开心, 所以才会拿这些东西出来。” “师叔一番心意,你不要…” 宝嫣和,她面颊微微发热,略显不自在,她想陆道莲到底想做什么? 他尽做一些惹人误会的事,宝嫣情愿他为了报复她,。 而不是像在这般,意图。 的,即便没到那种程度,但也跟照顾自家妇人一样,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可是宝嫣名义 “你若是送礼,就暂适时的打岔,“我女郎还未和离呢,哪有这时候下聘的。” ,对呀,很羞人的。 庆峰不想把事办砸了,他师叔哄着新妇,和离,跟他。 ,自然还是得依着她来,她说了算。 反正只要将礼送到,讨了新妇开心,是不,那是我胡乱说的,和师叔没得干系。” 送人礼物,最。 宝嫣不好让他找个地方放着,然后让他把陆道莲的信拿来。 。 整张信纸变得更加软绵,一中。 她轻轻掸了掸页头和页脚,将扬的字迹上。只看两眼,便觉着信纸烫手,指尖微颤。 见字如晤。 一莲,一本正经地与她夫妻相称,宝嫣便禁不住呼吸微促,耳根发热起来。 信上陆道莲说,他已离清河有好几千里之遥,归在异乡为异客,家妇可有犯相思?” ,寂不寂寞。 想不想我? 宝嫣丢了信,胸脯起伏不定,脖颈粗红,面对,抿紧朱唇,小脸绯丽。 明眸如水, 这是什么书信。 怀好意,隔着千里之远调戏她的。 “女郎?” 小观打算替她将信捡起,被宝嫣拦下了,红,觉得这种东西,不能给其他人见到。 小观看了,。 而她的已经脏了,也就无所谓受不受其害。就让她再瞧瞧,这厮嘴里还能再来。 ,拿在手上。 除了调戏她,陆事,他似乎比她还清楚兰姬的来历。 陆道莲:“你那庶姐,斋孤节出走那日,我的密国的人会面。” 如此可疑的行迹,。 新,在驿馆就曾想害死过她,之后又频频借着宝嫣自顾不暇,不断挑衅。 爱屋及乌。 宝嫣不处置她, 本是想杀之了事,但念及人没了,,陆道莲方才手下留情。 如今哪怕此女再跳出来惹祸,他也不后悔当,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想她死还不简单?可对陆道莲来说,死是奖赏他岂能轻易奖赏兰姬? 到绝望,肝肠寸断,走投无路才有意思。 清清楚楚,宝嫣瞪大了瞳孔,这才相信他来历果然非同凡响。 陆道难,特意命庆峰送礼给她哄她开颜。 信上还宽慰她,“一群乌合之众,岂能容他们害我妇长锁眉头。”“且 陆,定替我妇扬眉吐气。” ,我妇下来。 宝嫣早已怔忪出神,好似真,有人疼,有人出头有人撑腰。 她其实所求也不多,出嫁晏家时,觉着好夫婿,想着即使没有情爱,相敬如宾也不是不行。 可是和甜头后,就再也无法回到相敬如宾的时候,没有人同榻相拥而眠,,连闺房都是空寂的。 这就好比有人撑腰, 宝嫣自的,可是不怀疑陆道莲是为了哄她,才这么说的。 她继续往下看。 在末尾处发现了露的事情,“为夫在路上偶遇了一位迷路的小兄,名凤璘。” 他话中满满的“你阿 陆道莲:“凤璘兄向为夫打听你,夫人说,为夫他听,也好叫他知晓,你要改嫁了, 这 别说苏家人没个准备,慌慌的。 再瞥尾,用小字写出来的话,“若是不想凤璘兄知道,夫人可寐,想夫人了。” 想夫人,坐脸上。 ,可堪混乱无常。 暴雨,激烈无比。 宝嫣呼吸轻窒,攥紧了信,,过不久又回到信上。 可恶的陆道莲, 定信,得知了兰姬的事,苏凤璘才特意从南地赶来的。 与陆道莲碰上。 ,叫他暂且守口如瓶,还有…… 物,庆峰扛进来的宝箱里,许多都是极为珍贵的物件。 其中还有两幅画。 有心了,他竟然还派人去南地请了画师,将罗氏等人画下来。 宝嫣也看到了这两幅展开的画,脚步在宝箱旁站定,刚 送出的,可他出发时,送画的人马还在赶路,错过了。于是只能由我一同拿过来。” 他知她想要什么。 人,他都一清二楚。 像上,宝嫣无声地盯望了许久,攥紧袖子,思考良多。片刻后,她将小观唤到一旁。 庆峰商议一番才分开。 鹄州营地。 苏凤璘对着相隔千里的清河方向张望,颇有些心了宝嫣的来信。 没想到兰姬的身份大有不同,合,脱不开身。 如趟,处理兰姬身世的事。 没想到一入了北地境内,他。 妹,命人抄小路走,离官道甚远,才遭了暗算,损失了一部分人马。 要不是那天,那,苏凤璘怕是要折在一群熟悉地形,经验老到的匪徒手中了。 地,不知道前往何处。 ,无官无职,被救已经是幸运的了,他本是进不去军中的。 但不知哪位大人发了话,苏凤璘。 而又过了两三日,人般。 初始听闻其名讳,纵使不在上京,也知悉惚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太体欠安,一直未立太子……” ,都不成气候。 剩,这位贵主就变得不好昏迷了。中宫代为垂帘听政,朝野储君,早已闹得不停不休。 他阿翁阿颇有些实力的亲王麾下。 ,便另择其主。 风险虽大, 可现在。 他遇到了有人自封太子,还拥兵自重,莫非,他不巧? 苏凤璘被留在营帐中,满心忐忑,等了近半子”。 当他走进来时,弯眼。 下一刻,他便被一双黢黑冷淡,透着淡淡煞气的眸子发现了,陆道莲:“苏凤璘? 凡,自带神威。 眼前人看他一眼,都带着无上威严,发话后更加令人不敢小觑,苏 可是此人叫他生感来。 为了路上的救命之恩,苏其道谢,不想对方似乎早就认识他一样,竟拘礼,日后少不得还会来往。 苏凤璘当时并未多想,只以背景,想要利用他帮其谋反,才那么说的。 当下也未表露出反感的姿态,与这位 日后,曾无数次想起过当天情况的苏凤璘,无不后悔那时没有仔 若他能早些察觉不妥,了。 分别两地已有数日的陆道莲,在去信给宝嫣后,粉香的回信,以及一包回礼。 似是知道他想要什么,比香气更袭人的,衣物。 陆道莲眼神微暗,随手过的薄薄的小衣,放到鼻子前一嗅,上面温和香味。 他恨不得即日就能返回清河,亲。 第 65 章 宝嫣在信上回他: 休得为难我阿兄, 贴身衣物用来堵嘴,更用来慰莲,但愿他能懂得她投其所好的用意。 少对苏凤璘逞些口舌, 切间的事, 透露出去。 这些深藏女娘香味的衣物, 。 至于那些想不想他, ,宝嫣不仅视若无睹, 在信里更是提也不提。 ,堪称欲盖弥彰。 意义, 想必晏家那边频频出事, 有人叫她失望透顶,她那颗备受欺凌的芳心, 终。 中。 因为晏家的事态, 到底还没有, 宝嫣也未能下定决心。 的事,陆道莲便能真正得到她。 他有耐心可以等。 至于苏凤璘,,那只提他自身的,就行了吧? 看在他为她谋划打算的份上,总头驴,为了让它卖力干活,主人家也, 作为奖赏的。 用更直接的话说,陆,看到一些希望才行。 他明白,心中定然有所顾虑。 至于什么顾虑, 自然是担。 既然她有这种担忧, ,一点举手之劳。 将宝嫣中,就如本人在他跟前一样,狠狠揉捏。 如此不仅不解瘾,更大了。 内心的躁动无法彻底抹平,昔日靡海,陆道莲再忍不住,嗓音低沉冰冷,配上他眉头微蹙,隐忍压抑的俊脸,子。 他吩咐:“来人,苏 退去,被救却暂时离不开这里的苏凤璘,现下心里只剩焦急。 看了宝嫣从清河送来的信,苏凤,大抵是不妙的。 他们是同胞兄妹,苏凤么事,他能感应得到,如今他在这滋味度日如年,。 他就说远嫁不好,妹妹受了欺负,他做兄长的有心无力,不。 事到如今, 他,见到宝嫣。 但子,好生奇怪,他说他不日也要去清河一趟,说可以带他一路同行。 苏,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威势在上,他不好婉拒,便答应了下来。 结果这么多天,还不见那位动身, 他想干脆冒着以下犯上的危险,。若要提什么,泄露军机的理由, ,太子召见。” 围墙上眺望远,怎么他刚想求见,对方就来召见他,莫非是有什么神通不成。 到了陆道莲跟前,苏凤璘行过礼,才案后的身影,“不知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对他的意思。 苏凤璘细想,他一不出去泄密,二更未曾在军中犯事,自从来了这便乖乖待在分给他的的? 他不知半个时辰之前,他在手里,物尽其用过,如今藏在不知哪个地方。 陆道莲打量苏凤璘,他和宝嫣虽是兄妹,长相。 母的光,有着无法挑剔的丽质。 ,俊秀一股子纨绔气。 ,他似乎是故意表现出爱玩,不爱读书的一面的,事实上苏凤璘在学府里。 心机,就是不知,他在得知两个亲姐妹相争的事后,会怎么想。 是偏帮宝嫣,还是觉得该看在大义的份上,容。 “小苏郎君。” 气氛中,终于等来了清冷威严的发话声,“孤知道你迫不及待想去晏家,这里有些东西, 从苏凤璘打南地出发,到鹄州的时日推算,他应是还不知道这期间,晏 份信笺,丢到桌上,示意苏凤璘自己拿。 拾了一份,苏凤璘在陆道莲对,一行行字跃入眼中,渐渐地,所接收到的消息,双目大睁。 神色越发不对劲地往下瞧去,直到将毕,苏凤璘才恼怒地抬起头。 少年郎的面上尽是不满的愠色,“这上面 他越说越气,蹭地一下起身,“晏氏子就这么看着,我阿妹可是怀了他的子嗣,他便负她的?一个陪媵,是她,哪来的平妻!” “痴人妄想……” “小苏郎君雷的苏凤璘,“正巧孤还有一事没和你说。” “孤与晏家有旧,。” 的消息,他觉得这是兰姬做得出来的事,她和她那个阿母从来就不将自己当做真正的苏家人看待。 他忍着怒火,什么,在下洗耳恭听,多谢殿下告诉我这些事,否则我还不的委屈。” 当的面。 陆道莲面不改色,依旧是深沉稳重的模样,道中,令妹确实受委屈了。” 。 家有幸见过令妹,有过几面之缘,之后脑海中总浮现出她的身影,?” 苏凤 把陆道莲的话在耳中过了两遍,地惊愕抬头,“……” 陆道莲淡定回视。 他之心了,这样即使苏家人发现了他俩的事,也只会先入为主,认为是他引诱他。 诉他们,她和自己厮混过,这些人也只会将过错,更多地怪罪到他身上去。 这样新责了,如此她心里会不会好受些? 宝嫣掩面,鼻子里的来。 她怀疑是不是背后遭了人念叨惦记,才导致她今冲动。 样子,慌张地去摸她的额头,“秋意渐浓,夜里越发清冷,,切勿感染了风寒。” ,她的小腹日渐隆起,有了微微的弧度,万一生病染上风寒,不。 ,如在火炉里烧,为了贪一丝凉意,便将一双玉足露在外头。 这样,才不小心着凉了。 宝嫣乖乖任松氏检查,在她提药以后,顺从地点了点头。 松氏还叨道:“奴婢今日替女郎清理衣物,发裤好似不见了。” 宝嫣,耳边听着松氏疑惑的发问,二人不约而同地隐瞒下同个秘密,,提起别的话题。 “是,庭院里的桂花虽谢了,干,奴婢跟那边提了一嘴女郎想吃甜的,小观捻了一块送到宝嫣嘴边:“女郎尝尝,奴婢守着他们做的,没让他 宝嫣讨巧地朝衣柜旁的松 套,一旦偷偷做了什么事,就会想着相互替对方隐瞒。 宝嫣捧着糕点,母,吃。” ,欲盖弥彰,松氏叉腰转移目光,落在小观身上,被她盯上,小观不自在地解释,“洗,洗了,…” 对着两张根本掩饰不好,颇有些做贼心虚的脸,尤其宝嫣视线。 松氏皱了皱眉,道方,等晒干了,记得收回来。” ,都是有做记号的。 例如绣字。 万一落到旁人手里,岂不 ,宝嫣松了口气,替婢女开口应下,“会,会的,乳母放心,肯定会收回来的。” 可不儿的贴身衣物拿去打发恶人去了。 ,怕不是伤风败俗之举。 宝嫣也觉着羞耻,是以只敢在背地里偷偷这么做,还不知,会怎么用它。 那个色秃驴,犯的淫戒前获得十年的量刑了吧。 宝嫣腹诽,自以为无人察觉,实际上在她想到陆道莲时,眸子里的春水,和不由自主的经暴露了她。 可见这些日子里,除了与兰姬闹不和,心,只可惜碍于身份,二人还不能在一起。 件事:“听说小郎君在路途耽搁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到清河。” “观后宅里的情形,这些日子,二女郎换了个更大的院子住,俨然已经将自” 松氏整日混在宅院里,也的,“奴婢还听闻,晏家庄子上来了好多些胡兵,将领住进了宅子,有 宝嫣笑意一下凝在嘴角,隐隐么?” 松氏:“奴婢问过了,听他们说,那些个胡兵都自称是来送嫁的,还。” 这说明,。 晏家和密兹岸那头,就已经暗地里在亲事了。 兰姬要被扶正,做晏家的少主母,自的婚礼。 备,就是不想惊动她。 可是世上哪有密不透风的墙,宝嫣该知道的还是得全然变了,除了惶然,似乎早有预料,她苦笑” “言而无信的晏氏, 找她麻烦了。 原来是因为目的已经达成,只是 不等宝嫣找过去对峙,晏子渊便自动找上了门,且 在门前,小观便将兰姬拦下了,“郎主自个儿来了便是,扰女郎清净?” 往日宝易插嘴的。 不料今日,还出言讽刺,兰姬恨屋及乌,对宝嫣身边的一切都看不入眼。 看到小观,就如见到宝嫣本人,想法。 “不过一个奴婢,也。”兰姬身后多了两个新来的婢女,替她开口训斥。 小观纹丝不动,这帮人来者不善,万 她怒目而视,透过其中一个婢女的肩头,看到了。 她冷哼,二女郎不就是仗着有个大。 她定然想不到,哪怕晏氏子不帮女郎,她撑腰的。 区区胡人王子,岂 晏子渊看着小观,他知道宝嫣身边的人,而对他不满,但这是没有法子的事。 他期望宝嫣能懂事些,她不是最识大体么,等她陪他渡过了这一关,今。 “你下去,我不会让她对你家女份上,晏子渊不打算和无礼的小观计较。 ,是想让她姐妹二人重修于好,冰释前嫌的。” 他回头盯着兰姬,示,别忘了,她和她兄长答应过什么。 平妻,就得让宝嫣顺气。 不然依照兰姬对宝嫣那么大的敌意,怎会受这个庶姐? 这个蠢货,上,晏子渊也实在不想应付她。 ,兰姬不得不暂时退让一步,等她成为晏家少主母,她再来和宝嫣算这笔账。 她不是最大度最宽和吗,怎么,竟敢拦路。 掩住眼中的恶意,再抬眸时,兰出来,连对小观都和颜悦色的,不像她本人了。 兰姬:“没错,我,日前发生的事,我想亲自向她道歉。” “阿嫣, 宝嫣在屋内,将晏子渊和兰。 阵,宝嫣才被松氏扶着,踏出房门。 秋色萧条,,只剩枯木枝干。 台阶下憧憧人影。 宝嫣的出现让,她明明怀的是孕,却好像怀揣了美玉宝物,整个人不仅不显憔悴。 美。 我。” 晏子渊忍不住上前,却被兰姬一把拉住,她可不想在她道歉的时候,晏 他们二人今日来的目的,可是为了软化宝嫣的态度,让她不要与 “阿嫣,,不是我派来的。” :“真的,她虽是我的人,可是不是我叫她那么做的,大概苦,她听进心里去了,一时冲动才行刺你……” “如今,我已经让她自裁了,就当是以死谢罪。阿嫣,你原谅我吧,从今往后,我。” “我们,我们 晏子渊替兰姬错,我已经派人审问过了,都是那个胡女一意孤行。她活,后被主母所害,她一直想替她阿母报仇。如今见你和兰姬不和,便以为,对你起了杀心。” 的两人,更惊讶于兰姬的歹毒,为了坐上晏家少主母的位子,她死。 宝嫣可胡话,即使有,也不该是晏子渊和兰姬说的,与他们没有半点干系。 这少主母的位子, 兰姬也就罢了。 连晏子渊也在为其圆谎,这样的人,吗? 本该是她的夫婿,如。 薄情寡义的庶姐,,日后日日相对,互相折磨一辈子,这日子,真是她想过的吗? 一想到今后面临的都将是辈,一股作呕的欲望从宝嫣的胃里,一路往上冲到了嗓子眼。 她扭头过去,攀在松氏的肩头,捂着 不要了,这主母之位,与另一个女娘平起平坐,她一们拿去吧,都拿去。 别再缠着她。 见宝嫣难受,晏子渊甩开兰姬的手,冲上前关怀她,“阿嫣,你怎么样?怎 兰姬面色铁青地瞪着他们,了,宝嫣居然会是这种反应。 然而就在下一刻。 ,抬起秀眉微蹙,脸色微白的面庞,冲他和兰姬道:“我知道了,不必再说了。” ,只要晏家不反对,我也不反对。” ,“我祝二位,喜结连理,百年好合。我身子不适,就不招待你们了。来人,送客——” ,“王姬请,郎主请。” 不知 兰姬一开始不信,但当宝嫣对松氏吩咐,将并拿出来后,她才真正相信, 主意,兰姬根本不想深究。 如今的宝嫣在她面前,就和下堂妇般,根本不值得她高看一眼,苏家厚。 等以后,她占据了晏子渊的心,让她,慢慢失去一切,彻底被她狠狠踩在脚下。 “晏郎, 听见兰姬的呼唤,还有许渊只能暂时将心里话都压了下去。 他背对着兰姬,,简短地告诉宝嫣,“她兄长密兹岸,说若是不让兰姬当上主母,就会让我的名义,派了许多兵来清河,还有一大部分,” “为了两地百姓, ,别怪我。” “晏郎,你还在说什回去报信的兰姬连声催促。 ,他近来那方面的隐疾,似乎医治得有起色了,是以才敢应下这门亲。 等以后,他会让。 “晏郎……” 罢了, 等宝嫣消了气,忙完这一段时日,他 晏子渊一步三回头,对 而宝嫣在请他们离开后,自始至,她一定是为他心碎了。 晏子渊心中叹息,宝嫣的反应虽然令他不忍,让他自觉愧对于她,但一性好处,在转身之际的那一刻,晏子渊嘴起。 他保证,过了这回,了。 人动容。 晏子渊一行走后。 一直盯守他们动静,以防有人对宝嫣不对 “你听见了吗?地步。” 小观为宝嫣鸣不平,,这是在逼女郎和解,就是欺女郎身后无人, 宝嫣和庆峰对视。 骁勇的武僧不能作对?” 佛珠,师叔母可还记得?” 庆峰:“那是圣人所赐,兵符,师叔早就将它赠与你了,,师叔母还怕吗?” 第 66 章 下个月的初六。 她本就是陪媵出身, 早已是晏子渊的妇人,如,再走个过场就能少夫人了。 大少夫人这个说法, 还是底下的下人, 用。 去, 便一直这么叫着。 , 瞬间从原本的正妻地位,变得不那么正经, 似乎沾上小字,一切都会低人一等。 整个晏府虽没有大肆说什么, 但府内上。 面斗, 有的私下看笑话,有的不想引火烧身, 冷漠旁观。 似乎都在等, , 就以谁为尊。 依目前局势来看,原来的少夫人,明显后台不够,不足抗。 在被,二人在日常上的一些用度,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两个少主母,哪仪,但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吃穿用度该怎么分配, 本该属于一个人的东西,要分出两分,不仅材料不够,价值的替代品。 原本属人, 总是会被临时以人手不够,借用的理由抢占。 慢慢地整个后宅势。 “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在从旁人口中,听到了不知第几。 回来到了宝嫣房里,即使没明着说,那受了气的,轻易就被看出端倪来。 “你与他们计较什么,再过不久,我之地,这些闲言蜚语,你往心里去不难为自己?” 松氏训她,“看看你的脸色,没点喜气,还想在女郎跟前侍候,就” 在这种处境中,她们不舒服,作为主子,响她,让她在孕期能好好养胎。 除了重要的,一些琐事松氏都已经 “忍得一时气, “……” 卧榻上,闭目养神,将她们的窃窃私语纳入耳中。 看来,晏 “阿妹,你瞧我这身嫁衣,好不好,我记得你阿母让人在你衣上绣了百十来颗的海珠,缀,你猜我这里的是多少颗?” 随着兰姬。 府里的装扮渐渐,她已经为了避讳这二人,躲到了院子里闭门不出。 却还是耀。 婚仪开始当天,她在宝嫣的院子里,闯入她的房中,邀请她一同欣赏欣赏。 还当面换上,后的样子。 时间太早,不过入眠,就被这不小的动静给惊醒了。 她愕然地盯,在看到她脸上眉飞色舞,张扬恣意的神情后,逐渐冷静沉默下来。 用着宝嫣妆台上的镜子,自照的兰姬欢迎。 她,当初她陪宝嫣进晏家的门,没有一场她自个儿的婚仪,叫兰姬始终无法释怀。 好在时来运转, 兰姬挑眼,笑着朝榻上披散着乌黑的发丝,显得有些迷蒙,不施个时辰,就该轮到 “阿妹作为少夫人之一,怎么也该得前去观礼吧?可别。” “这般大的喜事,若是没有阿妹参与,” 上,宝嫣会怎么想? 肯定会在婚宴上, …… 兰姬越想越高兴,她趾高气扬地出现在这,又在婢女的催促下,紧梳妆。 没了旁人在这里,多。 灌进来,小观飞快关上,再次回到宝嫣身旁,替床榻上的她捻了捻被子。 她想宽慰几句, 对晏府来说成亲是件大喜事,但对的羞辱,今日兰姬与晏子渊的婚宴上,来往的宾客还是当初参加过 也不知外头的作何想,小观却是觉得要羞死人了,感到羞臊。 ,宝嫣兀地开口:“庆峰,有音讯了吗?” ,愿意让兰姬成为平妻,她便决定离开晏家,只是冒然离开,定然会受阻拦。 经过商议,,让他去请援军过来。 距离他出发已经半个多月,路上不方便传信,宝嫣她们便只有耐心静等消息。 小观安慰宝嫣,“应是快了的,女郎切勿忧心,” 宝嫣点头,她是不急, 兰姬无,而宝嫣离开的心意已定,何必跟她不痛不快地牵扯计较。 兰姬子渊的婚宴,她一开口宝嫣便明白她是想看她笑话。 说什么从此以后不再和她作对,但出不穷。 如个清静,根本不想接招。 她宁愿被人无畏,让外,觉着她招惹不起对方,留个懦弱无能的印象。 也不想,去。 她有孕了,大夫让她好生调养,她本身身子就弱,好不容易才怀上,。 ,天色渐黑。 前无关,形成了两个世界,松氏不在院子里,趁着所有人都,她则奉宝嫣的命令去了趟库房,清点宝嫣嫁妆里的贵重之物。 沐浴,待到热水用完以后,宝嫣出浴回房,擦拭着洗过的湿发,她则前去交代 天冷了宝嫣畏寒,烤着炭火能暖烘身子,件事冷哼:“先前奴,那几个柴火夫还说这热水不够,得备着等夜里给晏氏子和新夫人用。” 宝嫣还不知道这茬,她好奇地看着小观,“那 小观悄悄压低声音道:“那大和尚不是给女郎留了几个人手?奴婢人的家伙好生吓唬了一通,用光了柴火,命他们把烧了。就是那二人想用,也得明日有柴火送进来才行。” 洞,欢愉之后不得洗净身子。 小观报复。” 房门被推开,以为是下人将炭火送来了,不想在二人抬头时,一道 ,惊讶之中,小观念出来人的身份,“大王子……” “前院多么热闹,大家都在恭贺晏郎君和密兰儿这对新人,怎么唯独不见是怕看见他们二人成亲的画面,” 密夫人,专程来看看你。” 趁着晏家的人都集中在前院,后宅无人注意,密兹岸明目子里,就在早上的时候。 兰姬 ,果然是一路货色。 的小观,看向这个不请自来的胡人将领,他的眼神落在她刚沐浴过的身体上,毫不掩饰 转身走到衣架旁,宝嫣拿了件外衫披在身上,将即使身着里衣,还是显得曲线 然后对密兹岸在喜宴上喝多了,找错了地方吗?” “这里是晏家后宅,主母的院子,可撒野的,在我喊人过来之前,还请有来过,不然,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似密国渊的妇人。” 细,正因为纤细,她的孕态并不十分明显,还是妙龄女娘的模样。 的风情的韵味,这般更吸引人。 的确饮多了酒的密兹岸,从溷轩出来,耳旁是喜庆热闹的声乐,后宅。 里,怀着身孕的柔美汉人妇人,被色-欲催动的密兹岸,这里。 听见宝嫣色厉内荏,驱赶他的话,密兹之意,反而更进一步靠近了她们。 密兹岸:“你喊吧,大家伙都在筵席上忙着呢,如今后宅都奉密兰儿为主,你这?” 一手拨开挡在跟前的小观,将这个碍眼的婢女甩到了一旁,“本王听说汉人的贵女柔美多情,堪比水做的,是这样吗?让我看看…” 一兹岸和宝嫣跟前,她方才去拿外衫时,顺手剪子拿了过来。 不,还是根本不在意她的小动作,竟然没发现宝嫣还藏了凶器。 死紧的铜剪,询问:“小少夫人这是做什么,不会以为区区一把剪子, ,宝嫣隐忍地瞪着他,悄然敛住了呼吸,脸色微红,眸光闪烁,尽量保持着不,“谁说我想伤你?” 子去刺羞辱过她的陆道莲,不仅没有得逞,还被他发现了抱在怀里肆意亵玩一番。 之后宝嫣便明白,这些儿郎的。 她转手,将,用以威吓密兹岸,“你敢碰我一下,我便刺下去,到时候不仅我有事,我肚里大王子可敢试一试,如今你与晏家刚结盟,是想今夜就决裂吗?” “,密兹岸果然忌惮地后退一步。 想到她若出事,看在子到底,密兹岸被酒意熏热的脑,“我不碰你,你别乱来。” 屋内,已被宝嫣控制住,在被密兹岸发现之前偷偷隐入了暗角中, ,看着娇柔,浑身长满了刺,还不好碰。 密兹岸。 在走之前,他贪婪地将宝嫣扫视了个遍,图谋不多了来错了地方,还请小少夫人不要介意……” “你那个夫婿,他如今有我阿妹在怀,一时半会顾及不了你,独守,可以来找我,本王定然会好” “滚开。” 宝嫣再没耐心呕的话,这人看她的眼神令她相当不舒服。 物,垂涎不已。 半分不懂收敛,宝嫣脸色冷淡透了,滚。 态度,密兹岸神情也阴沉下来,他不甘心地冷哼一声,甩手朝外走去。 不过一介弃妇,等有机会,一定 看着。 危机解除,倒在地的婢女,担忧地朝她的方向望去,紧张道:“小观, 前,这是她这辈子最风光的一天,宾客之中,来观礼的不仅有亲朋好友,还有许多胡人将领,可谓子。 而宝嫣呢,她有什么?她当初再风光,也风。 想到此,兰姬环视一圈筵席上出现的人,都身影。 她微微翘起嘴角,面露几分得色,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面 她本该这宅洞房的,可不知出了什么事,晏家老君侯突然将晏子渊招了过去。 于是 那些眷,何曾正眼瞧过她,如今听着悄然传来的谄媚的话,兰姬孤傲地抬起了下巴。 就在这时,人化。 有人…” 兰姬顺着上望去,本该躲在屋内逃避喜事,因她神伤不敢出门的宝嫣,居然野里。 下人提灯为她照明了来路,她梳着盘了一半的头发,另一半挽了个发髻,多脯前。 头上珠钗不多,穿着也素雅,不像是来参加喜事, 明明夜空无云,所有人仿佛都嗅到什么也没做,她一路走来,。 的兰姬跟前,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猜测,她下一刻就要开口,和面前的庶姐争执起来。 她应是不满平妻一事,特 但是不想,,她打量完自她出现,就不由地面色绷紧,浑身僵硬的兰姬, 她聚拢了院子里宾客的视线,带着所有人的好奇心,走进了内堂,在 宝嫣看也没看他一眼,更的脸色,便当着晏家众多长辈,以及身份贵重的宾客的面,朝着,前身行礼,“孙媳苏宝嫣,有事要与君侯大人商量。” “阿嫣,你来做什子渊,上来想要将她带走。 宝嫣忽然拿出一物挡在跟前,就的胡人将领一样。 内堂的宾客哗然,贤身,一个询问一个劝阻,“你这是” “快把东西放下,这可是利器,万一 “是啊,发什么什么事了, “快坐下, ,宾客也劝。 来的人,兰姬更是被簇拥在中间,眼神恨极了般,盯紧在她喜宴上搅合的宝嫣。 风波中,每个人都神色各异,唯有宝嫣始终不变,模一样,气质清雅,笑容柔婉。 只是看人的目光,从不同人身上逡巡而过,尤,多了一丝诀别之意,“没想一步……” 对老君侯,宝嫣维持着礼节,将一封书信递出,晏家妇,,我愿自请让位,请君侯大人,允我与晏子渊和离。” 这事,从兰姬回来那日, 她数次给过晏子渊机会,可他一次次地叫她失望透顶,还她。 ,到底占着个夫妻身份。 负,晏子渊不仅不维护她,还偏帮着外人。 ,彼此恭贺,吃酒庆祝,却不知她宅后宅,不仅受了下人怠慢,屋子里出言不逊,冒犯侮辱。 害得小观磕到了桌角,额头伤了一大块,。 她情愿,提前说了这事,哪怕搬到外头去住,她也不愿再留在这腌臜污臭的晏家宅院了。 如此精于算计,只在乎功利的晏家,,宝嫣幡然醒悟,与其在这勉强度日,浪费青春。 ,就此别过。 等回了苏家,她。 宝嫣话一出,惊起四座,晏子渊更是觉得颜面无光,他起这种事,当即呵斥,“够了,宝嫣,方,还不快回去。” “我要和离。” 晏我不应许!” 宝嫣坚持,“你做不了主,我要和离,外面去住。” 然而被她惹怒,晏子渊冷笑:“没有我的命令,步!” “来人,,看紧她。” 管起来。 就在非议四起时,晏来,跑来当堂禀告,“报!” “报,急情——” ” 话音未落,被吓得面无人色的门房来,“君,君侯,有一批来住了,打头的是个武僧,正在门外叫阵。” “还有传话——” 未料本该喜气洋洋的今夜,突发的事情竟然层出不穷,嫣,隐隐猜测到来人是谁的晏子渊,眼神不,“什么话?” 管事,摄于对方的威严,连腰脊都立不住,只能胆小地掠过年轻的家主,看向他身旁面若凝脂,小腹微隆, 管事苦大仇深,略带哭腔道:“他说,请少夫人此刻,立即出炷香的时间,,他便发兵要灭,灭了府里所有人。” 宝嫣走在最前方,一群听闻风声,面带好奇或是凝重,略带 还未出晏家的门,在正对着门口的小路上,就已经窥探到了将晏家包围,士兵对士兵象。 宝嫣不知不觉率先跨过了门槛,后朝不远处高坐在马背上,伟岸而挺拔的身影走去。 时隔多日,恍然如梦,宝嫣眼中只有当她一出现,陆道莲,从而将他身旁属于自家兄长的影子都遗漏了。 第 67 章 宝嫣站在距离, 遥遥望着他,素衣轻裹,神色愣怔, 似是还不响, 在今日就回来了。 陆道单薄, 清寒的冷夜, 晏府红灯高挂,不失喜气, 只有他眼前的怀着他子嗣的妇人,, 形单影只, 凄清寂寥。 还呆呆地盯着他,可不是惹人娇怜, 陆道莲当即翻身下马, , 挽在臂弯上,大步而精准 但他。 是以宝嫣,目光也不离人,视线深沉而内敛地打量她,任何一点细枝末节都尽揽眼底。 陆么瘦成这样了。” 预料中,有孕的对,宝嫣这么瘦,很难不去想是不是她这些时日过得不好, 还屈。 身子本就娇瘦,如今还有孕了,该矜贵的不行,莲不问, 宝嫣还能稳住,一。 她嘴唇张了张,,盈盈透亮。 的酸楚。 此时无声胜有声,陆道莲眼色渐渐晦暗下去,气息也煞人起来,但:“把披风穿上,屈,为夫来想办法……” 他话尾很轻,了,不管是周围,还是远处晏家大门口的众人,在这乌漆的黑夜中,都只能凭借灯影和火光,窥,而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绝境之下,强夺过她的是陆道莲,如今办法的,竟还是陆道莲。 就在宝嫣脚候,晏子渊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从陆道莲出现起,他那走去,就如孤苦伶仃的幼鸟,终于等候到依靠归家一样。 毫不 晏子渊再控制不住,忍着愠怒,呼唤了宝嫣的名字,“阿嫣,你在人,还不快回来。” 府里笙箫都停了,如今整条街上,只有,却极其安静,,就如信号般。 来。 周遭看她的眼神有些许不对,然而宝嫣却始终站在她身旁说了句,“在这等我。”便站在她身前,。 他视线淡淡觑向晏子渊,缓缓朝前走,光影中,中,越来越清楚。 所有人都发相似的容貌,若说二者之间没有丝毫关系,简直无人相信。 “这人是谁……” “他样。” 一子,怎会多出这个……” ,在极其相近的距离,面对面对峙下,晏子渊额角青筋暴起,双手攥成了拳头。 他到底想做什么,不,为什么又回来,还这么嚣张肆意,连容貌也不遮掩了。 有相同疑惑的不仅是他,晏,不仅面色复杂,还颇为忌惮地观察着陆道莲。 晏老君侯眨了眨眼,试探出声,“不眴, 陆道莲在与晏子渊的目光交锋中,面无表情地宣乱,与后宫结党,谋害今上,今上,封我太子,命驾,清剿祸乱朝纲之辈。为此,我已于日前暂且辞去国师一职,还俗了。” ,如今,身为今上亲封太子,君侯该称孤为什么?” 陆炸响。 听闻他言语的窃窃私语,顿时再也憋不住了,纷纷对他投以注目,而身惊变。 她已经,听他的声音,就是一辈子都不敢忘,他就是那天夜里突然到她房里,替宝 住,晏子渊却不肯承认地驳斥,“这不可能!” 太子,京中消息我从不错过,他明明……”谁都不瞩意,那个人生在帝位,年老昏庸,坏了身子,,也不肯让位。 只想抛点鱼饵,看池鱼相互斗争,不然怎会任由皇子在世家长大,份。 的僧人,已经被封为国师了,又怎会被封为太子,定然是他搞了什么鬼。 晏子渊咬紧牙关,凑到陆道莲跟前,视下,如同两块品质不同的美玉,相交辉映。 可惜色极差,他冷眼瞥着陆道莲身后,一看就上过战场的骑兵们,低声道:“告诉我,你到 “若是你想问,他为什么不肯立太子,又为 陆道莲抬手,搭上晏子渊的肩膀,将他缓缓抵开,眼之意,是,我从中作梗。” 没兴趣再应付晏子渊,陆道莲猛地将他往旁边一掀,朝后倒去时。 陆道莲目光所及,兰姬,冷不丁被盯上,兰姬顿时想到那天夜里濒临死亡的恐惧,她面无血色地掉转头,浑 忽而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密兹岸察觉到不对,警觉地用胡语问。” 兰姬抬头,看清密兹岸的脸,才意识到她今非昔比,早已不了。 姐,陆道莲便收回了视线,他对晏家老君侯和贤宁道:“孤来此,,夜寒天冻,就不久留了。” 贤宁:“谁?” 留,“等等,不眴,你留下,你与阿渊是亲兄弟,我是你姑姑,有什么事不能入府再商议……” 然而陆道莲恍若未闻,他背过身,“金麟苏氏女,她是孤看中的太子妃,晏,那就让他与苏宝嫣和离。” “如此妇人,,做什么平妻。” 。 黑眸带着清透的寒意,再睇向那个小妇人的时候,眼底的冰霜都,“走了。” 宝嫣从不曾想,能这么顺利离开晏家,她被一只火热的掌心,温,送到一匹马前。 没有软凳,一个肩,在陆道莲的搀扶下坐上马背。 这是他的战马,本该认生,却因为嗅到了,没有阻止她的靠近。 然而,眼见陆道真的要把宝嫣带走,阻止不了陆道莲,。 他紧盯着她,威胁道:“你忘了你妻子,如今却随便跟一个丈夫以外的人走,你们苏家, 眼下忌,又不知他力量深浅,晏子渊只有将矛头对准宝嫣,提醒她也该为自己母家的名声着想。 她难道,依靠的是谁在上京打点? “你若现在下马,回到我身边,我便与你既往不咎,夫人, 闹成这样, 即使陆道莲不来,,要与晏子渊和离,再不来往。 时,心系苏家的宝嫣难免出现难色,她懊恼地望着前方,明明坏事做尽,不给她留余地的是他们。 结果到了人前,却还要将罪责甩给她,“你要与谁既往不一道旁观已久的少年身影策马上前厉声问道。 他摘下披风的帽子,露 心疼的阿妹,苏凤璘骑马来到众人前,瞪视眼前这让人生怒的一切,晏子渊、宝嫣的婆母,晏家的家主,宾客还有发现了他,却蓦然心虚 第一次来北地,看到阿妹动,但因为不认识晏家的人,他变,憋了这么久。 不是恫吓就是威胁,还想羞辱他家的女娘,气性之大的苏凤璘借着妹夫,却早已及冠的郎君。 扬声呵斥:“你就是氏,长房次子苏凤璘,也是宝嫣的兄长,专程为两家的亲事而来。我苏家的女郎说,不曾受过一丝委屈,岂能由你在这羞辱?!” “我家把她许给你,心求娶,许诺会好好待她的份上,才苏家的嫡女,不是进了你晏家的门,就是你晏家的人,更不是非你不可!” 尤其苏凤璘一扫兰姬,一想到残害同族,心如蛇蝎的东西。 而今她还想联合外人福。 苏凤璘冷笑。 义,不仅未曾好好善待我阿妹,还在我阿妹有孕期间,让晏子渊迎娶他人进门,想与我阿妹平起平坐,什么平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尔等如此欺负她,如今我做兄长的,又怎凤璘看一眼同样跻身马背上, 他眉心狠狠一跳,却又不得不太子殿下,得知他与晏家有旧,请他捎我一程,来人成了姻亲,那我两家的盟约便也作罢。” “我苏凤璘今日,便代我苏家,迎我阿妹归家,此乃我们两家私事,敢阻拦?” 宝嫣,还能说上几句。 可现在没想现在这,出于对自家女郎的维护之意,谁能说什么不好的话。 ,局面再次扭转。 宝嫣缩在陆道莲的怀中,盖着披风,眶,“阿兄。” 陆道莲凝眸,听见宝嫣的抽泣声后,面上,真是个娇宝贝。于是抬手,为其轻轻抹泪。 “你阿兄, 没有陆道莲,仅凭苏凤璘带来的人,在这样的底气,辈,以及晏子渊跟前叫板。 他自知的势,有他在跟前,先镇住了那边等人,苏凤璘再一番话,便无人再有异议了。 即使有,也是在问:“苏小郎君,你” “不是说,新夫人?怎么你们家只宠嫡女,庶女就不受宠吗?” 苏凤璘没有吃里扒外的东西。” 能做出和家中姐妹相争的事,还隐瞒这么多年身份,娘都其心可诛。 果然 兰姬找到了胡人做大靠山,便歹毒起来了,里找到了站在兰姬身后的胡人将领。 想认可的兄长吧。 四目相对,密兹岸也眯起了眼,,实在可笑,堂堂清河晏家,身为顶贵门阀!” “按照你们汉人的说法,这个出言不逊的该称之为‘竖子’,竖子焉敢羞便要好生教训教训你。” ,把他给我拿下!” 少,许多都是送嫁的队伍里的,只是在里间不得携带凶器,有的只得跑回去拿。 在外头等候的刀,一伙人朝着苏凤璘的方向缓缓靠近。 眼见苏凤璘有危险,宝嫣,却在下一刻被他按了回去,沉声安抚,“放心, 就,威武的大汉手持金刚杵出手了,陆道莲身侧的骑兵 这阵仗,“不眴,这是什么意思?快叫这些人退下,今日是阿渊的大喜之日, 迎着所有人敬畏的目光,一眼,“既然大喜之日,怎能不再添些喜气,就血 他朝等待“还不动手?” “不眴!” “殿下!” 的汉室太子竟然这么凶戾,他本意是想拿下那个狂妄的汉人少年罢了。 一发话,他的人便当真动起手来,手起刀落,血溅一地。 来参加的场面吓得开溜,有的更往晏家府里躲去。 一时间门口人影疏散,只。 “住手,快叫卫着晏老君侯与贤宁长公主往后退,更多的是面对眼下情形,不知道该帮哪一方。 密兹方向喊话:“阁下莫非是想两国交战,你可知本王是谁?” “似密国的大王子,就是他,成亲,偷摸闯入了少夫人房中放肆,想要猥亵女郎!” 混乱之中, 甩到桌角,撞伤额头的婢女,当即愣怔。 耳目敏锐的陆道莲一眼就发现了从晏家氏,更听清了她方才说的话。 他横扫一眼前方,,被他捂住双眼的宝嫣,语调危险地问了一句,“今夜有人闯过你闺房?” 如同回想到当时惊心动魄的经历,宝嫣肩头一缩,拥着她的陆道莲瞬间变应。 当即,黑瞋的眼珠里, 在带来的人马方面,陆下,更多的队伍还在路上。 了许多酒,即便人多战力也远远不及大汉这边。 弄得鲜血直吐的庆峰吩咐:“去把他们的将领给孤押过来,他哪只手碰的, 宝嫣听得心惊肉跳,对如此生,又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襟,“我,我没有让他得逞, 陆道莲深深看着她,安慰地摸了摸她的下巴,“那他也该死。”岸身后,极力想。 陆道莲:“那个庶女,挑衅你没有,这苦头。” 宝嫣眼眶微红,轻吐一个“是”字,陆道莲便轻叹一声,搂得她的腰更紧,“小菩萨, 第 68 章 在有下, 很快似密国的将领被控制起来,士兵则死的死,伤的伤。 一场兵刃相交, , 和陆道莲的军队对峙。 密兹岸被降, 大喜的夜, ,晏子渊看着眼前一幕, 早在小观说出宝嫣闺房发生的事后,。 兵腰上抽走一把刀, 准备亲自手刃了密兹岸的时候, 晏子渊终于不再无动于衷。 他!” “他若出事,家求援, 若是联合出兵, 后果不堪设想……” “是吗。” 陆道莲身在马背, 居高临下地睥睨息,似密国王室也不安定,这位尊贵的大王子见不合,已经分成两派了。” 胡部由许多中小国组成,哪像汉地,只大权势最高的主人。 国小纷争更不少,似脉,胡人喜欢吞并其他国家部落, 小国王妃也多。 是密兹岸的母妃,他老家多年前就有异军突起,新来的妃子抢占了他母妃的宠爱, 时日一长, 年岁渐长,势力不同后宫之争,,而他这个大王子看似风光,实,被分走了一半军权。 他来南地,亦不过是想求得外界势力的帮助,帮密国的王。 以兰姬这个遗失多年的堂妹为媒介,他可交好。 这也是为什么他替兰 他都自顾不暇,这时候再向胡部求援,无亚于是去送死,他,只等密兹岸做猎物,撕碎了瓜分吃肉。 释无磐涅的大军常年盘踞在峡谷,却也会经常派人出去四处游荡,自然不会 ,轻易被他吓住,他就不是陆道莲了。 解,晏子渊只好换种说法,“既然你都知道了,不如手下留情放他一马,眼下,…” 晏子渊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密兹岸如果真的出了事,他的部下群龙无首,自然 到时候这子报仇,惹不起陆道莲,便会将某头对准到他头上。 ” 陆道莲朝跪在地上,瑟,他示意晏子渊,“你确定,要娶她为妻,让” 经他提起,晏子渊不嫣,她正垂眸盯着马下的兰姬,姐妹二人处境全然不同。 曾经带着胡人势,第一夜便派人来刺杀她,刺杀未遂便将后宅扰地不得安宁。 尊。 回来,在新婚当夜大闹一场,还将她的靠山打得支零破碎。 果。 ,世事无常。 宝嫣,这少主母之位,她想要拿去即可。” 兰姬猛地抬头,她不仅愣怔,的那一刻,眼神怨毒,她对宝嫣的恨意,以及此种境地中对她的羡慕、嫉妒,去。 她恨宝嫣,也恨她身后强大的身影,被愤怒冲昏头脑,口,“贱人,谁要你的施舍?晏家少主母你能做,我 “看什么,难道我有说错?苏宝嫣,你就是个淫-妇,往玉洁的样子,实—” “就算今日要死了,我也要说一句,你对晏郎不忠,你在婚个小荡-妇……” “住嘴!” 忽然晏子渊开口,任谁,上前甩了兰姬一巴掌。 她虽只说中了一半事实,厮混,这是他们三个人都心知肚明的。 回忆当初,晏定,他一下被兰姬戳痛伤疤,便冲她打了过去。 兰姬捂着脸,震惊又不敢相信,痛恨地望着晏子渊,怕是,宝嫣对不起他。 怒? 鼓里的兰姬,宝嫣说道:“王姬有没有想过,很多时候,事情并非是你看见的那样。” 陆道莲因兰姬悦,淡淡道:“你与她多说什么,她还学不会恭敬你,还是杀了吧。” 仅凭兰姬一人,往事,不只事晏子渊被戳痛,宝嫣回想往事也不好受。 陆道莲更做过的事。 本慢折磨,但在她嘴里不干净,羞辱的对象是宝嫣时,陆道莲杀心顿起。 ,慢着”。 想上前步一顿。 兰姬,只朝宝嫣怒目而视,嘲笑她,“要杀便杀,少在这假惺惺,要不是你,我,你如今是攀上高枝了,想怜悯我?” ,宝嫣与兰姬对视片刻。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兰姬的眼神十分专注,倒没有幸灾乐祸,也。 她目光从疑惑,到审视,到清明都不过转瞬之间,姐。” 们,只因我还有话想告诉你。” 兰姬面露厌恶地将头扭!” 她还是这样,宝嫣你,是因你曾经数次说自己是庶出,身份比我卑微,我才怜你。可如今,你已经是王姬了, 的话? 不止是兰姬,就连晏子渊也愣了下,陆道莲却是有所预料,宝 有人身份卑微,与她不平等时, 身份,达到与她同样的高度后,她的相处之道,便不是怜悯弱小了。 不然真什么泥人傻子? “头,和拥着她的陆道莲相望一眼,不得不说,今日能有这份底气说话,与他脱不了干系。 宝,“的确如此。” 她这的确如此,就如同认证了,她与陆道莲有纠缠不清的瓜葛,就连二,惹人遐思。 谁还记 盯着有着如白玉般无暇美貌的宝嫣,的身影心生想要将她夺回来的想法。 宝,以为一个恶人,无论怎样行恶,都是理所应当,而一个好人,也该与它同理,,只能行善。” “阿,我就是那个好人吗?我曾经忍让,怜悯,心善,如今这个场面就不姐,你有没有想过,你能数次与我针锋作对,谋害我,为何好人回去?” 她只当这回,真的是运气好,才,若是没有他,今夜在这威风的还是她吗? 自然不可能。 威风只会属晏家、晏子渊,以及有着胡人当靠山的兰姬。 都说风水轮流转,怎么轮到她占上风了,她就? 认赌要服输。 宝嫣看着惊愕中的兰姬,想求死,这回,我怎样都不会拦着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有我报。” 报,宝嫣也是要服输的。 只祸害他人的事,她又为何要怕呢,自然是先顾及着当下了。 真正不怕死的人,是不 当宝嫣说出不会阻拦她,而她身后上的眼神和看死人无异时,兰姬终于知道怕了。 “不,不,我还不想死……”她生怕旁上,她亲眼见到他们杀人了,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一刀下去,头便与身子分家了。 散干净,为了保命她惊慌失措地抬头,眼里满是恐惧,紧抓着旁边晏子渊的衣角求他,“救我,晏郎救我, 晏子渊低头看她,她求错人了,该求的人不求, 要不是她刚才乱讲话,羞辱宝嫣,事情? 就在他拧眉,之际。 刀光一闪,在身旁的晏子渊道热血,点点腥臭温热的暖意,让人有言语。 一颗头属于胡人将瓣,方才还活生生的密兹岸,尚且死不瞑目地睁着双眼。 提前被披风盖住眼睛,眼前不见,却也像察觉到了,浑身僵硬在马背上。 浓烈的血腥气,顺着 。 劈人如劈柴一样,没有丝毫预兆,动手旁亲兵,他的声音成了如同地狱阎王一般的存在,“在孤面前,没有哪离前,晏家的少夫人只有一个,和离后, 他后面是对晏子渊下的一切,与这胡女的婚约嫁进来的,日后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身份。” ,只有胡人妾。” 晏子渊沾了血的眼睛眨了眨,上京,被同龄的陆道莲踩着头,阴鸷冷厉犹如恶鬼, 陆道莲:“否则,孤会以晏家私通胡人,治” 宝嫣一头。 如今她母家的靠山,密兹岸一死,她的少主母之位,瞬,永远不可高攀。 晏家后宅之中,她再也不是欲为的胡人王姬了。 自此以后,,低主母一头的侧室。 对莲,让人收兵,他则带着宝嫣策马调转方向,走前冲晏子渊撂下最后一句,“三日后,我要在苏家书奉上。” 军队收整,庆峰。 苏凤璘坐在马上,边耳鬓私语的两团身影。 直到走了一小长段路,的宝嫣,他替她将衣料拨开,露出失神已久的宝嫣。 生的事情过于惊心动魄,而呆住了。 陆道莲胸膛紧贴着她,微微俯首,将之中,声腔里似还有一丝弑杀之后,,“怕了?” 出来的热血,溅傻了的晏子渊和兰姬一样,她哪怕没亲眼所见那画面,还是能想象到。 ,她不寒而栗地轻抖,“你,你把他劈开了……” 什力道将头劈成两半。 陆道莲那一子渊跟兰姬看的,倒像是告诉跟随他的部下,他们的拥立者是怎样的存在。 ” 知道他还是把她吓着了,陆道莲抬起宝嫣的脸,让自己,黑眸幽幽,逐渐勾起一么,人是我杀的,你干干净净,我岂会叫报应报在你身上。” 他手上,轻轻地抚摸,“还是太瘦了。” 苏凤璘不敢上前打扰,只能双目转了一圈,找到人” “殿下说,送两位 晏家门口。 身影,晏子渊抹了一把脸,血色将他五官晕染,几分可怖。 在地,恍若魂飞魄散了的兰姬,真是因小失大。“来人,把这里收拾干净。” 宝嫣…… 他不信,声称被亲封为太,上京那么多势力岂能容忍他。 他会等,他一。 还有陆道莲给予他的羞辱,有朝一日他 第 69 章 苏家在清河的府邸, 属 嫁去晏家后,宝嫣就未曾回来,与晏子渊和离后, 就住回来这里的。 如今虽遭遇阻拦, 苏凤璘踏入这处宅邸后, 目光便在四处打量, 有所不同的。 ,都非常之高, 布局上也十分有意境。 宝嫣步入出嫁前睡过的闺房,转身就看到苏凤样, “阿兄。夜深露重, 赶了连日的路,也该累了, 苏凤璘扒着屏风的架子, 全然没了在晏府门口, 指着,,嫁做人妇的宝嫣,“阿妹,你,你跟那位太子,你们……” 他欲言又止。 么,帮他道:“阿兄是想问, 我与他是不是有私情?是否真像兰姬说的那般,背着晏子” 曾经宝嫣想过数次, 。 宝嫣心中压力便没那么大了,她发, 干脆承认下来。 ,阿兄……” 而,想象中的指责未曾出现,反倒因为听了宝嫣的话,苏凤璘似乎更。 自己的阿妹自己清楚,“阿嫣人?我知道你定然有不得已的苦衷,是他贪图你的美色,加之你在晏家过得不好,晏子渊欺负你,你才和 不管真相如何,在苏凤璘看来,宝嫣和。 毕竟他阿妹生得本来就出众,哪瞎了眼。被觊觎也不是她的错, ,苏凤璘将错归类到他身上后,转瞬便又为宝嫣考虑起来,“可是眼下局势十分凶险,上京为了拟定太子人选,早已争得不可开交,这时候这位太子横空出世,势必……” 要想自己阿妹过得好,做阿。 相悦,待你和离后,倒是可以嫁给他,那阿翁阿耶那里,我还得写信回去告诉他们,得帮这位太子打开京中局败,反而还会连累你……” 本以为是反王,结果居然 涉及到宝嫣,这场夺嫡之争来。 ,“还有你肚里的孩子,虽然他姓晏,但只要你与晏子渊和离,孩子可以 “他不姓晏。” 宝嫣柔柔打断他,苏凤璘从妹妹口中听到她说:。” “是我与那个人的,晏子渊他受了伤,那里不能人道,房。” 时,宝嫣的话远远没有结束,“他二人之所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是因为 苏凤璘:“……” 房门外,不远处,去处理安走到柱子旁,隔着门窗,就听里头的人柔声细语的宽慰吓傻了的兄长,“阿兄,,我只同你说……” “眼离,可是,也没有想立即嫁给他人,若是离开北地,我想回南地去见阿母。” 宝嫣心中思念最深的便是罗氏,陆道莲从她口中仿佛已和归心似箭了。 “阿兄,阿兄?”苏凤璘样子痴痴呆呆,如同还。 此时缓缓出现。 宝嫣一见他来,便收了声音,同时暗想,希望方才她见。 可陆道上,宝嫣被他看得忍不住羞涩,只能扯着苏凤璘的衣袖,让他快些回神。 “阿兄,他来了。”宝嫣轻轻提醒,还是未 他以为,他嫣的芳心,可这芳心怎么有些不对。 什人? ,翅膀大了,想离开他? 苏凤璘脑子好似一团浆糊,他好不容易清醒一些,转的身影后,登时一下又迷糊了。 情不自禁想起宝嫣说的,这这,晏道。 这位太子,他竟然染指弟妹,这。 原以为是两情相悦,看猫腻。 ,还需再考察一番。 的方向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陆道莲气势卓然,有他在,这宽来,连空气都变得稀薄充满压力。 他大的少年郎,黝黑的眼珠倒影出一道抹娇影,等将宝嫣盯得越发不好意思以后。 陆道莲嫣:“你呢?见到孤,怎么还不行礼?” 故意的。 她其实听见太子”时,还有些不习惯兄长那么小心谦卑,可转念一想,他亲手劈死了人,凶残至此, 如今他可是身份不同,不再是她以为的了。 她面对他,穷”的高大郎子。 赧然的热意涌上脸,宝嫣耳朵不自禁羞红了,她想顶嘴,告诉陆道势的人。 不,她就会往上贴。 可是这无骂俏,宝嫣忍着陆道莲的戏弄之意,冲他微微弯了下秀颀白皙的脖颈,“殿下。” 她喊得殿下别有韵味,这使般嘤然有声。 时隔多日,未能与宝嫣好好亲密,不知 余光,顿觉他不识趣,碍眼。 陆道莲微微侧首,冲梢,“苏小郎君,夜深了。” 他该走了。 ,还是假不能领会,他还沉浸在陆道,他强占弟妹的震惊中。 晏子渊不行,陆。 ,简直一目了然。 发觉苏凤璘的眼神微妙地位上,面露感叹,还隐隐有敬畏之意,陆道莲容色微冷。 ,终于抬手,拍了拍。 “来人, 话音落了片刻。 很快隐在苏凤璘的身后,不过眨眼,他便被两道影子抬着四肢消失在房里。 相比较杀人砍头,的。 搭张床,守着妹妹不让外人靠近的苏凤璘,再被抬到院子中时发现,要想阻止 他既没有两个脑袋给他砍,更没有这些神出鬼没的手下在,“阿嫣,是阿兄无用了。 “好兄弟。士,暂时性地摒弃掉风骨求饶,“把我放下来吧,这可是苏宅,我乃苏家次子,吧?” 路过院中。 苏凤璘撇头看到他熟悉的人影和一处,那不是他阿妹的婢女,小观吗? 羞涩的婢女把帕见,你的手弄脏了……” 大汉接过以后,往日粗犷。 同,道:“这是药,你额头受伤了。” ,漫天星光在天上。 ,开出烂漫的花。 孤身一人被北地的风景,真美啊。 闺房。 亲眼走,活生生的人一下没了影踪,宝嫣吓了一跳,嗔了陆道莲一句,步,越过他去找。 结果才从他身边走了两步,腕拽住动不了,接着一个火热的,“多日不见,想什么你阿兄,难道不该想孤?” 他先前在晏府门前,还不是这副自持身份的态度,对宝嫣都是“为夫”,如今不 称,好似这样便能镇住她般,叫她听话。 宝嫣心绪复杂,又气又臊,在这座宅邸,她若和陆道莲此时厮混,被亲人知晓, 宝嫣了颜面,让他觉得自己的阿妹是个不正经的人,这才微微抗拒陆道莲。 可她的动作告诉陆道莲,抗拒,不喜欢他的亲近,至少十分矛盾。 陆道莲便为,欲拒还迎。 联想到她之前,,她还不想嫁给他,想回金麟,他得出结论,那上他。 ,想跑。 而他,一种手段。 意识到此,虽然有被人利用了的不悦感,但陆智,感到愤怒。 他桎梏着宝嫣,不许她动,又如何,又不是不知你我之间的干系。” :“你给我的小衣,我夜夜枕着它睡,被我玩儿的香气都散了。” “你想不想知道, 宝嫣脸红得滴血,下一刻,,往床榻走去。 ,宝嫣自知逃不过了,抵着他胸膛,软声喃喃:“我,我有孕在身,你小心些。” 风情,陆道莲眸光更加深谙了。 他所说不假,的确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将,如今那些死物,在真正日思夜想过的人 他俯在宝嫣腰处,暗自轻 ,记忆犹新。 之后便没有其他动作,还让宝嫣微微一惊,低头一看,才发现陆道上。 他把手放过来还不够,随即还贴脸,侧耳倾听她肚子里的动静,宝嫣 她忍 而没过多久,环抱着她腰身的人猝然抬起脸,向宝嫣郑脉,孤要让他做太子,若是女娘,那就是太女。” “一视同仁,都” ,来到苏家府邸。 此前,的事,曾派人来向苏凤璘挽留过,也向陆道莲求过情。 达清河,从此地北上,发兵上京。 息地掌握了大权,此刻与他作对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经过商谈,晏家终于决定还是避其锋芒,放弃与苏家的亲事,让晏子渊亲自在 至于兰姬,她的靠山已死,哪怕还剩一些胡人,都在为掌权而争斗,有的。 哪还顾及得上她。 她便一落千丈,。 就。 若是哪天,苏家想起她,愿意挂念着血脉情分,晏家才 照着陆道莲的要求,晏的桌案上。 晏子渊给的时候,内来,亦或是撕碎掉,他觉着好生奇怪,他明明对宝嫣,没有太多情意。 却又为什么,在她被人占据时,,会感到不甘呢。 番,和离书上字字分明,签了字盖了章,自今后起,,更莫相憎,各自嫁娶,各生欢喜…… 有了这个, 检查无疑,陆” 书房中,光影交织,让人,他身在明,陆道莲在暗。 阴影爬满半壁墙,。 悔,晏子渊不解其意,他有自信将人控制住,为什么要悔。 他都沦落到,从上京躲来清河,,那般狼狈,他有何要怕的。 现在想来,那就好似一个早就布下的局,用以。 ,不过是借势蛰伏,等待时机。 ” 闹成今日这样的局面,陆道莲审,若说在几日前,他们还谈得上似模似样。 而现在,遭受打击,处境几岁,他面色微微发黑,眼睑下有浓重的青色。 不好。 撑着桌案,晏子渊逼近了觎上她了是不是,那天我心烦意乱去找你,告诉你我因她要求圆房的事,让你代替我,你!” 他模样疯癫, 如果说没有当时的鬼迷心窍,就不于人。 ,奇耻大辱! 在门外听到争吵的苏凤璘,有些隙。 ,“那是你蠢。” 陆道莲不曾否认, ” 陆道莲好整以暇地起身,除了那小妇人,他可一点也不,“是吗?可你比之我, “你遇刺受了伤,为了你自个儿的颜面,不敢,生怕人知晓你的秘密。” “她来寻你,不过,你便恼羞成怒地呵斥她吓唬她,我岂能袖手旁观?” 他在驿馆遇到她。 又在佛堂窥见她,窗外阶下,她受委屈瘪个小嘴,隐忍住涕意的时候,周。 菩萨有难呢。 的僧人,他岂能不去救她。 他投身苦海,愿做她一叶扁舟,,是渡人渡己才对。 或者, 陆道莲从自嘲到莞尔,渐透露出薄情和冷意,他最后一次劝告:“你该走了,别让她在这看见你。” 晏子渊骤然转身,“我要告诉宝嫣,是你在背后搞鬼,我只是一时不察,,无耻,我要让她知晓,整竟是什么样的人,她怎么安心睡得着!她难道不怕有朝一剩!” ,冒着大雨又去往宝嫣的院子,告诉她是晏子渊让他来的。 ,并不光明磊落。 但说的也是事实,可不代表,往事,以前过去便过去了。 如今重提,? 去说,人都是要脸的,他可以在没有历经这些事以前,对宝嫣卑劣无耻,甚至任由晏子渊去揭发自己。 可现在不同以往,再下前,保持磊落光鲜的颜面,哪怕虚伪,也要将污点通通遮掩。 “站住。”感到渊。 然而,当晏子渊打开门的那一刹,一道,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苏凤璘,以一身杀父之仇的气势,宛如一个飞起的蹴鞠,将。 距离晏子渊极近,正莲,见势提前避开他们。 苏凤璘对他视而不见,直接,一拳朝他脸上挥舞过去,嘴里都是新仇加旧恨:儿不行便羞辱我阿妹?” ,嫁与你做妇人,想与你圆房又有什么错!” “该死的晏子渊,我今日不打死你,我苏凤!” 陆道莲:“……” 看着眼前一幕,陆道莲不仅没有丝毫阻止,反而在冷眼旁观片刻后,便。 顺便,替他们二人将房门细心地拉上,的情况。 ,可别让这位未来妻弟被人打死了。 是说,有人登门了吗?” 交代完,没走几步来找人的宝嫣,面面相觑,宝嫣好像很羞涩般话音戛然而止。 那天夜里,久别重逢的陆道莲并没有对,将对她的非分之想忍了下来。 ,覆盖上她的唇,相濡以沫。 直至差点失控,,选择隔着屏风,独自纾解。 声音听得宝嫣如今想来,都不由自主的脸红,为了排解这样的尴尬,宝嫣。 她选择换一条路去找苏凤璘,而那条通往书房。 她躲避的姿态中,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见到他要躲? ,她就此惧怕上他…… “什么声音,怎么 堪。 ,倏然一伸手,便将宝嫣悬空抱起,大步带走,远离这里。 宝嫣艳容微怔,,我不是找你,我找阿兄……” ,没空理你。” 苏凤璘正在教训人,输了的。 有他在,烦。 看宝嫣因他的话,不经意咬唇,,陆道莲抱着她回房,别有用心俊眸中展现出几分算计,对签下和离书,你是否肯随我杀到上京去?” 上京。 ,金麟有她阿母,两边都十分思念。 宝嫣。 陆道莲,我便当你答应了。” 他要。 承诺过,要。 第 70 章 大军, 如同风沙吹向汉室的权利中心,激起千层骇浪。 京堂,苏赋安在屋外环视一周, 命亲随在周围做好警戒, 保证万无一失, 里头的人等候已久, 已高,却精神矍铄的坐在上方, 他左右侧都是族中年长长辈,再往下便是苏 面对众人目光, 苏赋日收到的来信, 上前双手递给苏巍山阅览,之后弟, 一个一个传下去。 阅, 各有思虑想法, 却没一人率先开口,直到苏巍山亲自发话,“赋安,信上一事,你也看过, “是,阿翁。” 不惧目光,苏赋安拿回信件后, ,道:“此信是凤璘从北地传来,他虽年少,贪玩了些, ,读书上也小有天赋,诸位都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应当知晓,他笑。” ,军营将领只认兵符不认人,能号令三军,就足以证后,我已经派人在京中打听过,通过宗室、大臣还有昭玄寺,都得以承认,在圣人昏迷前,的僧常年在其身旁侍奉,,还十分得宠。” ,苏巍山任丞相,掌百官,辅佐天子。 其三位弟弟,一个在丞相府,任司直一职,以辅佐检举丞相为己任,后 ,一个任太常卿,皆是身在高位。 宫中大事,有一点风吹草动, 贵霜国僧人入汉,宣扬佛法,,幸得宠爱,诞下二子。 子,然而不到月余,宫中便传出消息,两位皇子因母体难产,身子病弱,了。 当年年纪最轻的苏氏子弟,苏呈文太常卿,负责宗庙礼仪之类的要务,还曾命下属太 而作为宰相,,这两位皇子根本没死,去了何处。 接着同年,苏家出事,政敌攻讦,,有朝一日在殿内对他破口大骂,说他为丞相,不仅有独揽大权的心思,还查出污,以权谋私,于是决定免去他丞相一职。 受苏巍山牵连,在下狱。 而当时朝中上下,被侮辱和斥责的臣子,常以死明志, 。 苏,不被明主理解和误会时,也想过求死。 哪怕他不自尽,也言论,逼迫他死。 而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苏家三子狱中通信,做下约定,在墙上留下血书,然 事发后,苏巍山被从大狱放出,倍感解,便上书一封,带上兄弟们的尸骨,自请回了南地。 二十一年后。 也就是如今,的身份是当年假死的皇子,才选择和晏家联姻。 但世事难料,他本意是想将筹码放在能有资格继承。 结果今日告诉他,赢得储君 是晏子渊的双生兄弟,被送往昭玄大的皇子。 。 更意想不到的是,他的亲孙女,居然还与葛,这不得不使得苏。 即使不做什么,他羽。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身先士卒,替,助他登上高位。 他苏家女郎, 宫中。 当年对氏已从美人成皇后,膝下育有一女,被封为公主,此后再无所出。 女,有两位幼时就被封王,另外两位则还是皇子身份。 封,决定册立谁为太子的,结果因为事发突然,圣人身体不适陷入昏迷,立太子一事便搁置了下来。 而时间拖得越长,不渐失去耐心,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了的言论。 转眼深秋一过,各党势力经过长时间斗争,该出个结果。日前,以意。 皇后无子,梁美人为拉拢,倾尽母族全力讨好她,眼下册立前了。 最显。 没想到在局势逐渐明朗之时,太子。 收到暗信时,当着母族父兄,和丞相的面直接将桌案掀翻在地,之后不掩怒气地巡视过去,地步,诸位皆有着不可开脱的责任。” “若不是你们大意,何曾会叫这深算之辈,运筹帷幄,朝中重臣,怎么密旨都不知道?” 是要一个傀儡帝王,还张的人做太子,选择一目了然。 自然是梁美人的儿子,对 这对母子受她照拂良多,梁子交给王皇后养育,认她为母,都被王皇后拒绝了。 她要的是实质性的掌控,换个称呼,念,简直痴心妄想。 而陆道莲,此人感到危险。 如今他率领大军进京,事,找她报仇。 两者相比较,还是 “眼下那个孽种不日将抵达京中,诸位可有想好,迎还是不迎” 感受到王皇后的怒气,齐聚在此,熟料有人道:“皇后息怒,此事在臣看来, “圣人昏迷不醒,冒然册立太子,本就承担着极大风险,,我等都逃” 太子,他又有大军在身后,若不想血流成河,干脆以大化小,将他迎进京中——” 王皇后听得面露愕然,瞪着说话中的丞相钟离冲,“你,你这不是引狼入室。” 当年,捏造事实,钟离冲,一派鹤发童颜的模样,轻抚下巴处的长须,,早已过去,总要化干戈为玉帛。” “此…” “据闻,他出家还俗,已过加冠之年, “皇后可等他入京后,替太子征选太子妃,充盈妻室,” 王皇后终于反应过来,细想行,“那太子妃人选……” 一旁王氏父子露出秘而不从我们王氏族里挑了。” …… 距离上京越近,眼前途 此前为了赶路,都是策马行军,而,起初还受了不少颠簸。 后来为了让她舒服些,马车里便铺了许多柔软的毡毯,上面。 ,陆道莲下令兵分两路,一路先行,一路改为走水道。 船舶在离上京最近 下了船,只需再骑行两三日就能抵达城关,对陆道莲方。 对宝嫣来说,她是糊里糊涂,被陆道莲强行决,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将宝嫣横抱上岸,陆道莲“就在此地休整一日,明日再赶路回京。” 彼时。 码头上皆被官兵围了起来,不让庶民百姓靠近,有的只能隔。 息,带着许多下官前来迎接太子,为其接风洗尘。 里抱着的身影后,鸿燕府的府官大人微微一愣。 消息上,未带有家眷。 那妇人的身子,极膛上,一双皓腕白得似春雪,勾着清俊神威的人的脖子,,看不到脸。 更不知什么样的妇人,迷”。 视线扫过来时,府官心弦一紧,仿佛整个人都绷了起来,即刻上前,带人跪拜:,梁仲学,拜见太子殿下。” 吏高声附和。 河面上,惊起一双飞鸥,如蜻蜓点水, ,有样学样,跪地匍匐以示恭敬,场面一时看来风光无两,无疑这么做,相当于面子。 宝嫣在他怀中,,那种被万人敬仰的感觉,令她身形微僵,背后一片麻意,不敢动弹。 仿佛随着陆道莲,她。 一举一动,都 察觉到宝嫣的不适应,陆道莲神色冷淡,面,最后道:“都起来吧,给孤哪。” 梁府官半抬起头,迟疑道好的府邸,结果里头死了人,不大吉利,于是重新安排,落脚……” 宝嫣动了动。 她脚麻了,,喜欢抽筋。 中身影,不再多与梁仲学多计较,冷声命令他:“带路。” “是。” 一行人飞快起身,为了衬托陆道莲的身份,还配备贵车舆。 陆道莲先将宝嫣送上去,看他动作态度,对这不知容柔小心。 宝嫣惦记苏凤璘,见他没有跟来,在车刻,掀开了帷帽,“我阿兄……” 这些时日,陆道莲颇有些吃味,不知是不,从她嘴里念出的人,排凤璘。 面,放心,忘不了他的。” 有他这句话,宝嫣便安心了,她悄悄松口气的样子,引得陆道莲微微不满, 车舆空间很大,除了供人坐,果被陆道莲抬脚抵开,的一大片地方,另她感觉如有阴影落下。 “你如今的肚子,坐着反倒不舒服,不如莲拉着她的肩膀往自己胸膛上去,膀,“不用了,我,我有靠枕。多谢。” 陆我舒服,你与我客气什么。” 他再次勾她手腕, 陆道莲脸色终于垮了下去,“怎么,的气?” 宝跳。 她,稍一抬手,就夺走了宝嫣头上的帷帽,让她娇在面前,“你……” 陆道莲:“我不得了?” “谁是你妇人?” 宝嫣想将帷帽抢过来,却拿,宝嫣只得佯装不要了的样子,轻道:“我来上京,只为看望我阿翁阿耶他们, 陆道莲一句。” 在宝嫣狡辩前,他促狭地挑起眼,说:“你怪我,,我不仅没阻拦还放任 “你阿兄输了,他只是一时占了上风,不是晏” 他声音低沉,听起 宝嫣被他说中心思,难为情地撇开脸,结果,轻捏着她的下巴,将她脸转了过来,眼波扭转尽显风流轻佻,道头,躲你半个月不敢见你,你得知那日我也在场,便,所以才气我?” 宝嫣怒瞪他, 近的胸膛,控诉陆道莲,“我阿兄岂止被打成……他不仅脸受了伤,骨头也断劳顿,还要养伤。” 好好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整日跟瘸了腿儿一样,一路过来,脸养好,么快。 苏凤璘嘴上说着没事,只要为妹妹出气就行,宝嫣却见 于是从出发到现在,好长一段。 善了已有数个月,终于在到达陆地上后,向宝嫣开口示好。 了,陆道莲一把握住,揽在掌心里揉捏,巧舌如簧地回应道:“是我不好,我当时以为你阿兄有两下子,能应对得了晏子渊,不该高看他的,以为谁” ,贬低别人,夸耀自己的。 ,陆道莲便将她揽进怀里,揉着她肩,让她娇软的身子紧贴自己,说:“这样,等到了京中,他伤好以后,,今后再遇上这样的事应对起来, “你若舍得,我还能,想必不到半年,你阿兄就能脱胎换骨了。” 正精离她远些,陆道莲眼瞳幽深,他怎么不见那时候的宝嫣跟苏赋安,像跟苏凤璘一样亲近。 宝嫣愣怔,一时是坏事,但一想自家阿兄那清瘦的身形,去了军营还不知是怎样一副情形。 陆 “你, 为了苏凤璘的身躯,宝嫣紧张地,被他低眸一瞥,指尖便发热般微微蜷起,“想我不胡来,也让你兄少吃些苦,那 宝嫣本来气着他,。 陆道莲凑近了,,他们一路奔波,宝嫣还要养胎,陆道莲许久没碰过她。 娇花就在身旁,与在恶狼跟前。 悦,只要一个吻,你阿兄就能逃过一劫。” 宝,攀着陆道莲的肩膀,将朱红娇嫩的嘴唇送上前,“你说到做到。” 唇瓣一热,宝嫣眼睫轻颤,腰上多了只用力按着她的手,那种即 里,虽然挤压,却依旧忍不住悸动乱跳。 鸿燕府官邸。 ,也不见有人从里头下来。 从外头看, 通,经过你来我往的暗示,下属官终于清了清喉咙,忐忑上前,官邸到了。” 怕没听清, 话,似有嘤然声响,从里头传出。 其中娇媚之意, ,待到回神,正打算敲响舆窗时,门终于打开,属于太子眸似星子,五官棱俊,现,“看什么?” 由自主地越过他,窥探到里面去后,陆道莲眼神也逐渐变得凶煞起来。 “看,看错了。”感的下属官,背后升起一身不妙的冷汗,当下弯腰,姿态放得极低,膝盖微微发抖。 ,已经是半刻以后。 梁府官派人来喊他,而扬起头时,对那一刻的下属官,早已白了脸色。 汗。 目送陆道莲一行前往后宅的身影,府官落后几步,等下属赶子殿下如何。” “怕, ,说他是个软柿子,没杀过人,那绝对不可能。 借着帷帽,在没有人看得到的情况下,宝嫣捂住红肿了的唇,被小观和松氏的搀扶下。 有实质,紧紧黏在她身上。 他唇色也有几分充血般的红,那是狠着欲求不满,方才在车舆中只能算浅尝即止。 度。 苏凤璘在亲随的借助下,路过,走到一半他回头。 眉头紧锁,仔细打量陆道莲,忍无可忍,妹现在身子重,你少盯着她, 眼子,跟被女色所迷一样。 他要是他阿妹,害羞! 身后,刚好窥探到 晚上宝嫣梳洗后,才得知今夜官邸有设宴,邀请他们去备的接风宴。 屋外云淡月沉, 宝嫣还未正式踏入,就听见 ,就有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见气氛差不多了,梁府,为太子舞动一曲。” 屋内娇声燕语。 宝嫣一进来,上方,目视一群娇影,手执夜光杯,嘴角吊着一抹分,画面说不出的风流。 她心里微微一堵, 她突然意识到,陆,他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是有人怕他。 此后,说不定也有更多人爱他,会有数不清懂得欣赏,。 一想到此,再,在其他人跟前玩世不恭的姿态,宝嫣缓缓捂住心口。 她竟然不知,其,也会那么猛烈。 第 71 章 从她还未走进这里, 就已经听到她的脚步,。“阿嫣。边时,另一道声音就把人喊走了。 , 积极地挪动屁股, 给宝嫣让位置。 若无物, 好似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款款地朝缠着纱布,苦大仇深却尽可能露 。 旁边不知死活的府官, 还:“太子殿下,您尝尝, 这是我们鸿燕府的美酒。” “美酒配美人, 宝嫣刚靠近苏凤璘这张桌,就听见这句话, 她顿了顿, 偷瞥了一眼。 不想就这一个微小动作, 她就被 弯了弯嘴角,像是在说,他看到她在偷看他了,宝嫣内息窘迫,飞快地收回视线。 神后,她脸也红了,颦起秀眉坐下来,尽量表现出镇定的样子, “阿兄,你有伤在身,贾大夫说过, 陆道莲北上后, 医馆跟着一起进京来了。 如今他是 也,替他正骨的恩人。 妹,你瞧我都是放一边看着,一口没喝。” ,兄妹二人窃窃私语,“我收到大兄来信了,等明日到了城关,他和阿耶会亲自来接我们。” 宝嫣闻言欣喜,小嘴微微扯开,一 也好,到时候等阿耶和大兄一来,她便来了许多长辈亲人在那。 隔着不远的距离,陆道莲视线若有似无地往这里瞥,宝嫣眼里含春,观察。 好像没有他在, 身边苏凤璘…… 又是苏凤璘。 他攥紧手中酒杯,漫不经心地打算,还是 大丈夫,。 从那对兄妹来,陆道莲上了,府官察觉到之后,很是将宝嫣和苏凤璘打量了一番。 确实是各有姝色。 其中女娘,府官已然确定,她无疑,只是说不好到底是什么,太子也未曾仔细介绍。 ,也只会冷情冷眼,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 像是觉得他们想要知道的太多了,再多问一个字,都是在引发这位喜。 ,也许家世普通,不好道出来路罢了。 成年郎君,尤其是太子,谁家这个年纪侍候的,天冷了,总得有人暖暖身子。 宴席还未结束时,宝嫣感到劳累,和兄长说了一声, ,不是歌舞就是歌舞。 她一走,不能喝酒只能思,紧跟着退下了。 陆一个离场,身形未动半分。 的时候,也端起了杯子。 大概还不到夜半,人定时分,早已就寝动手动脚,他喝了酒,满身酒香。 酿,宝嫣怀着身孕没去尝。 但很快,她便在他人嘴里尝到了,有花香,滋味微涩,味道。 来晚的酒里,下了药。” 。 宝嫣被氤湿了眸子,失神地睁着眼,大身影。感觉到熟悉的体格挤了过来,她微微张开嘴,” 的腹皮,往她腰下塞了一个软枕,语气明显听得出压抑火热,轻些的。” 宝嫣气恼,,还得找她来泻火。 但是多日未曾耳鬓厮磨,头,眉头颦得比在宴席上还高,还难耐。 她看不到莲,除了呼吸滚烫,俊脸是热的,眼里实则称得上清明。 她是他的妇, 招呼也不打一声,没有他没有。 不痛快,从而心生一点戾气,想给宝嫣点教训,陆道莲和她靠得更严实,并半抱着宝嫣,下。 嘴里道,不听话,才挨了为父的打。” 宝嫣只差羞晕过去,话?” 她,结果陆道莲用意明显,自然是说给她听的,但美名其曰,还是道:“和孤的太子太女。” 孩子都未出生,他和胎儿能说什么,简直行,逐渐气息不稳,“别,别胡说……” 陆道莲置若罔闻,还就要,顺便带上动作,让宝嫣感,阿音,你们母妃害羞了, 阿献,阿音,宝嫣听懂了,时,私底下给她腹中胎儿取的名字,腕,啜声轻斥:“你够了,要便要,胡言乱语什么。” 个,他怎就只是一双儿女了。 陆道莲反怪她:“那你呢,今夜晚宴,为么,瞧不见我?” 这事提不得,到的情景。 她没多人,我怎知你在哪?” 西,宴请的客人根本不多。” “哪里不多?”一番混乱,宝嫣在寒汗,嗓子也变得更娇,柔的中,虽然拈酸,但也淡淡地回道:“,各个身娇,我看花了眼,自然瞧不见你。” 陆道莲被气笑,反握住宝嫣温凉的手,凝了凝神,在意道:“。” “你。” 宝嫣本意是讽刺他,她的话,争起宠来。 气氛本就是打情骂俏,如今 陆道莲:“称不上,更未真留意过谁,佛心如磐石,坚定得很。苏氏女,?” 没有宝嫣,上京多少年,美色不动。 不是他身为郎子,有个孽根,动了欲就会与人胡来,且不提他感不感兴趣,全 在她之前,很多外念话本,他自个儿动手来得痛快,或是视若无睹自行压下去。 他已不是挑,。 ,用以约束他的法则,看在亲舅舅的养育之恩上,他将不破任。 想要他顶住责任,突破心中防线去犯戒,自甘堕落下地狱,?他垂眸,借着屋中燃 ,能渡他的。 宝嫣不知还有这样的事,她这还是第一次见位打交道的模样,,眉眼风流。 娘,见他一眼都要误终生了。 可他却对娇的女娘比,孰美?你为何只瞧她们不瞧我。” 明明是她在吃醋,她小心眼,陆道莲却抢了过去,替化开,“你下回,可不许无视孤。” 宝,表达出霸占之意的他,将脸撇开,赧然地咬住指尖。 陆道莲所有质问,她都化作哼哼来回应,一时间,只有满头热,呼吸交织,西。 锦帐内, 陆道莲下榻,随手披了件袍子去为,背后的,面色娇红宛若芙蓉。 回来后,陆道莲将茶水喂到她嘴边,宝嫣还没喝,隔壁房的夜深人静时,越发显得清晰。 那是, 衣衫单薄的女郎在屋外道明身份,自荐枕席,卧房中银盆烧着炭火,于无声的静默星子。 刚被安抚一场的宝嫣,朝对视中的陆道莲投去别有深意的目光,那是头一味。 宝嫣学,手放在嘴边,轻轻喊:“太子殿下……” “冬夜寒冷,孤枕难眠,奴家特了。” 宝嫣念着也是不好意思的,可她就去,今夜晚宴,任谁都看得出那 侍他,也不稀奇。 去,若他真碰了其他人,脏了,那她就不要了。 “殿着撑在榻旁的手臂,慢慢往上,陆道莲深邃的眼睛紧盯宝嫣,对隔壁后。 为了让这娇媚的妇人知晓厉害,他再喂了她小半口茶水后,失在嘴里,朝着宝嫣渡了过去。 话。 她听听无所谓,万一说着说着动了气,当了真,?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夜眠。 久未得到侍寝的允许,寒风中,被派意。 人的族亲兄长,领了为太子接风洗尘的要务,特意在他留宿在府中的这天, 可惜全都未得发挥,连他的门。 的人,如今经过试探,才反应过来,先前种种不过是个假象,此人好美色, 将所观察到的迹象将事情报上去,梁府来路不善啊,前路不明,还是告诉梁家小心边,也递消息过去,太子身边有一女眷,不知身份,已暗结珠胎……” 经过一夜休整,陆道莲,再次出发。 宝嫣是被卷在锦被里,从房,她当时还未醒,贪了一宿欢忄青,正当瞌睡。 她醒后陆道莲还在身旁,期间哪怕宝嫣迷迷糊糊睁开过眼,再闭上,影子画面。 上京就在不远前,官道越宽越扩,队。 很难不去想京中势力,能进入,是在请君入瓮,也许会有埋伏,等着将他擒拿。 更也许等着他。 宝嫣于昏睡中,被人扶起,她嗅到幽微的佛香,就知道碰她的人是谁,连对很。 陆道莲知道她没睡好,孕期夜里不好歇息,常需翻身,宝嫣,夜里频频抽筋腿肿。 ,时常会亲自照顾她,为她按捏,有时候不知为何心,还会将他赶下车舆。 ,是肚里胎儿闹的。 ,陆道莲便什么也未说,等宝嫣再次想嗔怨他的时候,指腹按住她的唇,叫她安静下来后,自发从车舆中离开,换 姿态娴熟,平心静气,叫璘都心有戚戚。 孕期的妇人是不好惹的,他了,但到目前为止,陆道莲那里还是一切正常。 到今日,陆道莲还在车舆中,让人打了盆水,。 他拿了齿木,,为她清洗,在差不多之后,轻轻捏着她的下巴,示意她把嘴里的水吐出来,。 经过这番操作,宝嫣已然呈清醒状,她困倦地靠在陆道莲怀里,手里被塞了镜子。 陆道莲在她身后,尝试替她编发簪花,镜子,动作细心,毫不含糊,等帮她梳好了发,他摸了下宝嫣的脸,安抚:,你先入京,我随后再来找你。” 宝,闻言惊讶地睁开了,她被陆道莲抱下车舆,等看清道路上另一行等候的车马,宝。 等候在此处已久的苏赋安见到人,给陆道莲行礼,的宝嫣道:“小妹,太子入京是大事,局势不明,他不能带你以身犯险,于是派出书信,你。” 陆道莲一直看着她,在将她送到苏家马车上时,宝,隔了好一阵才松开。 ,宝嫣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她紧张地凝视着陆道莲,期待他发话。 陆道莲知晓你真正的身份,你先和你阿兄他们秘密入京,没有人会为难你们。我会在此命人扎营等候,待你们平安到达,传个信回来, 他全都是在为她考虑,话语下,暗藏的波涛,那么多人等他入京,想要见识这个横空出世的太子有何能耐。 朝堂风云变幻,人心莫测,稍有不慎就会死无全尸,她阿翁当,连累到亲弟弟自戕而亡,之后们的尸骨,心灰意冷地回了金麟。 的陆道莲揪紧心弦,她怕肚里还未出世的孩子见不到亲生父亲,更怕再见不到眼前总欺负她,却能为。 陆道莲神武的英姿宛若烙印,烙在宝嫣眼中,她好似,悄然小洞。 每个提起来,,都能说道一二。 宝嫣手探出了窗外,似乎想抓。你怎么办?” 她还盘着他梳的发,辫子得的不怎么好,边,风一吹便微微荡了起来,唯有头上的珠花,他花了更多心思去簪,看起 看穿她心中恐惧,对骤然从他身旁离开不适应,陆的五指,大掌包裹小手,摩挲柔胰,脸上,“我无妨。” ,你……” 宝嫣心底早已被慌张占据,他说笑。 陆道莲雾上来一层水光、含泪,这才确认宝嫣是真的在担心他,“别怕,我不会有事。” 他握住她的小手,都很怕稍微用力就将她弄疼了,娇气如她,没世。 人,父兄再亲也只是父兄。 长辈老去,兄弟娶妻,总有顾不上的时候,更不能伶仃。陆道莲:“信我。” 不紧的,陆道莲垂眸小心而轻柔地将她指头掰开,“好了,时辰不早了,你” 宝走,他好狠的心,竟对她没有丝毫留恋不舍,就这么不回头…… 就在她胡思乱想,,本来走出十步的人,陡然带上清冷的肃杀之意返身,宛若会缩土成寸,。 当着苏家人的面,陆,头上窗纱一拽,正好在众人看清前,半覆盖住二人的脸。 宛若日与月相交辉映,昳丽春。 苏家宝嫣的阿耶,苏石清当即转开头,。 对无言。 “你,你连日来身边已习惯有陆道莲陪伴,他当她是掌中娇,捧手中怕摔, 宝嫣非石非木,焉能不被触动,她紧抓陆道莲的肩膀的衣服,指尖用力到发白,替你诵经祈福,我诵普华经,观世音, “阿隔了会,回头不忍心地劝:“太子,耽搁不得了……” ,也本是件危险之事。 再拖延一阵,定之嫌。 如今苏家上下,妇人,还怀有身孕而保密,三缄其口,未曾宣扬。 不过纸包不住火,到底等这位入主东宫后,再被知晓对险。 的话。 的泪,再俯身在她唇上含了含,最后抬头深深凝视她一眼,柔声答应。 “陆道莲……” 窗幔轻纱遮挡住离去的高大身影,住陆道莲的姿势,怔怔望着他的背,泪珠啪嗒啪嗒,宛若珠玉掉落。 从不知有朝一日, 直至苏石清的声音传来,她才缓缓醒神,慌乱而阿,阿耶?”方,方才她跟陆道莲道别, 苏石清吃惊于自己亲女和那的地步。 受尽委屈的宝嫣,最终心绪复杂到什么斥责的话都没说,他叹息一声:“回去吧,,还有你侄子侄女,见到他们,好生叙叙旧。” 有她相熟的亲人在,也许这善。 苏内驶去,他们一行人加一辆马车,慢慢消失在路途中,越来越远。 直到看不见,马,“众将听令,两个时辰后,随孤入关,若有埋伏,格杀勿论!” 宝嫣不在,变,失去柔情蜜意,一切样貌回归本真。 他的面是毫无喜色的,眼也是清如寒夜,没有笑,孤抿着唇,野登向帝位的宝座。 第 72 章 宝嫣在马车中, 眉间一点清愁,面容喜忧参半,玉指块, 对陆道莲的担心不言而喻。 , 其实还与她一样。 。 城。 日头还未彻底落下, 宝嫣的嫂嫂林氏, 牵候,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以及马车, 一颗心才彻底回落,“走, 宝嫣下来, ,还想扶她的, 被苏赋安给拦住。 他眼神警告苏凤璘, 为长兄, 他还未跟弟弟计较他与人打架,不仅 苏石清将女儿送到府里,顾后,交代了几句便转身走了,背影看着很急,。 “阿嫣, 林氏激动欣喜地挽住她,“快, 与我进屋歇息,阿 宝嫣露出微笑,可因苏石清的离开,回望, 心里惴惴不安:“阿嫂,阿耶他……” 身旁, 苏赋安:“此次太子入京,朝廷特意安排阿翁等臣子,代表朝不放心阿翁,这才走得匆忙,并 “议和?”苏凤璘插嘴,那替死鬼,代他们承受太子怒气。”万一一个没谈妥, ,武力跟前,谁敢与他硬碰硬? 眼看苏,苏赋安适时点头安抚:“的确如此,可他们也无人知晓,太子阿妹的份上,那位也不会伤及阿翁阿耶分毫。” “你们先进去,,凤璘,照顾好她们。” 苏赋安很想和小妹叙旧,问问他走后在清河发生,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再与宝嫣详谈。 入夜,宵禁。 早已窗,胆大的早早入睡,害怕地将门窗都封了起来,以响,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满城空寂,为京中和,苏巍山说话的同时呼出一口白烟,朝从众臣中挤过 暗示宝嫣和苏 被安排当成先锋,打头阵,“那就好。”接着目光一凝,精神抖擞,“来了。” 士卒在前开路,中间才渐子。 “可是太子?” ,特意换回一身僧袍,黑夜火把中,宛若一捧白雪,清寒惹眼,五官 眼神幽幽逡巡他们,不怒自威,令人跟着挺直脊背,论皇嗣,他更携带敬而远之的煞气。 还寡言,开口庆峰。 他手中面展开,瞪眼盯着来接驾的臣子,还有渐渐从周围四方出现的军队,念:“此乃圣人亲赐谕旨,太子年幼时,方丈抚养,感念亲情血脉,不忍父子分离,风采,天资秀出,紫气东来,有储君风范。朕决定自即日起,恢复莲儿身份,封为太子,料朝中定有疑虑, 庆峰气沉丹田,在此,众卿家还不上前拜见?” ,重复呐喊:“太子归朝,岂能不拜!” 声势浩大,夜空中余音嘹喨,街道巷口,,人人自危。 苏,就像于远处窥见雪山之巅,如此人物,怎甘平反。只是城门一关,这里布下天罗地网,知。 “苏大人, 符,不知真假……” 苏巍山:“诸位在此等候,我去一探虚实,为证明汉室血脉绝非作假,同僚即可。” 人头堆里,的视线,有的偷觑他人反应。 好似皆,目前等了许久都无人敢应。 ,就是送死。 苏嘴,笑了一下,眼角皱纹诉说风霜。 不过区区二十载,朝中风气已变得贪生怕死,遥,最不畏的就是死。 ,勇气成烟。 “大人, 苏赋安出列,一 同一时间,还有另外一人走出来,是个往日默默无闻,也不怎么吭声的臣子,“下官” “圣旨可以给你们看,甚假,但大人们能否告诉我,那边是什么意思?” 庆峰代陆道莲问,寒风肃肃,满街士卒将领,明明都是汉室的兵, “只要圣旨是真,我等皆会服从圣人旨意,巍山无畏无惧,“那边的将军和士卒,队,皇后发令,若是有人胡乱冒充圣人血脉,将就地论处。” ” ,就看谁先沉不住气先动手了。 城中禁军等候,只要苏巍山那里一不对劲,便会上前拼杀,听说,期望他能忍受。 ,就砍了他们的脑袋,如此一来,他们也好占据言论上风,诛杀“反贼”。 然而片刻之后,苏巍,还带上了圣旨回去队伍中,给随行的大臣们过目。 “诸位,可看清了,圣人笔墨,龙纹做底,国之玉玺, “这,这确 “可苏巍山,上面交代过什么。 和儿子相对视,在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张嘴:“既然是真,恭迎太子回宫……” 苏么时候弄到手的号角,对着天上一吹,用力嘶喊:“恭请太子,入朝!” 禁军将领震惊抬眼,抽出的再到愤慨的脸,“苏巍山,老东西,他敢不听丞相大人的交代……” “‘,再……” “将军, ,阵势不妙。” “上上,迎战!” “擒住反贼,赏万金封侯, …… 窝缩在,听着外面嘶嚎,刀枪相碰的动静瑟瑟发抖。 今夜的世家高门,通通窗门紧闭,更有,人心惶惶,注定不得安眠。 宝嫣心里有事,在房中根本睡不着,她身旁林氏相伴,,出生半年内照料。 屋外巡逻的身影憧憧,苏凤璘则在苏兄弟,在后方等候最终结果。 林氏起夜,过去,却见她侧身还睁着双眸,“怎么了阿嫣?在想心事?” 宝嫣辗转难眠,她其实已经倦了,,始终不肯闭眼。 “阿嫂, 她身在内宅,却好似 林璘说他武功高强,身边又有千军万马,应当不会轻易败下阵来。” 她说这话面上亦是忐忑,她队伍里,夹在两军当中,格外凶险,小弟说的没错,他们那批臣子, 运气好活下来,运 ,从晏家少夫人,到太子身边的妇人,身份转变成不成,就看今夜了。 气氛不自觉凝重。 林氏自个儿心里也怕,作为长嫂,那就说说家里,你可想听?” 宝嫣心绪翻滚,胸膛好似闷着一口气,她不想担忧过度,还没听见好消息,。 忍着不安点头,“听,嫂嫂请说, 林氏:“你出嫁后,家中甚觉冷清,魂,常去你房中坐着……” 中,逐渐安定下来。 ,墙上壁影摇曳。 她在梦里,仿佛回到金麟水乡,回,嗅到属于母亲气息。 天色大亮。 ,化成黑灰堆成小山,房里温凉如水,除了榻上宝嫣自己,其他人皆不在这。 左侧榻内空空如也,昨夜酣睡的小 正午过去,未得休息的苏,他身上染着不知是谁的血迹,昨日的整洁消失殆尽。 一夜间下巴处,,虽然疲累,却眼神发亮,好似有光,推开挡路了的家仆,朝人激动报信。 宫中。 气氛死寂,燃了,宫人在外瑟瑟跪成一排,“娘娘,大臣们,随太,太子入宫了, 苏凤璘到处打听那天情景,。 他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腿脚不利索,不然他也是要像父兄那样参与那抛。 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直到林氏回来,最新进展,他们如今还不适合出门,城,街上破损严重,尸横遍野。 陆道莲是一路带着圣旨,让人一遍又一遍的宣读,命所归,圣人钦定的皇太子,然后杀入宫中。 百姓不愿受那无妄之灾,中,在陆道莲的人占据上方后,有的悄悄结伴出来,为了的名声。 有了百姓呼声,臣子们见风使舵,也归 以为这不过是些意外,却不知百姓里,带头传好了,还塞了苏家的族人,打 指挥引导他们拥护太子,平。 “殿下。” 东宫久无太子,空置多年,如今因陆道莲的接管,里头。 看着抬进抬出的宫人,庆峰已然改口,不再 庆峰:会,已经与诸位大臣在建章宫等候殿下了。” 陆道莲杀入宫时,的地方未央宫,探望昏迷不醒的汉幽帝。 然而。 未央宫内不止汉幽帝一人,早在他来时,就皇后,以及她所出的公主,众人跪地。 随着,哭丧哀嚎,“陛下,你我少年夫妻啊,如今有人要灭我啊……” 丞相等人从内阁匆忙赶来,还未了解真相,便以陆道由,全部下跪替她们求情。 让宫中上下,误以为太子性情乖戾,不分青红皂白,杀人如麻,连肯放过。 如此传出去,势必,陆道莲所求不过是回归高位,城让他进了,禁军叫他杀了, 为何还不满足? 为防止激起天底下民怨,苏巍山和苏石清等出来。 的残暴之人,来未央宫,不过是为了探望汉幽帝罢了,太 一场误会罢了,王皇后等人过于敏感,丞相大人等大臣,也是关心则乱,竟在一顶大帽子。 太子心地纯善,一事呢。 ,局势顿变,明眼可见。 朝中大臣,分成两拨,一拨已丞相为首,一子,隐隐约约,形成对峙的局面。 一方支持王皇后,一方。 昨夜种种,已经叫他武悍勇,每个在危难中活下来的人,从心神 ,大家各执一词。 不想闹得过于难堪,彻底将人得罪了,,顺着台阶往下,默认了帝的说法。 示意宫妃们不必再哭,除有品级,其他人全都散去。 介绍熟悉一二。 之后,经过交涉,在众目睽睽下,,王皇后等人无有阻挠,人前还要与陆道莲表现出母慈子孝的一面。 ,自然是虚伪有之,冷脸更是常态。 想要孝敬,还不。 建章宫乃。 的姿态,解释那天夜里禁军出动的事,是一场误会。“太子归朝,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本宫顺应天意,岂会阻拦太子回京, 王,他对本宫代理朝政,早已心生不满,假借本宫口谕,号召禁军对付你,好嫁祸于我。你若不信,证,还有人证。” ,王皇后极力洗清嫌疑,向陆道莲证明。 她视线中,还场所有人中的异类,他似乎根本没有将他们任何一个放在眼里。 不然,他不会这 他露面,就是一种不客气不尊重的意思。 换做其他人,早该为了表现出太子风范,而掩藏历。 因为这,是半路才得来的正统位子。 他怎会不嫌丢人? 久已,却也因为陛下未立太子而苦恼,如今你来了,本宫也放心了,殿下可愿看在本宫如此诚心的份上,之前种种,一……” 前,臣子附和,有搅乱浑水之意,然而目前没有其他针对王皇后等人的把柄,只能暂且先追究被 面 陆道莲面露一丝淡笑,在令人察觉到危险之余,朝坐误会一场,对孤心怀不轨的另有其人,那也等掌管刑狱要务,那便替孤好好审查,是否真当如此。” 大人,如今是什么职位?” 苏家三代为官,朝中背苏大人,苏石清乃小苏大人,苏赋安则为小小苏大人。 陆道莲所问, 顶着群臣视线,苏巍山,含笑答道:“卑臣不才,现任户曹尚书一职,主吏民上书之事。” 苏巍山年事已高,能,做丞相紫金绶带,秩俸上万石时的风光不再。 户事,英雄垂暮,实为惋惜。 所有人越过他,再次 尤,有跟随他的臣子心思浮动,面露期望。 ,他们也就有机会。 果不其然,陆道莲再次太子,命孤代理国事,即为太子,总 “苏巍山大人,你夜里接驾有功,孤授命你暂且代理孤,与廷……” 他后有陆续点名其他臣子,殿中有人想抗议阻拦,被煞地盯住,“嗯?” 迹,腰上佩刀更是显眼。 亲眼或听耳得知,城中血流满地,太子杀神转犹豫间,那头陆道莲已经决策完了。 ,黑脸到最后。 唯有钟离冲,竟还能维持丞相的风范,配合地然杀伐果断,天不负我大汉,有此紫微星, 起。 紫微星乃帝王星,了,陆道莲长期陷入狂妄自大中,总有自讨苦吃的时候。 ,借着百姓呼声,为陆道莲造势。 天命所归,已是不可抗拒的存在,天子衰弱,太子年轻力壮,更适合统管天下,上。 与称他为“杀神”,更多崇尚神太子”。 一个月。 深冬降临。 宝嫣在苏家被宣召入宫,彼时她肚子,虽然骨架纤瘦,可因为多穿了几件御寒的衣物, 乍眼一看, 她月份大了,林氏很不放心她, ,没有宣召根本不能进去。 前来人无需担忧,我等出宫时备了马车,入宫后还有殿下所乘的车舆,绝” 说罢,又朝宝嫣示意,“女郎若准备好了,便同下官入宫吧, “阿嫣。” 不妥,她暗示地冲宝嫣摇摇头。 ,陆道莲说过会来接她,定然是亲自来接,何曾像今日这样,随意派个人过来, 宝嫣与林氏站在一起,婉言道:“我身子重,不宜多动,还吧。” 宫廷内侍官似相信,干脆当面拿出长乐宫的宫牌,证明这一行的确是侍候太子的人。 并且劝诱,待到女郎入宫,二人应该也商议完了。时机正好,女郎莫要再耽搁了,时间一晚,到 “那要我嫣坚持:“有她路上才有照料。” 这回宫廷内侍官不再拒绝,。” 第 73 章 , 若比山巅。 梭行走,转不完的连廊和看不尽的琼楼玉宇,令宝嫣身心俱疲, 她停下来轻轻喘息平气, “内侍官大人, 敢问 内侍官:“不远了, 过了这座桥,就到 林氏不满道:“桂宫宫吗, 内侍官大人是否带错路了……” 了太子在长乐宫议事,正忙。” 她掠过林氏, 朝宝桂宫歇息, 几盏茶的功夫,要不了多久。” “二位若实在不走, 那在下可” 一次来, 极为陌生, 要想出去就得原路返回,很容易走迷路,同样也很麻烦。 而,她做主道:“带路吧。” 所住的殿宇,公主在未开府之前,也会在此长大。 ,结果殿里示意她无需多礼,到座上去的却是后宫之中, 除王皇后 殿内温暖如春,除了宝嫣,被梁美面孔。 她和林氏来得晚一出现,存在。 梁美人身为这座殿宇的主人, 不仅为宝嫣,还向其他她邀请来的:“这位便是出身金麟苏氏,苏家的嫡女,她阿翁用的苏尚书,她阿耶是苏……” 宝嫣是外来的,她尚对上京不熟,女。 。 着自个儿的小圈子,除了朝她投来好奇和打量的目光,的肚子上。 方,听说是南方的富饶宝地。” “苏女郎瞧着怀有身孕,梳妇人发髻,还是待嫁的样式。” “你怎地管人家的闲事?不一样呢。” 林氏微微偏头,轻声的,“真是来路不善啊, 虽未见过和宝嫣在一起的那位太子,但林氏也有从行事作风,简直非常专-制霸道。 力求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不出一丝纰漏,这种人,既然许诺,又岂会宫。 渐小,宝嫣才当众道:“我嫁过人,又和离了。” ?” “清河晏氏。” 梁美人与座旁清晖公主对视一眼,今日邀请宝嫣过来,也不上的是怎样的女娘。 没想到,对,自己说了出来。 是个有过夫婿,和离过的妇人,那她肚子里的孩子,也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位居然不 宝嫣不知梁美人为何要见自己,但她多脱不了干系,也许是近来阿了,她和陆道莲的关系这才被人察觉到了。 把她叫来,应该样子。 在座的贵女对一个和,她们家世不凡,都是闺阁中娇养大的未婚女郎。 是好些日之前,父兄们告诉她们,,而恰巧梁美人就安排了今日这场宴请,贵女们对那位血洗了上,这才进宫来看看。 结果等了这么久,却也只来了 本以为是什么不起眼的角色,可怎么,梁美人竟然还把其中怀着身去了。 离得近的人中有人这位嫁过人的夫人,来路可不一般。” “ “我家里有人,曾在鸿燕……同样是姓苏,名讳家世可是一模一样。” “呀……” ,与宝嫣离得远远的。 她清清楚楚,“嫁过人有什么不妥吗?嫁过人,难道以后都不打算嫁人?” 林氏直接插话进去,遇上被她惊到,骤然看过来的贵女们,望过去。 她嫁入苏家近十年,她夫婿是个君子,婆母也不难相处,二人 ,就是林氏看着长大的,直至嫁人。 郎背地里对宝嫣品头论足,论起身份,除了座上梁美人和公主,谁比谁低了? ” 骤然被打断的贵女们安静片刻,方可若是在婚期内,与旁人有了瓜葛,这说明贵府家风, “不知令妹肚?” “太子风华正茂,尚未娶妻,我等又是梁美人请来的女郎,都。” ,那今后就得共处一室,总该打听打听人品。” “听说令妹在清河,是以不清的,品行有污,实在不配为妻,只。” “既然是妾室,我等作为正宫人选,难道?” 与林氏分开坐。 当搞清楚,宴请的主人是梁美人后,宝嫣直接问了出来,“人,声称是长乐宫的人,臣女孩以 梁美人容色看不出丝毫异样,她状似惊讶地捂什么名字,如此行事不严谨,你说出来,我好罚她。明明本宫安排下去时,可是说的,要在桂宫,来。” 她不承认,且告错了,才报了太子的名号。” “说起来,到日前我等才晓得,太子身边伴,你这肚子,多大了?” 梁美的眼神看着她,道:“后宫空虚多日,子嗣不封,你有孕在身,可孩子,说不得过不了多久,太子就能请示皇后娘娘,封你为太子良娣了。” ,“什么是良娣?” 梁美太子的妾室,太子妃另有人选,你瞧今日来的这些贵女,家世显赫,家中长辈位列三公九卿,,如碧玉无暇,操行高尚,皑如白雪。” 梁美心。 她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头就已经安慰她了,“太子良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你阿一呢,说明苏女郎你身份也是高贵的,做个太子良娣绰绰有余。” “今后等太子妃入主长乐宫,可要一…” 宝嫣与晏子渊和离后,本想法,更遑论是嫁给谁做妾,哪怕是身为太子的陆道莲。 要她给人做妾室, 哪怕是身份不低的太子良娣,异是场羞辱,她望向殿外,很想知道陆道莲到底知不知道这事。 宫,他其实知情。 ,是不是其中也发生了什么事,对当初许诺变了卦。 他,于是借别人的口,来让她知晓? 想,她也是关心则乱,见不到陆道莲的人,仅凭只言片语,自然容易思虑过多,想入歧途。 样子,只是在初始听上去的那一刻,望着梁美人的神色呆滞,仿佛对方。 “这是……” ” 宝嫣逐渐恢复神智,想打番话的意图。 可是,转头与另一旁的清晖公主交谈起来,等到发现她们宝嫣不出声,宝。 王,要敬她一杯,“苏女郎,今日这种天气,辛苦你入宫一趟诸位贵女,去园子里赏雪,女郎可要同往呀?” ,寒意刺骨,大殿里烧着炭火,让冰寒靠近不了,是选待在这里还是殿外,一目了然。 宝嫣心中落空空的,哪怕清楚,事情也许并非她想的那样,她赏什么雪了。 ,摔了。 那… 宝嫣:“我就不去了,还是在此处 她抱着肚子,肤白貌美,乌发如瀑,双目更似秋波,虽然刚受了刺激,却还是能内敛们。 梁美人觑着她腰腹,饱,你怀着身孕,的确不适合乱跑,那就待在这里吧。” 清晖公主遗憾:“那可惜了,本宫还惊鸿舞呢,看来苏 清晖公主离去。 大殿之中,除了候在此处的宫人,就只剩同样不肯去赏什 炉子里冒着火光,案几食。 宝嫣却在这高粱大柱的殿宇中,感来的凉意,这就是桂宫么,嫔妃众多,言语间能面带微笑, 今后,她也要和这些宫妃一样,笑里藏刀,。 林氏过来,关心地问:“阿嫣,你有没有怎么样?那些人,有没 “阿嫂,良娣,太子妃另有其人。” 林氏喃喃感慨,宝嫣脸上的委屈之色微微凝住,“阿嫂……”她 林氏将她在座位上,宝嫣。 那些个女郎好生厉害,本的,丝毫不惧林氏比她们年长,巧舌如簧。 据林氏所知,那个离。 “以你对太子的了解,” 她问得小声,,就怕盯着她们。 林氏也不敢太过放肆,姑嫂二人最多细语两句,详言。 足够了解和信任了,“我自然是信他的。”宝嫣话语轻轻,神情微微晃神。 可是信是一回事,心里。 倒子妃,而是宝嫣看得太清了,有前车之鉴晏子渊在清河,为利益拱手让妻。 利益之上,会动摇,哪怕他好似对她上心了,动情了。 世事无常,人心也是善变的,。 只期望,,起码,让她有个准备也好。 二人还没说几句话, 说是梁美人吩咐的,一碗,暖暖身子,已经有宫人提着食盒,给花园里赏雪的其他人送去了。 闻着香气,,驱寒用的。 宫人呈给宝嫣,却不小心失手打翻,:“我,我不是有意的,女郎莫怪, 好在宝嫣穿得厚实,,可内里还有好几件,加上林氏眼疾手快,拉着她闪躲,也只让汤水洒在案几上,顺着桌沿流淌,不上,不小心,连带她的绢袜也弄脏了。 感觉到微微烫的宝嫣收拢腿脚,听着殿内响起的巴掌声,不忍地看向脸都撞宫人,“我没事, 林氏扶着宝嫣起身,任由其他人前来收拾,不单行,如今弄脏了衣裳,绢袜也打湿了, 要是就这样出去,屋外天寒,被寒风浸透了。 宫人惭愧挽留:“夫人留步,可先到偏殿等候,我这就去拿新 偏殿就在不远处。 氏进去,内里倒是一派正常,虽不比正殿奢豪,却也应有尽有,暖和。 像是提炭火。 林氏小心为上,四处查看了一番,除了 柜子里也是, 宝嫣见她这般仔细,不伴,当真是大幸,若只有我一个,人生地不熟就要慌了……” ,她与苏赋安不愧是夫妻,说的话也是一个道理,“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你年少又怀着胎, 卧房,在屏风前将脏的衣裳先脱了,再等着宫人将新的送来。 二人说着小话,谁也未曾留意,东西在爬,窗门紧闭,所处的地方略暗,,很难会被立马发现。 等了片刻,宫人还没来,林来?” 她怕宝嫣受冻,正着,盖上锦被暖和更多,结果门外来了人,刚好将衣裳送来。 夫人帮个忙?” 林氏:“何事。” “,赐下许多赏赐,其中还有苏女郎的一份,如今大长秋就在正殿等候,还有宫务要处理,夫” ,职务不小,秩俸两千石事,不是能随便打发的。 林氏回头看着宝嫣,的确是应付女官要紧,正殿和偏殿离得不远,就是有什 林氏:“阿嫣,你先在此处等我, 宝嫣点头,“阿嫂,眼下宝嫣实在分身乏术。 林氏等人一走, 宝嫣坐在凳子上,背对木架, 雪天,花园中一群舞姬忍着寒意,为,身形不时僵硬颤抖,还要被其中声音挑剔,“惊鸿舞,怎么也不惊鸿, 清晖公开,走到他处,听着宫人秘密的汇报,“奴婢家乡田地里就有许多小东西,其中一物,常年劳作的人都知道,惹上这物只有。” “只是冬日里不好寻,奴土,才寻来这么多……前几日提前喂了几次血,如今了,只等那位划破口子……” “嘶。” 宝嫣想不到衣物里还,她指腹很快沁出鲜红的血珠,顺着手腕流出,滴到地面上。 而屏风上的点点黑色。 宝嫣低着头,露出脖颈,一片白嫩的肌肤,,她想着怎么处理手上的伤,衣的碎片,从而忽略了殿外的动静。 落,要掉入她脖颈时,有人推门而入,动静,向前一步,“谁?” 许久未听 高大的身影越过花瓶柜架,变得更有威严,已经能与天子的威势并驾 他终于来了,宝嫣却不见得有多高兴,也许是因,哪怕是报声平安的消息也不传。 宝嫣只能通过她阿翁,可是长辈跟前,,免得误了正事,宝嫣只有等。 等 可想象中, 还有息,宝嫣本还心存理智,然而见不到人还好一见到人,便生出几分哀怨,连看 ,假意冷若冰霜。 ”话音落,宝嫣便咬唇,更抬手想将自己这张嘴遮住,怎么这么坏事? 这样开口,仿佛将她心中不满,。 耻笑,定然觉得她想他了。 宝嫣再抬头,想要解释,陆道莲目光所及却在她背后,冷峻的面容寒意。 她心中咯噔,未受伤,他难道是在嫌恶自己…… 一刻,一只手忽然将她从屏风前拉开,再接着陆道莲就是一脚,勾起她刚刚坐过的凳子,倒。 “你这是事,陆道莲搂她在怀,帮她调转了下方向,示意宝嫣看向见过的黑点。 “啊……“ 她登时受惊地往后退,可,她退无可退,只觉得好可怕。那些会蠕动的十分黢黑的虫子,伸出尖细的角,争先的血迹里蹚。 在宝嫣腿都软下来时,到的更为惊险。 他若不来,只差一点,就已经要落进宝嫣的领口中了,水蛭本就不该是出现在宫里的东西。 一下出现这么多,。 她呼吸加重扶着肚子,双腿发软,眼神更,陆道莲虽然面沉如水,却还是先将自己的住,再将她抱起,“别怕,是我来晚了,还好,它们没碰到你。” 接着,他眉峰紧蹙,涌上一丝阴狠的戾气,线,平衡,嗡的一声断裂。 对于想要谋害宝嫣的人,陆会放过他们的。” 第 74 章 了事, 太子也来了,众人闻讯连忙赶回去拜见。 正殿内, 太子名声在外, 不是没有见过, 是每个深闺父。一袭白衣, 丰神俊秀, 记忆中是山巅白雪,不可触碰。 可谁曾想不过经年, 摇身一变,室储君。 人还是那个人, , 但就是感觉不一样了,明明看也没看她们, 就好似山雪变近, 伸手可捞的孤月, 都觉得高山变得好攀,可高山除了为一个人俯首,其他人还离。 “殿下。” 梁美人率先出声,她看着的僧人,在得道漠视和冷遇后,强颜欢笑地挪开眼神,“这伤了?” 宝嫣的伤口快包扎好了,衣裳也换了, 外面裹色外袍。 陆道莲在她身旁,气势冷冽如霜,眼睛专注在宝嫣手上,林氏隐忍怒气, 站所不知,我阿妹第一次入宫什么都没做,小人,竟然要趁机谋害她。” 她将宝嫣的遭遇,还有 此间,宝嫣也在观察梁美人等人,倪。 ,不过是凑巧。 ,宝嫣终于意识,这应当不是意外了。 为何她和林氏之前就想要走,却正好碰上宫人前来送汤?为换身衣裳再走。 再为何,她更衣的时候, ,一些针对她的手段。 “真是怪事。” 听完林氏的话,清,“这座宫殿,往日就是作为宴请使用的,就在前几日,吕良人还曾在此举办过生辰宴,也未听说过有什么毒虫啊?会” 她们表现地毫不知情,梁美人也走了过来,拧着子,“怎么手也受伤了呢?” 处,结果却被躲了过去。 如今抽回来,她对上梁美人虚情假意的视线,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有一瞬间堪比利剑,但情和讶异。 宝嫣尽关心,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 但还是痛的,她上药期间,好 可是又意,陆道莲在旁边,一直帮她擦汗,撩开她鬓边的发丝,掌心轻抚她的后背,她缓和。 这里动静刚落。 清晖便在那头,着手吩咐:“去,找出来,还人,通通叫过来,本宫要亲自审问,到底是谁在捣鬼。” 宴请,我等谁都不愿发生这种事……” 说这话时,清身旁那道清冷沉默的影子。 兄,是清晖不愿承认的存在。 的家伙。 可偏偏,如今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在宫中,逼得她母后招架不住。 不只事她讨厌他,被抢了自己儿子的。 他打破了原本平衡的局面,在他们,只要父皇一直醒不来,控。 她左右不是皇子,继承不了大统,谓。 力,身边没几个能人。 情势还算控制之中,却不想,,那个不识好歹的苏家,居然奉一个来路不明的太子为尊,更与 先,还为他冲锋陷阵,到处造势。 都该死。 可是任他们的人刁难,明里暗里动作不断,陆道莲这边依旧。 好在,时候,终于探查出了他的其他弱点。 所报,陆道莲有一位女眷,姓苏。 颇为得宠。 的,结果那天夜里他血洗长街,身边根本没有女郎身影,,方能瞒天过海。 此女,还怀有身孕,须得好生利用。 按照清晖的话,今召集在此,一排排跪下。 上占据,不知是否为了避其锋芒,梁美人识时务地没再他跟宝嫣面前久留,来到清晖身旁, 而的意思,出了这种事,有人自命不凡,全当旁观了一场好戏,有人心不在焉, 总之各怀鬼胎, 清晖:“人都齐了,是谁将苏女” 低,无一人敢回话。 清晖怒目瞪向她们,再次呵斥,“还抓到,本宫剥了她的皮,给苏女郎赔罪。” 梁美人冷眼旁观够了,开口示意:“既然无人敢应,认吧,你们打过照面,看看那个不怀好意,想要谋害苏女郎。” 说着,。” 宫人们速度不一,皆是忐忑的抬起头,其中一身,出于害怕更是瑟瑟发抖。 清晖示意侍卫上前,来,再扳起她的脸,让宝嫣和林氏都好好认认,“此人,两位请看,是不是她?” 经过仔细打量,宝嫣。 因为那时,就因打翻汤水,而飞快跪在地上求她原谅了,其头就跟刚才一样,害怕地低着,模样。 ,也是这副姿态。 是出于恭敬和害怕,才这般不敢抬头视人。 现在想来,应该有 ,尚不知她具体长得什么模样。只是,看身形倒是有些相似。” 她,出于和宝嫣差不多的考量,怕找错人,不好轻易指认,跟着点了点头,“这身形,是有些像, 模样,这可怎么查?” “还是先问问这贱婢,到底。” 吧。” 她话音落下,桎梏,“公主问话,老实回答。” “本宫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是不的?那些毒虫,是不是你放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说!” 面对雷霆般的呵斥,口,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然而很快她就被侍卫提起,随即被狠甩了两记耳光。 ,头晕眼花。 清晖本宫最后问你一次,你还不肯说,本宫便当你认了。你是想死,还是将你所知道都说出来?” “奴,奴婢……” 在威压之下,的凝视,在面无血色地朝她身后小心翼翼望去,又在触眼睛后,被吓得腰身一软,匍在地上求饶:“是,是我,是我给苏女郎引的路,公主饶命, 见她终于口吐人言,清晖如有胜券在握地冷笑了何要这么做?难道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 “不是这样的,奴婢不是有意的,是苏女郎的衣裳弄脏了,奴婢怕被责罚,才” “事?” 宫,奴婢说的句句是真。” 说到毒虫,,内心挣扎不已,最终道:“回,回公主的话,那些虫子,是奴婢 她话音一起,殿内。 “实不相瞒,奴婢生了种病,日前去曾去求太医诊治,说是体内有肝经湿热之气,…” “奴婢为了活命,又怕吓着其他人,便一直偷偷着的。偏殿少有人去,空虚已久,才选择放那……” 宫人惊惶地说:“,罐子碎了,让它跑了出来……” “奴思,也不是有意的,公主饶命,别杀我,奴婢知错了,…” “私养晦物,你真是该死踢开,又道:“你求本宫又有何用,因为你,本宫与梁美人也险苏女郎,看她大不大方,念在你无心之举的份上,饶不饶你一命!” 宫人闻言,开始浑身哆,“贵女,贵女大人大量,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放过我吧。” 宝嫣一时心生不忍,但又觉着这话相当可疑,兀自的话里的真假。 若是真的,。 可若是假,她也。 等她快到跟前时,宝疾,需要药引才这么做的。那我问你,那些衣物也是你给我送来的,为何里片,这也与你无关吗?” 宫人怔然到失语。 就情时,对这场闹剧仿佛失去了兴趣,静默已久的陆道莲从宝嫣身旁位子上站了起来。 他是这殿内最受瞩目的存在,当他逡巡座下四方时,所失了。 摆脱嫌疑,证明与自己无关,不是,在陆道莲起身那一刻,神色从安 低目光,陆道莲朝她微微莞尔,然后抬手击了击掌。 一队仿进来,将整座殿内团团围住,这番动静直接引起了所有人的惊恐不安。 梁美人几番张望,震惊地问:“太子,” 清晖更是眼皮直跳,忍住心中猛然升起的惧意,僵,此处可是桂宫,不是廷狱。” 吗? 另一端,想趁机逃跑抓了回来,赶回到人群中,害怕地挤成一团。 有我们,此事与我们无关……” “让我们走, “噤声。” 侍卫维持秩序,凶神恶 一 “苏氏女,是会在众人跟前,表明了宝嫣与他的关系,在场的虽然早已知晓,度,还是惊愕到了她们。 ,“孤不曾请她入宫,何人以孤的名义,竟敢召她来此。” 梁美人与清晖公主颇受压力,面色不自慑的目光,似乎他对她们做的事都一清二楚。 方才还能轻松说出话。 静默僵持中,陆人,轻言细语地问:“你可知,她怀的是孤的子嗣,为何还 宫人从失语中缓神,辩解 解释,仿佛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陆道莲:“孤希望,今日之后,不。” 意味深长的话语声,的预感。 “至于此人,,直到咽气为止,以儆效尤。” 似乎觉得不够,陆道莲还朝梁美人等淡淡示意:“既,想必受方,孤做主,就将这场鞭刑,赠予尔等助兴。” 围的侍卫:“守着她们,行刑结束前,不许任何一个人离开。” 梁美 的侍卫,“大胆,你们敢对本宫不敬!” 殿是害怕地被赶了过来。“不,不,我不要看,我要出宫呜呜呜……” 拉起宝嫣,陆道莲向同样失去神情,呆呆“苏夫人,有劳了。” 林氏对这不适应。 方才轻描淡写几句,就说出渗人的话的太子,。 陆道莲:“苏夫人出宫吧,嫣,孤想留她在长乐宫小住,等过几日再送她回去。” 出了桂宫,将 宝嫣勾着陆道莲的脖子,卧在他怀里,回望这座殿宇,守斜视,手持刀柄,严阵以待。 久日不见,走的陆道莲,察觉到宝嫣心绪不佳,朝她看过来:“在想什么?” ,宫人跟在后头,林氏已经走远了。 小雪也停了。 宝嫣目光却没落在他身上,?”那个宫人,还未说出衣裳里为什么塞有瓷片的事。 ,却不像陆道莲那般笃定,她就是有害她的意图。 宝嫣生性优柔,陆道。 他总是怜她的,知道她是不想错杀了好人,便告,那里头的人你可还记得都是什么家世?” 基本报上姓名的,没一羽家的贵女。 陆道莲还猜得前,说我是非,挑拨你我?”他眼里有深意。 宝嫣当真太久没见着他了,方才没空看,现下细细打量,和,忍不住红脸, 她初,心里好一阵泛酸,忍不住气恼,还怨了他。 陆道莲:“都是些对你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那。她与你无冤无仇,说是无人指使她这么做的谁信?” “我杀她,是要告诉这些人, 后宫本就人多眼杂,心眼几百上千,宝嫣人生地不熟, 意,陆道莲温声道:“羞什么。” 来救。” 他知道她是自责了,己。 陆道莲勾了下唇,” 去,“是我养出来的,我把你养成这样,遇到难处,只有等我来救。我愿意,苏氏女。” 胸膛,她觉着好丢人,害臊又难为情,眼眶还情不自禁湿了。 ” 宝嫣憋着气,的衣裳,嗓子略略沙哑,鼻酸保证:“下回若不是你亲自来, “我,我也会再机灵些,保” 情百转,他默了一瞬,承认道:“不关你的事,这回是我倏忽了。” 他和宝嫣一个月未见,太多。 后宫朝堂,陆道莲即使只手通天,也不可,他这个月每天夜里入寝的时间,几乎不到两个时辰。 他,解决掉这些麻烦,与宝嫣相见,这才废寝忘食地忙碌。 来之前,他还在与一堆人议事,只是不在长乐宫,而是 收到消息后,陆一众大臣赶了过来。 路上犹如即将山崩一般,眉眼再俊秀,脸色都挡不住的难看。是他忙,忙 。 长乐宫迎来新主, 的宫里,放到榻上,他抱了她一路,却不见丝毫异样,抬手摸,好似那调戏人的风流子,暧昧问道:“今夜在这陪我,如何?” 宝嫣率 除非是内阁大臣,在宫中留宿皆属寻常,她一个外臣之女,无名无分,怎好冒 四目相对,陆架不住,呼吸急促。 宝嫣:“好。” 大概是没想到宝嫣会答应得这么痛快,本以为一愣。 都怀上子嗣了, 犹豫不决。 ,同林氏左右言她品行有污,不配做妻,宝嫣便心里一堵,她和陆道莲明明是“狼狈为奸”,做 既然如此,太子良娣她要做, 宝嫣才有的淡青色:“你几夜未睡了?今夜我陪你,叫你睡个好觉。” ,宝嫣面红赧然,轻声道:“我不见你,也好多日睡不安心了。” 若不是殿外有人来催,在这样的情境下,陆道莲干柴起来。 宝嫣感觉得出, 但在关键时刻,陆道,从她身边拉开一段距离,视线如钩子, ,固若金汤,堪称一个笼子,布下天罗地网。 ,宝嫣也出不去。 。 屋里吃喝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其他人,但宝嫣知道若她出什么事,周 四处走动,最终在一床榻上,宝嫣靠上去躺了会,悉的佛香。 ,清冷。 ,盖上被子轻嗅被角。 她忍不住脸热,好像真的新妇,开始期盼他能早些回来。 第 75 章 桂宫之中, 受了指使想要谋害宝嫣上。 么受罚的。 眼看着侍炙烤,已经预见到下场的梁美人飞快别开头,抬袖挡住眼, 既放肆, 连本宫和公主都敢拦下, 还不快让开, !” “太子有令, “荒唐!太子又不是国君, 他说的话再宫里难道宫还是圣人的妃嫔, 耳边听着他人哭闹的清晖, 同样面无血色, 子又如何,本宫还是公主, , 我要告他!” 如此残暴冷酷, 真让陆道莲登上皇位了,他,一定要将他铲除! 她们二人仗着身份想要离开殿内,然而眼刀来,“太子有令,,公主,请吧。” 梁美人手指颤抖, 你们这是以下犯上,他就是仗着圣人昏迷不醒, 她说得不错,可如 这, 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她们不仅被要求观刑,还不许闭眼,不得大声哭嚎。 里,每鞭笞一下,就好像也给她们一记鞭打,皮开肉绽,痛苦求饶,很快腥味,由于铁鞭还会反复用火烧,不多时还升起一股熟肉的香气。 出来的,在场的贵女们无不作呕,小脸受惊,白如粉面,眼珠惶惶,泣。 进来。 侍卫长:“观刑已久,贵女们惦记诸位,特意命人送来补汤,请贵女们喝完再出宫。” 待到蠕动水蛭时,终于头皮发麻地尖叫出声,更甚者当面吐了出来。 侍卫长看向花容失色,被:“殿下还吩咐,既然此物大补,还请公主不要 过了今日,但凡在这里出现过的人,都。 血腥惨叫和快烫熟的人肉味,以及被逼着要亲自喝蛭汤,在场的贵女们每逢旁人提幕。 疯子,真子。 谁能想到,曾经霁月风光,被满城贵女趋之若鹜,人物,实际上是个披着人皮蛇蝎心肠的恶鬼! …… 将一众大臣抛下又回到建章宫的样,但他身上嗅得到风雪的味道,应该是去了外面较远的地方。 臣子心中猜测,但因为太子为中,如此姿态,也没什么人计较。 待到议事完毕,苏巍山和 ,人影散去。 气氛静默,父子二人都不知是什么,实话说,这些时日内,他。 只要见了面,都是以公议公, 现下这气氛并不紧绷,太子神色也不像在议论公事时,面容冷然,苏巍想起了别的。 “阿,长乐宫,阿嫣什么时候入宫了? 来,看向陆道莲。 殿下,所说的’阿嫣‘,可是我苏家的……” 他还没问完,陆道案:“是。” 虽然嫣的关系,但是他们做长辈的,和太子从未就此事正式开过口。 陡然一听,还有些愣怔,不。 把他们家的女郎留在长乐宫,又是什么意图,难个名分? ,是想等安定下来,再接宝嫣进宫,做他的太子妃。 今宝嫣和他的关系,还以他的名义把人弄到宫里,这是陆道莲难以容忍的。 他做事向来追求万无一失,更不喜欢别人。 宝嫣虽不是物,却从人。 动她,鳞。 是在冒犯陆道莲,陆下去,他总会将今日种种,一点一点还回去。 但宝嫣这里,她无名无分,又是和离妇人, 可以,世事却是难以预料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得叫人怕了她, 治根不如治本。 陆道莲:“孤要娶阿嫣为太子妃,两位大人,说这话时,已经从座位上起身了。 子很矮的类型,文人风范,仪表极正,瞧着清瘦却也算高的了。 可当陆道莲走过来时,他们却发现,太子。 也怪,实在是陆道莲光是站在人跟前,唯我独尊的气场便铺散开了。 想拥明主,想青史留名,还。 迄今为止,。 石清斟茶,将余杯填满,他威严不改,姿态却有了些不同的变化,更因为是在向苏家长辈求娶宝嫣,所以话到最后用“我 “大人?” 发神,陆道莲耐心等了等,待他们反应过来,才继续询问他们的意见。 宝嫣的婚事,。 ,比如阿翁有话语权,但作为亲人,二人都没有坏心思,,除了对他们有利,宝嫣过得也不会太差。 ,就出了这么多变数。 苏巍山和亏欠,想着她回来了,就是不嫁人,仅凭苏家,她父兄养她一辈子都行。 结果,令人意想不到的,居方面的意思。 苏应前,我有一事想问,太子与我家阿嫣,可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兴许称不上吧。” 两位大小苏大人面露讶色,吃惊又隐隐不快地锁起眉头,苏石清感到好气地问:对阿,为何又要娶她。” 。 竟然不是喜欢他阿里的孩子,才想让她做太子妃。 孤,孤不知道。孤只知道,独有一人在单相思。” 苏 提起这个,好像他们之前,除了宝嫣蓄意报复,真的没有话。 而他现在也估摸不准宝嫣对他的看法,报复过他后,她的心可有软化?是否了吗? ,苏氏女,可是很可恶的。 ,只当与他玩玩罢了,令人憎爱交织。 她 不曾把握住宝嫣的心思,陆清说明,他们是否两情相悦。 得来才行。 陆道莲沉思之际,苏石清,眼神交流,最终由苏巍山开口,做娶,我等自然毫无异议,唯有一个要求,便是不要负她。” 诺,孤更愿意落到实处。” “至于相思,殿下龙章凤姿,,阿嫣必然会被殿下打,苏石清点头,接了句话道:“嗯,我家阿嫣,从小就喜欢好看的。” 连苏石清都说了,他 还有苏巍山,这是在吗? 苏氏女果然肤浅。 陆道莲决定,回去种方法。 白日里雪停了一阵,不想天黑后,夜里。 宝嫣透过菱花窗,的一幕,像鸟最小最软的绒羽,长庭外,一行人影越走越近。 为了彰显他的尊贵,身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雪花打旋纷飞, 宝嫣看见陆道莲,衣袂猎猎,,途径庭院,穿过雪帘,眉眼愈见清晰。 ,像是从墨画中走出来的,白衣僧袍,俊秀如竹,端方得宛若仙人。 宝嫣呼吸一窒,被。 ,却又忍不住回望他。 怎么不看了? 在窗户前等他起,便不曾将眼神挪开过,宝嫣一点动静,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他来, 正殿门外。 。” ,不是很对劲,也不像是师叔会散发出来的,他环视一圈,直到碰触到陆道莲的眼眸,他正冷淡而带他。 ,摸了摸胸膛,“我又不是女娘,带镜子作甚。” 陆道莲:“你” 大汉古铜色的脸上面露羞红,“胡说,这跟师 陆道莲本就高了,还抬首,这让庆峰前更显鄙陋,“我只是好心指点,听不听在你。” “女娘好颜色,你往日多照照自个儿,弃。” 庆峰,静默片刻,如奉圭臬,“那,那我下次随身带上?” 怎么还不进来。 宝嫣已经不在窗边了,陆道莲离她这边越来越近时,她便不 ,低头看着脚尖,莫名羞涩。 可是等了又等,觉得该进来了,却不见人影,的神色,做下决定去找。 刚走几步,迟迟方向,穿过屏风柜架出现在她面前。 人,再次重逢,却又好似多了些不同。 ,视线交织,缠绵对视的那一眼。 秘而不宣, 陆 异口同声响起的对话,令他们露出诧异的眼神,再 过,算是一种默契吗? 她脸有点红了,明明什么都做过,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有些时日不见,与他生疏了。 ” 手指,如葱白细腻白皙,指尖和桃花般一样粉,甲盖干净,她还有哪里是不美的。 “屋外落雪了,”陆道莲说你,不仅不冷,心里还觉着发烫。” 宝嫣听了,猛地抬头,,竟失语了。 为,为何一想到她, 她盈眸像吃醉了,泛着水对着陆道莲,想,到底什么意思,可是仿佛看穿了她的意图,本凝着她的眼神,在下一刻从她身上挪开了。 陆道莲简短却有效地扫了眼他处,虽有转移暧昧的嫌疑,望的面色勾了出来,他明知宝嫣还想听什么,却问:“你方才, ,宝嫣拿他也无办法。 只得无奈又窘迫地虚应一声,“昂。”她不能说是,意似的。 ,宝嫣臊得脊背都酥麻了,“你笑什么?” 陆道” “赖。 陆道莲瞥着她裙摆下,脚尖,是很撒娇的姿态,修眉微蹙,“别撒娇。” 宝” 陆道莲掀起眼看她,,我怕会忍不住碰你。” ,不是不想她。 梦里都在她的样子,。 气语,再次静默无言,宝嫣感觉心跳得飞快,很面薄地怀疑,陆道莲在勾她。 ,还指责她撒娇。 他就是想要她,却选择和她迂回地周旋,就。 好难对付。 一起,手指又在搅动,陆道莲犹如胜券在握,嘴唇微启:“我忙了一日,还未用食,你想歇息么,还 她眨动几下眼,像受惊的蝴蝶,但陆道莲朝她伸出手,过去,两只手握住,宝嫣说实在想要,我,我可以帮你。” 佳肴,风雪虽有渐渐变大的样子,可吃食送来还是热乎的,不仅有肉,还有糕点跟酒。 门外露出庆峰的身影,的他,询问陆道莲,“要不要叫他也进来吃?天太寒了, 陆道莲顺着瞧了一下,“不喝,就是粮草方面也十分舍得。“他饿了,自己会去寻吃的,说不定还会” 宝嫣注意力还在庆峰上,闻言移过来。 ,竟然也有了相好? “嗯, 宝嫣:“是谁?” 追问之下,好似勉为其难才告诉她,掩饰住那份幸灾乐,还能有谁。” “小观?!” 宝嫣震惊到捂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竟没有察觉,这是她做女郎的失职,小观和她情同姐妹,她却连。 个武僧,肯为她还俗么? “不管什么僧,,都可还俗。” 陆道莲,曾经代,宝嫣隐隐听懂了暗示,“若是他当真和小观有什么,那你答不答应……” 怪事,她,竟然为别人操劳起来。 陆道,此事对我有什么好处了,孤失去的,可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 为了让陆道莲松口,陪他用过晚食后,等他沐浴完,去。 闭月羞花一样动人,“我身子重,用,用手,好不好?”她可真是,菩萨心肠。 虽然这也是陆道莲的目的,可他并未满足,” 她既知晓,她,怎么不想想自己。 动开口,告诉他,她对他的心意,可是宝嫣不知是装,还是真不知道,神色茫然,不肯说实话面对他。 不急,打算等时机合适,再循转,似不耐,又霸道地做主:“除了手,我 宝嫣被他从上往下,凝在一处打量, ,室内如春。 宝,对着陆道莲呼吸轻缓,柔唇微张。 他是舒坦了, 陆道莲替她擦拭手指,还有身上最柔软处,上头,看了眼她胸膛凄惨景象,他心生怜惜, 宝嫣畏缩地往后躲了躲,两眼微红,很不好意思地想,这还 他还,他还抓住她那反复把玩,宝嫣想起之前盛况,连自己。 处一抹,她才发觉。 陆,他俊脸也是红的,更带有一丝风流气,幽沉道:“女郎慷慨,孤该如何报答你?” 这一拉开身份,彷如他们是鸳鸯。 宝嫣不愿回应,任陆道莲自问自 他的伺候,出了声。 声投入不可自拔的嘤然,跟着脸上一热。 台阶上,坐着烤着火盆的庆峰,的铜镜,在光影下自照,怀里一角。 莽汉武僧,。 天明雪静。 醒,屋外灰蒙蒙的,宝嫣枕着陆道莲的胸膛,腿搭在他的腿上,混沌般的意识渐渐回笼。 她情况下收回腿,可一动就被一只干燥而滚烫的大掌放在皮肤上,制止地拍了她一下。 宝嫣以为他醒了,正要窘迫地说点什么,然而还在闭眼养神的俊脸,陆道莲根本没彻底醒来,只是,手有意识一样, 准确说,是环着她,这样既不会压着她的肚子,又不会让她逃走,腿也是同样的, “我,,忍了良久,宝嫣忍不住开口。 ,宝嫣开始确信他比她还要先醒了,只是刚才在故意装睡。 殿里有恭桶,,盖着盖子。 宝嫣被抱起来,带去方便,当听到他吹起口哨,时,从双脚到脖颈,再到头骨,,皮肤一片血红。 宝嫣今日该出宫了,她陪了陆道莲整夜, 然而当她提出回苏家时,陆道,再陪我一宿。” 再在明日。 陆道莲又道:“人气,再留一晚。” 明日复明日,一晚又一晚,宝嫣收到苏家来信,这,哭也动人话语哽咽:“我, 第 76 章 苏家在得知兰后, 并未表现出与以往不同的反应。 宝嫣当时还在清河,苏巍山等人在上京,第一感想倒不是不得, 而是她到底怀着什么心, 能在苏家 是怕有人要害她, 她与苏石清这么多年同床共榻的关系, 都不信任他,将底细告知给他吗。 对此, 氏,苏石清也去信给在金麟的罗氏, , 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至于兰姬那边,闹出幺蛾子, 竟要。 若宝嫣不让位, 。 这么伤感情的事, 苏家岂能允许平衡。 血统,想着将她送到清河,能与宝嫣做个伴,她通宵胡语,万一晏家与胡人往来,需要宴请或是交际,,招待那些人。 结果, ,说是愿意辅佐宝嫣,姐妹相伴,能知冷暖。 去了清河后, 人,还如此贪心。 么做不对,不期望兰姬一意孤行,继续错下去,也是为了维护宝嫣的利益,这才没有答应平妻的提议。 而作为二人的生父,,让月氏也传信给兰姬,劝劝她,亲生姐妹之间, 家中又不是亏待了兰姬,的。 为何到后来要出尔反尔,纵使是想往高处爬,抢自家人,有本事为何不去外头去争。 若实在想嫁高门为妻,时的身份。 ,另嫁他人也行。 信送回去后,,倒是罗氏传消息来,告诉苏石清,月氏并未表态,看态度,应是 此事过去不久, 再接到消息时,苏家人只知,晏家已经让兰姬婚宴了,再接着就是宝嫣主动退出, 之后,。 太废的事,他们也知情,对此倒没有真打算对兰姬不管不顾。 想着,便想陆道莲求情,再让兰姬从晏家那回来,说到底是苏家的血脉,并没有 等兰姬回来,就将她安置在别处,她若是想嫁人,那就 她若不想,就买座宅子给她,与宝嫣井水不犯河水,的往来就是了。 然而宝纷争,不想金麟那边又闹了起来。 月氏苦心经营多年,忍辱负重,就是因为她知道,她不比罗氏身份地位低,是以在苏家,姿态。 ,叫她计划失败了。 她本是为了逃婚,才混进了走商的队伍里,。 ,要把她嫁给交好的势力做妻子,她不喜欢,那是个大了她二十岁的将军,了。 月氏便逃了。 她到了南地,知道,不输于他们胡人的一个部落,于是便打起了要挑一个名门望族的汉意。 但她忘了。 一样,一个郎子可以有好几位妻子。 却不知道,汉家子,但妻子始终只有一位。 她挑上苏石清,就是看他帮过她,在汉,比她见过的汉人舒服得多。 ,哪怕他家里已经有了夫人。 胡人对看上的东西,抢。 月氏不,乃至整个苏家都是,她要抢过来。 但是听说罗氏家里也是豪族,月氏孤家寡人,又在南地备受欺负,只有 了,等她恢复身份,月氏要让苏家和似密国交好,还要让苏石上,认可她也是他的妻子。 不是妾。 ,她和女儿兰姬的努力,被罗氏的女儿给毁了。 ,不许她做晏子渊的妻子,还杀了她兄长的儿子密兹岸。 胡人内部本就不安定,这么多年月氏与似密国通信,都是在人,她许诺若是汉室对胡部征战起来,一定帮助似密国说服苏氏,向大汉求和,与她有接触。 这么多年,通财物,通通都被她藏在秘密的地方。 一朝梦醒, 月氏也深受打击。 在与兰姬通信下,得子,去往上京。 与她们的处境相反的是,罗氏的女儿跟人去京城享福去了,她在家,每女准备外孙降世后要穿的新衣物。 如此对比下,月氏终于忍无可忍,拿出积攒的财物,,一部分用来作为逃往的准备,在罗氏不知药。 她运气极好,。 。 而罗氏,本该一命呜呼,却,发现她晕倒在地后,当即带人把她送去了医馆。 也因被月谋害的是自家主母,怕事后被主家追究,于是不打来。 罗氏怀恨已久,而毒药需在半个时辰内发作,恰巧苏家长女来得及时,这才没酿成大错。 ,毒却始终没解清,一直昏迷不醒。 苏家长女这才写信过来,将在南地发生的事告知他们,宝嫣人在宫里,比。 苏,到了长乐宫,把信交给妹妹。 ,连握都握不住的样子,一手拿信,一手抓紧太子的衣袖,哽咽地说要出宫,“我,我阿母出事了, 远嫁之后, 宝嫣将近一年未见罗氏,本打算的是等尘埃落定后,要么她回去一趟,。 结果还未实现, 生死未卜。 宝嫣孕期情绪本就不稳,脆弱敏感,如今一想报复罗氏,愧疚感如山洪暴发,泪。 ,陆道莲掌心连接都接不完。 袖口为宝嫣沾泪,又担心料子不够柔软,用手背轻轻擦拭,“好,你阿母病了,你回去探望她是应该的,没哭,你哭成这样,眼睛不用要了。” 宝嫣抽噎不停,陆道,苏凤璘从怔忪间回神,抹了把一夜未睡好的疲倦脸色,温声劝道:“是啊阿嫣,你说,医馆大夫将阿母救了回来,只要彻底解了毒, 整一年从和晏家定亲,的名分起,家里到现在都不得安宁,频繁出事。 苏凤璘手暗自攥成拳头,对谋害了自心,他忍下翻涌的怒气,先顾着有孕的妹妹,牵强地落泪,我该同意阿兄的话,再晚几日告诉你的。” 宝嫣都快愁断肠了,整张脸色。 陆道莲将她搂到怀里,一直轻抚她的腰背,等到苏凤璘快掉泪时,他不悦地扫了他一眼。 。 听动静,应去了,让她坐下来歇会。 苏凤璘等了一阵,渐渐的啜泣后,就看到太子一人走出来的身影。 “我阿妹她……” “” ,略有些责备和不满,他当然应该听苏赋安的话,再晚些天告诉宝嫣的。 但一想到出事的是母,薄情惯了的陆道莲,打小没尝过母爱的滋味儿, 虽无所谓,的话。 ” 苏凤璘微微愣住,他还年少,刚被住,从中挣脱,听了陆道莲的话,头,等出了宫,我便启程回金麟。” 就是说,信就走。 的,赶回去麻烦,他做儿郎的没关系,年轻力壮,哪里都去得,但是宝嫣不行。 她肚子大了,万一在路上就生了,那 没有人手,哪怕提前带上稳婆和乳母,做足准备,苏凤她,不想拿她性命去赌。 算他知晓轻重,陆减淡少许,“还有谁去?” 朝堂脱不开身,阿妹又有身孕,阿嫂要照顾孩儿,自然只得我和兄长回去,不过还有族里” 加上仆从, 苏,苏凤璘入宫也是等他。 不做什么……是好在阿妹问起时,也好有个交代吗? 神。 陆道莲闲与你们同去。” 那个正骨非常高明的药郎,苏凤璘终于想起。陆好手,对毒药方面颇有研究,,也许有救。” “这……” 。” ,苏凤璘领悟过来,抱着一线希望,不再犹豫,“多谢殿下,这份大恩,我一定铭记在心, 陆道莲面色不改,“不必了,以后” 苏凤璘弯腰惊讶抬头,从陆欲,以及对他的不满,苏凤璘如醍醐灌顶,登时明白。 太子这是, 可他这还是第一回进宫,太子未免太霸道了些,见她,这么做和 苏凤璘跃跃欲试,眼。 陆道莲面无表情冷视着他,直到将他无声回去。 苏凤璘敢怒不敢言,协,语气低了几分,虚声应道:“远就……远点。” 等过了这段时日, :“那我走了,阿妹那里……” ,若是发现他们不带她就走了,不知道会不会又要难过了。 苏凤璘面色犯难。 陆照看她,顺便帮你们传话。” 苏凤璘一惊,接着微微松了口气,“着,总不会叫阿妹太难受,也就? 善人啊,。 出了长乐宫,陆道莲转身负手朝室内走去,没几步停下,眼睛微眨,在一处如人身量般高的花瓶后面,看嫣。 ,小脸楚楚可怜。 答应替……” 她什么时候下榻的,他耳目灵敏,竟然没留意到脚步的动静,是根本没有在意,还心? 宝 ” ,“那我呢……” 陆道莲眉心微抽,背负的的情况下,摩挲指腹,稍许冒汗,他顶着那双盛满一泓秋水的眸子,不路上出事,不愿带你,就走了。” 他话音一转,“但你放心,我让贾闲跟着他们,去金麟为你阿母解毒,等” 你,我亲自带你回去见她。” 他都这么说了,宝嫣虽然没哭,小嘴瘪下去的弧度小了,却还是,苏凤璘走了, 宝嫣,答应替她阿兄传话,还要背地里踩她阿兄一脚。 ,“小人。” 她扭头,回。 陆道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