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重生了》
3. 第 3 章
早上七点五十五。
曲澜抱着专业课的书走进上课教室时,教室里已经没有几个空位了。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成一团,激情谈论着这两天频频上热搜的那个人。
“诶那个曲澜的事儿你们看到没?”
“看到了啊,要我说他还是死得太安详了,这种人就该不得好死。”
“我以前还买过有他内页的杂志夸过他好看呢,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曲澜听着这些旁若无人的讨论声,没有任何感情变化——
他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消化并且接受了“真相大白之前总会有难听的话传入耳中”的这个事实。
今天听到的这些话在往后的日子里他还不知道要听见多少次,会衍变得多么难听,他毫无必要为此伤心愤恨。
他站在门口环视了一眼,走到了讲台正下方第一排没有人的位置上,旁若无人地翻下来椅子坐了下去。
他坐得很直,这是他在模特行业从业这么多年留下来的习惯,不管是站着坐着还是走路,他的姿态永远是端庄的,是赏心悦目的。
“他怎么坐这儿了?”侧后方有人开口,“消失了两天,人都神志不清了吧?”
“管他呢,反正丢丑的也不是我们,当消遣了呗。”
“说这屁话,他什么时候不是消遣了?”
声音毫不掩饰地钻进了曲澜的耳中,他眯了一下眼睛,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对这两个人的声音很熟悉。
曲澜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向了说这话的两个人身上。
声音很熟悉,这两张面孔就更是熟悉了。
陈嘉裕、郭浩。
在这大学时光里,这两个人可算得上是欺凌他的主力军,曲澜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固然是因为廖进给他带来的心理打击,但这些人也逃不了干系。
看着他们张扬又高傲的表情,曲澜的眼底露出了悲哀的神色。
不是为了曲澜的遭遇感到悲哀。
而是站在上位者的角度上俯视蝼蚁般,瞧看着可怜人的讥讽神色。
这种人啊,要在其他人的身上找寻存在感、优越感去印证自己虚伪的成功,多可怜啊。
曲澜收回视线不再去看他们,不紧不慢地翻开了书。
放在桌面上的书都被原主细致地包了一层书皮,翻开书,扉页上有着很清秀漂亮的“曲澜”的名字,在页脚的位置上,还有一朵很小的,红笔勾勒出来的最简易的那种大红花。
上课铃响,带着厚重眼镜的老师夹着公文包走进了教室。
抬眼看向这个老师时,曲澜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刚刚陈嘉裕和郭浩会说这样的一番话。
这堂课的老师十分喜欢在上课的时候点人起身念知识点,但他又从来都不带花名册来上课,所以基本上每一堂课都是谁坐在第一排他点谁。
而曲澜是大山里考出来的学生,他的普通话发音都尚且不标准,更遑论那些英文的专业词汇。在经历过不止一次课堂上因为口音问题被全班嘲笑,甚至他还没开口笑声就先响起来的事情后,他愈来愈不爱说话。
纵使他在私下里已经花了无数的时间去练习,普通话已经和他人无异,英文也念得流畅自然,但他依旧不敢在人群里大声说话。
那些讥讽声和嘲笑声会在他每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缠绕着他,如同梦魇。
“这位同学。”老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来读一下这一节课的内容:‘国际收支失衡原因及其调整的必要性’。”
曲澜抬起头,老师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
他不紧不慢地翻开这一章节的内容,挺直了背脊站起了身。
尚未开口,身后就已经传来了憋不住笑的“噗嗤”声。
曲澜斜眼望过去。
还大学生呢?
这不傻逼吗?
他收回视线,丝毫不在意地念着书上的内容。
他不再低着头声如蚊蚋,也不再紧张地手脚发凉,更不会突然停下来不敢往下念。
每一个字都从他的口中标准又清晰地吐出,他的声音很好听,声线如谷中清冷的山泉水,即使只是专业书上的概念从他的口中念出来也十分悦耳。
大段的概念读完,在老师挥手示意他坐下时,曲澜转过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刚刚没忍住发出笑声,现在正有些发愣的男同学。
“请问,有什么好笑的?”
他随手绑起来的低马尾在空中划出浅浅的弧度,露出来了纤瘦又白皙的脖颈,那双含情的桃花眼此时正冷冷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传入了在座所有人的耳中,没有人想过那个一向唯唯诺诺的曲澜会在这种好几个班混着上课的大课堂上当着老师的面提出这样的质问。
“额……”那个男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左右张望,却没有人支援他,“我没……”
曲澜睨了他一眼,而后收回视线,不卑不亢地平视着站在讲台上的老师。
兴许是曲澜的目光太过直白,又或者是那一声笑实在是满怀了恶意,老师推了推眼镜,开口道:“你坐下吧,刚刚那位同学扰乱课堂纪律,扣平时分。”
整堂课上,不少人低着头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谈论着曲澜的反常。
一直到老师喊了下课都还有人在望着他。
“色厉内荏的草包触底反弹罢了。”是陈嘉裕的声音,“还真能让他唬住啊?”
“靠啊,他刚刚那一下还真让我吓一跳。”郭浩伸了个懒腰,“不过——”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和陈嘉裕交换了一个戏谑的眼神。
下午没有课,从教学楼走出去后曲澜买了一份午饭,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阵芳香传入鼻腔,曲澜的脚步停住,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家花店上。
花店门口挂着的风铃叮当响,曲澜推开门走了进去,给自己买了一束黄色郁金香和一个花瓶。
回到家中,他细致地给郁金香剪了枝插进花瓶里,将它摆在了书桌上。
毫无生趣的书桌在这一盆花的点缀下,倒显出几分的明艳。
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在他吃饭的时候响了起来,曲澜放下筷子拿起手机,看见了联系人的名字——
“阿进”
廖进根本不知道曲澜知晓了他做过的那些事情,他也根本不在意曲澜的情绪变化,这会儿这个电话打过来,不用想也知道,他不安好心。
不过……
就这么闹掰然后分崩离析有什么意思。
他要的可不是什么所谓的老死不相往来,他要的是这帮人的万劫不复。
既然廖进是在感情上玩弄残害的曲澜,那当然要在感情上报复回来才行。
曲澜盯着屏幕上的“阿进”看了好一会儿才接起了电话。
“阿澜。”廖进的声音中带着指责,“怎么这么久才接?”
阿澜。
这么几年里,自己的男朋友和自己哥哥的男朋友是同一个名字,廖进难道叫起来不会觉得怪异吗?
曲澜抬起头望向窗外,眼神是不带掩饰的嘲弄,声音却好似带着一丝缱绻和低声细语:“抱歉,我刚刚在吃饭。”
“哦这样啊。”廖进没做他想,“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你过来拿吧。”
曲澜扬了一下眉:“好啊。”
电话挂断后,廖进发来了一个酒店的地址和门牌号。
廖进和他一样是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居住。
但廖进没有来过曲澜的家里,也没有让曲澜踏足过他的家里。
他看不上曲澜住的这一亩三分地,也觉得曲澜这样的人配不上进他的家门。
曲澜收拾完没吃多少的饭盒,拿过手机和钥匙,打车去往了廖进定位的那家酒店。
在他的记忆里,虽然他和廖进见面经常是在酒店里,但是廖进和他并没有做过。
一开始的时候,原主一直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对自己的男朋友没有吸引力,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在自责中度过的。
直到他知晓了事实,廖进根本就不是喜欢他。
曲澜没有想到,这个几乎是他看着长大,亲昵地喊了他近十年哥哥的人在背地里居然能有这么令人作呕的一面。
出租车缓缓停下,曲澜下车,跟着酒店的旋转门走了进去。
敲响房间门的时候,廖进正在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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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打开门一边和电话那端的人交谈。
“知道了知道了,我过几天会回家的。”
“没在外面,我同学来我家找我玩,我给他开的门。”
“挂了啊。”
电话挂断后,廖进对着曲澜扬了一下手机:“我哥,你知道的,我跟你说过,我哥很不能接受同性恋,所以我没有办法跟他说实话。”
听着这番说辞,曲澜几乎要笑出声。
廖思宇不能接受同性恋?
真是好笑,他和廖思宇在一起那么长的时间,廖进全都知晓,这会儿却变成了廖思宇不接受同性恋。
家人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啊。
曲澜骤然想起——
曾几何时,他和廖思宇谈论过要不要公开恋情这件事,廖思宇给他的回答和现在廖进的回答如出一辙:
“阿澜,你知道的,我妈很不能接受同性恋,所以我真的没有办法公开我们的关系。”
可笑,真的是太可笑了。
廖思宇在他身上用的这个借口,被廖进原封不动地学了过去。
该说到底是兄弟吗?
还真的是如出一辙呢。
“阿澜。”廖进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合着说话声的是纸袋摩擦的声音,“生日快乐。”
曲澜如他期盼的一般惊喜却含怯地看着他。
“来,穿给我看看?”廖进将纸袋里的礼品盒拿了出来,“之前一直没想到送你什么东西,直到我看见了这个,它真的很适合你。”
曲澜在他的指引下慢慢地拉开了礼品盒上香槟色的蝴蝶结丝带,掀开盒子,安安静静躺在礼品盒里的东西,曲澜再眼熟不过——
一套露肤度极高且十分贴身的礼服。
而这套礼服正巧是他十月份时在时装周秀场上压轴穿的那一套。
“这套衣服……”曲澜适时迟疑。
“是秀款,为了替你买到这件衣服,我可废了不少力气。”廖进抬起手撩起一缕他的头发,“穿这套衣服走秀的模特当时也是长头发,它会适合你的,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吗?”
抬起眼,曲澜看见廖进深藏在眼底的快意与欲望,这个眼神仿若在很多很多时候他都见到过,却从从没有留意过。
在什么时候呢……
在无数个他曾留宿廖思宇家的夜晚。
在很多次他洗完澡只披着浴袍的时候。
在那个或在沙发上躺着,或在餐厅里坐着,或在阳台里站着的,廖进的眼睛里。
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想塞满了曲澜的大脑。
曾经的曲澜从没有将廖进的情绪放在眼底,也从没有往那方面设想过。
在他的眼中,廖进是廖思宇的弟弟,自然而然也只是他的亲弟弟。
但是现如今……
那一声声阿澜,那一个个赤..裸的眼神,那件他近几年来唯一一次长发造型走秀的秀款礼服。
曲澜只感觉到无比恶心。
那种被觊觎、被窥探的,从心底蔓延的恶心。
曲澜直直地看着廖进,眼神不再似从前那边怯懦温顺。
“我不喜欢。”
一个廖进从没想过的回答传进了他的耳中。
在他的意识里,曲澜就该喜极而泣地收下这份价值不菲的礼物,而后言听计从地换上衣服,任由那漆黑的摄像头对准他,让他拍下足以“留念”的照片,变成他的笑柄或纪念。
但曲澜说他不喜欢?
这个从来没反驳过他,从来没违逆过他的曲澜,凭什么对他说不喜欢?
廖进看着他,不悦地皱起了眉:“为什么?”
曲澜没有说话,他扯过礼盒里的礼服,面料昂贵的礼服在他手中被攥得犹如咸菜,而后被毫不留情地扔进垃圾桶里。
“廖进,我说我不喜欢。”
廖进看着他的动作,莫名有种熟稔的感觉。
他的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贵气,即使只是丢垃圾这样的一个动作也十足优雅。
现在的曲澜,很像很像和廖思宇吵架时,那个他只可远观的曲澜。
廖进看着他,眼底的痴迷却再也藏不住,他喃喃道:
“阿澜哥……”
4.第 4 章
廖进的声音很小很小,但还是完完整整地钻进了曲澜的耳中。
这一声“阿澜哥”,直接让他的猜想得到了印证。
纵使曲澜的心理素质再怎么好,在受到了来自这兄弟俩接二连三的刺激后,他也实在没有办法保持平静了。
不过幸好,略显宽大的羽绒服很好地遮掩住了他忍不住颤抖的身躯,在廖进的眼里他依旧是那个有着他人影子的“曲澜”。
曲澜死死咬住舌尖,直至血腥味蔓延整个口腔,强忍着浑身的不适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一个接着一个的念头在脑海里飞速盘旋。
原本曲澜还在思索要如何从感情方面击溃廖进,他根本不知道廖进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但现如今,廖进的反应倒是给他送了一个现成的法子。
毕竟还有谁,能比曲澜更像曲澜呢?
“阿进。”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接下来的时间我会很忙,所以现在我有事儿要先离开好吗?”
听着这句话,廖进愣了一瞬,而后眼神晦暗地看向了曲澜。
太耳熟了。
这句话实在是太耳熟了。
曾经在廖思宇最忙的那段时间里,他有什么事儿都会去找曲澜。
但曲澜也不是闲人,那会儿正是他的事业上升期,一直以来都把自己的事业摆在第一位的曲澜常常会很快地对他的问题提出解决办法,而后给他留下这么一句话。
就连那略带安抚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就好像……
就好像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根本就是他的阿澜哥。
不,根本不可能!
廖进从小到大,没有相信过一刻的怪力乱神。
只会是巧合罢了。
“你要忙什么?”廖进略有些狐疑地问。
“马上期末考了。”曲澜给出了早就想好的回答,“而且我前几天生病两天没去上课,得赶紧补回来。”
廖进抬起眼看向他,曲澜的面容依旧苍白,的确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而作为唯学习论的曲澜,为了考试复习提出这种请求也完全正常。
说起来,当时郭浩好像是问过他为什么这个好学生连续旷课两天了,但他正在消化曲澜去世的消息,根本懒得在意这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对郭浩的疑问他连搪塞都没有搪塞。
原来是病了。
“什么病啊?”廖进问。
“发高烧了。”曲澜随口胡诌。
廖进没少听说过哪哪儿有人高烧两三天后性情大变,不爱学习的人变得热爱学习,花心的人变得专情专一,一直以来他只当这是胡话。
但看着现在站在他眼前的,容貌没有半分改变,但举手投足都不太一样了的曲澜,突然间他似乎有些相信了。
仔细瞧瞧,面前这个所谓的男朋友不再那么唯唯诺诺的话,似乎还真值得他再虚与委蛇打发一段时间呢。
“好,我知道了。”廖进眨了下眼,换上了一副体贴关怀的表情,“那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曲澜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但面上却没有任何体现。
“阿进,你也是。”
走出这让他备受恶心的酒店,曲澜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闲逛着,随着人群走到了商场门口。
他已经很久没有逛过商场了,身份的限制使得他的出行场所变得愈来愈有限,而像这种人流量很大的地方更是不可能踏足。
走进商场大门,馥郁浓烈的白茶香钻入鼻腔。
是他很熟悉的香水味道,毕竟这个品牌的全球代言连续三年都是他。
但现如今,商场里那个奢华门店的店员们,正在一脸不耐地撤着所有有关他的内容。
永远循环播放着他拍摄的广告的LED屏被替换成了简易的产品照片,旋梯左边悬挂着的巨型广告牌被暴力扯下,那张漂亮到妖艳的脸上满是肮脏污秽的脚印。
而旋梯的另一边,悬挂着的是另一个奢侈品牌的代言人——
纪常时。
曲澜是认识他的,但也仅限于认识,并不相熟。
他是行走在各个时装周上的模特,纪常时则是出现在大屏幕和各大电影节里的演员。
两个人偶尔的碰面也都是在广告或者杂志的拍摄地,点头之交而已。
曲澜挑了一下眉,收回视线,绕过那个早已污脏的广告牌,踏上旋梯,登上了顶楼,平视着广告牌上纪常时的眼睛。
曾经处于同一地位的两个人,现如今一个仍在天上,但一个已经葬于地底。
不过,他曾经登上过的顶峰,他总会再度登上去的。
这是属于曲澜的自信。
-
手机推送消息的提示音响起的时候,曲澜正坐在书桌前学习。
他对廖进说的这段时间要忙于学习不仅仅是个借口。
原主是一路从小镇里考到这所大学的,他很珍惜学习的机会,学习成绩也很好。但曲澜可不是,别说大学了,他连高中都没有上完就被经纪人挖去模特公司开始工作了,也没少被人以学历低下诟病。
不过既然接手了他人的人生,总也是要负责的。
幸好的是,虽然他对金融专业一窍不通,但记忆里还是有着原主学习成果的,一面回忆着知识点,一面看着书里生涩的专业名词,虽然有些吃力,但也能学个七七八八。
几乎没有新消息进来的手机使得他都忘记了要把静音打开,曲澜抿了一下唇,放下手中的笔打开手机将它调成静音模式。
刚要将手机倒扣回桌面时,他看见了那条推送消息——
【廖思宇对待失德好友曲澜仁至义尽,亲自购买墓地主持葬礼将他下葬】
曲澜点进这条消息,冷眼看着那大段夸赞廖思宇有情有义的博文和葬礼配图。
就连这条微博下的评论和刚刚登顶的热搜广场都是清一色对廖思宇的好评与赞赏,水军的下场几乎摆在了面上,藏都不藏一下。
不过说到底,他和廖思宇对外的身份不过是朋友,而朋友这个身份,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而在朋友出事死亡后就退避三舍撇清关系和顶着骂名与舆论替朋友处理后事中,廖思宇选择了后者,冒着被打成“同一类人”的风险,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了含仁怀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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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
曲澜攥着手机,几乎要笑出声来。
该说不说,不愧是廖思宇啊,居然还有着这一层谋算。
至他于死地、将他的名誉按在泥里,又踩着他的尸骨给自己博了个好名声。
这步险棋兴许还真能让廖思宇走出一条康庄大道呢。
不过还真是要谢谢你呢,毕竟……
除了他,还有谁能有机会给自己祭奠呢?
晚上十二点。
曲澜把披散的头发绑成了高马尾,披上了一件长至脚踝的黑色风衣,围了条手工编织的围巾,手中捧着那一束几天前买回来插在花瓶里好好养护的黄色郁金香,坐进了出租车里。
“去嘉山陵园。”曲澜的声音带着冬夜的寒意。
“这……”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这个坐得端正的漂亮男人,微微皱了皱眉,“大半夜去陵园啊……”
“不能去?”曲澜抬起眼眸,透过后视镜和司机对视。
这双眼睛妖艳又带着侵略性,像狐狸,又像蛇,冰冷又漂亮。
司机沉默了一瞬:“……加二十块钱吧。”
“可以。”
话音落下,曲澜收回视线,看向了窗外。
会选择这个点去陵园,曲澜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毕竟他死时名声不好,而那些媒体在夸赞廖思宇的同时,带上了陵园的位置。
大白天的,保不准会碰上那种闲着无聊去陵园对着他墓碑破口大骂的人。
他虽然对此不在意,但并不代表他想听。
大半夜的陵园虽说阴森了点,但起码安静,总不会有人闲到要在这个点来陵园就为了骂他两句吧?
至于阴森,他怕什么阴森呢?
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嘉山陵园位置偏僻,出租车停下的时候已经接近一点了。
曲澜付过车费,捧着那还沾着水珠的郁金香,一步一步走向了埋葬着自己骨灰的那一块区域。
然而与他设想的不一样。
午夜一点的陵园并不是没有人。
在这个寒冷的夜里,一个穿着正式的男人正半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擦拭着那块墓碑。
曲澜眯着眼睛,站在不远处,不动声色地数着行列。
第四行第十四列,与那条推送微博配图里墓碑右下角浅浅的,便于寻找位置的行列数一模一样。
那个男人擦拭着的,正是曲澜的墓碑。
恍然间,一阵风刮过,怀中的郁金香被风吹下了几片花瓣,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顺着风的方向轻轻拂过了男人的脸,而后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墓碑上。
男人愣了一瞬,而后抬手捏起那片花瓣站起来,转过身看向了这个站在不远处抱着花一身漆黑的人。
他的表情有些错愕,想必是也没想到都这个点了还能碰见其他人。
明月皎皎,柔和的月光给这片夜蒙上了一层微光。
在看清男人的脸时,曲澜的表情也有一瞬的错愕。
这个在大半夜里跪在他墓碑前,认真擦拭着那块石碑的男人。
是纪常时。
5.第 5 章
太意外了。
曲澜翻遍了自己的记忆也找不出纪常时会在他坟前祭拜的理由。
他收回了投在纪常时脸上的视线,捧着花旁若无人地走近了那块墓地。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那块墓碑的现状。
刻着他名字的那块碑虽说是新立的,但上面却有着不少深深浅浅的划痕,划痕中还有着清理不掉的泥土,像是久经风霜。但除却这些划痕外,这块碑上其他的地方干净透亮,还带着点点水痕。
墓碑旁是一瓶开着盖已经用掉了大半的矿泉水和堆叠在一起,沾满污泥的纸巾。
是纪常时将它清理了干净。
无论如何,谢谢你。
曲澜敛起眸,在心底对着纪常时说。
他深呼了一口气,缓缓蹲下身,平视着墓碑上那张黑白的照片。
伸出手,指腹贴在了照片上,很轻地蹭了蹭。
曲澜闭了闭眼,心底响起了自己的声音,平静,却又好似泣血。
“阿澜,不要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而后,睁开眼。
他没有上香,没有磕头,也没有哭,只是将那一束郁金香摆靠在了墓碑前。
即使他知道,也许一到明天,这束花也将落入泥泞。
对着墓碑上自己那张浅浅笑着的照片弯了弯嘴角后,曲澜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这具身体实在有些脆弱,他只是蹲了这么一小会儿,站起身时就脑袋发晕眼前发黑了。
皱着眉下意识地挥手找寻倚靠物时,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了他的胳膊,这才使得他没往旁边栽倒。
“谢谢。”曲澜抬起一只手揉着太阳穴,好一会儿后才彻底从晕眩中缓解过来。
纪常时适时地放开手,看向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问道:“你是谁?”
曲澜挑了一下眉:“你又是谁?”
“我是……”纪常时滞了一瞬,“曲澜的粉丝。”
“喔。”曲澜笑了笑。
他怎么不知道他有这么个大牌的粉丝,还是个不在意外界舆论,不在乎他身上丑闻的粉丝。
不过该说不说,这个时候还能有人喜欢他,愿意来看他,他挺高兴的。
“你呢?”纪常时偏头看向那一束欲滴的郁金香,“你也是他的粉丝吧。”
不是问句,而是一句陈述句。
毕竟曲澜的粉丝们都知道,他很喜欢很喜欢郁金香。
“我不是啊。”曲澜看着一脸正直的纪常时,莫名地起了逗弄的心思,他眯着眼睛猛地凑近,“我是——山中野鬼。”
高马尾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扬起了弧度,柔顺的发尾扫过纪常时的唇瓣,一触即离。
纪常时丝毫没有被他诡异的语调和突然凑近的动作吓到,只是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我不信这个。”
“喔。”曲澜点点头,收回凑过去的脑袋,在风中站得挺直。
“你送的这束花。”纪常时微微敛眸,“不会在这里完好的。”
“存在一刻就有一刻的意义。”曲澜说,“你看这漫山,难道有谁坟前的花可以永存?”
纪常时定定站着,有些出神。
曲澜也懒得在意他,他此行就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尸骨送上一束花,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成了,他也该离开了。
拢了拢风衣外套,曲澜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路迈开了步子。
“等一下——”纪常时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我可不可以,从你的这束花里买一支?”
曲澜“啊?”了一声。
这实在是个有点儿怪异的请求。
他已经摆在墓地上了的那么一束花,还能抽出来卖的啊?
“我只是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但现在这附近已经没有卖花的了……”纪常时的声音有些苦恼,“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可能也没有什么空闲能过来看他。”
“我知道这很不礼貌……”
“你自己拿吧。”曲澜回过头看他,“不会不礼貌。”
起码对于曲澜来说,不会不礼貌。
“谢谢。”
曲澜很轻地“嗯”了一声,向着陵园出口的方向走了出去。
紧接着,他遇到了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一个困境——
这个时间点,他在陵园门口根本打不到车。
他拿出手机下载了网约车APP试图叫车,也根本没有人接单。
……失策了。
来的时候他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曲澜轻叹了一口气,低着头看着不断转圈圈,提示着正在寻找司机的手机屏幕,开始思索明天一早有没有可能有车经过。
寒夜里的风真是刺骨啊,冷得让人浑身犯疼。
在这里熬一晚上兴许明天真的会发高烧。
过了约莫二十分钟,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停在了他的耳边。
顺着声音望去,停在他身旁的是一辆十分普通的白色大众,平凡到没有人会把这辆车与纪常时联系到一起。
抬起眼,他撞入了摇下车窗露了个脸出来的纪常时的眼中。
“你……回不去?”风裹挟着纪常时的声音钻入他的耳中。
曲澜摊了下手,无奈点头:“嗯。”
“上车吧,我送你。”纪常时说。
曲澜没有动作。
倒也不是不想上纪常时的车,毕竟要在这里熬一晚上他真的很冷。
但这个人……
他有没有一点点作为公众人物的自觉啊?
就这么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上自己的车,完全没有考虑过后果的吗?
兴许是看出了曲澜的迟疑,纪常时又补了一句:“就当是谢谢你让给我的那一支花。”
又是一阵风刮过,激得曲澜一阵瑟缩。
他点了点头,走向了副驾驶的位置拉开了车门:“谢谢。”
车内的暖气很足,还带着那股熟悉且好闻的白茶香水味。
冷意被驱散,他松缓了片刻,偏过头看向纪常时。
这个人有着上天眷顾的一张脸和顺风顺水的一生。
他想起来自己曾经和廖思宇在一起的时候,他偶尔听过几次廖思宇对纪常时的艳羡与嫉妒。
艺术世家,童星出道,还未成年时便已经达到了巅峰,是当之无愧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他合作过的演员与导演是任由廖思宇费尽心思都无法攀上关系的。
这样一个人,却又有着离经叛道的一面。
高三时没有选择能稳上的电影学校开拓自己的演员事业,而是推了所有工作花了一整个高三的时间潜心学习,最后如愿考上了想去的学校。
就仿佛只要他想,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一般。
以至于廖思宇在提及到纪常时的时候,眼神言语中的嫉妒几乎化为了实质。
这么样的一个人……
还蛮热心。
“去哪儿?”纪常时抬手握住方向盘看着落座副驾的人。
“A大。”曲澜说,“不方便的话把我放在能打到车的地方就行了。”
纪常时愣了一下,很快笑了出来:“方便,我也去A大。”
“嗯?”这回轮到曲澜意外了。
“我是A大的学生。”纪常时解释说。
曲澜沉默一瞬。
他不知道纪常时考上了想去的大学到底是哪一个这不意外,他忙得脚不沾地,不关注这些理所应当。
但是原主的记忆里怎么也没有与纪常时有关的片段啊?这样一个大明星是自己的校友,他竟然浑然不知的吗?
他抿了一下唇,略有些尴尬道:“喔,好巧。”
“是挺巧的。”纪常时点头,“介意我放歌吗?大晚上开车我怕犯困。”
曲澜摇头:“不介意,你放吧。”
舒缓的歌声伴着导航的声音传入耳中,一同的还有纪常时低声跟着旋律哼唱的歌声。
那点儿冷意彻底散去,曲澜摘下围巾叠好放在手边,偏过头看着窗外。
纪常时不仅是曲澜的粉丝,还是A大的学生。
而现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学生,如果能和纪常时打好关系的话,这个人兴许……
能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利刃。
路口处,绿灯转红,白色的大众停在了红灯前。
“方便问问你是哪个专业的吗?”曲澜适时地偏过头,看向纪常时。
“金融的。”纪常时倒是丝毫不隐瞒,“已经大四了。”
好巧,居然是直系的。
曲澜勾起了唇,微微偏过头:“学长。”
“诶,你也是啊?”纪常时惊讶道,“那真的很巧了,不过……”
他想要问对方是真的不认识自己吗,但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太过自大了。
更何况从第一眼见到对方开始,他没有任何一点表现出认识自己的意思。
“不过什么?”曲澜问。
“没什么。”纪常时摇摇头,而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不过我的课程还没结束,我大三选专业选修课的时候选到了抓考勤很严格的教授。”
曲澜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啊?”
“然后我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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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勤次数多被挂科了。”纪常时麻木道,“他还不接受补考成绩,所以我需要重修。”
曲澜偏过头,很轻地笑了出声。
这人还真是意外地诚实,也意外地可爱。
纪常时还想说些什么时,红灯闪烁转为绿色,他很快地看了一眼坐在副驾上的人,而后收回视线,踩下了油门。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路程中,在路途中遇上红灯时,纪常时就会和曲澜聊会儿天,一旦车是行驶状态,他便一个字也不会说,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
一直到车停在了A大门口。
“刚刚不是故意不回你话的啊,我不太开车,又是开夜车,我不敢分散注意力。”大概是因为顺利开车回到了A大,纪常时松下了一口气,“已经到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好,谢谢你。”看着毫无征兆滴滴点点拍打在车窗上的雨珠时,曲澜由衷地发出了感谢。
他刚抬手解开安全带时,纪常时的手突然伸到了他的面前。
曲澜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靠。
纪常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拉开手套箱,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叠得很工整的雨伞递给了曲澜:“下雨了,你拿把伞吧。”
曲澜没有接:“不用,你把伞给我了你怎么办?”
“拿着吧。”纪常时将伞塞进了他的手里,“我不住学校里,租的房子有地下室,车开进去雨淋不到我。”
话说到这个份上,曲澜抿了抿唇接过伞,再一次道了声谢,抬手握住了车门把手。
“对了……”纪常时又开了口,他微微拧着眉,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你,认识我吗?”
曲澜弯起嘴角。
最开始那一声“不过”的时候,他就料到了纪常时要问这个问题。
当时为什么没有问出口他不知道,但在他临走前这个问题还是被摆在了他面前。
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要问清楚的啊,毕竟今天的他可是在那个劣迹模特坟前撞见的纪常时。
但凡自己别有用心把这件事捅出去,纪常时肯定也会跟着受影响。
纪常时会确认这件事情,他完全能够理解。
“认识。”曲澜回过头看他,“一开始没认出来,但后来认出来了,你是纪常时。”
“喔……”对方大方坦然的样子反倒让纪常时有些措手不及,“就是吧,我……”
“你放心,我不会把今天碰见你的事情说出去的。”曲澜很轻地笑了笑,“我今天只是碰巧遇见了一个同样喜欢曲澜的人,仅此而已。”
这一番话说得圆满又表示了自己的立场。
你是曲澜的粉丝,我也是,在现在这个环境里,我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
“倒也不纯粹是因为这个原因,就算你真的说出去了我自己也是没什么所谓,只是经纪人那边可能会有点头疼。”纪常时说,“只不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剧组征用了A大拍戏,我是担心如果你不知道我是谁但又在学校里看到我的话,会觉得我这个人不真诚,所以想着起码告诉你一声,毕竟……跟你相处挺愉快的。”
事实上,在得知了曲澜知晓自己是纪常时的时候,他不仅仅是松了一口气,更是感到了惊喜。
眼前的人对他不巴结、不奉承、不讨好、甚至连一丝紧张都没有,纯粹以平常心相待,而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健康的交际关系。
几乎一瞬间曲澜就看出了纪常时心中所想。
越是出名的公众人物,凑至身边的人越是不纯粹。
扪心自问,即使是他自己也很久很久没有过纯粹平等的朋友关系了。
身边的人或有所求或有所图,没有人能够将自己与对方放在平等关系上去交流。
但曲澜从没觉得自己不如纪常时,也从没觉得纪常时是公众人物就高自己一等。
倒是纪常时,实在真诚。
“大明星还在乎这个啊?”他弯着眼调笑道。
纪常时郑重点头:“大明星也只是普通人啊。”
曲澜不置可否,他拨开伞上的暗扣,纯黑色的伞瞬间松散开来。
拉开车门撑开伞下了车后,曲澜回过身,微微弯下腰看向纪常时,轻声道:“拍戏顺利,路上注意安全。”
而后,在纪常时的注视下关上了车门,朝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了几步。
目送着那辆白色的大众驶离视线范围,曲澜这才转过身,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了过去。
抬起手,他轻轻碰了碰自己露在外面的脖颈,很轻地笑出了声。
他已经开始期待下次相见了。
6.第 6 章
冬夜的雨来得又快又急。
刚下车时还是零星小雨,只是走了几步路就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珠砸在漆黑的伞面上,凝结成线顺着伞骨下滑,一连串地砸在地面上。
在暖黄色的路灯照映下,像一只又一只振翅翩飞的金色蝴蝶。
走进稍显陈旧的楼栋内,曲澜收起湿漉的伞优雅地甩了一下伞上的积雨,握着伞柄,就着并不灵敏的声控灯踩着楼梯一步步上楼。
他的步伐沉稳,就好似踩在脚底的并不是灰白简朴的楼梯,而是柔软华贵的红毯。
将伞放在阳台,曲澜回到卧室内,重新坐回了书桌前。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夜三点,但现在的他并没有一丝困意。
抬手拿过一个空白的线圈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曲澜矜贵地撑着脑袋落笔——
纪常时。
而后,再度抬笔,画了个圈将他的名字牢牢圈住。
如果只是为原主复仇,那么这样的一个人倒并没有那么地重要,无论是廖进还是那几个带头欺凌原主的人说到底也不过是学生而已。
但要为自己复仇,为自己伸冤的话,他势必需要踏足那纸醉金迷的娱乐圈。
虽说原主无论是脸还是身材曲澜都十分满意,他也相信以自己从业数十年的专业程度与台风台步能够让他再度踏进模特圈。
但模特圈与娱乐圈终究有着分别。
可纪常时这个人在娱乐圈内,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
于自己而言,或许他将有着莫大的助力。
看着那个被闭合的圆圈住的名字,曲澜想道:他出的这一趟门,可真是物超所值。
纪常时说自己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要在A大拍戏,但一直到现在学校里都没有任何有关拍摄的消息传出来,想必他口中的这段时间有可能是大半个月后的寒假。
原主的至亲早已不在人世,即使是寒暑假这样的超长假期他也不会离开这座城市,这个屋子。
如果硬要在寒假期间进校园撞见拍戏的纪常时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但这样未免有些太过刻意。
与这类人相处的第一原则就是不带目的,或者藏好自己的目的。
不过……
接近纪常时可不仅仅只有这样一个方式,毕竟这个人还曾向自己坦言,下个学期有一门专业选修课需要重修。
而他们恰巧同专业。
只不过纪常时口中那位抓考勤很严的教授,会是哪位呢?
曲澜撑着下巴思索片刻后,决定求助互联网看看有没有头绪。
打开微博,此时的热搜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轮,无论是这段时间惹出腥风血雨的曲澜还是踩着曲澜的尸骨给自己博好名声的廖思宇在这个时候全都销声匿迹了。
曲澜挑了一下眉,指尖悬浮在搜索框上,敲下了纪常时的名字。
想了想,又十分缺德地在这后面加上了“挂科”两个字。
摁下搜索按键,屏幕很快被各种各样的搜索结果占据。
【哈哈哈哈哈哈虽然纪常时挂科了真的很惨但是他的表情真的很可爱!】
【一想到纪常时也会挂科我就原谅了这该死的专业选修课#双手合十】
【纪常时营销学霸人设翻车!专业课挂科,成绩惨不忍睹】
这些微博的时间普遍集中于六月份,其中挖苦讽刺的更不是少数,纪常时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
但即使如此,他依旧可以毫无芥蒂地将这件事当玩笑一般讲出来。
心态挺好啊。
曲澜滑着屏幕,略过那些难听的字眼往后翻了好几页,总算找到了一张并不高清的挂科名单。
是一张十分长的名单表,课程为《商业战略分析》,其他人的名字全都被糊上了马赛克,唯独纪常时的名字被红色的圈重点标注了出来。
找到你了。
曲澜拿过本子,将这堂课的名字写在了纪常时的名字下面。
落下最后一笔时,曲澜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光。
专业选修课,商业战略分析。
这是早在月初时,原主已经选定下来了的课程。
折腾大半天,倒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
放下手机合上本子,曲澜活动了一下略有些紧绷的筋骨。
困意来袭,洗漱过后,曲澜关了灯,躺进了温暖的被窝中。
-
期末考试的前一周为复习周。
曲澜照着各科老师划下来的重点坐在桌前雷打不动地复习。
这么不停地啃着晦涩的专业词汇,跟着笔记步骤笨拙地做着案例分析,原本对这些一窍不通的曲澜在原主的学习记忆帮助下,倒是一点点地找到了方法,越是往下学越是清晰明了。
摆在一旁的手机亮了一瞬,很快又暗了下去。
曲澜复习完规划好的课程后将它打开,看见的是来自三个小时前给他发消息的廖进。
【阿进:阿澜,期末结束后,一起去看场电影吧】
原主与廖进恋爱的这几年里,除了学习以外几乎就是围绕着廖进打转,即使是很忙的期中期末周也会抽空给廖进发消息。
即使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得到回复,但他甘之如饴。
而从上次短暂地见了一面一直到现在,曲澜一次也没有联系过廖进。
廖进早已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个供他取乐的玩意儿,开心了随口哄个一两句就能看见对方痴迷的眼神。不开心了就怂恿朋友们嘲讽挖苦,或者让他在公共场所下不来台,每每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听着他摘胆剜心地复述着自己的枉屈伤苦,却又把罪魁祸首的他当成救世主的神情,那份不开心就能够烟消云散。
毕竟,应该没有人能够拒绝爱而不得者的拙劣替身在自己眼前摇尾乞怜的可怜模样吧?
可是现在曲澜变了。
他变得比之前要有魅力了,也变得不再主动了。
说害怕失去这么个玩意儿自然是不可能的。
曲澜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处是值得廖进害怕失去的。
但被那一瞬的神色勾住了魂魄也是真的。
他等着曲澜忙完联系他,期待曲澜给他带来新的惊喜已经等了好几天了,既然没有等到,那他就屈尊主动联系一次曲澜也无妨。
可是曲澜没有回消息。
他怎么可以在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自己,甚至在自己主动发出消息后整整三个小时都不回他的消息!
他凭什么?
他怎么敢!
正当廖进忍不住想要发脾气的时候,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是一张照片和一段语音。
照片上是一只拿着笔的骨感白皙又漂亮的手,手下压着的摊开的书上字迹清秀工整,照片的角落里是看似无意进屏幕的半个花瓶和深绿色的枝干,上面开着的是什么花廖进不得而知。
看着未曾点开的语音条,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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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有些意外地扬起了眉。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曲澜第一次给他发语音条。
听了太多太多对他带着口音,掺着大山味道普通话的嘲弄与讽刺,曲澜在任何能够打字表述的环境里都不会选择开口的。
即使只是两个人单独打电话,曲澜的声音都会特别特别小,甚至还会不自信地问廖进能不能听懂他说话。
即使在那个时候曲澜的普通话已经很标准了。
廖进点开语音条,曲澜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了出来。
“阿进,我刚刚一直在复习所以没有看到消息。你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吗?你想看什么我都陪你。”
他的声音并不很大,但却很好听,说话的尾音微微上扬着,像狐狸尾巴一般勾人,而他那略带宠溺的语气落入廖进的耳中,眼前恍似已经出现了那个年长他很多岁,把他当成亲弟弟关怀着的曲澜。
太意外了。
之前的曲澜看到这条消息只会干巴地回他一个“好”字,如果是在电话里提及,也只能听见对方小声且磕绊地说一句“都听你的”。
以至于,他从来都没有发现原来曲澜的声音有这么好听。
或许是欣喜,又或许是莫名地就被那像极了曲澜的语气安抚住了。
空等了三个小时的怒气一消而散。
不仅如此,还萌生出了从前没有过的,对于这场约会的期待。
他拍了拍自己已经开始有了不受控迹象的心脏位置,深呼了一口气后,盯着照片上那只漂亮的手,莫名其妙地ying了。
太反常了。
这太反常了。
一定是因为想到了阿澜哥的缘故!
惊诧间,廖进一不小心地点到了视频通话。
……他拧了拧眉,毫不犹豫地想要挂断视频电话。
他可不想在脑子里还是阿澜哥的时候看见曲澜那张无趣的脸。
手忙脚乱间,手机从指缝中滑出,“啪嗒”一下掉落在地。
随后,曲澜的声音响起。
“阿进?”
廖进低低“啧”了一声,皱起眉捡起了掉落在地的手机,刚想找个借口挂断电话时,他的视线落在了屏幕上。
从来都是头发遮着半张脸,低着头眼神躲闪的曲澜此时虽然依旧是披散着头发,但挡在面前的那些却是被他捋至了脑后,只有轻飘飘的一小缕滑落至颊边,带着些居家的随意感。
那双眼微眯着,含着笑意落落大方地看着镜头。
印象中怯懦又自卑的人,此时明艳又耀眼。
“阿、阿澜。”这回闪躲的人是廖进,他已经按不住那怦怦跳动的心脏了,毫无章法地转移话题道,“我刚刚、刚刚看到你照片里有一束花,你养花了?”
“啊。”曲澜笑了笑,“前几天下课经过花店的时候正好看到,就买了一束。”
他抬起手,修剪平整的指甲敲在了玻璃花瓶上。
清脆的“叮”一声,敲碎了廖进的最后防线。
他胡乱应答了两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手忙脚乱地就将视频通话关闭了。
曲澜看着那突兀断开的通话,脸上温和的笑意瞬间退散,眼中的柔情也化做了不屑。
“花送给我吧。”
这是廖进挂断电话前说出口的话。
搭在花瓶上的那支手向上轻抚,抚摸着郁金香的花瓣。
养在家里的花送给你。
凭你也配?
7.第 7 章
曲澜的最后一场考试在上午。
他坐在考场里写完试卷上的最后一道题时,宣布考试结束的铃声恰好响起。
抬起眼,整个考场内只剩下了零星几个学生和两位监考老师。
随手将中性笔插..进胸口前的口袋里,曲澜拿着卷子递在老师手上后,从讲台上拿起上缴的手机,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的头发被绑成了一个略有些松散的低马尾,黑色风衣的衣摆随着他走路的姿势摆出好看的弧度,两手空空的他走在拎着行李箱的人群里,格格不入又吸引着视线。
“听说过段时间学校借给剧组拍戏了,这人是演员吗?好帅啊!”
“不知道,我感觉他像模特队的,但我们学校模特队有长头发的男人吗?”
“管他谁谁呢现在我只想赶紧去高铁站啊啊啊!地铁肯定好多好多好多人,万一挤不上去赶不上高铁我将杀杀杀杀杀!!”
听到最后这句没有压低嗓音,带着些崩溃的话语时,曲澜没忍住弯了弯眼角。
大学生还是挺有意思的。
踏出学校大门,曲澜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车去往了和廖进约好的电影院。
电影院离学校有些距离,而现在正值高校放假,路上堵车堵得有些过于离谱。
在车载导航显示还有六百米到达时,曲澜接到了廖进打来的电话。
“阿澜,我已经到了。”廖进的声音带了些愠怒。
“今天路上有点堵,辛苦你稍微等我一会儿。”曲澜的声音带着些懊恼,“我最大概十分钟之后到。”
廖进的声音依旧满是不耐:“嗯,快点吧。”
电话挂断后,曲澜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他当然知道廖进今天为什么火气这么大。
原因无他,今天是廖进奶奶的生日。
每年的这个日子,廖家的所有人都必须要回家陪她,不管有没有工作也不管有没有私事,若是谁没有回去,那谁都别想要安生。
好不容易熬到了全家辈分最大一位的老太,自然要行驶她前生都没有的权利。
而这也是曲澜应下这场邀约的理由。
毕竟他可不想和廖进能有共度同一个夜晚的机会。
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曲澜都不觉得廖进真的会赴这个约。
然而在接到电话的这一刻,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鱼开始咬钩了。
整个商场内,所有与曲澜有关的代言也好广告也好,全都没有了踪迹。
就好似这个人从没有出现过一般。
电影院在商场顶层,曲澜走出电梯时,看见了倚在门口一脸不耐烦的廖进。
他微微低头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到了他的面前:“阿进。”
廖进抬起眼看他,心悸一瞬。
在曲澜生日那天见到他的时候,他有这么耀眼吗?
廖进说不上来。
明明他只是绑起了头发露出了整张漂亮的脸,明明只是脱下宽大的羽绒服,换上了一件廉价甚至版型不好但修身的风衣。
可他的气质却好似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阿澜。”廖进的语气中含着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惊喜,“你来了啊。”
“等很久吗?”曲澜弯着眼笑笑,“没有错过电影开场吧?”
“没有,刚好检票。”廖进边说着边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揽向了他的腰。
曲澜不动声色地扭开了他的动作往前走了两步,而后回过头看向他歪了下头:“那走吧。”
掌心落空的廖进看着他那双眼睛,愣了一会儿后才点点头,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入场后,两个人找到位置坐了下来。
巨幕上正好在放着观影前的注意事项和新片预告。
预告片里,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廖思宇。
从落座开始,廖进的眼睛就没有看向过屏幕,他一直在看着坐在他身边的,名义上的男朋友。
漆黑的放映厅里,荧屏洒向观众席微弱的光将他带着恨意的眼神与嘲弄的笑容柔化,廖进只能看见曲澜定睛望着屏幕,带着笑意。
廖进皱起眉看向了荧屏,荧屏上是他哥哥的那张脸。
“你喜欢廖思宇?”廖进的语气有些怪异。
曲澜“嗯?”了一声,偏过头,捕捉到了廖进眼中那一抹异样的光芒后,他的脑海飞速旋转。
廖进从来没有告诉过身边的人自己的哥哥是廖思宇。
曲澜想,估计不仅仅是因为廖思宇为公众人物,还有着其他的原因。
比如害怕被摆在一起对比。
廖进对廖思宇的嫉妒他可不是全然不知,尤其是在知道廖进不知从何时开始觊觎他的那一刻。
他笑了笑,大大方方开口:“是啊,之前偶然看了一部他演的电影,还挺喜欢他的就把他其他的电影电视还有综艺都看了,感觉他很有魅力。”
廖进皱着眉头,没再说话。
曲澜的余光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自己爱而不得的人是哥哥的男朋友。
自己的男朋友也坦然表示对哥哥的喜爱。
那尚且无害的嫉妒,会不会变成一把尖刀呢?
曲澜很好奇,也很期待。
预告片全部播放完,他们来看的这部电影正式开始,但廖进依旧没有看向屏幕,他的目光仍在曲澜的身上。
曲澜在心底哼笑了一声,一副认真看电影的模样,仿若根本没有关注到廖进的异样。
直到电影散场。
“阿进。”曲澜偏过头眨了一下眼,“下个学期开学我们一起来看廖思宇主演的那场电影吧?”
看着曲澜雀跃的表情和不带掩饰的对廖思宇的喜爱,廖进拧紧了眉。
他收回视线站起身:“不了,下学期我没有课,我……”他顿了顿,随即很轻地“啧”了一声,“我家里给我找了实习的公司,不在本地,除了毕业答辩应该不会回这边了。”
“啊……”曲澜仰头看他,可惜道,“那好吧。”
“你放心,有空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廖进看着他依依不舍的表情,那莫名堵塞的心情总算舒缓了一些,说话的语气也比刚刚温和了些,“如果有假期我就来找你。”
曲澜莞尔一笑:“好啊。”
两个人并肩走进电梯下到一楼时,廖进的视线被靠近门口的一家花店所吸引:“你上次说你在家养花了,什么花啊?”
“玫瑰。”曲澜胡诌道,“本来是想听你的把那束花送给你的,但我今天一考完试就赶过来了。”
“啊?”廖进愣了愣,“哦哦,没事,你喜欢玫瑰花?”
曲澜笑笑:“是啊,喜欢。”
廖进点了下头,与此同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看着屏幕上的备注,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我先走了,家里有事。”他顿了一下,而后突然握住了曲澜的手,指腹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下次送你花。”
而后,接起电话,一边敷衍着一边走进地下停车场。
当廖进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曲澜冷着一双眼嘲弄地哼了一声,而后转身走进了洗手间。
恶心。
太恶心了。
曲澜往手上挤了好几泵洗手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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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劲揉搓着刚刚廖进碰到他的那块皮肤,小苍兰的香味似乎都要渗进皮肤内里。
直到苍白的手变得通红。
廖进很少和原主有肢体接触,刚刚突然拉他的手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但是——
曲澜抬起眼,看着镜中的这个自己。
要习惯啊,曲澜。
既然踏向了这条路,这总归是无法避免的。
但只要能达成目的,这些都是值得的。
曲澜深呼了一口气,闭上眼,缓缓呼出。
再度睁开眼,他的神色恢复如常。
偏过身抽了两张纸将它们叠成方形,细细擦干了手上的水珠后,曲澜走出了洗手间,打车回了家。
在为花瓶里的郁金香换完水之后,曲澜翻开笔记本,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A大是有服装表演专业的,而一般开设了这项专业的学院每年都会有经纪公司或者独立经纪人去往学院里进行选拔。
曾经的曲澜在没那么忙的时候,也曾作为指导老师跟着他的经纪人去过几个高校挑选有潜力的人。
而这项选拔最重要的是,即使不是这个专业的学生,只要对自己的外在条件有把握,也能报名参与。
毕竟不仅仅有在秀场上的T台模特,还有面对着摄像机的平面模特。
但不管是哪一种,先入了行才是最重要的。
说起来……
曲澜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他的经纪人在经历了他这档子事儿之后怎么样了,这段时间他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时间分神。
打开微博,曲澜在搜索框里输入了那个他烂熟于心的名字——
[RM-姚婷]
只是为什么搜索用户界面根本没有这么个人。
不可能。
他尚未出道时就是姚婷带着他,一连十余年从未换过人。
他不可能不记得姚婷的微博名称。
他将搜索框的字一个一个删除了,而后换上了自己的微博名。
他的微博账号此时还没有被封禁。
点进去,置顶的那一条微博下方评论比起之前要多了将近100万条。
几乎不用想也会知道在这条评论下会有多少污言与咒骂。
曲澜无动于衷地点进了微博账号的关注列表,指腹一滑,直接拉到最底层。
他微博的第一个关注人就是姚婷。
但现在,头像还是那个熟悉的头像,可微博名确从[RM-姚婷]变成了[姚婷v]。
Radiant Models,RM经济公司,这个前缀被她摘了下去。
作为RM的金牌经纪人甚至幕后合伙人,她怎么会……
曲澜蹙着眉,点进了姚婷的微博。
[姚婷v:陪着曲澜从籍籍无名时一路走到现在的人是我,和他相处时间最多的人也是我,他早已是我的家人,我可以我的性命担保他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但公司在员工受到如此陷害时,从未有一刻想要庇护自己的员工,反而是极力撇清关系,这让我感到很寒心,所以我选择了离职。]
这条微博下的评论很多很多。
有问她那怎么不跟着曲澜一起去死的。
有说曲澜和她肯定有一腿所以她才会这么维护曲澜的。
也有讥笑她识人不清还不愿意清醒的。
但姚婷回复过的评论只有一条。
[人证物证皆在,你凭什么笃定曲澜没做?]
[姚婷v:因为我相信他]
“啪嗒”
泪在屏幕上砸出一朵花。
8.第 8 章
曲澜这一生,是很少掉眼泪的。
之前被陷害,被千夫所指,被爱人背叛时,他都没有掉过眼泪。
但当他看着这一众污言秽语中简简单单的“我相信他”时,终归是没有忍住。
看来他在识人交际方面并没有差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的身边还是有着真心相待,给予他信任的人。
曲澜很轻地吸了一下鼻子,他闭上眼,指腹划过眼角,那抹泪顺着手指滑入掌心。
情绪来得快也散得快,再度睁开眼时,曲澜的眼中已经没有眼泪了。
只有微红的眼和被打湿成的睫毛证实着一切都曾经发生过。
姚婷离职这件事情于他而言算是有利有弊。
如果姚婷没有离职的话,曲澜是有把握将自己签进RM这个公司并且让姚婷注意到自己,将自己签进她手中的。但正如姚婷所言,在曲澜出事的那段时间里,公司没有半分为他辩白的想法,即使站在公司高层的角度曲澜能够理解他们规避风险的这个动作,但站在曲澜自己角度上来讲,他并不想接受。
而现如今姚婷离职了,即使他知道姚婷不可能会脱离这个行业,但他也没有办法将自己送到姚婷的身前了。
总不能不管不顾地一个电话打过去说自己想要跟着她混吧?
既是如此的话,那么他首先需要的就是让对方先来注意到自己。
但要怎么做……曲澜犯了难。
现在的他根本不可能得知对方的行动轨迹,想要制造巧遇都无计可施。
拧着眉思索了一阵,曲澜也并不能找出最优解。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万一过两个月姚婷成立了个人工作室留了联系方式呢?
又或者,能从纪常时那里找到突破口?
曲澜不喜欢“可能”。
他要的是“一定”。
片刻后,曲澜从书柜里翻出了笔电,插上电源开机后,搜索模特比赛。
曾经的曲澜并没有参与过这类比赛,他是在大街上买东西时收到了刚合伙成立公司的姚婷递给他的名片。
彼时的他还是个并不会收敛脾气的高中生,对姚婷的第一印象就是骗子,自然而然也没有给出好脸色。
直到后来实在缺钱缺得紧才试探地打了名片上的那通电话。
第一次去RM公司的时候,曲澜甚至在自己的书包里藏了防身工具。
想到这儿,曲澜的眼神柔和了下来。
即使过程有些坎坷,但到底是走上了一条他真心喜欢的道路。
电脑屏幕上很快出现了各个不同比赛的报名网站。
剔除掉一部分只限女模特报名的比赛和他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野鸡比赛后,曲澜的鼠标点进了一个今年五月份的比赛报名页面。
报名时间还有很长,曲澜没有急着填写,只是将页面添加进了收藏夹。
毕竟现在的曲澜虽然有着一张上乘的脸,但他实在是有些过于瘦弱了。
虽然T台上并不是没有这类风格的模特,但总归有着局限性。
更何况,模特在某种方面上来讲也能算是一项体力活儿,现在的他蹲一会儿站起来都头晕眼花,身体素质实在是不太行。
所以在报名截止之前,他得增肌。
不用太多,但是得有。
并且他只有一个寒假的时间。
曲澜仰起头,脑袋枕在椅背上,盯着白炽灯发了一会儿呆后,拿起手机出了家门。
学校外热闹繁华的小吃街此时已经冷寂了下来,只剩下了几家商铺还亮着灯,曲澜没做停留,跟着耳机中的行径路线走向了距离学校两公里的一家健身房。
办了张半年卡后,曲澜脱了外套抬腿走向了跑步机的位置。
才跑了不到十分钟,他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原主从来不运动的吗?!
认命地从跑步机上下来,曲澜叹了口气,将外套搭在胳膊上走了出去。
即使腿开始发软了,但他还是选择了走两公里回去。
再度经过那片小吃街时,曲澜走了进去。
绕过那些重油重盐的店铺,他推开了一家尚在营业的面包房的大门。
面包房里亮着温馨暖黄的灯,除了营业员外,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各自挑选着各自要买的东西。
曲澜推开玻璃门,走到切片面包的陈列柜旁,扫了一眼后目的明确地将手伸向了最后一袋全麦吐司。
与此同时,一个戴着眼镜口罩在各式切片面包里挑选了好半天的男人,一副狠下心的样子,同样对着这袋全麦吐司伸出了手。
两只手在半透明的纸袋上相碰,好巧不巧,触发了冬天里常有的静电。
微弱的刺痛感顺着指尖传至心脏,曲澜下意识地将手错开,望向身边这个和他选了同一款吐司的男人。
男人看见他的那一瞬,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瞬间生动了起来。
“是你!”他压低了声音,略带欣喜地开口。
曲澜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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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黑框眼镜内的眉眼,愈来愈感觉熟悉。
“纪……”
刚吐出一个音节,曲澜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在荒无人烟的嘉山陵园,也并不是半夜三更无人的校门口,而是还能听见旁人交谈声的面包房。
他硬生生地将纪常时的名字咽了下去,吐出来一声:“好巧。”
“你要买这个?”纪常时指了指那一袋孤零零的全麦面包,声音放得很小,“那给你吧,我拿其他的。”
“不用。”曲澜倒是大方,“你拿吧。”
这种又不算难买的东西他随时可以出门买,纪常时就不一样了,他出一趟门要全副武装。
“没事儿,你先拿的。”纪常时说。
听他这么说,曲澜也懒得跟他在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推脱了。
“那谢谢你。”
说完,曲澜伸手将那袋全麦吐司拿了下来。
结了账付了款,曲澜拎着纸袋冲着纪常时点了个头,推开玻璃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三。
二。
一。
曲澜的肩膀被拍的时候,他敛下眸,藏起了转瞬即逝的,计谋得逞的表情。
“怎么了?”曲澜略抬起眼,平视着他。
纪常时看着他坦然的目光沉默了一瞬,随后弯着眼偏头笑了笑:“没怎么,电影还没正式开机,经纪人非要把我弄成这样才允许我出门,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
网上说得没错。
纪常时的笑容真的可以感染人。
即使只是看着那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曲澜也还是没忍住勾起了唇角。
“是挺巧的,我还以为下一次看见你会是在电影院的大屏幕里。”
边说着,两个人边向无人的位置走去。
“也有可能是在教学楼里。”纪常时耸了耸肩,“对了,你上次走的时候围巾落我车上了。”
“我都忘了……”曲澜说,“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把它放在门卫室,刚好我也顺便把你的伞放过去。”
纪常时看着他,对眼前这个人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那要不然明天早上八点校门口见,可以吗?”
“可以。”曲澜大方点头。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纪常时将口罩勾下来,露出扬起的唇,“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纪常时。”
曲澜微挑了一下眉,直视着纪常时那双深邃的那双眼。
“我叫……曲澜。”
9.第 9 章
从纪常时的表情里看到疑惑的表情时,曲澜索性将自己的身份证拿出来递给了他。
纪常时并没有接过曲澜的身份证,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将脑袋凑到了曲澜的手边,视线落在了那张身份证上。
身份证上曲澜的那张照片表情有些僵硬,但并不难看出来和眼前的这位是同一个人。
“还真是啊。”纪常时小声嘟囔,“而且你也是十二月三十一的生日,这么有缘呢?”
曲澜笑笑,不置可否。
站在原主的角度上,他并不认为这个所谓缘分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没有这个缘分的话,原主大概不会被廖进注意到,自然也不会年纪轻轻便一心赴死。
纪常时抬起眼,刚想再说句什么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偏过头低声和电话那端的人说了些什么。
曲澜没有听清,他也没有听别人打电话的癖好。
伸出手拍了一下纪常时,曲澜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道路,两根手指在空中比了个“离开”的动作,而后对着他歪了一下脑袋。
纪常时眨了眨眼,他伸出手捂住了手机下端,开口道:“不好意思啊拉着你聊这么久,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曲澜笑了笑,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口罩戴好。”
说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家的方向走。
空旷的大街上,他模模糊糊地听见身后纪常时的声音。
“不是粉丝……是个新认识的朋友……”
曲澜扬起嘴角。
这场和纪常时的意外见面只是他们第二次相见,而现在的他的在纪常时的口中就已经是“新朋友”了。
该说他没有心眼子呢,还是该说他太信任人类了呢?
好像并不冲突。
……这种性格到底是怎么在娱乐圈混这么大的?
曲澜还是没忍住腹诽。
拎着吐司回了家,曲澜又在外卖平台上买了些蔬菜水果和肉。
将它们一个个分好类放进冰箱后,曲澜洗了个澡躺进了被窝中。
-
闹钟响起的时候天还没亮,曲澜掀开被子起了床,洗漱完后走进厨房处理前一天晚上买好的食材,给自己做了一份简易但健康的早餐。
细嚼慢咽地吃完早餐,他收拾好了餐具,换了衣服拿着纪常时的那把伞出了门。
时间还早,曲澜径直去了前一天晚上办了卡的健身房。
开在学校旁的健身房到了寒暑假人数骤减,更别提现在是一大清早了。
整个健身房里除了一个趴在前台补觉的工作人员外就只有他一个人。
曲澜戴着耳机,脱下外套挂在扶手上,只穿着一件黑色T恤踩上了跑步机。
这个健身房让他最为满意的地方就是,那一排跑步机的前面是一整面墙的镜子,他可以看清楚自己的每一步。
是一个绝佳的,练习台步的地方。
将跑步机的速度调整到适宜,曲澜微微昂着头跟着耳机里的节奏摆手走动。
他的每一步都踩得很实,手臂摆动的幅度不算小,但重心却是十分稳的。
这都是他十几年如一日每天雷打不动在练功房练习的成果,是刻进他骨髓的东西。
练习台步这个事儿,比起跑步来并不轻松多少。
无论是体态还是动作,甚至是每一个落脚点,所有的细节都是极为重要的。
多少人曾经说过模特不就是挑几个身材好的人随便走两步而已,只要有一副好身材和一张有记忆点的脸就是老天赏饭吃。
但实际上每一个成名的模特在背后挥洒的汗水不比任何人要少。
更别提在这个行业本身就不占优势的男模特了。
不到二十分钟,曲澜的额间就泌上了一层细汗。
一点一点调低了跑步机的速度直至停下后,曲澜从跑步机上下来,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瓶水。
喝了两口歇了一会儿,他开始了第二轮的练习。
就这么十几二十分钟一停,连续练了好几组后,曲澜摁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最后将跑步机提到适合快走的速度。
毕竟昨天已经验证过了,他现在的身体素质还无法支持他跑起来。
这种事儿总得循序渐进,毕竟久久不运动的人如果突然运动量过剩,只会适得其反。
七点半,放在置物篮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他提前订好的闹钟。
下了跑步机,曲澜走到洗手池前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后,一手拿着伞,一手搭着外套走出了健身房。
他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还不到八点,但纪常时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曲澜紧了紧手中的伞,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诶?”纪常时愣了一下,“你怎么从外面来的?不冷吗?”
“我刚从健身房出来。”曲澜说,“不冷,还有点儿热。”
纪常时闻言看向他,能看见他略被汗湿的头发和运动后红润的脸颊。
“这么自律,看来我得像你学习啊。”纪常时笑了笑,将手中的纸袋递给了曲澜,“喏,你的围巾。”
“谢谢。”曲澜一手接过纸袋,另一只手将伞递给了纪常时:“你的伞。”
很奇妙。
两个人像是在交换什么定情信物。
纪常时抬起眼,看见的是曲澜狭长的睫毛打在脸颊上的阴影,浅灰色的阴影遮盖不住他泛着红的脸颊,像太阳初升时的一片云,像倒映日光的一汪海。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白天同曲澜见上面。
之前两次一次在大半夜,一次在晚上。
那两次,他都没有细看眼前人的长相。
即使纪常时已经浸淫娱乐圈多年,早已见惯了有着好皮囊的俊男美女,但此时看着眼前这个人不施粉黛的脸,依旧觉得惊艳。
曲澜还真是个好名字啊,怎么叫这个名字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好看?
“怎么这么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吗?”曲澜的声音打断了他飘远的思绪。
纪常时回过神,撞入曲澜含着笑意的深邃眼眸,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
这个人……是真的很会利用自己的长相优势。
“没有东西。”纪常时轻轻咳了一下,笨拙地转了话题,“你等会还要去哪儿吗?”
“不去哪儿了。”曲澜摇摇头,“等会回家休息一下然后午睡。”
“这也太——健康了吧?”纪常时笑道,“一点儿都不像这个年纪的人。”
“那这个年纪的人应该做什么?”曲澜来了兴趣,毕竟他真的早已不是这个年纪的人了,而曾经他身边的小孩儿除了刚签进公司的小模特就只有廖进了。
可是无论是那些小模特们还是廖进在这方面都没有参考价值。
了解了解当代大学生于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这个年纪的人应该捧着手机电脑玩游戏然后昼夜颠倒作息紊乱。”纪常时一本正经地开口,“甚至不会在早上八点之前醒过来。”
曲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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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有一丝裂缝。
“起码这是我梦想的生活。”纪常时长叹了一口气,愤愤道,“但我不能,但我!不能!”
曲澜:……
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曲澜有些迟疑地开口,“怎么办呢?”
“没有办法。”纪常时委屈叹气,“我已经认命了。”
曲澜看着他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声。
这人是真的很奇妙。
谈笑间,曲澜看见有人从学校里朝着他们的方向径直走了出来。
这人不像是学生,更不可能是老师。
所以——
“你是从片场跑出来的吗?”曲澜问道,“好像有人来找你。”
纪常时“啊?”了一声,下意识回过头。
“嘶——”纪常时尴尬地挠了一下头发,抬手指了指那个径直冲向他的人,“还真是来找我的,那我也先进去了。”
“好,再见。”曲澜歪了一下头轻笑,“再次祝你拍戏顺利。”
曲澜转过身,披上外套拎着纸袋乘着阳光朝着健身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纪常时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走路的姿态并不像一个寻常的大学生。
就好像……打在他身上的不是暖黄的阳光,而是璀璨的聚光灯,他踩在脚下的也并不是普通的人行道,而是干净透亮又奢华的T台。
他更像一个经过了很长时间训练的,模特。
“纪常时!”经纪人严齐满眼无奈地跑到他的身边,“我说我的祖宗啊,你别乱跑了行不行?”
“我又没走远,什么叫乱跑。”纪常时耸了耸肩,哥俩好地抬手搭上了严齐的肩膀,带着他一块儿走进了学校, “况且现在不是还在检查布景环境吗,都还没到化妆环节,有我没我都没区别啊。”
“话是这么说。”严齐生无可恋地看他, “但你起码得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吧?你一声不吭跑了算是怎么回事?”
“啊我出门没跟你说吗?那可能是我忘记了,我以为我说了的。”纪常时伸出手指戳着严齐的两腮往上提了提,强行给他换上了一副笑脸,“安心啦,我只是来学校门口见个朋友而已。”
“昨天电话里你说的那个新朋友?”严齐问。
“是啊。”纪常时大方点头,“挺有意思的一个人,我难得想要交朋友的!”
严齐沉默着,上下嘴皮子碰了一下又一下,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纪常时这位祖宗啊,在外的形象几乎可以说是完美,开朗热心又有礼貌会体恤人,他的粉丝受众上至八十下至八岁,是十分招人喜欢的一个人。
但只有和他关系最亲密的家人朋友才知道他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性格虽然说不上恶劣,但做出来的事儿也的确经常让周围人头疼了。
比如当初不顾所有人的阻挠一意孤行考A大金融系。
再比如从曲澜去世以来,一直在暗地里利用自己的关系网找寻尹行的破绽想要为曲澜伸冤。
只要是他认准了的事儿,无论是谁也没有办法劝他回头。
“行吧,你想要交的这个新朋友,你在哪儿认识的?”严齐妥协了,“之前都没听你提起过这件事情。”
“在哪儿认识的啊——”纪常时松开了揽着严齐的手,朝前快步走了两步,而后转过身,面对着严齐,他弯着一双眼,眼神却是冰冷的,“在曲澜哥的坟前啊。”
“帮我打听,A大金融系的曲澜。”
“曲澜哥的那个曲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