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妾灭妻?主母携崽二嫁权宦》 第1章 重生 “咳咳!” 喉咙里的异物感让许婉宁咳得猛地坐了起来,入眼就是两张熟悉的脸。 十八九岁的红梅青杏正担忧地看着她。 许婉宁看着自己白嫩年轻的双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分明快要死了,被困在水牢里,百鼠撕咬她的皮肉,让她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小姐,小公子发热了。”青杏忧心忡忡“夫人让您尽快过去。” 红梅皱眉“少夫人自己也病着,才刚醒。” 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事,许婉宁这才相信,自己竟然重新回到了二十年前。 青杏口中的小公子,叫崔庆平。 她怀胎十月拼了半条命才生下这个儿子,如珠如宝地疼着,全力栽培,悉心教导,而他也不负她的期望,点中探花。 城阳侯府继续袭爵的圣旨下来之时,她却被他押入了暗无天日肮脏污浊的水牢中。 每日给她一刀,让伤口浸泡在污浊的水中红肿、溃烂,如此往复一个月。 在她快要死的时候,她的丈夫和儿子终于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女人。 “青青?怎么会……” “你还以为我是你的贵人?哈哈,这种话你也信。”白青青娇笑着,唇一开一合。 许婉宁这才知道,她嫁进城阳侯府之前,崔云枫就已经与白青青珠胎暗结,娶她不过是因为她家有钱无权。 她的早产,也是被他们所害,为的就是能与白青青同时生产,好换掉她的孩子。 “好姐姐,谢谢你为我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和丈夫,还让我有了全新的身份能光明正大的站在枫哥身边。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为你做了件好事报答你。你儿子、爹娘、弟弟、还有那两个婢女,我们先送他们下去了,瞧瞧,那么多人陪着你,黄泉路上你也不寂寞。” “等等,那我的儿子呢?” “哦,那小贱种你也见过的,不是得了天花毁了容被你赶出侯府死在破庙了吗?” “青儿,别跟她废话了,前院来了许多祝贺的贵客,咱们快点过去吧。” “是啊,娘,别让无关人打扰了我们的喜事。” 三人幸福离开,许婉宁绝望悲愤地潜入水中,自溺身亡。 她用娘家的钱养着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收了白青青做义妹,入了许家族谱,许家待这些人不薄啊! 可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害得她娘家家破人亡、家财被吞没、亲儿子死了、身边那些忠心耿耿的人也死了。 她哪里还有脸活啊! 可,老天爷慈悲,她竟然回来了。 好哇,这群畜生不如的东西,她不会再心存半分良善,她要做地狱里的恶鬼,把他们一个个拉下十八层地狱,送他们上西天! 还有那个假儿子,她会让他活着,让他尝狗子吃过的苦,一辈子,求生无门,求死无路! “小姐……”青杏担忧地问。 许婉宁回过了神,看到了青杏,这个被人凌辱惨死在她面前的姑娘啊! 她伸手摸了摸青杏,触手的温热,缓解了刚才的锥心之痛,“青杏,我头晕,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小姐,小公子发热了,夫人让您过去。” “哦。” 青杏和红梅对视一眼,很诧异自家小姐这种反应。 若是平时,别说小公子高热了,就是小公子摔一跤哭一声,小姐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现在就是“哦”? 红梅担心小姐身子难受,“青杏,少夫人才刚醒,身子不适,小公子那边你先去看着,跟夫人解释一下。” “好,我这就去。” “回来。”许婉宁叫住了她“崔庆平那边有谁在?” 青杏愣了下,骤然明白崔庆平是小公子的大名,“侯爷夫人都在,府医也在。” “他爹不在?” 青杏脑子都快不够用了,这才反应过来他爹是侯府公子啊! “公子不在,昨日就出远门了,也不知道小公子病了。” 许婉 宁靠在软枕上,慵懒地笑出了声“那不急,我再靠会。”她急什么,有的是人急。 前生她也如这样感染了风寒躺在床上刚醒,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来了,说了一通,她不顾自己还病着,连滚带爬地过去照顾。 以前以为是她儿子,她自然急,现在已经知道,那是个假的,她急什么! 许婉宁的淡漠,让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红梅立马迎了过去,门却被用力推开,要不是红梅退得快,门非要砸到脸上不可。 “夫人。”红梅立马福身。 杜氏劈头就骂“平哥儿都烧糊涂了,她这个当娘的怎么还没去看看?” 瞧瞧,急的人不就来了嘛! “少夫人染了风寒一直卧床昏迷,现下并不知道小公子的事情。”红梅连忙解释。 “平哥儿是她的命根子,你不通报,要真出事了,你这条贱命赔得起吗?” 许婉宁撩开素纱床帏,杏眼轻启“母亲怎么过来了?咳咳……”刚说完一句话,就猛烈地咳了起来。 她一身白衣,三千乌丝披在身后,脸色苍白、咳嗽沉闷,看来病得不轻。 杜氏食指在鼻尖抵了抵,离着床铺还有两米的距离就停了下来,生怕病气过给自己。 “阿宁,母亲知道你病了,可平哥儿还小,他如今高热,谁都不要,就喊着要娘,连药都喂不下去,再不退热,这脑子怕是都要烧糊涂了。” 许婉宁撇撇嘴,他娘又不是她,是那个贱人呢。 只可惜,那贱人娘跟他渣爹现在正在外头游山玩水呢! 夫妻是真爱,孩子是意外,是打定了她会照顾,懒得回头哟! 杜氏吩咐道“还不快扶少夫人起来。” 红梅青杏正要上前,杜氏身旁的春嬷嬷却从中间挤过去。 “放肆!” 红梅青杏见春嬷嬷凶神恶煞的样子,生怕如今还病着的小姐吃亏,上前一人一边抓住春嬷嬷。 春嬷嬷四十来岁,体型比红梅青杏加起来还要大,她一甩手,就把红梅青杏给推一边去了。 许婉宁眸色陡然变深。 好一个刁奴,当着自己的面教训自己的丫鬟,她们眼里还有没有自己? 前世嫁进侯府二十五年,她们又何曾把自己放在眼里过! 趁春嬷嬷踏上木榻之际,许婉宁也不客气,脚一蹬,直接踹在了春嬷嬷的心口。 春嬷嬷哪里想到柔弱又胆小的许婉宁会踢人,没防备,心口一疼,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狗奴才,你是什么身份?主子的木榻也是你能踩的!” 许婉宁端坐在床上,面色冷峻。 床帏和木榻,是私人领地,就算是贴身伺候的丫鬟也得脱鞋跪着上去,可春嬷嬷竟然上脚踩,还留下那么清晰的一个脚印…… 杜氏“春嬷嬷也是太着急了,平哥儿生病了,耽误不得。” “着急就能不懂规矩?”许婉宁柳眉倒竖“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春嬷嬷也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也莽撞不守规矩,下头的人有样学样,再过几年,下人是不是能穿鞋爬上主子的床撒野了!” 杜氏本想给春嬷嬷找回面子,支吾半天无言以对。 许婉宁站了起来,张开双臂。 青杏立马上前,蹲在面前给她穿鞋,红梅也小心地替她穿衣束发。 杜氏站在不远处,望着站在木榻上许婉宁。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许婉宁今夜,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只能又重复了一遍。 “阿宁,平哥儿发热了,你倒是快过去看看。” 许婉宁从铜镜里看到杜氏气得张牙舞爪的脸,心情颇好。 “刘大夫不是在吗?况且母亲以前也说过,孩子小体质差,头疼脑热是常态,不用太着急,交给刘大夫就行。” 那确实是杜氏说过的话啊。 以前崔庆平生病,杜氏就是偶尔过去看看,看许婉宁急得 嘴角上火,她就轻飘飘地说一句。 现在倒是形势反转了。 杜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那是以前,不一样……” 许婉宁转头,铜镜前的烛火反射出幽幽的寒光,落在她的眉眼里,带着逼人的寒意。 “哪里不一样了?母亲今日这样急,难道平哥儿的发热不简单?” 第2章 天花 庆丰院灯火通明,可这些人都没进去,而是站在院子外头,就连贴身照顾崔庆平的冬嬷嬷也在外头站着。 许婉宁见状也停了脚步,故作疑惑地问“怎么都不进去伺候,站在外头干嘛?” 杜氏解释道“里头有大夫在,这么多人在里头,气味太重,又吵人,不利于平哥儿恢复。” 许婉宁哦了一声,心里却冷得似冰。 还是跟前生一样的套路。 “阿宁啊,你快进去看看平哥儿吧,那孩子烧得可不轻啊。” 杜氏不停地催促许婉宁的进屋,许婉宁却一动不动,反倒是盯着杜氏,看得杜氏心里发毛。 “怎,怎么了?” “母亲先请。”许婉宁摊开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杜氏“……”她不想进去,她一点都不想进去啊。 “阿宁啊,我,我就不进去了。我刚才奔波了一路,人也有些乏了,要回去歇着。” “既然母亲累了,是要好好歇歇。” 杜氏转身就走,那群丫鬟婆子跟着杜氏就要离开。 “冬嬷嬷,你去哪儿?你跟我进去啊!” 冬嬷嬷吓得腿肚子一哆嗦,瞬间面如白纸,下意识就嚷嚷“我不进去。” “你不进去?”许婉宁冷笑“你是平哥儿的嬷嬷,平哥儿生病就是你照顾不力,你还想躲着享清福?” “夫人,救我救我啊!”冬嬷嬷去求杜氏“奴婢年纪大了,又没得过天花,奴婢是真不敢进去啊!” “你放肆!” 杜氏见她嚷嚷出来了,也是气得一脚就将人给踹开了,哪里还顾念半点主仆情谊。 冬嬷嬷本是杜氏的嬷嬷,听说平哥儿是天花后不敢留下来,杜氏也准了,可谁让这老婆子说出口的。 许婉宁瞪大了眼睛,“怪不得母亲这样急,原来平哥儿真的不是普通的发热,是天花啊!” 杜氏“……” “母亲是怕传染所以才不敢进去吗?” 杜氏“……” “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儿媳妇能理解,可冬嬷嬷一个婆子却敢说不进去,看来,是母亲和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了,纵容的你连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都不记得了。红梅……” “奴婢在。” “把她拉下去,赏她二十大板。” “是。” 冬嬷嬷鬼哭狼嚎“夫人,救我,夫人,救我啊!” 二十大板,这是要了她的老命啊! 许婉宁堵住了杜氏的嘴“一个下人都敢对主子的事挑三拣四,等过几年,你这个老婆子是不是还要骑到主子头上拉屎拉尿了?欺负夫人面和心善,欺负我儿年纪小,我眼睛里却容不得半点沙子。” 杜氏“……”虽然被夸了,可怎么觉得,一点都不高兴啊。 冬嬷嬷立马被人拉了下去,刚开始还能听到声嘶力竭的尖叫,后来声音渐渐小了,估计是打得晕过去了。 “我平时的赏赐可曾少了你们的?如今平哥儿不过就是生了一场天花,你们一个个逃得比兔子还要快,这个侯府,到底谁是主子?” 许婉宁一个个看过去,记住了这些人的脸,“既然你们怕死,那也就不必在平哥儿身边伺候了。母亲,这些办事不力对主不忠的人,也不必留了,都打一顿卖了吧。” 也不等杜氏说话,许婉宁福福身子“母亲好好回去休息,我进去照顾平哥儿了。” 她领着红梅青杏,跨进了院子。 下一瞬,院门被关上,杜氏望着紧闭的院门,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不该走。 丫鬟小厮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杜氏气不打一处来“还愣着做什么,都打一顿,卖了。” 春嬷嬷连忙说“夫人,打不得,也卖不得啊!这些丫鬟小厮,不少都是府里头的家生子,你打了卖了,不是寒了府上那些老人的心吗?” “可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让我怎么办?”杜氏气得胸口疼。 “少夫人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出来呢。这些人,就 先调到其他地方去,也不让少夫人瞧见,日子久了,她自然也就忘记了。”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杜氏气鼓鼓地回了延年院,崔禄已经沐浴好了在看书了,“回来了?” “再不回来,气都要气死了。”杜氏气鼓鼓地说道。 崔禄放下书,凑了过去“谁惹你生气了?” “还不是那个贱人。”杜氏说起许婉宁又气得牙疼,将许婉宁踢春嬷嬷、杖责冬嬷嬷,还有打发庆丰院里那些下人的事都说了。 “孩子病了,她怪罪下人照顾不利,责罚一二,也是正常。” “可她竟然说我不敢进去是不是怕被天花传染。”杜氏心里憋屈。 虽然她就是这样想的,可被儿媳妇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口,真是半分面子没给她留。 “你也不吃亏。”崔禄安慰自己夫人道,“你不是给她留了那个野种嘛?让她亲眼看到孩子死在自己身边,可她还在尽心尽力照顾别人的孩子,这样想想,夫人气消了没?” 一双大掌直接就伸进了杜氏的衣领里,在柔软的地方揉了揉。 杜氏面色潮红,在大掌的揉捏下,整个人都快化成了一滩水,“侯爷……” 延年院春色撩人,庆丰院危险重重。 “娘,娘……” 崔庆平显然烧得不轻,嘴里念念有词,喊着娘,小小的人儿缩成一团,可怜兮兮得让人心疼。 许婉宁确实心疼,不为崔庆平,只为地上那个跪趴在地上,一寸一寸擦拭地面的孩子。 鼻头瞬间酸涩。 他叫狗子,不知道是府上哪个下人生的,就连名字都没有,从小就在府里头被当成狗使唤,去年突然被崔庆平要来当小厮。 前世这场天花,狗子也得了,因为没人照顾他,脸被毁了半张,坑坑洼洼得跟鬼一样。 她怕这小厮吓着崔庆平,想要将他送到庄子上去。可崔庆平说他可怜,放到庄子上还是被人欺负,不如留在府里头倒夜香。 许婉宁答应了。 后来狗子又偷拿崔庆平的砚台,许婉宁打了他二十大板,然后赶出了侯府,最后听说冻死在城西破庙里。 许婉宁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二十五年来,崔庆平扶摇直上,点中探花,前程似锦、扶摇直上九万里。 可这个小厮,连名字都没有,只活了十年,无父无母、卑躬屈膝,毁于天花,死于破庙。 而她直到死前才知道,这个在崔庆平身边像条狗一样的小厮,才是她的亲骨肉! 他们借她之手把她的孩子害死了! 第3章 重逢 庆丰院是除了城阳侯和侯夫人住所延年院外最大最好的院子,许婉宁砸了钱给崔庆平置办的院子。 占地大不说,里头的布置装饰处处可见用心。 雕梁画栋自不必说,亭台水榭,院子里的每一株花草,每一棵树木,无不是许婉宁斥巨资购置,屋子里的各种各样的摆件,也都是许婉宁从名家大师手中淘来的。 崔庆平书房里的笔墨纸砚、古董字画,都是价格不菲、古朴厚重,就连崔禄这个生在侯府长在侯府的侯爷,也都暗自咂舌许婉宁的眼光不凡、出手阔绰。 杜氏还曾经开玩笑说想搬进来住,揶揄崔庆平有出手阔绰的母亲。 许婉宁为了讨好公婆,旋即花了上万两银子将杜氏住的延年院重新装饰了一番,购置了不少古董摆件,还给崔禄的书房添置了不少孤本和名家字画,以及一套有价无市的砚台。 二人都心安理得地受了,连句好听的话都不曾说过,仿佛这是许婉宁应该做的。 许婉宁如今就站在这寸土寸金的庆丰院,望着这里头的一砖一瓦,心宛如被人用利刃狠狠地剜了一番。 他们早就知道崔庆平得了天花,都不敢进去照顾,便打着崔庆平只要她照顾的幌子,让她拖着病体照顾崔庆平。 而崔云枫呢? 带着崔庆平的生母游山玩水去了。 许婉宁确实是一心一意照顾崔庆平,不眠不休整整十天十夜,崔庆平病好了,她却又卧床养了大半年的病。 也就是这大半年的时间,崔庆平的生母来了,趁着她病,他们在庆丰院过上了三口之家的幸福日子,他们都知道,就是瞒着她。 她有多笨呢,却什么都不知道,多可笑啊。 许婉宁身子颤了颤,红梅连忙扶住,“少夫人。” “我,我头晕。” 刘迹自然是知道许婉宁的身子,大病还未愈,如何能照顾人,若是染上天花,更是雪上加霜“快扶少夫人到西厢房躺下,再给少夫人煎一碗药喝下。” “这样的病体,着实不应该让您过来的。您来也于事无补啊!”刘迹感慨道。 庆丰院只有一个主子,嬷嬷丫鬟仆役就有二十多人,现在主子是多了一个,可下人却只剩下红梅青杏,以及那个只有五岁的狗子。 侯爷是放话了的,说庆丰院里头的人不能太多,免得大规模地染上不好控制,可现在这能用上的人,也太少了些。 “这院子里如今就只有我们五人,我自己也病着,这两个丫鬟既要照顾我,还要煎药消杀,怕是忙不过来。只能辛苦刘大夫多多照看了小公子,若还有其他事情,交给我这两个丫鬟去办即可。” 刘迹连忙作揖道谢“谢少夫人体恤,少夫人放心,属下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医好小公子。” “费心了。” 许婉宁咳咳两声,略显疲惫,刘迹连忙出去,不一会儿,就传来刘迹的斥责声“这衣裳清洗也不能再穿,要烧掉。” “是,我这就去烧。” “再烧些热水,少夫人和小公子这边一人一桶,提过来。” “是,我这就去。” 许婉宁循着声音望去。 只是门窗紧闭,她瞪大了眼睛,也看不到她想看到的人。 青杏见许婉宁支撑着身子盯着外头,以为她是在心疼小公子无人照顾。 “少夫人,这天花得过一次便不会再得,奴婢小时候得过天花,不会再得了。奴婢去照顾小公子吧?回来我把小公子的情况说与你听。” 许婉宁摇摇头“你就在外头看着点,不用进去照顾。” 她可不打算让自己的人尽心尽力地去照顾一个不相干的人。 红梅诧异地偷偷地看了看许婉宁。 这是第二次,少夫人对小公子一点都不在乎。 “笃笃笃……”外头传来敲门声,“少夫人,奴才烧了热水放在门口了。” 许婉宁连鞋都没穿,就冲了出去。 门口并没有人。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木桶,桶里的热水散发着热气,许婉宁目下四顾, 却看不到她想见的人。 桶里的热水泛着氤氲的气息,湿了许婉宁的眼。 真心又值多少钱呢? 假儿子在她的照顾下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她的亲儿子呢,过着如猪如狗伺候人的日子。 就连名字都如猪如狗。 许是人的心情不好,这老天爷估计也跟人一样,第二日天色就灰蒙蒙的。 许婉宁听完了刘迹汇报崔庆平的情况,她两鬓泛白,跟昨日相比,又轻简了不少,“咳咳,辛苦刘大夫了。” 刘迹连忙作揖“少夫人客气了,属下是府上的大夫,照顾好主子是属下的职责。” 许婉宁笑笑“刘大夫医术精湛,若此事结束,我再给刘大夫包个大红封。” 刘迹听完大喜,“多谢少夫人。”许婉宁出手阔绰,红封不会少于五十两。 “那你好好照顾小公子去吧,我这里若有事的话,会让青杏去请你的。” “少夫人好好休息,不必忧心小公子。” “我信你。” 望着刘迹离开,许婉宁嘴角的笑骤然淡去。 城阳侯府其实是没有府医的。 空有爵位却无人生产的候府也请不起。 是许婉宁见杜氏总是嚷嚷头疼脑热,在外头请大夫不方便,于是就请了一个大夫专门到府里来,也就是这个刘迹。 这个刘迹,身上还有一桩人命官司在,虽然不是他治死的,但治病的大夫出自他的医馆,这种缘故下,根本没有医馆愿意收留刘迹。 许婉宁不计较这个,将刘迹请到了府上当府医,一个月十两月利。 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都安排妥帖,还专门给他一个院子,院子里的各种医书也是许婉宁四处搜罗,只为了让他潜心医术,治病救人。 这么好的条件,都是许婉宁真金白银花铺出来的,可刘迹不仅不懂得感恩,最后还跟着府上的人,弄死了她的红梅。 她怎么会轻易放过这白眼狼呢? 青杏进来,神色慌张“小姐,那个小厮也发热了。” 有些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第4章 照顾 许婉宁心痛,面上却不敢显露“请刘大夫过去给他看一看。” 青杏气的跺脚,“我去找了,他不肯过去。说要一心照顾小公子,那小厮是死是活是他自己的造化。” 前世许婉宁没关注过狗子,她一心扑在崔庆平身上,自然不知道他也得了天花,还是后来他再次出现,脸因为天花被毁容,许婉宁这才知道他当时也病了。 无人照顾,也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头自己硬抗! 而刘迹身为大夫,不给狗子治病,那只能说,在这场天花之中,刘迹就已经听命杜氏了。 “把那小厮抱到我屋里来。” 红梅愣住了,“少夫人,这,怕是于理不合。” 青杏也说道“小姐,姐姐说得对。” 姐妹两个难得一致。 许婉宁笑笑,“没什么合不合的,他不在乎一个小厮的命,可我作为侯府的少夫人,我在乎。抱过来,别让刘迹发现。” 红梅立马照做,偷偷地将狗子抱了过来,红梅按照许婉宁的吩咐,在她的床后台搭了个简易的小床,被前头一张大床和帷幔罩着,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后面还住着一个孩子。 狗子抱过来时,已经烧得面目通红,神志不清了。 许婉宁眼眶发酸,却依然镇定吩咐青杏“你去把给崔庆平煎的药,端一碗来。一罐倒一点,别让刘迹发现了。” “红梅,你去打点热水来,给他擦拭身子降温。” 崔庆平怕苦,喝药要么打翻,要么只喝几口,所以同一副药都要煎四罐。 这倒也方便了青杏,每罐子倒一点药汁出来,也没人发现。 狗子听话,哪怕自己高热昏迷,只要许婉宁跟他说,该喝药了,孩子还是听话地张嘴,哪怕苦出了天际,可狗子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孩子可真懂事。”青杏喂好了药,心情都畅快起来。 红梅给狗子擦拭腋窝,也说道“是啊,这孩子可真懂事。” “没娘的孩子无人可喊疼,总归会长得快些,心智也成熟些。”许婉宁说。 “小姐,你瞧,这孩子长得还挺好的。”青杏说道。 红梅将狗子的脸擦得干干净净,如今一张脸呈现在三人的面前,青杏左看右看,“别说,这孩子虽然瘦,却也长得清清秀秀的。” 外头灰蒙蒙的天,许婉宁看狗子的眼神,也灰蒙蒙的。 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烟雾缭绕,是刘迹烧掉字条散冒出的短暂青烟。 回头又摸了摸熟睡中崔庆平的额头,确定他的热度已经退了下,便掖了掖被褥,出去了。 他先是来到了厨房,看了一圈什么事没干又出门,接着又到了外头,四处张望。 “刘大夫是在找人吗?”青杏端着刚用过的残羹冷炙出来。 刘迹连忙摇头,又点头“啊,是啊。我找小公子身边那个小厮,青杏姑娘看到他了吗?” “没啊。”青杏也摇摇头“刘大夫找他做什么?” “哦,他不是也发热了吗?我现在得空,给他看看。” “之前还看到他在厨房呢,现在倒没瞧见。我去问问红梅。” “那就多谢青杏姑娘了。” “客气什么,我就说嘛,刘大夫医者仁心,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刘大夫出手,那是小厮的造化呢!”青杏这张嘴,甜的跟吃了蜜一样。 刘迹讪讪一笑,未置可否,进了主屋。 青杏望着他的背影,冷笑着进了西厢房,她嘴快,一进去就将事情给说了。 “之前还说不治,这才多久的功夫,就菩萨心肠了?”青杏是不信的。 许婉宁“中午的饭食是谁送来的?” 青杏亲眼看到了,“是春嬷嬷。” 杜氏身边忠心耿耿的春嬷嬷。 红梅心思细腻,一下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少夫人,是夫人想要害这个孩子?” 许婉宁没说话,望着昏迷不醒的狗子,眼眶都要湿润了。 刘迹都快要把庆丰院给翻 过来了,都没找到那小厮的身影。 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夫人不喜欢这个小厮,之前把所有仆人都带出去,唯独留下那小厮,为的就是让那小厮也染上天花,自生自灭。 可谁曾想,夫人派春嬷嬷来送饭,特意给了他一张字条。 夫人改主意了。 不让小厮自生自灭,而是要让他活着,丑陋的活着。 天花一生,护理不当,毁容的比比皆是。 刘迹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个孩子,就是请来青杏红梅两个人找,也都徒劳无功。 青杏“那孩子能跑哪里去?病了都到处乱窜,可把我给累死了。” 红梅“按理说那孩子应该烧糊涂了吧,肯定是在哪儿晕过去了。” 青杏呀了一声,震惊道,“人不会已经没了吧?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不会动。” 除非尸体烂掉发臭,不然真的找不到。 红梅看向刘迹,刘迹满头大汗。 虚汗。 “二位姑娘,能不能麻烦问问少夫人,现在这可如何是好?”刘迹讪讪地笑“现在不是我不给那孩子治病,是我找不到那孩子啊!” 许婉宁的回复很快就传给了刘迹。 “一个小厮,死了是他的命该如此。照顾好小公子才是正事。” 刘迹用这话原话回了杜氏,春嬷嬷借着下一次送饭的机会,也给他带来了消息。 “人死了就死了,照顾小公子才是正事。照顾得好,要赏,若有半点差池,要命。” 刘迹终于擦了把虚汗,将字条烧掉之后回头看了看已经退热了的崔庆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热退了之后,小公子就剩下出疹子了,鬼门关就算是踏过来了。 连日来的照看和寻找,让刘迹实在是疲劳,走路都在打飘。 许婉宁见他虚弱,还不忘再三叮嘱他“可千万要好生照看平哥儿,这疹子若是挠破了,可是要毁容的。” “少夫人放心,属下不眠不休,也会照顾好小公子。”刘迹脸色发青,眼下浮肿,明显是过度劳累了。 “青杏,煮的人参茶给刘大夫喝一碗。你也要好生照顾你自己,你要是倒下了,平哥儿那儿可就没人看着了。” “谢过少夫人。” 如今正是靠体力去拼命的时候,参茶可以提升一点气力。 刘迹一饮而尽,回了主屋继续照顾崔庆平。 第5章 毁容 许婉宁一改刚才的柔弱,去了屋子后面的小床上看狗子。 他也染了天花,高热也渐渐退了下去,身上脸上也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团团疹子,遍布的伤痕交加,看得瘆人。 “呜呜……” 狗子痒得嘤咛两声,伸手就要去抓脸上的疹子,许婉宁连忙拉着他的手,不让他碰触伤口。 “乖,别碰,碰了脸就花了。”许婉宁守在一旁,眼睛都没眨一下。 小床上的狗子虽然昏迷着,却也听话,乖乖地窝在许婉宁的怀里,像是一只温顺听话的小狗。 青杏望着这一幕,大为不解。 “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去照顾小公子,却来照顾这个小厮,小姐是病糊涂了嘛?” 红梅也不懂,可她不会置喙主子。 “主子这样做自然有主子这样做的原因,咱们要做的,就是主子说什么,我们做什么,主子不说,我们不问,听懂了吗?” “听懂了,听懂了。”青杏忙不迭地点头“我过去照顾狗子,让小姐好好休息。” 红梅挥挥手,似是不耐烦。 她看了看屋内,又透过紧闭的窗户看了看主屋。 刚才刘迹喝的参茶里,少夫人让她放了大剂量的安神粉。 这一碗喝下去,刘迹不睡个三天三夜,怕是醒不来。 而这段时间,小公子正是出疹子的关键期,刘迹一倒下不醒,那小公子的脸…… 红梅心中有成千上万个疑惑,可许婉宁不说,她就不问。 主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许婉宁不眠不休地照顾狗子,直到狗子身上的疹子结了痂,都脱落了,而且脸上没有落下半点痕迹,许婉宁这才放下心来。 狗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就要给许婉宁跪下“谢少夫人,奴才多谢少夫人的救命之恩。少夫人的大恩大德,奴才来时定当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他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没想到,再睁开眼睛时,竟然看到少夫人在照顾他。 他的命,是少夫人给的。 许婉宁将他扶了起来,触到他的胳膊,瘦瘦小小的,连点肉都没有,“我救你,是我们之间的秘密,除了你,我,红梅青杏,再也不要让第五个人知道,做得到吗?” 若说出是她照顾的,那群人就该怀疑了。 狗子重重地点头“少夫人放心,奴才知道,一定不会让别人知道。” “好好活下去。”许婉宁看着狗子,鼻头发酸想哭,她抬起下颌,将泪水逼了回去“你娘……我是说,生你的那个人,肯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娘…… 狗子沉默,又跪下去了,三拜之后,这才离开。 许婉宁让青杏将他用过的东西付诸一炬,毁灭证据。 她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可她一介女流,红梅青杏又不懂拳脚,要是有会功夫的心腹在身边就好了。 许婉宁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红梅,你去问问陈望,可还愿意回到我身边。” 许婉宁嫁过来时,除了跟了红梅青杏两个丫鬟,还有陈远陈望,这二人有拳脚功夫,是许家给她的陪嫁,可后来杜氏说少一个年轻妇人身边留着身强力壮的家丁惹人非议,许婉宁这才将二人放了出来。 后来陈远去了崔云枫身边,陈望则在府里做护卫。 “少夫人,要不要问问陈远?”毕竟两个人都是当初陪嫁过来的。 许婉宁曲起食指弹了弹桌面,冷笑连连“不用,跟在公子身边,比跟在我身边有前途。” 这不是一句自嘲,而是一句讽刺。 前世陈远跟在崔云枫身边二十多年,崔云枫的事情,他肯定知道不少,可陈远一次都没跟她提过,反倒是陈望…… 算了,各人有各命,不提也罢。 主屋那边,昏睡了几天几夜的刘迹伸了伸懒腰,好久没睡一整觉了,正满足时,突然想起什么,赶忙往床铺间快走两步,这一伸脖子…… 脖子处就凉飕飕的,扑通一声就跌倒在地。 怎么会 这样! 完了,一切都完了。 “刘大夫,平哥儿怎么样啦?疹子退了吗?”许婉宁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看来这几天她休养得不错,心情也很好。 刘迹头就磕到了地上,“少夫人,属下,属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我就是睡,睡了一觉,小公子他,他……” 许婉宁快走两步,探头看了看,接着就是咆哮,“平哥儿的脸怎么了?这是天花起疹子的疤痕?” 刘迹头磕在地面上,声音颤抖,“是……” “你不是跟我保证,全心全意照顾孩子的嘛?你就是这么照顾的?”许婉宁一脚踢在刘迹肩头,目眦欲裂“现在怎么办?” 刘迹匍匐在地上,忍着肩头的疼痛,身子颤抖得跟筛糠一样“再好的祛疤药,也只能淡化一点点。” 这天花起的疹子,抠破了皮那就是损伤了根本,刘迹还是给了点希望的,其实,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许婉宁身子抖了抖,抖落了一地的开心。 “刘迹,你身上有人命官司,无人敢用你。可我看中了你的医术,也看中你替人顶缸的义气。每月十两月利请你,衣食住行我也通通给你置办最好的,只想着你医术精湛,定然能保我府中上下无忧,可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许婉宁抱着崔庆平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刘迹吓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太累了,就想闭眼休息,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睡醒,就犯下了这无法弥补的大错。 他到底是睡了多久啊! 听说孙子病已经好了,杜氏连忙赶了过来,只是刚到,就听到许婉宁声嘶力竭的哭声,心猛地往下一沉。 不是说好了吗? 这破鞋哭什么哭! “我不要,我不要,呜呜呜……我不要,我不要这样的脸。” 杜氏听到了崔庆平的哭声。 宝贝孙子这哭声可真是中气十足,肯定是病好全了。 杜氏立马冲进了屋子里,就看到刘迹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平哥儿,怎么哭了,我的乖乖,到祖母怀里来。你病了,祖母可心疼死了。” 许婉宁抱着崔庆平,死死地压制着这暴戾的孩子。 崔庆平还在她怀里挣扎,“呜呜,放开,放开……” 杜氏呵斥道“阿宁,你干嘛这么用力,等会把平哥儿弄伤了……” 等的就是这句话,许婉宁手一松,崔庆平就跟支炮弹射了出去,将杜氏撞了个人仰马翻。 杜氏搂着腰唉哟唉哟叫,“平哥儿这是怎么了?” 许婉宁绞着帕子,哭得肝肠寸断,“母亲,平哥儿的脸……” 杜氏终于看到了崔庆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