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境主那些年[千禧]》
1. 捏一只猫猫
有句话说,睡眠是活人逃离人间的唯一方法。
这话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魔物会顺着人类的睡梦逃往人间。
君莫离一只脚踩着只不明生物,双手飞快地做着纸扎。柔软微黄的竹篾在她手指间飞来舞去,骨架很快成形。她又糊上沙纸,用浆糊粘好。
她随手抓过一旁桌上斜放着的秃了毛的笔,暴力戳刺放置一夜后快要干涸的颜料盘底,待笔毛勉强沾上颜色,往纸扎上随意点了两个点权当眼睛。
眼睛画好后,君莫离拉远看了看,觉得还算对称,又放到近前,准备画个微笑嘴完美收尾。谁知脚踩的那只不明生物突然奋力反抗了一下,让她手一抖,本来弯如月牙的嘴画歪了,变成_,的形状。
“啧。”君莫离嫌弃地发出一声语气词,将画歪嘴的纸扎的脸转过去怼在脚下那团不明生物前,“你嘴歪了。”
不明生物停滞了一瞬,像是在反应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而后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
君莫离手上的活已经做完,脚下一使劲儿,那团不明生物发出一声常人不能听到的尖锐啸叫,而后趴在地上直抽抽,像是痛狠了。
她用小指掏掏耳朵,把那种无论听过多少次都没办法接受的奇特声波造成的不适感消去,一把把它从脚下薅起来,往纸扎里一塞:“进去吧你!”
不明生物与其说是生物,不如说更像是一团混沌的没有具体五官的能量体。
被君莫离踩在脚下的时候,分不清哪个是头哪个是尾,更看不到它身上是由哪些部位组成的,只是一团晦暗不明的,不透光的能量团,更没有人们概念中生物应该有的脸,当然也就没有传统的五官。
它被塞进纸扎里,还想冲出来。
纸扎扭曲了几下,边缘有一瞬间模糊,像是有什么不能用科学解释之物要从纸扎里破壁而出。
君莫离抬手轻轻一拍,纸扎霎时安静,左右晃动了一下,就安静如鸡了,刚才的异状像是从未发生过。
门口传来人声:“依妹在吗?”
君莫离随手把装了不明之物的纸扎放在脚边,起身迎客:“在,香姨。”
来人是隔壁香烛铺的王芸香。
她笑眯眯地寒暄:“忙呢?”她可听见了,里头有动静。
君莫离认真回应:“又抓了只,流浪猫。”
她话语中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说谎到底是有些为难。
她们这一排做的都是凶肆纸烛,生意好不就意味着往生者多,一般不说忙。
王芸香了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就说好像听到几声猫叫,饿坏了吧?叫的忒惨!”
这儿原先整条街都是做香烛纸扎生意的,邻里街坊都非常介意狗儿猫儿的,最怕听到不寻常的叫声。若是听到异样响动,就会出来用投食令它们闭上嘴。
后来人们不讲究这一套了,半条街的人也随着习俗的演变陆续转行或是搬走,能注意这些的也就是他们几家老铺,哪里照应得过来?
再后来,君家凶肆干脆办起了“绑架代替购买”的活计,不时地举办领养活动,帮小生灵们找到靠谱的主人。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最近的野猫野狗越来越多了?
君莫离没接这话茬,平淡地请她坐下,取了个干净的杯子摆上,又起开一旁的老式五斗柜的中门,从里面掏出个绘着怀旧美人的掉色铁皮罐,掀开盖子,随意抓了一把茶叶搁在杯里,注上七八分满的热水递给她:“烫!”
都是乡里乡亲的老邻了,王芸香可是看着她长大的,知道她的家庭状况,因此也不介意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生硬话语,接过道了声谢,也没看不太像茶叶的不知名叶子在热水中如何舒展,轻轻漾着茶水等它凉,随口说道:“过几天就是立秋了。”
这个寒暄的开口,君莫离嗯了声,想像从前一样应付热情邻居关于中华传统节气伙食的问询,王芸香下一句却是:“老裴的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好转。”
提到这个,君莫离放空的面部也呆了一下。
老裴是他们的房东。
不仅她们相邻的两家,这整条街都是他名下的产业。
也许是年纪大了,又或者这个变化多端的天气太磨人,房东裴老先生已经病了小半月了。
原本住在家中休养,结果一直不见好,前两天君莫离将老人家送去了医院。
偏偏他家人口单薄,仅有一个血缘亲近的孙子,还远在国外,一时半刻回不来。老人又怕孩子担心,一直瞒着。这半个多月,都是请的护工加上他们这些既是邻居又是房客的街坊帮衬着,才让他及时有热饭吃,有干净衣服换洗。
热心邻居聊兴正浓:“他老伴儿子都没了,就留了个大孙子,也出息,都读博了。该有快三十了吧?年龄也不小了哎!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在国外的,怕不是找了个洋妞儿吧?”
王芸香昨天刚给房东裴老先生送了她最拿手的蛤仔煎,从那儿打听了第一手情报,八卦欲爆棚。
君莫离对此毫无兴趣,她只关心一件事:“香姨,裴老也去国外吗?”
王芸香被成功转移话题,一拍大腿:“哎哟,你可把这事说着了!”
听了一耳朵猜测居多的八卦,君莫离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是真浮现了名叫忧愁的情绪。
君家凶肆和这条街的商铺一样,都是租住的裴老爷子的房子。
房东老裴年纪大了,现在又生了病,唯一的血亲裴家大孙子又是在国外进修做项目,前途大好,不可能为了照顾老人就断掉那边的出路。为人后辈,回来照顾他一段时间倒是可以,但生了病的老人需要长期陪伴,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的问题,裴老先生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几年,就断送亲孙子的明天。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裴老先生这段时间也依靠着邻居,可邻居再怎么照应,也比不过亲孙子贴心不是?
裴家大孙子若是在大洋彼岸站稳了脚跟,最有可能的是将唯一的亲爷爷接过去就近照顾,而不是因为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改变他的人生计划。
而裴老爷子年纪这样大了,如果跟孙子远渡重洋养老,估计就不会再回来了,他名下的房产肯定要被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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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房产即将易主,将来还不定能不能租到这附近的商铺,君莫离就为此烦恼起来。
没等她烦恼多久,屋里传来唰啦唰啦的动静。
她冷着脸进去将刚才放在一边的纸扎提起来,随意揉了两下,纸扎和里面的魔物在她手中快速融合,成为一体,原本没前没后没个正脸的魔物被完美地嵌进纸扎之中,两个画上去的眼睛先是僵硬地动了动,而后灵巧地打了个转儿。
君莫离熟练地拍开这东西挥向自己的爪子,把它往地上轻轻一抛:“行了。”
那丑东西歪七扭八地走了几步,很快适应了新身体。
它一溜烟蹿出门去,就听隔壁王芸香惊呼一声:“哎哟哟!这猫丑的!”
魔物深知自己不是那种叫“猫”的柔软生物,但是这女人骂自己丑,它听得出来!
遂猛地转过头,怒瞪这个不知死活的弱鸡人类,嘴里发出一声惊天巨吼:“喵呜呜呜~喵?”
魔物:震惊!为什么我的叫声如此没有气势?
它顾不上继续恐吓这个居然胆敢嫌弃它高大威猛外型的二缺人类,噌地一下扑到门口的风水池边,就着水中的倒影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倒三角的头,两只大大的尖尖的耳朵,这眼睛,这鼻子,这嘴,这一身潦草的皮毛。
它震惊地张大了嘴:卧槽?这是我?真特喵的丑!
王芸香见这长得像个烤糊了的卷子般的丑猫居然敢明目张胆地觊觎她的招财锦鲤,气得抄起柜台旁的扫把来赶它:“去去去!边上有猫粮,别来吃我的鱼!”
莫明变成猫的魔物没留意,一下被扫把从池沿上推下去,倒退了好几步,偏头对上一盆猫粮。
它嫌弃地别开脸。
愚蠢的人类,别以为它不知道,这些黑乎乎的小药片样的东西都是给四条腿走路的畜牲吃的,它可是高贵的魔物,要吃高级食物,才不要吃这种黑漆嘛乌的东西!
那丑猫甩脸子走了,王芸香才悻悻将扫把放回原处,扭头跟走出门的君莫离讲:“依妹,这猫这样丑,怎么送得出去哦!”
她说着摇摇头。
现在的宠物都讲究品相血统,田园猫在市场上本来就不占优势,再不长个端正模样,砸手里了怎么办。
丧事年年有人办,买纸扎办堂会的却越来越少,至多往火葬场送个花圈,献副挽联,买些金箔回去叠元宝,像其他纸人纸马,需求已经很少了。便是有一两个,也都不要传统的样子,都要现世流行的事物。
比如最新型号的手机等电子产品,洋房跑车等等。
君家凶肆是祖传的铺子,开了许久,门扉都掉了色,却还守着旧物件儿,不愿改行。
不想买的不会进来,想买的看到当家的是个年轻姑娘,也不大信她的手艺,敷衍一二就另觅别家。
要不是君莫离还整出了流浪宠物救助领养,恐怕早就关门大吉了。
王芸香嘀咕:“到底是年轻人,脑子活络。”
此刻,脑子活络的君莫离拿上家伙什,用钥匙打开了裴老爷子家的大门。
2. 捏二只猫猫
裴老爷子去了医院住,家中无人,家里的水电门窗,后院的桂树,天台的绿植,都需要人照看。一些日常用品,换洗衣物,也需要有人带进带出。
这件事自然落到了君莫离身上。
三年前,君莫离家突逢变故,相依为命的父亲意外去世,十六岁的她成了孤儿,房子因为还不起贷被银行收走,她无家可归,只能暂时住进君家纸扎的店铺里。
可是商用店铺是不允许住人的,没住几天就被街道检查发现了。
当地妇联倒是出面要替她安排住宿,不过君莫离母不详,父亲又是外地来的,这么多年也没见老家亲戚联系,一时半刻找不到血亲,只能住到孤儿院去。
当时身体还硬朗的裴老爷子站出来:“君丫头就住我家吧!也跟我老头子做个伴。”
十来岁的少年人,正是爱面子的年纪,家中突遭大变,又要搬离熟悉的环境,住到孤儿院去,也不知道会对她的心理造成什么影响——没看人最近的状态已经不对了吗?
君莫离的父亲开纸扎店的,又没有母亲,打小只有一个爹带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开店的父亲在店里玩,附近的商户都熟得很,说她小的时候活泼爱笑,跟现在安静的样子判若两人。
虽说对大多数人来讲,纸扎店这种地方并不吉利,渗人得很,但对于君莫离来说,却是最令她安心的地方。
本着对孩子好的初衷,当地负责这项事务的人员商量了下,就同意了裴老爷子的请求。
有熟识的长辈愿意接手,君莫离本人也同意,旁人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麻利地帮着君莫离搬进了裴老爷子家。
办事员离开的时候还讨论呢:“裴老爷子不愧是老党员了,就是有觉悟。”
领头的是老资历了,知道的事多:“那可不?裴老爷子解放前可有个绰号,叫裴半城,知道什么意思不?”
办事员摇摇头。
领头的压低了声音:“咱们这座城,从前有一半都是裴家的产业呢!革命的时候,裴老爷子就把家产都捐了出来,就只剩这么几间铺子了。还是因为这是白事一条街,才留存下来。”
红朝定鼎之后,裴半城就成了裴半街。
君莫离熟门熟路地进了门,按道理应该先把早晨打开通风的窗户都关上,再去裴老爷子种的绿植按要求浇水。
但这些事君莫离一样也没有做。
她面无表情地打开主卧室,径直进入了裴老爷子的房间。
君莫离迅速扫了一眼四周,房间里的家俱都还摆在原来的地方,只有量轻的床头柜有些微斜,上面的东西都被打翻了,不少散在地上。
床上叠放整齐的被褥也有些凌乱,中间有个非常明显的凹陷,像是有什么重物曾放在这里。
跟她判断得一样,裴老爷子住院后,这里没有人类活动,能量造成的痕迹也就没有了遮掩。
君莫离走到床前,蹲下身把瓶瓶罐罐都拣起来归置好。
临近中午,街口停下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的驾驶员转头对乘客说:“帅哥,这里下吧?前边过不去了,你看。”说着往前边扬了扬下巴,示意人看。
裴彦骁从工作中抬起头,电子产品的屏光反射在眼镜下缘,勾出白亮的轮廓。
他顺着驾驶员的话往前一望,本就不宽敞的小巷被两侧的小摊贩挤得严严实实,中间还有一些逛街的市民,把细窄的道路完全堵住了。
这条街本来也不那么挤,若是两旁没有摆摊的,小车是能自由出入的。
但现在让摊贩们齐齐往边上挪一下,让他搭乘的车过去是不可能了,左右这儿距离家中也不远,他这次赶回来带的行李不多,多走几步路而已。
地上不太干净,菜摊鱼摊的污水流了满地,没块干净能下脚的地方。
这时候也没办法去计较了。
裴彦骁付了车钱,背上笔记本电脑包,开了后车厢取了为数不多的行李,拖着一只拖箱,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向阔别许久的故宅。
正值下班时间,不少人骑着单车、电动车,吆喝着从他身旁掠过,歪扭着却灵活避开了所有摊子和行人。
裴彦骁面色不动,只是本来就抿着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些。
这条街已经旧了,中间横穿过一条河流,一座石桥将其分为前街与后街。
前半条街很热闹,卖菜摆摊的地方,后半条街两旁都是凶肆香烛店,除了还住在这里的老街坊,一般人即便有事途经,也是目不斜视地加快脚步,以期用最短的时间尽快通过。
人群越走越稀少,他终于走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家门口。
洛城飞A市的飞机是凌晨六点左右到的机场,万幸这一次非但没有晚点,反而还提前了二十分钟,裴彦骁从机场直奔医院,刚好赶上查房。
而他一落地就拎着行李先去医院看爷爷的行为也获得了病友们的称赞。
细细询问过医生,发现老人果真如视频电话里所说,没有性命之忧,就是一时时气,老人孩子等体弱的人经常如此,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危险,也是要注意保养。
裴彦骁这才放了一半心,听从爷爷的劝告拉着行李回家洗漱倒时差。
此时他却发现大门并未反锁。
他将行李放在门口,轻手轻脚推开大门,辨认了一下,声音在里间卧室,好像是小偷在翻找东西,窸窸窣窣的。
裴彦骁原本的心急如焚都在医生的安慰下打消得差不多了,此时相当沉得住气。
他心想这年头的贼挺胆大,消息也很是灵通,他爷爷才住院几天啊,就上家里作案了。
若是土生土长的华国人,此时一定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然后打电话报警,然而裴彦骁刚从米国回来,思维一时还没能转化。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边,探手往怀里一摸,摸了个空。
裴彦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华国不许佩枪,他的枪早在出门前就留在米国的住处了。
他左右看了看,顺手抄起最近的烛台,入手飘轻,还弄出了声音。
这竟然是一个插着电线的电烛台。
卧室内的细碎声响似乎因为他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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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而惊动,停了下来。
裴彦骁已经顾不了这许多了,迅速丢开毫无杀伤力的烛台,反手握住一旁斜插着枝桂花的花瓶,猛地一脚踹开卧室门,就要往里砸,却在看清门内人脸的瞬间,硬生生刹住。
君莫离正在收拾屋子,听到门外的动静,以为是门没关好,被人摸进来了,于是也抓紧了手里的毛笔,想出来查看,没曾想卧房的门被从外头用力踹开,一个年轻男人倒举花瓶僵在原地瞪视着她。
他似乎赶了许久的路,风尘仆仆,本该笔挺的衬衫上有着长时间压迫揉皱的折痕。瓶子里的水洒在他肩头,洇湿出一片略深的痕迹,淡金色的桂花也不堪大动作的摇晃,星星点点落到他肩头,滚在地上。
裴彦骁盯了她几秒,慢慢把举过肩头的花瓶正身放回原位:“来拿爷爷的东西?”
两家人是老街坊了,他们年龄相差不多,打小儿都是在街上跑来跑去长大的,互相认得。
再说这几年和老爷子视频的时候,君莫离也偶尔会和其他街坊一起出镜打招呼,或是帮着调试网络什么的,他对她现在的长相并不陌生。
君莫离将手藏在身后,含糊道:“嗯。”
裴彦骁不信:拿东西需要关上卧室门?
“给我吧,一会儿我带去医院。”
他这个亲孙子回来了,就没必要让邻居代劳了吧。
哪有什么东西要拿。
君莫离左右一看,随便从旁边的柜子上抽了条毛巾递给他。
裴彦骁顺手抖开擦拭刚才沾到身上的水渍。
君莫离:……她不是这个意思。
裴彦骁继续看着她,用眼神示意:东西呢?
君莫离懒得再装,干脆把一直躲着对方的那只手从身后拿了出来:“我要回去了。”
裴彦骁垂眸一看,是一支毛笔,看起来已经很旧了,他顿时有些微妙:“你在我爷爷房间里——画画?”
在他爷爷住院的档口儿?
在裴彦骁怀疑的目光中,君莫离气势更弱。
她家是祖传凶肆,卖纸扎的,但是卖纸扎,和上人家里驱邪,这之间有着非常大的跨度。
前者还可以说是民俗,是文化,是手工艺,后者就是妥妥的封建糟粕,更何况裴老爷子虽然病了,却还活得好好儿的,她一个做纸扎人的店主上没有白事的人房里来做仪式,是非常不受人待见的。
见君莫离答不上来,裴彦骁按了按眉心:“算了,你先回去吧。”
君莫离垂着头绕过他往外走,错身而过时,裴彦骁于馥郁的桂花香里嗅到一点清新的竹纸味。
目送君莫离出了他家大门,裴彦骁原地站了会儿,开始收拾刚才弄洒的水迹。
擦干净地板,裴彦骁这才去洗漱和整理行李。
君莫离出了裴家大门几步,回头望了望。
因为裴彦骁的提早归来,她刚才只是先整理了一下房间的异常状况,并没有来得及对阵法做出调整。
如果今后再有东西通过界门过来,裴老爷子的卧室里还是会有痕迹。
3. 捏三只猫猫
想到裴彦骁方才不赞同的眼神,君莫离抿了抿唇。
若是面对的是王芸香,她还能当着人面把仪式做完,但裴彦骁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暂时战略性退兵,准备等晚上再来夜探。
反正她住得近。
还没到夜半时分呢,君莫离就和裴彦骁面面相觑。
晚上十点,君莫离关了店门,和隔壁铺子的老板们打了招呼作别,就往裴家走。
她熟练地开门,熟练地走进去,客厅里没人,她以为裴彦骁睡下了,于是放轻脚步上了阁楼的房间,往下一看,却见月下桂树摇曳,裴彦骁正在折桂花。
想到白日里被他泼掉的那个花瓶,君莫离知道他准备依着爷爷的习惯重新往神龛摆上清供。
现在十点多,没睡也正常。
君莫离等到午夜时分,才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裴家是上下两层的小楼房,楼下有三个房间,一间是裴老爷子住,一间是裴父裴老师夫妇的卧室,还有一间是裴彦骁的。
君莫离先趴到裴彦骁那间门上听了听,里面安静得过分。
睡熟了。
她走到裴老爷子房门口,小心旋开门把手。
突然房间灯光大亮,她跟床上突然坐起来的裴彦骁四目相对。
君莫离僵在原地:……他咋睡在这?
裴彦骁迟疑:“你怎么进来的?”他应该锁好门了吧?
他只觉匪夷所思:“你有我家钥匙?”没听到撬锁的声音。
君莫离当然有。
她先发制人:“裴爷爷还在医院,你不去陪?”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爷的命根子。
裴彦骁打小就受裴老爷子的喜爱,更不用说他现在是裴老爷子唯一的近亲,隔着大洋都回来了,哪能不在那值夜表孝心呢?
裴彦骁有理有据:“白天我都在那,晚上交给护工了。”
裴老爷子的病并不是太严重,就是感了时气,需要将养,养大于治,不差这一个晚上的。他从国外赶回来,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本就累得够呛,白天老人醒着的时候陪着,老人睡着的时候他就不需要硬挺着了——总不能为了老人把孙子熬坏了,到时候谁照顾谁呀?
君莫离其实也不是在指责他,只是找个借口把话题岔过去而已。
但显然这招对裴彦骁无效。
“别转移话题,你怎么有我家钥匙?还大半夜的跑来。”男人掀被下床,披了外衣走过来,微皱眉头,目光里满是狐疑。
君莫离算是大家看着一起长大的,他愿意听她解释。
君莫离半点不慌,满脸淡然:“我住在这里。”说着指了指楼上。
裴家的房子有一层阁楼,往常当储物空间用的,不常上去,所以今天他整理屋子的时候也没上去看,不然早就应该发现了。
裴彦骁看着眼前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君莫离,斟酌语句:“这几年,你一直住在这?”住在他家阁楼上?
到底是赶了那么久的路,时差还没倒好,裴彦骁面上有淡淡的倦意。
他急着回国,带的行李不多,除了重要的证件和笔记本电脑,随身衣服没带几件。白日已经换洗了两套,现在暂时没衣服穿,就披了件父亲的旧衣。
裴父气质更柔和,他的衣衫由裴彦骁穿来,也给他添了份不同寻常的腔调。
君莫离觉得他有点像裴老师,答得乖巧认真:“嗯。”
界门稳固是大事,不能拖。不知是不是时日已久,又或者是裴老爷子年事已高,近来界门越来越不稳固了,时常有魔气从那边漏出来。
若是裴彦骁不在,她自然办事便利,可他回来了,还好像不知道她住在这的样子,她当然要先解释清楚。
裴彦骁语塞。
他没听爷爷讲过。
“说起来我还没问你,怎么还住在这,不用去上学?”
没记错的话,君莫离比他小四岁,今年刚过十九,她又没有提早上学和跳级,正是上大学的年纪。
就算是在本城上大学,大一也不允许走读的。
君莫离倒是不怵:“接了我爸的班,开店呢。”
裴彦骁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他声音发沉:“叔叔他……”
君莫离倒没怎么哀伤:“我高一那年就去了。”
然后她就接了他的位置。
上半年她高中毕业,就又把店铺支应开了。
常年关着不是个事儿。
裴彦骁涩声道:“抱歉。”
他不知道。
他上初中的时候就随父母出国了。
君莫离随意摆手:“没事。”
有了这么件事夹在这,裴彦骁也不好再问,只示意她是不是该回房了。
大半夜的,孤男寡女,对她不好。
他不好大半夜的把爷爷挖起来问事,或是把年轻姑娘赶出去,只能先让她回房。
好在他家房子有两层,多少隔开些。
君莫离知道今晚是没办法了,只能暂时放弃,依言上楼。
看着君莫离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裴彦骁无语地站了一会儿,才回到卧室内。
想到刚才君莫离异常的举止,裴彦骁刚展开的眉头又不自觉地微皱了起来。
君家长租裴家的房子也有好几十年了,两家人既是东宾关系,亦是老邻,裴彦骁实在看不下去一个尚在求学年龄的年轻人荒废人生。
似他这样的年轻人,对某些传统可以说是嗤之以鼻,纸扎行当在他眼里自然也不是正当职业。
回头得跟爷爷问问。
裴彦骁第二日趁着给爷爷送饭的时候,就多问了一嘴隔壁君家纸扎的事,却听到一个令他吃惊的消息。
病床上的裴老爷子郑重地说:“咱家的房子有君丫头的一份,她一个女孩子不方便,必要时你回避一下。”
裴彦骁:?
什么叫裴家的房子有君莫离一份?他回自己家还要回避一下,到底是谁不方便啊!
裴老爷子有些不好意思:“一直没跟你说,不过现在跟你讲也不迟嘛!”
因为如果要讲,就要解释君莫离失去唯一亲人的事。
裴老爷子打电话时,君莫离经常就在楼上,他怕人听见,觉得不要戳她的伤心事,又想着孙子在国外呢,三五年的也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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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上,就一直没提。
于是裴彦骁这才知道裴老爷子不仅仅是收留了无处可去的孤女,甚至替她登记了共同居住权:她是他的合法同居人。
裴彦骁只觉得才回来没一天,眉头皱的比在国外几年还要多。
老街坊可以帮着照顾孤女,也能替她筹钱支付学习生活的费用,看不过眼她孤零零去住福利院,把房子借她住几年都没问题,可登记了居住权算怎么回事呢?
世上确实有老人因为长期受到邻居照顾,把房产赠予邻居的案例,但他并不是那种数典忘宗,弃养老人的白眼狼啊!
裴老爷子没管大孙子什么想法,叮嘱了几句就又眯上眼睛打盹儿了。
留下裴彦骁独自面对女邻居。
裴彦骁搞不懂为什么君莫离非要摸进主卧。搞不懂的事他就不去搞懂了。
事出反常必为妖。
结合他撞见她两回的事,他觉得可能是她想从他家找到什么东西,而这样东西在他爷爷的卧室里,且她还没得手。
裴彦骁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若是他没有回来,家里岂不是被人掏空了都没人知道?
他看着君莫离,脑中闪过好几个念头。
他没有想到,儿时的邻家妹妹长大后却成了一个混吃等死不求上进的女二流子。
往常只有他爷爷一个人在这,她身为同住人,肯定对爷爷多有照应,这方面他是感激的。
本来他还想着,她一个女孩子,失了唯一的亲人,确实很需要安全的居住环境,他一个大男人,出去住酒店就是了,再不行去医院陪床。
但想到那些猜测,裴彦骁有些失望和警惕。
他不能轻易搬出去,把家留给君莫离。
只是同住之前,规矩得先立好。
除了水电平摊,日用品各用各的,公共场合的使用权也是一人一半。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住在裴老爷子的房间,她不能去。
君莫离垂头想了一会儿,抬眸道:“要不,画条三八线?”
裴彦骁:你小学生啊?
无论裴彦骁愿不愿意,他和君莫离的同居生活都正式开始了。
君莫离再开店的时候,隔壁的王芸香又来寻她说话:“依妹,我刚好像看到裴家大孙子回来了呀?”
那年轻帅哥虽然态度不够热情,脚步匆匆,却很是礼貌地同她打了招呼,叫她王阿姨。
她下意识地哎了一声,想要问些什么,他却已经越过她,提着一大堆东西和保温桶大步往巷口去了。
刚才她想了想,应该就是裴家大孙。
“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要过两天呢!”不是说手上有项目走不开吗?
君莫离应了声:“昨天中午回来的。”
王芸香回忆了一下:“昨天中午啊?那可能我在后面做饭没看着。”
商铺不让住人,是不让过夜,消防检查过不了。但是在后头搭个小床休息,砌个灶台做些吃食,还是能通融的。
谁也不能不让人吃饭睡觉不是?
王芸香拉着她叮嘱:“你是住老裴楼上的吧?门得锁好哦!”
4. 捏四只猫猫
裴彦骁是个年轻男人,这么多年在国外也不知道有没有学坏,君家丫头还这么小,别被他哄走了。
君莫离反应了一下:“啊?”
是她意会的那个意思吗?
王芸香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满脸茫然,好像完全没听懂的年轻女孩,嘴角微抽,到底没把难听的话讲出来:“反正啊,你把门锁好就对了!”
她倒有心接君莫离回家住,可她家也不宽裕,而且君莫离当时就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她家可是有丈夫和公爹的,还有其他亲戚会走动。男人这种生物,谁说得准?因此只能在日常多关照她几分,包了她每个月的卫生巾。
女孩子要花用的地方多,政府给的低保够她吃饭,穿衣都捉襟见肘,更不要说每个月一大笔的卫生支出了,能帮的她就帮一点。
君莫离知道她是出于好意,乖巧应下:“知道了,香姨。”
然后她说要回家取东西,让王芸香帮看一会儿店铺,王芸香自然应承下来。
裴彦骁去医院陪爷爷了,此时就是大好时机。
君子协议是给君子的,她是女子,当然不必遵守。
君莫离提着笔返回裴家,走到裴老爷子的卧室门前,一拧门把手,没拧开,门被反锁了。
她眉目不动,因早有预料。
君莫离提笔,凝神,于浮空处绘出一把钥匙的形状。
寻常人看不见的能量星星点点汇聚在笔尖,原本干枯毛躁的笔毛如同饱掭新墨般顺滑饱满,本是无形无色的空气,在她笔下竟然一笔成形,最后化成一把完整的钥匙,落到手心。
用这把临空绘出的能量钥匙打开房门,君莫离走到床前。
界门果真有些许松动。
这也难怪裴老爷子身上总是带着几丝若有似无的邪气。
裴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多行好事,命格贵重,寻常邪物无法侵蚀。奈何人老了,生机渐弱,这才被邪祟乘虚而入。
节气就是劫气,老人家一时没能扛住就病倒了。
君莫离屏气凝神,灵光汇聚于笔尖一点,先重描了一遍界门,然后临空一笔一划写下《辟邪咒》于门前。
此咒不长,寥寥数十字,君莫离写得不慢,顷刻便成。
她轻舒口气,收起因灵光用尽而变得平平无奇的秃笔。
然后,她用画出来的钥匙重新锁好门,回到店铺。
等裴彦骁从医院陪了一天回来,就发现君莫离已经变了态度。
裴彦骁并非三岁小儿,会轻易相信一个人不到一天就完全改变。
君莫离昨天还千方百计想要进入他爷爷的卧室,今天却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其中必有猫腻。
他仔细开了门,观察了一遍房间,发现似乎什么都没有动过。
裴彦骁相信他的爷爷不至于这么离谱,把卧室的钥匙也给君莫离备份,在之前已经在医院确认过了,那么,是君莫离有什么新的计划吗?
那边君莫离和他随意打了招呼,就上楼休息了,心里却总有些不踏实。
白天偷摸进去重描界门的时候,她其实是有意识地漏掉了一部分。
中式的门,门扉上多有门神。
但替界门画门神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学生,而且对于情况一无所知,自然也就没有将门神画成传统的样式,而是画了当时她最有印象的卡通角色。
在正式接过父亲的责任之后,她才明白当初的举动给后来的自己添了多大的麻烦。
她在界门门扉上画的,一个,是黑猫警长;另一个,是齐天大圣。
之前,她还不清楚身上的责任时,觉得自己画的新门神还挺美的——谁说传统的东西上的纹样就必须是传统的?她可是新时代的新人类呢。
现在,她不仅为当初的选择感到高兴,得亏当时没画舒克贝塔上去,要不然……
由于她在自己绘制的界门门扉上画的第一个形象是黑猫警长,她的能力就被设定成:从门内逸散出来的,被浸染的魔气凝结之物,她都能将它们捏成猫猫。
至于为什么不是大圣,这大概是因为黑猫警长到底是后人创作出的角色,并非真正的神明;而齐天大圣的形象,那些魔物不配!
只要不是手搓四害,君莫离就感到特别庆幸。
那不仅在生理心理上令人不适,就是街道大妈也不会原谅她的。
只是黑猫警长在十九岁的她眼里就太过幼稚了,她没法重描一遍,又不能改,就只当没看见。
其实这件事说来说去还是君莫离还没有继续升学的锅——若是君莫离进了大学就会知道,黑猫警长这个形象,对于中学生来讲太幼稚,对于大学生而言却刚刚好。
但现在的她无法面对幼时的举动,只能下意识地逃避。
倒也不是不能扎别的,只是扎别的,效果并没有那么好,不一定能完全困住魔气,恐怕会外溢。而且,她还能扎出什么呢?
有什么东西是在现代社会里频繁出现却不被人怀疑有问题的?总不能真去捏老鼠吧!
只有流浪猫了。
至少猫猫长得可爱,而且性子独,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大多数猫猫看到人类就会远离,躲起来。
这些都是她能力的附加属性:捏什么似什么。
君莫离的担心在午夜成了真。
睡到一半,她就被能量波动惊醒。
她迅速穿了件外套,从楼上下来,在裴彦骁的房门前临空画了个圈,伸手一探,把里面正跃跃欲试想要大干一场的一缕魔气抓了出来。
那缕魔气降临人间,正兴奋呢,就被扼住命运的喉咙,顿时扭动起来,发出能量的啸叫。
君莫离半夜被吵醒本来就心情不佳,听到它“声音”这么大,气得给了它一拳,捣得它原本长长一条都墩成了一坨,顿时萎靡下去。
她下楼的时候就提了只半成品纸扎,随手就将这缕魔气塞了进去,正要替它点睛,眼前门扉一动,裴彦骁开门出现在她面前。
君莫离下意识地将纸扎和灵笔背到背后。
玉弓半弯,月光还算明亮,裴彦骁也没开灯,皱眉看着君莫离:“上厕所?”
君莫离:“嗯。”
裴彦骁想问她手上拿着什么,不会是想要撬锁的工具吧?想了想当面叫破人家的行为总是不好,于是示意她:“你先去。”
君莫离:……
这意思是要看着她去厕所,然后看着她上去,他再去。
裴彦骁觉得君莫离怪怪的,而且她手上的东西似乎有点大,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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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还动了一下,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声音。
他不由走出两步,怀疑地看向她身后。
君莫离眼见瞒不过去,背着手给纸扎点了三下权当眼睛嘴巴,然后用灵力揉了几下,拎到眼前,干巴巴道:“内什么,刚从窗口跳进来的。”
后院靠着河边,流浪猫跳进来也不奇怪。
裴彦骁定睛去看君莫离手上的生物,只觉得这东西长得有点奇怪,身上有三点毛发不一样的深色,就好像眼睛和嘴,但这是背面。
裴彦骁不太确定:“这是猫?”
有点像,不太敢认。
君莫离这才发现自己背身乱画点错面了,她随手在前面用不长的指甲划了几下帮它开了眼口:“对。”
她说它是猫,它就是猫。
然后这猫终于转过脸,眯缝眼,覆舟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裴彦骁却不像王芸香一样张嘴就说它丑。
他眼波动了动,声音放缓了几分:“你喂的?”
所以半夜才找到家里来。
君莫离含糊地应了声。
裴彦骁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却是没伸手去够,只淡淡说:“想喂猫就喂,不必偷偷摸摸的。”
他还不至于这都容不下。
君莫离一撒手,以为那家伙会像其他刚被她捏成猫猫的同类那样嗖地一下蹿走,那东西却没离开,还试探地往裴彦骁那伸了伸爪子。
君莫离垂下的眸子一眯: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事?
不过想到裴彦骁有裴老爷子的血脉,受界门保护,她又离得这样近,这东西应该伤不了他,就暂时没动。
月光清淡,裴彦骁从上往下,刚好看到那猫背面的三个花点,就好像两只眼睛一张嘴,滑稽得很,长得跟闹着玩似的。
他没动,看着它向他走来,一步,两步。
他和君莫离隔得不远,再走几步就要到他脚边了。
裴彦骁静静等着,想像着那柔软的毛发蹭到自己腿上的触感,一动不动。
就在那毛茸茸的小生灵快要走到他脚边时,君莫离弯腰伸手将其一把抄起,紧走几步把猫从透气的窗口塞出去。
猫猫猝不及防被丢,咚地一声落到地面,在外头似乎是愣了会儿,顿了几秒没声儿,之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室内光线极暗,裴彦骁嘴角微抽,君莫离没瞧见。
有她守在这里,量那家伙不敢杀回马枪。
裴彦骁神色复杂地看着君莫离。
他都让她不必偷喂流浪猫了,她还整这一出,什么意思?
不过,想到对方可能是在尊重他这个房主,也就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裴彦骁半夜抓到芳邻喂猫之后,就在闲余时多加观察了一番,于是很快就知道了君莫离近年来一直在做流浪猫救助的事。
王芸香很是健谈,她的香烛店门口亦有给流浪猫准备的食水。
裴彦骁问:“怎么不给它们找领养?”
近年来国内条件也挺好的吧?有些大学都有专门救助领养小动物的组织,没道理A市没有。
王芸香嗐了一声:“从前倒是找了来着,后来给黄了。有一群大学生找上门来,说我们什么,没有审核机制,是在害猫。”
5. 捏五只猫猫
君莫离被问到头上,也只是淡淡的:“没必要。”
裴彦骁不同意:“怎么会没必要呢?”
他在国外也有接触这方面的事情,那边的法律可比这儿严格多了,若是被发现虐待动物,会被禁止饲养任何宠物,要上内部名单的。
君莫离面无表情地重复:“没有必要。”
裴彦骁才升起来的一点心软就又变硬了。
“这是对生命的不负责。”
他语气有些冷,自己都觉得太严肃了。
君莫离却已经不理他,转头去做纸扎。
裴彦骁被晾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特别尴尬。
他打量了一下店里四周,没好气地想:这店铺门可罗雀,扎来卖给谁去?
有心想要再说几句,低头看她垂目认真做事的样子,冰雪雕琢一样,心里那点气就消了大半。
君莫离留着一头略长的短发,黑色碎发微垂在额头,半遮住清冷的眉眼,一管直鼻轮廓分明,撑起她的整张容颜,皮肤白皙,唇色较淡,唇线平直,下巴小巧却不过尖,看起来有种清冷的倔强。
裴彦骁脑子里莫明冒出一个念头:像猫。
又冷又倔,还不爱理人。
君莫离默默扎了会儿,抬头发现他还在,诧异道:“还有事?”
裴彦骁气结,转身就走。
他好歹是她的房东加邻居,还是跟她一条街长大的年少伙伴,她就这态度?
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忘恩负义!
君莫离却在他步出店门的时候,眼神微微淬利。
不对劲。
裴彦骁身上的气息,也太诡异了些。
是跟他住在裴老爷子房间有关系吗?
裴老爷子住在界门处几十年了,身染魔气很正常,裴彦骁才回来几天啊,身上的气息就这么明显了,虽说还是很淡,但不合理。
君莫离心里有些担忧,对裴老爷子。
只有裴老爷子身体不行了,界门的牵系才会开始转移。
可是裴老爷子状况很稳定。
君莫离放下手中的活计,慢了他几步出门跟在后面。
天色已经晚了,巷子里摆摊的都在收拾,到处乱糟糟的。
君莫离看着裴彦骁拐过桥头,走到巷子更深处,从口袋掏出什么东西,在几个垃圾桶旁蹲下。
“咪咪~”
睿智的男音夹得猝不及防,把君莫离震在原地。
啊,这。
对着君莫离一脸严肃甚至有些嫌弃的裴海归此时十分接地气地口里叫着咪咪这一猫咪国际通用名,一脸跃跃欲试地看着垃圾桶后面探出的小脑袋。
它在冻干的诱惑下走了出来,露出全部身体:是那只画脸画反了的家伙。
裴彦骁将冻干放在地上,将它慢慢引了出来,然后大着胆子摸了摸它的头。
它一开始有些警惕,很快停下进食,马上抬头。但在觉察到裴彦骁没有危险后,又低下头大块朵颐。
冻干吃完了,裴彦骁又从兜里掏出个罐头,将它喂了个饱。
然后一回头,和已经看石化的君莫离视线相撞。
裴彦骁尬在当场。
君莫离:目移。
她想装做没看见来着,裴彦骁却叫住她:“来喂猫啊。”
君莫离知道他误会了,也不解释,只看着他,看他想要说什么。
背上花脸在裴彦骁发现君莫离的时候已经跑没影儿了,他站起来,与她隔着一段距离对望:“马上要入冬了,这么散养着不是个事儿,总得想个办法解决一下过冬难的问题。”
A市地处华国东南沿海,气温比起北边暖和很多,但最冷的时候也曾在零度徘徊,雪花也曾吻过A市的地面。流浪猫猫们在室外生活仍然很是艰辛。
君莫离的心情有些诡异。
裴彦骁却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我在国外也有朋友做流浪动物救助,到时候我让他把相关资料发我一份,也给做个领养网站。”
哪怕不做领养审核,至少也搭个平台,把流浪动物和所费物资等统计出来。
君莫离默了几秒,转身走开:“随便你。”
裴彦骁眼看着是个爱猫人士,这个时候横加阻拦,说不准他会觉得事情不对劲,反而会更加深入地探究。
而君莫离所开凶肆对常人来说有的避退效果,对他并不存在,所以索性不解释不反对,让他搞去吧。
裴彦骁的国外朋友很看重他,这么一件小事,很快就办好了。
领养网站做好的第一天,他拿着笔记本电脑去找君莫离:“就是我朋友把主要负责人填成我的信息了。”
君莫离:?不是说帮她做的领养网站吗?怎么变成他的了?
裴彦骁有些歉意:“说你未满二十一周岁,没法设置。”
君莫离:……
他的朋友是个外国思维,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裴彦骁保证很快就会改成她的:“就是更改信息需要一些时间审核。”
随后他给她示范各个模块的页面和操作,然后让她自己操作了一遍。
君莫离表示没事,等一段时间就等一段时间,反正之前也没有。她依言做好,就将手机扣在桌面上。
她觉得裴彦骁的目光落在她老款手机壳泛黄的背面,但等她抬头,那目光又不知所踪。
晚上,君莫离关店回去的时候,发现一楼客厅的灯开着,裴彦骁坐在桌前,桌上摆满碗碟,显然晚餐十分丰盛。
那跟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
君莫离把裴老爷子看成自家长辈,对裴彦骁却没有爱屋及乌的想法。
如果裴彦骁跟她同龄,那么fine,thankyou,他是她的朋友。
但他比她年长超过三岁,她还未成年的时候,他就已经大学毕业进入社会了,对她而言完全就是一个叔叔级别的人——虽然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其实并不大,说他是叔叔似乎对他不太公平,但给她的观感就是这样的。
十来岁的少年看二十来岁的青年,就是两个世界。
裴彦骁并不知道君莫离在想这些,所以他态度很和气:“还没吃饭吧?给你留的。”
说着站了起来,准备要回房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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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莫离是确实没想到,他还会给她留饭。
虽说裴老爷子偶尔也会照顾她饮食,但裴老爷子是裴老爷子,裴彦骁是裴彦骁,他对她可没有这个义务。
像是觉察到她的迟疑,裴彦骁边走边说:“爷爷吩咐的,我已经吃过了,你不吃也只能倒了。”
浪费粮食可耻。
君莫离走到桌前,看到一次性碗碟里的食物都是满的,并非残羹冷炙,显然是单独给她留的。她也就不客气地坐下了。
菜色很寻常,君莫离看不出来是叫的哪家外卖,一尝味道,竟然意外地新鲜清爽,并不如大多数外卖般重油重盐,她的眉头更加舒展开。
还蛮可口的。
君莫离扒拉了一下一次性餐具,没发现店铺信息,想要问,又顾忌时间太晚不方便,只能先暗自记下,想着明天或是哪天碰上面再讲。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更何况她这样父母双亡的女孩子,又寄人篱下,收留她的还是一个老人家,按理说她应该很快学会如何生存,比如家事才对。
但很遗憾的是,君莫离别的事情能做,连以往都不怎么上手过的纸扎都能看过一遍就做得有模有样,对于厨艺这一盏技能灯是怎么也点不亮。
这也是君父离去之前挺放不下的一块心病。
一个小女孩,不会做饭,那么势必要找人做饭,或是长期下馆子。
而君家的身家并不丰厚,在君莫离年纪还小,不能赚钱的时候,那是用一点少一点,那么,无论是请人做饭,亦或是长期下馆子,都会给她的生活带来不小的经济负担。
无论君父再怎么不放心,生老病死,苍天注定,他带着忧思撒手人寰,徒留君莫离一个十来岁的少女独自面对生活的雪雨风霜。
君莫离并没能一夜就学会做家事,于厨艺,她似乎天生少根筋。
好在邻里街坊都是热心肠,她就这么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地长大了。
君莫离心知自己的一切都来自于何处,也就对这方面不挑剔。吃的只要新鲜健康能吃饱就行,衣服也是普通款不暴露就成。
反正中学日日都要着校服,穿私服的时间本就不多,含糊着也就过去了。
只是问题总是要面对,她即将上大学,学校有食堂,现在的大学食堂相较从前,口味和选择上已经好了许多,倒没什么,只是大学没有校服可以穿,她得准备一些便服。
对于裴彦骁对她的猜测,她实是觉得没必要解释。
她考上的学校开学晚,要九月底才去报道,眼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她不开店干等着吗?
裴爷爷就算了,她跟裴彦骁可没那么多细话好述。
再也没有关店回家后家里有暖灯热饭来得更熨贴了。
君莫离吃过晚食,收拾掉桌子,就上了楼,然后面无表情地关上被打开的窗户,理好被风吹乱的竹纸,转身死鱼眼瞪视着蹲坐在她床头的家伙:“我下班了。”
夜间是城隍的事,可不归她,休想让她997。
三花猫放下舔了一半的爪子,猫嘴微张,却是吐出人言:“要是有城隍,我也不来了。”
6. 捏六只猫猫
说完,没等君莫离回应,就轻巧跳下床头柜,又跳上窗前的书桌,抬高一些自己的视线,却又不会过分逾越,微仰着那张可爱的猫脸,表情严肃:“游神出岔子了。”
在这个世上,凡间有凡间的地域性行政单位,凡间之外亦有。
有正式建城和护城河的地域神,且与凡间通的,称为城隍,而尚未正式建城,且不与凡间通的,以境主相称。
A市建于鹭屿之上,而鹭屿在上古时,是一片荒芜寂野。几千年来,人间帝王兴替,似乎都遗忘了这片贫瘠的荒岛。即使有人逃过苛捐杂税,或游海,或划船来到这里定居,此地仍旧是一片孤悬于大陆的无主之地。
城隍是跟着人类政府的扩张而延伸,但当人类官府的触角也未抵达的地方,仍是权利未达之处。
毕竟,就连鹭屿所在的闽地,自古以来,都是兵家不争之地呐。
因当地荒芜,只建了户所,且不是单一建制,而是归临府管理,故无城隍,只以境划分,且境主亦是空缺的。
此地只有户所,自然村落也不成气候,所住者不是军人,就是胆敢脱逃中央政府,游海渡峡而来的罪犯及其后代,当地民风彪悍,铁血杀伐之气浓盛,不需要境主坐镇。
后来人类生息繁衍,世界趋于太平,逐渐也有了官方入驻,慢慢正规起来。
但因此地常年刀兵铁血,煞气凝聚,破开界壁,形成界门,于虚空之中,冥冥之上,已是另一番景象。
旁境的境主或是不愿,或是不敢,或是不能,都没有伸手的意思,虚空之中的界门也就越发稳固,逐渐形成了相对平衡的特殊局面。
江山几易其主,而后山河动荡,异族几侵,直到红朝定鼎,人类社会迈入新纪元,神明纷纷去了更高的维度,把人世间留给凡人当家作主,世间仅余的灵气,也就逐渐收拢至界门的另一端,再不与人间往来。
只是西方淫祀之风盛行,让那边漏了些脏污过来,将那些本该轻灵干净的灵气污染为魔气。这些魔气最是贪婪,得了机会便要潜入人间为非作歹。
而现代的本国国民,对这些神异之事已经几乎没有了敬畏之心,甚至西风东渐,经常赶时髦,讨论不可名状之物,从而带衰自己,即便大转锦鲤,攻效也微乎其微,几近于无。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所谓强敌,不过是一物降一物。
界门不稳,界壁不安,凡间乱象,总得有个管束者。
君家一双巧手,能困魔物,一支神笔,能摹鬼神。虽非神明本尊,只得一丝皮毛,对付这些阿物儿,也足够了。
灵气虽离凡界已远,到底没给人把路都堵死。
君莫离面无表情地听完三花猫的讲述,指了指窗外:“你可以走了。”
上头没乱,人间平安,不过是一个小小人类冒犯了游神队伍,最多水逆一段时间,那也是TA自己作孽,乖乖受着就行,等遭完了罪,自然就好了,哪用得着让她亲自出手去管?
三花猫却不动:“大王,这次不一样。”
尽管听过多次,君莫离仍然对这个称呼十分羞耻,她强压下麻意,问道:“怎么?”
总不是死了吧?
三花猫像是明了她心中猜测般点了点头:“如果大王放任不管的话,那个人类说不定真的会死掉呢!”
君莫离微偏了偏脸,示意楼下主卧的位置:“是因为最近界门不稳吗?”
她想说,如果是的话,那她才加固过。
三花猫答:“是,而且西方那边最近也不太平。”
这倒也是。
君莫离知道最近西方新邪抬头,不然就凭老祖宗留下的界门,也足够再抵挡个五千八百载的,她也不会觉醒那样的能力。
三花猫和她极熟的,上前一步,软软小白爪搭在她衣袖,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企盼地看着她:“大王!”
君莫离:……
这谁顶得住!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把三花猫毛茸茸的小脑袋,掌下顺滑的触感和同源灵力间隐隐相呼应的感受令她加倍舒爽,刚才还冷淡的面孔顷刻就软化下来:“怕了你了,三花娘娘。”
三花娘娘达成目的,殷勤地开了窗户,率先跳出去,雪白的四足踏在灰黑的院墙上,两只大眼睛在夜色中闪着绿光。
她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前爪,粉嘟嘟的肉垫朝上,做了个请的姿势:“大王,这边来!”
君莫离也不耽搁,两步跨上窗台,跟在三花娘娘身后跳了下去。
她住的裴家属于沿街的老房子,阁楼窗户就开在对街的这一端,好在住在巷尾,这个点已经没什么人会经过了,不然总有那么些不方便。
二楼而已,三花娘娘落地无声无息。君莫离紧随其后,竟然也没有什么声响。一猫一人溜着墙缝往外快步走,三转两转就没了踪影。
若是有人看到了,也只以为是自己眼花,或是对方走得快,绕到哪个巷口里了,其实是君莫离走了几步就开了通路,借道阴间,抄了近路过去。
不然就凭她和三花娘娘的四只小脚,得走到什么时候。
一人一猫着急赶路,路上遇到打招呼的鬼差都匆匆而过,远远地听到对方在闲聊:“听说了吗?有个法门能瘦脸……啊,大w!”
没等那个“王”字发音发完整,君莫离就嗖地一下从鬼差眼前闪现走了。
“ang……哎?”
“走这样急,看这个方向,该是长乐。大概是游神的事吧?”
“大王亲去了,那还不是手拿把掐?莫要担忧。继续说啊,什么法门能瘦脸?我这张鬼脸啊,是越发大了!”
君莫离进了异世界就施展了缩地成寸,三花娘娘四只小脚就有些跟不上了,被她一猫腰抄起,揽在怀中。
它的听力比君莫离要好,听了一耳朵瘦脸经,从怀里摸出一把小镜子照了照自己:唔,大眼睛,小V脸。它很满意,将镜子收起。
君莫离察觉到它的动作,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啼笑皆非:“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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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包袱这么重?”
三花娘娘大方道:“那是自然。想想大王捏的那些玩意儿,就知道这世道甭管是人是妖,是神是怪,都得靠脸当敲门砖。”
君莫离嗯了一声,倒是颇赞同。
但还是解释了一句:“也不能怪我,能把这些东西捏成猫猫就已经不容易了。”
在接过灵笔的那一瞬间,她就在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对于境内生灵,她都有保护之责。
那些是被污染的灵气,若是放任不管,任其为祸人间,也不知会闹出多少事故。君莫离将其塞进纸扎,捏成猫猫,予它们血肉,它们就会逐渐被淡化,净化。假以时日,就会变成真正的生灵,待到生老病死一遭,也就化入天地间,不再于人间有害了。
若是被心思纯正之人收养,感化的过程还能再缩短,这个周期也会更加紧凑高效。
三花娘娘也知道,君莫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若是天地灵气,那生出来的灵物自然是钟灵毓秀,清丽奇巧,但谁让它们被污染了呢!且丑着吧!
于是它软软地喵了一声。
君莫离没忍住,揉了揉它脑门儿。
一人一猫专心赶路,很快到了地界。寻了个无人的角落现出身形,三花娘娘抬手就给监控先施了个障眼法,这样别人若是看到这里有动静,就只会看到两只猫。
像这样的小法术,君莫离自然也会,不过她的施法方式和三花娘娘不一样。
见三花娘娘已经打点好了,她也没说什么,而是跟着它走出巷子口。
三花娘娘跳上她肩头,辨认了一下方向,喵喵叫了几声,小爪子扒拉君莫离的衣领,示意她往哪儿走。
君莫离边走边问它:“我们先去哪?找那个男的?”
这一路上,她已经听三花娘娘讲了事情的大概。
说是一个男游客不知为什么,搞了个噱头,将自己打扮成和游神神像风格一样的男神模样,硬凑在其中最火的一尊女神的旁边,跟着游神队伍从头走到尾。
不仅如此,还带了拍摄团队,堵在游神队伍的前方拍照拍摄,影响了整个流程,导致游神队伍为了赶吉时,之后的路途都非常赶。其中有两个神像还因为慌乱而差点撞到一起,现场引起了一阵骚扰,好在疏导及时,没能引发更大的事故。
这让参与游神的人员和神像中的神念都十分不快。
三花娘娘道:“先去看看神像。”
虔诚供奉的神像上会有神念,想要真正化解这件事情,总要先了解一下神明本身的意愿。
只要神明表示不生气了,那人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
反之,就算这一次她们帮人躲过一劫,等到她们离开,不好的事情一样会发生,不过早晚罢了。
有句老话说得好,没有千日防的道理。虽然并不十分贴切,但道理是相通的。
说到底,她们是站在神明这一方的。
至于那个不要脸的男游客,只要不死,谁理他呢!
7. 捏七只猫猫
顾忌着君莫离是人类,三花娘娘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就算是死了,也是不打紧的。
于她们这些神明或是有灵性的生灵而言,那个男网红做的事属于大不敬,这搁在过去,那可是犯了大忌讳,若遇上个脾气不好的神明,一定会重重惩罚。
天地无情,神念亦然。
相比起情绪更丰富复杂的神明本身,神念在实力上委实逊色了太多,但其中无情的一面却更为突显了。
人类之于神明,脆弱之极。
若是承受不住,枉丢了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如今到底是末法时代了,神明都已经离开这个时空多年,此间人主断然不会允许神怪之事伤到人命。
到时候人类肯定会对神明们留下的一点余荫斩尽杀绝,那就不美了。
毕竟神明们在此间留下的大体还是良善正面的形象,都离开了这许多年,再创下恶名又何必!
虽说神明们已经不在此处,如君莫离这样的异人和如她这般的灵物可还要在此间生活的。
三花娘娘想着,君莫离是人类,当然会以人类的性命为第一优先,这才着急忙慌地来寻她。
君莫离很快抱着三花娘娘来到了神像们的存放之处,只见人声鼎沸,香火旺盛,不由有些感慨:“挺热闹哇!”
三花娘娘嗯了声,从她怀里跳下去,轻巧落地,往前走了几步,猫口微张,发出一声轻喝:“喵嗷!”
只见原本热门闹喧嚣的场景倏然一顿,整个画面像是信号不佳的闪频一样花了一霎那。之后在场的所有人类动物都消失无踪,她们进入了神明的世界。
原本泥塑木雕的神像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君莫离随着三花娘娘步入堂间,高大威武的神像眼神微微下撇,远观有几分恐怖,压迫感十足。
但君莫离却没有这样觉得,她个头不算高,不到一米七,站在堂间与神明对视说话亦没有被其气势压制之感,随意自如。
她问衪们此事想要如何处理。
神像嘴未动,声音却似从四面八方响起。
那声音极威严,语气亦很冷淡。
“并非吾想如何,而是那人类享用了不属于他的香火,恐有妨碍。”
君莫离明白了。
神像上的神念们和神明本尊们一样,对区区人类的小小冒犯并未放在心上,但那人类偷享了祂们的香火,而那些香火都饱含着人们的愿力。
此愿力若被神明接收,自是无妨,神明本就有能力承受,但若是被毫无功德的人类享用到,却又无法替信徒解惑,愿力就会转化为怨力,于人有害。
“只要将那人身上享用的香火取回来就行了对吧。”
至于帮助那些许愿的人们完成心愿用以抵消负作用这样打白工的事,君莫离是不会干的。
当然,如果那人自己完成了,那也是一条路子。
只是那人只是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即便知道怎么化解,又如何去领悟身上缠绕了哪些怨念呢?
君莫离得到了神念的准确回应,心里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有了数。
三花娘娘又“喵嗷”一声,四周人声恢复如常,香火缭绕,无人发觉方才有什么发生。
对于冒犯女神遭报应的传说,本国人上到耄耋下到总角,都能说上几句。
君莫离问三花娘娘:“他不是纣王,应当不会有太大的损伤才对。”
三花娘娘猫嘴动了动:“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啦!”
想要一个人身败名裂,亡国身灭,也得TA有名有国不是?
若是有名有利,有国有家倒还好办了,身外物尽去,还能留条小命。
就算没有这些,若有一身好皮囊,一肚子好才华,也能拿来抵。
“但那个人类什么也没有呀!”
男网红的那点子资本在三花娘娘眼里是真不够看的。
“还不如猫猫庙的人气高呢!”
至于长相,丑。
才华,屁。
君莫离好奇:“那会怎么样?”
她想像不出来。
三花娘娘歪了歪头:“大概只有以身相许了。”
这也不严重啊,怎么就到了要命的程度了?还得她千里迢迢赶过来。
三花娘娘解释了几句,她才明白猫猫说的以身相许是什么意思。
“拿命来抵啊?”
这怎么不是一种以身相许呢!
三花娘娘端正蹲在她肩头:“神明是没有性别的。神念的形象更是模糊。希望咱们来得不算太晚,那个人类没有被吓死吧。”
与人类的一厢情愿不同,甚至是相反,神明非但没有性别,甚至没有美好的外形。
特别在那些心无善念的人眼中,神明的形象大概跟一大团可怖的能量差不离儿。
想一想,这样的一团强大的存在,在夜间以一种随时能转化的形态进入男网红的梦里,不得把人吓个半死吗?
男网红已经做了好几天梦了,梦中铺天盖地的强大存在向他迫近,压得他喘不过气。
想要逃离,却发现根本躲不开,没几天就被糟糕的睡眠折腾得眼下青黑,眼中全是血丝,一脸纵那啥的样子,还被助理调侃是不是认识了哪个辣妹,被他没好气地怼开。
男网红面上气得不行,心里却毛毛的。
想到同好论坛上认识的能看这方面事的同行,他偷偷联系对方,问一直做噩梦应该怎么化解。
那人也是个男的,但却是个男娘。
一开始没什么名气,因为长相普通,个子也不高,又不会真正的才艺,只能拍点弱智手势舞,动作一复杂还跟不上,只能重复简单的两三个动作,拍子甚至都不准,所以流量一直不好。
经人指点,他穿上女装做男娘,因为戴假发口罩大浓妆,形像变好了不止一点,男娘又是现在的一大走红趋势,算是网红事业回春。
几人在年前的网红大会上见过面,因为性格相投,就加了小群,经常聊天吹水。
男娘当然不会算命,只不过拿这些话术在网上操人设搞流量罢了。硬要说的话,他其实算是伪装博主(?),连美妆博主都搭不上,妆容的细致程度全靠万能的滤镜完善。
但无所谓,这年头只要是个有五官的男的在网上都会有人喊帅,更不用说他还用脂粉和滤镜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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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饰过他的那张平凡普通的脸。
男网红问的问题,男娘一开始不当回事,只当是小伙伴压力过大,想要求个心理安慰。
他放下抠的脚,抄起手机,随便发了条语音,告诉他没事的,他给他做个仪式就好。
大部分的人弄个仪式,说服一下自己,差不多就好了。
他觉得这次也一样的。
男网红在男娘的指导下做了一系列事情,包括把家里的家具什么的重新摆了一遍。
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男网红觉得确实耳目一新,胸口块垒全消。
感觉今晚能睡个好觉的样子。
然而才进入睡梦,就又被魇住了。
梦中那个强大存在离他又更近了一些,声音忽男忽女,似男似女,又非男非女,总之十分怪异诡谲,却又令他心生敬畏,浑身战栗不已。
好奇怪啊,明明这样压迫感十足,却不会令他心生迷醉或是害怕发麻,只是敛容屏气,不敢放肆。
梦中的他只觉得有些什么玄之又玄的丝状物一道一道落在他的身上,缕缕缠绕,丝丝缚紧,深深勒进骨骼血肉,甚至植入灵魂深处,无法逃脱,却又并不厌恶。
从并不高的别墅后院墙翻进去,君莫离一抬头就看到某个房间的窗口绕着淡淡的烟雾,再仔细看,这些细烟是从窗户缝隙里出来的,正往外抽。
“哎呀!”三花娘娘语调平平地发出了感叹声,“看这架势,已经抽了几天了,再不阻止人真无了。”
一个人的精气神只有那么多,这个男网红又不是有什么功德在身的人物,本身的精气就不是饱满的,真抽没了也是有可能的。
君莫离知道三花娘娘种族不同,对于人命没有那么重视,只暼她一眼:“你望风。”
三花娘娘从她肩头跳下,立在矮墙头,双眼睁得圆圆的,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君莫离则掏出灵笔,三两下画出架梯子,直接爬上窗口,翻进窗户。
床上的男网红双眉紧锁,看上去十分不舒服,生机正在一点一滴地减弱。
君莫离画了把剪子,手起刀落,咔嚓一下就剪断了从他身上分出来的烟气。
那缕淡烟本来飘飘绕绕,看上去温良无害,被她剪断之后像是活物般滚涌起来。
君莫离抛了剪子化在空中,又画了个细颈小瓶,瓶口微向外倾,口中念颂:“南海观世音的玉净瓶在此,收!”
烟气如细龙般冲进瓶口,四周灵力鼓荡,将君莫离俏皮短发吹起,如花瓣散开。
直到最后一点烟气收尽,君莫离掂了掂瓶子的份量,觉得太轻,又画了个大针筒,往男网红手臂上随意一扎,足足抽了大半管精力注入瓶中。
待瓶身略微重了一点点,瓶中的烟气也不再翻涌,变得安静,她才收了灵笔,往窗口走去。
男网红只觉得压迫自己的那股力量突然没了,之后觉得身体极为空虚口渴,迷迷糊糊间眼睛睁开一条线,似乎看到窗口有人影,吓得他瞬间清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一阵头晕,眼冒金星。
他爬下床,脚步虚浮地奔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看,却只看到墙头跳下去一只猫。
8. 捏八只猫猫
原来是流浪猫。
男网红松了口气,心想果然是素久了,看啥都像个女的。
他只觉得那种被什么重重压着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尽管床上被汗湿了一大片,看起来好像他多虚似的,但下半夜没有再做那种梦了。
第二天他非常高兴地和男娘同行道谢,还发了红包。
就是感觉手臂特别疼,大概是昨天搬家具累到了。
……
回程的时候不必赶路,三花娘娘就在墙上一路小跑:“怎么把人弄醒了?吓我一跳。”
君莫离:“嗯,他收的香火太多了,我补抽了一些。”
至于为什么先剪断神念抽取的那道,因为怕人被抽死了。毕竟神念是没有喜恶,没有感情的,祂只会抽完为止。
但君莫离来操作就比较灵活,差不多就行。
想到君莫离平时的操作,三花娘娘吐槽道:“你就不能练练古法吗?”
从人口鼻处将精气引出来那种。
无伤,平和。
这谁挨一针不醒啊!虽然针筒乃灵力所化,扎的也非血肉而是神魂,但神魂被扎一针,那感受更深刻了!
君莫离嫌弃地一撇嘴:“我才不要吸人家的精气!”
闹得她像个邪物儿。
再说了,那动作多不雅观啊!
还是直接抽一管省事。
一人一猫原路返回,到了神像所放之处,三花娘娘如法炮制,喝破现实世界,建立独立空间。
君莫离将一路挡着的拇指从玉净瓶(伪)瓶口处移开,烟气飘袅而出,转眼就进到神像身上,融合无踪。
神像仍是低眉敛目,唇不动,声先行:“劳烦境主。”
闽地分许多境,互相之间会以境名为称呼。但全界的有灵生物都知道,境主这词之前不加任何前缀,指的就是君家人。
君莫离一扬手,玉净瓶化在空中消失不见。
“此事已了,我先回去了,有事再让三花娘娘来唤我。”
她举了举手中猫猫示意,转身欲走。
“境主留步。”
君莫离回头,神像原本威严的眉目看着多了几分温柔:“界门不稳,我等不日将要远行,还望境主多加保重。”
君莫离一怔。
界门不稳,神明们留下的神念遂不能久存于世间。
祂们既然当初为了世界能量稳定,将此界交予人类,如今亦不会坐视其崩塌无状,那么,将仅有的神念投到界门另一端,将人间界的灵气彻底封存,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君莫离无声抱着猫猫出了庙宇,混入人群之后,同样借道阴间,回到位于鹭屿的家。
三花娘娘送她到窗前,刚要行礼,如往常一样恭送她回去,一旁的大门突然洞开,裴彦骁静静站在那儿,看着君莫离。
正要爬窗户回去的君莫离:这就很尴尬.jpg
三花娘娘头半低不低,粉软猫爪半伸不伸地僵在那里,牙齿差点咬到舌头:得亏刚才它没说话!
裴彦骁目光在一人一猫身上梭了一圈,冷静开口:“解释一下。”
他说过了,她要喂猫就喂,他又不会拦着。至于半夜偷跑出来,呃……找猫玩?
攻击是最好的防守。
君莫离不答反问:“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
裴彦骁:“?”
荒谬。
明明是她大半夜偷溜出去,倒反过来问他?
但现在执着于“是我先问的”这样的幼稚问题显得他很呆。
君莫离其实在尴尬过后就明白他应该是关心她。
毕竟她在屋里出事,裴彦骁才需要担责,在屋外则不要。
且他还是个异性,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为了避嫌更应该同她保持一定距离才对。
君莫离对裴彦骁及时出现在这里关心她的真实目的非常明白,她若是个普通人类肯定会很感动,但她不是啊。她的身份特殊,注定与普通这个词绝缘。
她只想把眼前的局面糊弄过去,裴彦骁却不允许:“你既然住在我家,就得守我家的规矩。”
如今是暑假期间,天气炎热,晚上外头也有不少人,但君莫离一个十来岁的女生,独自一人跑出去,总归不安全。
他不是老封建,却也不能坐视不理。
啧,真不像个年轻人。还规矩呢。
君莫离没接话,趁着大门开着,直接从裴彦骁身边侧身闪进屋,背对着他随意挥了挥手:“睡了啊!”
裴彦骁气得够呛,想要追上去,忽然心中在意,往门外瞟了一眼,没看到刚才那只猫,不知道趁他们说话的时候跑哪去了。
三花娘娘直等到裴彦骁关上门,才从对面墙后探出头来,湿漉漉的粉鼻子认真嗅闻空气中的气味,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咂摸咂摸嘴,决定下回见到君莫离再跟她说:这个公人身上气息不太对。
君莫离回了房间才知道为什么裴彦骁能这么正好地守在大门口。
她的手机上有几通未接来电。
由于职业原因,她的手机开着响铃,生怕错过哪位丧主的来电。
大约是半夜持续不断的电话铃声将在一楼的裴彦骁吵醒了,然后上来敲门,发现里面无人响应,生怕她得了急病失去意识,用备用钥匙开了门,然后发现她不在。
难怪他穿得齐整,大约是想要出门找她。
君莫离有点愧疚,但不多,更多的是她怎么把手机落这了?
也不能全怪她哈,她都准备睡觉休息了,三花娘娘有急事找,再加上她们这一行手机是累赘,没什么用,也就没想着带了。
深更半夜来电,必是有事。
君莫离回拨过去,那边很快接起来:“喂,君家凶肆吗?”
今天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才回家没多久的君莫离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揣了手机下楼。
路过裴彦骁房门前,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我要去店里一趟。”
有个搬出去的老街坊方才咽了气,死前留了遗言,指名要君家凶肆的纸人纸马,她得去制。
裴彦骁衣服还没换,闻言带上房门走出来:“我跟你过去。”
君莫离有点抗拒:“不用了吧,就两步路。”
距离很近,站在裴家大门口都能望到店门。
再说了,巷子里住的全是街坊,现在又有天网,监控可不是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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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
但裴彦骁没理,率先走了出去,站在大门处回头,目光无声催促:还不走?
君莫离知道大概是之前她偷溜出去没有报备的事让他不放心,生怕她再折腾出什么新动静,想着这是阳间事,让他跟着也无妨,便没再推拒。
二人就着年久昏黄的路灯光线从巷子那头走到这头,君莫离掏出店铺钥匙打开大门,然后撑着门口转头对裴彦骁说:“我到店里了。”
裴彦骁知道,这意思是让他回去。
凶肆不是什么吉利的去处,华国人就算再不讲究的,也不至于不讲究到没事去里头坐坐逛逛。
已经是下半夜了,A市再是炎热的地界,此时也已经微凉。
昏暗如豆的路灯根本照不明白世间万物,所有事物都像被打上一层冥暗阴晦的奇特滤镜,让他心生异感。
裴彦骁略皱了皱眉,忽略掉心里有点发毛的轻微悚感,坚持道:“今天市里公众号推送了一条新闻,说是有年轻女性被削了脸皮,说市里可能混进了一个变态凶手,让年轻女性不要落单。”
他把“年轻女性”两个词重读,然后看着她。
哎?有这回事?
君莫离如果手上没有急单,肯定会打开搜索一下,看看具体报道。
只是她现在有更需要解决的事情,只能将撑着门框的手放掉,任裴彦骁进店。
裴彦骁回国后是第二次踏入君莫离继承的凶肆。
上回是为了收养流浪猫的小程序,又是白天,他的注意力没放在陈设和商品上。
今夜却不一样。
君莫离一边和对方沟通着,在店里翻找出对方需要的物品,有些是有现成的,有些是半成品组装,还有一些需要新做。
她忙上忙下,间或和对方发几句语音,视裴彦骁如无物。
裴彦骁先是看她忙活,没一会儿就见她跑到里面的库房去找东西了。
库房在后头一个隔间,比较小,他不好跟着,便左右打量起铺子内部。
左右都是纸人纸马,还有大宅,两旁的货柜上满满当当全是各式各样的纸扎原材料和小样,倏忽间,君莫离翻找东西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一霎那飘远,眼前的纸人纸马像是活了过来一样,目光齐刷刷盯向他。
裴彦骁身上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他全身僵硬站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
恍然间像是有什么特殊的存在降临了此地,就连悬吊在屋顶上的纸灯笼细碎的沙响都消失了。
裴彦骁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夏末之夜。
他一个人出去和小伙伴玩,说好的五点半回来,结果玩过头了,六点多才进巷口。
当时的天色介于明亮与暗昧之间,明明巷子只有那么一段距离,他却走了许久都到不了家门口。
“你喜欢这个?”
君莫离的话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寂静,那种不适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裴彦骁慢慢转过发酸的脖颈,看到少女从库房里搬了一大推材料出来,面白似雪,声冷如冰,于他却如天籁。
君莫离放下所有材料,走过来用挑竿将裴彦骁刚才久久凝视着的一盏纸扎灯笼取下,递到他手里:“拿去玩吧。”
9. 捏九只猫猫
裴彦骁下意识地接过灯笼才缓过劲来,内心深处有种逃离的冲动,再不愿在此凶肆继续待下去。
匆匆丢下一句“把门关好”,他提着灯笼颇有些狼狈地逃走了。
君莫离等他走进裴家大门,听到清脆的关门声,才关好店门,转身环视店中众纸人,眼含警告:“不许再吓他了。”
咦,她为什么要说又?
纸人们或是别开眼,或是低下头,都不敢看她。
君莫离无奈摇摇头,埋头干活,天亮前她得赶制出足够的纸船,没有时间浪费。
手中纸灯笼轻飘几乎没有什么重量,裴彦骁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他想起来之前他为什么要待在国外了。
就是因为这半条街的营生,全是替往生者服务的。
都说孩子眼睛最清,能看到成年人看不见的东西。裴家有这么多租金,不至于买不起其他地方的房子。以往家里都是大人就算了,等裴彦骁出生,家里有了那样小的孩子,就应该找机会搬走。
这种说法,裴家人原先也不甚在意的。
他们家就坐落在凶肆一条街的末端,裴彦骁不是从小到大都挺健康的吗?也从来没有撞见过什么不该撞见的“好兄弟”。
再说了,什么年代了?要相信科学。
裴彦骁回到家里,心中的悸感才去了。
他看着手中的纸灯笼,又忆起那个少年时期的夏末之夜,似乎也有人送了他一盏灯笼。
懵懂中,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手柄,原本变得漫长诡异怎么也走不到头的小巷,几步就走到家了。
他回头去找,却再也没有见到那个给他灯笼的人。
想到这里,裴彦骁将手中的新灯笼放下,开始在家中翻找。
他找过神龛,又找过几个斗柜,均无所获。
裴彦骁深思片刻,转身推开了那个原本属于他,在他出国后逐渐沦为杂物间的房间,终于在某个已经许久未曾打开过的吊柜里找到了那只旧灯笼。
将两只灯笼摆在一起,除了一个旧一个新,手艺风格几乎是一模一样。
裴彦骁感到疑惑,难道当年送他灯笼的人就是君莫离?
不,不对,记忆中的那人明明比他高,声音温柔,应当比他大,和君莫离的声音和年龄都对不上。
看着面前的两只灯笼,裴彦骁又想起儿时的恐惧。
他已经全回忆起来了。
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异常的,只是当时他还小,还是个小学生,经过那一次怎么也回不到家的事件之后,他就病了一场,高烧了好几天才退。
之后的日子虽说再也没发生过那天的怪事,但他总觉得他走过巷子的时候,纸扎店里的纸人纸马都好似在看着他。
记忆中,父母为此和爷爷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但爷爷坚持不搬离。
后来父母就带着年幼的他住到了城市的另一头,一个没有半间凶肆的街道,远离了城市这处令他心生抗拒的地方。
童年带给人的影响是深远的。
如今裴彦骁长大了,仍是无法完全无视这里的异常。
说他有心理阴影也好,或者是他疑神疑鬼也罢,他不想继续长期居住在满是香烛纸扎的地方,是无可厚非的。
但他下不了决心。
他本来是打算收了国内的产业,去国外定居的。
因此在回国之前,国外的事情一概没有收拾,只想等爷爷病情稳定一些,就劝服老人家随他去国外定居。
至于碧水巷的房子,自然是需要打理清楚。
但是他爷爷居然给君莫离登记了居住权,君莫离又没有其他房产可以居住——君家凶肆属于商业用途,是不许商住混用的。
根据相关法规,在合同存续期间,君莫离都有居住在裴家房产里的权利。
他倒是想不管不顾卖掉一走了之,毕竟买卖不破租赁,就算是卖给别人,君莫离也有居住权。
但君莫离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家里也已经没有旁人了,他是可以这么做,但这样做太冷酷无情。
眼下房子还姓裴,他们和君家是多年的街坊,总会照顾君莫离几分。
可谁知买家会不会为了完全收回房权使出什么手段?
光是让人骚扰一段时间就足够君莫离无法正常生活了。
君莫离已经够困难了,他不能再雪上加霜。
本来裴老爷子收留她是件好事,要是被他给办成了恶事,像什么样子呢?
裴彦骁收好两只纸灯笼,心想着这件事倒也不难解决。
君莫离想要继续经营君家的铺子,他无法阻止改变,那他可以在其他地方另外给她一些帮助。
比如替她联系一间学校,不拘是不是本科,先将人送去读书。
专升本也是一条路子。
等君莫离和同龄人接触多了,有了更多鲜活气息,知道了大部分普通平常的女孩子们是怎么样学习生活的,应当就会改变主意。
人都是会向往更积极的更有前景的生活的不是吗?
等君莫离明白了开凶肆并不是最好的出路,认真读书,甭管她还继不继续深造,他都替她兜底,在她常住的地方单凭一个房子给她,也算报偿她这么些年替他尽孝的心意。
打定了主意,裴彦骁一边备菜准备做饭送给爷爷,一边联系当地的招生办。
想要让人继续学习,得先弄清楚君莫离的学籍还在哪里。
巷子那头,君莫离在纸人们的帮助下忙活了半宿,终于制出了足够的纸船。
去世的老人年轻时是海员,在外头跑船,弥留之际,一直说船上的老伙计们来接他了,要一起去航海。
君莫离替过世的老人家扎了大海船,上头却只有一个船工。
天亮之后家属来人,见了就问偌大一条船,为什么没有其他人,他父一个人怎么开得了那么大的船。
“不得再扎几个水手?”
不都是要多扎几个纸人下去伺候的吗!
君莫离暼了对方一眼,并不照做:“到时候就会有很多人了。”
把闹喳喳的家属说得全都一静,心里毛毛的。
本来有个亲戚看她年轻貌美想做媒,听到这种神神叨叨的话也闭嘴了。
漂亮姑娘是少有,脑子傻点都没事,但这个方向的癫,谁也不敢沾惹啊!要不起要不起,渗的慌。
大爷的儿子主理丧事,闻言狠狠皱眉。
要不是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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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临死前用力抓着他的手,让他一定要来君家买纸扎,他才不会过来。
这半条街都是做这个生意的,晦气得很。他们家自从十几年前搬离之后就再也没往这边来过。
按他的意思,纸扎当然是要买,但是没必要跑到这儿来。
A市这么大,也不止这条街有这些店,就近找一个不就行了?
而且这样式是不是太老气了点?
君莫离看对方踟蹰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无非是看不上她,看不上她的手艺。
若是一般的同龄人,肯定会觉得羞恼,会极力去争辩,替自家纸扎正名。
但她对他人的嫌弃无动于衷,像是根本没有多少感情一样,只木着一张脸,等人付款。
是人家要买她家的纸扎,又不是她求着对方买。
对面没犹豫太久,虽然心里不满意,但老父亲遗命在前,他们做子女的万万不敢违命。左右是一些纸扎,大不了再去其他店铺多买点式样新奇的,到时候多烧一些。
“多少?”
君莫离语调平平:“六百六十六。”
还行,虽然不便宜,但在冯家人的接受范围之内。
中年人打开真皮钱包,准备付钱,就听年轻女店主补充:“船另算,五百。”
“多少?”
中年人声音都破了调。
其他家人也都呼啦一下围了过来,震惊过后就是愤怒:“你这丫头,怎么讹人呢?这一套六百六十六就不便宜了,还船另算?五百一艘?你怎么不去抢!不买了不买了!什么人呐!”
中年人气呼呼地收起钱包,用力揣回兜里,瞪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斥道:“发这种财也不怕有没有福享!要不是看你是个小丫头,我非揍你不可!”
要不是亡父的遗命,当他们乐意来这里买这些破烂吗?
无论他们怎么叫嚷,君莫离都没有多少情绪波动,等他们骂完一段,才点点头:“不买也可以,请吧。”
气得对面差点当场破功要动手。
君莫离是真不在乎。
她家的纸扎,跟寻常店铺的自然是不同。
五百一艘还是看在是老街坊的面子上才打的五折价,若是陌生客户,她都开价一千的。
看君莫离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对面气得拂袖而去,在大门口狠狠啐了一口才走。
裴彦骁去给爷爷送饭路过,听了一耳朵,无奈叹了口气,还是拐进来,刚要说什么,君莫离就起身关门落锁:“去给裴爷爷送饭吗?我也跟你一起去。”
裴彦骁想想保温桶里的食物确实不能耽搁太久,也怕爷爷在医院饿坏了肚子,便同意了。
俩人结伴走到巷子外打了车直奔医院。
路上顾忌有出租车司机在,裴彦骁只略问了几句家常,知道她忙了整宿没吃,下车后在医院门口替她买了一屉小笼包配豆浆。
“你先吃着,吃完再上来。”
君莫离拎着就走:“没事,我边走边吃。”
医院门口到住院部还有挺长一段距离的,足够她吃完了。
裴彦骁这时才问:“你平时都这么开价的?”
动辙五千一万的,那扎的是纸还是金啊?
10. 捏十只猫猫
裴彦骁是裴老爷子的亲孙子,将来很有可能是维系界门的锚点,君莫离觉得这些事情跟他说也没什么。
“嗯。一般人我开一千。冯老爷子是老街坊,打了五折。”
裴彦骁:……
他更坚定了要将君莫离重新送入校园的决心。
其实十九岁已经不小了,如君莫离这样的特殊情况,十六周岁就可以正常出去工作。但她的生财之路也太偏了点吧!
本来么,接替君妈妈的纸扎铺子,虽说这行当是白事,被许多人忌讳,好歹也是正二八经的手艺活,靠双手吃饭,也没什么好诟病的。
但她这漫天要价的行为实在太离谱了,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他觉得,身为一个邻居,兼半个房东,他有必要提醒一下她的行为不太妥当。
倒不是好为人爹,君莫离一个没亲长家世倚靠的孤女,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邪路吧。
今天是高价卖纸扎,卖不出去又想赚那么多钱怎么办?
看看今天那家人不就拒绝了她的高定价吗?这还是因为是老街坊,多少有点香火情,要是遇上旁人,本来家里有亲人去世就够难过的了,再被这高价纸扎一激,万一砸店打人,钱赚不着还有损失,说不定还会受伤,多划不来呢!
只是他们的关系说远不算远,说近,也不算近,怎么开口,劝到什么程度,都是一门学问。
裴彦骁觉得今天这机会就挺好的,他不好说的话,让爷爷替他说。
裴爷爷跟君莫离的关系总比他与她之间亲近,又是长辈,多少能听进去点吧?
他想得挺好的,实际实施起来就遇上了困难。
把饭摆开,伺候爷爷吃过早饭,医生来查房,需要给老人家做些检查,要掀衣服,君莫离就找了个借口,说是去洗饭盒,避了出去。
裴彦骁就见缝插针地跟爷爷说:“昨晚上冯爷爷过世了,冯叔叔来君家买东西,没买成,挺生气的走了。”
裴老爷子一边任孙子给自己理好衣服,一边感叹道:“老冯没了?唉,他比我还小两岁呢!”
裴彦骁没曾想把爷爷的感伤勾出来了,忙好一通劝。
末了,推测着君莫离要回来了,将早上看到的冯家人不满君莫离报价生气离去的事说了一遍。
自家孙子脑子里想什么,裴爷爷立即就明白了,他眼皮也没掀,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君丫头不该把东西卖那么贵?”
裴彦骁心里有点发虚,还是点点头:“还请爷爷劝劝她吧!”
裴老爷子指挥孙子掖好被角,把眼睛一闭:“君丫头的事,你少管。”
裴彦骁不理解。
他明明是为了君莫离好,爷爷为什么这样?
爷爷替君莫离做了那么多,肯定是关心她的,不会作假,那为什么不往好里劝劝她呢?
若君莫离是个小子,他们现在不说,等人被揍一顿悔悟了也不是不行。毕竟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就算事教人还是学不会,事故教人总能学会。
可君莫离是个女孩儿,经得起人几拳头啊?
裴彦骁没想到自家爷爷看着心慈,其实是个手硬的主儿,竟然放任君莫离去撞南墙。
他还想再劝几句,君莫离的脚步已经到了病房门口,他只能暂时闭上嘴巴。
君莫离是来看裴老爷子的,不像裴彦骁还要在这陪护。她又略坐了会儿,就说帮着把饭盒带回去,就要告辞。
裴彦骁想着不能真放任她乱来却什么都不做,起身说道:“我送你下去打车。”
等离了裴老爷子视线,关上病房门,裴彦骁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
“你想做流浪动物救助也行,可以去城郊租个带院子的房子,把收容的小动物都集中管理起来。”
君莫离:?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她为什么有听没有懂?
裴彦骁自顾自地说了许多,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医院门口,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她,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你就不替将来想想?”
凭她那样漫天要价,想着逮个冤大头就能一开张吃半年,可行性太低不说,也不合法吧?交税了吗?
君莫离往大门外退了一步,晃了晃手中饭盒:“我先回去了。”
听不懂的话就不回应好了。
裴彦骁想拉住她继续劝说,发现一旁的保安已经观察他们好一会儿了,只得作罢。
眼看她打上车,记下车牌号码,才想起来忘了替她付车费。
现在追上去代付也不现实,他掏出手机想给她打电话,先看到了昨天添加的招生办负责人的消息提醒。
[裴先生,你早上咨询的关于“君莫离”身份证号:……的信息,我已经查到了……]
等他点开短信箱,全部阅读完,陷入了短暂的当机。
嗯?君莫离还在籍,而且已经被A市本市的大学录取,是今年大一的新生?
还是A大,虽说不是顶尖学府,也是985名校。
这些字他都认识,连在一起怎么就让人看不懂了呢?
那她为什么……思绪转到这里,裴彦骁明显卡了一下。
是了,当时他问她怎么不用去上学,她确实不用去上学。因为她还没开学。
大约是为了错开高峰,A市这里又气候炎热,A大的新生是十月中旬才开学,这时候军训更安全,不容易热射病。
裴彦骁回到病房,实在没忍住问了爷爷君莫离上大学的事。
裴老爷子嘿然一笑:“你也没问呐!”
给他噎个半死。
这谁能想到哇!他初中就出国了,大洋彼岸的学期制度都跟国内不一样啊!何况A大的情况就是在国内也是极特殊的,大部分学校还是九月开学的。
裴彦骁无奈道:“爷爷。”
裴老爷子呵呵一笑:“让你瞧不起人家!被打脸了吧?”
裴彦骁向来优秀,难得吃瘪,表情十分好看,裴老爷子看着觉得好笑得很。
亲爷爷看笑话的表情这样明显,做孙子的只能当看不见。
裴彦骁到底见过大世面,窘迫了一会儿就调整好心情:“那君莫离是缺学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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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为什么开价那样高。
裴老爷子这回认真理他了。
他睁开眼睛认真看着孙子一会儿,语重心长道:“小彦啊,爷爷老了,活不了多久了,有些事是时候交给你了。”
裴彦骁心里涌上一阵难过:“爷爷,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医生都说了只是年纪大了,感了时气,只要好生将养,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医生是这样说的,但他的心里总是不太踏实。
爷爷除了固执地不愿搬离白事一条街,别的地方都挺开明的。
他和爷爷的关系一直也很好。
这么多年他都没怎么回来,裴彦骁心里有愧,补偿的心意更浓了。
裴老爷子反倒安慰孙子,拍了拍他手:“人都有生老病死,爷爷没什么看不开的。我年纪已经不小了,那一天不远了。”
裴彦骁眼眶一热,猛眨了几下忍下泪意,想要叫停他这种不吉的话语:“爷爷!”
裴老爷子并不忌讳谈论生死,他这一生,历经风雨,到了这个岁数,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他不缺钱,住的是单人病房,四下无人,因此说话方便。
“小彦啊,爷爷要你答应我,我走后,你也不能把房子卖掉。我知道你在国外有事情做,但你必须回来,继续住在家里。”
裴彦骁十分不解:“为什么?”
他不是咒自家爷爷,实在是裴老爷子的话太不讲道理了。
他连爷爷本人都想带出国,怎么爷爷反叫他留下了?
裴老爷子严肃道:“这是爷爷唯一的心愿,你必须答应我!”
裴彦骁抿紧了双唇。
没能得到大孙子的肯定回复,裴老爷子有些失望,但他不急。
船到桥头自然直。裴彦骁现在不理解他说的,之后会懂的。
裴彦骁在医院陪了老人家一天,到了晚上换护工值夜班,他回到了碧水巷。
老远就看到君家凶肆的招牌亮着灯,他今天闹了个大乌龙,难免多看一眼,就见店门口似乎围着不少人,他心下一提,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
君莫离仍然是那张万事不过心的扑克脸,看着眼前的冯家人。
冯家人披麻戴孝地堵住了她的店门口,冯家儿子手里紧紧抱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眼神又惊又怒,语气已经没有了早上的恼意,满是恐慌:“君丫头,君老板,你救救我家豆豆吧!”
赶到人群外围的裴彦骁听了个正着,心提得更高了。
他怎么不知道君莫离除了卖高价纸扎人,还兼职治病救人的生意?她又不是学医的!这些人找她救人是要干嘛!
今天才打听到君莫离学习情况的裴彦骁非常确定君莫离所学专业和救人毫无关系。
他刚想开腔,让这些人别来无理取闹了,有病上医院,有事找警察,怎么能来凶肆闹,就听君莫离的声音响起:“豆豆这样多久了?”
旁边一个中年女人赶紧回答:“中午给你冯爷爷做完法事就说困,谁知道睡着睡着开始往外吐水!”
君莫离将大板桌上的杂物扫到一旁,话语利落:“把人放上来。”
11. 捏十一只猫猫
裴彦骁一下就急了。
君莫离这是要做什么?人命关天,她可千万不要乱来啊!
裴彦骁个子高力气大,很快就挤到了前排,然后嗅到了一阵腥味。
君莫离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冯豆豆的嘴角,液体渍几乎是透明的,还没凑近就闻到了腥味儿。
“像是海水。”她说。
冯家人傻了眼:“海水?”
鹭屿虽然是个岛城,但他们办丧事的地方并非海边,怎么会有海水出现在冯豆豆身上呢?还是从孩子嘴里吐出来了,难不成冯豆豆在家人们的眼皮子底下喝了一肚子海水?这不可能!
君莫离抬眼问:“中午都做了什么?是不是烧了纸船?”
话音刚落,大家的视线都禁不住往一旁被拒买的纸船上落了落。
冯家叔叔点点头:“是,做了法事,烧了些纸扎。”
可他们做这些是为了给家里老人发丧,和他儿子吐水有什么关系啊?
君莫离听了孩子妈妈的抱怨,反问道:“那是谁让你们过来找我的?”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些行为和小孩吐水有关系,更不可能抱着孩子就来找她了。
冯家夫妇对视一眼,冯家叔叔说:“我们本来是要送孩子去医院的……”
在座诸人纷纷附和。
君莫离也觉得这才是正常反应。
这不是旧时代了,不舒服应该上医院看。就算是要求助民间大神,也应该去那些“大神”那儿,而不是来这里。
“但是那个做法事的大师傅忽然就问了,问我们原来是不是住在碧水巷。”
虽说破除封建迷信已经好几十年了,但民间还依旧有些人非常相信这些。特别是当有些事用科学确实无法说清楚的时候,就算是一个心理安慰也好,人们总是要找一些方法来消解心中的不安。
冯豆豆的妈妈一脸难以理解又有些莫明恐惧的表情:“大师傅说,住过碧水巷的人,过身都得用君家纸扎才能保平安。”
这话令人无比惊悚,细思恐极。
话音刚落,冯家人都安静了,像是被这句话夺走了全部的心神,连呼吸都放轻了。
如果出问题的是个大人,他们大可对此言论嗤之以鼻,说不定还会骂对方一顿,说人危言耸听。
可出事的是冯豆豆,是他们家备受宠爱的儿子,是冯老爷子也极喜爱的一个孙子,冯家人根本不敢拿他的命来赌。
君莫离拿眼一过,在人群里看到个眼熟的。
张乘刚才去停车,这个时候才过来。
他满头大汗地挤进来,赔着笑脸:“君老板!我们师傅让我送人过来。”
君莫离嗯了声:“把其余人都带出去。”说完低下头开始准备工具。
宝架山在城郊,下山的路很长,冯豆豆离刚开始吐水也有两个小时了,他还是个孩子,得尽快处理,尽量减少他痛苦的时间。
冯家人来了好几个,除了冯豆豆的爸妈,还有个当护士的表姐,一路上帮着照顾。
还有个联系大师傅的叔祖,是亲戚里帮着理红白事的懂许多“规矩”的村老,就是他跟张乘的师傅对接的。
这许多人,得亏张乘开的是辆面包车才把人都装上。
叔祖哎了一声就往外走,护士表姐却表示不同意:“君老板是吧?我是市医院的护士,我得在这儿陪着。”
这个白事铺子的女老板看上去比她年纪还小,能有什么救人的手段,引得舅舅舅妈连市医院都不去,跑过来找她啊?万一是骗子,害了表弟怎么办?她劝不动舅舅舅妈,至少得在一旁看着,好歹她也是护士,若这人真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她也好第一时间阻止。
君莫离随意道:“行。”
以为会被拒绝的护士表姐:?
这就同意了?
那她刚才干嘛叫他们走?
叔祖已经出去了。
他人老成精,知道有些事人家愿意让看,但最好不看。
有的时候知道得多并不是好事。
冯家父母看到甥女不出去,他们也不挪脚了。
豆豆可是他们的宝贝儿子,当父母的,关心孩子的心总不能比表姐少。
弄了半天只有叔祖一个人出去了,君莫离也不介意,她扬声:“裴彦骁,关门。”
几人这才发现在身后还多了个人。
裴彦骁心里发急,面上不显,听到她叫自己关门,知道自己也被获准留下了,于是照做。
张乘扫了他一眼,从他身上隐约看出和冯老爷子身上相同的气息,知道这是碧水巷的原住民,与界门息息相关,也没说什么,同他合力将卷帘门拉下来,锁好,立到一旁,随时等着君莫离的召唤。
师傅在他来之前就嘱咐过了,这位君老板别看年龄小,本事大着呢,要是他能学到一星半点本事,也是他的一番造化。
君莫离见门锁好了,不再耽搁,直接伸手往虚空一抓,手中灵笔突现。
她笔走龙蛇,在冯豆豆汗津津的额头正中落下几笔。
这是个汉字,大家都能看懂,是个“留”字。
护士表姐一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君莫离,见她手中突然出现一只毫不起眼的毛笔,唬了一跳,想想大概是类似魔术的一种手法,不足为奇,再看她在表弟额头上写的不是符文而是汉字,就更是怀疑了,心道这江湖骗子,一会儿不会要说是他们家心不诚所以法术没起效果吧?
就这粗糙的起手式,张乘却看得双眼发亮。
这是何等的灵力亲和啊!没有供品,也没有吟唱,更是连句口诀都不念,直接下手留人啊!
君莫离暂时定住冯豆豆的魂魄之后,说道:“张乘,取船。”
张乘精神一振,双手捧过店中早就制好的纸船,恭敬地递到君莫离面前。
君莫离飞快在船上唯一的纸人上点了五官,让他带着冯家夫妇去店后门外烧。
火光在后门外亮起,冯家夫妇战战兢兢地问:“张小师傅,这样就行了吗?”
怎么和他们想像的不太一样呢?太简单了吧,都没个仪式什么的吗?
张乘却没回话,只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们看火堆里的纸船。
只见火焰之上,纸船竟然一时未被点燃,而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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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唯一的纸人双手忽然举起再放下,与此同时,二人耳边似乎回荡起亡父的一声号子“开船咯——!”
二人吓得面白如纸,火光都映不红两张惊惶的脸。
火焰像是得到了肯首,火舌终于舔舐上纸船底部,并迅速向上蔓延。
火光烈烈,将刚刚降下的夜幕撕开一道口子,照亮眼前一切情景。
在纷飞的火星中,原本只有一个船工的纸船上忽然多了许多人影,有人在甲板上跑,有人爬上桅杆。
冯家夫妇再也忍不住,齐齐后退数步,大叫一声。冯家妈妈更是吓得腿软,一下跌坐在地上。
护士表姐听到后院的惊叫,也顾不得表弟还躺在里边,忙几步奔过去看,就看到院中空地上,纸船已经烧成骨架,青烟直冲上天,半空中却有一船人,正开着一艘船的虚影,转瞬就不见了。
护士表姐呆了一呆。
她想说这是什么戏法,现在不是说烟花都可以定制出很多图案了吗?做条船也是可以的吧!
但她的嘴像是被什么粘上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像是有什么未知的力量掐住了她的喉咙,让她不能发出诋毁否定的声音。
直到屋里传来冯豆豆的哼唧声,几人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连滚带爬地从后门外进来。
冯豆豆坐在大桌上,双眼茫然地四处看,额头上非常干净,除了一些汗珠,没有其他。那个“留”字已经消失无踪了。
冯家夫妇又哭又笑地跑过去抱住儿子,一口一个心肝肉的。
护士表姐定了定心神,也近前去查看表弟的情况。
走近了就能看到,表弟头上细密的汗珠还在,字却不见了,不太像是被擦掉的,难不成……不,这个世上哪有超自然能力啊,那个字应是用什么奇怪的材料写上去的,一会儿就会消失。不是有那种消失墨水之类的吗?对,一定是那样。
君莫离曲指敲敲门口收银台上装POS机的地方:“今天两千。加上全套纸扎两千六百六十六。”
冯家叔叔这回没有犹豫,直接付了三千。
一千是船,一千是留。
一千而已,救了儿子的命,怎么不划算呢!
至于多出来的那些,君家纸扎那是普通的纸扎吗?
父亲的声音他最熟悉不过,刚才连妻子都听到了,肯定不是错觉。
而且那种景象,做假是做不出来的。
护士表姐没有听到那句号子,心中还有疑虑,不过表弟能好比什么都重要,舅舅舅妈乐意,多花点钱买个心安也不是她能置喙的。
张乘凑上前来:“君老板,师傅让我问你好!”
刚才冯家人急着救孩子,他也不好叙旧,拖到现在才能说句闲话。
君莫离摆摆手让他们走。
“行了,平时多留意一些特殊情况,像今天一样行事就行。”
把人及时引到她这里,省得事态恶化,她还得上天入地的捞人。
张乘又把冯家人带走了,君家凶肆里重新恢复冷清。
烟熏火燎的气味之中,裴彦骁神色复杂:“刚才那是什么?”
12. 捏十二只猫猫
坦白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突破了裴彦骁对世界的认知。
他有些无法相信,但他又明确地知道他所见所闻均为真实有效,而非幻觉梦境。
本来还只是觉得中式的一些事死如生太难理解,有些恐怖,现在更是想要彻底远离。
这个童年就居住的地方,他真是再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了。
君莫离没有很用力地解释,想要让他相信并接受。事实就是事实,真的假不了。事到临头,裴彦骁就算不想面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就是会发生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就是会有一些超出自然的人。
她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当然,你也可以不相信。”
无所谓的。
他身上流着裴家人的精血,是界门最后牵系着的锚点,这不是由她决定的,也不是他不愿意就能更改的。
这是这条街上的所有原住民承担的共同命运。
至于冯老爷子的后代为什么可以脱离,其他人为什么不受影响,那是因为界门也正在削弱,所需要的锚点自然也相应地减少。
当然这些事她就没必要和裴彦骁细说了,她觉得他肯定会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裴彦骁知道君莫离脸冷嘴毒,但他一直都觉得她只是因为个人经历影响,所以形成了现在的性子,从来没觉得她的本性有什么大问题。
此刻,看着对方冷淡如冰的眼神,他却从心底升起了丝丝寒意。
这个行业果然稀奇古怪。
看把一个活泼开朗的人都影响成啥样了!
裴彦骁觉得他没有职业歧视,像是隔壁的香姨,也是相关行业从业者,长期浸在这些旧文化之中,但她应当是年长后才接的生意,成熟的三观已经形成,再见到生死,也不会动摇她的心智。
君莫离不一样,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接触了这个行业,十来岁就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之后店铺就归她一个人打理了。
一个人,在成年后从业,还是在未成年的时候从业,所受到的影响肯定是不一样的。
而每个人对同一件事物的接受程度和忍耐性也不同。
现在看来,君莫离明显是不适合这个行业,她已经被这种生死大事影响得太深,已经有点脱离正常人类的情绪表现了。
他回来这么些天,都没见她笑过。
裴彦骁稳了稳心神,方道:“时间不早了,先去吃饭吧。”
对于君莫离的经历,他很同情,也知道如今君家铺子恐怕是她与先父的联系之物,于她意义不一般,不可能一夕割舍。
这件事当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君莫离听从了裴彦骁的建议,锁上店门同他回去。
至于为什么对方不问,不继续求个解释,她也不去细究。
她今天已经展现得足够多了,接下来的就看裴彦骁自己愿不愿意接受相信,是他自我说服的过程,她说不说,做不做,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反正事情就摆在这里,他爱信不信吧。
因为冯家事情的耽搁,二人回到裴家的时候已经比往常更晚。
裴彦骁就想着简单做个面条。
看到他熟练地从冰箱里取出西红柿和鸡蛋,君莫离才反应过来那天的饭应当也是他自己煮的。
等面条做好端上来,她尝了一口,终于确定了最近几天在裴家吃的饭菜都是出自裴彦骁之手。
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裴彦骁知道她没出过国不知道,半玩笑半自嘲地说:“每个留子都得是好厨师。”
不然就等着饿死吧。
就那些外国饭,咱华国人的胃吃不惯呀!
别管出身,家里财富是丰是俭,请不请得起做饭的佣人,多少得会几手。
因为在有些地方,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合口的食物的。
裴彦骁有着一手不错的厨艺还做了好几顿饭给她吃这件事,君莫离接受良好。
她将裴老爷子当自己亲爷爷看待,那推算下来裴彦骁就相当于是她哥哥了。
哥哥做几顿饭给妹妹吃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君莫离吃过了饭,主动去洗碗。
没道理让一个做饭的人还要收拾桌子还要洗碗。
等君莫离将事情做完,裴彦骁已经洗好切好水果在那儿等着了。
君莫离知道,他终于要把憋了一顿饭时间的话跟她说了。
她是可以避开,只要她现在转身上楼,相信裴彦骁为了避嫌不会硬要追上来。
但她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更何况,她也有话要跟裴彦骁说呢。
裴老爷子有了春秋,说句不好听的,随时都有可能。他身为裴家唯一的直系血亲,已经被此处界门锁定了,哪怕他跑到天涯海角,都躲不掉这个使命,那么,与其她要跨过大洋去把人提回来,还不如现在就和他讲清楚状况。
在脚步微顿之后,君莫离走过去,坐到对面,拿起削好的嘎啦果吃。
唔,酸甜可口,清脆多汁。
裴彦骁组织了一晚上语言,决定先从顺序开始讲起。
“我要先跟你道歉。”
君莫离抬眼:这是什么展开?
裴彦骁于是说了他之前误会她已经没有再上学,后来发现其实她考上了个不错的大学的事情。
“这件事是我想当然,误会了你,可能在言行上有些地方做得让你不愉快了,这里统一跟你道个歉。”
君莫离:……
她是真没看出来。
不过他的道歉她接受了。
就这么件小事,他又是出于好心,她不觉得有什么冒犯。
但接下来的话就令她无法理解了。
“让我别再开店了?”
听听,这是人话吗?
这店以前是她家的,现在是她的。
且不说她有隐藏身份,必须开着,而且,若她不是境主,就更要开店了。她不开,喝西北风去。
看她不语,别开眼神,裴彦骁就知道她拒绝了他帮她转租店面,让她安心念书的提议。
裴彦骁无法理解。
大好年华,不为社会做贡献,跑去搞什么封建迷信扎纸人。
是,君莫离确实不如他想像的那样已经不念书了,而是上了个不错的大学。但在等待开学的这段时间里,她做些什么不好?干嘛要继续去做这些?
君莫离的脸比方才更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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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也不吃了。
她投了草莓手柄的小银叉,说话的语气无甚起伏:“店是你家的,你想回收就回收吧,这一点我无法阻止。”
自从她父亲过世之后,裴老爷子就没再收过她租子,裴彦骁想回收店铺无可厚非。
“但是你确定后果你能承担吗?今天冯豆豆妈妈的话,你还记得吗?”
裴彦骁记忆力很好,才发生过的事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他略往后靠了靠,无意间做出了类似防御的姿势。
“这也是我劝你不要继续从事这一行的原因之一。”
他现在相信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一些不能被科学解释之物,但人能活得更现实轻松些,为什么要去沾这些神秘的不可言说的存在?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活着不好吗?
君莫离定定看了他半晌:“裴彦骁,有些事必须有人做。”说完站起身上楼。
他们没得谈了。唔,明天得去附近看房子。旁人可不如裴老爷子这般做慈善,租金押金一分也不能少。
刚到手还没捂热的钱就得交出去,她得多接点单了。
裴彦骁没有叫住她。
他看着君莫离的背影,眼前的画面和童年记忆重合。
君莫离的背影,跟那个给他灯笼,引他走出迷路的人太像了。
既然世上有不可解释之物,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当时的君莫离使了什么法术将自己变大了来帮他的?
吃人嘴软,收人手短。
裴家或许对君莫离有恩,但谁又知道君莫离有没有对裴家伸出过援手呢?
君莫离回到阁楼,觉得这里大概也住不太下去了。
裴老爷子固然是想照顾她的,但裴彦骁的态度与他爷爷截然相反,她继续住在这里还不知道要听他多少教训。
她烦。
窗上传来轻轻的叩响。
君莫离:“进。”
窗户被推开一些,迈进来一个寸许长的小妖。
小妖不会说话,但它手上拿着东西,君莫离接过打开一看,竟然是张拜帖。
原来是南边的鲤洲境新换了境主,发来请帖,请附近的境主去吃他的上任酒。
这种小境主的聚会君莫离一般是不去的,但她刚在裴彦骁那撞了个不痛快,便偏头对纸人说:“回去告诉你们家大王,我顷刻就到。”
小妖行了个礼,从窗口翻出去复命。
去做客不能穿得太随便。君莫离洗了澡换了套衣服,不想借道阴间沾了黄泉味儿,灵笔一扬,将桌上摆着的纸鹤点了睛,纸鹤转瞬就长大,曲颈请她上去。
鲤洲境就在鹭屿南边,纸鹤飞了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君莫离乘着它翩然落地,接引的竟是当地城隍的属下。此境的牛头马面一左一右守在聚会场所的门口,见到她来,又惊又喜,上前行礼,口称大王。
“免礼。”
君莫离摸了摸纸鹤的头,将其变小,放进兜里,随着此境牛头马面的指引往里走。
鲤洲境的新境主枳焱正在同人说话,听到门口有人报境主大王道,喜得从座位上跳起来,率众出迎。
远远地就躬身下拜:“统境尊王,我主恒昌。枳焱见过大王!”
13. 捏十三只猫猫
等枳焱抬头,就见行至眼前的统境尊王的是位年华不足双十的年轻女子,当下眼睛就看直了。被身旁的小妖杵了一肘子才反应过来,忙低头恭敬请她上座。
君莫离的七情淡泊,气性不长,方才乘鹤而来时,微凉夜风拂面,伴着秋桂的淡淡香气,一路上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略坐了坐就觉无趣。
她年纪极轻身居高位,淡漠反是她最好的外露情绪,不好亲近的距离感衬得她更加有威仪。
君莫离来了,枳焱就退坐一旁。
他时不时偷摸看她,只觉其风仪过人,令他心折。
他有心同君莫离套套近乎,拉拉关系,每每被他人插话打断。这么会儿工夫,竟然没能找到一个完美时机。
好不容易一轮敬酒完毕,枳焱也有了三分醉意。就在这个明显的空档,外头忽报:“高莲境主到!”
一时场上皆静,连漫不经心的君莫离都不由抬眼看去。
那个青年男子踏入会场,穿过妖群,向此走来。
到得近前,他眸光含笑,彬彬有礼地先同君莫离问好:“尊王,夜安。”
待君莫离随意点点头表示回应后,他又看了她几秒,才转而向今夜真正的主人公枳焱问好。
“鲤洲境主,恭喜新上任。方才有些琐事耽搁,来迟一步,还望莫怪。”高莲境主的声音温和有礼,却并未让枳焱的脸色有所缓和。
听出对方言语里透着不以为然,枳焱心头恼火,脸上就带出几分不满。
他是新上任的境主没错,论资格本事可能不如诸位前辈,但连统境尊王都亲临替他祝贺,这位高莲镜主凭什么到得比君莫离晚,还有意无意地忽视他啊!
等等,高莲境是哪来着?他有给对方发过请柬吗?
高莲境主似是未察觉到枳焱的反感,嘴角依旧噙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一袭墨色长袍随着动作在灯火映照下流转着隐约的光泽,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那自若神态,仿佛他才是这场宴会的主人。
枳焱轻哼一声,正欲发作,却见君莫离微微抬眸,那清冷的目光似是带着无形的压力,让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高莲境主既然来了,便入座吧。”君莫离的声音淡淡的,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高莲境主微微颔首,旋身在与枳焱相对的另一个下座坐下,和枳焱一左一右将君莫离奉在中间。
场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众人的目光在枳焱、君莫离和这位姗姗来迟的高莲境主之间来回游移。
枳焱心中怒意未消,却又碍于君莫离在场,不好发作。而高莲境主则是一脸淡然,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高莲境主坐下之后,就将外罩的长袍脱下,露出了里面方便的现代服装。是衬衫西裤马甲三件套,看起来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正式,也都更显老气。
他其实看起来也很年轻,不超过三十岁,保养得宜,看起来不显年纪。但在在座诸位的衬托下,他的年龄感就有点遮不住。
毕竟君莫离未满二十,枳焱的人类化相更小,看起来只有十六七,无端地就显得他大了一辈。
高莲境主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脸上笑意都僵了僵,随即若无其事地微侧脸颊,将他最有自信的角度对着君莫离:“听说尊王今日会来,我便不请自来了。”
枳焱努力回想,最终确定,自己真的没有给这位高莲境主发过请柬。
身旁小妖从对方出现开始就在查资料,此时终于查出了结果,小声与他汇报:“大王,这位是对岸的境主。”
对岸,对岸?枳焱的眼睛都瞪圆了。
他才新上任,对前辈们还不太熟悉,不过对岸的境主他可是听过名声的,传说这位在五十年前就已经叛出国门。
枳焱禁不住惊呼:“那他不是最少有六十多岁了?”
那边高莲境主正伸手提起酒壶,想替君莫离斟酒。
君莫离直接按住杯口,无声阻止他的动作。
那高莲境主也不恼,收回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尽,一双桃花眼却直勾勾地盯着君莫离,看得枳焱心里一阵窝火。
这可是他的上任宴会!这叛徒竟然不把他放在眼里?!还胆敢在此魅惑王上!
真当他是软柿子好捏是吧!
君莫离本来已经有离开的意思,这会儿倒是不急着走了。
高莲境主已经许久没来此岸了,也不知他今日过来是抱着什么目地。
她暗暗提起几分提防,想着若是他要搞事,她得让他后悔胆敢太岁头上动土。
倒不是对枳焱有多少感情,只是不允许人在她的地盘造次。
高莲境主看君莫离兴趣缺缺,了然一笑,自以为非常风流倜傥地发出单独会面的邀请:“尊王待得无聊了吧?也是,现在的小朋友都弱得很,没有能入眼的也不奇怪。尊王,我前些时候得了件宝物,不若尊王随我前去鉴赏鉴赏?”
君莫离见他不是在场上闹事,也乐得找个清静的地方再打发他,于是颌首同意,起身和枳焱道别:“我就先走了。”
枳焱心中不忿,也只能忍气吞声弯下腰去:“恭送大王。”
等二者转身离去,他才抬眼,怨恨地盯向高莲境主方向。
君莫离肯来替他撑场子,是多有面子的一件事,谁知竟然被那个老东西破坏了。
高莲境主引着君莫离到场边僻静处,招手唤来一桌吃食。
君莫离没理他的劝菜,直通通问他:“宝物呢?”
高莲境主呵呵一笑,一挥手,亭子四周布上了一层水雾,将亭内亭外隔绝开来,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然后他斜倚着石桌,抛了个媚眼:“尊王看我像不像那个宝物?”
君莫离:……
君莫离:?
她不理解,且大为震撼。
这货知道打不过她,所以是想要恶心死她吗?
高莲境主见她不为所动,亦不气馁,努力劝说道:“我们境主,向来是互相嫁,互相娶的。我们受不了外人,外人也没办法理解我们。而纵观天下,又有哪个境主能配得上尊王您呢?”
君莫离觉得拳头很痒。
高莲境主看着她冷冰冰的美丽脸庞,忽然有些恍神。
这张脸,实在太像上任尊王了。
君莫离离他极近,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走神,于是她问:“你刚才透过我在看谁?”
她问得急,不自觉地带上了威压。
高莲境主猝不及防,抵抗不住,本来不想说的话仍然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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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像你母亲。”说完自觉失言,额上挂下豆大的冷汗。
糟了,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君莫离的眸色本来就黑,此时更如寒潭一般:“这话,你对我母亲也说过?”
她本来想问对方是不是见过她的母亲,话出口前反应过来那样会露怯,硬生生改了句子。
高莲境主的神色已经有些慌乱了,他硬着头皮回答:“啊这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心中懊悔不已。
神明告诉他新任的尊王很年轻很缺爱,他才来这招的,谁知道很年轻是真的,但根本就不好骗啊!
君莫离面罩寒霜,冷冷地睨着对面的人。
高莲境主被压得根本做不了其他动作,只能从牙齿缝里挤出话语:“尊王,尊王!我主说过,当年的条件还是不变,只要你能来对岸,我主不会亏待你的!”
“邪淫野祀,也配称神!”
本来就快要消散的水雾被一道火光破开,偷听到对方居然想娶君莫离的枳焱手中折扇一挥,如利剑般斩向高莲境主。
不想伤到枳焱的君莫离眼珠一动,高莲境主就凭着这一刹那的放松钳制,猛地往地上一蹲身,化作一滩黑色液体,从亭子旁边出溜下去,淌进经流旁边的溪水,不见踪迹。
枳焱完全不懂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还以为自己替尊上做了件大事,赶跑了肖小,正一脸求夸奖的表情对着君莫离。
君莫离一时有些无奈。
骂吧,孩子还小,这些天才当上境主,能力和经验都远远不足,可要夸,她也没这么盲目。
于是她选择实话实说:“你放跑了他,不过没事,我会把他抓到的。”
枳焱在想明白事情始末后,脸一阵红一阵白,臊得抬不起来。
亏他刚才还觉得自己可帅了,却原来是好心办坏事了吗?
君莫离刚想说什么,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来了,很多人呢!开着警车!”
君莫离一哂,心道那叛徒动作真快,这么快就学会了举报这一招。
几个穿着制服的公安很快就把别墅入口堵了,走了进来。
为首者环视一圈,只觉得眼睛疼:都什么装扮呢?
“谁是这房子的主人?有人举报你们聚众进行违法行为!”
同事们已经在一个个的搜查了。
枳焱臊眉耷眼地出去认领:“是我。同志,我今年毕业了,所以请些朋友化妆舞会,这不违法吧?”
几人搜了半天,也没发现匿名电话里所提的违禁之物,倒是在酒桌上发现几个骰子和盖碗。
“赌博呢?”
玩骰子的小妖吓得咦咦直叫:“我们不赌钱!输的学狗叫而已也不行吗!”
所有人:……
桌面上也确实没有钱财和代表钱财的筹子。
“那那个烟……”
“室外蚊子多,是艾草,薰蚊子的!”
“那这个酒,你们成年了吗?”
怀疑.jpg
小妖们把头点得像捣蒜:“成年了成年了!”
刚才负责登记的表示在座的都有身份证,虽说都才满十八九岁,但都成年了没错。
“嘿,谁这么缺德报的假警!”
14. 捏十四只猫猫
本就被高莲境境主坏了气氛,又被报了假警,这场聚会是彻底开不下去了。
枳焱有些丧气。
他当上这个境主也确实属于捡漏。
人间界早就进入末法时代,灵气稀薄,已经好几十年没有诞生新的妖精了。
如他们这般在早期灵气尚丰的时候就已经引气入体,开始修炼的妖物,绝大多数为了能够获得长生的机会,无所不用其极地争夺仅剩的灵气资源,为此不少人甚至干起了杀人夺宝,吸食对方功力和灵气的逆法。
枳焱运气好,生活在一处灵气充足的山泉里,再之后附近又形成了界门,还有君莫离这个能守护界门的统境尊王压着,四周的妖物都绕道而行,心里有些阴暗念头的,在到此地杀妖夺宝者都被灭掉之后,也就逐渐明白了此地有大人物坐镇,不敢造次。
若真将枳焱丢到其他地区,在那种群魔乱舞的情况下,说不定早就投胎了八百回了,哪还能有如今的荣光呢?
枳焱的化形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比君莫离看着还小点儿,可能因为是水族,他的头发和皮肤颜色都偏浅,连眼珠子都淡,瘪着嘴还蛮委屈的,看着可怜。
君莫离年纪虽轻,但对于这些妖物已是大前辈,她简单安慰了枳焱两句,他就转忧为喜,直到君莫离走了,他还立在原地傻乐。
“嘿嘿,尊王夸我呢!”
路上,君莫离就用纸鹤联系三花娘娘,告知今晚发生的事,同时提醒她小心对岸的动静。
三花娘娘激动地回复:竟然有这种事!对面真是太嚣张了!
然后说它也有事要向君莫离汇报,说最近发生了一件怪事,正在调查,如果有新的进展,会告诉她。
“不知道是不是欧洋那个老货干的!哼,依本喵看,八成就是他!”
欧洋就是高莲境主的人间名字。
君莫离知道三花娘娘的能力,只嘱咐几句要当心,也没太放在心上。
君莫离回到裴家之后,照样从窗户翻进房间,却发现气息不对。
有什么东西进来过。
她的表情瞬间就警惕了起来。
君莫离轻喝:“出来!”
房间非常安静。
不出来是吧?
君莫离立起灵笔,刷刷几下,临空写了个“找”字。
一瞬间,她叠放在桌上的纸物纷纷立起,跳下书桌,往四处散开,开始大肆翻找可疑人或物品。
纸物们动作不轻,声势浩大,在小小的房间里翻出了大场面的效果。
裴彦骁被楼上的嘁哩喀喳的动静吵醒,上楼后突然撞开门,就看到君莫离的屋子里衣服纸片乱飞,所有的东西都不在应有位置上的混乱场面。
君莫离本人立在窗边,守着唯一的出口,没想到大门被裴彦骁打开了,一时错愕。
脑子里才刚飘过“忘了楼下住的不是有些耳背的裴老爷子而是耳聪目明的裴彦骁”的念头,有个小东西趁此机会,咻地一下想从门口窜出去。
可能是慌不择路,那么大的空隙,它却直直撞在裴彦骁小腿上,弹了回来。
君莫离立即反应过来伸手一把将它捞住了。
裴彦骁主要是怕君莫离这里出了什么事,毕竟他抓包过一次她半夜偷溜出去。人能出去,自然就也能进人。
眼前的场景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裴彦骁左右看了看,似乎除了刚才不知是什么东西在他腿上弹了一下,别的一切正常。
至于房间这么乱,有可能是那个不知名的小东西造成的。
“在抓老鼠吗?”
君莫离对裴彦骁把头埋到沙子里的自欺欺人表示无语。
普通人可挡不住魔物的一击。
随手扯了张纸把手里的东西团起来。
“不是,是只小猫。”
裴彦骁:???
当面撒谎啊这是!
他又不能指出来,毕竟是他先选择无视现实胡说八道。
君莫离刚要将随便揉成的“小猫”放生,裴彦骁开口:“这么小的猫,放出去活不了吧。”
他眉目柔软:“养着它吧。”
说着转身,又转回来:“你不方便,就我来养。”
君莫离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一会儿,然后轻声“嗯”了一声。
裴彦骁说下去准备猫沙盆,君莫离看着他背影消失在楼梯,才把手展开。
随便捏的猫没有花色,几乎全身雪白,只有头顶有些淡淡的黑色痕迹,应该是纸沾了些灰导致的,看着还挺可爱的。
“你运气好哦!”
被裴彦骁收养了,可不是运气好嘛。
裴彦骁一边准备东西,一边在心里想:那些非科学的生物也不知是什么,若是放出去害了他人怎么办呢?还是他勉为其难养着吧!
君莫离将新生的小猫再捏紧实了点,送到楼下的时候,裴彦骁已经开了一包舒化奶:“太晚了,家里只有这个,先将就一晚上吧!”
下半夜了,叫外送也叫不到宠物奶粉了,好在裴老爷子平时也有喝,应个急。
君莫离将小猫放在食盆前,任它自己吃,就听裴彦骁的声音在身后头顶上响起:“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这些东西,还是放在家里养比较好。”
不是他不相信君莫离的能力,但凡事总有万一,他能帮就帮。
君莫离起身,很认真地说:“谢谢。”
一开始,她也是想自己养的,但她每天要上学,再加上碧水巷里是白事一条街,再放这么多猫,也不知被外界传成什么样子。
若只是她一家铺子受影响就算了,她总不能断了邻居们的生计。
放出去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她也曾经在本地的论坛上找过领养,但这些魔物捏成的猫猫,野性难驯,通常需要更长时间的驯化期,大多数人是没有这样的耐心等它们变乖的。
至于虐猫事件,她倒是不担心这个。
跟魔物比坏心眼子,几个胆呢?
猫猫们有了她做的皮子束缚,能做的破坏极为有限。
猫猫有什么坏心眼?
最多偷些吃食,抓咬些物品。
等它们消耗掉体内那些被浸染的黑色物质,问题自然就会解决。
当然,如果是固定有一处饲养的场所,将它们都圈在一个地方生活,自然更方便管理和监督。
忙活了大半宿,天已经快亮了。
裴彦骁没再去睡,而是换了衣服出去买菜,一边穿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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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问君莫离要吃什么。
君莫离有些恍惚,她爸还活着的时候也常这么问。
“啊……随便吧。”
她对食物不是太热衷,干净卫生有得吃就行,不挑。
裴彦骁却在心里叹了口气,把她的反应归结于寄人篱下所以不敢要求。
看着君莫离穿着宽大T恤的单薄身形,他决定今天买些肉食回来,给这个瘦削的邻居好好补补。
裴彦骁刚走,三花娘娘就从旁边的屋檐上跳下来:“大王,你这个房东还挺有意思的。”
君莫离问它:“事情解决了?”
三花娘娘舔舔爪子:“没有。只抓到了一些线索。不过依我看问题不大。”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除了欧洋那种老东西,谁也没多大本事。
全天下最后一点至真至纯的灵气都化作君莫离手中的那枝灵笔了,哪还有其他人的份。
君莫离劝它:“不要大意。”
如果是欧洋,问题就不似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
如果是别的,那可能是这几年的漏网之鱼,也不容易。
三花娘娘说声知道,然后瞟了眼房间里面:“这就留下了?”
君莫离嗯了声:“裴彦骁说要留的,就留着了。他毕竟是界门牵系者,由他养着,对净化更有帮助。”
三花娘娘有事要办,很快就转身跳上房不见了。
裴彦骁回来得比平常晚,还买回来了一些宠物用品。
早餐是买来的海鲜粥,熬得软烂鲜香,十分美味。
君莫离吃过之后去开店,裴彦骁则去医院看爷爷。
才刚打扫完铺子,门口就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女声:“君老板在吗?”
君莫离丢开抹布回头一看,是上回跟着冯家人过来的护士表姐。
于丽是市医院的护士,今年才二十一岁,正是敢想敢冲的年纪,遇上什么事都不怕困难敢去承担。
她有些踟蹰地走进君家凶肆:“君老板,你说这世上真有妖鬼吗?”
君莫离淡淡看着她:“你心里认为是,那就是。”
不是的话,也不来找她了吧。
于丽有点尴尬,几乎有掉头就走的冲动。
君莫离看她进退两难,主动招呼她坐下,给她沏了杯茶。
当然,她沏茶的水平就是那样粗糙,随意地从老旧的美人罐子里抓一把茶叶,再随意地没控制水温地将热水注满杯子,这就算沏好茶了。
于丽没什么喝茶的习惯,礼貌性地略抿了一口,只觉得不如奶茶醇香,就放在一旁,心里却是安定了不少。
“君老板,我有个学姐,前几年辞职了去开了美容院,这几天她的美容院有一个客人有点奇怪。”
听完于丽的讲述,君莫离面色不动。
“你是说,你学姐手里的客户,最近都不来做美容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没钱了,不想做了,换一家美容院了,都有可能啊。
于丽吞吞口水,莫明有些紧张起来:“是啊,本来我学姐只是觉得丢失了一位大客户,挺可惜的,但是昨天,她在路上又遇见了那位客人。
“那位客人,明明没有削骨,脸却小了好多。”
15. 捏十五只猫猫
经过于丽的进一步叙述,君莫离明白了,那位客户是个网红,对外形有职业要求,平时都很定期做管理,一直在她学姐的美容院做项目。
“但她三天前来退了卡,退卡的时候,长得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昨天她的脸就变小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
削骨手术要完全恢复得三个月。
就算她体质超群,恢复时间比旁人短,也得过上两周时间才能正常生活。
“不可能没事人一样上街,还化着全妆。”
于丽说完,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翻图给君莫离看。
君莫离瞧了眼。
确实,那姑娘之前之后判若两人。
但这不是于丽找上她的理由。
“她跟我学姐说,美容院以前都是在浪费她的钱,让我学姐没学好就别出来。我学姐都给她气哭了。”
那是有恩怨了。
但仍然不是来找她的真正理由。
君莫离看着于丽,不急不躁。
于丽抬头:“君老板,我们学护士的,也算是懂些医了,像这样的情况,不是现代医疗手段能做出来的。更何况,她昨天晚上直播的时候PK,和另一个网红连麦,说了一些事情。”
于丽将昨天的屏录拿给君莫离看。
画面里先是这位不知为何削了脸的女网红,而后开始连麦,屏幕一分为二,另一边出现了一个男扮女装的主播。
屏幕里能呈现的有限,加上用了大滤镜,君莫离一开始并没看出什么不妥来。
直到二人寒暄过后,开始讲事情,男扮女装的主播说了一件“我朋友”的事情,引起了君莫离的注意。
众所周知,“我有一个朋友”说的多半是讲述者自己。但这位男扮女装的主播说的朋友,是真有这么一个朋友。
他说他有一个朋友,最近因为惹上了不该惹的神明,所以“不行”了。
君莫离:……
这是她一个准大学生能听的吗?
她知道现代人没下限,但不知道这么没有下限啊。
什么以前夜御数女,现在blabla……
用词之低俗,令她反胃。
他这个朋友,也是运气太不好了,交了他这么个碎嘴子,将人家的隐私公之于众。
偏偏还不好生气。
这样私密的事情,本来大家还不知道是谁呢,当事人一跳脚,等于自己公开了。
这些“兄弟”之间狗咬狗的事,君莫离是不感兴趣的,但她听到了关键词。
“会福少娘?”
如果说得罪的是会福少娘,那不正是她前段时间帮着取回香火的那个男网红吗?
说起会福少娘,君莫离就想起了一件事。
于是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搜索了一下,发现果然。
会福少娘的百科里赫然写着这是位能给人带去福气的女神仙,靠近她,就“会福”。
然后不知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引申为这是个旺夫的女神,于是网上许多女信众在虔诚拜神的时候,男信众也加入了进来。
只不过女信众是想自己“会福”,男信众emmm,是想着娶了女神仙,让女神仙旺他们一家子。
君莫离:……
不过大家都或多或少地知道,将自己和神仙拉郎配,是一件亵渎神明的事,上不得台面,都是私下想想,谁知道那个男网红那样大胆,竟然在游神现场“举办婚礼”啊!
好家伙!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君莫离原本只当他不懂事,想要攫取流量恰饭,谁知道他是真不知天高地厚啊!竟然直播办婚礼?他怎么想的啊!
至于削脸女网红这里就比较简单了,说是遇上了一位神医,让她无痛瘦脸。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她还中途关掉了美颜瘦脸特效,让大家看她已经被做得很小的脸蛋。
万事万物自有定数。
君莫离知道,这俩人在连麦PK的时候能连到一起,必然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相同的气息。
屏录不长,几分钟就放完了。
君莫离表示明白了。
于丽收起手机,忐忑道:“君老板,真有奇怪的东西存在吗?这件事是因为非自然因素产生的吗?”
于丽对于医学了解足够,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就不太懂了,于是她很没有把握,她甚至不知道今天来找君莫离到底是不是对的。
君莫离让她不要担心。
“那个女网红也没有点名是哪家美容院,让你学姐不要太担心。”
虽说她的亲朋好友和同城的人肯定多少都知道了,但是影响仍然在可控范围之内。不至于到全网黑的程度。
君莫离的话很平常,于丽其实理智上不想太信任她的,可不知为什么,她听到安慰,竟然真的心安了些。
送走于丽,君莫离想到昨天三花娘娘说的话,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件事。有心把它召来问一问,放出去的纸鹤却空转了一圈就回来了,没能送到对方手里。
这事有些不寻常。
三花娘娘比她能去的地方还多,纸鹤不至于找不到它。
君莫离沉吟片刻,决定亲自出去调查此事。
因为在同城,她就没借道,走的人间的路。
裴彦骁今天同样和护工交了班回来,才下车就看到君莫离骑上电动车匆匆离去的背影,当下重新跨上车,让出租车司机跟上去。
出租车司机问他:“帅哥,跟着那姑娘干什么?”
生怕他是个坏人。
裴彦骁哭笑不得:“她是我妹妹,我怕她出去见网友!”
一听是怕还在上学的妹妹乱见网友,出租车司机一下就精神了,车跟得又快又稳。
君莫离心里存着事,也就没有注意裴彦骁就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不远不近地跟着。
她来到城郊一处别墅前,将车停下,绕着围墙寻找突破点。
才停车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这里确实有着一股湿冷的气息,是来自对岸的生物造成的。
没有三花娘娘从旁襄助,君莫离用了个纸折的青蛙。
纸青蛙一下跳上了围墙,一双鼓鼓的大眼睛左右转动,认真观察着墙内的一切。
君莫离同它视角共享,也在认真看着,没留意裴彦骁已经在远远的街口付钱下了车。
出租车司机看到这块地方,对裴彦骁的话更确定了,提点他道:“小伙子,这一片住着很多网红主播,我在网上都看了,说是有些网红很坏,会骗小姑娘的钱和感情,你快把你妹带来,我送你们回去。”
裴彦骁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他眼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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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远看到君莫离往围墙上抛了个什么东西,心想她一定是使出了那些本事,不太适合被陌生的普通人看到。
于是他转头对这个好心的大哥说:“钱已经付清了,不用等我。”然后带上了车门。
出租车司机本来是想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不过既然乘客说不用他等,他也就不再多留。
有这时间,多跑几单不香吗?
裴彦骁紧紧盯着君莫离,耳边传来出租车开远的声音。
这里实在离得有点远,他往前走了几步。
好在这个片区住着许多网红,而夜晚正是大家开直播的高峰期,因此有许多外卖员穿行送餐,刚好让网红们吃饱了好开工。
裴彦骁混在奔忙的外卖员里,走走停停,倒不显得突兀。
君莫离让纸青蛙看过墙内的情形,找到了一个翻墙进去的路线,然后指挥纸青蛙跳到监控摄像头前面,把它牢牢挡住,这才借着行道树的遮掩,跃上了围墙。
裴彦骁一瞬间失去了她的踪迹,紧走几步,离那栋别墅更近了些。
他心里发急,直接跑到那栋别墅旁边。
君莫离已经不见了。
裴彦骁原地深呼吸了几下,也决定如法炮制,攀墙而入时,墙头上却忽然冒出一个脑袋,君莫离面色冷淡地看着他:“你跟来干嘛?”
裴彦骁吓了一大跳,不由倒退数步。
君莫离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儿,就觉得头疼。
但人已经在这儿了,放任不管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于是她认命地给了架梯子:“上来吧。”
把人带在身边,还可控一点。
爬楼梯裴彦骁还是会的。
等人爬上来,君莫离随手收掉了楼梯。
裴彦骁在一旁看得欲言又止。
君莫离懒得跟他解释,扯了他一下:“蹲下!你太高了,会被看到的。”
裴彦骁委屈地躬着腰缩着大长腿,小声问:“你翻进来要干嘛?”
私闯民宅是犯法的吧!
君莫离斜睨他一眼:“是我们。”
现在是他俩一起翻墙进人住处了,谁也别说谁。
裴彦骁被噎了一下,没敢继续说了。他现在是她的共犯。
不过,君莫离算是寄养在裴家的,没把她教好,确实是他们裴家人的责任。
责任一起担。
君莫离一路用那只纸青蛙打前哨,让裴彦骁叹为观止。
等翻进楼道里时,他忍不住问:“你既然有那样大的本事,把人直接弄出来或者你人直接进去不难吧?”
干什么要这么麻烦。
君莫离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把人直接抓来是犯法的!”
裴彦骁只觉得喉头一口老血:合着您这样不是啊?
有点法治意识,但不多。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女网红的住处外,不约而同地收了声。
在外头的时候就有点察觉,靠这么近更是明显。君莫离嗅到了那丝有点难闻的臭味,她耸耸鼻子,不太舒服。
对岸之主的气味无论闻过多少次,她都觉得难接受。
裴彦骁憋了会儿气,实在憋不住了,轻轻吸了口,也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栋楼看起来挺气派的,怎么会这么臭?
16. 捏十六只猫猫
察觉到裴彦骁的动作,君莫离看了他一眼。
在还没有暴露的时候,这种气味常人闻不太出来,只有极为亲近的人才能嗅到一星半点。裴彦骁能在这个距离就闻到,乃界门牵系之故。
裴老爷子的身体已经弱成这样了吗?
她不由担心起那个善良的老人来。
里头传来动静,屋主人突然打开房门,和君莫离来了个脸对脸。
只一个照面,君莫离就看出对面人的不对劲。
在她眼里,女网红的双颊大小还和之前一样,并没有削去骨肉,但本该做手术削去的地方此时一片黑气缠绕,仔细一看里面血肉蠕动,仿佛有什么长条形物体正在里头绞结。
君莫离这么近距离看到,只觉得眼睛受到了强烈污染,不由皱眉轻啧了一声。
裴彦骁跟在她身后,但他比她高,也看到了对方的脸。
他不像她,没有她见得多,只是觉得腥臭味更重了。
女网红出门乍然看到两个人离自己的房门这么近,一下就升起了警惕:“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干什么的?”
君莫离也没想到她这个时间点会出门,不过她也不怵。
当下她就说:“找你。”
裴彦骁看君莫离顺势就把人又推进去了,心中无声哀嚎:这是在犯罪分子的路上越滑越远了!
然后他也紧紧跟上君莫离的脚步,并顺手关紧了房门。
就让他们做一对雌雄大盗吧!
女网红被君莫离重推进房,下意识地尖叫起来,手在包里乱掏,想要拿出手机报警。
君莫离却牢牢抓住她的手腕,让她不得动弹。
也不知道她怎么这么有劲儿。
裴彦骁看得心惊肉跳,听她吩咐:“把桌上那面镜子拿过来。”
来都来了,就替她打打下手吧。
等镜子到手,君莫离无视女网红的乱喊乱叫,直接虚空在镜面上点了一下,然后照着她的脸,示意她看。
女网红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双脸肿如猪头,还发黑发烂,叫得更大声了。
“啊——!这是什么,你们是什么人?啊——!我的脸!”
网络直播此时才刚刚兴起,她的主业是模特队的表演人员,每天晚上都在当地最大的几家夜总会跑场子,刚才是准备出去上班的。
像她们这样混夜场的人,外形当然是最好的通行证。
她干了几年,年纪也不小了,因为长期熬夜,加上烟酒不忌,眼角已经出现细纹,面颊的肉也开始松弛。
为了维护这张脸,她没少花钱。
但脸还是比刚入行的时候大了一圈。
前段时间,一个总是捧她场的老板说感觉她胖了。
放屁!她才没有!
她一直严格控制身材,体重维持在一个固定值上下浮动不会超过两斤,根本就没有胖。
被人说胖,那只能是她的面部皮肤肌肉松弛的缘故啊!
她本来想着,狠狠心,到R国做个削骨手术——听说那边做得自然,技术和审美都很好——可出国?她哪来那么多钱呐!
就在她准备在国内找一个略次一等的整形医院时,契机出现了。
一个同样在夜场工作的小姐妹不知去哪里做了削骨手术,整张脸都小了一圈,看着精致不少。
可据她所知,对方没有出过国——大家都是同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不知道谁呀?前些天还在场子里遇见呢。
更别说这种恐怖的恢复速度,在她的常识里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可对方偏偏就在这种科学无法解释的时间限制内完成了蜕变,她嫉妒。
人家可以,她也可以。
凭什么好事都是别人的呢?
对方倒也不藏私,在她送了礼物之后,还是透露了实情。
“我找的不是医生,而是狐仙。下班之后,你跟我来吧。”
狐仙?
女网红此时已经有点打退堂鼓了。
她以为是哪里出现了黑科技,突破了技术壁垒,能够让人在短时间内恢复,又或者是通过新技术,不需要开大手术也能把脸瘦下来。
狐仙这个词,一听就不靠谱。
对面看出她的迟疑,嗤笑道:“你不会不敢吧?实在不行,你害怕的话,到时候也可以拒绝不做啊!”
说完翻了个白眼。
女网红被对方一激,当下就决定了跟她去见见那个“狐仙”。
下了夜班,已经是凌晨两点多,街上基本上没有人,她们包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城郊的一处别墅。
“不是说要去见狐仙?”
想像中的狐仙应当住在深山老林,怎么在城里?该不会是骗她的吧?
那人却将她手臂缠得死紧:“来都来了,进去看一眼,又没什么损失。”
等进了别墅之后,女网红就信了一半。
里面来往的都是脸儿尖尖的漂亮姑娘和小伙子,一个比一个脸蛋小巧,五官精致。
等见到此间的主人,女网红更是深信不疑了。
这位实在是太美丽了,又漂亮又魅惑,让人看着就觉得骨头都酥掉。
此时她已经不认为对方是在诈骗了,哪怕这个“狐仙”只是一种修辞手法,能跟这样美丽的前辈交流学习,她也不亏。
等听过狐仙的宣讲,知道她只需要睡一觉就能变脸小,且没有恢复期,也没有副作用,她就已经千肯万肯了。
“那医药费是多少钱?”
这么好的东西,怕不是得好几十万?她可没有这么多。
狐仙娇俏一笑:“只要你虔诚地信奉我主,发誓永远不背叛,我主就会赐下福祉,许你永恒的青春与美貌。”
什么?这位千娇百媚的美人居然不是真正的主人?
狐仙素手一挥:“我只是我主在此岸的代理人罢了,哪里能有我主一分一毫光辉?”
狐仙说的话,女网红其实有些听不太懂。不过她有自己的理解。
狐仙就是医药代理人,她只要服下一个香气扑鼻的药丸,再睡一觉,醒来就会变成和她们一般的瘦脸美人。
于是她当场发誓,吃下了那颗暗红色的丸剂,又在狐仙的安抚下睡了一觉,等她一觉醒来,再照镜子,她的脸已经变成小V脸,皮肤也变光滑了不少。
女网红喜得左看右瞧,怎么也看不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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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新形象。
这回,那些老顾客们再也不能嫌弃她老,嫌弃她丑了吧!
但此刻,她却赫然发现,她觉得脸上过于宽肥的部分根本就还在,还溃烂发臭了,并随着她的尖叫,正往外淌着脓水。
黑红腥臭的脓水顺着脸颊滴落下去,掉到她裸露的肩头,将她浑身上下都染得又脏又臭。
与此同时,她的脸颊上传来剧烈烧灼的痛感。
好痛!好痛啊!
她的脸!她美丽的脸蛋儿呀!
女网红无助地举起双手想要去抚痛处,却又顾忌着不敢真正触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是得了仙药变漂亮的呀!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都怪眼前这个奇怪的女人,是她拿镜子给她照,她就变成了这样!是的,都怪她!
君莫离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微一皱眉,纸青蛙啪地一声跳到女网红脸上,糊住了她的嘴。
继续这样吵下去会引来不该看见此事的普通人。
君莫离用物理手段让人闭嘴后,将镜子随手放到一边,说道:“你的脸本来就烂掉了。你都做了什么?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或事?”
女网红好不容易把糊在嘴上的青蛙扯下来摔到一旁,怨毒的眼神像是要把人都钉透。她恶狠狠地喘着粗气:“明明是你对我做了什么!”
君莫离啧了一声。
她就知道这件事麻烦。
在女网红眼里,她们才是毁掉她一切美好的人,她的仇恨自然也会倾斜在她身上。
君莫离双眸一沉,声音也变得有些奇异起来:“好好想想,最近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
对岸之物若是能不通过任何媒介无差别攻击此岸的平民,她这个境主也不要当了。
女网红被她黑眸一盯,瑟缩了一下,不情不愿地答道:“关你什么事!还不快滚!”
不管是不是眼前的人搞事,她都得现在就去找狐仙拯救她的脸。
君莫离见问不出什么,也没有强求,而是让开大门的位置,示意她要走可以走,她不拦着。
女网红瞪着她们:“这里是我家!你们都出去!”
她是很想报警把这两个闯进来害她的人都抓起来,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修复她的脸,等把脸弄好了,再来解决这两个奇怪男女的问题。
君莫离问她:“你的脸已经烂成这样了,不要紧吗?还是把实情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看看还有没有救。”
不说就不说,她可以先把女网红的脸解决了再问一遍。相信到了那时,对方一定知无不言。
女网红一心认定是君莫离使了什么坏招,才让她脸在瞬间溃烂成这样,电视剧里不是都有演过吗?有些毒药就是下得无声无息,无色无味的。
她一个人,对方是两个人,要是这对男女跑掉了怎么办?像这样的江湖高手,要逃走还不是轻轻松松。
“你把我弄成这样,然后说要帮我?骗子!”
下了药再把人治好,不是骗子是什么?
君莫离倒是很有耐心:“你的时间不多了。你……真要这样一直说废话吗?”
17. 捏十七只猫猫
任谁听到“你的时间不多了”这种暗喻不祥的话,都不会太高兴的。
女网红自然如此,当下她更加生气了。
她胡乱扯过挂在一旁衣帽架上的丝巾,忍痛裹住脸蛋,恶狠狠地瞪着君莫离:“骗子快从我家里滚出去!”
她倒是想现在就报警把眼前这雌雄双骗给抓起来,但她的脸不能被曝光出去。
反正这俩人的脸太出众,她已经牢牢记在心里了,特别是这个女的,看着比她还年轻,虽说面色有点苍白,看起来血气不足,但光滑无皱纹啊!
至于后面那个进来之后就没说一句话的男的……
女网红看了一眼,不由又看了一眼。
这也太帅了吧!
怎么现在当骗子还要看脸吗?
有这张脸去干点什么不好!
女网红心头怨念丛生。
表现在她身上就是双颊的溃烂范围更广了。
君莫离:……
之所以把女网红推进来,就是算准了她不愿意报警。如果在外面发难,说不定会有正义感爆棚的路人横插一脚,帮她们报警。
她倒是不怕公安,就是麻烦。
况且,女网红到底是个有些人气的年轻女性,为着她今后的日子着想,最好能在最小的影响范围内解决问题。
只是她没想到,不过须臾,女网红身上的恶念竟然又重几分。
于是她说:“不然这样,你要去找把你脸变成这样的人,我也一起去。”
女网红确实怕她俩跑了,但要跟这两个危险分子一起行动,总怕被绑架了。
不过,只要不和她们坐同一辆车,晾这二人也不能做出什么。
再说了,那狐仙既然有那样大的本事,自然会帮她惩戒这二人。
到时候她脸也救回来了,仇也一起报了,岂不爽歪歪。
几人前后脚来到城郊的别墅外,隔着老远,君莫离就觉得彼处黑气冲天,诡奇难言。
她面色一下子就淡了下来。
裴彦骁同她相处了几天,已经多少能从她淡,极淡,特别淡的表情里分辨出几分她的真实情绪,当下就觉得情况不太妙。
君莫离的淡漠大多数是那种万事不过心的淡然置之的态度,但现在,他觉得君莫离的表情有点危险。
好像在她看不出表情的脸上,默默生出一种平静的凛然之感。
他觉得,他这次跟过来是跟对了。
不管这件事有多么非科学,君莫离到底才是个还没上大学的年轻姑娘,怎么能让她一个人来顶呢?
虽然说他对这些也不太熟悉,但无论如何,多个人总是多个帮手。
君莫离让裴彦骁退后。
“这事不是你能沾的。”
若是寻常被她封进纸扎的猫猫,普通人碰了无妨,可眼前这个房子里邪影幢幢,不可控的危险太多。
裴彦骁深深看她一眼,决定暂时听她安排。
他答道:“好,我就在这边等你,要是你过半小时没出来,我就报警。”
他不懂这一行的规矩,也不认识这一行的能人,他最知道的就是君莫离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朋友到了需要的时候也是。
裴彦骁看着君莫离紧随女网红的脚步的身影,居然在想为什么他早不结识一些这方面的人物呢?这样说不定就能帮上忙了。
至少,也不至于只能像个没用的累赘一样被留在外面。
现在夜已经深了,这里又是城郊,没什么人往来,不然有人看到现在的情景,一定会觉得很奇怪。
只见女网红在前面从快步走到小跑起来,还时不时地回头,生怕有人追上来的模样。
而君莫离面无表情地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缀着,没有跑,甚至没有快走,但同女网红的距离却没有拉开多少,一直保持在随时能追上的位置不变,十分神奇,也十分令人害怕。
女网红被迫得心惊胆颤,气息不匀地扑在别墅大门上拼命按门铃,一边按一边喊:“狐仙,狐仙开门呀!”
按了好一会儿,里头没有动静,也没人给她开门。
就在女网红又气又急,想要踹门的时候,晚她一步的君莫离已经到了她旁边。
女网红觉得整个背部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冷汗顺着背心流下去直达腰间,像一条冰冷的蛇虫在爬,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君莫离看了看紧闭的大门,轻嗤一声:“雕虫小技。”
随后并指如刀,灵笔夹在指间,往别墅大门上轻轻一划,结实的黑色铁制大门无声而开。
女网红都看傻了,眼睁睁地看着君莫离走了进去。
她犹豫了一会儿,也硬着头皮跟上。
无论这两方谁占了上风,她都得进去找机会。
她早就没有退路了。
君莫离也不在意女网红跟在后面探头探脑,宛如作贼。
她径直走过入户花园,走到里面的建筑前,眼睛看着二楼某扇窗户,有些不太确定:“该叫你妖狐,还是鬼狐?还是别的什么?”
这东西身上的气息很杂驳,像是本国传说中的狐狸精,却又带着对岸的气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妖物。
二楼的落地窗突然破开,一只脸颊极为尖俏的狐狸蹿了出来,从天而降。
它的样子有点怪,但还能认出是只狐狸,只是本该是蓬松大尾巴的地方,长的却是蝤结的触手。
灰色的触手尾巴在狐狸的身后扭曲盘旋,上面有无数玫红色的吸盘,随着动作不断蠕动着,还有颜色灰玫杂揉,还有偏光发暗的粘液,裹在触手上,滴在土地中,发出阵阵恶臭。
女网红远远看到这情形,就已经吓得发出短促的尖叫,跌坐在地上。
她到底是走惯了江湖的,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往前凑,也不要发出太大的响动引起对方注意,于是她在叫声刚出口的时候就条件反射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再叫出声。
然后她就想从这里出去。
只是眼前的一幕太过冲击,女网红吓得腿软,平时走台步大步流星的两条有力大长腿此时像是两根面条一样,怎么也撑不起她苗条的身躯,只能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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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用地在地上爬。
她的决策非常正确,好不容易连滚带爬地逃到这栋别墅的大门前,鬼使神差地,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那个引她前来接受狐仙赐药的同行,被恢复狐狸模样的妖物指挥着,从别墅房间里出来,然后她死死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随后一低头,哇地一声,从嘴里吐出了一大滩污物。
同行吐得上气不接下气,猛地一抬头,露出了正脸。
就见本来秀美无暇的脸蛋此时又肿又烂,发灰发臭,两颊像是生了什么肉瘤,一坨接着一坨,粗糙层叠,十分恶心。
而她吐出来的污物,在地上弹跳几下,竟然向着触手尾巴的狐狸精挪动,爬到它身上,随后,原本只有一条大触手的尾巴旁,就多了一条较小的触手尾巴。
女网红眼睛都要瞪脱窗。
竟然,竟然是这样!
什么仙药,分明是异种的虫盘,将她们的生命与血肉当作饲养衪们的养料,以壮大自身。
而被利用过的人会……
女网红惊愕地看着同行突然白眼一翻,委顿在地,人事不省,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她抖若筛糠,不敢再看,强迫自己扭过头,手脚并用地想要爬出最后几步。
但已经晚了,她已经看到了触手的诞生过程,她的眼睛此时已经完全沾在那条新生的触手尾巴上,无论她怎么想要别开眼神,离开这里,都做不到。
女网红的眼睛因为瞪得太久已经显得有点凸出,神经质一样地四脚并用地乱爬,却怎么也爬不出别墅的区域。
她的精神因为太过害怕,已经跌破了某个阈值,并且还在急速往下掉。
裴彦骁因为不放心君莫离,给信得过的朋友留了定时邮件,就慢慢摸到了别墅门口。
不过他记得君莫离的警告,没有靠得太近,而是站在别墅大门的对面,这样他能够实时看到这里的情况,方便及时做出应对。
不过这栋别墅里面确实有蹊跷,明明大家的格局都是差不多的,大门进去是入户花园,之后就是主建筑,如果大门打开,外人站在门和建筑的直线上,肯定能看到里边的情况。
但是君莫离进去之后,就像进入了一个陌生的时空,从裴彦骁的位置上看,里面居然是空的。
直到他看到女网红突然不知从哪里转出来,却形态诡异地在门口附近爬来爬去,眼睛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绑住一样,死死盯着里面的某个方向。
这个行为太奇异太怪谲了,让他都感到毛骨悚然。
君莫离她……每次面对的都是这么难以描述的事情吗?
君莫离眼看着狐狸精又给自己安上了条触手尾巴,也不心慌。
很明显这条新生的触手尾巴比它身上原来的那条小了很多,安上之后都不成比例,甚至都不平衡。
看来对方还没能完全养成,就被她逼得被迫提早催熟。
看来女网红身上也有一条这样的触手尾巴,在别的不知道的地方,说不定还有更多条。
君莫离肃容,双手一分,灵笔悬空而立。
18. 捏十八只猫猫
灵笔一出,那只古怪狐精眼中精光大盛,看向君莫离的目光从凶恶变为贪婪。
可见是认出来了这是什么好物件儿,正满心想着怎么占为己有。
它开始踱步,一大一小两条触手尾巴扭动着,吸盘张合着,分泌出更多更黏稠的液体。
它动起来,君莫离才发现,这张狐脸两边不正常。
原本只是以为它生得特殊,比正常的狐狸脸颊要尖,现在才发现,它的脸颊是呈现出一种被直接削掉后的干瘪。
本来狐狸就脸小,两颊要靠蓬松的狐狸毛来撑出漂亮形状,如今它的双颊部分都没有了,也长不出毛来,自然看着就古怪。
联想到它身后那一大条触手尾巴,君莫离猜测眼前奇怪狐狸精身后最大的那一条触手尾巴,就是从它嘴里孕育出来的。
寄生。
却原来人类并非他们最初的宿主,这只狐狸的原身才是。
这就说得通了,为什么会有行事这般诡异的狐狸精。
中式志怪里的狐狸精没有一个是这样做怪的,这种行为方式,只能是对岸的物种。
狐精已经按捺不住对灵气的渴望,身子一蹲就扑来。
君莫离早有准备,灵笔在手,虚空几划,就在空中织就利网,直接将狐精挡了回去。
狐精被灵网所触,发出奇怪含混的叫声。
君莫离知道,那是因为它是个混合寄生产物。
原身是此岸物,与灵力天生亲近;触手尾巴却是对岸的异种,灵气与之先天相克,所以它现在又爽又痛,滋味难言。
狐精被灵网一拦,身上出现浅浅痕迹,正滋滋冒烟。
有细小的触手从道道伤口里钻出来,不断蠕动着,缝补血肉。细观只觉恶心之极,令人不愿直视。
狐精被伤过之后,更是暴躁,却又忌讳着灵气伤它,急得低吼刨地。
它融合了对岸和此岸神奇生物的特点,兼具贪欲与嗜杀,还拥有对岸物的强污染性,其实不好对付。
君莫离自继任以来,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大东西。
以往那些,都只是毫无主观意识的污浊气息,她让对方一只手都能随意把控,slay全场,甚至能丢给普通人把玩。
但眼下这个怪物,越少人接近这里越好。
她此刻非常庆幸还好对方为了避人,选择住在这个偏僻的地方装模作样,四周没有什么人——别墅区卖出率不高,入住率就更低了,大多数售出的房子都是主人用来度假使用的,并不日常居住,这个时间附近的人员密度不高,尚在控制。
君莫离已经弄明白了这只狐精是怎么回事,看它融合的程度,恐怕除了一个脑袋还有一点原本狐精的意识,其他地方都已经被占据,知道它没救了。
啧,本来想净化掉的,现在只能消灭掉了。
君莫离双掌一合,灵笔消失无踪。
她的举动让狐精躁动了一下。
然后君莫离徒手起画,直接在虚空中布出天罗地网,手势一起一落,如泰山压顶般朝狐精头上罩下!
其实君莫离根本不需要所谓的灵笔来作画,之所以有这么一个化形,只是在平时遮掩用的。
到了现在的时刻,也不怕被人看见异常,她当然也就摒弃了外显的工具,怎么方便怎么操作。
狐精想要躲,但还未长成的它没有与君莫离相抗衡的能力,左冲右突了一个回合就被灵网包了个正着。
灵网会自动收缩,将它紧紧束缚住,不得动弹。
触手尾巴倒是想要绞开网身,逃出生天,但它被灵网勒住,竟然动不了了。
灵网看着又细又松,却将韧劲十足的灰色触手紧紧包裹,这就是天然克星,无论它原本多强,都是逃不出去。
君莫离掏出竹纸,随意以灵线作骨,将它装了起来。
然后,她打了个响指,指尖冒出火花,将那个已经被纸扎装好,不再动弹的狐精点燃。
火舌沾上,它剧烈扭动着,想要扑灭火焰。
恶臭的黏液不断从它身上钻出来,想要灭火,在纸扎表面形成黑色的痕迹,也仿佛是烧灼一般。
若是普通的凡火,说不定真给它找到机会灭掉逃出生天,但君莫离这回用的是灵火。灵气天克它,不一会儿,就不动了,再一会儿,全烧成了纸灰。
刚烧完,别墅里头传来咚的一声响,从破碎的落地窗口那里蹿出一个白中带花的身影。
三花娘娘扑出樊笼,抱着君莫离的脖子就不撒手:“喵呜呜呜!差点儿就见不到大王了!”
君莫离颇有些嫌弃地把它从鼻子面前撕开:“你臭死了!”
三花娘娘叫得更大声了:“是啊是啊这个臭章鱼臭狐狸!把香香的我都搞臭了!”
它大声等着,小嘴张得都看到上颚。
君莫离没理它,把它弄开了,让它干活:“去看看那边那个倒地的还活着不。”
而她,则返身去找女网红。
女网红在刚才就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给吓的还是给疼的。
她的脸反正是烂差不多了,君莫离把人托起来,用力在背心上一磕,一条细如面条的灰色触手从她嘴里掉了出来,抽了两下不动了。
君莫离随手把它也烧了,然后走出别墅大门,就看到裴彦骁正一脸英勇就义模样准备往里冲,好悬没把她给撞到。
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君莫离虎着脸,问他:“干嘛呢?不是让你在外面待着?”
好在裴彦骁常年健身,对身体的控制力还算可以,及时刹住脚步,没有真把君莫离给撞到。
他心有余悸地往里张望了一下:“都……好了?”
君莫离:“没,要找医生给里边的人看看。”
裴彦骁松了口气,是人,那就好办。
于是他准备打电话叫救护车,被君莫离一巴掌拍开,瞪着他教训:“你傻啊你?用公用电话!”
两个姑娘的脸都被毁了,也算是恶性的案子了,裴彦骁留下联系方式,是嫌生活过得不够精彩,要找点麻烦吗?
裴彦骁被训,乖乖巧巧去附近的公用电话亭,拿起话筒,又无奈了:他没有公用电话卡。
君莫离只能劳动自己的双腿,走过去,递给他一张:“声音也伪装一下。”
裴彦骁已经拨了号,用手势告诉她:Yes,Madam.
君莫离又和三花娘娘一起巡视了整个现场,确保没留下任何对岸的物种,这才抱着三花娘娘出来同裴彦骁会合。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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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娘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看到裴彦骁,眼睛瞪得像铜铃:夭寿了!大王打怪还带男人了!啊这,这这这!
君莫离没注意小猫咪在脑补些少猫不宜的事,和裴彦骁绕到另一个方向,远远望着这边警车和救护车一起来了,才转身离开。
对于君莫离动不动就从哪里摸出一只猫的行为,裴彦骁已经习惯了。
他拍了拍口袋:“出来得急,没带猫零食。”
君莫离斜他一眼,这人还随身带着这个?真心机。
三花娘娘歪着脑袋看着,只觉得非常稀奇。
它也知道裴彦骁是新一任界门牵系的锚点,那么君莫离出门带上他也能理解,就近监视嘛,它懂。
已经快半夜了,俩人打了出租车公司的电话才打到一辆车回去。
三花娘娘被困了几天,早就精神过度使用,被车晃得很快催眠入睡,打起了小呼噜,到地方了都没醒。
裴彦骁轻声说:“这只咱们也养了吧。”
他以为三花娘娘是这次的目标。
君莫离说:“它有主人的。”
“哦?”裴彦骁有些意外,“那我们把它带回来了……”不要紧的吗?
君莫离抱着三花娘娘进了裴家,把它轻轻放在沙发上:“不过主人已经离开好久了。”
城隍庙早就空了,一直没有新的城隍来接任。
裴彦骁:了解,被遗弃过的可怜猫。
之前收养的那只头上有点黑斑的白猫此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裴彦骁还怕两只猫打架,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另一只,也就暂时作罢。
可能是胆小躲起来了吧。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等它出来了,如果和这只三花猫有矛盾,他再出来调解也来得及,他现在住在一楼么。
君莫离忙了一晚上,累得不行,眼睛都要闭起来了。
裴彦骁看她这样困倦,忙催她去睡:“这里我来。”
他忙活着给三花娘娘弄猫窝。
君莫离看了眼,欲言又止。想告诉他三花娘娘是住仙庙的猫仙,不住人类弄的猫窝,又实在懒得说话。
算了算了,爱弄就弄吧,也没什么忌讳。
她打着呵欠上楼,黑甜一觉。
第二天在隔壁王芸香那儿听到了最新出炉的滚烫八卦:“听说了吗?咱城里出了个变态,专门割人小姑娘的脸皮!”
这话怎么似曾相识呢?
君莫离想了会儿,想起来裴彦骁当时担心她的安全时说过。
原来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嘶,不对,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最初那个受害者孕养出来的触手在哪里?
久晴不雨的A市上空飘来一片阴云。
君莫离抬眼看看天:多事之秋。
一转眼,裴彦骁提着饭盒,准时准点地路过巷子,见到她,停步:“两只猫极为和睦,倒不用人操心,就是三花死也不睡猫窝,非要蹲在神龛上。”
裴彦骁语气中颇有无奈。
他以前是坚决不信这些的,到现在潜意识里也没觉得真有神明,可经历了昨晚的事之后,又觉得让猫咪爬到神龛上面好像真的不太敬重,一时有些两难。
君莫离不在乎道:“没事,它爱待哪就待哪。”
19. 捏十九只猫猫
城隍庙空了,三花娘娘的直系领导暂时空缺,所以越过一层,直接向她汇报工作。
现在的神龛上是空的。
只有当新的城隍上任,神龛上才会有神念,到那时候三花娘娘自然就会从神龛上下来的。现在它有资格坐在上边。
话是这样讲,等真见到了正经危坐乖巧蹲在神龛上享受香火的三花娘娘时,君莫离的表情还是有点裂开。
太……可爱了吧?
她把三花娘娘从神龛上抱下来,轻点它湿漉漉的鼻尖:“调皮。”
昨天晚上,被留在裴家的三花娘娘就向君莫离汇报了它调查到的事情经过。
“我查到这件事的源头,就是第一个脸皮被剥掉的小姐,她因为基因的原因,脸颊两边就是鼓鼓的,尽管她已经减肥到七十多斤了,脸还是显得很大,经常被人说她太胖。”
三花娘娘趴在君莫离怀里,惬意地伸了伸腿。
“说是有天她又被人嘲笑脸大得像脸盆,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在巷子夹角处,有一只脸特别窄长的狐说,说能完成她的愿望。”
“不信你看我的脸就知道了。”
那奇怪的狐狸说。
“修了我的法门,就能让你脸颊变得小而紧。”
君莫离奇道:“她就信了?”
一般遇上这种情况,大多数是吓得要死然后跑掉吧!
再胆大一点,可能会报警?
唔,不过公安也不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应该会觉得她报假警,或者是精神有问题,出现幻觉。
也确实是不好应对啊!就没个标准答案。
“然后那个女孩子的两边脸皮就被剥掉了?”
君莫离根据时间推测,应该是第一个案子。
“那东西是要用人的血肉孕育它的触手尾巴,没成功吗?”
三花娘娘歪头想了一下:“我去看过那个人,脸是被利器削掉的,没有溃烂的痕迹。”
看起来不像是被成功寄生过。
君莫离仍旧不放心:“得打开口腔看看里头。”
谁知是不是那时的手段不一样,又或者是遮掩的法子做得好。
三花娘娘忙立起身来:“喵,这就去查!”
君莫离叫住它:“你等等,我给你派个帮手。”
说着抓过一旁的纸张,用灵笔在上头画了个模样,再用灵笔化成剪刀,剪了下来。纸屑如雪片簌簌落下,须臾之间,就成了。
三花娘娘看到君莫离做的是个什么,毛都炸开。
“杀鸡焉用牛刀啊大王!”
君莫离剪了个齐天大圣出来。
“狮子搏兔尚用全力。”她斜眼睨它,“你忘了上回了吗?”
黑历史不提也罢。
三花娘娘闭嘴了。
它认命地蹲过来,伏下身,示意君莫离把剪纸的大圣放在它的肩背上。
虽说大圣会飞,但这不是真的大圣,只是借了他的名儿,用掉的法力每一滴都出自君莫离的灵气,能省点儿就省点儿吧!
君莫离顺手把剪纸大圣安放在它毛茸茸的背上,拍拍它头:“或者你更喜欢舒克贝塔?”
三花娘娘尾巴炸成一蓬芦苇。
它才不要被老鼠骑!
“是吧。”君莫离倒不是不会剪其他的,不过只有这两样她当初最早在界门上画下的图案才是最能借助灵力的。
再说了,在咱这地界,谁有大圣能打啊!
即便她当初在界门上画的不是猴哥,她也会努力去往这个高度够——谁能拒绝猴哥的魅力呢!
三花娘娘载着剪纸大圣从窗口一跃而下。
君莫离一回头,发现裴彦骁已经把今晚的饭菜做好了,忙去摆碗筷。
她是真不会做饭,就在其他方面多做点。
“裴爷爷怎么样了?医生有说什么吗?”
这两天都忙那只奇怪狐精的事,都忘了关心一下房东爷爷,君莫离在心里反省。
裴彦骁说:“医生说爷爷的状态稳定了不少,可以出院养着了。”
说到这个,他抬头看向君莫离:“你做这些事,爷爷知道吗?”
裴老爷子还在病中,他不敢问,怕扰乱老人家的心神,让他费心,影响他的身体恢复。
君莫离夹菜的手顿了顿,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嗯,知道的。”一半。
裴老爷子只知道界门的事。
裴彦骁暗叹口气。
难怪呢,爷爷让他别管君莫离的事。
可是爷爷年纪大了,再掺和进这样怪力乱神的事情里是不是不太好?对老人家的人身安全肯定是个不良因素吧!
一顿饭吃得两个人各怀心事。
等吃过饭,君莫离去洗碗,裴彦骁就提议:“今后要是再有昨晚的事,你就来找我,别告诉爷爷了。”
君莫离震惊地回头望着他。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界门的牵系是有一定的规律在走,可若是下一任系主主动认领……
她放下碗,举着满是洗洁精泡沫的手,震惊地感受到界门将更多因果线绑在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说不出话来。
真是,真是太乱来了!
看到君莫离的表情,裴彦骁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事。
他强压下心慌:“我说错什么了?”
君莫离默默转身,把手又插进水池里,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啊,没有。”
说都说了,有也晚了。
裴彦骁满腹狐疑:依君莫离方才的表现,明明就是他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不过对方不承认,他又是个外行中的外行,只能被迫终止话题。
“对了,小咪去哪里了?”
君莫离的表情再度裂开:“小咪?谁?”
她是知道之前那只头上有点黑斑的小猫被裴彦骁起名叫二囧的,因为黑斑像一个八字,顶在两只眼睛上,正脸仿佛一个囧字。
既然那只叫二囧,那小咪只能是……
果不其然,裴彦骁说:“就是昨天你抱回来的那只三花。”
君莫离:……
好歹是留过学的,怎么起名字这样一言难尽啊!
裴彦骁的眼睛没看向君莫离,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回答:“你别觉得名字土,贱名好养活。小咪是被主人遗弃的小猫,就得叫得亲切点才好。”
君莫离:……
梅开二度,帽子戏法。
在三花娘娘的身上,裴彦骁硬是令她无语了三回。
小咪就小咪吧……反正急的不会是她。
君莫离默默望天了一会儿,把洗好的碗筷反扣着沥干,擦了手卸下围裙,从厨房走出来,看到裴彦骁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东西,穿了外套要出去。
他很少晚上出去,今天又发生了界门迁移的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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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就问了一嘴:“你去哪里?”
裴彦骁回头:“去夜跑。一起去吗?”
爷爷的身体有所好转,他也有了锻炼的心思,早上要早早去医院陪爷爷,晚上是护工陪护,正好夜跑。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提,提完觉得这提议不错。
君莫离看着面无血色的样子,瘦削得很,她从事的行业又那样危险,要是没有副好身体怎么行?
裴彦骁完全转过身来,问她:“有跑鞋吗?算了,你应该没有。普通的运动鞋也行。”
君莫离目瞪口呆:“我不去。”
这人怎么自说自话的?
裴彦骁却已经打开鞋柜,替她挑鞋子了:“下个月要去上大学了,要军训你知道吧?现在不锻炼,别到时候军训的时候晕倒。”
君莫离抗议:“我才不会晕倒!”
她身体很棒的好吗!
瘦是瘦,她有肌肉啊!没看昨天晚上她把女网红胳膊抓着,那人都反抗不了吗?再说了,她又不是普通人,就算肉身撑不住,她还有灵力打底呢,健什么身啊!
裴彦骁已经从她为数不多的鞋子里选好了目前最合适的一双,替她拿下来,招呼她过去穿。
“走吧,不跑,散散步总可以吧?”
君莫离一脸抗拒。
裴彦骁看她这一晚上的表情,比他回来这么多天了还要丰富,不由轻笑起来:“你这么怕跑步啊?”
君莫离:这谁爱跑步啊?
她腹诽的眼神让裴彦骁笑意更深:“天气变凉了,我衣服不够穿了,走吧,陪我去买几件衣服。我好久没回国了,对市里不熟,你带带我?”
这理由让人不好拒绝。
君莫离踟蹰了一下,同意了。
A市很小,不用骑车,走到商场去也就半小时。
俩人没有骑车,沿着河边一直向前。
晚风习习,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带来水里的腥气和草木的气味,令人心情舒展。
君莫离和裴彦骁都没有说话,静静聆听着水草里昆虫的鸣叫,和潺潺河水流淌的声音。
商城亦沿河而建,矗立在水边,灯火辉煌。
人类的文明和大自然就这样奇异地融合拼接在一起,又突兀又和谐。
裴彦骁倒是没骗君莫离,他随意选了几件衣服,上衣和裤子都有,然后转去了卖鞋的楼层。
君莫离在说了好几次“不错”“可以”之后,麻木地随着他进到店里,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是女鞋柜。
她刚想说他走错了,就听裴彦骁在前面让销售拿一双白色的跑鞋给她试。
君莫离想说不用,她鞋够穿,她也有钱自己买,但在销售姐姐甜美热情的笑容下,稀里糊涂试起了鞋。
裴彦骁拎着袋子在旁边替她参谋:“这双怎么样?白色的,好搭配,穿什么都可以。”
君莫离低头看着鞋:确实好看。
不过想到她总是要借道阴间,她就面无表情地将小白鞋脱下来,递给销售:“换双黑的。”
裴彦骁也没说什么。
君莫离的东西好多都旧了,他老早就发现了,只是以他的角度,也不好贸然出手包办。
裴爷爷到底是个男的,又是个老人家,对于小女孩儿的衣服鞋袜这些疏于关心,可能也不太了解。
他其实也不是很方便。
但他再不管,君莫离就没人管了。
20. 捏二十只猫猫
君莫离要付款的时候,裴彦骁已经埋了单。
两双。
除了刚才她选的黑色的款,还有一双白色的,款式不太一样。
裴彦骁说:“刚才是我考虑不周,白色的好搭配,但是不耐脏。一双也不够穿,多买一双轮换。”
在外边,君莫离也不愿和他推来推去,只看了他一眼,一声没吭就要上手接。
裴彦骁一偏身躲过:“我来提吧。”
行。
君莫离也不矫情。
裴彦骁愿意提就让他提呗,两双鞋而已,提不坏人。
来都来了,君莫离就想着干脆采购一些衣服,反正她本来也有这个计划,只是略微提前了几天。
看到君莫离进去的店是卖的什么,裴彦骁有些不好意思地顿了顿,还是跟了进去。
现代社会了,君莫离也没觉得他跟进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裴彦骁都没有不好意思,她就更不害羞了。
拿了习惯的尺码进去试,君莫离觉得有点小了,又让导购拿大一码的进去给她。
试过觉得还行,拿了两个浅色的让店员包起来。
裴彦骁:……
他眼睛都不敢往这儿瞟,生怕被误会他在窥伺她的尺码,只敢站得远远的,疑似失去了偷偷付钱的力气和手段。
君莫离觉得好笑。
店员看裴彦骁提着大包小包,俊脸微红的样子,小声同她打趣:“你男朋友好纯情哦!”
君莫离:“邻居哥哥。”
店员:“青梅竹马啊?”
更好嗑了!
君莫离:……
算了,懒得解释。
提上新买的内衣裤出门,这回裴彦骁没再抢着帮忙拿。
君莫离又买了两套卫衣和休闲裤,准备应对接下来的秋冬,看看时间不早了,二人溜溜达达回了裴家。
新衣服要过一遍水。
像这样的事君莫离是不会亲自动手下水的,都是交给洗衣机了事,开个速洗功能,洗短一点,不至于变形。
要是实在娇贵的衣服,比如内衣,她就套个洗衣袋。
既然她要洗内衣,裴彦骁就不往那边凑,只把自己买的衣服放在一旁的脏衣篮里排队。
等她洗完了,他再洗。
三花娘娘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然后就听到了裴彦骁叫它小咪……
三花娘娘:……
君莫离从未见过一只猫如此无语。
算了,小咪就小咪,人家也没有叫错,它确实是只猫嘛!
三花娘娘很快就接受良好,由着裴彦骁给它梳毛,还舒服地闭起了眼睛。
裴彦骁在第二天把裴爷爷接出医院。
一老一少站在碧水巷口,就像如淙淙流水般时光的具像化。
君莫离觉得裴老爷子身上的魔气更浓重了点。
她知道,裴爷爷住在界门处,身染魔气很正常,再加上界门在人间界的锚点已经发生偏移,他又早已老迈,如今这样,是可以解释得通的。
对于那些被污染的异常生物,君莫离可以很麻利地收拾,对于活人,她却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
裴爷爷并不是被恶意入侵,他是因为长期用自己的血肉和神魂帮助牵制了界门的稳定,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除非他身死,否则他的身体状态应该都不会再完全健康起来了。
他毕竟已经是年纪这样大的老人了呀!
裴爷爷能出院,裴彦骁就想借着他老人家状态尚可的时候尽快办理掉所有房产出售手续,把老人带出国。
他在那边的工作还没有完全交割清楚,他也不愿意放弃这么多年的努力。
至于之前爷爷在医院里对他的要求,他也没答应不是吗?
就算当时答应了,那不是权宜之计吗?只是先稳住他老人家,让老人家不要太操心的行为。
裴彦骁其实还动过把君莫离也一起带出国的念头。
不过这个念头在他得知她已经被大学录取的那刻就打消了。
她既有去处,他又何必横插一杠子。
裴爷爷听大孙子又旧事重提,有点无语:“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出国?”
裴彦骁坐在裴爷爷旁边,给他老人家削水果。
“爷爷,我知道你对国外有点抵触,可是当年爸妈的事,真不是人家做的。”
裴彦骁的父母当初觉得白事一条街影响孩子学习生活,就把他带离了此处,之后更是一路越跑越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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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国外去了。
裴彦骁是他们的独子,又年幼,他们当然要带走。
裴爷爷是裴爸爸的父亲,自然也是想要带走的。
只是在当时,裴爷爷就拒绝了裴爸爸的提议,甚至还反过来劝说儿子一家留下来。
裴爸爸苦口婆心劝了好久,裴爷爷都不肯走,还跟他发了好一通脾气,末了放了狠话,让他出去了就别再回来。
结果一语成谶,裴爸爸和裴妈妈因为意外死在了国外,葬在了国外,真的没有再回来。
裴彦骁知道父母是爷爷的一个心结,爷爷一直认为是裴爸爸和裴妈妈非要跑到国外才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这话是怎么说的呢?意外谁也不想啊!
当然,裴彦骁自己是不会说出哪怕父母留在国内也有可能会遭遇不幸这样不祥的话的,不过,在偶尔的时候,他其实也会想,如果当初他的父母没有执意出国,会不会意外真的有可能被避过去呢?
这事不能细想。人不能美化没有走过的道路。
裴彦骁低声劝:“爷爷,到底是为什么你一定要留在这里?”
国外的环境也挺好的,更何况他还有事业在那儿。
无论他怎么劝,裴爷爷都是一副说辞:“爷爷不走,你也不能走。”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能从医院出来,裴爷爷却没有多高兴。
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就算真没什么大毛病,又还能有几年呢?
以前是他心疼孩子,不催他回来,现在人都回来了,就别再出去了吧!
“你不是有那个什么,电脑?用这个跟那边把工作做个交待,让人把行李给你邮回来。”
裴彦骁感到了深深的挫败。
他从未觉得爷爷是一个如此顽固不通情理的人。
祖孙二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裴爷爷关起房门听戏,裴彦骁穿上跑鞋出门。
今天君莫离不在。
这里到底是裴家,祖孙二人有话要说,她自然是会避出去的。
她也不在铺子里。
铺门口贴着电话号码,需要找她的人自然会拨打。
她此刻抱着三花娘娘下了阴间,找那天碰上的鬼差们问话。
21. 捏二十一只猫猫
跑了一趟查了两件事,君莫离觉得此行不虚。
等她原路返回,上到人间界,就觉不对。
裴老爷子安全待在家中休息,裴彦骁却还没有回来。
上回裴彦骁的夜跑被迫取消,只是去买了东西就回家了,今天就算他想多跑一会儿,也没有跑这么久的。
哪怕是庆祝裴爷爷出院,这么晚不回来也不合理。
裴爷爷到底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刚刚出院也还需要休养,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裴家又没有其他人在,他这个大孙子不是更应该寸步不离地陪着老人家才对吗?
君莫离觉得不对劲。以她对裴彦骁的了解,对方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
别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吧?
裴彦骁可也生了一张漂亮脸蛋呢!
想到那只奇怪狐精触手尾巴的繁殖方式,君莫离停了停,撒了一把小纸人去找他。
三花娘娘跟她阴间出差完回来,又去忙自己那头的事了。
叛出国门五十余载的高莲境主欧洋突然现身此岸,谁知道他有什么阴谋。它非得查个清楚不可!
裴彦骁觉得时间的流速似乎有哪里不对。
往往他夜跑就跑一个小时左右,刨除从家中所在的巷子出来的时间,绕着固定的路线一圈,快的话四十多分钟就回来了,慢的话也不会超过五十分钟。
但是今天他好像跑了好久,但是看表,时间又还没到,可身体已经疲惫了。
一开始,他压根儿没往超自然那方向想,只是觉得是不是因为裴爷爷出院,他太过高兴,所以觉得在外面的时间就变长了。
可是小腿肌肉的酸疼不像作假,他现在的感受就是在外面跑了不止两个小时。
身体已经有些沉重了,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感受。
他觉得有些异样。
仿佛有什么正在注视着自己。
怕惊动在暗处窥伺的存在,他不敢停下,只能继续往前跑。心里却想起来在君家铺子里的时候,也有被人看着的感觉。
两种感觉不一样。
在君家铺子的时候,他没有感受到太大的恶意,就是有点凉飕飕的。
现在,他有一种被什么强大又不知名目的存在盯上的感觉。
让他想要逃离,心里有一丝慌乱和厌恶。
时隔多年,他的感受和当初在碧水巷迷路时的感受重叠在了一起。
裴彦骁的脚步慢了下来:难道今后他夜里出门都得等人给他送一盏灯笼吗?也不知道家里的那两盏还有没有效。
正胡思乱想,脚边似乎有个小小的东西正在移动,他定睛一看,见是一枚小纸人。
纸?
这个关键元素引起了裴彦骁的注意。他蹲下身看它。
小纸人费劲巴拉地跑着,两条小短腿抡成了风火轮,都要有残影了,裴彦骁都怕它再跑一会儿就要自燃了,终于跑到他的鞋子旁边。
这么近的距离,他看清了纸人上有字:君。
笔划急而利,如刀如剑。是君莫离的字迹。
裴彦骁蹲下身伸出手,让小纸人爬上来,小纸人累得直喘的样子,扶着膝盖上下起伏着。
接下来他要怎么做?是像提着灯笼一样,持着小纸人就能走出这种一直到不了的迷途吗?
裴彦骁很快就知道他想错了。
只见眼前非常真实的景色突然出现一道划痕,像是幕布被割开一般,然后一只手的手指伸了进来,撕开了这片迷域。
君莫离熟悉的脸出现在那端。
她穿着半旧的休闲装,看上去就像是个普通的年轻人,手上的力气却足够撕碎一切诡异。
裴彦骁往她那里走了几步,君莫离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跟上,转身在前面开路。
眼前人瘦削纤长的背影和记忆中的似乎有所重叠,但又略有不同,记忆中的那个身影要更高大。
裴彦骁觉得,可能是记忆太久了,所以没有那么精准。毕竟当初他还小,看人的视角会不一样,又是对方救他出来,肯定会将对方想像得很高大很强盛。
或许当初救他出来的人,就是君莫离吧。
君莫离今天手里拿的并非灵笔,而是竹刀,裁纸用的。
破开迷域之后,君莫离就嗅到了那种阴湿的味道。
这种味道比雨季反霉还难闻,差点没把她薰吐。
裴彦骁的反应也没比她好多少。他皱眉靠近了她:“家里怎么样?你怎么出来了?”
君莫离先安了他的心:“没事。家里它们不敢去。”然后又说,“我不出来,你怎么办?”
她不来寻他,他不知道要被困多久,时间拖长了,说不定会有更不好的事。
裴彦骁觉得她说得对。于是没再言语,默默跟着她走。
走了一段路,眼前豁然开朗,他们已经站在巷子口的桥边。
月光清凌凌地孤悬在夜空中,冰冷似玉。
裴彦骁忽然觉得这个地方是真的不太吉利。
白事一条街在夜里看起来,即使灯火通明,也是清冷孤寂的,甚至有几分中式恐怖的味儿。
君家凶肆的店门关着,招牌却亮着,在黑漆漆的夜里显得突兀又让人不得不去看。
河水,小桥,这两个意境一代入中式氛围,也有点令人不寒而栗。
他默默走快一步,离君莫离更近了一点。
君莫离不知他心中所想,但对于他的靠近并没有反感。她淡淡开口:“不要再去夜跑了。”
境里不太平,她很不高兴。
裴彦骁顿了顿,应下:“好。”
转头就在网上下单了健身器材。
堂屋里的旧家俱清一清,还是能摆下一台跑步机的。
君莫离不置可否。
把裴彦骁送回家后,君莫离连夜宣了枳焱过来听诏。
枳焱这么快得见君莫离,又惊又喜,跪地行礼:“大王!”
君莫离声音平淡:“免。”让妖起来。
她上下打量对方一眼:“有些长进。”
枳焱一听心里乐开花,将自己不太壮实的胸膛挺得高高的:“不敢有负大王嘱托!”
上回因为自己学艺不精,加上对事情判断不足,坏了境主大人的计划,他非常引以为耻。
这段时间,他埋头苦练,比起那时,自是大有进益。果然努力就会被看到,嘿嘿!
枳焱心里偷着乐。
君莫离问他:“鲤洲境主,我现在想封你为本世的甘将军,你可愿意?”
君莫离之前想着只要时不时地将那些被污染的气团捏成猫猫就好,也就没有招小弟的计划。
不过现在对岸动作频频,也不知道是对面飘了还是那边快完蛋了非得入侵这边儿。
她得招点人手来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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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国传统民俗文化中,境主神的庙宇多比照城隍之例,配祀文武判官、阴阳司、范谢将军、韩卢将军、甘柳将军、枷锁将军、牛马将军、日夜游神等神者(注:来自百度)。
其中甘柳将军主管执行刑罚,甘将军脸画章鱼足形目。
让枳焱来当甘将军而非其他神者位,就是图的这个。
枳焱是水系生灵修成的精怪,天赋却是火,正适合刑罚一值。
听到君莫离的话,他大喜过望,忙伏地叩首:“谢大王赏!”
等他行完大礼,仰起面庞,君莫离示意对方闭上眼。
灵笔出,笔走龙蛇,枳焱面上便多了只墨色大章鱼的腕足。
君莫离手一拂,说了声:“隐。”图案便隐去了,只有当枳焱要调动这部分力量的时候才会重新显现。
到底是面部,平时还是保持干净点好看些。
枳焱下意识地摸了摸,没有摸到任何痕迹,只觉得面部隐隐有灵力流动,喜得翘起嘴角,露出一颗小虎牙,看上去少年气更浓。
君莫离给他拨了只纸鹤,告诉他紧急时刻可以用来传信,就让他暂时退下了。
枳焱新官上任三把火,干劲十足地去办差。
他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
对岸的小小章鱼,行事如此嚣张跋扈,看他不把祂制成章鱼小丸子嚼了吃了!
君莫离刚把枳焱打发出去,手机又响了。她接听了后,面色微沉。
又一个老街坊故去了。
冯老爷子去世的时候夜色深沉,这回顾奶奶过身,天边已经泛起霞光。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今日有雨。
君莫离在门口立起一块木板挡水,防止雨水溅到铺子里面。
空气中的水份太多,竹纸因为潮气边缘有些微卷,颜色也比平时更深些。
顾奶奶家的女儿很安静,知道老街里的规矩,可能也有听说冯家的事,并没有折腾,很顺利地就从君家凶肆购置了全套纸扎。
君莫离劈开嫩黄的竹条,做着纸扎时,顾奶奶的女儿就在一旁默默叠着元宝。
难得的一场秋雨,将寒气一起送入了A市略显燥热的空气。
几片异木棉花瓣打着旋儿落进店门口的积水坑里,被来来往往的鞋底车轮碾成暗红的花泥。
纸扎最怕水。
都做好了之后,君莫离先在门口支起从隔壁王芸香那儿借来的大伞,再帮着将披了油布的纸扎一样样搬到顾家开来的车上去。
这回来跟车的还是张乘。
他脸上有几分不安。
碧水巷子的特殊性他从师傅那里听说过一些,只不知道具体细节是怎么样的。
但这几天接连过世了两位老者,总不是乐观的事情。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冲君莫离点点头打招呼。
君莫离叫住他:“等等。”转身从店里摸了顶黑色的帽子给他。
张乘一展开:!
善恶分明。
张乘目瞪口呆:“君老板?这,这……”
君莫离看风雨越发大了,打发他快上车:“张哥受累帮帮我。”
张乘稀里糊涂被推上车,看着手里的无常帽发怔。
常年干这行,自然知道这是无常帽,代表了什么。
可君莫离就这么随便地给他了?
他师傅都没混上呐!
22. 捏二十二只猫猫
张乘回到师傅那的时候,还很恍惚。
师傅倒是看得开,借着他手看了看无常帽,欣慰地提点他:“师傅老啦,今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好好跟着君老板,那边有事先去,啊?”
张乘双眼一红:“师傅!”
接了无常帽就算了,哪能把师傅丢下呢?
老师傅却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而丧主在此时也走了进来,和老师傅商量接下去的事宜。
张乘没懂,为什么君莫离弃了他老师而选他。老师傅却有一点明悟了。
这已经是他接的第二个碧水巷老街坊了。
他原来也是那儿的住户。
老师傅浑浊的眼珠看了看天,在心里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还能再送走几个老朋友再走。
君莫离在短时间内招兵买马,把事情都散出去,也是看到了这个正常的异常现象。
人有生老病死,就算是扎堆过世几个熟人,但因为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如果这些人不是曾生活在碧水巷子,身上没有牵系着界门的缘故的话。
君莫离宁愿自己想错了,也不想她的推测成真。
“欧洋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三花娘娘驮着剪纸大圣跑了几天了,也没能找到哪怕对方一丁点儿痕迹。
小猫猫神气得半死:“那个欧洋也不知道是不是属耗子的,躲得严严实实的,连毛都没找着一根!”
君莫离被它逗笑:“他要是耗子倒是敢情好,你不就是他的克星?”
猫抓老鼠,那是术业有专攻哇!
三花娘娘哼唧了一声,挺起毛茸茸的胸膛:“那是!”
但很快就泄了气。
“可欧洋不真是老鼠。”
真是倒还罢了,偏他不是。
君莫离安慰地揉揉她的小脑瓜:“不是老鼠,咱也能抓!”
那天欧洋化成一滩流质物水遁,她觉得有点眼熟呢。
像章鱼。
半夜想这个,有点想吃小吃。
说走就走,没买到章鱼小丸子,买了铁板烧的烤鱿鱼也不错。
无论是章鱼还是鱿鱼,都是人类的盘中餐,碗里菜。
王芸香闻到味道过来串门,忍不住说她几句:“依妹,你晚上就吃这个啊?这个怎么管饱?我那儿有煮好的稀饭,给你端一碗!”
说着不顾君莫离的阻拦就回去张罗了一碗白稀饭并四个小菜过来给她吃。
君莫离很不好意思。
从前她忙着上学,没工夫赚钱,这个暑假她可是天天开门,特别勤快,多少有些进项,哪能再吃香姨家的东西?
但王芸香坚持,她也就没再拒绝。
王芸香笑眯眯地看着她吃完,想要收了碗筷,君莫离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就这么带回去,就把碗筷拿去洗。
水流开得不大,王芸香说话她能听清。
“莫离啊,我托你个事。你们小姑娘嘛好沟通的,帮我打听打听,我女儿是不是早恋了?”
君莫离关水回头:“我?”
她的语气应该是惊讶的,表情却仍是那样平静无波,像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她觉得,就凭她这张冷冰冰的脸,问什么也问不出来吧!
说不定还不如王芸香亲自去问有用。
不过一直照顾自己的长辈请托,她总是要去试一试的。
于是君莫离点点头,当天晚上就借着去王芸香家帮忙拿东西,跟小姑娘聊了聊。
王芸香的女儿今年十六,过了暑假要上高一,正是需要好好学习,埋头不管窗外事的时候。
王芸香身为母亲,对女儿有这方面的担忧也是正常。
好不容易考上一个好的高中,算是半只脚踏入大学校门,如果在高中三年荒废时光,又把那只脚退了出来,那是真糟心呐!
君莫离只是情感缺失,又不是傻,自然知道不能直通通地问。
于是她问对方:“小嫣,你暑假不是出去玩了一圈吗?有没有照片我看看。”
刚考完,王芸香就关了店,和丈夫一起带着女儿去旅游了一趟散散心。
回来之后还给君莫离带了手信。
张嫣——就是王芸香女儿——旅游回来之后就不怎么出门了,说是在家里复习和预习,但是君莫离看着不太像。
可能是长期不出门,张嫣的脸色显得有点苍白,眼下也有青黑。
君莫离还闻到了似有若无的臭味。
她暗自皱起了眉头。
对于君莫离,张嫣的态度无可谓好无可谓不好。
王芸香曾动过把君莫离接回家住的念头,也是因为她也生的是个女孩儿,相对来讲比较方便。
张嫣也知道妈妈有过这样的想法,她心里对于家里要住进一个人还是挺别扭的。
张嫣也是独生子女,对于生活里多一个小姐姐还是挺期待的。
可是这个当小姐姐和她没有血缘关系,还会占据她的资源和父母的关注度的时候,她就不太想接受了。
好在君莫离最后没有真的来她家,这样她们还是能时不时聊一聊天,她偶尔也会跟君莫离一起玩。
到了张嫣的卧室里,气味更明显了一点。
君莫离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她旅游的照片,一边不露声色地放了个小纸人去找寻有没有可疑物品。
假使这里有第三个视角,就会发现在心不在焉翻看照片的二人身后,有个小纸人正在四处翻找,十分忙碌,画面安闲中透着诡异。
君莫离一心多用,很快就被张嫣看出来她心不在此。
小姑娘猛地合上影集,不高兴地看着她:“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君莫离看她恼了,也不惊慌,而是说:“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想要让对方吐露一个秘密,最好的方法是自己也有一个类似的秘密同人交换。
果然,张嫣立即原谅了刚才她的神思不属,双眼睁得溜圆:“谁呀?学校里的吗?我认识吗?”
她俩在同一所重点中学上学,算是校友,从前在学校里也有碰过面的。
学校不禁串班串段,多少会有些跨年级认识的朋友。
特别是一些风云人物,那是全校都认得。
君莫离语调平平:“不是学校里的。”
“哦。”那大概不认识。张嫣失去了一点兴趣。
君莫离也没谈过恋爱,绞尽脑汁找话题:“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就是很想见他。”
张嫣一笑:“那就见呀!不是放暑假了吗?而且君姐姐你马上就是大学生了呀!大学生应该可以谈了吧?”
她又有点不确定起来。
君莫离三句话切入重点:“你呢?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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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张嫣顿了一下:“没有。”
君莫离:她撒谎。
她别过脸:“也是,你比我小三岁呢,我和你聊不着。”
十五六的少年人最经不得激。
张嫣立即反驳:“谁说我不懂啊?我也谈了!”
君莫离怕她反口,马上接话:“你谈了?我才不信!我都听香姨说了,你暑假都没怎么出去玩——除了和你爸妈去隔壁省旅游那几天。”
说完,她像是想到什么,转头去看着张嫣的眼睛:“难道,是网恋?”
张嫣家有电脑也有网线,只不过是拨号上网,网速特别慢。
但是王芸香夫妇却不想升级,因为这样他们只要往家里打电话就知道小孩是不是在上网,特别方便抓包。
张嫣张张嘴,想要争辩,还是把话咽下去了,只说了句:“不是网恋。”
就不再回答君莫离的追问。
果然是恋爱了。
而且这个恋爱对象恐怕有点问题。
没有出门,又不是网恋,张嫣也没有手机,那她是靠什么和人家联络的?
打电话吗?
君莫离见好就收,等王芸香送她出门的时候,她提示对方查查电话记录。
没两天王芸香又来找她,在她询问的目光中冲她摇了摇头:“电话记录很正常,连上网都少有。”
这就奇怪了,难不成那个和张嫣谈恋爱的“人”,就藏在张嫣家里?
君莫离想到上回一无所获的小纸人,觉得得再细查一次。
于是她问:“香姨,小嫣最近有没有和平常不同的地方?任何方面都可以说。”不能放过一个细节。
王芸香先是疑惑地说:“好像没有?就是晚上总是晚熄灯,我进去送牛奶给她喝,她就好像神神秘秘的,我以为她在看情书什么的,可是我趁她洗澡的时候偷看过,没有这些东西。”
随后她目光一凝,补充道:“啊,如果要说不同的话,她倒是挺喜欢这次去旅游的时候带回来的一个纪念品,摆在床头天天玩。”
君莫离马上追问:“是什么样的纪念品?”
她上回去的时候怎么没看见床头除了台灯和纸巾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呢?
“是个小盆景,瓷做的,上面有亭台楼阁,有树有花,还有个小人。做得可精巧!不便宜呢!”
有小人。
君莫离心中升起异样。
“是吗?那我上回去怎么没看见,小嫣也没跟我说。”
去旅游买了喜欢的纪念品,不是应该会跟她显摆一下的吗?
但她不仅没说,还藏起来了。
这是为什么?
想到那丝难闻的气味,君莫离决定再去一次他们家。
这次,她不是应邀而往,而是像对待其他事件一样,大半夜偷偷摸过去。
裴彦骁看她每天晚上都不着家,又是担心,又是不知该不该问。见她又要出门,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叫住她:“今天又是要去哪里?”
君莫离头也没回:“你不能去的地方。”
张嫣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她的卧室裴彦骁自然不能去。
裴彦骁却不知想到哪里去了,脸色变幻,一脸凝重地目送她出门。
裴老爷子路过堂屋,看着孙子担忧的神情,心中一动,又默默转头回房。
他和大孙子可还在置气呢!哼!
23. 捏二十三只猫猫
王芸香的家,君莫离来了可不止一回。
但是作贼是第一次。
君莫离在门外先小声念叨了句“对不住”,然后才开始……撬锁,不是,开锁。
她有王芸香家的钥匙,虽然从未用过,只因她每次来,都是在王芸香在场的情况下,不需要自己亲自开门。
难得不需要用灵笔画钥匙,君莫离还有点不太习惯。
要收钥匙的时候下意识地往空气里一丢,差点掉地上发出声响。还好她反应敏捷,赶在铜钥匙落地前及时接住。
呼,好险!
君莫离因为蹲身捞钥匙,整个头都停在了原本脑袋不会待的位置。
然后她就看到了张嫣的卧室里透出来一丝光。
君莫离:光?
这是下半夜,几乎整个城市都睡了。她相信王芸香一家也都睡了,这才来的。
可是张嫣的门下缝隙里透出了一丝光。
君莫离没有真身过去,而是将一个纸人衔在口里,然后用了点力吹出去。
纸人从门下的缝隙里滑进张嫣的卧室里。
君莫离的一部分神魂也随着纸人钻了过去。
她的身体晃了晃,就要栽倒。
君莫离的头脑有点昏沉。
只是分出一部分神魂而已,为什么身体会这样无力?
她尽量不发出声音,抓着身旁的沙发扶手,摸索着要坐下。
头很晕,视线一阵清一阵黑,她双腿一软。
身后有人叹了一声,稳稳地扶住了她无力的身体。
气息很熟悉,还带着一丝桂花的清甜香气。
君莫离茫然往上看了眼,看到裴彦骁既担心又有几分责怪的表情。
她眨眨眼:他怎么会在这里?
裴彦骁把人扶到沙发上坐好,不敢大声说话怕惊醒此间的主人。他凑近了君莫离的耳朵,在她耳畔用带着气音的极小的声音问:“现在可以回去吗?”
君莫离的状态很不好,但他不知道具体情况,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排,不敢擅自作主。
君莫离轻轻摇摇头。
她没有说话的力气。
裴彦骁离她极近,黑暗中也能勉强看清她的动作。
他其实想把人扶出去的,这样闯入邻居的家中,不是他心理允许的行为。
君莫离却已经把注意力放在分出神魂附着的纸人上,没再理他。
纸人贴地滑进张嫣的房间,就看到房间里的床头柜上亮着蓝莹莹的光。
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发光的正是一个瓷制的盆景。
纸人君莫离跑到床尾,从垂下来的粉色公主纱帐往上爬,跳到床上,跑到一动不动的张嫣身边,去查看她的情况。
神魂不在里面,睡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躯体的空壳。
她转头看向床头的瓷制盆景。
盆景上有亭台楼阁,有山有树,有小院子,还有一口井,但是……小人呢?王芸香说过,盆景上有一个小人的。但此时,小人不在那上面。
床头柜离枕头很近,差距也不高,纸人君莫离很快爬了上去,绕着盆景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小人。
出去了?
她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异常,门窗也都是关好的。
正当她寻找的时候,听到盆景里的房子里有响声,她忙躲到大松树后面。
门开了,一个小小的生魂走了出来,一步三回头,能看出来非常舍不得离开。
君莫离辨认了一下:是张嫣。
既然她回头,那里面肯定还有谁。会是那个盆景里的小人吗?
随着张嫣生魂的出门,里面送她出来的小瓷人也露出半边身体。
君莫离心中一沉。
小瓷人栩栩如生,如果不是他脸上,衣服上有瓷器的釉光,她会以为对方是一个大活人。
眉目非常清晰,神态也很生动,半点都不吓人。
这也难怪张嫣不会觉得奇怪也不害怕了。
一般人碰上这种非自然的事,首先想到的是害怕,是对方会不会伤害自己。
不排除有人天生就是喜欢人外的那种非人感,但是和人类非常接近,一定更能被人所接受。
小瓷人将张嫣的生魂送到院中,与她依依惜别。
张嫣的生魂是一个略略发着莹光的光团模样,穿的就是她入睡前穿的睡衣。
是一套棉绸的短袖长裤,算是安全。
君莫离放了一半心。
却见小瓷人原本要放开的手忽然一紧,将张嫣又拉到怀里抱了一下。
君莫离:……
这就不讲武德了啊!
像这般能成精的事物,怎么也不至于和张嫣一边儿大,最少得修行个百年以上。
这和快要入土的臭老头有什么区别?
若是君莫离的本体在这里,她肯定要按捺住所有想法,有什么话都等张嫣的生魂先回到身体里再说。
但是小纸人君莫离不过是她的一部分神魂,能力只有一部分,忍耐力就更少了。
所以当下她就跳了出去,制止了小瓷人往张嫣生魂脸上亲的动作:“你干什么!”
张嫣才多大?这是耍流氓!
被人喝破,张嫣吓得一下惊跳起来,下半截就开始飘乎,若非小瓷人拉着她的手,她都要从盆景上飞起来了。
见来了个怪异不已的纸人,张嫣彻底被吓坏了,当下就魂魄动荡,整个生魂都明灭模糊起来,一闪一闪的,像是信号不好的电视屏幕。
小纸人君莫离也知道自己冲动办错了事,但她已经跳出来了,也不能现在就躲回去当做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于是她冲向盆景中张嫣所在的地方,想要先把她带离小瓷人的控制范围之内。
谁知脚下一滑,她摔进了院中的小池子里。
瓷制盆景做得很精细,整个小院都是中式布置,从院中进去有一个荷花池,上面有小桥。
小纸人君莫离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是纸做的,天生怕水怕火,因此没敢往桥上过,是从旁边绕行的。
谁知道就算是这样,还是逃不过小瓷人的暗算。
也是,这处盆景都是小瓷人的地盘,里面的一花一木,一砖一瓦,又有哪个不在它的控制之下呢?
小纸人君莫离被池边的长草绊了一下腿,整个人掉进了池水里。
她很快爬了上来,低头一看,身上倒是没有湿,毕竟这不是真的水,但是却像是沾上了一层无形的液体,让她的纸身体感觉到有些沉重。
她没继续管,继续向那边跑,可是跑了几步,她就跑不动了。
却原来那池水在她的纸身体外面裹了一层,上岸冷却之后就将她的身体瓷化了,将她的纸身体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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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地。
“你看,这妖怪伤不了你。”
张嫣的生魂在小瓷人的安慰下慢慢稳定下来,小瓷人的话却让小纸人君莫离哭笑不得。
他们之前,到底谁才是那个妖怪啊?
小纸人被制,君莫离果断弃了这个身体,神魂倏然回到身体内。
裴彦骁守了她一会儿,见她突然坐直身体,睁开眼睛,站起身往张嫣的卧室走过去,想了想也赶紧跟上。
这会儿他也顾不得那是个小姑娘的卧室,他一个成年男人不方便了。
看君莫离的模样,里面肯定是出事了,依刚才君莫离的样子,好像有些棘手,他跟过去,如果君莫离再晕倒,他也能帮着接一下身体,不至于搞出更大的乱子。
君莫离和裴彦骁两个成年人在人家屋子里走动,多少会有些声音。
特别是君莫离这回有点急,就不像刚侵入的时候那么小心翼翼,蹑手蹑脚。
王芸香正是更年期,本来晚上就不好睡,听到外面似乎有人走动的声音,直接吓清醒了。
她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于是用力推了推睡得死沉的丈夫。
丈夫嘟囔了一句干什么,翻过身打算继续睡。
王芸香直接上手拧了他耳朵一把,同时说:“老张,老张!家里好像进人了!”
一句话把张国庆也吓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被王芸香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把:“你轻点儿声!”
君莫离有王芸香家的大门钥匙,但没有家里各个卧室的钥匙。
好在张嫣晚上睡觉只是关门而没有反锁,轻轻一转门把手就能打开。
她打开门的那一霎那,张嫣房间里的光忽地暗了下去。
就在这一点点光线突然转暗,眼睛还未适应的瞬间,有什么东西迎面袭来。
裴彦骁从刚才起就提起所有的注意力,见状一把拉开君莫离,抬臂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当的一声脆响,伴着王芸香夫妇拿着衣架冲出来按开手电筒的光,一齐射到裴彦骁身上。
手电筒光线足够在场所有人看清情景,张国庆一下子就懵了:这什么情况?
王芸香却是心里一紧。
她知道君莫离有点不同的,一直觉得可能是人家小姑娘眼睛干净,能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自从君莫离上高中之后,可能是课业忙碌,也可能是人长大了,就没怎么在她四周看到什么怪事。
其实是因为君莫离大了,知道遮掩了,没有再在邻居面前露出过不同。
此时,王芸香脑子里嗡嗡的。
“莫离?你怎么会在这?”
张国庆已经打开了客厅的灯。
君莫离却没时间解释。
她看了看地上的碎瓷片,又看了看捂着被划破胳膊的裴彦骁。确认他没有大碍后,朝王芸香和张国庆一点头:“我先去找小嫣。”
这话信息量不大,却听得夫妻俩一怔。
“找小嫣?小嫣不是在……”
俩人忙冲进卧室,只见卧室窗户大开,床上空空如也,张嫣不知去向。
君莫离去追人了,把受了伤的裴彦骁留下来应付张嫣的爸妈。
裴彦骁在张国庆的帮助下清理了伤口,涂了点紫药水,王芸香则打扫掉卧室门口的碎瓷片,然后夫妇二人坐在裴彦骁对面,等他给他们一个解释。
24. 捏二十四只猫猫
裴彦骁受了伤,君莫离才没把他带上。
虽然不重,但她要对付的也不是普通的东西,能尽量避免一些安全隐患就尽量避免。
君莫离出去得急,那枚落下的纸人她没有来得及收。
裴彦骁包好胳膊上的划伤之后,趁着帮忙整理地上的碎瓷片之际,将其拾起放在兜里。没有让王芸香扔掉。
事情紧急,君莫离冲到窗边辨认了一下方向,直接从怀里撒出去一把纸人,同时掏出纸鹤往空气中一扬,纸鹤在夜风中骤然变大,她从窗口往外一跳,跨坐在纸鹤身上,乘风而去。
她追得急,纸人又多又密,直接咬到对方尾巴。
对面带着一个活人的生魂,生魂离体太久于人身体有妨碍,她必须立即把张嫣的魂追回来。
小瓷人没跑出多远就被追上了,被小纸人们围追堵截,没办法只能停下来,立在一片树叶上,愤怒地转过身来瞪着君莫离。
君莫离看着这东西,直觉又是对岸干的好事。
如果是本土灵气修行成的精,没道理有这样难闻的气息。
这种熟悉的气味,肯定是对面的大章鱼插了一脚。
啧。
这些野神能不能手不要伸太长?真当自己是世界之主吗?
想到克苏鲁生长的土壤是米国,而该国最近国力强盛,风头一时无两,君莫离就在心中多了几分慎重。
本国的神明善良通透,知道不世出的明主已经现世,是人主天下,于是果断放下世间的一切,转而去追寻更高维度的成就。
但对面生造的新神天生就带有创造出祂们人群的贪婪无厌,狂妄自大,加上这个种族本来就是侵蚀他人血肉神魂的底色,那么发展出现在的性格也就不奇怪。
君莫离倒不是怕了对方,就是觉得烦。
讲道理她当这个境主,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收。
对岸之物想要她管,她还不想管呢,但无奈对岸总想入侵此岸,那可就怪不得她手下不留情了!
刚才君莫离用的是小纸人的身体,张嫣的生魂认不出来她,现在可是看清楚了,那个悬空坐在一只大纸鹤上的人是邻居姐姐,一时有些接受不能。
“君姐姐?你为什么能骑纸鹤,纸鹤为什么会飞?”
小小姑娘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太过神奇,她无法理解。
君莫离散出去的纸人把他们围了,却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小瓷人在逃走前还抓走了张嫣的生魂,令她投鼠忌器,生怕打了老鼠却翻了玉瓶,对张嫣的生魂造出什么不可逆的损伤。
就算张嫣是一个陌生人,她也不会枉顾对方的人身安全。更何况她是王芸香的独女。
王芸香于她有恩,她自然更是小心。
张嫣见君莫离没有回答,又转头问小瓷人:“瓷郎,你不是说被困在盆景里,出不来吗?”
为什么现在他们在外头,在树上?
而且在离开她卧室之前,她好像看到瓷郎把盆景扔出去砸碎了。
她听到瓷器碎裂的声响了。
小瓷人——瓷郎也没管她。
他诱惑这个人类少女本来就目地不纯,临时决定把张嫣的生魂拉出来,也不过是为了绑个人质,增大自己的安全可能。
这个时候,张嫣就是一个工具,它早就失去了哄她的心情。
强敌当前,它哪有空去哄一个女孩子啊?
张嫣自从旅游的镇上买到这个瓷制盆景后,就一直梦到一个英俊温和的书生深情望着她。
她在梦里没忍住和对方答了话,交流了几次,听信了对方的说辞,觉得对方是一个温和的妖怪,还长得英俊不凡,她就和人家谈上了恋爱。
到后来,她的生魂已经能出窍,同瓷郎到盆景中相会。
不过,她一直谨记父母长辈的教诲,没有和对方太近距离接触。
今天晚上是她们聊得特别投机,瓷郎“情不自禁”地追出来抱住了她。
当时她的心跳得像只小兔子似的,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声喝斥,一个怪模怪样的纸人妖怪往她冲了过去。
她当时下意识地抓紧了瓷郎的手——比起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妖怪,当然是瓷郎更得她的信任。
谁知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在一片混乱中,她被瓷郎拉下了盆景,然后看到文弱的瓷制书生袍袖一卷,偌大个盆景就被掀起来砸向了突然被打开的卧室门口。
再之后她就被一路带着飞到了树上。
张嫣刚才觉得瓷郎更亲近,现在自然又觉得君莫离更能信任。
得不到瓷郎的回答,她心里就生了怯意,谁知她才往旁边挪了一点,手臂就被瓷郎紧紧抓住,动弹不得。
张嫣被抓得生疼,不由皱眉呼痛,眼眶里也有泪水在打转。
“瓷郎,你抓得我好疼!”
而向来温柔有礼的瓷制书生此时却一改平时温和微笑的模样,冰冷着一张脸呵斥:“闭嘴!”
张嫣直觉不能惹怒它,无助地向君莫离投去求救的目光。
君莫离根本不受瓷郎的威胁。
她意念一动,纸人们齐齐冲过去,直接撞向对方此时站着的那棵大树。
树身晃动,瓷郎全身打滑,一时站不稳,从树叶上摔下去。
张嫣的生魂控制不住地发出尖叫。
君莫离驱使纸鹤俯冲而下,直接在空中叼走张嫣的生魂。
瓷郎则被她一击侧飞出去。
纸人一拥而上,围着瓷郎就是打。瓷郎被打得晕头转向,没办法在空中维持住身体平衡借机逃走,被击得直往下坠。
下面就是河流,君莫离凝神看着,并不担心对方像欧洋一样借着水域逃走。
就在瓷郎快要入水,纸人不得不停下身形的时候,从河水里突然冒出一个身影,牢牢抓住想要借机逃跑的瓷郎。
枳焱此时脸上章鱼蜿足显现,正是行使将军职责的样子。
瓷郎被他徒手抓住,周身漾出丝丝黑气,却无法侵蚀枳焱分毫。
它大惊失色。
这招无往不利,谁知竟然在此铩羽,怎么不令他心生惧意!
再抬头看,见他面上蜿足如活物般灵光涌动,但是力量来源明显不似自家主上,又气又急,又惊又惧,竟一时说不出话。
君莫离今晚出门前就通过了枳焱来帮把手,此时见他及时赶到,并成功控制住瓷郎,吩咐他先将这东西关押起来。
“也不知道它之前有没有害过其他的人,得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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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
枳焱是水属妖物,却是火属天赋。
瓷郎明显擅水怕火,由他来看管正合适。
枳焱领命而去,君莫离才带着张嫣的生魂回到她家。
仍是从卧室窗口回去,王芸香一下子就看到了她,不由站起来问询:“莫离,我家小嫣呢?”
君莫离下了纸鹤,将一直护在手心的张嫣生魂示意给她看:“小嫣在这里,她很安全。”
当着人家父母的面,君莫离将张嫣的生魂放回了她的身体里。
张嫣很快从身体里醒来,只觉得头很晕,全身无力。
君莫离等他们一家三口说了一轮话,才道:“小嫣是女孩,又年轻,很容易被不怀好意的东西盯上。这次骗得她生魂离体,多少会影响身体健康。等天亮后她可能会发烧,不用担心,多休息几天就好。”
一家三口又说了一轮话,王芸香又心疼又生气,把张嫣批评得抬不起头。
君莫离不耐见他们一家人如此,打断道:“香姨,小嫣已经回来了,我也要回去了。”
她后续还有事情要做。
王芸香这才想起她一晚上没睡。
还有裴彦骁。
也不知这二人怎么一起来的。
王芸香现在都后怕。
如果不是君莫离和裴彦骁大半夜来她家看着,他们是不是要等到第二天才会发现女儿的身体已经没有魂魄了?
人没有灵魂,还叫人吗?与一具尸体何异?
她擦擦眼泪,问:“你们忙了一晚上,都饿了吧?我给你们弄点东西吃。”
君莫离制止了她:“香姨,那东西还不知道有没有同伙,我得先去审审。小嫣要是饿了,你们单给她做点就行了。”
一听还有同伙,王芸香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那,那小嫣的安全?”
她想问还会不会有人来伤害女儿。
君莫离安慰道:“香姨,小嫣也不小了,刚才在路上我已经跟她说过生魂离体的危害,下次遇到不正常的事,她会及时跟你说的。”
王芸香知道了,就代表她知道了。
送走君莫离,王芸香斟酌许久,到底不敢再骂女儿,生怕把人骂得逆反了,到时候女儿做出不可挽回的事,难过的还不是她这个当妈的?只又劝了她几句,就守着她又睡了。
经过这一场事故,王芸香如同惊弓之鸟,根本不敢放心让女儿独自休息。
而张国庆则是仔仔细细地将这回他们去旅游的时候买的东西都翻找出来,能扔的就扔掉,压根儿不敢留了。
君莫离并不知道她离开之后他们家在如何矫枉过正地清理东西,不过就算她在场,估计也劝不住。
唯一的宝贝女儿差点被弄成植物人,当父母的做点事情来寻求个心理安慰也很好理解。只要他们不伤害他人,不伤害自己,丢个垃圾,多大点事,浪费就浪费点吧,心情舒服了就好。
天色已经麻麻亮,又有裴彦骁在场,君莫离就没有选择继续乘坐纸鹤回家,而是同他一起慢慢往家里走。
先经过的君家凶肆,君莫离让裴彦骁跟她一起进店,把他的伤口再好好查了一番。
“没什么问题。”她抬起头,和他解释,“因为有伤口,容易被脏东西入侵,所以我看一眼。”
25. 未完待续
裴彦骁有些失笑:“嗯。”
伤口不深,她再不看,他都快愈合了。
君莫离隐隐有点恼意,身子往后一坐,离他受伤的手臂远了点。
裴彦骁看她恹恹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没准正在暗骂自己,更是觉得有意思。
他温和地笑道:“现在开店还太早了,先回去睡一觉?”
君莫离觉得烦:“那东西还没死,枳焱不擅长刑讯,得先审审它。”
裴彦骁点点头表示了解。
那东西他知道,应该是今天晚上在张嫣家作乱的妖物,枳焱又是谁?听名字像是男生。是她的同伴吗?
说起来,最近几次好像都只看到她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单打独斗。
想起上回那个女网红事件,裴彦骁有点在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枳焱。
他定定看了会儿君莫离,起身告辞:“那我一会儿给你送早餐?”他想知道她一会儿还在店里吗,还是要去哪里。
君莫离本想说不用了,手抬起来一半又放下:“行。”
把枳焱叫过来,省得她跑东跑西。
昨天分魂给小纸人之后,她就觉得身体比想像中的虚。能省点事就省点吧。
就是她为什么这么虚啊?明明她刚接灵笔的时候还能在界门上直接连画两张立绘(虽然是古早卡通风),现在她明显比那时年长,也更知道灵力如何运用了,怎么反而比那时还不如了?
等裴彦骁给爷爷留了份早餐,提着皮蛋瘦肉粥和煮鸡蛋过来,他就看到了枳焱。
是一个头发有点炸的毛头小子,看着比君莫离还小两岁。
哦,小孩儿。
裴彦骁放下东西,招呼这俩来吃饭。
枳焱指指自己:“还有我的?”
裴彦骁嗯了一声,分了一份往他那儿推了推。
知道君莫离有个小伙伴,他当然不可能不给人家准备。
好歹也是被大半夜拉出来干活的,总不能饭都不让人吃。
枳焱欢天喜地地接过去,用勺子舀了一口放在嘴里:“烫烫烫烫!”但很美味,他没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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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枳焱这样成了精的妖物,根本不怕这么点烫,忍忍也就吞下去了。
然后他眼睛一亮:“好吃!”
裴彦骁一哂:果然是小孩儿。
相比起吃个粥吃得热闹的枳焱,君莫离就有点心不在焉。
刚才已经审过了瓷郎,也把它身上的脏东西逼出来了。
因为太脏,已经没办法自然净化,她顺手就给处理掉了,然后就是累。
奇怪了,那次遇上有着触手尾巴的狐狸精,明显比瓷郎难打,她都没有这么累,怎么今天这样乏?
君莫离吃过早饭,眼睛都要闭起来了。
枳焱看老大困了,乖觉地说收尾工作就归他,让她好好休息。
“大王!您歇着就行,底下的事都交给我来办!”
君莫离半阖着眼睛,摆摆手:“行,你藏着点儿,这是城里。”不是他住的大别墅。
等枳焱离开,裴彦骁也收拾好洗好了碗筷,看她躺在那已经睡着了,脚步顿了顿,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替她盖上毯子。
26. 捏二十六只猫猫
中秋节烧纸?
裴彦骁卡壳了一下。
乍一听有点奇怪,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合理。
中秋是团圆的节日,在中秋祭奠先人,怎么不算是一种地上地下两团圆呢?
想到现在人们工作都忙,祭祀是大事,中秋也是大事,连着两个月都请假回家确实不太方便,合并在一起办也无可厚非。
他自恰了。
裴彦骁不是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知道这个话题跟君莫离不能深谈——她现在只有一个人了,中元节或是中秋节,于她而言都没有区别,或许中秋节的的冲击还要更大。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默默地跟了一份。
裴彦骁的父母客死异乡,每年都是在忌日去墓地看父母。不过现在他在国内,今年多随一份也没什么。
君莫离想到他失去父母的时候也没比自己大几岁,一时觉得自己的经历和对方的经历还真有些相似。
晚点的时候,王芸香给她打了电话,告诉她家里现在都挺好的,女儿张嫣也和她坦白了恋爱过程,大概是真想通了。而她这个当妈的也没有就此事过多批评女儿。
张嫣是被对方蒙蔽引诱的,又不是她本性如此。这回遇上危险,能被救回来,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已经是运气好。下次再遇上这种奇怪的科学无法解决的事,她自然就知道要怎么做,不会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挂断电话,君莫离心道,经过昨晚上的事,她再不想通,那就真不应该了。
那瓷郎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张嫣继续受对方迷惑,魂飞魄散都还是轻的。
若是魂魄被对方的邪恶力量裹挟,大概率会成为对方的养料,永生永世都无法超脱,那才是最大的不幸。
人类向往成功,更需要自由。
王芸香知道佳节将至,店里的生意会更好,没敢多休息,而是将女儿也带来店里。
还好伤害不大,张嫣经过一天的休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王芸香的店里常年放着佛经,倒也对她有利。
小姑娘白着脸儿跟君莫离正式道了谢,被亲妈安排在柜台里写作业。
君莫离去和王芸香交待昨天的订单时,眼巴巴地看着她,好像有许多话要说的样子。
她屁股一撅,当妈的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
等把事情交割清楚,王芸香就拿了两个苹果塞进女儿怀里:“妈这要对账,你跟君姐姐吃水果去。”把二人赶回了君家凶肆。
离了亲妈的眼睛,张嫣身为少女的活泼大胆就又显露出来。
她将两只苹果洗干净,递给君莫离一个,啃着苹果皮就说话了:“君姐姐,你是魔女吗?”
满屋子纸人纸马:……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谁仙谁魔都分不清,难怪被人骗了!
君莫离没生气:“算是吧,不过我们中国的不叫魔女。那是国外的叫法。”
日本动画片里有特殊能力的都叫魔女巫女什么的,她受此影响,自然也就跟着叫,并没有恶意。
张嫣忙道歉:“哦哦哦对不起,是我说错了。”
没等她继续问,君莫离就告诉她:“你就把我当仙女吧。”
满屋纸人纸马:噫!大王你好不要脸!
人不中二枉少年。
君莫离忽略掉了难以控制的脸热,也开始啃苹果皮。
俩人跟小仓鼠一样坐在店里对着啃苹果。
裴彦骁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张嫣乖巧,站起来就叫:“裴哥哥好。”
君莫离有点诧异:“你叫他哥哥?”
张嫣懵:“啊。”不叫哥哥叫什么?
君莫离一阵诡异的沉默,突然发现她和裴彦骁之间的辈份认知出了问题。
张嫣确认了邻居姐姐是仙女,苹果也啃完了,赶紧洗了手回去做作业。
她妈让她过来是放松一下的,不是真放水,她这个习还是得学。
裴彦骁有点不好的预感:“君莫离,你不会是觉得张嫣应该叫我叔叔吧?”
君莫离干咳一声,差点被苹果肉呛到。
裴彦骁磨牙:“你还真这么想?”
她可比张嫣还大几岁呢!
君莫离无辜望天:“我还在上学,你已经上班了啊。”
语气弱弱的,没有什么底气。
这么一想确实不对哦!
学校毕业班,和新工作的人,有的还差不了一年呢,怎么能当两辈人看呢?
目移.jpg
裴彦骁气得牙痒,脱口而出:“你小的时候天天追在我屁股后头叫我哥哥哥哥的,要分我糖吃,现在你想叫我叔叔?”
这怎么可能!
君莫离斩钉截铁:“哪有!”
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她以前,以前……等会儿,她以前认识裴彦骁?
君生终于发现了华点。
有件事她一直没和人讲过,关于过去的事情,她记不太清楚。
或者说,所有关于小学毕业之前的事,都是靠听亲爹的描述才有的“记忆”,并非是她真正记在脑海中的东西。
所以,她只记得一些大事,有标志性的事。
比如开学第一天发生了什么,那年生日她吃了什么。
至于一些琐碎的小事,亡父不曾参与过的细节,她一概没有印象。
裴彦骁看她双眼发直,一脸神游的表情,猜她是打算直接忽略掉这个问题,不愿和他继续聊下去,也没多说什么。
这是个很小的问题,浪费时间在争论这个上面,确实无聊。
但他就是好气啊!
生气的裴彦骁转头就把家里的小猫二囧抓来揉了一通。
二囧被他揉得喵喵叫。
裴彦骁的手指很长,手掌宽大,一下子就把二囧满满抓在手心,像一个绒球。
揉过瘾了,裴彦骁才大发慈悲放过它,松手任它跑到一边舔毛。
佳节在即,那些卖掉祖产移民国外的话题也不方便讲,裴彦骁便去向爷爷请教应该筹备些什么东西。
“君叔叔那边也要祭拜的吧?他和阿姨的骨灰盒放在哪里?需要续费吗?”
他都回来了,这些事自然得他来接手,总不能还由爷爷去办。
裴爷爷却纠正他:“君丫头的爸爸姓谢,你要叫谢叔叔。”
“嗯?”裴彦骁吃惊,“那她是……”收养的吗?不对啊,就算是收养的,也应该改成和养父同姓吧。
裴爷爷暼了大孙子一眼:“你一个喝过洋墨水儿的,怎么也这么封建?君丫头当然是跟她妈妈姓的。小谢是她家的上门女婿。君家凶肆一直是你君阿姨的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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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还是裴彦骁头一回听说。
“那……”
裴老爷子被这个话题勾起了回忆,慢慢叙述道:“你君阿姨是个了不起的人,就是去得太早了。”
裴彦骁听了一耳朵讲古,觉得有哪里不对:“那邻居们不是都说君莫离搬来的时候就只有一个爸爸,没人见过她妈妈吗?”
裴老爷子哼了一声:“他们当然没见过。”语气里颇有些骄傲,“你君阿姨不是寻常人能得见的。”但他见过,嘿嘿。
裴彦骁越听越糊涂:“她的身份很特殊吗?”想到那个年代,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裴老爷子嗯了一声,裴彦骁就想着是不是对方有其他党派的背景,所以才……
祖孙二人鸡同鸭讲,一个点到为止,一个浮想连翩,虽然什么信息也对不上,但是意外地把对话都接上了。
“不过你提醒得对,今年墓地的钱确实要续交了。”
裴老爷子拿出自己的银行卡,坚持让孙子用他的钱。
“爷爷还在呢,哪能花你的钱?等爷爷哪天交不上了,你再帮着交。”
裴彦骁怕老爷子再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只能接下。
裴老爷子年纪大了,送君莫离上山祭拜的事就全权交给了裴彦骁。
君莫离倒是可以一键抵达,比坐车要方便快捷,但她不愿拂了裴家人的好意,于是上了裴彦骁租的小轿车。
带的香烛是王芸香赞助,元宝都是她亲自叠的,没让纸人们插手。
怀里还抱着一捧新鲜的白色百合花,香气清甜。
裴彦骁问她:“这是阿姨喜欢的花吗?”
国外也有带百合的,不过更多是带白菊花。
君莫离顿了一下才回答:“不知道。我没有见过妈妈。”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碎了一样的脆弱。
裴彦骁心口一紧,知道自己问错了话。
君莫离倒是没有他想像中的那样不堪一击,而是说:“本来祭奠要用桃花,不当季,买不到。”
原来要用桃花吗?这个裴彦骁还真不知道。
君莫离干的丧葬行当,对于这些事情当然是了若指掌,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比较长的路途也没那么沉闷了。
到了地方,裴彦骁自然而然地停好车后,帮着她把东西提下来,跟着她进去。
君莫离扭头看他,目露疑惑之色。
裴彦骁解释道:“我难得回来,也去看看阿姨和叔叔。”
既然裴彦骁都不觉得忌讳,君莫离就也没拦着。
二人提着打扫工具和鲜花贡品走进公墓,路过无数石碑,来到一座没有照片的坟前。
裴彦骁帮着把墓碑及四周打扫了,又帮着烧了金元宝,郑重拜了几拜,就先到不远处等着。
他想着君莫离总有些心里话要和爸爸妈妈讲,他总在一旁杵着不好,打过招呼之后也该把空间留给人家一家三口。
可没一会儿,君莫离就过来叫他:“走吧。”
裴彦骁有些不确定:“你不要再待一会儿?没事的,我会等你。”
这里地处城郊,非常偏僻,不好搭车,以往都是裴老爷子包一辆出租车上来。
今年他租车,就是想更灵活机动一些。
君莫离却说不用了:“我好了,回去吧。”
27. 未完待续
这里埋葬的是君莫离的双亲,她坚持要走,裴彦骁也不会多说什么。
二人沉默地往暮园出口走。山风吹过来,掠过树叶和枝头,托起一片蓝花楹的花瓣,飘飘悠悠落到君莫离的脚边。
她迈大了步子,从它身上跨了过去,没有踩上它。
裴彦骁刚才一直在琢磨一个问题。
君莫离说她没有见过她妈妈,自家爷爷却说见过。
可是他记得,君家凶肆是他上小学之后才搬过来的。那自家爷爷是在对方还没搬来的时候就认识君阿姨吗?
不过想想也有可能啊,市区又不大,之前认识也是有的。
此时思维被纷飞的花瓣打断,他抬头向上望,几株盛放的蓝花楹像是撑开了蓝紫色的伞盖,将墓园的悲伤氛围都削弱不少,还增添了许多温柔怀念的气质。
停车场离墓园还有一段距离,两个人都沉默着。
君莫离不觉得有什么,裴彦骁略略有些尴尬。
他之前有一半时间都在国外长大,所接受的教育和文化影响是要让气氛热闹起来。但眼前的场景又不适合热闹。
他想找些话题,又觉得似乎这个时候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君莫离忽然停了下来。
裴彦骁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有东西忘了吗?”
这是常有的事,回去拿就好。
君莫离缓缓摇摇头,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他,示意他拿着。
“你先到车上去。”
她的语气有些严肃,尽管都是冷冰冰的,他还是听出来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裴彦骁接过手提袋,郑重看她一眼:“好。我在车上等你。”
君莫离等人走远了,才冷声斜睨着身侧后方:“出来。”
欧洋仍是西服三件套,从一棵大树后转出身形,歪嘴笑道:“尊王大人,许久不见呐~”
这人没死,现在大概是养好了伤,又出来恶心人了。
君莫离眼神一利,手下倏忽飘飞出去一串纸人,直向欧洋绕去。
欧洋的脚下突地一软,他站的地方变成沼泽,整个人往下一沉,躲过了纸人的攻击。
甚至有两个沾上了浓黑的泥点之后,直接就报废不能用了。
纸人上有君莫离的灵力,她感受到那种黏糊的感受,不由皱眉:啧,真脏。
欧洋从另一个地方冒出来,表情很是装样。他竖着手指摇了摇:“小姑娘这样暴躁可不行呀!”
君莫离双手一错,灵笔高悬,丰沛磅礴的灵力从柔软的笔端朝着他倾泻而出!
欧洋脸色一黑,极不体面地缩回泥里,却在临走前仍是被君莫离击中,留下一滩血迹。
三花娘娘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喵嗷一声,领域展开,将她们几个都包到异次元空间里去。
君莫离看到它出现,心内稍安。
三花娘娘极是暴躁地龇出雪白的尖牙:“大王!这老东西的能力有点邪门儿!”
它身上的皮毛都脏兮兮的,可见是和他打过一场,从欧洋弄的那些烂泥里跑出来的。
纸大圣已经不见了,可见艰难。
君莫离匆匆安慰了三花娘娘一句:“不怕。”
她又不是只能操纵纸人。
欧洋捂着肩头出现在更远的地方,早已经没了一开始的故作优雅,眼睛阴恻恻地盯着君莫离和三花娘娘:“小畜牲,竟然让你跑掉了!”
三花娘娘弓起脊背,毛却因为沾了湿泥而竖不起来,显得气势不足,有几分狼狈。
它漂亮剔透的琉璃眼中此时满是凶光,死死瞪着欧洋,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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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发现威胁的低吼。
欧洋啐了一口三花娘娘,就把目光移到了君莫离身前高悬着的灵笔身上,目中贪婪之色尽显。
这就是天地间最后一抹至真至纯的灵气?
他想要得到。
可要得到它,就得先把君莫离干掉。
欧洋脸色连变数变,想要退走,又不甘心。
这里可是君莫离母亲父亲的墓园,他或许可以利用一二。
欧洋打定了主意,扭身就走。
君莫离不想放过他,抬脚追了上去。
想要找到君莫离双亲的墓地非常容易,她刚祭拜过,墓碑前还留着她的气息。
欧洋很快就辨别出正确的方向,一个遁地就移到墓前。
君莫离瞳孔微缩:“不……”
她不愿让这脏东西打扰家人的安宁。
但欧洋要的就是她的不愿。
三花娘娘本来冲得极猛,此时也刹住车,慢慢往后退了两步。
欧洋双手插进墓碑之前的土地,想要把这块墓地化为淤泥。
然后他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冷哼。
谁!
后颈上肌肤感受到凌利的杀气,他想要往后缩,却没来得及躲过,一股大力朝着他的颈椎呈万钧之势碾压而下!
咔嚓一声裂响,是欧洋脊椎断碎的声音。
欧洋断掉的头颅向旁边一滚,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墓碑上立着一个身着白衣,头戴白冠的中年男子,正冷冷地盯着他。
这是……什么人?
山风凛冽,将白衣人的黑色碎发吹扬,露出他的整张脸,和君莫离有着六分相似。
欧洋的头已经失去了知觉,最后印刻在他视网膜上的,是白衣男子冠帽上的四个字:一见大吉。
白无常。
28. 捏二十八只猫猫
从墓园回到市区的路上,君莫离都没睁眼。
裴彦骁知她疲惫,车开得尽量平稳,想减少颠簸,让她能更舒适一些。
但山路总有这样那样的善,租来的车子性能不佳,车况也一般,途中还是控制不住地颠了几次。
每颠一回,裴彦骁就往君莫离那儿暼一眼,每次都只能看到她闭着眼一动不动。
他知道她并没有在睡觉甚至都没能休息。
终于到了市区,裴彦骁先送君莫离到巷口。
君莫离抱着猫下了车,说了声谢谢,提着东西往里走。
裴彦骁望着没什么生气的君莫离的背影,一时有点后悔前段时间对她那样严苛。
他只想到她的处境艰难,所以更应该努力为自己拼搏,从而获得一个更光明美好的明天,却没有想到她要遇上的事情是如此复杂深刻,是连科学都无法解释,无法解决的麻烦。
说实在的,就算她再懒散一点又会怎么样呢?
君莫离先回了铺子,在门口,她把三花娘娘放下来,掏出钥匙开卷帘门。
卷帘门很重,三花娘娘也帮不上忙,只能蹲在她身边陪着。
进了店之后,君莫离将手提袋随手丢到一旁,坐在躺椅上就发起了呆。
这一路上的放空,让她总算想起来鬼和人是完全不同的能量体,绝大多数普通人在死亡后变为鬼魂,其实都算是另一个物种了。
看样子,她的父亲在死后被那边征召为了白无常,已经完全忘记了曾为人时的往事。
看着这间充满了父女回忆的店铺,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心脏泛上来,让她舌根发麻,舌尖发苦。
她以为,她没有见过妈妈,也没有在爸爸去世后见到爸爸,是因为他们去投胎了,却完全没有想到,真正的原因会是这样。
她的妈妈,是不是很早就变成了那样的存在?一个与她形同陌路的,陌生人?
裴彦骁还了车回来,看君莫离连灯都不开,他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回家做好了饭,再给她送一份到店里。
裴老爷子看孙子沉默着要去给君莫离送饭,也没多问,只当是中秋上坟,孩子想家,想亲人了,让她独处安静一段时间也好。
直到晚上,君莫离回来,独独找了他询问:“裴爷爷,你见过我妈妈吗?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或者说……她,是普通人吗?”
裴爷爷意外道:“你怎么会回这个问题?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原来君莫离今天的情绪低落不是单纯因为想亲人,还有别的原因啊!
君莫离嗯了一声,含糊说道:“我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在裴爷爷他们这些普通人类的眼里,她的父亲谢泠已经去世,她还是不要引起旁人的恐慌吧。
裴爷爷猜大概是有君莫离父母的熟人也去祭扫了,所以碰上了,讲了些话,或是发生了一些事。
他和蔼地道:“在你们还没有正式搬到碧水巷的时候,我见过你妈妈。她是一个,很热情大方的人。”
再没有比她更大方的了。
君莫离听了,仍是对母亲没有太多印象。
其实家里的凶肆,她原来也没有那么确定要继承。
是因为灵笔的关系,说是能绘出世间万物,她才决定继承的。
她想要画出妈妈的画像。
可是,人无法画出没有见识之外的事物,从她出生起,她就没有见过妈妈。
她画不出来。
爸爸告诉过她,她和妈妈长得很像,照着她自己的模样画,再成熟一些就行。
她小的时候画过一个,那张画像在画成之后就成了一张空白纸。
她哭了很久,问爸爸为什么。
当时谢泠非常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告诉她:“那是因为画得太像了。”
君幸是上任境主,是有神格的人物,画像太像,加上君莫离的能力加持,在成画当时就成了精,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她终究是没能画出真正的妈妈。
后来再大一点,她知道有照片这种事物,然而家里也没有留存。
谢泠手上也没有。
记忆就这么在日复一日的磨损中,变了模样。
到了最后,谢泠也说不清他记忆中的模样到底是不是妻子的长相了。
裴老爷子忽然道:“哎?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妈妈好像曾经回来过一次。”
君莫离心一提:“回来过?”
她的脑子嗡嗡的。
她一直以为,在她出生后不久,她的妈妈就已经过世了。
难道还活着吗?
不对,如果还活着,应当也轮不到她“继任”境主。大概像她的爸爸谢泠一样,是在过世之后被委以他任吧!
在裴爷爷的叙述中,君莫离知道了事情经过。
那已经是几年之前的事情了,有一回裴爷爷在家里等孩子们回来吃饭,结果儿子儿媳都因为工作要晚归,这就算了,这俩都是成年人,也是有正经事情做,晚点回来就晚点回来,那么大个人了丢不了。
但是大孙子裴彦骁和同学出去玩,也没回来,这就很不妙了。
当祖辈的没有不心疼孙辈的,裴爷爷生怕裴彦骁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时候又没有手机,只能等孙子给他打公用电话。
他有心出去找孙子,又怕离了家里,接不到孙子的电话,也怕他一个老人家出去,一着急出什么意外,更给儿子儿媳添麻烦。
一时竟然两难。
就在裴爷爷看着天色越来越暗,等得心焦的时候,裴彦骁回来了。
“爷爷,我回来了!”
孙子的声音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裴爷爷忙迎过去,正巧看到孙子正回头对着什么人挥手告别。
他也望过去,看到了君莫离的妈妈君幸正转头远去。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人一下就没了踪影。
裴爷爷心中一紧,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奇怪,没敢追出去,只能紧紧搂着裴彦骁。
君莫离意外,没想到还有这件事。
可是她对了一下时间,怦怦跳的心就慢慢恢复如常。
君莫离声音发涩:“那大概不是我真正的妈妈。”
那是她画的妈妈。
裴彦骁站在厨房门口,端着菜,半晌没出声。
原来当初把他引回人间路的人是君莫离画的妈妈。
十五月满之后,就逐渐亏相。
欧洋被意外斩杀,他手下的那一拨“金装追女仔”学员们就变得群龙无首。
有那“得道”的大弟子便出来收拾残局,想要吞掉欧洋营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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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局面,化为他用。
君莫离从他的手机里调出联系人,一个人地顺着找过去。
没有追到女孩的占大多数,君莫离只是远远看一眼,确认对方身上没有对岸的黑暗能量就不再管。
深谙此道的,身上有些东西,她就一一除掉。
唯有一个,身上的能量黑气浓郁黏稠,如有实质,恶臭扑鼻,令人作呕。
君莫离潜入他家,在他家看到了灵魂被抽走的一具行尸。
那男人正和兄弟炫耀:“看我马子,多粉。”
君莫离想也没想,就用纸人将人缚住。
那人先是惊吓得大叫,看清她是一个年轻女性之后开始破口大骂,满嘴污言秽语,如同喷粪。
君莫离随手抄起他书桌前的仙人掌堵上了他的臭嘴。
被抽走魂魄的女孩静静坐在一旁,身上穿着不堪入目的情/趣内衣,早已经失去了生机。
君莫离把她的衣服换成正常的T恤长裤,反手把仙人掌从那男的嘴里抽出来,引来他一阵哀嚎。
她冷冷道:“你杀了人。”
那人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只知道自己痛得要死,他还想再骂,被君莫离一把薅住头发,怼到那女孩面前:“道歉。”
到了现在,那人才发现眼前女孩的不对劲,他害怕得尿了裤子:“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儿的……是不是你,是你杀了她对不对?”
君莫离懒得跟这种傻子废话。
“我已经报警了,法医会验出她的死亡时间。”
至于从欧洋那儿拿到的,每天必须给女仔服下的“药”,在他死亡之后就已经失去了活性。
她找到了关键物品就走,门也没锁。
警笛声越来越近,男人在公安进门前一秒才得到自由,想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女孩的尸体在之后飞快腐化,整个房间顿时变得令人难以呼吸。
围观群众看着惊慌失措的男子,心中都升起难以置信的愤怒。
唯有公安队长看着开着的房门若有所思。
君莫离走出一个路口,张乘开着车来接她:“君老板!这里!”
他神情焦急,君莫离立即跑过去跳上车:“怎么回事?”
“师傅让我来接你!说有大事!”
君莫离心一沉:“你师傅呢?”
张乘猛打方向盘调头:“在那儿先顶着!”
君莫离系安全带的手一停,示意他靠边停车:“我带你过去!”
张乘一脸懵地被拽上了君莫离的纸鹤,看了看脚下,抖着声问:“君老板?咱们不会被人看到吗?”
君莫离的声音比风还冷:“不会,我做了障眼法。”
在路人眼里看来,就是他们下了车,然后拐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逛街去了,不会有人看到她们乘着纸鹤升天的景象。
张乘很想闭上眼睛,但他得指路。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张乘的两条腿已经软得跟面条一样了,扶着停在地面的纸鹤半天挪不动一步。
他现在才知道他有点恐高。
不过就算没有恐高,毫无安全措施地被架到那么高的空中疾飞,害怕也很正常吧。
君莫离连纸鹤都来不及收,先往目的地奔去。
张乘的师傅苦苦支撑了许久,终于等来了支援。
29. 捏二十九只猫猫
早在碧水巷的老人们接二连三去世的时候,君莫离就知道注定有此一战。
界门牵系着的数人的生命的逝去,代表着界门越来越失去了控制。
早期只是被污染的灵气丝丝缕缕的侵入,那都是克总的前哨。
有欧洋那样的人间叛徒弃明投暗,古神对此岸的进攻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必然。
张乘的师傅原先也是住在碧水巷的,他亦是丧葬行业的个中翘楚。
往常都是他帮着送人走,如今对岸直接现身,要来拿他的命了。
他拼尽全力才将危险引到城郊处,不想卷进太多的人命,但凭他的那微末本领,如果无人相助,也只是拖延些时间罢了。
传说中的克苏鲁从黑暗的深渊中苏醒,将带来无尽的恐惧和毁灭。
此岸失去神明护持的人们的血肉与魂灵,正是祂早就看好的食物与祭品。
界门牢不可破,那又如何?祂可以蚕食掉此岸之人的灵魂,借由他们的血肉之躯诞下祂的后代,撕开时空界壁,将祂肥硕肮脏的身体挤进来。
君莫离站在老师傅身后,狂风呼啸着吹过她的发丝,手中紧握着灵笔,眼神坚定而无畏。
她来得急,没有带什么东西,但老师傅自带了一车纸人纸马,正能为她所用。
她并指如刀,灵笔一划,纸人军团的眼睛齐齐一亮,唰地立起,瞬间活了过来,整齐地排列在身旁,每一个纸人都栩栩如生,仿佛拥有着自己的生命。
克苏鲁那巨大的身影渐渐浮现,恐怖的触手在空中挥舞,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那庞大的身躯仿佛一座移动的山峰,每一次移动都让大地为之震颤。
君莫离深吸一口气,稳定住自己的心神。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君莫离的声音很清,却重逾千钧。
指挥着纸人军团冲向漩涡中逐渐显出的异形怪物。
纸人们如同勇敢的战士,不畏生死地扑向克苏鲁的触手。有的纸人被触手击中,瞬间化为碎片,但更多的纸人继续前赴后继地攻击着。哪怕被撕成了碎片,碎片也要牢牢粘在触手身上,一点点消磨祂的力量。
君莫离则在后方不断地挥动灵笔,为纸人军团注入力量。
灵笔画出一道道灵刀,化作强大的攻击力量,扎进克苏鲁的身体。然而,克苏鲁的身体仿佛铜墙铁壁一般,灵力的攻击只能在它的身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克苏鲁愤怒地咆哮着,触手的攻击更加猛烈,瞬间地动山摇。
君莫离灵活地躲避着触手的攻击,同时寻找着克苏鲁的弱点。
眼前的大物,在君莫离眼里就是一只大章鱼。既然是动物,眼睛似乎应该是祂的要害之处,但那眼睛被层层触手保护着,难以接近。
君莫离心生一计,她指挥纸人军团分成几个小队,从不同的方向攻击克苏鲁,分散它的注意力。自己则趁机快速靠近克苏鲁。在靠近的过程中,她不断地画出防御符咒,抵挡着克苏鲁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
终于,君莫离接近了克苏鲁。
她看准时机,猛地跃起,手中的灵笔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她以最快的速度在克苏鲁的眼睛上写出一个字:封。
克苏鲁痛苦地挣扎着,触手胡乱地挥舞着。
君莫离紧紧地抓住克苏鲁的身体,不让自己被甩下去。
但祂岂会轻易就范?大章鱼疯狂地扭动着身体,试图将君莫离甩下来。
君莫离咬紧牙关,死死地抓住克苏鲁。
纸人军团也趁机加强了攻击,不断地撕扯着克苏鲁的触手。
就在君莫离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克苏鲁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光芒。它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触手变得更加粗壮,力量也变得更加强大。
君莫离心中一沉,知道这东西不好对付,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能展开反击。
克苏鲁的触手猛地一挥,将君莫离甩了出去。
电光石火之间,她召出的纸鹤从后方及时将在半空中的她接住。她扒着纸鹤的脖子,硬生生翻了上去。
纸人们疯了一样往上冲,不断地撕扯着克苏鲁的触手。
她没有时间犹豫,再次指挥纸人军团进行攻击。
君莫离知道,必须尽快找到克苏鲁真正的弱点,否则他们将没有胜算。
她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克苏鲁的一举一动。
但克苏鲁之所以能在末法时代成为邪神,自然是有着其难以攻克的特点。
君莫离找了半天,竟然都没能找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君莫离感觉到体力不支,比这更可怕的,是她隐隐觉察到了灵力的空虚。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如果她只有这点儿本事,如何能当得了统境尊王?
一定还有办法!死脑,快想啊!难道今天她要交待在这里吗?
正在君莫离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一道雪亮刀光划破界壁,一个小女孩跳了下来。
小女孩身着上白下蓝的校服,发型和君莫离差不多,都是有着碎发尾的妹妹头。
可能是头发长度恰好如此,处在高速运动中的她面目模糊不清,被头发遮住大半,君莫离根本没看清她的长相。
她手中紧握着一把巨大却散发着凛冽寒光的重刀,落地的瞬间,眼神便紧紧锁定在庞大的克苏鲁身上。
君莫离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心中涌起一丝疑惑,但此时也顾不上许多,克苏鲁可不会给她们喘息的机会,触手再次疯狂地挥舞起来。
小女孩丝毫不惧,脚尖轻点地面,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般避开了袭来的触手。
她的目光没有看向君莫离,也没有跟她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做出手势等和她沟通的动作。
君莫离心里却非常明白小女孩要做什么一样,极为默契地配合了起来,
小女孩身形如电,瞬间冲向克苏鲁。她手中的长刀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绚丽的轨迹,每一刀都精准地砍在触手上。然而,克苏鲁的触手坚硬无比,长刀砍上去只是溅起些许火花。但小女孩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更加勇猛。
君莫离重新振作起精神,再次挥动灵笔,纸人军团在她的指挥下重新加入战斗。
纸人们配合着她和小女孩的攻击,不断地骚扰着克苏鲁。
小女孩则趁机寻找着克苏鲁的弱点。
克苏鲁被她们的攻击激怒,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它的触手变得更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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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铺天盖地地向她们袭来。
小女孩灵活地在触手中穿梭,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寻找着机会。
君莫离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心念一动,刚想要对小女孩喊些什么,小女孩却突然爆发手速,更加猛烈地攻击着克苏鲁。
她的身影如同一个小旋风,让克苏鲁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她身上。
君莫离则趁机仔细观察克苏鲁。她发现,每当小女孩的长刀接近克苏鲁身体的某个部位时,那个部位就会微微颤动。
君莫离心中一喜,确定那就是克苏鲁的弱点所在。
她连忙指挥纸人军团向那个部位发起攻击。小女孩也看到了君莫离的举动,立刻配合着纸人军团,将克苏鲁的触手引向别处。
在她们的配合下,纸人军团成功地攻击到了克苏鲁的弱点。
克苏鲁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它拼命地保护着那个部位。但在君莫离与小女孩,还有纸人军团的不懈努力下,终于突破了克苏鲁的防御。
克苏鲁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发出阵阵怒吼。但它并没有就此放弃,反而更加疯狂地反击。
触手如同暴风雨般袭来,小女孩和君莫离不得不全力躲避。
在躲避的过程中,小女孩不小心被一根触手击中,飞了出去。
君莫离心中一紧,但她得接手克苏鲁全部的攻击,无法及时查看小女孩的伤势。
小女孩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身形逸散了一下,又重新凝实,很快再次投入战斗。
君莫离看她又冲了上来,心中既震撼又愤怒。
小女孩不断地攻击着克苏鲁的触手,为君莫离创造机会。君莫离则趁机用灵笔画出更加强大的灵符,攻击克苏鲁的弱点。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克苏鲁的力量逐渐减弱。它的触手也变得越来越迟缓。
君莫离和小女孩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她们更加奋力地攻击着。
终于,随着一声巨响,克苏鲁的身体开始崩溃。
祂痛苦地挣扎,触手胡乱地挥舞着。
最后,克苏鲁轰然倒地,发出一阵不甘的怒吼。
君莫离站在克苏鲁的尸体旁,面无表情。
她脱力地哆嗦着手,去拂开小女孩一直挡脸的额前发。
小女孩的脸,长得跟幼时的君莫离一模一样。
君莫离神色如常,扶起师傅的张乘却难以置信。
他的目光在一大一小两个君莫离身上来回,实在不明白眼前的一切应该怎么理解。
小君莫离觉得他的表现有点好笑,表情生动地翻了个白眼:“愚蠢的人类,这还看不明白吗?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是从前的她,她是现在的我。”
原来,很早的时候,君莫离的一魂一魄就落在界的那一端守门。
那是她十二岁之前的所有。包括记忆和性格。
现在在人间界的君莫离,神魂并不完整。
所以她才会在分魂之后觉得头晕。
因为她已经是残缺的,经不住再一次的切分了。
从刚才起就微妙的感觉终于落到了实处,君莫离释然地放下手:原来如此。
难怪她们之间不用言说就有这样的默契。原来她们本为一体。
30. 捏三十只猫猫
君莫离发现她的分魂离开了异世界,问她现在那里的情况:“你到了这里,那界门那里岂不是没人守护了?”
分魂仰着头,眼睛清凌凌地:“情况危急,我也顾不了那么多。”
那条大章鱼放了个烟雾弹想把她拖在那里,本尊却绕过界门,以此岸之人的血肉为锚点,破开界壁,真是狠毒狡诈。
她如果不来,君莫离这里一定会支撑不了,只能先弃了那里。
君莫离淡眉紧蹙,她深知界门的重要性,那是连接两个世界的关键通道,一旦失去守护,后果不堪设想。
她当机立断,和张乘交待了一句:“替我回碧水巷说一声,我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然后提着分魂就遁入虚空。
她们抵达时,界门处一片静寂。
原本镇守界门的力量动荡,周围的灵气应变得紊乱不堪。
大章鱼本体入侵此岸的计划肯定不止一个方案,这里应还留着祂的一只备用军,可以同时扰乱灵界的安宁。如计划顺利,两线并行,这个世界很快就会陷入混乱。
但现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这里安静得像是从来没有过危机一样。
可是,君莫离知道,对岸绝对不会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
除非,有第三方介入了。
君莫离的眼神遽然变得淬利。
分魂的年龄仅有十二岁,在现实世界里,还是个小学生。
但在这里,她却是君莫离的“前辈”。
不同于本体的戒备,分魂在感应了一下四周的气息之后,突然兴奋地挣开了本体的手,往一个方向跑去。
君莫离原本与分魂隔绝开的时候,并不知晓对方的存在,而今本体与分魂碰面,她却无师自通了一项能力:分魂的所见所闻,她亦能感知到。
在她念头一动的时候,她的视线一晃,就来到了分魂身上。
短暂的诧异过后,她就淡定了。
分魂即她,她即分魂。她能看到共享分魂视角,是顺理成章。
然后她的眼前一晃,看到了一场单方面的大屠杀。
灵剑如雨,锐不可挡,将所有的非境内之物都削成肉泥,砸进地里。
有些脏东西想要逃出去,但灵剑化成天罗地网,将其绞杀干净。
逃跑的就算想分散逃开,亦不能够。
那铺天盖地的灵剑如同最密的雨幕,能从四面八方各个角度交叉穿刺。
君莫离看得发怔,只觉得寒意迫人,令她透不过气。
灵刃密密麻麻,勾连天地,将她带入了一个玄之又玄的幻象之中。
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是一个充满神奇与梦幻的地方。
那时,神明与人类共同生活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神明们拥有着超凡的力量和无尽的智慧,他们守护着人类,为人类带来福祉和希望。
人类对神明充满了敬畏和感激之情,他们会在特定的日子里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向神明献上最珍贵的礼物和最虔诚的祈祷。
在神明的庇护下,人类的生活安宁而美好。
村庄里,人们安居乐业,田野中,庄稼茁壮成长,河流里,鱼儿欢快地游弋。
整个世界都洋溢着和谐与幸福的气息。
但一段时间之后,神明们认为,人类已经再也不需要祂们啦!
祂们的存在,于人类而言,是一种福祉,亦是一种限制。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神明之于人类,甚至是灾厄。
于是,在一个寂静的夜晚,神明们悄悄地离开了人间。他们收起了自己的光芒和力量,消失在了茫茫的天际之中。当人类第二天醒来时,发现世界变得异常安静。曾经闪耀着神圣光芒的神殿变得黯淡无光,曾经能听到神明声音的山谷也只剩下了风声。
人们惶恐了一段时间,慢慢平静下来,开始接受现实。
在远离超自然力量的时间长河里,随着科学技术水平的发展,人类逐渐掌握了只有神明才能拥有的能量。
甚至于比肩神明,超越神明。
例如,他们翻身做了主人,打倒了压迫他们的统治阶级。
又或者,他们能将从前只有神明才能救治的病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甚至于,他们开始向宇宙伸出触角,更大范围地探索这个世界。
但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有信奉祂们的人民,在对岸,一个庞大而危险的异物正对着这里虎视眈眈。
于是人群中的杰出之辈和神明留在此岸的神念们决定将祂们一波带走。
剑雨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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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无异状,只余灵力。
然后,所有剑雨向她奔来。
君莫离感到头皮一阵发紧,然而,并没有想像中的刺痛,清透而柔和的灵力包裹住了她。
“莫离。”
君幸的声音隐隐响起,君莫离茫然抬头。
虽然她没有印象,但是她觉得,这应该就是她母亲的声音。
君幸并没有化出人形,但蕴含着她气息的灵力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发顶,微微笑道:“莫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现在,回去吧!这里不是小孩子应该待的地方。”说完将她们都搂在怀中。
两个君莫离的眼睛同时落下一行清泪,随后融合成为一体。
君幸的背后传来轰隆隆的声响,这是通往神界的道路崩塌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看,只是最后用灵力温和但态度坚决地将女儿往门外一推:“去吧,好好生活。”
君莫离的视线瞬息而退回了本体,蓦然发现自己被推出了这里,回到了人间。
她再也控制不住,扑在那扇不会再打开的门上号啕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她能见到的门也化为了虚无,消融在了万千时空里。
天空降下大雨,是最后一场灵力化作的甘霖。
……
“明天报道,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吗?证件,衣服……”裴爷爷的心操个没够,拄着拐杖跟在君莫离身后叮嘱着。
君莫离将打包好的行李一样样给他过目:“都准备好了,爷爷您看!全在这呢!”
夕阳西下,大家围在小院子里吃今年的最后一波西瓜。
西瓜的味儿已经没有盛夏时那样甜了,依旧汁水丰沛,清爽宜人。
裴彦骁先吃完了自己那份,洗了手蹲在那儿把煮好的猫饭拨到猫碗里,分给四周的猫猫们吃。
他在国外研究的新型造纸术的添加剂,可以用草造纸。
他造的纸,比竹纸的造价低,污染轻,捏猫猫的效果也好。这一批就是用他造的新品做出来的。
三花娘娘则端坐在君莫离旁边,小爪子抓着专给它切好的几小块西瓜啃,啃得下巴和爪子上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君莫离双手捧着一牙西瓜,跷着脚望着天空。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